正文 第001章孽缘   那一年,大漠孤烟,黄沙浴金,漫天苍凉   你说你看到了我,究竟看中的是我,还是年氏的荣耀,还是你的天下……   康熙四十二年。   四阿哥府红烛高照,泥金朱漆的镂金红楼,琼楼玉阁,帐幔珠帘。   新床上,独坐一个披着红盖头的女人。   “这盖头闷死我了。”   女人一手掀翻盖头,往地上狠狠一扔,一屋子丫鬟婆子瞧见着立刻跪满一地,喜婆打着锦帕赶来,道,“侧福晋息怒啊,这盖头是要等贝勒爷来了才能……”   “滚!”   没等喜婆说完,女子杏目一瞪,娇眉怒横,吓得喜婆脸色苍白,急忙跪在地上掌自己嘴巴,“奴婢该死,侧福晋息怒!”   “全部滚出去!”她扬手一指,顿时所有人噤若寒蝉。   砰——   雕花木门被胤禛一手推开,兮蔚瞧见他高束宫绦,一袭暗红色纹底绣金祥云锦袍衬得他英气逼人,只是一双黑眸漆黑如墨,深邃冷峻,如万载玄冰。   “你发什么疯!”胤禛怒声道,一扬手,满屋子的人急忙退出去,偌大的喜房只剩下他与她二人。   “胤禛!”兮蔚掀翻金冠,青丝如绸倾泄下来,她站起身,双夹金丝彩凤喜服压得她透不过气。   红烛高照,喜房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她的一双美眸紧紧凝着他,又有无形的厉色藏匿其中。   她伸手抽出发髻上的赤金嵌玉金步摇,只听叮咚一声,被她摔成粉碎。   她双眸通红,似笑非笑的盯着胤禛身上那套红色织锦绛云金丝锦袍,“你既然不想娶我,为何不据婚!你不是有了心上人吗?为什么要娶我!”   “娶你?”他走上前,大手用力的扼住她的下颚,冷声道,“你以为我想看到你这张脸!年兮蔚,要不是你,阮儿怎会离我而去!”   他声音哽咽,“我守了她十余年,你可知道!”   兮蔚怔怔的盯着他,一字一字的道,“你又怎知,我不心痛?”   他的眼神冷漠尖锐,落在兮蔚的脸上,两人之间流露出一股无言的冷漠。   一缕浅笑爬上她的嘴角,“够了吧,胤禛。”   笑声刚落,面容倒是柔和了几分,她娇俏笑道,“四爷若要妾身对您千依百顺,妾身当然可以。”   “只是……这是你想要的吗?”   幽静的美眸如一池秋水,凝眸一笑,嫣然生姿,美的那样摄魂勾魄。   男人冷漠的面上扯动出一丝冷笑,手指用力捏住她的下颚,旋即抬起,逼她对视着他的眸。   她永远忘不了胤禛那个幽冷的眼神。   “年兮蔚,我要你记住,这一生,你都不会忘记我。”   兮蔚冰冷的眼神尽是复杂,爱恨交加,却又无可奈何。   正是这一句霸道冷傲的话语,让兮蔚铭记了一生一世,之后的数十载岁月,无论恨无论爱,这句话始终不曾泯灭,长记于心。   红烛高照,芙蓉帐暖。   是缘是孽,终是难以分清。   京城的夜市通明,恍然如昼,如幕布一般幽深的夜空中,映着无数明亮的孔明灯,辉煌一片。   两艘雕龙砌凤的船装饰了不少精致的花灯,青烟袅袅,谈笑声不绝于耳。   “福晋,”一身男装打扮的墨雪怯生生的拽着兮蔚的衣袖,胆战心惊的轻声说,“福晋我们还是回去吧,要是被嫡福晋知道可不得了!”   站在她身边的女子一身紫红色绣金暗纹浮花束腰锦袍,墨发编辫,头戴八宝玲珑红顶墨绸冒,手执十六股白玉嵌珠芙蓉扇。   她眼如秋水眉如画,灯火下神色楚楚,偏偏一双上扬的媚眼含有若有若无的冷清。   “怕什么,有我在,难道她还吃了你不成。”兮蔚一摇纸扇,敲了敲墨雪的头。   抬眸望去,青松舫和玲珑舫就在眼前,便听得外面传唱的小厮拖着嗓子喊了一声,“四阿哥到——十三阿哥到——”   谈笑声戛然而止,便从舫船大窗边汇来各处各样的眼光,纷纷落在岸边的两位贵公子身上。   “怎的四阿哥与十三阿哥也来了?”   耳边传来众人疑惑的声音,一年一度的花灯节,青松舫和玲珑舫皆是京城里赫赫有名的闺阁小姐与富家公子,但几位阿哥却从未来过,一来是阿哥婚事皆由陛下或皇妃指定,而来,对这些男女之事,阿哥们未必瞧得上眼。   兮蔚的眉头自看见这两人起便没有松开,一旁的墨雪吓得六神无主,急切的凑到她耳边,“侧福晋,贝勒爷来了,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墨雪话音刚落,岸边小厮又拖着嗓音喊道,“八阿哥到——九阿哥到——十阿哥到——十四阿哥到——”   全都来了!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青松舫上众人见到阿哥们来了,俱是招呼起来。   兮蔚远远看到胤禛,一身黑色绣金麒麟纹滚边锦衣,玉带青靴,眸光淡漠如雪,一步一步如行云流水般优雅,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玲珑舫上女眷争先恐后的看青松舫的众位阿哥,八阿哥胤禩随后上了青松舫,向胤禛略微行礼,“想不到四哥对这花灯节也有兴趣。”   兮蔚远远看着八阿哥胤禩,那人长身玉立,一袭白衣翩然而来,温文尔雅。   他坐在胤禛身侧,端起茶盏微抿,“胤禩还忘恭贺四哥大婚之喜。”   “不过是纳侧福晋,有何可喜?”胤禛冷傲的面孔毫无起伏。   “熟不知年福晋乃是湖北巡抚的女儿,抚远大将军之妹。”八阿哥胤禩似乎话中带话。   胤禛薄唇微勾,并不说话,而是凝着对面玲珑舫。   “听闻,京城第一才女江阮江小姐在玲珑舫上。”胤禩轻轻摇晃着手中玉扇,眯起凤眸。   胤禛面上并无起伏,暗底里双手紧握成拳,不管他再怎么冷静,提起江阮,无疑是撕开了他的心口。   兮蔚轻轻蹙着眉头,万万没想到江阮竟在玲珑舫上,还未看几眼,便见人潮涌动至岸边,只听玲珑舫上有年轻的贵女提议,“今年与往年一样,待船停至河心,便开始比赛,赢了的人便可夺得舫船上最好看的那只花灯。”   兮蔚悄悄行至青松舫角落,众人目光皆落在玲珑舫上.   众人的目光落在刚上玲珑舫的少女身上,少女一身大红鹤氅,整个人肤白如玉,叫人对鹤氅下的窈窕身段充满遐思,眼波如水,乌黑长发随意挽成一束,任其蜿蜒而下,贵族风仪自然而然,却是不经意的都是勾引。   “她就是江阮?”兮蔚低低呢喃,目光忍不住投向胤禛。 正文 第002章拆穿   青松舫与玲珑舫挨得很近,两艘船停泊在河心处,玲珑舫上一举一动青松舫的众人尽收眼底,所有的目光今夜全是直视江阮,其余名门贵女,反倒是成了衬托。   其中青松舫上的锦衣华服的官家少爷看的痴了,喃喃道,“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兮蔚用玉扇遮面,微眯美眸,若有所思的凝着那位美人。   倒是一旁的墨雪在心底埋怨,若说论起美貌才识,自家小姐未出阁前可是冠绝无双,远胜江家小姐百倍,只是如今不能抛头露面,否则定教那些公子哥各个神魂颠倒。   待船上贵女一声令下,不少官家小姐使出浑身解数,琴棋书画各有千秋,倒是江阮坐在一旁品茗,半响并无动静。   胤禛端起茶盏,深邃的目光若有若无的与江阮相撞,她缓缓起身,在众人屏气凝神中行至船头处,将脑后发髻簪子随手取下。   顿时,一头墨发流泻而下,垂直腰处,散发着一头光泽,她将手中双节钗咬在嘴里,一双含情脉脉的媚眼扫向船舫上众人,才轻轻动了动唇。   双节钗竟是精致的口哨,花月相映,红唇溢出清脆的音节。   过了几段,江阮缓缓动了起来,红衣翩跹,恍若一只坠入凡尘的仙子,旋转、踮脚,舞步无不优美动人,活色生香直教人眼花缭乱。   兮蔚看到的却不是悠然蛊惑的舞姿,反倒是她藏在心底长达数十年的隐忍和悲哀。   “年福晋!”   青松舫上突然传出老十的惊叫,原来兮蔚不知不觉中拿下遮面的玉扇,她浑然不知,怎料却被老十瞧见。   所有人看向兮蔚,她一袭男装,看上去英气逼人,纵使不施粉黛,也胜过玲珑舫上众女千倍。   一时间所有人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四阿哥的侧福晋竟乔装成男儿藏于青松舫上,虽说大清朝女子行为不羁,但皇家规矩严谨,福晋怎可轻易外出?   胤禛脸色阴沉,一双剑眉旋即紧皱,目光如刀投向兮蔚,“你怎在此?”   兮蔚双眉一挑,分明在笑,偏生没有一丝笑意,倒是十足的傲气,“妾身是想来看看,一年一度的花灯会有何精彩之处。”   原本欢脱愉悦的气氛顿时沉下来,丝竹管弦声戛然而止。   船舫上众人顿时站在两侧,几个阿哥纷纷起身,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兮蔚身上。   一身男儿装打扮,依旧遮不住她倾城倾国的绝世之姿,水眸晶莹流转,红唇微勾,娇俏动人。   得见青松舫的动静,玲珑舫上的女子纷纷顿住,目光皆投向兮蔚,江阮眼波流转,悄悄看向站在兮蔚身旁的胤禛。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江阮一抚衣袂,别过脸去。   兮蔚正欲开口,忽而听玲珑舫传来一声娇笑,“臣妾瞅着莫不是年福晋怕贝勒爷出来寻花问柳,特意跟来?”   众人闻声望去,皆是一怔,随即齐刷刷行李问安,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此次操办花灯会的太子妃,瓜尔佳氏。   太子未曾前来,这瓜尔佳氏听到动静撩起帘幔走了出来,一瞧青松舫上的众位爷,不由笑道,“年福晋既然来了,可得露两手要几位阿哥在座公子千金们瞧瞧。”   玲珑舫里。   太子妃身边的嬷嬷婢女们早已布好清茶,扶着太子妃坐下,今日她一身大朵牡丹翠绿烟纱碧霞罗,逶迤拖地粉色水仙散花绿叶裙,身披金丝薄烟翠绿纱,当真花容月貌。   纵然一袭华衣,太子妃的容貌只属中上之姿,较兮蔚还是逊色了些。   太子妃笑道,“年福晋生的花容月貌,未出阁前名满京城,不知多少名门公子苦几日几夜求见其芳容,本宫以为谣言不过是捕风捉影,今夜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兮蔚笑意淡然,“太子妃言重了。”   “年福晋不必谦虚,”太子妃一抬眸,身旁的嬷嬷立刻会意,命舫船靠近青松舫,太子妃的目光投向胤禛,“莫不是四阿哥护着福晋?”   胤禛面色清冷,目光淡然的投向兮蔚,略含深意。   兮蔚缓缓抬起脚步,就着船夫铺好的甲板上了玲珑舫,走向太子妃微微施了一礼,“既然太子妃有命,妾身定当遵从。”   说罢,兮蔚悄悄附在太子妃身边的嬷嬷耳边嘀咕了几句,嬷嬷向太子妃请示后,便领着兮蔚换了一身衣裳。   青松舫上众人屏气凝神的看向玲珑舫,一时间议论纷纷。   十三凑到胤禛身边,面色担忧,“四哥,这可如何是好?”   十三英眉紧蹙,太子妃故意将年福晋捧得天上有地下无,前有江阮惊人舞姿,若年福晋不比江阮,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胤禛并未多言,倒是静静的坐下捧起一杯茶,“且在看看。”   此时,胤禛身边的小厮溜到身边,附在他耳边嘀咕几句,听完后他的脸色顿时严肃起来,再一抬头,只见兮蔚已走出来。   三千青丝如锦缎般披落在肩头,一对柳眉弯似月牙,却偏在眉尖染上了淡淡的冷清;一双美眸漆黑得不见底,眼角微微向上挑,笑起来的时候宛如黑夜般魅惑。   兮蔚眼都未眨,在众人屏气凝神中走到放在江阮所站之地。船头的甚至极为宽大凭证,她静静的站在原地,并未动作,似乎在等待什么。   不少舫船上的人开始露出了然嘲讽的神情,看来这位大名鼎鼎的年福晋并没想象中那般绝世无双。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她缓缓动了起来,红衣翩跹,好似一只坠入凡间的魅,最美,也最毒,旋转、踮脚、俯身、勾唇,她做的优美动人,舞的悲哀,仿佛下一秒就要乘风归去,不知怎么,竟勾起人们心中那一抹凄凉。   缓缓的前奏过后,她的舞步突然加急,恍如金戈铁马之势,夹杂着一股嗜血的凌厉,那时悲哀到了极致的痛,那是刻骨铭心的怨,又似决绝之舞,仿佛斩断世间一切恩怨情仇。   美眸美的惊心动魄,偏生没有一丝笑意,只有刻苦的冷傲和漠然。   乐声还在继续,只是这舞蹈跳的让人心惊肉跳,从未见过一个人能将舞跳得这么美,美的好似不惜一切代价。   一曲落罢,风中舞动的红衣骤然停下,仰头如瀑的青丝在月光下恍如绸缎,她的容貌妩媚若妖,上扬的美艳若有若无的滑过青松舫上的胤禛,嫣然一笑。   美人一笑,仿佛春花一夜之间层层叠叠的开起来,美的让人觉得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她就这么静静的站在船头,好似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时间众人俱静,皆是神魂颠倒。 正文 第003章阴谋   青松舫上众人皆是看的如痴如醉,胤禛端坐舫船之内,冰冷的唇畔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   她回到玲珑坊座上,只见太子妃朝她投来淡淡的笑意,红唇勾起,“年福晋这一舞,倒显得咱们都是班门弄斧了。”   说罢掩嘴笑了起来,玲珑舫上的各家小姐们脸色各异,倒是青松舫上的几位爷有说有笑起来。   “都说年福晋未出阁前冠绝京城,果然此言非虚,”老十一个劲的赞叹道,“四哥果然有福。”   胤禛但笑不语,且看时辰不早,便和十三向众人告辞后先行离去。   兮蔚见胤禛起身,忙向太子妃行了礼,随胤禛前去。   胤禛刚一走,老九胤禟便凑向胤禩,满脸阴毒的笑道,“八哥,我已经部署好了。”   胤禩若无其事的端着茶水,细细的拨弄着茶盏里的雨前龙井,“茶倒是好茶,只是……”   “八哥,”见胤禩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胤禟有些急了,“你不要再犹豫了,事不宜迟!”   胤禩莞尔浅笑,站起身时一身白袍随风而起,锦绣蜀锦雕莲花水纹印在边出,更衬得他温润如玉,“我们回去吧。”   胤禩一起身,老十和十四也跟着起来,老九站在一旁,弄不清胤禩究竟是何深意,一时间竟有些呆了。   此时,兮蔚领着墨雪乖乖的跟在胤禩身后,不会为何,每次只要和他靠近,她就有一股难言的压迫感,心慌脑蒙,完全无法正经思考。   兮蔚正低着头接着发呆,却见十三嘴角看着她笑,她侧过脸,圆溜溜的眸子一瞪,十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啊!”兮蔚脸上表情显然十分不悦,心想着她女扮男装出来玩有那么好笑么,不过被胤禛当场拆穿,真不知如何是好。   “住口!”胤禛阴沉着脸,神色冷沉,“成日只知道丢人现眼!”   “你要生气就生气好了,”兮蔚嘟囔着嘴,“我觉得我没做错!”   她撅着嘴侧过头,一旁的墨雪吓得脸色苍白,连忙拉着兮蔚的衣袍,劝她服软。   兮蔚性子倔强,脾气上来了便什么都顾不得,站在原地一股脑的冲胤禛喊道,“你总是板着张脸,我年兮蔚又不欠你什么,当初是你自己答应要娶我的,你不娶我大可抗旨!”   “年福晋!”十三听着这些话,额头上青筋一跳,“年福晋糊涂了。”   未出阁前兮蔚跟几位阿哥也有些交情,她拽开十三的手,冲到胤禛面前,“我年兮蔚不欠你的!有本事你休了我!”   胤禛的脸色阴沉的可怕,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冷冽的气息,十三和墨雪皆是屏气凝神,额上沁出汨汨的汗液。   胤禛看着她冷冷的说,“我看我太纵容你了!”   说罢一手扼住兮蔚的皓腕,用力往上一提,逼她凝视着他的眸。   四周静默无声,安静的可怕。   突然,就在此时,只听嗖的一声,一道利箭不知从何处射出,她正抬头望去,一道黑影直扑眼前。   胤禛一个转身,兮蔚腰身一紧,已被快速揽到一变,脑子还发木,就听到墨雪的惊叫声。   利箭刺进不远处的桩子上,箭尾还在摇晃。   她忙定了定神,定睛一看,四周竟不知何时布满了黑衣卫,她发觉自己被胤禛紧紧搂在怀里,两人面面相对。   兮蔚怔怔的看着他,他同样一脸怔愕,彼此凝视了一会,都蓦然反应过来,兮蔚急匆匆的从他怀里挣脱,他也猛地放开了她。   “四哥!”十三连忙冲上前,凝神道,“这是……”   夜色肃杀,月黑风高,一阵冷风呼啸而过,惊起平地波澜。   胤禛面不改色,牢牢挡在兮蔚身前,墨雪连忙上前护住主子,双手哆哆嗦嗦的撑开挡住兮蔚。   “有埋伏!”胤禛一声厉吼,当即与十三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虽说武艺高强,可毕竟寡不敌众,四周屋檐上皆是杀手、弓箭手,如若万箭齐发,他们必双拳难敌。   兮蔚凝视着胤禛,心里酸酸楚楚,又喜又伤,原来她还是幸福的,在那一瞬间,他选择用身子挡在她身前,一瞬间,足矣。   她抽出发髻上的双头玉簪,忽的一拧,玉簪变为两节,竟成了两节口哨,她吹了一声,尖利却悦耳的哨音突然传来,倒像是某种暗号。   果不其然,不过一会四周涌出众多的黑服锦衣的杀手,不过一会将黑衣人层层包围。   胤禛回眸看向兮蔚,幽冷的眸如万载玄冰,好似利剑刺向她,嘴角不由扬起一丝冷笑,“你身边藏有暗卫?”   兮蔚倒抽一口冷气,清透的面颊恍若冰霜惨白,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光听声音判断最少有千人。   兮蔚眉头紧蹙,猛然意识过来,胤禛身边怎会不带守卫?   “这些人……是你!”千钧一发之际,她疾步窜到胤禛身前,周围顿时箭如雨下,他死死抓住兮蔚,强行按住她,“住口!”   “黑衣卫是八爷的人?你早知八爷有所部署,所以你早有安排!”兮蔚抬眸直直的盯着他,黑暗中,他的一双冰冷的眸恍如寒潭,深不见底。   “是我错了,四爷!”兮蔚勾起红唇,唇畔衔着一抹讽刺,她以为他有危险,不惜调动暗卫,谁知倒是自作多情了。   “得了,暗卫的事我回去再跟你算账!”此时,胤禛的人已制服了黑衣卫,远处一片耀眼的火把朝着他们行来,兮蔚看到领头之人正式京兆尹,不由叹了一口气。   她在今夜到底扮演的是个什么角色,为何她已不知了,只是,平添了几分可笑。   “微臣护驾来迟,还请四阿哥、十三阿哥恕罪!”京兆尹领着众人齐齐跪下,向胤禛和胤祥叩拜。   “起来吧,今夜之事,定要严查!”胤禛厉声道。   “是!”京兆尹双手撑地,磕头拜道,皇子在他的管辖内遇刺,更何况是在天子脚下,此事可大可小,如若不慎,恐怕他一家老小的性命不保! 正文 第004章惩罚   沉默了半响,胤禛才转身回府,他的目光不经意瞥过兮蔚,凛冽的神色恍若刀锋,“回府!”   兮蔚低着头走着,墨雪惊魂甫定的跟在后面,十三回了府中,月色下,兮蔚与胤禛静静的并排而行,各有心事。   月色沉醉,几缕微风飘起她的裙裾,吹动着她宽大的水袖,她心下琢磨了会,想着今夜之事,暗暗叹了口气,正暗自琢磨时,胤禛已抬头看她,他的脸色清冷如常,看不出不悦。   胤禛看着她冷冷的说,“我看我太纵容你了!”   说罢一手扼住兮蔚的皓腕,用力往上一提,她猝不及防的被他拎起。   四周静默无声,安静的可怕。   沉默了半响,胤禛的目光不经意瞥过兮蔚,凛冽的神色恍若刀锋,“回府!”   兮蔚低着头走着,墨雪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十三回了府中。月色下,兮蔚与胤禛静静的并排而行,各有心事。   月色沉醉,几缕微风飘起她的裙裾,吹动着她宽大的水袖,她心下琢磨了会,想着今夜之事,暗暗叹了口气,正暗自琢磨时,胤禛已抬头看她,他的脸色清冷如常,看不出不悦。   “兮蔚。”他第一次这么认真的唤她的名。   她错愕抬头,凝神望去,清透的月光照亮了他的半张脸,只见他眸光深邃   “嗯?”兮蔚屏气凝着他,等待他开口。   “你有多少事……瞒着我。”他的语气很平静,却莫名的让她觉得他在质问。   “没有。”沉吟片刻,她道。   “我从来没有瞒着你,”思量良久,她又补充了一句,“没有这个必要。”   胤禛不再说话,冷着脸。   兮蔚明白他的意思,“四阿哥,你娶我年兮蔚,看重的只是年氏一族的势力,而我这个人,无论是美是丑,是好是坏,都不重要。”   她的神情淡然如水,没有一丝波澜。   胤禛看着她,直直的望着她的眼睛,恨不得从她的眼里看到她的心里去。   兮蔚沉吟了片刻,继续说,“你认为我瞒着你?我并没有,而是你从来未曾注意过我。”   嫁入四阿哥府将近三月,只在新婚那一夜他与她大吵那次,他留宿在她房里,至此后,她常常去他的凌云阁过夜,却从未碰过她,从未给过她好脸色。   他这么做,只是为了让所有人以为,他爱她,他宠她,为了拉拢年氏一族罢了。   她有的一切荣耀,不过是看在年氏一族的面子上而施舍她。   兮蔚慢慢转过身,红唇勾起一个自嘲的笑容,“既然从未上心过,又何必装作情深意重,胤禛,你不累吗?”   府中所有人都认为他爱她,他充她,他把一切好的东西都给了她,却不知,他从未对她动过情,从未对她上过心。   她静静的往前走着,施舍而来的宠,她不屑。   他走到她身侧,握住她的手,她手指尖的冰凉传到他四肢百骸,胤禛道,“你心里明白这一切就好。”   兮蔚低着头,掩住眸子里痛色,她从来都是骄傲的,正如她爱一个人,却从不肯低头乞求他,太卑微!   把手从他掌中抽开,她眯着眼冷笑,“四阿哥,你堂堂皇子,这么做,不觉得恶心?你从来不曾爱过我,又何必让所有人都以为你专宠于我,我都替你感到悲哀。”   知不觉走到府邸门前,二人沉默了半响,他道,“进去吧。”   两个人相顾无言,她静静的站着,眼光却投向远方,仿佛看到某个梦中的场景,喃喃道,“我从未想过会是这样。”   “在想什么?”皎洁的月色下,他面容清冷淡漠,拧着眉看向她。   “想西北戈壁,想茫茫黄沙。”兮蔚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转眼看向金碧辉煌的贝勒府,笑容苍凉无奈。   他提步缓缓走去,并未说话。   只见那拉氏走了出来,走到胤禛身边,“四爷怎么回的如此晚?”   兮蔚站在远处,胤禛对那拉氏并不算宠爱,不过她贤良淑德,雍容大方,所以对她礼待有加,二人一直相敬如宾。   她放慢步子,缓行而前,那拉氏已拉着胤禛进了府。   这时站在那拉氏身边的侧福晋李氏突然看到了她,低头附在那拉氏身边说了几句,那拉氏才回过头。   “年福晋。”   府中灯火通明,所有人都看到刚进来的兮蔚,只听年福晋开口笑道,“妹妹这可是去哪里玩了,这么晚才回来。”   那拉氏沉下脸来,胤禛同样脸色阴沉,一言不发的坐在正厅中央。   兮蔚低着头走了进来,福了福身子向胤禛和那拉氏行礼,只听那拉氏肃声道,“年福晋,你入府以来,常常不在府中,不知是去哪了?”   兮蔚笑道,“正福晋,兮蔚从小在西北长大,性子不拘,不喜在府中呆着,几位姐姐有何意见?”   那拉氏细看她的眼神,似乎在察觉她是否作假,兮蔚的目光直视胤禛,“四爷觉得不妥?”   旁人或以为她在向胤禛求助,可她心里清楚,胤禛一定不会怪罪于她,如今正是他宠她的时候。   嫡福晋蹙了蹙秀眉,指尖不由得划过青瓷白玉杯盏,发出吱的一声。   胤禛神色淡然,抚了抚青袍上的褶皱,头也不抬道,“兮蔚,府中有府中的规矩,你几次三番出府,未向嫡福晋请示,实在该罚。”   “那四爷打算如何罚妾身?”兮蔚平静的挑起明眸,眸中并无半点波澜。   “照妾身看来,定要好好罚年福晋,否则以后府中的庶福晋格格们各个有样学样,那可如何是好?”李福晋一听胤禛如此说,眼里冒了毒光,冷哼一声。   那拉氏看了她一眼,望向胤禛道,“贝勒爷的意思是……”   “杖责二十。”   他默了半响,平静的吐出几个字。   兮蔚抬眸一惊,怔怔的凝着他。   他坐在屋里最明亮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无可言语的孤寂清冷,谁也猜不透他的心。 正文 第005章自处   大堂里灯火通明,而院子里的棍杖已准备好。   那拉氏秀眉微蹙,凝着兮蔚半响没说出话,在场所有人噤若寒蝉,却不听她出声求饶。   “贝勒爷真的下定决心了?”兮蔚压低了声音道。   胤禛抿了一口茶,挥手道,“带下去!”   兮蔚抬头望他,她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她同样这样凝着他,波光盈盈的眸子里溢满不可思议。   那时的她,十三岁。   她好奇为什么有他这样不近人情的阿哥,她记得她上前握住他的手,唤他胤禛,他顿了顿,却松开了她的手。   半响后,心才慢慢静下来,她转身大步走出了大堂,乖乖的躺在木凳上,双手抓着木椅,咬唇不发声。   一个棍杖足足有四斤重,平常人挨十棍定会血肉横飞,况且是一个弱质纤纤的女子,不知二十仗下去,究竟会如何?   “爷,”那拉氏小心翼翼的凑到胤禛身边,所有人出了大堂,看兮蔚被执刑。   胤禛的脸色始终阴沉,不见一丝一毫的情绪,一双深不见底的眸里闪烁着决绝,“行刑!”   家丁塞住她的嘴,兮蔚闭上双眼,全身紧绷着。   啪——   一棍打在兮蔚身上,她闷哼一声,顿时鲜血淋漓,额角直冒冷汗,起先还能默记板数,一板一板的下来,慢慢身子开始痉挛抽搐,痛的心中发黑,任何声音都无力发出。   “送她回屋!”   家丁忙来收拾凳椅,拖着她回屋。   墨雪一路上不停的说,“福晋,福晋你忍着点。”   看到她的身后,墨雪忍不住捂着嘴惊叫,“这么多血……可怎么办啊!”   她连忙备水,拿了创伤药,等墨雪端来水时,连忙用剪刀把衣服剪掉,对兮蔚道,“福晋忍着点,衣服被血糊在伤口上,取时会很疼。”   兮蔚点点头,咬住枕头,墨雪快速的揭下衣布,她牙关咬紧,一会功夫,已是一身冷汗。   墨雪一边上药,一边落泪,“福晋……”   “哭什么?”兮蔚无奈苦笑。   她想起胤禛的脸,他的目光始终锋利无比,薄唇紧紧抿着,似乎一切的苦楚压抑都能被深藏起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胤禛走了进来,如今现下的局面,他能来看她,已是她意料之外了。   他嘴角微动,垂目凝着她,衣衫早换了新的,隐约还有血迹渗出,染红了一片。   她下意识的想站起身,身后剧烈一痛,她无力地倒在了床上。   她凝视着他黑沉幽冷的眼睛,心中开始疼痛,侧过头不看他,“你来做什么。”   既然当了那么多人的面罚她,那又何必假惺惺的来看她。   胤禛不知何时坐在她身边,静静的凝着她,她侧过头,不知何时眼泪无声的落下。   她没有让胤禛发现她在哭,只是枕畔已被泪水打湿,“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该做的戏走做完了,她和他,早已无话可说。   “今日之事……”胤禛坐在她身侧,默了良久后才沉声开口,“只当给你一个教训!”   “教训?”兮蔚冷哼一声,“四爷不过是杀鸡儆猴罢了,我兄长前几日私下埋怨了几句,四爷就迫不及待的拿我问罪了。”   她不是不知道,原本不想说破,如今听胤禛如此一说,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你知道了?”他的声音更冷了几分。   “我为什么不知道,”她痛的四肢无力,却回头瞪了他一眼,“四爷只管放心好了,年氏一族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他看着眼前目眦欲裂的女子,心里竟是百感交集。   如若不是她不是年羹尧的妹妹,那该多好。   “你好好歇着,我明日再来看你。”良久后,他起身离开了内堂。   屏风阻隔在内堂与外室之间,她看不到他离去的背影,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墨雪见胤禛走后便进来为她擦拭伤口,痛的她冷汗涔涔,刚上完药,外面丫头进来禀告,嫡福晋那拉氏来了。   兮蔚一向懒得见她们,不过,那拉氏毕竟胤禛正妻,她也不好驳了她的面子。   “请进来。”   她对一旁的墨雪说道,不过一会,那拉氏扶着丫鬟碧落走进了内室。   “妾身身子不适,就不向嫡福晋请安了,望嫡福晋不要见怪。”兮蔚淡淡说道。   “无事。”那拉氏为人谦厚恭和,府中上下皆敬重她,兮蔚对她算不上讨厌也算不上喜欢,平日里也是淡淡的应付。   墨雪为那拉氏搬了绣凳坐下,那拉氏见她趴在床榻上一动不动,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妹妹,你我姐妹同伺候爷,往日里纵然交情不深,但你怎么说也是侧福晋,府上的规矩还是要守的。”   “知道了。”兮蔚老老实实的趴着,也不多言。   “爷一向看重你,此次发这么大的火连我都没想到,李福晋的话妹妹也不要放在心上,”那拉氏温言安慰,“我给你带了个蜀锦苏绣软枕,内里是粟米,有安眠养神之效。”   说罢便吩咐碧落将软枕交于墨雪手中。   “多谢嫡福晋,”兮蔚的语气依然淡淡的,思来想去还是回头看了她一眼,“有劳嫡福晋了。”   那拉氏微微一笑,“妹妹性子桀骜,与众不同,爷自是喜欢,可妹妹做事若太过张扬,且当心树大招风。”   她最后几个字咬的很重,神情肃然,算是给她提个醒。   “嫡福晋,平日里我和你们并无来往,我并不想和你们作对,”兮蔚勉强撑着身子,认真的直视她,一字一字说道,“我只求能过安稳太平日子,是你们总是抓着我不放!”   那拉氏并不生气,倒是温和笑道,“妹妹的身家地位,注定了你不会一世安稳。”   她的话语重心长,良久后才道,“妹妹早日想明白才好,否则日后挨板子便会是常事。”   她微笑着起身,“我先走了,妹妹好好休息。”   兮蔚呆呆的望着她离去,那拉氏是在提醒她,她根本不可能在王府独善其身,以她一己之力,若要保全自身,怕是难上加难。 正文 第006章交易   接连几日天气正好,兮蔚伤势未愈,闲来无事便命小李子搬了个藤椅去院子里,趴在上面悠然自得的晒着太阳。   天气渐热,饭后正是午睡的好时候,兮蔚趴在榻上,一旁的墨雪打着蒲扇,朦朦胧胧中听到一个脚步声,她懒得睁开眼,知道来人必是胤禛。   “这几日倒是听话。”   胤禛的声音立刻惊醒了满院子打盹的下人们,一个个见着胤禛来了,立刻跪下磕头行礼,“四爷吉祥。”   兮蔚勉为其难的睁开了眼,微微一动身上还是疼的厉害,她侧过头扫了胤禛一眼,淡淡的道,“妾身身子不适,就不向爷请安了。”   墨雪连忙为胤禛搬了个绣凳让他坐下,他撩起绣金墨袍坐下,眸光幽冷深邃,“这几日没出府?”   “爷认为我这个样子还能出府?”兮蔚冷冷的扫了他一眼,“爷真看得起我。”   胤禛挥了挥手,命众人退下,院中只留下他二人。   “前几日遇刺之事,皇阿玛下令严查,谁知老八竟派了个替死鬼出来供认一切,倒是让老八撇的干干净净。”胤禛冷冷笑道。   “意料之中,”她的声音清冷干脆,好似清泉滑过山涧,一双波光盈盈的眸子透着几分清冽,唇畔微勾,“八爷若那么容易被揪出来,那也不会成为你的对手了。”   胤禛冷笑一声,伸手拍了拍锦袍上的褶皱,幽如深潭的眸凝着她的眼睛,“知道为什么我要对你说这些?”   “爷想要我转告给哥哥吗?”她眸光盈盈,带着几分笑意,“陛下不喜欢众阿哥与大臣接触频繁,所以爷希望大哥有所行动,却又不好直面告知他,便命我从中传话?”   “你一向很聪明。”胤禛并不把话说破,可兮蔚明白他的意思,她眸光一转,好似想到了什么,道,“我可以帮你,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想和我交换?”胤禛眉梢微挑,唇瓣的笑意愈发深邃,“说吧。”   “我可以帮你,在你和我大哥之间传话,不过,你要把处理内宅的权力交给我。”兮蔚的眼里浮动着一丝寒芒,她仔细考虑了那拉氏的话,她说的没错,她如果继续在府中被众人孤立,那么下场只会越来越惨,就算仗着母家煊赫又如何,毕竟内宅之事,她母家无法插手。   胤禛的眼底闪过一抹寒光,嘴角的笑容愈发寒冷,打量着兮蔚,重新审视她。   “怎么?爷不同意?”她的唇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目光盈盈。   两个人彼此深深的凝着对方,眼底皆是不可磨灭的防备和警惕。   他们好似对手,却掌握着彼此的弱点。   “好。”思量良久后,胤禛点了点头。   兮蔚伸出手,笑道,“击掌为誓,不许反悔!”   他想了想抬起手,与她击掌,随即冷笑道,“我以为你和她们不同,想不到还是一样。”   一句话深深的刺痛了兮蔚,她抬起明眸,错愕片刻,突然咯咯的笑出声,“那你和众皇子又有什么不同?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不正是你我的寻常吗?”   一缕天光投在她洁白无瑕的侧脸上,晶莹如玉,弹指可破,胤禛永远忘不了她的那一抹笑,无奈而稚嫩。   纵然十几年岁月匆匆流过,他的心上,永远镌刻着她的嫣然浅笑,永世不变。   缓过神来,他双手握住膝盖,锦袍被他抓起,他深邃的目光带着几分打量,“我一直以为你不屑如此。”   “是你告诉我的道理,”兮蔚微挑明眸,冷笑更甚,“我身上的伤,不正是你给我的教训么?”   她侧过头不再看他,美眸幽幽,不知看向何处。   内宅暗斗,她一向不屑,可从她嫁入四阿哥府那一日起,她已不再是年氏的幼女年兮蔚,她是四阿哥的侧福晋,她是皇室中人,她这一生都逃不掉。   “望你好自为之。”胤禛一捋锦袍,缓缓起身,转身大步走出了院子。   兮蔚没有看他,心中酸楚,险些落下泪来,他哪里知道她的情意,她隐藏的这样好,连她自己都忘了。   无论他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她都会答应,就算没有掌管后宅大权,她亦一样拼尽全力助他,可他知道吗?   不过,这样也好,他以为他们之间只有交易,就不会察觉她的心事,就不会记得她的情意。   果真这世上最累的便是动心。   兮蔚闭上眼,将头埋在枕中,不再思量这些事。   自她伤好了之后,胤禛正式向那拉氏提出要兮蔚协理内宅之事,那拉氏欣然同意,没几日便将兮蔚叫入她的凤礼堂,教习兮蔚看账本。   她本就聪颖好学,不过几日便清楚了四阿哥府的账目。   她正翻看着账本,一面一面作下朱砂批注,那拉氏坐在榻上绣花,一双鸳鸯织就芙蓉池被她绣的活灵活现,她头也不抬,朱唇含笑,“妹妹天资聪颖,不出几日便将这账目算的一清二楚,倒是我蠢笨些。”   兮蔚懒得和他们说这些客套话,亦是头也不抬,敷衍道,“福晋谦虚了。”   “前几日陛下赐了些新进贡的翡翠,待会儿命碧落拿一些到你院里。”那拉氏手中的金丝线慢慢穿过蜀锦,素手巧弄,一双鸳鸯便绣好了。   “我不爱戴翡翠,”兮蔚专注着看账本,淡淡的道了一句,“姐姐还是赏给李福晋吧,我看她素来喜欢。”   “妹妹果然大方得体,”那拉氏笑道,“恰好前几日太医来报李福晋怀有身孕,翡翠赏她正合适,说来,她膝下已有灵犀和弘昀了。”   兮蔚原本执起的朱砂笔突然一顿,险些从手上滑落,定了定神后,她又落下一笔。   背对着那拉氏,她看不到兮蔚的表情,兮蔚从容淡然的划下一道批注,声音寡淡,“哦,那恭喜她了。”   那拉氏的眼底划过一缕意味深长的精光,“妹妹素来恩宠最甚,也要加把劲为爷添子添福才是。”   兮蔚自嘲勾唇,“谢娘娘提醒。”   那拉氏把李福晋怀有身孕的事告诉她,是想测探她的反应?还是,她想要挑起她心底的嫉妒和恨意,借她的手除掉李福晋肚子里的孩子? 正文 第007章结盟   内堂里安静的可怕,所有人噤若寒蝉,静谧的甚至可以听到针线穿过布帛发出的嘶嘶声。   兮蔚落下一笔,唇际衔着一缕淡漠的笑容,“姐姐,账目我做好了。”   她站起身,把账目给那拉氏看,那拉氏慢慢的翻看着账目,满意的点头笑道,“妹妹蕙质兰心,做的账目自然不错。”   她福了福身子,淡淡道,“今日就到这里吧,兮蔚乏了,先回去了。”   那拉氏点头应允,待兮蔚走后,她放下账目,以手扶额,靠在小几上闭目养神。   “福晋,”碧落小心翼翼的走上前为她打着蒲扇,“福晋为何应允贝勒爷。”   那拉氏眼也不睁,唇瓣划过一缕淡然的笑,“贝勒爷需要年氏的支持,你以为他真的宠兮蔚?”   “难道不是?”碧落不明白了,“贝勒爷每日都要去年福晋那,年福晋自入府一来便是专房之宠。”   “宠?”那拉氏睁开明眸,笑意更加明媚,“如若是专房之宠,那为何如今还未有子嗣?更何况,爷心里有谁,难道我不清楚?”   “福晋英明,”碧落笑道,“那福晋为何告诉年福晋李福晋怀有身孕之事。”   “年兮蔚聪明绝顶,知道我的话的意思,”她慢悠悠的靠在攒金丝软枕上,“况且,年兮蔚无论闹出何事,爷都不会过重的责罚她。”   “可奴婢瞧着年福晋似乎不放在心上,以她的性子,应该不会对李福晋动手。”碧落细细揣摩方才兮蔚的神情,道。   “我自然不是要她动手,”她的素手拖着下颚,“我说这话的意思,是要她知道如今情势,懂得与谁结盟才是最妥当,李玉瑶一向与她作对,而我有几次向她示好,她是聪明人,知道如何抉择。”   碧落点了点头,不过一会便见到墨雪带着小厮前来送给那拉氏一尊红玉紫檀木相间的浮光蜀锦罗玉屏风,屏风奢华至极,一匹罗玉蜀锦便价值千金,整座屏风不下万金。   待人走后,那拉氏拂过屏风,满意的点头,“年兮蔚倒是诚意十足。”   碧落的一双眸子瞪得老大,屏风的奢侈精致让她叹为观止,“年福晋当真是出手大方。”   “大方?”那拉氏笑道,“恐怕这些对她来说只是寻常之物,且不说爷平日赏赐给她的都是好东西,恐怕年羹尧暗中予她不少财物。”   碧落点了点头,“可奴婢瞧着年福晋素来穿着并不光鲜靓丽,对下人并无丰厚赏赐。”   “她一向清高孤傲,又不与人为善,此次爷的处置倒是要她长了不少教训,”那拉氏扶着碧落回到榻上,吩咐道,“把屏风放在正堂里。”   “福晋从不用这些奢侈之物,哪怕别的福晋送来的好东西福晋也命人收着,为何要将此屏风竖在正堂之内?”碧落不解问道。   那拉氏但笑不语,胤禛一来她的凤礼堂就会看到这座价值连城的屏风,就算年兮蔚与她示好又如何,在这府中,谁是妻谁是妾,年兮蔚也该好好弄清楚了。   杏花飘零,正座院落都能嗅到清新的花香,本是品茶作诗的好季节,兮蔚却命墨雪买了些野味,在小厨房烧了野鸡野鸭,坐在树下喝酒。   “还是原来年府中陈年的刀子酒烈。”她捧起小酒盅,抿了一口酒,闻着香喷喷的野味,忍不住口水直流。   刚准备动筷子,忽听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低沉的声音陡然响起,她一抬头便见胤禛迎面走来,只得放下刚刚夹起来的野鸭肉。   “爷吉祥。”向胤禛福了福身子,兮蔚低着头,目光偷偷瞥见那几碗冒着香气的野味,心里捣鼓着胤禛怎么这时来,得了,怕是又吃不成了。   胤禛双手负立,一扶锦袍坐在石凳上,唇际勾起一抹似笑非笑,“我看别人那都是树下品茗,你这倒好,树下吃野鸭。”   “附庸风雅。”兮蔚嘟囔着嘴悄悄嘀咕了一句。   胤禛抬头看她,嘴角的笑意愈发深邃,兮蔚以为他又要奚落自己一番,谁知竟命墨雪再去取一副碗筷拿一瓶刀子酒来。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昂起头一饮而尽,却是道,“这酒入口甘洌,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这算好吗?”兮蔚哑然失笑,“爷是没喝过西北的烈酒,那酒一下肚只觉浑身冒汗,甘洌却不失清甜,那才真真是好酒!”   让她想起幼年时随兄长前往西北,在西北戈壁滩上赛马放牧,喝酒吃肉,围火唱歌……   如今却被困囿在内宅深院之中,抬头望着四四方方的高墙,毫无欣喜可言。   每每想起,兮蔚叹了一口气,一手举起酒杯,对胤禛道,“你不是问我为何不像其他人那样树下品茗作诗,我可以告诉你,我和她们不一样。”   胤禛抬起酒杯,与她轻轻想碰,脸上的笑渐渐敛去,转而被冷漠取代,“还记得每年此时,杏花树下……”   杏树下谈笑风生、美人作舞,他以箫相和,可如今呢……   兮蔚看到他眼里的一抹痛色,她知道他在想江阮,他总是久久无法平静,他向所有人隐瞒了他的心思,却独独瞒不过她。   她没有任何话安慰他,他从不肯去探索她的心思,自是不知她的苦。   若不是为了他,她不会嫁入皇室,不会困在此处自斟自饮,这一切他可知道?   “对了,”他似是想起什么,目光骤然变冷,“纵然年氏一族家世显赫,你也不用逢人便处处显摆!”   她甚至不知他的责骂从何而来,倏然睁大美眸,直直盯着他,“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的意思,”他幽冷的眸光却如玄冰,“我最讨厌骄奢淫逸,好逸恶劳的人!”   “那你只管讨厌好了,”兮蔚并不恼怒,反倒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我不在乎。”   她总能把胤禛气的无话可说。   “既然你讨厌我,那你还坐在这里做什么?”兮蔚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顿时脸色涨得通红,咬唇瞪着他。   这样的眼神,却让他微微一怔,想起他第一次见她的光景。 正文 第008章惊喜   兮蔚看到胤禛眼神里的错愕,她的目光微微一怔,想起当年初见他时的场景。   那是她从西北被接回来不久,那年她十四岁,他已经是开牙建府的四阿哥,她记得那年她在雪地里见到他,她拿着几束梅花上前追他的脚步,却一跤在他面前。   “连路都不会走吗?”   这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冷冰冰、硬邦邦的,他一手将她拎起来,掸落她身上的雪。   纵然这些年他和她一见面就吵架斗嘴,纵然每次闹得不可收拾,可她心里明白,那只是为了博取他目光的一种方式。   如今看来,这么些年的痴心与岁月,终究是错了。   胤禛沉默了片刻,眉头紧皱,“你还是跟原来一样,还是我讨厌的那个样子。”   兮蔚的嘴角划过一抹讽刺,“不然呢?我从未指望你会喜欢我。”   “有自知之明。”他的唇瓣勾起一丝嘲讽。   杏花飘落,吹拂在兮蔚的肩头,他们凝视着对方,眼里的恨意和怒气丝毫不减。   明明痛恨,奈何结发,到底是怎样的缘分。   “年兮蔚,我从未厌恶一个人到如此地步,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胤禛不再看她,站起身理了理锦袍。   兮蔚的指甲划过玉盏,唇际含笑,却无法控制手指尖的颤抖,“我们之间……还能谈什么?”   她再次抬头,却见他大步向门前走去,转眼消失不见。   哐当——   她手中的玉盏掉落在地,酒洒罗裙,她浑然不知,只是怔怔的看着门前。   他恨她,她从来都知道,若不是兄长替她请旨,被赐给胤禛做侧福晋的人便是他的江阮。   他和江阮的错过,皆由她起。   可他何曾想过她的心意,如若他知道,只怕觉得可笑罢了。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不相识。   兮蔚自嘲的勾了勾唇,吩咐道,“回屋吧。”   想起方才胤禛所说的话,他怪她骄奢淫逸,她是年羹尧之妹,出嫁之前,父亲年遐龄与兄长年希尧年羹尧给她的陪嫁数不胜数,这几日不过是送给那拉氏一架价值连城的屏风,便惹来胤禛的责骂,难道说……   兮蔚倚着软枕,看向窗外,那一日那拉氏来探望她,她知道自己逃不过内宅争斗,可又何尝不知道那拉氏怀有私心,她想借自己的手除掉李福晋腹中骨肉,可那拉氏又怕她势力太盛威胁自身,便用那一尊奢华的屏风令胤禛对她心存不满。   到底是后宅正主!她倒是小瞧了她的这份心思。   兮蔚的唇边溢出一抹冷笑,嘲讽之意慢慢划开,“走吧,去向嫡福晋请安。”   到了那拉氏的院子,走进凤礼堂就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想必有不少人。   兮蔚一向不喜欢热闹,只不过,这便是王府里的日常,王府的女人太多,女人多了,便有源源不绝的明争和暗斗。   见到兮蔚来了,正堂突然安静下来,众人纷纷看向她,今日她穿着一身青色绣竹缀金对襟八幅裙,绾了一缕流云髻。   她的目光直直的落在那拉氏身上,面露高傲,余光略微一瞥,瞧见了李福晋和三个庶福晋都在此,正中央坐着一身牡丹正红蜀锦绣服的那拉氏,正红色突出了她独一无二的正室地位。   “妾身向正福晋请安。”兮蔚福了福身子,坐了下来。   李福晋的唇边噙着一抹冷笑,“年福晋进府数月,妾身见年福晋不过寥寥几次,年福晋受贝勒爷宠爱,连晨昏定省都免了,看来贝勒爷始终疼爱年福晋些。”   兮蔚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冷冷道,“是吗?日后李姐姐见到我的机会便会多了。”   她清冷的眉眼扫过李福晋李玉瑶,正福晋那拉氏开口道,“爷已经允诺兮蔚协理后宅之事。”   李玉瑶脸色骤变,可是不过一会便含笑道,“原来如此,那可恭喜年福晋了。”   满屋子的人各有心思,气氛陡然间沉静下来,那拉氏的目光若有若无的看向李玉瑶,微笑道,“你有了身子,现下天气渐热,若无事不必来凤礼堂请安了。”   李玉瑶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子,含笑谢恩,兮蔚瞥了她一眼,心尖处蔓延出一丝不悦。   “贝勒爷膝下子嗣甚少,咱们还得好好学学李福晋才是,早日位贝勒爷诞下子嗣。”那拉氏正色说道,转眼看向兮蔚,“年福晋承宠最甚,怎么肚子还是没动静,要不请个太医来瞧瞧。”   “多谢姐姐美意,不必了。”胤禛素来不碰她,她怎么可能怀有身孕,她也不想怀有胤禛的子嗣,既然他对她无情,又何必用孩子来绊住他。   众人聊了几句便都散了,兮蔚回到府中后又无事可做,在窗下看着账本,墨雪在一旁打着蒲扇,她疲惫的趴在小几上睡着了,连胤禛何时进来都不得而知。   胤禛来时已是黄昏时分,他一进来见到兮蔚趴在小几上打盹,长风顺着小窗吹进来,吹起她的长发,她安详的闭着眼,好似在做一个美梦。   墨雪见到胤禛走了进来,连忙跪下要向他请安,他抬手示意不必,让她在外伺候。   寝殿里只剩下他们二人,他撩起锦袍坐在榻上,细细看她,仔细想来,他竟从未有一刻这样安静的看过她,她的喜怒哀乐他从来不关心,也知晓根本不必花心思在她身上,他知道他们表面上看起来相安无事,实则早已针锋相对。   窗外不知何时吹进一朵杏花花瓣,落在她乌黑的墨发上,她不施粉黛,长发随意披散,竟是那样绝美清丽。   想起那一夜玲珑舫上的惊鸿舞姿,他嘴角微勾,不忍心叫醒她,她难得这样沉静,不发一言,每每见她,必是舌战唇枪。   兮蔚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时,迷迷糊糊的看到胤禛坐在小几对面,她以为是自己的梦境,待她睁开睡眼惺忪的眸子,微顿后才意识到真是胤禛,双目瞪得老大盯着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一向随意惯了,倒是一点也不畏惧。   胤禛清冷的眸光从她脸上扫过,神色幽深,“坐了一会。”   “怎么不叫醒我?”兮蔚随手拿了一件锦被披在身上,虽说天气渐暖,可还未到夏日,午睡后只觉寒气袭来,“你怎么来这么早?要在我这用膳?”   “怎么,你不希望我来?”他眸光淡漠如雪,一双漆黑的眸不辨喜怒。   兮蔚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希望他来?他来她何尝不欢喜,只是,若二人见面只会争吵,那见面又有何用。   “你若要留下用膳,我便命墨雪准备就是。”兮蔚低着头随意的翻看着账本,想把注意力全部放在账目上,但还是忍不住抬眸偷瞄他几眼。   胤禛似乎察觉到了,眯起深邃的眸,“做什么?”   “我只是觉得奇怪,”兮蔚唇畔含笑,“平日里你不过略坐一会便走,今日是有事找我?还是要我帮你向大哥传话?”   “我们之间只有这些可言?”胤禛冰冷的眸光一动不动的凝着她的眸子,好似要透过她的眸看穿她的心。   兮蔚一怔,一时间竟未回过神,“不然呢?”   胤禛细细观察她半响,才挪开目光,“过段时日皇阿玛要出塞行围,一则为了避暑,一则也可以练练身手。”   满人是马背上得的天下,陛下素来喜爱行围打猎,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来一次塞外之行。   他细细瞧着兮蔚,良久后才道,“想去吗?”   “我可以吗?”兮蔚一听,暗叫求之不得,欢喜的抬头紧盯着他。   可是塞外之行一向不许带家眷,想到这里她不由得低下头,嘟囔着,“陛下怕是不许吧。”   胤禛淡淡的扫了她一眼,良久后下了榻,“我去向皇阿玛请示,他会答应的。”   兮蔚难掩心里的激动和兴奋,亲自下榻欢欢喜喜的送他出了院子,回来之后更是欢天喜地。 正文 第009章初拂   此次塞外之行在胤禛的请示下,康熙终于答应兮蔚可随同一起前去,得知消息时兮蔚兴高采烈的收拾行李,把以前藏着的骑马装全部拿了出来,她正低着头叠衣服,听到门外低低但清晰的几下敲门声。   她一面低着头继续收拾,一面随口应道,“进来吧。”   门随她所想被推开,只见庶福晋宋氏初拂迈着莲步慢慢走进,眼眶微红,如蝉翼似的睫毛上还沾着几滴水雾,可见刚刚哭过。   宋氏是府中的侍妾,也就是格格。   “怎么了?”她放下手中衣服,起身看向她,拿起锦帕为她拭泪,“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初拂垂眸不语,兮蔚顺势拉着她坐在榻上,凝起秀眉,低声问道,“是不是李福晋又给你气受了?”   “李福晋仗着自己怀有身孕,常常把我们当奴婢一样使唤,”她说着撩起水袖,露出白皙胳膊上大片的淤青伤痕,“今日李福晋要喝露水沏的茶,便命我们几个庶福晋一大早去园子里采集露水,谁知方才她说我们在露水中掺了井水,拿起藤条对我们几个打骂了一番。”   说完又开始落泪,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旁人见着自是十分同情,兮蔚神情淡然,拨弄着腕上手钏,“你大可告知嫡福晋或贝勒爷,求他们为你做主,你来我这,我亦是无计可施。”   她当然不愿和李福晋起冲突,在府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些女人的恩恩怨怨她听着只觉头疼,更不愿蹚浑水。   “嫡福晋这几日病了正在休养,贝勒爷哪里管内宅之事。”她掩面说完,突然起身向兮蔚跪下,她当着满屋丫鬟婆子的面向她行如此大礼,当真是震惊众人。   “妹妹知道姐姐不愿理会后宅之事,可如今妹妹别无他法,只求姐姐为我们做主,我们几个庶福晋身份低微,名字无法记入宗谱,李福晋仗着身份高贵,又有贝勒爷子嗣,在府中恣意妄为,还请姐姐可怜妹妹。”   她低着头不断落泪,瘦削的双肩不断的颤抖,楚楚动人的模样当真我见犹怜。   满屋俱静,只听见她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兮蔚叹了一口气,沉声道,“你先起来吧。”   墨雪见状,连忙上前扶起初拂,又悄悄的看了兮蔚一眼,等她示意。   兮蔚撑着头倚着榻上小几,声音慢悠悠的传来,“你先回去,过几日待嫡福晋身子好些了,我会去和嫡福晋说此事。”   她的态度疏离而敷衍,若她出面正式和李福晋起争执,那胤禛定会怪罪于她。   初拂见她的态度十分坚决,便也不好多说,行了礼退了下去。   “真是一天都不消停。”兮蔚的唇角衔着一丝不耐烦。   “福晋要帮宋福晋出头吗?”墨雪小心翼翼的端上茶盏,轻声道。   “出头?我帮她出头?那当日我挨打之时为何没人帮我出头?”兮蔚冷笑更甚,“若不是近来我执掌内宅大权,她们几个会来找我?”   墨雪叹了一口气,替兮蔚捶着肩膀,“小姐消消气,如今我们身处后宅之中,难免会遇到这些事,不管怎么样,小姐还是要小心应对的好。”   “她贸贸然前来找我,定是看我近来掌管府中大权,以为我能帮他们出头?还不是借力打力。”   “这些是是非非的,真是不想理会了。”   “诶,”兮蔚摇了摇头,秀眉微蹙,“身处其中,是怎么都逃不过的。”   后宅之中人心诡谲,这府中的女人数不胜数,每一个都暗藏心思,初拂面上有心投靠她,怎知暗地里没有和李福晋勾结一起?   人心之毒,防不胜防。   西苑的百合开得正好,遍地花蕊,淡雅清香,胤禛还有他的小厮张正二人穿过回廊,正通往嫡福晋的凤礼堂。   “贝勒爷。”   一声娇滴滴的如黄莺儿般的声音从他的身后响起,胤禛回过头去,只见一身鹅黄色对襟丝缎锦服淡妆的女子正盈盈走来。   胤禛眯了眯眼,见到是初拂,道,“你怎么在这?”   初拂福了福身子,向胤禛行了一礼,从容道,“近来李福晋怀有身孕,要百合花凝神静气,方能入眠。”   胤禛看着她手中捧着的百合,“甚是清香。”   初拂把百合花举在胤禛身上,娇俏笑道,“贝勒爷要是喜欢,妾身便多采摘些,放在贝勒爷寝屋。”   “不必了,”胤禛淡淡的说,他依稀记得,兮蔚只要一闻到百合花的味道,变回浑身起疹子,他淡笑道,“我不需要。”   初拂懊丧的低下头,放下双手,胤禛看到她腕上有道伤口,凝眉问道,“这是怎么弄的?”   初拂把头压得更低了,战战兢兢的道,“妾身……妾身不小心……”   她如此胆战心惊的模样,倒是让胤禛觉得可疑,他抬起她的手,一拉开袖子,里面深深浅浅的伤疤全部暴露在胤禛眼前,不少伤口已经化脓,流出黑色的血水。   “是谁做的?”胤禛的脸色慢慢变得阴沉,在他的后宅,岂容这种放肆之事,何况初拂还是他的庶福晋。   “妾身有罪,”初拂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惶恐不安的道,“妾身是不小心说错了话,惹得李福晋不悦,李福晋责罚妾身,也是……也是妾身的过失。”   “纵然你再怎么不对,她也不该如此残忍不仁,”胤禛的语气里夹杂着些许不悦,怒道,“再者而言,嫡福晋掌管后宅,什么时候轮到她来动手了?若你有何不敬之处,她大可告知嫡福晋。”   “嫡福晋近来身子不适,妾身怎敢叨扰嫡福晋,去向年福晋求情了几次,只是……”初拂忍不住哭了起来,一边以锦帕拭面一边道,“年福晋因为忙于府中事务,没时间理会妾身等人。”   “等人?”胤禛听到此言,挑了挑眉,冷笑道,“还有何人?”   “妾身与几个庶福晋,还有连云格格,齐兰格格等……”初拂抬起头,双眸含泪,眸光异常清冽动人,她凝视着胤禛,面色动容,“妾身倒是无事,只是连云格格她……她每日被李福晋差遣,受尽折磨,妾身实在于心不忍。”   胤禛的面色越来越冷凝,对张正道,“你去查,查查看此事是否属实,传李福晋和几个庶福晋、格格去凤礼堂。”   胤禛下了命令后,又看向初拂,叹声道,“你先回去,好好歇着。”   “是,”初拂见自己目的达到,被胤禛扶起来后,点了点头,道,“妾身知道年姐姐近来事忙,贝勒爷多劝劝年姐姐,要她仔细自个儿的身子。”   “她都不心疼你们,你心疼她做什么。”胤禛面无表情,沉声说道,一直以来,在他心中,以为兮蔚还有些许正义感,现在看来,她倒是挺会自保的。   初拂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转身退下了。 正文 第010章好戏   凤礼堂内。   胤禛陪那拉氏用膳,那拉氏见胤禛似乎食欲不振,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碗筷。   她小心翼翼的放下碗筷,从碧落那取了帕子掩嘴,试探道,“是不是小厨房做的饭菜不合口味?”   胤禛摇了摇头,一张脸始终幽深,看向那拉氏,深邃的目光里多出了些许打量,“云倦,这些日子玉瑶的胎像如何?”   那拉氏以为他只是寻常问问,福了福身子,道,“玉瑶妹妹的胎气很稳,太医说,这一胎怕是个活泼好动的小阿哥。”   胤禛沉默了片刻,面色阴晴不定,“她的性子……也是越来越大了。”   那拉氏不知道胤禛这话是个什么意思,抬起头错愕的看着他,“爷,这……”   “去把玉瑶叫来,”胤禛回头看向张正,沉声命令,待张正出了门,胤禛回头望着那拉氏,“这些日子,后宅之中,可是不太平呢。”   那拉氏吃了一惊,面色青白,连忙起身俯下身子,“是妾身管教不善。”   “你身子骨本就不好,弘晖这孩子也是体弱多病,需要你多多照料,”胤禛不忍苛责那拉氏,只道,“起来吧。”   那拉氏战战兢兢的起了身,低着头,道,“这些日子有年妹妹相助,府中之事交由她管理,她一直处理的井井有条,妾身忙于照料弘晖,并未过问。”   胤禛只是嗯了一声,沉默了半响后,才语重心长的说,“兮蔚入府时日不多,我只是让她从旁协助,可不是将所有事交给她处理。”   他太了解兮蔚的心性,她生性顽劣,心性不定,根本无法平心静气的处理内宅之事。   “日后府中之事,可别贸贸然的交给她处理。”胤禛说道。   那拉氏应诺了,不过,这样看来,在胤禛的心目中,年兮蔚到底分量有多重,或者说,他对年兮蔚,是不是还防备着。   “去把后宅中几个侧福晋、庶福晋、格格叫来凤礼堂。”胤禛对碧落吩咐道,面色凝重冷淡。   碧落连忙看向那拉氏,不足的今日爷到底是怎么了,不过,恐怕爷是要好好整顿后宅。   碧落领了命令,连忙退下了。   此时,兮蔚还在凌云阁的院子里晒太阳,用叶子遮住了双目,优哉游哉的哼着小曲。   墨雪得了命令,连忙小跑进了院子,“小姐,嫡福晋那派人传话,要小姐赶紧过去。”   兮蔚拿起遮住眼睛的叶子,睁开眼,问道,“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墨雪摇了摇头,“奴婢也不清楚,只是后宅中所有侧福晋、侍妾格格都过去了。”   兮蔚的面色慢慢凝重起来,如此来看,是出了什么大事不成。   兮蔚站起身,抚了抚衣衫上的褶皱,看到墨雪一脸惶恐,她挑眉笑道,“有什么好怕的。”   “小姐,奴婢担心此次是针对小姐……”墨雪把声音压了压,满脸恐惧不安。   “怕什么,”兮蔚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她们还能把我怎么样,难不成吃了我?”   可是,话虽这么说,后宅之中,不就是人吃人的地方吗?   墨雪为她取来一件鹅黄色斗篷,为兮蔚披上,兮蔚扶着墨雪的手缓缓朝着凤礼堂走去,她仔细想来,这一生,不就是注定了要一直斗下去吗?   也许她早该习惯。   刚踏进凤礼堂的内堂,只见满屋子的福晋侍妾,黑压压的一片,几个侍妾以初拂为首,齐刷刷的站在胤禛身侧,一声不吭。   胤禛脸色微沉,目光冰冷,只见正中央跪着李福晋李玉瑶。   “初拂她们几个虽是侍妾,你平日里的态度,着实让人寒心!”胤禛森冷的目光直视着跪在他面前的李玉瑶,“你看看,她们都被你折磨成什么样了!”   李玉瑶把头压得很低,眸子里闪过一丝流光,胆战心惊的道,“是……是初拂她们惹怒了妾身,惊动了胎气,所以妾身才对她们小惩大诫……”   “小惩大诫?”胤禛冷哼一声,“我看初拂身上的伤不是一两日了。”   此时,兮蔚站在大堂前,她眸光一转,低着头莲步款款的走了进去,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福了福身子,“妾身向贝勒爷请安,向各位姐姐请安。”   她坐在那拉氏右下处,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这一出好戏。   胤禛的目光一直凝着李福晋,那拉氏悄悄地看了他一眼,轻声劝道,“爷,玉瑶她怀有身孕,脾气大些也是有的,况且一切以腹中子嗣为重,您看这事不如……”   “平日里,嫡福晋就是这样管理内宅的吗?”胤禛的脸色突然严肃起来,冷冷道。   他从来没有对那拉氏说过半句重话,也从未斥责过她,就连苛责都十分不忍,这还是她入府以来胤禛第一次发火,堂上之人各个噤若寒蝉,不敢多言。   见他沉下脸,满屋子的莺莺燕燕齐齐跪下,兮蔚随同着一起,她悄悄望向那拉氏,她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贝勒爷,妾身知错了,妾身再也不敢了。”李玉瑶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吓得浑身直哆嗦。   众人觉得奇怪,初拂在整个后宅,也不算特别出众的侍妾,也不算十分受胤禛宠爱,为何胤禛此次要大动干戈,究竟是做给谁看的?   “李氏骄扬跋扈,肆意辱打庶福晋侍妾,毫无怜悯之心,从今日起禁足,非我的命令不许外出!”胤禛冷声说道,他的命令让众人一阵寒栗,那拉氏更是惊得面色苍白,惶恐不安。   胤禛从未发过如此大火,何况李玉瑶还怀有身孕,不过,胤禛此举无疑告诉内宅所有人,他并不是不过问内宅之事,只是平日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次是李玉瑶太过出格。   “嫡福晋近来处理内宅之事太过劳累,你身子本就不好,日后有事全权交给兮蔚处理吧。”   胤禛起身拂袖而去,经过兮蔚身边时还不经意的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意味深长,兮蔚的嘴角不由勾起一抹苦涩的笑,他哪里是为了她好,把她推到这风口浪尖处,真是为了她好?   待胤禛走后,兮蔚缓缓起身,此时那拉氏也被碧落扶了起来,她目光骤冷,一动不动的凝着兮蔚。   兮蔚嘴角含笑,想必那拉氏是把一切怪在她头上了。   她向那拉氏请安后便先行离开了,刚踏出她的凤礼堂,初拂从身后跟上前来,满脸喜色,“恭喜姐姐贺喜姐姐,日后姐姐便可执掌后宅大权。”   兮蔚冷笑,冰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肃杀,冷冰冰的盯着她,吓得她往后退了一步,“初拂,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是谁在捣鬼,是你把这一切告诉贝勒爷的吧,挑拨我和嫡福晋的关系,对你有什么好处?”   兮蔚唇瓣的笑意愈发深邃,冷声道,“如今嫡福晋恨毒了我,以为是我向贝勒爷告状,夺了她执掌内宅大权,而你也不用受李福晋的压迫,当真是两全其美啊。”   初拂脸色刷白,立刻解释道,“不是这样的,姐姐,我从未想过……”   “得了,”她瞥了初拂一眼,冷笑更甚,“敢做就敢当,遮遮掩掩的我最瞧不起。”   说完转身大步离去,只剩下初拂咬牙切齿的站在原地,握着拳头死死盯着她离去的背影,紧咬着的薄唇突然松开,唇畔漾起一抹绝美的笑容,“年兮蔚,好戏还在后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