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逃离伏山村 放牛的阿漓(修)
春风给山坡铺上一层绿,如果大洛国著名的诗人来到这个依山傍水的山村,也许会高兴地赋诗一首。然而对于生活在这里的人来说,这意味着繁忙的一年又要开始,家里的猪牛鸡鸭,就要交给年纪大一点的孩子来喂养了。
山坡上现在就有一个牧童,坐在一只牛的背上,吹着牧笛,身后竟还跟着两头牛。每头牛油光水滑,悠闲地甩着尾巴,看起来比瘦小干枯的牧童看起来过得更快活。
阿漓今年十岁,和同龄的女孩子比起来也并不特别显得小,因为大家都差不多穷,只是她家更穷一点。
看牛不再啃坡上的青草,也懒得再四处走动,阿漓用短笛吹出一个音,让它们慢慢往村里走去。村里的人见惯了她这样赶牛,也不稀奇,村长刘五坎吆喝了一句:“让牛歇好了。”
阿漓应了一声,把牛带到村长家,牵进牛棚拴好。
这些牛当然不会是她的,但却是她的衣食父母。
踢踢踏踏地回到大伯家,全家人都下田了,今年上仙要种的什么养魂草特别难种,全村人一个冬天都没过好,个个唉声叹气。现在全村能下田的男女都在田里忙,说是要先深挖埋下上仙赐的什么灵物,然后再耕田撒种。这东西大家以前没种过,就怕种坏了误事受罚,紧着它忙碌,连粮田都没顾得上。
阿漓反而成了最闲的一个,因为她会养牛。
上仙赐的仙牛,外表与凡牛无异,但性格暴躁,力大无穷,偏偏养魂草需要在普通粪肥里掺上仙牛的排泄物来施肥。他们村的地分到了三头牛,从去年夏天之后牵到村里开始养,村民用上仙赐下的牵牛铁链将它们拴在牛棚里,割来年初就种下的特殊牧草喂养。
这牛成天拴着,脾气更大,不肯好好吃也不肯好好睡,排泄得也少,眼看东西都埋下,养魂草就要开始种了,粪便却没积下多少。村长急得嘴上起泡,村民则怪村长得罪过分牛小吏,本来上仙知道凡人养不好仙牛,给的牛多,按他们村要上交的养魂草数量原来应该分到六头牛的,现在却只有三头。
村里的气氛就跟□□似的一点就炸。这时候阿漓站出来了,自告奋勇地担下了养牛的差事。村长也是走投无路了,当真给了她。
不到一个月,三头仙牛变得温驯不说,最重要的是吃得多拉得也多,三头牛拉出了别的村五头牛的量。尽管还是少一些,但村民们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阿漓也救了自己的一条小命。养牛之前,她已经快饿死了。
回家她也没闲着,把牛带出去吃的那点草只是零食,主要为了遛弯。这些仙牛吃得是上仙赐种长出来的牧草,村里人收割了交给她,她还得处理。
将有她小胳膊那么长的牧草切掉靠近根部坚韧的部分,其余切碎,分成三份。一份摊在阳光下略晒一下,瞧着那绿色微微变黯就收了回来,用水泡上。一份不再处理,一份则将切掉的部分拌进去一部分,抖着箩筐让它们均匀一些。
这些牛极挑嘴,据她养牛前个把月的观察和偷偷试验,每头牛喜欢的都不一样,这三种方式就是这三头牛各自的口味了。最后那头爱有嚼劲的,最麻烦,试了好多次才知道最恰当的比例。
等她弄好了,大伯一家也回来了。
晚饭没人弄,大伯娘和堂嫂累了一天,回来还要做饭,嘴里骂骂咧咧的,阿漓只当没听见。
她要给仙牛大爷们做饭,这关系着全村人的生死,哪顾得上他们。
饭桌上她也分到了一碗饭,阿漓眼也不抬地快速吃完,放下碗,说:“我去村长那安抚一下仙牛。”就走了。
她走后,堂姐刘二丫把碗一放:“爹,凭什么她吃干的,我吃稀的啊!”
这个比她小三个月的堂妹在她家一直跟她佣人似的,这半年地位却飞一样的上蹿,最近更是得到了吃干饭的待遇,也难怪二丫不平。
刘全有瞪了女儿一眼:“你有本事养牛你也吃干的。”
二丫不敢说话了,她哥刘金厚却道:“爹,我们应该跟村里说说,养牛是给全村养的,这丫头现在什么活都不做,吃的全是我们家供,二丫说得对,凭什么啊。”
刘全有半天没说话,最后只说了句“吃饭”,竟是不肯再说。
天色还没全黑,阿漓到村长家,将饲料喂了牛,又坐在三头牛中间吹了一曲,三头牛静静听着,哞哞叫了两声,很是安静。
那头爱嚼劲的青牛凑过来用脑袋蹭她,阿漓轻笑起来:“大青,你做啥呀,脑袋痒吗?”她轻轻给它挠着,发现它头顶鼓起一个小包,有点担心。
“没听过这种症状呀,要不要给你找个兽医?”她相信村长会叫大家一起出钱的,不过村民会不会怪她没养好牛迁怒,就难说了。
“不要紧,他们生气也得让我养牛。”阿漓笑起来,眼睛微微眯起,这时候才显出一丝孩子气来。
大青却又叫了两声,阿漓奇道:“好像你也不难受么,那要不要给你叫医生了?”
大青摇摇脑袋,只是伸出来让她挠,挠了好一会才满意地回去吃草。
这一耽搁,回去时天就黑了。好在大伯家给她留了门。阿漓关好门,把背饲料的筐也放好,却没回自己小屋睡觉,而是悄悄站到大伯夫妻俩屋子的窗下,蹲着听了一会。
这一听,还真听见他们在说话。
她寄人篱下,一向就谨慎小心,此时大气不出,悄悄听他们说些什么。
只听得大伯的声音在不耐烦地训斥:“你也不看看她现在什么身价,嫁给你娘家那个外甥,我们不是亏了?”
“那你说怎么办,我们钱都收了。”
“退了。她能养仙牛,还愁没人娶?上次赶集我已经跟驼岭村的村长说好了,他家小儿子娶她,愿意出一头牛的钱。”
阿漓心一拎,屋里也安静了会,大伯娘讷讷地道:“我娘家外甥也就是腿脚不太好,要娶个人回去下地干活。杨家那个小子可是个傻的。”
“不傻人家肯出一头牛?”大伯声音略高了点又低了下去,“嘴紧点,不许说出去。村里没准也有看中她的。”
他是不会把二弟家这个丫头嫁村里的,他们伏山村穷,出不起一头牛的价。当然,这牛也不是仙牛。
阿漓紧紧握着拳,慢慢退回到自己屋里去。
她爹死的时候她才六岁,大伯说养她,让他大堂哥带着媳妇去住她家的房,种她家的地,把她带回来,让她住二丫原来的屋。
之后她就跟二丫的跟班似的,二丫不用干的活她干,给大伯一家烧水煮饭喂鸡打猪草,却只能吃半碗稀饭。她比二丫只小三个月,看上去却像小了一两岁模样。
去年她本来已经觉得自己快要饿死了,却又无意间听见堂哥跟嫂子说话时说漏嘴,说大伯要把她嫁给他那个瘸子表弟。
到这个境地,阿漓也只能奋力一搏了。好在养牛很成功,这小半年她还长了点肉,裤子也短了一截。不过她也上了心,经常去偷听大伯说话,但她确实没想到,大伯真的没死心。
躺在床上,阿漓死死地瞪着屋顶,她恨不得把这屋子给烧了。
手指无意识地在床上划着。“书”,“漓”“君”,“宛”,“秦”,“凤”,“仪”……都是娘教过她的字,娘一定希望她能离开这儿,可是她觉得自己迟早会死在这的。
深深的吸了口气,阿漓想,还有机会。听大伯的口气,村里人不想让她外嫁,如果她向村长求救,说不定能摆脱大伯一家自己过日子。也许村里也有人觊觎她养牛的本事,但……总得先逃过这一劫吧。
养牛,这就是她的救命稻草。阿漓闭上眼,让心神沉浸入那片不知名所在的漆黑空间。
当她用自己摸索出来的方法,整个人沉静下来,仿佛与那片空间合为一体时,身子陡然一轻,眼前又明亮了起来。
她已经很熟悉这种感觉了,并不诧异。
这是她七岁时发现的秘密,当她闭上眼睛排除杂念时,意识中仿佛出现一个黑色的洞穴,然后再坚持一会,她就会被吸进去,到达这个真正属于她的天地。
现在她在一个茅屋里。茅屋不大,建在一条大河边,四周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草地。
但她刚来的时候却不是在这里。那时她只看见一条大河,或许就是茅屋边这条河。但极目远望也只见一片荒凉,什么也没有。脚边有一卷绢书,上面写着很多字,从格式上来看,她猜是名字。但也有很多不像名字。
那时阿漓顺着河一直走到很累也没找到什么东西,累到极点时就醒了。尽管一无所获,但醒来她觉得精神很好,白天的疲劳仿佛也消除了很多,所以晚上她还是尝试着去了。
这条大河仿佛没有尽头一样让她走了很久,直到有一天,她发现绢书上有一个词亮了起来。她好奇地盯着那个词看了一会,意识一恍惚,就被带到了这个茅屋。
茅屋里没人,只有一些简单的家具,但比她用的好多了。她试了试,带不出去。
茅屋周围是一片草地,草地上丢着一个牧笛。她看到那个牧笛时,总觉得它有点不一样,如果说其他家具摆设都灰蒙蒙的,那它就是放着光的。尽管定睛再看,它也没什么不同。
所以她把这个不起眼的短笛捡起来了。就在捡起的瞬间,她呆在了原处,头疼欲裂。
第一卷:逃离伏山村 买来的女人
她仿佛跟着一个农夫打扮的男子在这茅屋附近放牛放了很久。看他吹笛抚牛,看他给给牛精心准备食物饮水,看他养的牛越变越奇怪,有的头上长角,有的肋下生翅。
她于是知道了许多关于“牛”的事。怎么养,怎么喂,怎么安抚,怎么用笛声让它们长得更壮。
她从来不知道养牛有这么多花样,牛的姿态和叫声里有那么多含义。明明村里人养牛很简单的,她也不是没伺候过牛。反正她观察过,那些牛一点也不像她看着农夫放的牛那么聪明会表达。
但这里是她的小天地,不管信不信,她每天还是来到这里,拿起短笛学着吹,躺在草地上回忆那些她压根不相信的养牛窍门。
直到村里要种养魂草,上仙赐了三头仙牛,她才知道,原来天下还真有这样的牛。
拿起短笛吹了一曲,阿漓对着笛子道:“可惜你不能带出去陪着我,我自己做的那个总觉得吹不好。你知道吗,要不是跟你学了养牛,我就要被大伯卖掉了。现在他还是想卖我,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她咬着一口细碎的小白牙,决定就算打不赢,也要咬大伯一口肉。
想起大青头上的包,她有点担心,躺到草地上闭上眼,开始回忆那些经历的相关内容。
短笛给她的这些经历和画面,出去之后会变得模糊,只有在这里重温、记忆和理解,才像是真正属于了她,到外面才能运用自如。
这次重温起来,她找到了一个对应的症状。农夫养的牛也会慢慢生出异状,有的就是头上长包,最后可能会长出角来。可是她仍然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只大概理解了,这确实不是病,反而是好事,会让大青长得更壮。那也就放心了。
这部分内容她怎么想也不明白,一直放在了一边,现在有了大青对照,倒是可以看一看。
短笛带给她的经历里没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只教给她不同的曲调,吹起来很难,呼吸方式都要跟着变化,她是开始养牛之后才勉强学会的。
大青现在头上鼓了一个包,要换一种曲子吹了,阿漓撮着唇吹了一段就接不上气,只能停下来。
“太难了。但是大青他们间接救了我,我也要报答它们才行。”给自己鼓鼓劲,阿漓又开始了练习。
这一练,就练到了结束,她被动地离开茅屋草地,回到自己的屋中。
起床时阿漓练习吹笛的疲惫感完全消失了,精神比平时更好。透过门缝看了看,二哥刘金厚也起来了,站在大门口正在骂。
她听了一耳朵,二哥在骂隔壁陈大头,不看好媳妇,半夜发疯,吵得他睡不好,今天没精神下地。
阿漓完全不知道有这么回事,她这时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每次进那个空间,万一有人进来,岂不是会发现她不在?
她今年也才十岁,思虑不周,这时一想到,吓了自己一身汗。但她也不愿意因为这个就放弃,大不了……大不了再想办法。
出来洗漱的时候,陈大头家开了门,陈大头在给刘金厚打招呼赔礼,刘金厚消了气也不骂了,反而笑嘻嘻地凑过去,一脸诡秘地问:“还没驯住?”
陈大头苦着脸呸了一口:“别提了,跟你家那丫头的娘一样,仪国的女人就是不能买,等生了娃就提脚卖掉,重买个肯跟我过日子的回来。现在什么活不干我养着,还发疯一样踢我打我,老子真怕一生气弄死她,钱就砸水里了。”
阿漓的名字是娘起的,不是村里人常见的名,村民经常叫不过来,干脆就叫她漓丫头。其实十个里有九个以为是梨子的梨。
她知道陈大头家是怎么回事。他买了个老婆,村里历来买老婆的不少,偏偏他买的这个不服管,当初三天两头闹着要跑,打也打不怕。陈大头又怕打死了自己吃亏,只好把人关家里,生生少了一个劳力,饭也得自己做。
村里人都骂这婆娘不知好歹,只有阿漓同情她。
吃了饭去村长家牵牛,三头仙牛每天都要活动,要遛弯,比人还讲究。阿漓在山坡上待了一会,将刚能吹出来的那一小节曲子吹给大青听,果然大青不再老把脑袋往树上墙上和她身上蹭,而是摇头摆尾的,十分惬意。另两头牛却不满意了,拱她,要听原来的。
阿漓只好换着吹,让三头牛都高兴起来。
时间也悄悄流逝过去,今天村里要耕地,当然不敢用几头仙牛,而是村里自己的牛。没牛的只好自己上。这活重,大伯他们把饭都带去了,中午加一餐。平时都是只吃两餐的。
她估摸着村里人都下了地,这才带着三头牛回村。田间劳作的村里人习惯了她带着牛来来去去,顶多看一眼,心里羡慕一两句,没人来管她。
村子里静悄悄的,因为全体出动,除了几个快临盆的孕妇在家养胎,全村出动,连小孩都带在了身边看着,村里一个人影也不见。
“大青,你们不要乱跑,我回来吹曲子给你们听。”她叮嘱一句,回屋在枕头底下摸出两个蛋来,到灶上煮熟了,出门看看三头牛都还老实站着,这才放心,悄悄摸到陈大头家。
陈大头的屋子拴着锁,窗户上钉了栅栏。阿漓找了个凳子垫脚,扒上窗往里看。
里面有个女人。
女人披散着头发,衣衫不整,蹲在屋角不知道在干啥。阿漓轻声叫她:“嫂子。”
那女人受了极大惊吓般跳起来,转过脸,阿漓被她吓了一跳。
那张脸已经肿得看不出人样了,一只眼还乌青着,嘴上也咬破了。
村里人都说陈大头的老婆是个疯子,这样猛一看上去,还真像个疯子。
她转过身来,阿漓才看出她在干嘛,她拿着一个破瓷片,在墙角挖洞。
那地方原来应该是个柜子,现在被推到了一边。女人呆呆地愣了一会,把瓷片一丢,自暴自弃地坐倒在地上,抱膝埋头,小声哭泣。
阿漓抹了把眼睛,小声叫她:“嫂子,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见对方不理她,她又道:“我娘也是仪国的人,被卖到这里来的。”
女人抬起头,眼里现出一丝神采,待看清她形貌后又黯淡下去。阿漓以为她不信自己,却见她站起来,把柜子用力推回去,又将地上的土拢起来,抓着到窗子这边来,道:“让让。”
阿漓让开,看她一扬手,把土洒了,心里十分佩服。
就听那女人又问她:“你娘呢。”
“死了。”阿漓低头,将两个煮熟的野鸡蛋递过去,“给你,我在外面掏到的。”
女人笑了笑接过去,阿漓看见她牙齿也少了两个,像是被打掉的。
“你娘是逃走被打死的?”她狼吞虎咽地吃掉两个蛋,还不忘问她娘的事情。
阿漓其实并不记得太多,就记得娘好像年纪不大。至于模样,阿漓回忆起来觉得娘还是挺好看的,但是别人不会好好看她,因为娘脸上有一条疤,怪吓人的。只有她会盯着娘看,知道她娘长啥样。
她娘是在她三岁时死的,她还记得她起的名字,她教的字。
还有她娘死的那天,她记得娘把她衣服穿好后放在床上,在门那里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她就走了,再也没回头。
然后就听说,死在了山里面。
她哭了好久,尽管一哭爹就打她,她还是哭,她不懂娘为什么不要她了。
后来听村里人说,她娘是个犟种,打不服,早年没怀她的时候腿都被打断过,还是要逃。直到怀了她才安份下来,等她三岁了,她爹才安心,不再锁着娘。没想到,她还是逃了。村里通往外面的路都有人在种田,她明知道往山里逃是死路,仍然逃了。
后来她看见村里又有人买了媳妇,打得死去活来,然后生孩子,然后过日子,她有时也想她娘为什么不能这样。然而娘似乎跟她说过什么,她不记得了,只是执拗地觉得,她娘没错。
现在,村里又来了一个仪国的女人,跟她娘一样,死也要逃。
她抿着嘴过了好一会,才低声说:“逃不掉的,听我爹说过,你们都是朝廷从其他地方抓来的,四面都有官府的人,逃了就会抓回来。只有山那边没人,可是山里有凶兽。”
那个肿着脸的女人眼睛发亮,似乎只听到了一句:“山那边没人抓?”
她不知道她娘是不是跟这个女人一样疯,只是茫然地点了点头,重复道:“可是有凶兽,村里没人敢进山。”
那女人抬起眼,嘴里喃喃地念着什么,最后竟露出了笑容,抓着栅栏急切地问:“那座山是不是叫元山?”
阿漓没听说过,村里人叫它凶兽山。女人失望地摇摇头,回床上坐着,朝她摆摆手:“你别对人说,快走吧。”
阿漓不想走,她想知道仪国的事。
“跟我说说仪国吧,上仙这次让种的养魂草可难着呢,村里人不到天黑不会回来。就是回来了我也不怕,我说我好奇看看陈嫂子。”
女人就不赶她了,露出残破的牙笑起来。
“我们仪国么,我也说不清,我只念了四年书。听我娘说,仪国是对女人最好的国家,千万不能嫁外面去,外面不是人过的。”
她也不过是个农女,说不清到底仪国有多好,但是肯定比这里好,她死也要死家里去。
“女孩子也能读书么?”阿漓问。
“能读。不过我家不富裕,我哥,我,还有我妹妹,都只读了四五年,我爹说看我们都不是读书的料,还是学门手艺去。”女人说着,伸出手来在空中比划,“我不是什么狗屁陈氏,我叫钱玉江。”
第一卷:逃离伏山村 出逃的念头
阿漓仔细看她比划的字,发现“江”字她认识。她高兴地跟着写了一遍,说:“我娘教过我这个字。”
钱玉江笑起来,问:“那你会写自己的名字么?”她又补充道:“我们上学第一个会写的就是自己名字。”
“会。”阿漓边说边比划,“我娘起的名,阿漓。”她娘只叫她阿漓,从来不叫姓。她其实也不喜欢这个姓,因为她爹觉得她是个女娃,继承不了他宝贵的姓氏。她还不稀罕呢。
钱玉江从窗里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脸,没说什么。
真是个苦命的孩子,她想。她娘读书肯定比自己强,给孩子起的名比她这种金呀玉呀的好听多了,说不定在家还能考科举当官,可惜被掳到这个鬼地方来,还生下了孩子。看这丫头瘦瘦小小的,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她什么也没说,但隔着栅栏,阿漓也看见了她怜惜的眼神,一瞬间竟十分惊讶。
明明她是可怜这个女人才悄悄给她送吃的,为什么这个女人却可怜她?
然后她忽然发现自己是很可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大伯卖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村里人卖了。
“大不了像娘一样逃到山里去,反正不是死也是活受罪。”她突然鼓起了勇气,也突然明白了她娘。
“钱姐姐,以后你教我认字好吗?”她想了想,害羞地道,“我不一定每天都能找到吃的,要是找到了一定给你。”
女人点点头,朝她笑了笑,问:“那你每天来告诉我,村里人都什么时候回来。”
“行。我给你望着,陈大头什么时候回来。”阿漓歪头一笑,跳下去,把垫脚的石头又挪走,爬到大青的背上,吹起笛子,引它们绕着村子活动了一圈才送回去。
之后她白天就多了一桩事,跟钱姐姐聊天,帮她望风。
她带着仙牛遛一圈后就带它们回来,先跟钱玉江认几个字,听她说说仪国的事,便坐在家门口吹笛子,看着路上有没有人过来。
有人回来她就换一个特殊的调子通知钱姐姐。
大青大黑和小灰也很乖,只要有曲子听,在哪都一样,围着她哞哞叫。尤其是大黑和小灰,原来还跟它闹闹脾气,自从大青头上长了包,它俩连牧草篮子都抢着帮阿漓拿——用角挑在头上。
“让我歇一会。”阿漓给大黑和小灰吹完一曲,揉着把头拱过来的大青说。
她在茅屋那儿又能吹出来一小节了,想试试。不过得歇一会,不然肯定上气不接下气。
大青便乖乖地趴在地上等着了。
“要是有人来,你们叫我啊。”她跟三头牛说着话,其实也不确定它们有没有这么厉害,只是顺口一提。
她自己还是看着路,微微出神。
从钱玉江那儿,她听说了一个不一样的地方。那里的上仙也叫人种仙草,但那是大家自己愿意种的,因为比种粮挣钱。钱玉江爹娘除了种自家口粮,就是种仙草,供了他们兄妹几个读书。
钱玉江说要不是兄妹几个都不是读书的料,看着读不出什么出息,爹娘咬咬牙还是会供一个读得最好的。
她这村里可不一样。村里只有几家有自己的田,其他人种的田都是朝廷的。据说这片地界特别适合种仙草,所以官府只允许他们种一小块口粮田,其余的地必须种仙草,每年听上仙的安排,让种什么就种什么。
每年上交都有规定的额度,交不齐的,口粮田也不给种了。而那个额度那么高,最后能落在自己手上的真是不多。庄户人家也用不着那些神奇的仙草,随便吃下肚不但不能长生不老,说不定还会烂穿肠子,只能卖给官府。到时候又会被压价。
阿漓也听村里人闲扯时说过,有的村子就不让种田,让养仙牛这样的牲畜禽类,也不好养。他们村今年的牛,就是从这些地方牵来的,也是发牛的时候才知道这事。
还有的村子据说不适合种仙草,上仙让他们都种粮。村民听村长说这事的时候还很羡慕,结果被村长毫不留情地嘲了一脸。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他们种的也是仙粮,上仙叫灵米灵谷灵蔬的,敢偷吃?不要命了!”
仪国的上仙多好啊。为什么大洛国的上仙这么凶?难怪娘和钱姐姐都要跑,如果是她她也要跑。
阿漓叹了口气,她是大洛国的人,出了村不会有人抓她,可是钱玉江跑不了,除非往山里跑。
可她还是在坚持挖洞,阿漓不知道要不要帮她望风了,如果逃到山里,肯定会被凶兽吃掉的。
关她的那屋是砖砌的,陈大头家在村里算是过得好的,曾爷爷辈起了砖房,听说原还要再起两间,那年收成不好,家败了,就没成。
钱玉江现在已经掏出个洞来,平时把挖出来的砖还按原样垒回去,再拖柜子挡住。现在让她望风,是在给出逃做准备。
粮食是别想偷多少的,本来就没多少,偷上两把就能发现。钱玉江现在是偷点零碎玩意,给自己缝口袋,做绑腿鞋垫,准备逃到山里时用。
歇够了,阿漓将两小节新学的曲子吹起来,大青听得摇头晃脑,头上的包似乎又大了一点,阿漓还是有点担心,村长今天已经问她是怎么回事了。
但没等她多想,小灰突然哞地叫了一声,用尾巴甩了她一下,她一抬眼,远远地见到一群人回村。
赶紧吹笛,连吹了几次通知钱玉江回去藏好东西,阿漓心里也诧异,天光还早,怎么一群人都回来了?
回村的人没回自己家,一起聚到了村长家门口,脸色沉得像挂了乌云。阿漓将仙牛带过去,坐在大青背上往里看,村长也沉着脸。
有人绷不住,坐地上哭了:“这可怎么办哟!今年交不上仙草,上仙把地都收了,可活不下去了!”
这一哭跟□□似的,引发了村民或哭或骂一阵吵闹。最后还是村长爆发了一声大喝才镇住。
“才一块地出问题,慌什么!”
阿漓不懂,看二丫跟几个小孩在外圈,便跳下牛背过去找她,二丫不乐意地一扭身:“问我干嘛。”
她不说,别的小孩可乐意说。一个拖着鼻涕的男孩就讲了:“村里下了种的地不出苗,村长带人刨开来看,种子都死了。”
阿漓一惊。养魂草怎么种她也听过的,出芽快,出芽开始就要日夜轮班的照看。但出芽本身还算容易,最大的难点就是粪肥,要将仙牛的牛粪跟普通肥料按比例掺合才行。村长也是谨慎,怕第一次出什么差错,这才先弄了块地试验。没想到真的有问题。
阿漓担心火烧到自己身上来,毕竟牛是她养着的。
正想着,正好就有人叫起来了:“是不是仙牛出问题了,梨丫头呢,她养的牛,把她交给上仙!”
呸,这就赖上她了。阿漓爬上牛背站起来,大青稳稳地站着一不动。村长瞅见了她,正要说话,阿漓自己叫了起来:“牛好好儿的,你要交我,我就跟你去见上仙,叫上仙评评理,是牛的问题还是你的问题!”
那人缩人堆里不敢出声了,第一次种这养魂草,鬼知道是什么原因。仙牛长得好是大家都瞧见的,真跟这丫头去见上仙,可不是上赶着让上仙朝自己头上发泄怒火么。
“都散了散了,我带种子进城去问问再说。”村长赶鸡一样挥手,把众人驱散。阿漓引着牛去他家牛棚,却见村长也跟了进来。
“接一份牛粪给我,要大青的。”他吩咐,口气不太好。
阿漓心里也有点害怕,点点头,抚着大青劝它拉屎。
其实牛吃草排泄这种事她也控制不了,但是她觉得几头牛都很有人性,她好好地跟它们说,它们也会努力配合。
果然,大青尾巴也不甩了,站着攒劲,不一会就排出一大摊。村长老脸抽动了一下,挤出一丝笑:“漓丫头还真是会养牛。”
“反正不是大青它们的问题。”阿漓说,也是给自己宽心。
村长不置可否,包好了大青的排泄物就走了。
他心里怀疑确实是肥料的问题。上仙给出的种植要点里讲了,出芽不难,注意粪肥。他们配比的时候万分小心,理应不出错的。可如果牛本身就有问题,再小心也没法。
现在这头青牛头上长了个包,要有问题恐怕就是它了。
所以他要带种子和牛的粪便一起到城里去,求城里的上仙看一看。
村长进城了,村里人不敢再下种,但更不能闲着,抓紧时间去翻耕自己的口粮田,一时间也无人闲着一张嘴巴说阿漓,只是有人跟着她,怕她跑了。
但阿漓自己紧张了起来。
村长到有上仙在的城里,路上来回就要两天,再加上打听的时间可能三天后才回来。但这三天也不够她准备的。
第二天,阿漓就扒到了陈大头家的窗口,带着丝慌乱问钱玉江:“你真的要从山里逃吗?”
“是。”钱玉江坚定地说,看出来小姑娘有点不对,“你怎么了?”
“我可能闯祸了。”她不安地攥紧了窗上的栅栏,“等村长回来,说不定就要抓我去见上仙,给种子抵命。”
钱玉江不懂她说的什么意思,细问之下才明白,大惊道:“你们这边种不出仙草就要抵命?”
“要的。”阿漓道。她虽然没见过,但是听过的故事可不少。不过她其实也不明白,官府根本懒怠处理这些事,种废了一块地不算太大的事,最后交上去的总量达到要求就行。真没达到要求,官府才不管是谁的责任呢,直接收了村里的地换人来种,村民都只能当奴隶去。
但是恐慌和愤怒的村民会自己将闯祸的人处死。
伏山村也处死过这样的人。
第一卷:逃离伏山村 村长的遭遇
钱玉江简直不敢想象这是什么样的国度,难怪娘说不能嫁到外面。
看着小姑娘惊惶不安的小脸,她安慰道:“那你就跟我一起逃吧,反正是活不下去了,被凶兽吃了也比落他们手里好。”
阿漓嗯了一声,有点怔怔的。她不想被大伯卖掉,不想被村长交出去处死,但是也真的从没想过要走娘的老路,往凶兽山里逃。
钱玉江看出她心神不定,安慰道:“你们村长还没回来,等他回来再说,你先不要露出破绽让人发现。”
“他回来就抓我怎么办?”
“要杀你也不是就这么杀了。”钱玉江猜测,“如果先把你关起来,我悄悄出去把你放出来,我们一起逃。”
“嗯。”阿漓擦了把不知什么时候掉下来的眼泪,转头走了。
她不能等死,也得准备准备。
吃的实在是没法备了,她在山坡上找了块薄薄的石头,把边缘磨利,试了试可以割破衣服才罢手,将它带在身上。
如果村长带人来抓她,她就赶紧含到嘴里去,然后就不开口了。这样等没人的时候,她可以吐出来自己磨断绳子。
钱姐姐万一来不了,她总得想办法自己逃呀。
因为有心事,她昨晚上都没去茅屋练习吹笛,但经过一天她也想开了,横竖做不了什么,还是做自己的事。
乱七八糟的念头很多,不过她还是很快进入自己熟悉的节奏,慢慢沉静下来。
茅屋草地大河还是老样子,短笛放在桌上。阿漓张开手,睡前握在手里的石头真的带进来了。等会她要记得还拿在手上,看能不能带出去。
可以的话,她就把准备出逃的东西放在这里,石头也放在这里,如果被捆了,就进来磨断绳子再出去往山里逃。
这里不能待一辈子,不然她躲在这里就好了。阿漓叹了口气。家里也只有菜/刀能用,她一拿就会被发现,用不了。
今天她没心思练曲子,于是将放在屋里的绢书找出来,慢慢展开,想看看有没有自己认识的字。
绢书也是个奇妙的存在,卷起来她双手就能握住,但是展开却像是无穷无尽一样,反正她放弃了,不再试图全部展开。
现在她又多认识了几个字,但找了一遍,仍然没她认识的,正在阿漓失望地要将它重新卷起时,绢书一亮,原本两个唯一亮起的字旁边又亮起了二字。
阿漓的心怦怦跳,没忙着去看,而是将短笛石头和绢书带在了身上。再环顾一遍茅屋,没什么值得带上的了,这才注视着那两个亮起的字,排除杂念。
果然,和很久前那次一样,她精神一恍惚,就换了地方。
“哇!”阿漓看清周围环境之后就惊叹了起来,“这是皇后娘娘的房子吧!”
之前茅草屋是阿漓熟悉的房子,在里面待着就跟待在家里一样自在。但现在来到的这个地方,却让她拘谨起来。
现在她站在一张床前面。床柱并没有雕龙刻凤,但也雕着细细的藤蔓,间杂着花与果。床上挂着细纱般的帐子,阿漓认不出那是什么,为什么瞧着如烟,摸着却比溪里的大青石还光滑。阿漓连打了补丁的破蚊帐都没用过,就更不知道这是什么啦。
帐子上还织了蝶飞莺舞,阿漓用手一碰,烟霞般的纱帐波动起来,蝴蝶好像活过来似的飞舞。
床上的铺盖都是素色,但阿漓不知为何,觉得比村长家娶媳妇时的喜被还好看。她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又赶紧缩回手。
如果她更有见识一点的话,会看出来这是一处小型宫殿,房间虽然不多,却是规格极高。但她不懂,不过殊途同归,她是认定了这就是皇后娘娘才能住的地方。
窗前放了绣架,看过去的时候,阿漓还看见没完成的绣品,栩栩如生。她伸手摸了摸,可惜这和其他摆设一样,不像短笛那么特殊,她学不到了。
“还是放牛适合我。”她嘟囔着,有点自卑地往外走去。
要是能教她就好了,那幅没完成的绣品也绣着蝴蝶,虽然比不上纱帐上跟活过来似的那般,但要是能学会,肯定可以也卖不少钱。
这处小型宫殿五脏俱全,厨房花园书房仓房什么都有。阿漓各处看看,竟又发现了一样特殊之物。
那是一架织机上的梭子,并且没有让她失望,当她小心翼翼地靠近时,又随着梭子的主人经历了无数个日月的纺织劳作。
阿漓醒过来的时候有点呆,嫂子的陪嫁里有一台织机,她看嫂子织过布。这里主人的织布手法,就跟农夫的放牛一样,和她理解的织布完全不是一回事。
仓房里有纺好的线,她跃跃欲试,一时把村长进城找上仙的事都忘了。
织布梭的主人是个她说不出有多好看的女子,阿漓看见她只是轻轻一挥手,梭子便在空中飞舞,织出比天边云霞还灿烂的布匹。她可没这个本事。
她只能按照最开始所见到的,最基本的步骤,笨拙地开始纺织。
沉浸在这里学习总是会让她忘记时间的流逝,到在床上睁开眼时,阿漓才吐出一口气,又想起了糟心事。再过两天,村长就回来了。
她带牛遛圈,在村外的山上又找了些野菜,掏了点鸟蛋带回去。钱玉江今天也没悄悄溜出来,她说该准备的也准备了,临走前不能再惹出事。
“我已经看好他家的粮食藏哪了。”她眼睛亮亮地说,“逃的时候有机会就带走,饿死他活该!”
阿漓觉得不忍心,陈大头在村里算不上恶人,要是真把他那点口粮带走,也没处借粮,他肯定要饿死。
但是看着钱玉江被打掉的两颗牙,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们真逃得掉吗?”她喃喃地道。
“我读书的时候听老师讲过,你们大洛国挨着我们仪国。”钱玉江回忆着老师的话,庆幸自己读书虽然不怎么样,但还算认真,“只是仪国在南边,我被抓来之后一直向北走,应该离得很远了。洛国跟云国之间隔着一座山,叫元山,我怀疑就是你们说的凶兽山。”
她一路被带着向北走,路上时刻想着逃跑,一直仔细观察和聆听外面人讲话,基本上可以确定这里是个靠近边境的小村子。而且听陈大头骂她的时候也说过,山那边就是另一个国家了。
不过阿漓什么也没学过,讲了也不明白,她也就没细说。
阿漓没想到世界上有这么多国家,又听到一个新的名称,云国。
“去云国也行吗?你不回仪国了?”
“先去云国,找云国的官府。我们仪国跟云国关系好,云国的上仙也不像这边这么狠毒,只是女孩子的处境没我们仪国好。”钱玉江很是自豪地说。
“上仙叫官府到乡间宣讲过,大洛跟我们仪国时常作战,平时也常派人潜入仪国掳人,官府跟我们说,如果被掳走能逃的话,去云国、庆国、神英国都可以,仪国会接我们回去。”
阿漓眼睛都直了,再想象不出哪里会有这样好心的官府。如果能闯过凶兽山,去钱姐姐家乡,那真是她想也想不出的好事。
刘五坎在村里有五个兄弟,四个儿子,一句话说出来没有村民敢违抗。但到了城里,一个穿的比他还破的城里人骂他一句土包子,他也不敢回嘴。
把包好的牛粪抱在怀里,他站在街头一时有些茫然。
城里有值守的上仙,可是他连门都进不去。他能见到的只有平时分派任务,发放种子和仙牛等东西的小吏,然而他去求人也拿不出钱,小吏不耐烦地把他骂出来了。
“你种不好仙草是你的事,让我去找上仙?你不要命我还要命呢,滚!”
现在怎么办呢?种不出养魂草,就算他有十个儿子,也得全家一起去给上仙当奴隶。
听说不是下矿挖到死被抬出来,就是做些更危险的活计,能活上两三年就是命大了。
“哪来的乡巴佬,站在这碍事。”随着一声斥骂,刘五坎腰上挨了一脚,摔到了路中央。
更糟糕的是包着的牛粪也随着摔出来,散在地上,发出难闻的气味。
这也是他怀疑的一个原因。牛粪干了之后根本没这么大味道,不知道为什么,三头仙牛的味道特别大,尤其是大青,自从脑袋上长了一个包,排泄之后那股味儿,要不是怕有闪失,他根本不愿意让三头牛拴在自己家。
一定是那个臭丫头把牛给养坏了。他恨恨地想。
路上其他人掩鼻而退,纷纷骂这个乡下来的混蛋,进城居然还抱着一堆屎。
刘五坎难堪地爬起来,还得把牛粪收拾好。正手忙脚乱的时候,忽然听见一声惊呼:“咦?”
接着,他看见一双能照见他脸的皮靴停在眼前,皮靴的主人还弯下腰,不嫌肮脏地观察着他捡起的牛粪。
刘五坎颤巍巍地抬起头,然后就跪了。
他五体投地,额头紧紧地贴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因为他看见这个年轻英俊得过份的公子头上束着一顶玉冠,那玉冠上有一个小小的山川符号。
这个符号,村里里最蠢笨的人也会被父母摁着脑袋牢牢记住,是上仙的标志。这个公子,是一位上仙。
第一卷:逃离伏山村 顾南的发现
顾南根本没注意这个趴地上的农民,他的注意力全被地上的牛粪吸引过去了。
“顾师兄,你干嘛呢?”他的师弟,今年轮值驻扎在北境铁牢城的张英走过来,嫌弃地捂住了鼻子,沉下了脸,“来人,把这乡巴佬带走,赶紧收拾收拾,臭死了。”
刘五坎一抖,尿了,这下张英更恶心了。
“等等。”顾南摆了摆手,问,“这牛粪是你带来的?”
刘五坎根本没有听见,顾南不得不又问了一遍,刘五坎抖着声音答道:“是,是小人带来的。”
顾南眼睛发亮:“这牛呢?”
“牛?”刘五坎茫然了一会,才道,“牛在村子里。”
顾南这才注意到他尿了一身,不免也皱起眉来,他不嫌这牛粪肮脏,却嫌这农夫恶心,一时也无心再问,跟张英道:“师弟,叫人带他去洗干净,把这牛粪收拾好,回你府中再说。”
“你关心这脏东西干什么?”张英不满地埋怨,还是令人去做了。
刘五坎几乎是瘫着被拖走的,以为自己死定了。
牛粪则另有人收拾了,送到顾南和张英面前。
顾南仔细鉴定着,心生感慨。
他在徐山派现在算是出头了,早年也是吃过苦的。没想到当年在兽栏做事的经历居然还帮了他一个忙。
“师弟你看,这牛粪可不是一般的牛粪。”他心情好,笑嘻嘻地对张英说着。张英还是捂着鼻子一脸的不情愿:“师兄,我知道这不是一般的牛,这是今年要种养魂草,我们发下去给这些农夫施肥的杂种牛。”
这些被村民叫作仙牛的牧畜,在他们口中就是杂种牛。是牛形灵兽与其他灵兽生下的血裔后代。外形都是牛,其实血统驳杂不堪,谁也分不清哪种血脉占优了。其实说白了,除了力气大点,通人性一点,皮肉骨血乃至粪便有些特殊的用途,与凡牛也没太大差别。
顾南好笑地摇头,他跟张英在门内关系就好,所以才来探望他,现在也乐意指点他一二。
“我在兽栏待过,这些杂种牛的粪便与这个可不一样。”他指给张英看,“你看这些暗红发黑的是什么?”
张英忍着恶臭凑过去看,迅速一眼赶紧抬头,“像血块。牛病了吧。我就知道这些人养不好。”
“是血块,但不是生病落下的血块,味道不一样。”顾南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也忍不住干呕了一下,确实臭。正因为这么臭,他才知道不一样,因为这种味道他闻过一次。
“你知道我怎么从兽栏调出来,换了个轻松的差使的么?”他原来得罪了人,被分到兽栏管理杂役,正是那次发现用来喂肉食灵兽的杂种牛有了异常之处,及时上报,他才能调出兽栏,又被师父看中,从此走上修炼的坦途。
这事他虽然没到处说过,但本身这事张英也听说过一点。
“好像是兽栏里出了一头血脉返祖的灵兽,当时在兽栏执役的都受了奖赏。师兄也是那次吧?”
“不错。”顾南点头,“我亲手伺候过那头牛,看见它肋下肿了包,排出恶臭的血块。然后那头牛就被单独接出去,说是血脉进化,将来会长出翅膀,应该是雷虎与某种牛形灵兽的后代,如果培养出来,用处不小。”
他说出,不禁微微一笑:“没想到事隔多年,又让我闻到了这种味道。”
张英自然听出了他的意思,也是一惊:“这些蠢汉居然运气这么好,养出了返祖的真仙牛?”他也知道蠢汉们把杂种牛叫作仙牛,常常暗地里嘲笑他们。
虽然村民们过得苦,畏上仙如虎,但张英和顾南这样的门派子弟从来不觉得自己门派对凡人有什么不好。
像现在,张英就羡慕起村民的运气来。可不是么,运气好,分到的杂种牛有一头返祖的。按徐山派的大方劲儿,这个村子都要升天了,现在他在这值守,应该就会叫他处理这事,嗯,让铁牢城的城主多划点地给他们好了。直接养牛的那个人,那可能会被带回徐山派当个杂役,将来子孙就有机会进徐山派了。
啧,当年他们进门,也没这么容易啊。
顾南也是如此想,因为当年离开兽栏的经历,对这些运气好的村民还有几分亲切。所以刘五坎来的时候,他笑得很温和,倒是让刘五坎安下了几分心。
刘五坎被拖走的时候是吓昏了的。不过毕竟他有些见识,待醒来后被人洗刷换衣,就知道不是要弄死自己了。再等被人带来见上仙,而上仙又笑得很开怀地看向自己时,他就知道说不定还是好事。
“小人叩见上仙,上仙寿与天齐!”
他喊了一嗓子,把顾南师兄弟二人吓了一跳。
“这人,贺词说得不伦不类的。”张英笑着摇头。
顾南不跟他计较,和气地问:“这牛粪是你们村中的……”他想起来张英说村民管它们叫仙牛,“……仙牛排泄的?”
刘五坎激动起来了,他就知道这牛有问题!
“正是,正是!”他忍不住抹了把眼泪,这些日子的辛酸和担心一起涌上心头,让他不及多想,一股脑地把话都说了。
从钱没送够,小吏只给了他们村三头牛,到三头牛不肯吃不肯睡掉膘,再到村里的小丫头养牛,看着很好,却把牛养出一个肿包,施肥也不对劲了的事,全说了出来。
顾南听得眉毛上挑,这牛,居然是个小丫头养的?
原来是个小丫头,张英更羡慕嫉妒了,才十岁,这要是根骨合适的话,直接就能进门了。这是什么该死的运气啊!
刘五坎说完了就趴着不敢动了,期望上仙能给他换几头牛,不要追究村子的责任就好。要追究,就追究那个名字起得奇怪的丫头好了!
“去你们村里看看吧。”他听见上仙说。
另一个上仙则说:“带过来不就行了,何必去村里。”
顾南但笑不语。他听出来了,这个农夫认为养牛的丫头把牛养坏了。要是让他把人和牛带过来,弄不好回村他就要把人打死。
而如果他说要赏,说不定死更快。死了才好抢功不是么。
他本来也只关心牛,不过听这人说那个丫头居然在没学习过的情况下,把几头杂种牛养得很听话,这让他生起了几分兴趣。
“我也要去。”张英在这破城值守得要发霉了,好容易来了个师兄看望,又要下乡,他决定一起跟着去,也好跟师兄聊聊门内的情况,免得回去的时候落伍太多。
阿漓不知道她担心的事没发生,反而引起了上仙的好奇,她这时琢磨的是怎么逃走。
大青头上的包还是去年肿起来的,过年之后越肿越明显,自从她换了曲子吹给它听之后,虽然它不再痒得四处蹭,但那个肿包鼓起的速度似乎更快了。
村长走了三天还没回来,比她算得时间还久。就这三两天的功夫,大青两角之间仿佛顶了个坟堆。
这下再迟钝的村民也觉得不对了,议论纷纷,更是警觉,怕小丫头跑了,责任让他们担。于是阿漓发现自己到哪都有人盯着,居然变得不自由了。
钱玉江那她也不能再去,这让她更忧愁起来。
“大青啊,我要是走了,你们也要好好吃饭知道吗?不吃是自己吃亏。吃饭的时候大娘骂我像猪,我不是一样把饭吃光,才不理她呢。”阿漓骑在牛背上,扳着牛角跟大青说话,然后她觉得好像没抓稳,晃了晃。
于是她下意识地摇了一下,角掉了。
角……掉……了……
她一手握着一只大青的角,呆在了牛背上。
原本坐在远处的男人疯了似的跑过来,看看光秃秃的牛头,再看看她手上的角,再和她呆滞地对望了一会,忽然就呜咽了一下,回身疯跑回去,一边跑一边喊:“完了啊,完了啊!”
她也觉得要完了,不说上仙要不要追究她,眼下村民就得把她吃了。
监视她的村民叫来了所有人,围了上来。
村长不在,村长的大儿子凶着一张脸上来拉她:“你给我滚下来!”
大黑和小灰不干了,哞地一声,拿角对着村长儿子,吓得他倒退三步,虚张声势地叫:“你还敢指使仙牛!你死定了你知道吗!你自己去死不要连累村里啊!”最后一句却带了哭腔。
阿漓坐在大青背上愣愣的,角怎么就掉了呢?
可是大青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大黑和小灰还维护着她,她觉得这应该不要紧。
大青其实很开心,要不是阿漓坐它背上,它都想跑两圈了。阿漓虽然不知道它想什么,可是也能从它摇头摆尾的兴奋劲上知道它很开心。
“仙牛没有问题。”她最终强硬地说道,“村长去城里问上仙了,你们等村长回来就知道了。大青,我们回家。”
大青驼着她往家走,不是牛棚,也不是大伯家,是她自己家,她和娘住过的地方。
大堂兄刘金谷和大嫂在人群里气得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阿漓骑着大青进门了,大黑和小灰在门口守着,谁上前就顶谁一跟头。
阿漓也不敢在这种情况下入睡去那个神奇的空间,她在家里东翻西找,把刘金谷存的粮食拿了一半,用袋子装了放在一边。
第一卷:逃离伏山村 意外的发展
刘金谷自己有口粮田,又占了她的,白白占了四年,她只拿这么一点,是想着毕竟这田是他们下力气种的,她也在大伯家吃了几年饭。她应得的她要拿走,也不想让他们饿死。
但粮食肯定不能就这么背在身上,阿漓咬咬牙,叮嘱三头牛守好门,还是冒险凝神进了宫殿,将粮食和一把菜/刀放在那儿。然后按以前试出来的方法,再次集中注意力,又从那个仿佛连光线都能吞噬的洞里穿了出来。
这下可好了,不逃也不行了。阿漓舒了口气,到这步田地,不想别的了,只可惜大青它们,唉。
“大青,你角掉了真是好丑啊。”她摸着大青的头笑。大黑在门口转过头哀怨地哞了一声。
大青则是得意地也哞了一声,用头拱她。阿漓扒着它的脑袋想看看肿成什么样了,手一按却发现那个肿包好像变硬了。
她吃了一惊,正要细看,却听见外面又吵闹了起来。
村民耐不住了,有人吵嚷着要冲进来,有人已经绕到边上在翻墙了。
大青很凶恶地过去顶,但翻墙的不止一个,三头牛拦不住,有人便把阿漓拽出来了。
“抓到了!”
“打,打死她!”
阿漓细瘦的手腕叫人箍得紧紧的,她咬着唇不肯哭,心里后悔没有早点跑。
真不该侥幸,想着等村长回来再说。
她有好大的力气,也许现在把他们都打翻也行。
正乱着的时候,刘五坎回来了。
他身后跟着两个上仙,正是又得意又惶恐的时候,一路盘算着怎么招待上仙,没想到刚回来就是这等乱糟糟的时刻,气得大喝一声:“住手,快恭迎上仙!”
他这一嗓子算是救了阿漓,村民听见他叫喊,不由得放了手,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刘五坎暗骂一群呆脑壳,生怕上仙怪罪,正要再喊,就听院里一声牛叫——不对,应该叫牛吼,一头奇怪的动物冲了出来。
说奇怪,因为它长得像牛,头上却没有标志性的牛角,却在脑袋中间长了一只小得可笑的角,不伦不类。
但这小得可笑的角却不是个笑话,只见它触着谁,谁便一阵抽搐,慢慢软在地上。
大黑和小灰也冲出来在人群里乱跑乱撞,现场乱得一塌糊涂。
刘五坎已经看出来了,那是大青,他出去了三天,居然变成这样了。
他又气又急,指着大青就对顾南道:“上仙,这就是那头仙牛!这,这,我走的时候角还在的,不知为何变成了这样!”
顾南眼睛都直了,张英更是呆住,喃喃道:“独角,刚长出来就有雷电之力,这是蛟牛吧?师兄,这肯定是蛟牛吧!”.
杂种牛是统称,如果血脉返祖,会根据血脉另外起名。那头雷虎的后代现在就叫雷牛,而这头牛从特征上来看,分明就是蛟龙的后嗣。
很多上古时大妖已经绝后灭族,当年妖族兴盛时,大妖们彼此通婚,产生不少混血后裔。有些惊才绝艳,有的却因血脉混杂而变得平庸。他们的后裔则随着血脉一代代削弱,曾化种越来越多,有些后裔成为灵兽,不再被承认是大妖的血脉。这些灵兽保留了一些祖先的天赋神通,但在更多更乱的自然繁衍中越来越少。它们留下的后代偶尔有返祖突变,都被各门派当作宝贝供起来。随着成长,强势的血脉会慢慢吞噬其它血脉,最终虽然未必得到最纯正的血脉,但收获依然很大。蛟龙,显然比雷虎强得多。
顾南也没想到这头返祖的牛都已经成长到这个地步了,激动之下哪还会理会这个村长。他快步向前,一手按向牛头,笑道:“好牛儿,随我走吧。”
村民们不再动手,大黑和小灰失了对手,又见大青被人按住,忙跑来助阵。张英跟过来轻轻一点,就将两头牛定在了原处。
大青发了狠,甩着头使力,却摆脱不了,气得哞哞直叫,头上那小小的角电光一闪,顾南便觉得身子一麻,竟是退了一步。
好家伙,天赋竟这么厉害!
把它带回去,恐怕他也能沾光,得一笔不菲的奖励了。
顾南心中欢喜,看村民还拥挤在一边,还有个人傻不愣登地站着,手上抓着个小丫头。
他脸色一沉:“放开!”
抓着阿漓不放的刘金谷打了个寒颤,赶紧放手。这时刘五坎适时又大叫一声:“还不恭迎上仙!”
村民这才反应过来,是上仙!
顿时就跪了一地。
阿漓呆呆地站在原地,摸着手腕上被抓出来的印子,看见上仙在跟她招手:“小丫头,过来。”
她左右看看,其他人不是被大青弄得瘫在地上,就是跪着不敢抬头,这是叫她吧?
她慢慢向前,脑子里一片糊涂。上仙都来了,她恐怕跑不掉了。
顾南心情甚好,问:“这牛是你一直在养的?”
“是。”
“它的角是什么时候掉的?”
“……刚才。”
顾南松了手,吩咐:“那人说牛听你的话,你让它安静下来让我看看。”
阿漓还没动作,大青叫了一声,跑到她身边,咬着她衣角让她上背。
阿漓明白得很,大青的意思是:“打不过,咱们跑吧。”
尽管是这种时候了,她还是被大青逗笑了。
“大青,咱们可跑不掉了,你乖乖的,不要紧的。”
大青头上的包还在,不过现在细看却发现,那个包破了,里面露出一个小小的尖角,刚刚破皮而出。而肿起的大包实际上是一层又一层的硬皮,现在正肉眼可见的剥落。
她又看看定在原处不动的大黑和小灰,走过去摸了摸它们,发现只是动弹不得,并没什么问题,这才放心。
然后她才看向那个态度温和,一点也不像村里人口中那么可怕的上仙。
“牛是我养的,牛角也是我刚刚扯断的。”
她低下头,没有把责任推给其他人,虽然这些人刚刚还在想着把她交出去抵罪。
“大家都怕死,我也怕。”她想,“如果上仙跟钱姐姐那里的上仙一样,大家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顾南没计较她没跪下回话,本来他们这些修行中人也不在乎这些,都是凡人的官府搞出来的名堂。他手指微动,两头牛的定身术便解开了,看三头牛都围到小丫头身边,他心中更是高兴。
这丫头养牛确实是有一手,看来可以带回去安排到兽栏作为奖励。
顾南自己也是在兽栏干过。对他这种富家子弟出身的人来说是个苦活,不过对这样的乡下丫头么,他微微一笑,恐怕会高兴得不行。
张英也走了过来,问他:“打算带回去?这个村子呢?”
这个村子是铁牢城辖下,最后有什么奖赏还是得由他转达城主。
顾南看了眼村民,淡淡道:“看样子跟他们没什么关系,就算了吧。我把这丫头带回去。嗯,叫什么名字?”
最后这句话提高声音,问的却是刘五坎。刘五坎没听见村子里白白与一个大奖赏擦肩而过,只听见上仙问名字,忙应道:“那丫头叫刘梨。”村里人一向以为阿漓她娘给她起的是这样一个“像女孩儿”的名字。
顾南点点头,叫道:“刘梨,你养牛立了功,以后随我去徐山派,不必留在村里受苦了。”
阿漓一惊,下意识退了一步,她满脑子还是想的这回死定了,不料上仙说出来的却是这样一番话。
村民亦是听得呆了,有胆大的更是悄悄抬起头来看,全然不知为何上仙说这丫头养牛还有功了。
顾南自然不会与他们解释,转身便要走,只吩咐阿漓道:“将牛牵上跟我走吧。”
阿漓呆呆地站着,刘五坎急了,又不敢骂她,只能小声地提醒:“你快走啊!”
不,不能走,钱姐姐还等着我一起逃走呢!
阿漓一刹那间只有这个念头,脚怎么也迈不出去。张英在铁牢城住了也有两年多了,多少了解一些凡人的顾虑,不由笑道:“想必还有俗事未了。”
阿漓听不懂,张英便问她:“你是不是还有事没做,不能走?”
这回懂了,她连连点头,顾南便道:“予你三天时间处理俗事,三天后我派人来接。这牛……”他想把牛先带走,大青却警觉地往阿漓身后一躲,十分地通人性,将他又看笑了。实在是出色,说不定不需要很久就能脱去牛形。
看在这头牛的份上,他便大方一些也无妨。
“也罢,三天后一起走吧,照顾好牛。你还有什么需求?”
阿漓看见大伯抬起头,目光满是渴求地看向自己,村长也是一样。胆子最小的村东的杨癞子,也抬起了头看过来。
如果能求上仙多划些田地给村里,大家的日子就会好过一点了。阿漓想。
如果没有钱姐姐,她一定会求上仙赏田地给村里,村里真的是太苦了。可是……
“求上仙让我带走一个人。”她低声说。
“许了。是谁?”顾南一口便应了,才让她指人,一个小村子而已,他根本不在乎多带一个人。
村人的目光黯淡了一下,接着又更炽热起来,每个人都在心里呐喊:“我,我!”
“钱玉江。”
第一卷:逃离伏山村 逃离的开始
他们听到一个名字,很茫然,村里有这个人?
阿漓指了指陈大头:“他买来的老婆。”
陈大头面无人色,险些晕过去。
老婆没了。老婆要跟阿梨走了。阿梨被上仙看中了。
那婆娘傍上了高枝,以后会不会回来报复他?陈大头眼睛一翻,真的晕过去了。
顾南和张英自是不管他们私底下的恩恩怨怨,直接允了,坐车回城里。阿漓拍了拍大青,带三头牛回自己家,至于刘金谷一家,只得又回去跟父母弟弟妹妹暂住。
阿漓也没去催,不一会儿,钱玉江就被村长亲自领来了。钱玉江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光听村里吵了半天,这被带出来时心里还七上八下的,见到阿漓,还当是两人的计划被发现了。
阿漓见了钱玉江,不知怎地心头一松,紧紧抱住她,竟是大哭了一场,哭得她更慌了。但钱玉江毕竟年纪稍长,见阿漓哭得狠,也就不问缘故,只抱着她轻声细语地哄着,道:“有什么过不去的,你看姐姐落到这个地步都没绝望呢。”
阿漓是后怕,这时候怕得浑身发抖,哭得抽搐起来,半天才止了泪,把今天的事一五一十地讲了,听得钱玉江一怔一怔的,最后道:“那上仙倒也不像你之前说的那么可恶。我们是不是不用逃了?”
“姐姐,你不逃了吗?”阿漓抬起头,看得钱玉江又是一愣,她的眼睛哭得红肿,却亮得吓人。
“我不知道上仙为什么不像大家说得那么坏。”阿漓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下意识放轻了声音,“但是我知道我们村,别的村,过得都是一样的苦。我以为这是天经地义的,但是钱姐姐你说,你那里的上仙不是这样,对不对?”
钱玉江点点头。她也不知道上仙有什么区别。但是她那里明显过得好得多,官府虽然也有欺压,但种出的仙草会有上仙派来的人直接收购,价格公不公道她不知道,反正够爹娘养活三个孩子,还供他们读书的。
阿漓的眼睛更亮了:“我不愿意,我不愿意跟上仙走。大家都说我要去享福了,可是我不想也变成这样的人。钱姐姐,我想去你那里,你会不会怪我任性?”
本来的通天大道,她却非要往死路上走,还要带钱玉江一起,她怕钱姐姐恨她。
钱玉江已经想明白了,叹了口气。其实如果她能选,她还是愿意跟这个上仙走的,就算想回家,跟着上仙离开这里也一样有机会。往元山里逃是没办法的办法。
阿漓到底年纪小,想不周全。但这时候她不想说,反正就算阿漓没向上仙开口要她,她还是只有往山里逃一条路。
“姐姐听你的。”她坚定地道。
阿漓不安的心顿时安定下来了,欢快地去打水:“钱姐姐,你先洗个澡吧,我找找有没有药给你敷。”
钱玉江蓬头垢面的,自己也受够了,不过她也不能让个十岁的小姑娘给自己烧水,忙上去抢了活计,两人搭手,说说笑笑地烧了一大锅水,洗了个痛快。
村里人多多少少地会挖些草药在家里备用,毕竟多数人看不起医生只能自己抗着。阿漓找到药,磨碎了给钱玉姐敷在脸上。这几天为了逃跑,钱玉江反抗得少了,挨打也少,脸上看起来好得多。
第二天起来,肿处消了不少,阿漓这才发现钱姐姐年纪也不大。
“姐姐,你比我大多少呀?”
钱玉江挽着头发偏过头来看她,笑道:“我十六啦,本来都要说人家了,倒霉遇上这事。”
才大六岁,阿漓咋舌,又替她担忧:“那你回家怎么办,还能嫁人不?”
钱玉江挽发的手顿了顿,若无其事地道:“不嫁就不嫁呗,我就在娘家伺候爹娘了。”
她又跟阿漓说仪国的事。按上仙的意思,官府跟他们宣讲男女都一样,女孩子的日子要比这里好过得多。但是千改万改,人的观念难改,像她这样被卖的女孩子回去,仍然要面对无数难堪的场面。
“但是管他呢,再难过还能比在这里难过?大不了我学个手艺自己立户,攒了钱搬外地去好了。”钱玉江自己也有计划,如果能活着回去,她一定要攒钱,以后搬到离上仙近的地方去。离上仙的聚集地越近,这种无聊的人越少。
略说了几句,两人便分头行事。现在有了自由身,逃跑的准备工作就可以多做一些了。阿漓还是要放牛,钱玉江就在家里做饼,把阿漓给她的粮食都做成方便携带的干饼。她还在灶间找到个装水的葫芦,也装满了水准备带着路上喝。
阿漓带着大青到村外,正要吹曲,却听见大伯叫她。
大伯搓着手,又尴尬又谄媚地朝她笑,阿漓寒毛都竖起来了。
“大伯,你干嘛呢?”
“丫头啊,你这要跟上仙走了,去享福了吧。”
“上仙要我去也是养牛啊,享什么福。”阿漓扭过头,不想和他说话。
刘同福没急,他昨天已经想了一晚上了,就凭他平时待这侄女的“情份”,是别想沾她的光了,他是另有打算。
“你看,你这要走了,你爹的坟还在村里,我二弟就你一个闺女,以后可怎么办,没人给他上坟啊!”
阿漓冷眼看着,心里说不出的平静。
刘同福有些尴尬,但还是坚持说了:“我有两个儿子,我想啊,过继一个给你爹,以后就帮着你照看田地,上上坟,逢年过节地烧纸上香,都不会误了。漓丫头,你看怎么样?”
阿漓点点头:“好。”
刘同福喜出望外地走了,他最担心的就是漓丫头心里有怨,到时候跟上仙说一声,把她的田地拿走,现在就好了,这份家业就归他儿子了。
“大伯连过继哪个都没说。”阿漓想着,带着三头牛去她爹的坟上。
“爹,大伯要过继儿子给你,你可有儿子了,以后有姓刘的子孙给你磕头上香,你该高兴了吧。”她拔去了新长出来的杂草,碎碎地念着,磕了三个头。
“爹,今天给你磕过头,以后可没机会了。我要走了,说不定就跟娘一样死在山里头,回不来了。我想跟你说个事儿,你有儿子了,我以后跟娘姓,行不?行吧。”她自言自语地说着,“我就叫方漓了。”
她娘姓方,叫方宛宛,娘曾经一笔一划地写在地上,教她记住。
娘没有坟,只有名字留在她心里,她得记住。
现在大青它们都不去村长家了,一直跟着她,阿漓发现大黑和小灰也有变化。
大黑颜色似乎更黑,而小灰肋下好像也有些肿起。
她心里坚信这是好事,但一直也很害怕它们出事,现在看上仙的态度,她也可以安心了。
事不宜迟,钱玉江和她准备今晚就走,等村里渐渐安静下来,她俩拿起包袱悄悄往门外摸去。
幸好今天月色不错,看得清路。
钱玉江白天给门上了油,用掉了刘金谷两勺油,现在推开一点声音也没有。她回身招呼阿漓,却见那头青牛带着另两头牛,咬住她衣角,眼中居然在流泪。
“真是通人性的牛。”钱玉江心想。
阿漓抚摸着大青的头,眼泪也掉下来了,哽咽着道:“大青,我不能带你们走,山里危险……上仙也要你们去,你们要走了,村子里的人就都活不成了。”
大青知道阿漓无论如何是不会带它们走的了,半晌才松开嘴,轻轻拱了拱她,让她快走。
阿漓走了两步,忍不住回头又挥了挥手,这才与钱玉江蹑手蹑脚地离开。
村子离凶兽山不远,有一条路还通向那里,但长年没人走,有些荒废了。
两人走了大半夜,发现路断了。
或者说,被乱七八糟的石头枯树给堵住了。
阿漓想起来了,告诉钱玉江:“听人说过,凶兽山我们不敢去,可是上仙会去,所以官府还是开了路。但是后来才知道上仙根本不用走大路过去,所以这条路就没人用。村里有年轻人好奇往山里去过,再也没回来。所以村长的爷爷那辈就把路堵了,免得再有人误入。”
钱玉江就着月色看看,那堵住路的材料都已经被泥土糊成了一体,约有大半人高,并不算难攀爬。想来当年堵路时也只是给人提个醒,此路危险。
“走,爬过去。”她挽了挽袖子,一马当先往上爬,“你等会,我上去了拉你。”
她在家也干惯了农活,上树下河的不在话下,但最近身子太虚,连爬了几回都滑了下来。
阿漓原还等着,见她总爬不上去心里着急,也上前尝试。
却是三两下就上去了,最后反是她将钱玉江拉了上去。
钱玉江舒了口气,擦着汗笑道:“你劲可真大。”
阿漓嘿嘿一笑,她这几年就没怎么吃饱过,也就养牛的这些日子能把肚子填饱。但不知为何,力气越来越大。那天大青的角掉了,她还真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拽下来的。
第一卷:逃离伏山村 聪明的白虎
翻过障碍,前面就是凶兽山了,钱玉江一边带着她往山里走,一边道:“之前我也没全告诉你,其实逃进山未必是死路。”
阿漓没什么反应,她年纪和见识实在是不足,虽然一直都说凶兽山凶险,但她总觉得万一能避开那些凶兽呢。
既然逃,总是想逃出生路的,所以钱玉江现在说未必是死路,她也没什么诧异。
“如果凶兽山确实是元山——应该没错,我一路都在偷偷打听。我们从小就听说,上仙会在元山历练,逃进山的人如果碰到云国仪国的上仙,我们就得救了。”
“嗯。”阿漓想,也许她娘也被救了。
那样就真是太好了。
凶兽山凶名在外,但刚入山的地方还是颇为平和,偶尔还见到小兽在草丛间奔跑跳跃,与外间也没什么不同。
“凶兽都在里面呢。”钱玉江跟她说,“你撑得住吗?现在天亮了,你们村长该发现咱们跑了,要么自己来找,要么去城里找上仙。他们来不怕,就怕上仙用仙法飞过来抓我们。我们越往里越安全,就算上仙也不敢随便到山里去。”
阿漓并不觉得累,使劲点点头,跟着钱玉江拼命往山里钻。
不知道是她们跑得够远,还是上仙没有追上来,到天再度暗下来的时候,身后仍是没什么动静。
钱玉江强撑着的劲也终于松了下来,一坐倒,就站不起来了。
“可累死我了。”她有气没力地说着,咬了口饼,嚼了两口,居然就睡着了。
阿漓也很累,但没到这程度,她本来只觉得自己力气变大,这样看来,好像体力也不差。
“肯定是在放牛哥哥和皇后娘娘那里休息的原因。”她把一切奇异之处都归到了那个神秘的所在。
钱玉江睡了不大一会就惊醒,不好意思地爬起来:“该让你先睡的。”
“我不困。”阿漓把葫芦递给她,“钱姐姐,我可能身体比别人好,真的只有一点点累。”
怕钱玉江不信,阿漓看到块大石头,走过去一用力,抱了起来。
她的小胳膊细细的,而那石头有钱玉江半人高,阿漓合抱着手都合不拢,抱起来小脸都挡得看不见,还在问她:“你看我力气大不大?”
钱玉江真是被她吓到了,一连声叫起来:“大,大,你快放下来……哎,慢点,别砸着脚!”
直到阿漓放下那块大石,她才拍着心口,道:“你这力气……以后不如去上仙那里看看收不收你,没准你这就是他们要的天赋。”
阿漓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紧跟着又摇头:“我八岁的时候去测过,不行。”
不过八岁时她也没这么大力气。
钱玉江告诉她,八岁时是会测一次,不过十二岁,十六岁,以及最后十八岁时,都还会再测几次。据说是有些人的资质早年测不出,晚些时候却能显露出来。
阿漓回忆了一下,好像其他年纪大点的孩子,是有人再来测过,那她也许还有希望。
不过说到底,都要先逃出去再说。
阿漓跟钱玉江把干饼分食了两块,又喝了点水。钱玉江实在是又累又困,见阿漓确实还好,便约好了她先睡,下半夜换阿漓睡。
阿漓很想去皇后娘娘的宫殿里休息,在那她即使不睡觉,出来之后都会精神十足,疲累全消。但钱玉江醒着,她不敢去。
她本能地保守着自己的小秘密,即使是钱姐姐也不愿意说。
所以她这一睡也睡得很沉,直到被钱玉江摇醒。
钱玉江拼命地摇着她,却不敢出声,还捂住了她的嘴巴。
阿漓睁开眼睛,看见她惊恐的表情,还对她作噤声的动作。
顺着钱玉江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阿漓看见一只通体白色,额上没有“王”形纹路,却有一簇火焰般印记的老虎在林间悠闲地走过。
二人动也不敢动,浑身僵硬。
老虎却没过来,它似乎刚刚捕猎吃饱了消食,溜达了几步就消失在她们的视野之中。
两人隔了很久,才不约而同地出了一口长气,后怕不已。
“凶兽山,怪不得没人敢进。”钱玉江喃喃地道,又笑了笑,“可是那老虎吃饱了也懒得理我们,外面那些人,比老虎还可怕哩。”
阿漓觉得她说得非常有理,在一边使劲点头,钱玉江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问:“还要不要睡会儿?”
“不困了,我们快走吧。”
这一天不知是不是幸运之神附身,二人遇见不少长相奇异的猛兽,但居然一一避过,没有沦为兽口之食。
到这份幸运,随着她们越来越深入凶兽山,终于还是消失了。
入山第三天的中午,两人僵直地站着,心里祈祷那只老虎继续无视她们。
不错,又是那只头上有着火焰纹路的虎,或许不是同一只,谁知道呢。
总之这次这只老虎没有无视她们,而是伏下身子盯住了她们,大概也在观察,等会发现她们根本无力反抗的时候,就是扑过来的时候了。
钱玉江嗓子干涩,半晌才挤出话来:“阿漓,你跑吧!”
如果不是她跟阿漓说了仪国的事,阿漓本来可以跟着上仙去养牛,去过上好日子。她不能让阿漓死在她前面。
也许老虎吃了她,就懒得再去抓另一个了。
阿漓倔强地站着,不肯走。
老虎似乎已经发现她们的弱小,身子有了动作,就要扑上来了。
阿漓手指有些僵,她在怀里摸到了自己做的短笛。
“不知道对老虎有没有用。”她想,“反正试一试也不会更糟糕。”
她伸手入怀的时候,老虎又停住了步子。
它在同类中算得上聪明,这座山里常有人来,有些落单的实力不怎么样,但有些人很厉害。还有人本来不行,从身上摸出个东西,就变得很厉害。
它要小心,不能上人的当。
阿漓吹起了短笛。
她跟放牛大哥学来的曲子,有些是用来安抚牛的,有些则是让牛发生像大青那样的变化。她原本没当真,直到大青真的发生了变化,还让上仙愿意奖励她,带她走。
就是不知道,这是不是只对牛起作用。
她吹起了安抚曲,钱玉江惊奇地发现,那只老虎放松了身体,慢慢地用后腿蹲坐了下来。
“阿漓吹的这是什么曲子啊?”在她看来简直跟上仙一样神奇了。
阿漓吹了一遍又一遍,老虎显然是不打算吃她们了,但是也没走,就蹲坐在那,像是犹豫的样子。
这样也不行啊。阿漓吹得都累了,比走了一天还累。
这些曲子可难吹了,她握着放牛大哥留下的短笛一次次重温,才学会这种特殊的呼吸方式,才能吹出这些古怪的曲调。刚开始,吹上一小节她就累得喘不上气。
万一她停下,老虎再变凶怎么办?
阿漓想了想,冒了次险,趁气还接得上,换成了吹给大青听的第一种曲子。
大青头上还没肿的时候,她吹的就是这个。
白老虎开始听到换了曲子好像有些不满,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
但蓦地,它像被定身了一样,立在原处,竖起耳朵沉浸在乐曲中,一动不动。
直到阿漓吹完,它嗷地一声,又扑了过来。
钱玉江腿都软了,强撑着张开双臂挡在前面,白老虎却不理她,绕到她身后,在阿漓面前一滚,露出了肚子。
两人目瞪口呆。
白老虎嗷呜嗷呜地叫了两声,见阿漓不再吹曲,急得拿前爪挠头,然后跑开了。
钱玉江和阿漓都呆住了,隔了一会钱玉江才喊了声:“快跑!”两人撒开腿就跑。
然而没跑出多远,她们又一头闯入一条眼睛闪着诡异红光,通体翠绿的异蛇的地盘。
这回阿漓连吹曲子也没力气了,只能返身再跑。
不想一声吼叫,那只消失了一阵的白老虎猛地蹿出来,对着异蛇发出怒吼,异蛇似乎比它弱一些,游走了一阵,悻悻地回到自己盘踞的树上,不再追击。
白虎这才蹭过来,想了想,又去把刚刚吼蛇时丢下的一只小兽叼过来,递给阿漓。
钱玉江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她肯定一件事。
“阿漓,我们大概真能活着出去了。你一定要去上仙那试试,我觉得你能修仙。”
“真能那可好啦。”阿漓也有憧憬,不过没抱太大希望。她觉得是跟那条大河边的放牛大哥学来的东西,要是钱姐姐学了也是一样,算不上什么天赋。
白虎把那只长得有点像兔子,但起码有两只兔子大,肉质肥厚的小兽丢给阿漓之后,就眼巴巴地等着。
阿漓又累又饿,又怕它不耐烦了暴起伤人,只得安抚地道:“我现在实在吹不了,你让我歇一会儿好不好?”
白虎当真听懂了,乖乖在一边不动。钱玉江和阿漓都是做惯了活的,略歇了一会,就快手快脚地捡柴生火,把这不知名的小兽开膛破肚,烤成了香喷喷的熟食。
白虎在一边嗅着也生出了馋虫,却坚持住了,坚决不走。
万一它离开去觅食,这个会吹曲子的小东西被其他傻乎乎的灵兽吃了怎么办。
它刚才听着那曲子,就觉得身体里某种潜伏的血脉在骚动。它这时候也不懂太多,但是知道这对自己是好事。
这也是阿漓运气真的好,遇上了这只有着朱雀血脉的白虎。
第一卷:逃离伏山村 霸道的猴子
朱雀一族是上古大妖之族,与白虎一族曾有通婚。但两族的血脉天赋区别太大,偏偏力量层次相差无几,互相抵销,导致产出的后代比一般的妖族还平凡。这也让两族后来不再通婚。
这些已经出生的倒霉后代力量弱小,自然不能再与大妖通婚,只能与那些同样弱小的妖族再度繁衍后代,诞生了很多含有两族血脉的后裔。有些兽化种被流放,这只白虎就是几乎没有祖先力量的后代之一。
它长相返祖,外貌与白虎大妖极像,头上还有朱雀一族的印记,力量却与两族大妖祖先毫无关系,只是来自于它这一脉祖上某只风刃虎,擅于操控风力而已。
不想刚才听了人类小家伙的一支曲子,它居然感觉到深藏在体内的大妖血脉的动静,这让它怎么肯放走自己的金大腿,当然是要紧紧抱住了。
两只兔子大的兽肉和着饼下肚,钱玉江和阿漓都觉精神一振,也是有好多天没吃着肉了,阿漓更是记不起肉是什么滋味。这一放开了吃,连心情也放松了下来。
钱玉江开始还惦记着有只老虎在身边,等吃完也差点忘了,直到摸着肚子打嗝时才想起来,赶紧拉阿漓:“它是不是还想听你吹曲子?”
阿漓打了个嗝,拿出笛子,忍不住又打了一个,有些赧然,喝了几口水才压住,对白虎道:“我吹曲子给你听,你可不要吃我们。”
仍是那支曲子,阿漓翻来覆去吹了五遍,再也吹不动了。白虎也没催她,而是闭上眼,静静地感受。
当曲子吹起时,它的血流动速度似在加快,身体不由自主地被调动,心跳都随着曲调而波动。
那潜藏的,它从来没发现过的力量,就这样被调动出来,让它感受到。
这次阿漓吹了五遍,它感受得更清晰了,有两种力量。
这两种力量还在打架,分不出胜负,一种也不能冒头。但至少它能感觉到了。白虎还不算太灵光的脑袋里有一个意识,如果它能经常感受到这两种力量,那即使它们都出不来,它也能受益。
所以这个矮个子的小人类,它跟定了!
阿漓身后便多了一个甩不掉,也不敢甩掉的尾巴。
白虎很奸诈,它打得过的凶兽,从来都是宁可受伤,也不让阿漓吹曲子。只有当它打不过时,才让她吹曲。
它还通过休息时的摇头摆尾爪子比划,成功地与阿漓沟通,让她对别的灵兽吹响第一首曲子就好。
这是它的小心思,不想引来竞争对手。如果来个比它厉害的,把大腿抢走不给它抱了,那它怎么办?
白虎不是凶兽山最厉害的灵兽,但其他领地的灵兽也不愿意好端端地与它拼成两败俱伤,再有阿漓的笛音相抚,他们一行竟真的安安稳稳地走出了凶兽山。
但这时他们并不知道,对于阿漓和钱玉江而言,她们只是走出了一座山,眼前的山路仍在继续,逃亡的路还不知道有多久。
白虎却不敢再走了。凶兽山是元山山脉的一小部分,仅仅属于外围,它在凶兽山尚可以大摇大摆地出入,但再往元山深处走,就会碰上它完全惹不起的厉害家伙。
阿漓可不知道那么多,休息之后她便与钱玉江继续前行,却被白虎咬住了衣摆,一双通人性的虎眼里竟是看得出的焦急。
这些天相处下来,阿漓早就不怕它了,摸着它的大脑袋就跟摸大青一样随意,问:“你怎么了?”
白虎一个劲地摇头,示意不能去,钱玉江多少知道一点,叹气道:“前面它也不敢去了。”
这一路顺利过来全靠了白虎,这点她们俩都很清楚,然而前路就连白虎也不敢走了,这其中的意味,令二人心中一沉。
“我吹那首曲子也不行吗?”阿漓摸着自己的短笛问,白虎摇摇头,又点点头。它也不知道。
“谢谢你,但是我们总得试一试。”阿漓叹了口气,将短笛放到嘴边,“我再吹给你听一回,你就回去吧。”
白虎趴着认真听,想到这是最后一回听,更认真了。
阿漓又休息了一阵才与它告别,继续前行,白虎在原地呆呆地看了一会,又追了过去。
它还没进化的脑袋不算真聪明,但它知道错过这个机会,也许永远没有下次了。
钱玉江跟阿漓开玩笑:“不离不弃啊,那几头牛也是。”
“也许这曲子对它们有好处。我跟过路人学的,可能那也是上仙。”阿漓笨拙地解释了一下。
元山的范围内也不是步步都有灵兽,两人一虎步行走了半日,这才真正遇到难关:一只小巧玲珑,遍体金毛的猴子从树上忽然荡下,就这么用尾巴勾着树枝,倒挂着看他们,尤其是盯着白虎。
白虎这么大一块头,毛都被看炸了,不由自主地后退。
这是它不能匹敌的对手,唯有抱大腿。
大腿还在发呆,白虎用一只爪子挠阿漓,去掏她的笛子。阿漓醒悟过来,稳住心神,拿出笛子,吹起了安抚曲。
白虎急得要蹦了,不是这个!
那只金色毛发的猴子也怔了怔,没发起攻击,但还是没有让路的意思。钱玉江悄声道:“这个不行吧?”
那就换一曲。阿漓重新吹奏,猴子怔怔的,尾巴一松,从树上摔了下来。
白虎虽然潜藏着两大妖族血脉,却从没受过益。而这金毛猴子不同,它先祖为月猴,虽然没别的神通,却在夜晚月亮出来时能加快吸收灵气的速度,使得修行速度极快。如今到它身上,这吸收灵气的效率下降了许多,但仍是令它修炼速度远超其他。
它对自己身上的血脉之力也十分熟悉,这一听之下,只觉得体内血行如沸,偏生舒服得像有十来只母猴给它挠痒痒。往日在明月高升时才隐约感觉到的血脉天赋大盛,眼下天色刚刚擦黑,月亮还没升起,它却觉得自己已经隐隐感受到天地间那一丝丝灵力往体内涌去了。
于是它摔到了地上,仍然一动不动,尽全力去感受那一丝血脉,就在它觉得自己将要抓住的时候,曲声停,血脉潜藏,半点也感觉不到了。
金毛猴吱地一声就跳了起来,指着阿漓就是一阵吱哇乱叫,阿漓有了白虎的经验,自是知道应该如何,拿起短笛又吹奏了一次。
金毛猴便知道了,就是这个人吹出的乐曲,才是它摸到那一丝血脉力量的关键!
于是阿漓就见到那只体型比她还要矮小的猴子对着白虎龇出了牙齿,白虎喉咙里发出呜咽声,慢慢向后退着,却不肯干脆离开。
金毛猴愤怒了,挥舞起双爪,作出更明显的驱赶动作。白虎退到了这片林子的外面,徘徊不去。
这时月亮已经初现天际,金毛猴不欲浪费,见白虎离开了自己的领地,便不再驱赶,跳到了阿漓面前,指着短笛,要她再吹奏。
阿漓只得尽力而为,直到力竭。
钱玉江在一旁无事,看得清楚,那金毛猴子在月色中端坐如人,跟小时候测试体质时见过的上仙一样。
金毛猴自己更是明白,血脉之力被调动起来之后,吸收灵气的效果,至少是平日的三倍。
这样的宝贝,万万不能放她离开。这便是金毛猴简单粗暴的想法。
阿漓与钱玉江就被这强盗猴子留在了林子里,一留就是半个月。
白虎开始是不肯走,后来就走不了了。金毛猴发现这两个人类要吃东西,便指使白虎去捉,自己心情好时也会摘些果子抛给她们。那果子味道极佳,在肉食之余也调剂了口味。若非林中实非久居之地,两人在这倒也不觉为苦。
不过还有一个麻烦,这猴子总让阿漓在夜晚月亮升起时吹笛,弄得两人晨昏颠倒,连带着白虎也是一样。
这天又是明月东升,猴子早早便蹲在树梢上观察,待月至中天时,回首向阿漓叫了一声,便半闭着眼睛,进入了修炼状态。
阿漓这些天也明白了,早早做了准备,听见它发出信号便开始吹奏。
钱玉江静静听着,其实一直没觉得有多好听,也许动物的耳朵跟人不一样。她想。
本来她闲着无聊,除了想法搭了个容身的窝棚,并将它布置得尽量舒适之外,也跟着阿漓学习曲子。
但阿漓吹的曲子听起来只是古怪,真正学起来才发现相当困难。钱玉江吹了两个音符,一口气就接不上来了。阿漓说要先学呼吸的办法,她也跟着学了两天,同样学不会。
这样阿漓就帮不上忙了,她也说不上来自己是怎么学会的。现在回想起来,似乎她是在茅屋里学会了,出来才能自如使用,也许只有在那才学得会?
一曲很长,吹完略歇一口气,从头再来。阿漓能连续吹奏五次,猴子在白天很费力地比划着,让她两次中间停一阵再继续,这样可以尽量覆盖它修炼的时间。阿漓不知道原因,反正中间有时间让她休息也挺好的。
第一卷:逃离伏山村 神秘的怪人
古怪的曲调说不上难听,但也绝不好听,阿漓过去在村里练习时还曾经被骂过。直到她养了大青它们,用笛声安抚、引导,才没人再对她说三道四。但引着三头牛回村时吹起笛子,路边田地里的村民仍会皱眉抬头,嫌弃地看她一眼。而村里的孩子更是堵着耳朵说她笨,吹笛子都吹得难听。
如今静谧的林中只有她和钱姐姐,没有人嫌弃,剩下的两个听众一虎一猴,听得比人还专心。阿漓心情舒畅,曲音越发流畅了。
“吱!”端坐用心修炼的猴子突然蹦起来,满脸地警觉。
相处得久了,两人都知道这是这只强盗猴遇到强敌时的表现。
又来了一只更凶狠的灵兽?钱玉江将阿漓拉到身后,两人顺着金毛猴的目光看去,却是看见一个人。
阿漓以为自己看错了,这里怎么还会有人?
今天是满月,月光下班驳的树影里,站着一个人。也许是他们的动作惊动了他,他慢慢走了出来,也露出了他的脸。
却是看不见他的模样。泛着银光的面具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了下巴和嘴,一身黑袍,站在树影里恍若鬼魅。
阿漓却不怎么害怕。也许是这凶兽山里待得久了,看见一个人,总比看见凶兽要可亲些。
又或许是今天的月色太好,月光柔和,让这黑袍银面的诡秘怪人,也显得柔和起来。
黑袍人个子很高,两个身量未足的少女仰着头看他,呆呆的。
那人在树影里站了好一阵没动,阿漓也没动,可能是见两人没跑,他露在外面的嘴巴似乎抿了抿,慢慢走出树影。金毛猴又叫了一声,却透出种可怜巴巴的味道。
白虎从林外冲进来,十分英勇,阿漓不曾细看,细看便会发现它的腿在发抖,再坚持一会,就会软得连逃跑也没有力气。
黑袍人挥了挥手,金毛猴微一犹豫,纵身跳上树,跑了。白虎在原地发抖。
钱玉江和阿漓只觉得口中发干,半晌才试探着行礼:“上仙?”
那人只摇了摇头,一直垂着的眼抬起,在二人身上掠过,了然地点点头,又指了指阿漓的短笛。
阿漓怔了怔,忽然福至心灵,将刚刚的曲子又吹了一遍。黑袍人静静听完。
然后他的动作便让两人呆住了。只见他背过身去,微蹲,朝钱玉江示意。
钱玉江愣愣的,她怎么觉得,这位上仙的意思是,上背?
见他不动,那人再次示意,钱玉江看了看阿漓,又看了看他,咽了口唾沫,走过去,试着往他身上趴下。
果然被背起来了!阿漓微微张嘴,只觉看到了天下最不可思议的事。
哪知那人又走过来,单臂将她抱起,然后她眼前一花,景物被拉成一线,人在林中好像飞起一般的行进。
模糊间她只看到白虎扑过来,却只一晃就不见了。终于停下来时,钱玉江顾不上其他,自己扑到一边,大吐特吐——高速地行进让她反胃,只是怕吐在上仙身上惹来杀身之祸,她才忍到现在。
阿漓也被放了下来,她身体好,不觉得难受,看钱玉江这样,她赶紧去拍着她的背顺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看见黑袍上仙嘴角微翘的样子。
再一转眼,等钱玉江白着一张脸用破布擦嘴时,上仙已经不见了。
“这是哪呀?”她小声问,阿漓当然也不知道。
“咦?”就在她们迷惑时,林中忽然响起一个男子惊奇之声。
二人已是屡经变故,这时听见人声,手不由自主地握紧,心跳个不停。来的这人,又是哪一国的上仙?
程非踏入林中时,见到的就是一样一幅奇异的场景。
在这试炼的元山密林中,两名一看就是平民百姓的女子紧紧相依,两手相握,恐惧之极却又故作镇定。她们是怎么进来的,居然走到这里都没有被凶兽吃掉?要知道,他是这一批弟子中的佼佼者,才能率先深入到此处。而两个女孩子一个不过十六七岁,另一个更小,有十岁吗?
这是什么组合,可真是奇了。
“你们是哪个门派的?”程非还真不敢把她们当凡人看。
“我们是仪国的人。”钱玉江抢先说。
上仙会救人,但是阿漓不是仪国的人,她也不确定上仙会不会管她,所以抢先先将阿漓的身份也定下来。
“她娘是仪国人,刚从洛国逃出来。她也是。”钱玉江心想,“我也没有骗人。”
程非脸上露出了极为欢喜的神情,重复了一遍:“仪国的?”
钱玉江和阿漓一起点头,程非一拍手:“哈,太好了。”
他取出一个半掌大的令牌,叫道:“师叔,我发现两个仪国的姑娘,你快来接人!”
程非收好了令牌,又对二人道:“要从这里回去,路可不好走,我一路过来也不容易——等会我师叔来护送我们回去。”
钱玉江喏喏,在上仙面前毕竟紧张。程非有些无趣,又去看那个年纪小的,问她:“你多大了?”
“十岁。”阿漓规规矩矩地应答。
“果然才十岁啊,这么小……”程非突然发现有什么不对,“你真是仪国的?”
钱玉江心里一突,阿漓为难地看了看她,她一咬牙正要说话,阿漓已经抢先说了:“我娘是仪国的,我也想逃走,怕你们不要我,是我求钱姐姐带上我的!”
程非噗地笑了:“看把你紧张的,我又不追究这个。听太玄宗的人说,仪国本来就有这条,仪国女子在外所生子女,只要愿意,同样受仪国庇护。”
阿漓看看钱玉江,钱姐姐好像没提这个呀。
钱玉江看看阿漓,她好像也没听到这条呀。难道是她打瞌睡时漏过去的?
钱玉江脸红了,所以她读了四年书也就读不下去了。
两个又黑又瘦的女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样子,虽然不养眼,却也十分好笑,程非笑吟吟地看了一会,又道:“我师叔过来也得小半天,你们别干站着了,坐下来聊聊啊。”
这是个健谈的上仙。
阿漓挺拘谨地坐下来,不太习惯这个样子的上仙。程非话多,跟人聊天聊习惯了的,也不在乎她们拘束,三句两句,就把她们的来历问清楚了。
“原来如此,你们可真是不容易。”他暗中佩服,没想到两个女孩子是这样逃出来的,更是有了生路不走,硬是往元山里闯。不知道救她们到这里的是哪位游戏人间的前辈,要知道这可是把她们从靠近洛国一边的元山外围,送到了接近云国的外围啊。深处那些灵兽,居然完全没被这位前辈放在眼里。
阿漓捏着衣角不说话,她也没觉得多不容易,日子难过,死就没什么可畏了。
“你们有修行资质么?”程非来了兴趣,这样心性的人,如果修真,成就不会低,他动了给师门招揽人才的念头。
但两人都摇头。各国有不同方式的检测,她们小时候都测过,没什么修行资质。程非说了声可惜也就罢了。
“嗯,从这里出去是云国,我们清羽派就是云国的,跟你们仪国背后的聆月宫、太玄宗、天璇宗关系都很好,你们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了。阿漓心想。不过这一点也不妨碍程非给她们介绍。阿漓听了一耳朵的清羽派如何了不起,也知道了他们来元山历练,如果救到从洛国逃出来的百姓,比捉到普通的灵兽还划算,程非救了她们俩,等会直接就和他师叔一起回去,就算他试炼成绩出色,不用再苦巴巴地在林子里转了。
这也是几个门派谈好的,太玄宗等门派救到了云国的百姓也是一样。
到程非的师叔来接他们时,程非已经把云国什么地方的小吃味道好都给她俩讲了一遍,就快讲到哪里的姑娘最迷人了。
“不要耽搁了,走吧。”
他师叔则是个挺严肃的人,可能是身上担着责任,不苟言笑的。
程非刚才就告诉她俩了,他师叔是这次试炼的负责人之一,如果有人遇险求救,师叔就要去救人,所以没法轻松。
江师叔带着三人,并非毫无顾忌地横冲直撞,也是小心翼翼,避开一些特别厉害的灵兽领地。他将三人送到山外,交待程非道:“你既然救了人,便将事做到底,好好将人送到官府安顿好了,再回驻地等待。若让我知道你放下正事去玩耍,这次试炼的成绩就别想要了!”
想来这程非平时十分顽皮,这江师叔才会这样严厉告诫。程非自然老老实实听训,等江师叔走了,这才做个鬼脸,回头笑道:“走吧,送你们去城里。”
元山离城里也有近一天的路,还是坐马车。山外有清羽派的临时驻地,程非弄来辆马车,叫两个女孩坐着,他驾车。
“别不好意思,你们俩这身子骨还是歇着吧。”他笑嘻嘻地在外面说,“还有,别上仙上仙的,我知道凡人都这么叫,不过平时你们叫叫就算了,当着面还这样称呼,听着多别扭啊。我今年十五,也不比你大多少,比你还小点吧。”后一句是对钱玉江说的。
阿漓悄悄问:“钱姐姐,你们那的上仙也是这样吗?”
“我哪知道呀,没见过。”钱玉江说。
她们以为声音小,其实程非听得清清楚楚。
“不要说仪国和云国了,就是你们逃出来的洛国,修真门派都差不多,没什么区别。”他说。
阿漓不信。
“钱姐姐说她那里的上仙跟洛国的不一样。”
“你那的是怎样?”程非问。
怎样?一年辛辛苦苦种下的,是自己都不认识的仙草,种完了多数上交,少数被官府压了价收上去,值不了几个钱。
“那是凡人朝廷的事,与门派无关。”程非说。
阿漓和钱玉江都不信。
“真的,其实你们不知道,每个能立国的势力背后都有门派撑腰。但是我们门派一般也只受世俗势力的供奉,将一些凡人也能照看的灵草灵□□给凡人种植饲养,给他们的王公贵族提供一些祛病延年的丹药,解决一些天灾的影响。”程非干脆跟她们解说起来。
“要说不同,就是理念不同。洛国背后的几个门派,觉得凡人怎么样是他们事,叫皇帝自己处理好了。朝廷压迫得太狠,百姓自然会反抗,到时候改朝换代,还是要向他们供奉。”
“至于我们,就觉得这样放任并不是好事。那些我们派下去种植放牧的收获,我们自己派人征收。给百姓多留点活路,这样才能长久。”
程非说着摇了摇头,显是有点疑惑;“我觉得我们清羽派的师长们做得没错。但实际上,有小千界支撑的大门派不算,洛国那些小门派上千年这样下来,确实比我们这边的小门派发展得好。所以现在大家也有了不同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