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救人   盛夏,蝉鸣,普兰寺里,青檀树下。
  
  嘉蓝双腿盘坐在一张藤椅上,用一只不锈钢勺挖着半个冰镇西瓜,偷得浮生半日闲。
  
  “嘉蓝,嘉蓝!”住在巷口的刘黑胖子粗犷的声儿老远的就听得见,扰人午休。
  
  嘉蓝趿了塑料凉拖把吃了一半的西瓜放到了藤椅上,小跑着往寺门口去,哒哒的鞋底声,嘉蓝猛地听住脚步,身体前倾,差点摔出去,改为一步一步走过去。
  
  刚开寺门,眼前一花,嘉蓝条件反射地向后退了一步。刘黑胖子绊了个狗啃泥,躺在地上“哎呦喂,哎呦喂”着。
  
  “做什么啊?”嘉蓝小声惊呼,看了看四周,躬下身问:“没事吧你?”
  
  刘黑胖子麻溜地爬起身,顾不上身上沾的泥灰,一模脸上的热汗,忙说:“不好了嘉蓝,婷婷被扣在飞腾游戏厅了!”
  
  “怎么会被扣在游戏厅?她做什么了?”嘉蓝瞪着眼问。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被扣在那,说要赔钱,不给钱不给走人了!”刘黑胖子急得肥圆的脸都看得出褶了。
  
  “赔多少?”
  
  “我贴门口听,好像是要三万。”
  
  嘉蓝眼睛更大了,“三万?你们怎么不报警呀!走走走,先去看看!”
  
  小跑到巷口,打了辆出租,嘉蓝和刘黑胖子直奔飞腾游戏厅。
  
  到的时候,游戏厅门口还站着俩看着就流里流气男的,谁要想站门口看个热闹都不行,里头倒也没出什么声。
  
  嘉蓝还没那么冲动,看这架势,估摸着里面阵仗应该也不小,虽说身后还跟了个爷们,可这刘黑胖子就看着挺虎,说白了还不如她这个女的,缩头缩尾的不成气候。
  
  好在这游戏厅还在个人来人往的地方,没那么偏,真出事,也好喊救命。
  
  嘉蓝领着刘黑胖子刚走到门口,就被拦住。
  
  “今天不营业,走开走开!”其中一个“门神”不耐烦地挥手,赶苍蝇似的。
  
  刘黑胖子也不知从哪来的胆子,站嘉蓝身后说:“我们是来救人的。”
  
  真是猪一样的队友,嘉蓝瞪着眼,简直想骂他智障。
  
  “哦——”俩“门神”异口同声,让了路。
  
  “潮哥,送钱的来了!”
  
  眼看都到这份上了,不进也得进了,婆婆妈妈的也没什么用,嘉蓝掀开帘子,大步走进去。
  
  里头光线偏暗,嘉蓝一进去就开始环视四周,找寻着她要找的人。
  
  而在她进来的同一刻,屋里站着的坐着的,也都在上下打量着她和刘黑胖子。
  
  “呦,这位妹妹,你是来送钱来了?钱呢?”坐在收银台上一个寸头男视线游走在嘉蓝身上,一寸都没放过,色眯眯的样子,不怀好意。
  
  嘉蓝面无表情地看着缩在角落跪着的两个人,从见到她来,就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她。
  
  惹事怕事的货。嘉蓝忍不住在心里啐他们,一转头正面直视着寸头男。
  
  “我没带钱。”
  
  屋里突然静了会,只听得到最里边一台游戏机用力击打的声,“啪啪啪”的,全然不顾及气氛。
  
  “嘿,小妹妹,你这不带钱,是准备肉偿啊?”寸头男话一出,引来一阵哄笑。
  
  刘黑胖子低着头,揪着嘉蓝的衣角,扯的都快变形了。
  
  “要钱也得有个由头吧,他们俩怎么打个游戏机就要还那么多钱?”嘉蓝就那么笔直地站在那,脸上还带了点红热,不知是刚才跑来急的还是方才被寸头男羞的。
  
  寸头男盘腿坐在收银台上,手里拿了把痒痒挠指着角落里跪着的两个,说:“敢在我们这手脚不干净,没剁了他们俩的手,就已经很不错了。”
  
  嘉蓝这一听更不明白了,“他们偷东西了?”
  
  寸头男挠了挠背后,“比偷东西还过分。”
  
  “他们俩,在我们这出老千,出老千懂吗?小妹妹?”
  
  不知谁补了一句,被寸头男一个痒痒挠扔过去,“要你多嘴!没看到老子正在把妹吗?”
  
  “嘿嘿”两声陪笑。
  
  “游戏机还能出老千?”嘉蓝简直闻所未闻。她只知道打牌的打麻将的出老千,还没想过这种。
  
  “怎么不能,他们两个,按道理来讲,是要剁手的,不过今天老子心情好,给他们个机会,拿钱赎人,一口价六万。”寸头男嘴一撇给了个数。
  
  六万?嘉蓝不敢置信:“不是说三万吗?”
  
  “三万?”寸头男呵呵一笑,“那是单价。”
  
  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嘉蓝翻了个白眼,恨恨地说:“能不能少点?”
  
  寸头男笑的下贱,“也成啊,看在小妹妹你长得还不错的份上,这样,你陪哥哥一晚上,哥哥给你打个八折?”
  
  嘉蓝感觉到羞辱,奇耻大辱,前所未有,周围的嬉笑声,刺耳难忍。
  
  嘉蓝知道自己这会闹了讨不到好,只能深呼一口气,说:“我已经报警了,没多久警察就会来,去警察局处理吧。”
  
  刘黑胖子一脸茫然地看向嘉蓝。
  
  “嘉蓝你……”
  
  “你闭嘴!”嘉蓝恶狠狠地喝止了刘黑胖子的话。
  
  “报警?你他/妈还敢给老子报警?”寸头男突然大嗓门地骂起来。“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公了私了看你们了。”嘉蓝倒也不露惧色,站在那,看着几个靠近她的男的,继续说:“动手的话,就是刑/事案/件了。”
  
  嘉蓝这话一出,整个局面就有点僵持了。
  
  “说个数看看。”一直背对着他们在最里边敲游戏机的黑色背心男突然冒出一句。
  
  嘉蓝看这男的说话,寸头男也不多嘴,就知道,这人应该是能说话算准的。
  
  “只有两万。”嘉蓝壮了胆,声音掷地有声的。
  
  “噗呲”一声,以寸头男为首的一帮子人笑了。
  
  “两万?小妹妹,你以为这是农贸市场啊,还拦腰砍价?”
  
  “我只有这么多,再多,我也没有。你们去警/察局处理的话,双方都得罚钱,损人不利己的,考虑考虑怎么样?”嘉蓝这话是对着那个打游戏的说的。
  
  里头的敲击声停了,“小妹妹,不如我也跟你砍个价,你出两万,我留他们其中一个人的一只手,怎么样?”
  
  “嘉蓝,嘉蓝姐救我!”跪在角落的人终于出了声,哭腔浓重。
  
  “你那是违法的!”嘉蓝终于绷不住,叫了一声。
  
  里面那个人终于站起身,铁皮椅子摩擦着地面的声音沉重难听。
  
  背心男转过身走了过来,两个小流氓还给他让了道,直到背心男和嘉蓝的距离只剩半米之时,嘉蓝才猛然发现,背心男真的很高,竟然要躬下点身体与她对视。
  
  “你叫嘉蓝?”背心男站直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嘉蓝并不回答。
  
  背心男也不介意,找了个就近的椅子坐下。
  
  “会打牌吗?”背心男问。
  
  嘉蓝不知道他要搞什么鬼,只能如实相告,“不会。”
  
  “那怎么办呢。”背心男状似苦恼,接过旁边小弟送过来的一副扑克牌。“认得A,K,Q这些吗?”
  
  “知道。”嘉蓝猜到了二三。
  
  背心男示意她坐下。嘉蓝也不扭捏,大步过去坐到了背心男对面。
  
  “怎么玩?”
  
  背心男手法熟练的洗着牌,两次洗牌后,将纸牌放到了圆桌中间。
  
  “很简单,抽牌,点大算谁赢,五局三胜。你赢了,你直接带人走,我赢了,六万,一分不少的给我送过来。”
  
  嘉蓝咬牙,心一横,赌就赌。
  
  可出师不利,第一局,就以嘉蓝红桃十,背心男黑桃J,输了。
  
  跪在那的两个人拉长了脖子看着赌桌的情形,眼见输了首局,泄气得又把头给低回去了。
  
  嘉蓝手心里也是冒着冷汗。
  
  “再来。”嘉蓝说。
  
  背心男微微扬起下巴,示意嘉蓝先抽。
  
  嘉蓝抽出一张,贴在胸口,藏着掖着,慢慢掀开一角。
  
  是个尖!是个尖!嘉蓝忍不住窃喜。
  
  背心男余光扫了她一眼,一手捂着嘴巴,一手直接抽出一张翻了出来。
  
  方块2!
  
  嘉蓝迅速抛出自己的牌。赢了。
  
  “再来。”背心男说。
  
  第三局,背心男梅花9,嘉蓝黑桃3。
  
  第四局,嘉蓝红桃Q,背心男方块J。
  
  只剩着最后一局了。嘉蓝感觉自己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看着气定神闲的背心男,那种胜券在握的样子,实在是从心理上给她添了更多压力。
  
  “抽牌。”背心男催促道。
  
  嘉蓝在心里默念着“菩萨保佑”,伸手去摸,好一会都没抽个牌出来。
  
  “喂,妹妹,这是扑克牌不是麻将,摸不出来的。”背心男轻讽,惹来一些轻笑。嘉蓝咽了下口水,以一种视死如归的表情,抽牌翻牌,只用了半秒。
  
  所有人都凑了过来,接着就是哄堂大笑。
  
  嘉蓝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气,心也重重的沉了下去。
  
   正文 哥哥,妹妹   黑桃3!
  
  完了完了,这下是铁定倾家荡产了。嘉蓝都不忍心再看下去了,脑子里全是自己那紧巴巴的存折。
  
  背心男将牌握在手心里,只自己瞄了眼,就拍到了桌上,盯着对面坐如针毡的嘉蓝,也没说出个好歹来。
  
  嘉蓝自认是个说话算话的,凝着脸,刚要开口,就听背心男开口:“放人。”
  
  “啊?”整齐划一的惊叹。嘉蓝和周围的小流氓都显得一头二百五。
  
  “啊什么?听不懂吗?我说放人。”背心男说,“怎么?不想走?”
  
  鬼才想留下!嘉蓝立即起身,径直走到角落里,把两个怂货给揪起来了。
  
  “走!”
  刘黑胖子颠着自己一身肉跟了上去,刚出游戏厅门,就被叫住。
  
  “喂,妹妹,这就走了?留个电话给哥哥啊?”背心男撩开门帘,倚在门框上,吊儿郎当的模样。
  
  有了午间的阳光,嘉蓝转过头,这才算看清了背心男的样子。
  
  嘉蓝猜他不出三十,长得倒是挺周正的,穿着的黑背心给卷到了胸口处,露出精瘦的腰腹,花色沙滩裤,毛茸茸的小腿,搭着一双脏兮兮的黑色夹脚拖。
  
  狭长的眼里全是促狭。
  
  “呵呵。”嘉蓝打着哈哈,带着三个拖油瓶加快了脚步,到后来干脆用跑的,跟屁股后头点了炮似的。
  
  直到上了一辆出租车后,四个人才算松了口气。
  
  婷婷这会没了性命之忧,又开始犯她的老毛病花痴了,“嘉蓝姐,你刚才注意到没有,那个穿背心的男的,好帅啊!真的好帅啊!”
  
  嘉蓝对着后视镜翻了个白眼。
  
  “再帅也是要剁你们手的。我说你们俩怎么想的,暑假还没放几天就开始作死。”嘉蓝浑身是汗,这会情绪糟糕着。“我看以后,你们也别找我了,出事找你们自己爸妈的好。”
  
  “别呀,我们也就是一时兴起,想去试试那招灵不灵,谁知道头一次就被抓了。我这兜现在比脸都干净,买了两百块币,现在没赚着不说,全赔进去了……”赖子苦着脸,欲哭无泪。
  
  嘉蓝咬牙,“该!回头我就告诉你爸。”
  
  “嘉蓝姐——”仨人惨叫。
  
  再说回那背心男,站在门口目送走了那几个落荒而逃的小鬼后,转身跨进了游戏厅,一眼就看到寸头男翻开了他背放在桌上的那张牌,拿起来对着他晃了晃。
  
  摇着头“啧啧”道:“阿旧,你这是典型的见色忘义啊。红桃K啊大哥,扑克牌还带你这么玩的呐?”
  
  李念旧并不在意,从裤兜里掏出两张皱巴巴的粉票子,对着寸头男说,“欺负几个孩子你也好意思,给点教训得了。这不是还有两百块吗,晚上撸串,不够的我添。”
  
  寸头男咧嘴,“那成。吃不穷你个王八蛋。”
  
  送了几个小的回了家,嘉蓝才偷摸回了寺里。屁股刚着藤椅,就被叫住:“嘉蓝,你又在这躲懒。”
  
  嘉蓝弹跳起来,手里还抱着已经晒热的西瓜。
  
  “师傅。”嘉蓝堆起笑脸,把西瓜捧到普善师太跟前。“吃西瓜吗?”
  
  普善师太今年已经快六十了,除了在寺里养老的静尘师太,就属这个收养她的普善师太年事最高了。平时也是出了名的严肃,嘉蓝向菩萨发誓,在她长达二十四年的记忆中,普善师太对她笑过的次数,屈指可数。
  
  嘉蓝有时候都会怀疑,普善师太会不会是怕长皱纹,所以不爱笑。这种奇谈怪论当然不能说出来,嘉蓝又忍不住去打量普善师太偏黄的脸。
  
  皱纹,倒是真不多。
  
  “你不去店里,留在寺里做什么?”普善师太木着表情,语气有些冷硬。
  
  嘉蓝放下西瓜,凑过去,陪笑着:“今天这么热,店里不会有什么人的。我给他们放了一天假,晚上才开店门。师傅,我下午给你和静尘师傅打扫卫生。”
  
  但是普善师太明显不吃她这套,“不用,你快回去。”
  
  嘉蓝有点泄气地看着普善师太走掉,不明白为什么从她大学毕业后,普善师太就不准她住在寺里,给了她一把钥匙,让她住到了迁鸽巷的一处老屋。并且嘱咐,没事不要往寺里跑。
  
  对于这个收养她的师太,嘉蓝显得很无力。
  
  熬到下午五点多,嘉蓝从普兰寺出来,慢慢悠悠地走在小路上,遇到几个老头老太,打了招呼,买了几斤荔枝才到店里。
  
  店门已经开了,店里员工打扫了卫生坐在一张大圆桌上提前吃晚饭了。
  
  “老板,吃饭没有?”厨师陈师傅举着筷子跟嘉蓝打招呼吃的满嘴的油。
  
  “吃过了,你们吃,我去给你们洗荔枝。”嘉蓝站在后厨的池子里洗着荔枝,突然闻到一股怪味,顺着味儿,嘉蓝站到一盆已经焯过水的猪筒骨跟前,脸色微变。
  
  “小曹!”
  
  “哎——”一个穿着白褂的小工放下饭碗擦着手跑进后厨。看到嘉蓝,表情茫然。“怎,怎么了老板?”
  
  嘉蓝一手敲在不锈钢盆的边缘,一声响过一声。
  
  “怎么了?”小曹还是不明白。
  
  “你跟着陈师傅后面也有几个月了吧,这采购菜品肉类你是犯第几次错误了?”嘉蓝表情严厉,发火的时候,脸也会涨红几分。
  
  小曹有些难堪,辩解道:“我也不知道哇,我都是让菜场荣师傅帮我称的,我想我总买他的筒骨,他也不至于……拿回来的时候,我过了水了,想那下了锅,应该……应该也闻不出个什么来……”小曹声音越说越小,最后也不再吱声了。
  
  “你想?应该?”嘉蓝拧着眉头,哼了一声,“小曹,你给店里采购,是,我承认,大早上去,是辛苦你,你在菜场熟悉,跟谁都能讲到个更便宜的价格,是你本事,能多下来点,那我也不在乎你留着买个饼买包烟,但是这骨头能用吗?我都能闻到臭味了,你当顾客都是傻子吗?”
  
  嘉蓝的训斥声并不大,但是就隔了一面墙,外头吃饭的几个人,再捂着耳朵都能听出个一二三来。
  
  “这小曹又做错事了,真是记打不记疼的。”徐大姐扒下最后一口饭,咧着嘴说。
  
  “他都干这种事多少回了?上个月买的那猪肺,怎么焯都一股子骚腥味,我妈说了,那种猪吃了要染病的。”婷婷低下头小声说。
  
  “他给嘉蓝添了不少麻烦了,真是不懂嘉蓝为什么还要留着他。”小赵不掩嫌恶之色,筷子在盘子里捡来捡去的,没找到自己想吃的就放下了筷子,惹得同桌吃饭的人都有些吃不下去了。
  
  陈师傅用搭在肩膀上的白毛巾擦了把脸,顺带把嘴也给抹了。
  
  “好了好了,收拾收拾,快到点了。”
  
  陈师傅发话,这桌饭也就散了。
  
  嘉蓝听到外头收拾桌子的声音,也不想再继续说下去。挥了挥手,“再有一次,小曹,我也没办法留你了。”
  
  小曹垂头丧气地说:“我会注意的。”
  
  看着小曹那蔫吧的样,嘉蓝也是有气都没处撒,端着那盆筒骨,如数倒进了厨房后门的泔水桶里,自己看着都肉痛。
  
  嘉蓝靠着普善师太给的一笔钱盘下的这个不大不小的店面,经营火锅店才一个年头,就已经回了一小半的本金,生意红火,客源不断,也有不少特地从市区开车来吃的。
  
  其实头一年倒也不是那么顺,总有同行找茬,隔三差五的小混混来滋事,后来派出所的副局长来了趟,带了几个回去关了几天,再到后来也就消停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嘉蓝当上了小老板,日子得菩萨保佑,过得稳稳当当。
  
  也因为这店在她眼里,是她和普善师太以后生活上的依靠,所以,嘉蓝不允许有任何的差池。
  
  剥着荔枝皮,嘉蓝坐在收银台的里查着上个月的账目,今天周六,店里也比平时要更忙。
  
  “嘉蓝姐,我去趟厕所哦。”婷婷说。
  
  “行,你去吧,注意地上滑。”嘉蓝应了声,接过顾客手里的钱。
  
  从抽屉里拿出零钱放到柜台上。
  
  “哎,行,找您十四块,您收好,这边有薄荷糖,可以自取的,慢走哈。”
  
  送走了两位顾客,门口那自动感应的小熊叫了一遍:“欢迎观临!”
  
  “老板,还有位子吗?”头顶传来一个耳熟的声音。
  
  嘉蓝抬头,这,还真是冤家路窄的。
  
  寸头男!
  
  “呦,是下午那妹妹啊,怎么,你在这工作呀?”寸头男摆出一副老熟人的表情,靠着收银台,斜站着。
  
  嘉蓝在心里奔腾了无数头羊驼,却不得不挂上客套的笑容,“先生几位?”
  
  寸头男用自己留得奇长的拇指指甲刮了刮嘴边,说:“不多,七八个。”
  
  嘉蓝思虑再三,还是决定不要让他们影响到其他顾客,万一喝多了撒酒疯,赔了一桌饭的钱倒是无所谓,影响不好就难挽回了。
  
  “二楼包厢,您看可以吗?”嘉蓝客气地询问,就好像下午的事没有发生过一样。
  
  寸头男还没来得及再调戏几句就被打断了。
  
  “谁带路?”后进门的李念旧突然站到了嘉蓝面前,看着嘉蓝的目光,带了些放肆。
  
   正文 打起来了   嘉蓝收回视线,婷婷这时从厕所出来了,甩着手里的水走了过来。
  
  刚看到柜台前站着的几个男的吓得住了脚,呆站着,当了道还被徐大姐推了一把。
  “忙着呢,站这做什么?”
  
  婷婷踉跄了一步,撞到了酒柜上。回头白了徐大姐一眼,再回头的时候,她也已经被注意到了。
  “呦,这不是中午耍滑头的那小丫头吗?也在这?冤家路窄,真是冤家路窄。”寸头男就要走过去,被嘉蓝拿着菜单板挡住了去路。
  
  “几位跟我来,我带你们去包厢。”嘉蓝挂起客套的笑。
  
  假,太假。李念旧忍不住在心里嘲笑,看你能假到几时。
  
  带头,李念旧随着嘉蓝往楼上走,后面跟着来的几个看着就不三不四的人也颠三倒四地跟了上去。
  婷婷恨不得嵌进柜子里抠都抠不下来。
  
  芳华厅。
  
  嘉蓝把菜单和一支圆珠笔放到圆桌上,等着那些人嘻嘻哈哈入了座,说:“要吃什么,你们点,我下去给你们拿水壶。”
  
  “妹妹,”寸头男坐在那,嘴里还叼着一支未点燃的烟,又刮了刮鼻尖。“头次来,不推荐推荐?”
  
  嘉蓝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面上还是微笑:“我们这,汤底熬的最有特色。”
  
  “……”寸头男碰了软刀子,可人家也没说错,火锅嘛,都是洗了切的肉和菜,刀功可吃不出什么特色。
  
  李念旧坐那一根烟已经点上了,捏在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拇指弹了弹,将烟灰抖落在桌上的白瓷烟灰缸里。
  
  “在这打工?”李念旧背靠着椅背,歪斜着身体问。
  
  嘉蓝也不看他,回答:“嗯。你们先点,等会我再上来。”
  
  等嘉蓝出了包厢还给他们带上了门,寸头男砸吧砸吧嘴,对着李念旧挑了挑眉。
  “几个意思啊,这是看上了?”
  
  李念旧也轻笑,坐直了点身体,“嗯,应该是看上了。”
  
  寸头男笑得有几分猥琐,“你是‘看’上了,还是看‘上’了?”
  
  李念旧没绷住,和坐一桌的几个男的哈哈大笑,笑的时候还不忘插一句:“都有都有。”
  “那妹妹辣嘴,旧哥吃得消吗?”
  
  “旧哥连齐娇娇那种朝天椒似的的都照样吃,区区一个火锅店打工妹?”
  
  ……
  
  嘉蓝站在门外,拎着水壶,恨不得推开门把那一壶热水泼那桌人脸上去,可她还是有点理智的,知道自己弄不过他们,所以只是站在包厢门口对着门上的芳华厅三个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小赵。”嘉蓝叫端着餐盘路过她身后的小赵,把水壶交给了他,接过了小赵手里的餐盘。
  
  “你去给这个包厢的客人点餐,我去送锦绣厅的。”
  
  小赵有点莫名其妙的,想问什么就看到嘉蓝端着餐盘往前走了。
  
  小赵只能敲了敲芳华厅的门,然后打开。
  
  “嘉蓝嘉蓝!不好了嘉蓝,芳华厅那边打起来了!”徐大姐颠着自己肥胖的身体下了楼,被嘉蓝一把稳住。
  
  “别跑,会摔!你在这继续给客人上菜,我去看看,别乱嚷嚷。”嘉蓝心里暗道不好,制止了徐大姐的大嗓门,单枪匹马跑上了楼。
  
  在门口就听到里面的叫骂声了。
  
  深呼一口气,推开门,豁,那碎了一地的餐具,倒了一地的椅子,小赵正被几个小混混按在地上打,惨叫连连。
  
  “别打了,别打了!什么事至于动手?”嘉蓝推开两个小混混,挡在小赵身前,对着他们怒目而视。
  又来充能,跟个护崽的老母鸡似的。李念旧不耐烦看她护着那男的,站起来,慢慢悠悠走到嘉蓝跟前,“你去哪了?”
  
  嘉蓝一时没能明白他在说什么,仰着头看着那个站到她面前,离她不过十公分距离,利用身高差优势俯视着自己的混混头子。
  
  嘉蓝向后挪一步,却碰到了小赵的身体,眼看着就要往后倒,李念旧一把勾住嘉蓝的腰。
  
  这下,两个人算是亲密接触了。李念旧还是俯视着她,就是眼底有着不加掩饰的嘲笑。嘉蓝从她这个角度可以清楚看到李念旧的五官,婷婷之前还说他帅,她怎么看着就觉得讨厌。
  
  周围起哄,嘉蓝用力推李念旧,没推开,李念旧能把她那点力气放眼里?箍着她腰的手纹丝不动。
  这推的力气越来越大,嘉蓝的脸已经分不清是羞红的还是涨红的,反正就是红透了。
  
  “你放开我,我要报警了!”
  
  “我不介意你抱紧,抱的越紧越好。”李念旧无赖的样子十分让嘉蓝恨的牙痒痒。
  
  嘉蓝怒急,扯着嗓子就喊:“救命——唔——”嘴巴被李念旧腾出一只手捂住。
  
  “你叫我是不在乎,不过你这一叫,丢脸的可不是我,想清楚了。”李念旧就这两次碰面,掐准了嘉蓝是个好脸面的,所以他就越肆无忌惮。
  
  嘉蓝只能用眼睛表达她此刻的愤怒,不知从哪得来的勇气,一个屈膝直接顶上了李念旧的下胯。
  
  只听见李念旧凄厉的一声嚎叫,松开了嘉蓝,就那么跪在了地上,脸色煞白,额头青筋立现。
  
  下一秒旁边的人皆是又惊又慌。
  
  嘉蓝这个肇事者也是一下没了章法。
  
  她是听过攻击下面可以让女孩子尽快脱险,可头一次干这事,根本没料到会疼成这样。
  
  她刚才那下,是真没留情。
  
  “怎么了怎么了?!”寸头男急忙从椅子上起身走过来,蹲下去。
  
  李念旧这会脸色已经从煞白转为猪肝色,都是疼的,直冒冷汗。
  
  “这娘们儿下脚忒毒!”李念旧跪在那蜷缩着身体,一手捂着裆一手还紧抓着嘉蓝的裤腿不撒手。
  
  寸头男表示,他真的光看着都觉得疼得要老命,但就是这场景太搞笑,顾及李念旧的脸面,没好笑出声,但也憋的脸都奇形怪状的。
  
  “能起来吗?”
  
  李念旧没吱声,还是维持着他憋屈的姿势,好半天才缓过点劲。
  
  “都是死人啊,把这娘们拧了!”
  
  小赵这时爬了起来,拉着嘉蓝向后退,这回是真的脱了李念旧的手了。
  
  几个小混混就要上手,被李念旧呵止:“住手,谁让你们动她了?”
  
  小混混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异口同声:“潮哥让的。”
  
  这场面就他/妈尴尬了。
  
  寸头男也就是他们口中的潮哥咳嗽了两声,摸了摸鼻子,“我这不是寻思着给你报仇吗。”
  
  李念旧粗喘着气,忍了又忍,从地上站起来,看着嘉蓝和那个小个子男的挤在角落里,眯起眼:“今天这事,怎么算?”
  
  嘉蓝也知道这事多半没个好下场,只能怪今年流年不利,皱眉问:“你想怎么算?”
  
  李念旧又起了副不怀好意的模样。
  
  “陪哥哥吃个饭,就当赔礼道歉了。”
  
  嘉蓝眉头皱的厉害,也同时在心里,直接给李念旧盖了个人渣的戳,陪他们这几个吃饭,拿她当什么了?
  
  “今天这顿饭算我请,刚才那事,是我不对,我太冲动了,伤着你了,要是去医院我给你付医药费,小赵没事挨你们一顿,就当我们自己倒霉。”嘉蓝现在是想好了,破罐子破摔,大不了就是赔钱,赶紧把这几个瘟神打发走才好。
  
  李念旧却说:“他挨揍那是他活该。他跟老子要钱试试?”又走近一步,“今天这饭,你是没得选。不陪,那我们哥儿几个就只能去楼下找其他人陪了。”
  
  嘉蓝咬牙,身边的小赵还在身边不停的跟她咬耳朵,“我们报警,报警吧。”
  
  反观李念旧,转身走到桌子那,悠悠哉哉坐了下来,两腿岔着,对着嘉蓝招招手。
  
  笑笑,“过来,坐哥哥边上来。”
  
  嘉蓝真想大喝一声,报警算了!可她说到底还是豁不出去。今天要是说她挨揍一顿,都不算事,可这火锅店,她是真不能糟蹋。
  
  她一个什么特长都没有的女孩,除了盘弄这家小店面,没有任何其他生存的资本,再说远了,她以后还得给普善师太养老送终,她能跟这些混子奔着不要脸不要命的去吗?
  
  不能够。
  
  所以嘉蓝只能挣开小赵拉着她手臂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过去。
  
  李念旧心里爽,没等嘉蓝坐好,就拉住她的手拽了下来。
  
  嘉蓝那不情不愿的,更是避李念旧拽她的手如蛇蝎,甩了甩,也就甩掉了。
  
  李念旧不在意,反正人坐这也跑不了,就把自己面前的那副完好干净的碗筷放到了嘉蓝面前,再把菜单板拿到手上立起来。
  
  “高兴点,哥哥是请你吃饭,又不是逼良为娼,这么不待见我啊?我那下午还帮了你呢,怎么一点都不知恩图报?大晚上吃个饭,赶巧的还遇到你,真是缘分,你说你怎么就不能给我个好脸……”李念旧嘚啵嘚的,真像是哄个脾气特差的孩子。
  
  小赵站那,不敢向前,担心嘉蓝之余,不得不想,这流氓头子神分裂吧,刚才叫人揍他的时候,可没这么面善的。
  
  “嘉蓝,送我去医院吧。”
   正文 送外卖   李念旧偏头目光冷森地看向墙角缩站着的小赵。小赵抿着嘴目光闪躲只敢看嘉蓝。
  
  嘉蓝刚要说让小曹带他去医院,李念旧先一步开口:“白毛,送他去医院。”
  
  一个染了一头白发的高瘦男人脸都黑了。“旧哥,我还没吃饭。”
  
  李念旧筷子扔出去被白毛侧身躲过,“吃你个J,B,把人送医院就回来吃该你的少不了。”
  
  白毛连声说好,架着小赵就给拖出去了。嘉蓝看小赵苦着脸的样子想起身去看看。
  
  “坐下。”李念旧拎着水壶往杯子里倒水,声音不大,就是能让嘉蓝顿住了动作,一时间包厢里寂静无声,只有李念旧放下水壶的响动。
  
  “额,嗨,吃饭吃饭饿死了,胖子,去叫服务员重新上餐具,点菜点菜。”潮哥打着哈哈,一屁股坐到嘉蓝左手边,被李念旧看了一眼,又挪过去一个位置。
  
  嘉蓝坐在那,一双筷子拿着,静坐在那,看着火锅的热气一团团蒸上来,空调开多低都扛不住一桌男人辣出汗的节奏。
  
  辣油香,汗臭,酒香,混合着满桌的脏话。
  
  嘉蓝屏蔽着现在的环境,水杯里的水都喝空了。碗里的烫红的冻豆腐已经凉了嘉蓝才夹起来咬了一口。
  
  突然碗里又多了一块沾着点辣椒皮的牛肉片。
  
  嘉蓝当没看见,吃完豆腐就把筷子放下了。
  
  李念旧喝的啤的,不见上脸,又给嘉蓝夹了一块冻豆腐。
  
  “不好意思动筷子?想吃什么,哥哥给你夹。”
  
  这话说的其实还挺正常的,落他们这类流氓混混耳里哪有什么好话,几声不高不低的笑声,就把这话衬的猥琐了。
  
  嘉蓝听不出来,也感觉一定又被他们想的下/流了,气恼之余,脑子里突然闪现出金庸的一句话,他强随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他自狠来他……
  
  “喂,喂!”李念旧突然拔高声音打断了嘉蓝的胡思乱想,“想什么?发呆能吃饱?”
  
  嘉蓝只说:“不饿。”
  
  李念旧能顺了她的意?几筷子把她的碗都堆满了。“吃。”
  
  这桌上所有人的视线又都投向了嘉蓝。
  
  她忍。
  
  嘉蓝重新拿起筷子剥开那些肉丸肉片,挑了一块海带放进嘴里。
  
  李念旧来回几次也算看出来了,嘉蓝是个很挑食的,专吃素。所以接下来给她拣的都是蔬菜。那些肉又被李念旧夹回自己油腻腻的碗里。
  
  嘉蓝低下的眼皮,遮掩住她眼神里的一抹嫌弃。
  
  一顿饭吃的暧昧不清又稀里糊涂的。
  
  好容易捱到这顿饭结束,嘉蓝在心里松了口气,下楼结账,李念旧掏了两百块给她,说什么剩下的下次补上。
  
  从没见过赊账赊得这么清新脱俗的。嘉蓝收下那两张皱巴巴的毛爷爷,说:“不用了。”
  
  李念旧不同意,坚持说下回一定补上。走前还顺走了一张餐厅名片。
  
  嘉蓝对着李念旧一群人的背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这饭也吃了,礼也赔了,这下跟这群“坏蛋”的事该翻篇了吧,可好日子没几天,嘉蓝就接到店里座机的外卖电话,起初听声音她还没想起来,再听里头补上一句,“妹妹,这么快就忘了哥哥了?”
  
  嘉蓝直接挂了电话。
  
  婷婷站在一边,茫然道:“怎么了姐,谁啊?”
  
  嘉蓝撇了婷婷一眼,这事起初就俩不懂事的孩子惹上的,倒成了她的负担。
  
  “没事,打错了。”
  
  座机继续响,嘉蓝看了看来电显示,不接。再响,还是不接。再再三地来,嘉蓝终于忍不了接了。
  
  “你再挂老子电话试试?!”李念旧从电话筒里传出来的咆哮声,足以震痛耳膜。
  
  婷婷更是目瞪口呆。
  
  嘉蓝皱眉,挥手让婷婷去给徐大姐帮忙,自己躲在前台,说:“刚电话自己断的信号。”
  
  李念旧“呵呵”两声。
  
  又跟他耍小聪明了。李念旧保证,他要是再追问怎么打几次都不接,嘉蓝一定会说,电话机老化没响或者自己离开没听见这种蹩脚得不成样子的理由搪塞他。所以,问了也等于没问,干脆直切主题。
  
  “送份外卖到平青巷2-7号。”
  
  “送外卖的人手不够……”
  
  “那正好,就你送了。”
  
  “我等会要出门没时间,真的送不了,你还是看看别家吧,抱歉。”说完嘉蓝又一次挂断了电话,这次做更绝,直接拔了电话线。
  
  这下世界都清净了。
  
  李念旧电话那头干瞪眼,死娘们儿,这么难搞。手机扔到床上,裸着自己一具肌肉紧实的好身材,下了床。昨晚睡太晚,这会站在洗漱台前照镜子,眼珠子里都是血丝。
  
  搓掉眼屎,刷牙洗脸。手机突然响起来,李念旧嘴里戳着牙刷冲到床边。一看来电显示,瞬间熄火。
  
  真是想什么没什么,怕什么来什么。
  
  “什么事?”
  
  “阿旧,如果你还当我是兄弟,来医院看看吧。”
  
  李念旧眼皮子跳了跳。
  
  最近一周没再见到过李念旧,也没接到他的“订餐”电话,嘉蓝琢磨着这事该是应该是过去了,也就不再放在心上。终于又回到了之前平淡安稳的生活,每天早上七点开门营业,晚上十二点打烊。
  
  作息规律,收入稳定。
  
  再说小赵,去医院检查了下,受了点皮外伤,休息几天也恢复了工作。
  
  只是借着“工伤”,偶尔偷起了懒,嘉蓝自觉对小赵有亏欠,并没有点出来。
  
  最近却发现,小赵这偷懒的趋势,愈演愈烈了。
  
  连徐大姐都看不过去,说两句,两个人还绷起来了。嘉蓝知道这事后,给两个人单独说了下,也就算了。
  
  再看小赵这指派人做事的样子,是有点不太像样。
  
  正想着怎么才能不伤人自尊的提一下,老远就看到李念旧吊儿郎当地走向她的火锅店。
  
  “来人问就说我没来。”嘉蓝一个转身,交代婷婷一句后,匆忙从后门离开。
  
  万幸万幸。嘉蓝没来得及偷乐,手机在裤子口袋里震动。
  
  陌生号码。
  
  “喂?”
  
  “老子一来你就躲,你躲哪去?你把老子当瘟神?”
  
  李念旧来店里逮人,没逮着,当然不会信店里人说的什么她好几天没来。昨他路过还特地看了一眼,怎么他一来人就不见了?哄傻/逼的话,把他当傻/逼了?
  
  “你想怎么样?我都已经给你道过谦,也陪你吃过饭了。”嘉蓝脾气上来了也爆。“实在不行,这附近不远就是派出所,找警察评评理也好。”
  
  “谁他妈跟你去局子评理?”李念旧又爆了几句粗口,不堪入耳,嘉蓝站那脸都青了。
  
  “你简直下/流!”嘉蓝用她所能用的最不好的词去回击李念旧,伤害值不到五,除了给李念旧这种地痞无赖挠痒痒没有其他任何效用。
  
  “下/流?妹妹,哥哥怎么就下/流了?”李念旧这会火气发完了,又起了逗她的心思。
  
  嘉蓝能听不出来吗,这李念旧要是真生气,就自称老子,现在又说自己是“哥哥”摆明了又在涮她玩。
  
  “哥哥不就是想吃你店里的外卖吗,你这人手不够,哥哥就上门来自取,还把上次欠的钱也带来了。你这不在,可怎么好?”
  
  “店里有厨师有我同事,你找他们就成。”
  
  “不成。哥哥就稀罕你了。”
  
  越说越不正经,嘉蓝及时刹住车。
  
  “那你说怎么办?我这会真不在店里。”
  
  李念旧呵呵笑了笑。
  
  “明天给不给哥哥送外卖?”
  
  嘉蓝没说话,直到李念旧又追问了一遍。
  
  “送,会送的。”
  
  “谁送?”
  
  嘉蓝咬牙切齿。“我送。”
  
  “乖。记得送哪吗?”
  
  “平青巷2–7号。”
  
  李念旧笑了,这次是真笑了。
  
  “你这么乖又聪明,哥哥是真喜欢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嘉蓝挂了手机,心事一时间有点重。
  
  隔天嘉蓝就打包了一份外卖要送走,小赵昨天见到李念旧来店里也没敢露面,跑到了楼上,站在楼梯口,听完了李念旧和嘉蓝的通话,下来骂了婷婷是个叛徒,今天看到嘉蓝要亲自送外卖,当然知道是要送谁了。
  
  “嘉蓝,让小曹去送,你一个女孩子送外卖,说出去不好听。”小赵表情很严肃,与其说是商量,不如说是命令。
  
  嘉蓝并没有停下打包的速度,头也不抬地说:“不用,小曹后厨那边也不闲,客人点名要我送。”
  
  “嘉蓝,我是为你好。那个男的我打听过了,他就是我们这边的出了名的地痞流氓!你搞不定他的,别去了。”一转头:“小曹,你出来!”
  
  嘉蓝这会停下了手里的事,抬起头看向小赵:“小赵,我想,你还是去忙你自己的事就行了。毕竟,我怎么说,大小还是你老板,对吧?”
  
  不等小赵再有什么表示,嘉蓝拎起外卖走到门口,开走了电瓶车。
  
  嘉蓝顶着炎炎烈日,开了二十几分钟,又在平青巷里七拐八拐才找到了2–7号。
  
  平青巷是个比迁鸽巷还要老旧的巷子。里面住的多是上了年纪的人。嘉蓝想不到李念旧竟然住在了这么一个窄小的老二层楼里。大门是的木制的,门面已经四处都是圆滑的了,门把倒是刚换了新。
  虚掩着的门只轻轻一推就打开了。
  
  里面的东西,一眼可见。一楼除了一张桌子,两张长凳和一个柜子,就啥都没有了,更别提人影。
  嘉蓝只能提着外卖上二楼,发现这水泥楼梯旁连个扶手都没有,空荡荡的平白让人觉得有点肝颤儿。而二楼也有一扇门,铁皮的,紧紧闭合。
  
  嘉蓝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再敲敲。
  
  还是没有。
  
  继续敲。
  
  过了片刻,里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门锁转动,门一下子被拉开,呈现出一具小麦色精瘦的——男性,裸,体。
  全,裸,一丝,不挂。
  
   正文 阻拦   两个人如此面对面,嘉蓝的视线从李念旧贲起的胸肌一路下滑,越过他壁垒分明的腹肌直到……
  
  “臭不要脸!”嘉蓝脸一下子红成煮熟的虾,尖叫出声。
  
  李念旧耳朵受不了这样的魔音,惺忪的睡眼瞠得老大。大脑一瞬间的短路,身体刚要前倾,鼻梁就被摔上的铁皮门撞了个正着。疼得他捂住鼻子,龇牙咧嘴,随手抓了件沙滩裤不分正反的套上,开门追了下楼。
  
  嘉蓝手里的外卖早就随着她的落荒而逃跌跌洒洒,她也全然不顾,放到脚踏板上,就要开到最大速度离开,却被冲下来的李念旧一把拽住车龙头,嘉蓝一个失重,差点摔到地上,幸好被李念旧另一只手撑住胳膊。
  
  惊魂未定,嘉蓝一抬头,看清来人,那抗拒的反应速度,就跟与生俱来似的。
  
  李念旧不随她心意,反而就是一手握稳车龙头,一手攥紧她的手臂,管她怎么扑腾,就是不松手。
  
  嘉蓝气急败坏,抬头看向李念旧那带着痞笑的坏样子,怒道:“做什么?你快放开我!”
  
  李念旧头微低地俯视让嘉蓝更是气恼她和眼前这个男人因为身高差异而导致的劣势,让她气势全无。
  
  “你跑什么?”李念旧明知故问,“平时不是都挺老成的吗?这会跟谁踩你尾巴似的。”
  
  “臭流氓!暴露狂!”嘉蓝骂道。
  
  “挺押韵,继续骂。”李念旧笑道。
  
  厚颜无耻!恬不知耻!嘉蓝在心里反复地骂。面上也渐渐冷静了。
  
  “不骂了?那说说我们俩的事。”
  
  嘉蓝一个白眼,“我跟你,什么事都没有的说,请你松手。”
  
  “怎么没有?饭还没送到,这就要走,不合适吧?”李念旧还是不松手。
  
  “饭在这。可以松手了。”嘉蓝拎起脚踏板上的外卖递给他。“还不松手?”
  
  李念旧挑眉松开了嘉蓝的手臂,却没松开车龙头上的。
  
  “你这还没送到顾客家里,不算吧?”
  
  嘉蓝对着李念旧皱眉瞪眼。
  
  “我钱还在家里。”李念旧□□着上半身,正午的阳光实在灼热。他脖子上的汗珠已经有不少顺着他肌肉的纹路向下流去,还耐着性子跟嘉蓝掰扯。
  
  嘉蓝也是满头大汗,发丝一缕一缕的黏在脸上,黑色的T恤除了因为汗液而紧贴在她的身上,后背一大块深色像个地图板块。
  
  有点料啊。李念旧忍不住往更□□下流的地方想,一手接过外卖,一手推着车调头往回走。
  
  嘉蓝不情不愿,慢吞吞地跟上去,却只站在了大门口。
  
  “你进去拿,我在门口等你。”
  
  李念旧停好车,也不强迫她进去。兀自拿着外卖放到桌上,打开吊扇后坐下后,掰开一次性筷子,打开饭盒,也不管那汤汁早已流了一袋子的油腻,挑起一块排骨细嚼慢咽。
  
  嘉蓝就站在门口被太阳干晒,一层又一层的汗,还是没等到李念旧给她饭钱,终于熬不住问道:“饭钱呢?”
  
  李念旧埋头扒饭,眼皮子抬了下,“你不进来,我怎么给?”
  
  嘉蓝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踢上车撑,坐上车座。
  
  李念旧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五十的放在桌面上。
  
  嘉蓝停下动作,警惕地看着像是根本不在意的李念旧,半分钟后,才又踢下车撑,几步跨进李念旧的家门。
  
  从兜里掏出一张二十的准备去换那张五十的,手还没碰到桌子就被李念旧突如其来的手给捉住了。
  
  嘉蓝当然想甩开,但是李念旧刚刚的手劲,太印象深刻了。
  
  “放开。”
  
  就这几分钟,李念旧竟然就把饭吃的七七八八了,从方便袋里拿出餐巾纸擦了擦嘴,又用脚勾了一张凳子到她腿边。
  
  “坐下,哥哥跟你说几句话就放你走。”
  
  嘉蓝识时务,知道李念旧这个人你跟他犟是没个结果的,干脆一屁股坐下。
  
  李念旧笑得有几分得意,嘉蓝很想抓花他的脸。
  
  “先来说说你骗我的事。”
  
  “我骗你什么了?”嘉蓝想都不想就没好气地说。
  
  “火锅店员工?”李念旧挑眉,眼睛里有点冷又有点促狭。
  
  嘉蓝一句话堵在喉咙里,只剩下电风扇呼呼吹得外卖方便袋刺啦刺啦的响。
  
  “是你自己说我在火锅店上班,又不是我说的。骗可算不上,再说了,就算是我开的,那我不还是在那上班,哪个地方不对?”
  
  李念旧呵了一声,想到,这丫头片子从他遇到第一天起,就见识过了她嘴皮子有多利索,到现在,自己不爆粗也还是说不过她。
  
  嘉蓝坐在那,也不回避他的眼神,却发现他突然沉下的脸色,不知是不是刚才哪句话得罪了他,就想起身离开。
  
  站起来还没挪开步子,李念旧不咸不淡地问道:“上次那个挨揍的傻,逼是你什么人?”
  
  嘉蓝思量了片刻,张口要说:“他——”
  
  “想好了再说。哥哥我最不喜欢撒谎的小妹妹。”李念旧含笑警告她,阴恻恻的,还真让嘉蓝把刚刚想好的说辞给咽了回去。
  
  嘉蓝那个恨呐。恨这个总是耍她玩的流氓,也恨她自己没出息,怎么就这么虚。
  
  “他是我店里员工。”
  
  “没其他关系了?”
  
  “能有什么关系?关你什么事。”嘉蓝翻了个白眼。
  
  李念旧就喜欢看嘉蓝这小不耐烦的模样,比她那装模作样的正经有意思的多。
  
  “那小子对你别有用心,辞了吧。”李念旧说,想想又补上一句:“哥哥这是为你好。”
  
  嘉蓝干巴巴笑了两声,一个转身走了出去。
  
  “以后每天中午给哥哥送饭,别忘了。”李念旧朝着嘉蓝开着电瓶车的背影喊,即使没得到回应,他都断定,这小丫头片子不敢不送。
  
  嘉蓝开着车刚到巷子口,就发现了站在拐角的小赵,紧皱着眉头,很不高兴的样子。
  
  “你怎么在这?”嘉蓝停下车问。
  
  “你为什么要给那个流氓送饭?”小赵质问的样子,活像来“抓,奸”的“亲夫”。
  
  嘉蓝刚刚应付完李念旧,这会是真没什么心请还要来照顾小赵的情绪,她又不是普度众生的菩萨,长一副慈悲容忍的脸。
  
  “顾客下单,我送饭,有什么不对?再有,小赵,如果我没看错,”嘉蓝低头看了看手表。“这会还在上班时间,你不是出来送外卖,也没有跟我请假,那么现在是算什么?旷工?”
  
  小赵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我是担心你才跟过来。这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是为你好!”
  
  嘉蓝听他这么说,也算稍稍平缓了下她的火气。
  
  “你怎么过来的?”
  
  小赵说:“我坐公交来的。”
  
  “上车吧,我带你回店里。”
  
  小赵毫不犹豫地跨坐上嘉蓝的车后座,“走吧。”
  
  嘉蓝拧动车把,一路向北。
  
  这外卖订出了头,就没了个完。
  
  嘉蓝见除了送外卖,也没再出什么幺蛾子,渐渐放下些戒心,更何况有钱不赚她又不傻。
  
  “嘉蓝,”小赵抢先一步拦到嘉蓝跟前。“你到底知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人就这么一天到晚给他送饭?我已经打听过了,他是S市都出了名的混混,你这样,自己的名声都会被带坏,你不许去!”
  
  嘉蓝不解又坦荡地回答:“我就是正经做生意,怕什么。”
  
  “不行,你不能去!”小赵坚持不让路。
  
  两个人僵持在店里,好在中午店里也没什么人,并没有什么大影响,就是几个店员看着这个场面都有点尴尬和意味不明。
  
  “小赵,你让开。”嘉蓝难得板起了脸。
  
  小赵却不买账,“你一定要送是吧?那我去。”
  
  嘉蓝本想拒绝,但想到好像最近那个李念旧也没什么出格的举动,遂推拒几句后,还是被小赵夺走了外卖送了出去。
  
  嘉蓝愣在那,直到婷婷洗了两个苹果过来,递给了嘉蓝一个。
  
  “小赵这心思好明显,嘉蓝姐你会不会——”
  
  嘉蓝对着苹果一口咬下去,清脆甘甜。“去忙你自己的。”
  
  小赵骑车到了路口,很想把手里的外卖扔垃圾桶里,但一想,扔掉了,自己还得给嘉蓝交那三十块的饭钱,不免肉痛,觉得不划算,还是老老实实去了平青巷。
  
  大门半开着,小赵停下车走进去,刚上楼就听到房门里的怒吼:“你是不是他妈的贱?滚,艹!”
  
  声音之大,惊得小赵一个哆嗦,差点就顺着那话“滚”了。
  
  “阿旧,你还要生气多久嘛?这都两个多月了呀……”里面又传来一个女人刻意讨好的软糯声音,让小赵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回忆起自己前天下载的那个岛国小电影里□□酥酥麻麻地叫声,真是好像,区别只是一个说的中文,一个说的日语。
  
  小赵轻手轻脚地走近房门,将耳朵贴在了门上,还想再偷听点什么,不料门却突然被拉来,打了小赵一个措手不及,整个人还维持着他弓着身体窃听的猥琐动作。
  
  而门内,李念旧站在那,居高临下地冷冷看着,面色阴晦。
  
   正文 跳楼   小赵有种做贼的心虚和惧怕感,向后倒退几步。
  
  李念旧双手插在沙滩裤口袋里,上身□□,脸上带着意外,闪过一丝嘲讽。
  
  “怎么是你,她呢?”
  
  小赵眼神朝屋里溜了一圈,只看到坐在沙发上露出来一双修长白皙的腿,看不到具体长相,也就迅速收了回来。直了直身体,尴尬地说:“以后嘉蓝不来送饭了。”
  
  李念旧挑高眉,上下打量了小赵几眼,手刚有抬起的趋势,小赵立马脸色大变:“你……你想干嘛?!”
  
  嗤笑一声,李念旧对于小赵的嘲讽已经全部显在了脸上,说话也是伴随着轻蔑的语气:“怂逼。外卖给我,你就可以滚了。”
  
  小赵恼羞成怒,但是他又不敢对眼前这个比他高一个半头男人怎么样,只能把怨恨都埋在心底,眼皮子低着也不抬,把外卖递过去,被李念旧一手接过,就要关门,小赵眼瞅着门快关上,急忙发声:“外卖钱!”
  
  李念旧顿住动作,哼笑:“她不会收我钱的。”
  
  “怎么可能?”小赵脱口而出。
  
  李念旧还是笑:“怎么不可能,我跟她什么关系,你不知道吗?哦,你只是个打工仔,的确有可能不知道。”
  
  小赵还想再追讨下去,可门已经关上了,再让他去敲门,他又生不出那个胆,只能下了楼打电话给嘉蓝。
  
  嘉蓝在柜台那看着港剧,手上抓了一把瓜子在嗑,一听见电话响就放下瓜子接了起来。
  
  “嘉蓝吗?”
  
  “嗯,是。”
  
  “我在平青巷。”
  
  “嗯。”
  
  “我送完饭了。”
  
  “那你回来吧,路上小心。”
  
  “可是钱没收到,他说你不会跟他收钱。”
  
  嘉蓝“啊”了一声,又很快想开了。“没事,你回来吧。”
  
  嘉蓝并不知道,她这样的回答,直接让小赵对于她和李念旧的关系产生了误解同时也生出了其他心思。
  
  婷婷坐在柜台后边,看着小赵最近蔫蔫的样子,想到他最近的表现,终于像是消停了不再粘着嘉蓝身后,料想是想通了,所以难得给了小赵好脸色,问他要不要喝口水再忙。
  
  小赵并不领情,有些人可能天生就是不对盘的,就像小赵和婷婷,都在对彼此的看不上眼中互相嫌弃。
  
  婷婷看不上小赵这样外形不好,又看不出大出息的,也能算得上是个男人?还痴心妄想总是自我感觉良好。
  
  小赵看不上婷婷这样仗着年轻还有点姿色的,却成天疯玩的,这种的谁娶回家三天保准不到晚就要退货。
  
  “不用了,我可没你那么闲。”说着小赵就接过了后厨小曹送出来的外卖,拎着就往外走。
  
  婷婷一个白眼翻过去,嘴里小声骂道:“闲你妈。”
  
  嘉蓝从楼上下来,看到小赵准备去送外卖,赶紧跑出去,拉住电瓶车的车把。
  
  小赵莫名其妙地看着嘉蓝。
  
  “我去吧,这会店里也忙,正好我还有点事跟李念旧说。”
  
  小赵又苦皱上了脸:“嘉蓝,你知道那个流氓他有女朋友吗?”
  
  嘉蓝愣了愣,茫然道:“不知道。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他有女朋友你还要凑过去,你还有没有——”
  
  “羞耻心”这三个字,小赵骂在了心里。
  
  嘉蓝当然猜得出小赵没说完的可不是什么好话,眼神也冷了许多。“我给他送饭就是个生意,他有没有女朋友跟我什么关系?你已经连续一周没有收到饭钱了,怎么,我去拿饭钱还要经过你同意?”
  
  小赵被嘉蓝的这些话说的忽喜忽忧的,喜的是,嘉蓝这是直接说明了自己跟那个流氓没有感情关系,忧的是,他刚刚的话好像伤害到了嘉蓝让她生气了。
  
  “嘉蓝,我……”道歉的话堵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
  
  嘉蓝接过外卖上了车,看都不再看小赵一眼。
  
  小赵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目送嘉蓝离开。
  
  “赵俊华!你看不到店里有活干啊?”婷婷呵了一声,小赵才转过身,瞪着婷婷,走进来,收拾餐桌。
  
  都是打工的,到底谁比谁高级?等以后自己和嘉蓝好上了,他第一件事就是辞掉这个总是偷懒不干活还天天挤兑他的句婷婷。小赵越想越解气,收拾餐桌的动作也越来越麻利。
  
  今天送了这顿饭就是二百四十块的餐费了,得要回来。嘉蓝一路上就在想这件事,等到了李念旧家楼下,一抹额头上的汗,嘉蓝就大步走了进去。
  
  嘉蓝握拳的手举在半空中,门还没敲,就开了。李念旧依旧是裸着上半身,浑身就一条花色沙滩裤,慵懒地靠在门框上,对于嘉蓝的到来没有一点意外。
  
  “热不热?”李念旧双手环胸,看着嘉蓝晒红的脸,笑眯眯地问。
  
  “不热。你的饭,加上上一周的钱,一共二百四十元。”嘉蓝公事公办的正经,偶尔看看,对于李念旧来讲还是很觉的有趣。
  
  李念旧转身缓缓走回屋里,四肢大开地坐在屋里一个灰色松软的沙发上,沙发上铺散的都是一些杂乱的衣服袜子和成人杂志。
  
  那样子,那姿势,就跟那地主老爷,就等着丫鬟奴才伺候的。
  
  “李先生,请把上一周以及今天的饭钱一起结算给我。如果你是不满意我们店里的口味,那么从明天开始,我们就不送了。”嘉蓝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坚持不肯进门。
  
  “钱在我口袋里,你过来拿。”李念旧拍了拍自己的沙滩裤口袋说。
  
  “我就不进去了,你如果存心赖账,那我也没有办法,今天的饭就不给你了,上一周的饭钱,我也不会再追要。再见。”嘉蓝说完就走,毫不犹豫。
  
  李念旧眼皮子抽了抽。跳起来,追过去,一把揪过嘉蓝的手臂往回拖。
  
  嘉蓝心里害怕,拉住李念旧的手往后赖,可李念旧完全不把她的那点力气放在眼里,拖着她往屋里走的速度全然不受影响。
  
  “李念旧!你疯了吗?救命!”嘉蓝这会太害怕了,根本也顾不上什么脸面,扯了嗓子地喊救命,被李念旧直接甩进屋跌到那张沙发里,门也关上了。
  
  嘉蓝脑子都是空白的,动作慌乱,看都不朝后看就往旁边爬,竭尽全力要离他远点,却听得身后李念旧放肆的哈哈大笑。
  
  “妹妹,你就恨哥哥这没个地洞给你钻了,怕成那样?”
  
  嘉蓝猛地回头,看到李念旧还站在她身后约两米处,双手插在口袋里,笑的前俯后仰的。
  
  嘉蓝心跳的狂快,不知为什么,就看着李念旧在那完全不能自控的大笑,她的心跳也慢慢恢复到了正常频率。
  
  如果她的直觉没有骗她,好像李念旧,并没有什么恶意。
  
  等到李念旧笑完,嘉蓝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脸上还犹存着刚刚惊慌失措留下的潮红。
  
  按道理说,嘉蓝这样的长相就勉强算得上个好看,也没到那么好看的地步。
  
  现在这绑着马尾,露出一张素净的脸,皱着眉,脸颊红彤彤的,怎么看在李念旧眼里就那么媚?
  
  再想就得往歪得离谱的地方想了。李念旧眼神暗了些,走过去,捡起地上掉着外卖,外卖盒已经坏了。
  
  “去,到厨房给哥哥拿碗去。”
  
  嘉蓝现在是就想着离他越远越好,环视了下四周,找到了厨房,就走了进去。
  
  不出意外这厨房根本就不怎么用,除了三个白瓷的海碗,几支根本不成对的筷子,油盐酱醋你都看不到影。
  
  而那碗筷,也早就积了灰。
  
  嘉蓝嫌弃的了,只能拿了一个碗凑了一双长短粗细差不多的筷子放到水槽里洗了洗,甩干水刚要出去,就发现,这厨房可有一扇对外的窗户!
  
  嘉蓝眼前一亮,放下碗筷,凑到窗户口向下看,二楼,不算高。
  
  李念旧在客厅里等了几分钟还不见人,起了疑,叫了一声:“还没拿好?”
  
  “快了,你这碗筷太脏了,我洗一下。”
  
  李念旧没多想,还乐,这丫头片子还挺热心。手机又适时响起来,他就更没顾上进厨房看上一眼。
  
  嘉蓝竖着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就听着李念旧跟手机那头的人说着什么“放出来就行,好好过日子,工作会给你安排。”这说的好好的突然又骂了起来:“怎么那么没出息!婆娘重新找就行了,非得去找非得刚出来就再进去一次舒服还是怎么着?”
  
  这就是个机会啊。嘉蓝暗喜,这楼也不高只要她小心点完全可以好好落地。
  
  李念旧对着手机骂了一通,才想起嘉蓝在厨房里还没出来。“还没好?洗多久?”李念旧觉得这热心是不是热过头了,疑心渐起。
  
  “快了,冲一下就好。”嘉蓝声音有点颤。被李念旧听出了点心慌,不好的预感促使他从沙发上起身往厨房走。
  
  一眼就见到嘉蓝坐在窗户边,除了屁股还挨着窗户,整个身体都落在外面了。
  
  “你别过来!!”嘉蓝这一喊,惊着李念旧是小,她自己整个人都失去了平衡,直接向窗外掉了下去。
  
  李念旧伸出的手在空气里抓了一把,眼睁睁看着嘉蓝掉了下去,一时半会儿没了反应。
  
   正文 挂号   李念旧在那一瞬的空白后立即跑到窗口向下看,只见嘉蓝坐在了地上,几次试着站起来都没成功。李念旧赶紧冲出去,跑到嘉蓝身边。
  
  “哪疼?”蹲下身,李念旧隔着牛仔裤摸上了她的小腿,被嘉蓝一手拍开。
  
  “用不着你假好心,别碰我!”嘉蓝一想到自己跳窗还不是被他给逼的,顿时就委屈恼怒起来。
  李念旧也不理会她,见她负气坐在那,一时摸不准是扭到脚了还是摔折腿还是屁股蹲疼。还有力气跟他吵嘴,该是没什么大碍,但是也不敢随便拉她起来,这万一呢……
  
  “你又要干嘛?”嘉蓝瞪大眼,看着李念旧站起来,又弯下身,横抱起她。
  
  “去医院。”李念旧也不跟她废话,一路快步。
  
  嘉蓝在那总觉得他没那么好心,再说了平白被他抱着,给别人看见成什么了?就撅着要下来,被李念旧捏了一把屁股,警告道:“再动我就扔你下去了。就你自己这样还能走去医院?”
  
  嘉蓝那眼睛瞪得更大了,这人岂止是不要脸,简直是下流透顶,这下子,她是除了脸色涨成猪肝色,用眼睛不停剐李念旧的脸,再不敢撅了。
  
  李念旧心里有点想笑,好在还不至于那么肆无忌惮,憋着笑,走到巷子口去拦车。
  
  就今天这一出,李念旧也算看明白了,手上抱的着丫头,可不单单是个滑头,还是个逼急了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再低头去看,这姑娘早用手捂住了脸,就生怕被谁看见她这张脸。
  
  等了大概有五分钟,才拦下一辆车,李念旧晃了晃手里的人,说:“拉下门。”
  
  嘉蓝左手横着捂脸,腾出右手去拉车门。
  
  门开了,李念旧弯腰把她给送进车里,安置好,再一个翻身坐在她旁边。
  
  “去仁中医院,快点。”
  
  司机点了下头,一脚油门踩下去,车也就驶上了去往医院的路。
  
  李念旧转头,看嘉蓝还在捂着脸,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被他抱一下就那么见不得人?
  
  “还捂?你那脸那么美就不能看了?”语气里带了不痛快,嗓门大了几个档。
  
  嘉蓝咬牙,就是不肯放,忍不住恶劣地想要是这样能气死他才好。
  
  李念旧脾气一上来,直接上手去扯,嘉蓝敌不过他,被扯下手。
  
  嘴还撅着。
  
  看着多了几分孩子气。
  
  “神经病。”嘉蓝把自己的手从李念旧手里抽出来,低着头,露出些微晒黑的细长脖颈,小声骂道。
  
  李念旧瞧着她憋憋屈屈的样子,心里就跟被谁挠了痒似的。想好好亲近下,最好能真亲上两口才算过瘾。
  
  干咳两嗓子,李念旧收起自己的浮想联翩,也收回视线,看向窗外的一个接一个闪过的花花草草。
  
  嘉蓝就这么低着头看自己刚刚摔下去时嗑破皮的手心,感觉自己今年真的好倒霉,犯了这么个活阎王,接二连三的有不顺心的事,于此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回普兰寺拜拜,去去晦气。
  
  车停在了人中医院门口,李念旧先下了车,看着嘉蓝慢慢挪着屁股移到车门处,就要去抱,只见她炸毛似的,双手死死扒住车门。
  
  “我自己走!”那一嗓子吼的,引来不少人侧目。
  
  再丢脸,都比等会再被他抱进去好!嘉蓝这么想着,就是不向李念旧屈服。
  
  李念旧双手环胸,这会还裸着他精壮的上半身,更是抢眼。
  
  探究好奇的各路视线,比这正午的太阳更灼人。
  
  嘉蓝稍稍动了下,把身体向车里缩。李念旧眼神一闪,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钱付了车费,说:“还不下来?”
  
  嘉蓝听了这话,才把脚伸出车外,刚着地脚腕处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疼。脸都白了,再抬头看李念旧那好整以暇的模样,嘉蓝知道,她今年能丢的脸,就这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全丢给李念旧了。
  恨恨的,嘉蓝咬牙,一鼓作气站起来,这疼的,腿直接软了,向一旁倒去,李念旧眼疾手快,打横又把她给抱了起来。
  
  “觉得丢脸你就再捂着。等你走到医生面前,你这脚还要不要了?”李念旧顾不上跟她继续磨蹭,抱着她就跑,还得避让着人。
  
  “你就给老子好好坐着,我去给你挂号。”
  
  嘉蓝看着李念旧站在长长的队伍后面,不耐烦地排着队,宽阔的肩膀,后背上纹着一只展开的黑色翅膀,随着李念旧不时摆动的手臂带动了肩部肌肉而不时像在挥舞,雄浑有力,张狂不羁。
  
  对于别人投来的异样眼光和刻意避开的动作,他也完全没有在意。
  
  嘉蓝胡思乱想,这好在是和平年代,要是放古代,李念旧估计也是个落草为寇,占山为王的主。至于后头会不会揭竿而起,那就说不准了。
  
  这等挂号,就等了半个多小时,李念旧手里捏着挂号单走过来。这次嘉蓝算识相了,不扒着椅子犟着要自己走了,李念旧熟门熟路地抱起她,就往二楼电梯走。
  
  医生看了一眼,直接让他们去拍片。
  
  “现在这医院来一趟,你不留下点片子不出点血,他就看不出病。早知道去城东那老师傅那揉揉了,就是远了点。”李念旧还是横抱着嘉蓝往CT室去,嘴里还在念叨。
  
  好在这里是医院,像嘉蓝这种的,抱得来抱得去的,也不稀奇,除了李念旧赤膊的样子招眼了点,其他也没什么。
  
  嘉蓝坐在门口等着排队拍片,头一直低着,耳朵却仔细听着报出来的名字。
  
  李念旧看看排号,还有的等,寻思着也不早了,就蹲到她跟前,歪着脖子,凑到她眼下,问:“吃饭没有?饿不饿?”
  
  嘉蓝不想说话,抬起头只让李念旧看她的下巴。
  
  李念旧也不恼,又站起来,捏了她下巴一下,嘉蓝拿眼瞪他。
  
  要不是这人多,她还是要骂他不要脸。
  
  “行了,闹什么脾气,我去买点吃的,你坐这好好等我回来。”
  
  “那要是你没回来,都到我了怎么办?”
  
  李念旧笑:“怕什么,还早,我就去医院门口的小店买了就回,赶得上。有没有想吃的?”
  
  嘉蓝还是不想理他,又觉得口干,伸出点舌尖舔了舔嘴唇。
  
  李念旧眼神暗下来,突地拔腿就走。
  
  “我想喝……”嘉蓝抬头。
  
  人呢?!
  
  李念旧一出医院,就被刺眼的阳光照得眯了眼。这天热的不像话,他一身汗液被晒得出油。顺着林荫小道,没走多久就到了医院大门口。门口的小超市里连空调都没开,只有一个小电扇对着收银台那转来转去。李念旧站在那根本不想往里走。
  
  蒲扇似的手“啪”的一声拍在胸口上,再往旁边一抹一甩,将汗甩出去。
  
  店主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愣怔地看着他,心里忐忑起来。
  
  “你们家也太热了,空调都舍不得开。”李念旧点了点玻璃柜台说:“大前门。”
  
  小姑娘老老实实拿了烟出来。“五块。”
  
  “去,再拿点吃的喝的过来。”
  
  小姑娘想拒绝,一看李念旧那块头,嗫嚅几声,一步三回头地走到货架那。
  
  “饼干还是面包?”
  
  “随便。”
  
  “拿几个?”
  
  “各两份。”
  
  “水要么?”
  
  “嗯。”李念旧从柜台上抽出一个塑料打火机,倚着柜台,把烟叼在嘴里点上。深抽一口,白色的烟气从他的鼻子里喷了出来。“有酸奶就再拿一瓶酸奶。”
  
  “什么牌子的?”
  
  “哪个好就拿哪个。”
  
  小姑娘捡着贵的拿了出来。
  
  两袋饼干,两包面包,一瓶酸奶,两瓶矿泉水,一包烟,一支打火机。
  
  “四十八。”
  
  李念旧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五十,“别找了。”
  
  小姑娘乐的不用找钱,装好东西,目送李念旧出门。
  
  李念旧一支烟在路上就抽的差不多,随地扔了烟头,碾了两脚,就这样,刚刚那点上窜的情绪,才算消停。
  
  嘉蓝在那等了会,走廊里还有小孩跑来跑去,大人怎么叫都不听。
  
  一个后脑勺留了个细细长长小辫的男孩疯跑的时候,一脚踩到了嘉蓝脚面上,嘉蓝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了?”李念旧走到她面前又蹲下,看她捂着脚面的手,猜道:“又疼了?是不是刚才逞强站起来了?都跟你说了坐着等我,你怎么……”
  
  “逞你——”妈的强。嘉蓝及时嚼断后半句。这样的粗口,她说不出口,只能暗恨。
  
  嘉蓝旁边的座都被占了,李念旧就蹲在她面前,解开手里的塑料袋,给她拧开一瓶矿泉水送到她面前。
  
  “先喝口水。还有十个人才到你。”
  
  嘉蓝接过水半仰着脖子连喝了几口,等她拧回瓶盖后,一个毛毛虫面包也拆开包装送到她嘴边了。
  
  嘉蓝没多扭捏,拿到手里,咬下去。手摸到口袋里,“多少钱?还有刚刚交的费用,还有车费。”
  
  李念旧像是没听到,把嘉蓝刚刚喝的那瓶水夹到腋下,扒开另一个面包包装袋一口咬掉小半,再两三口,就解决了整个面包,一抹嘴,大手将透明塑料袋几下就被揉成团,攥在手心里,看不到一点。
  
  拧开瓶盖,李念旧就着嘉蓝喝过的那瓶水灌下。
  
  “那……”嘉蓝来不及去阻止。
  
  天呐,这样不讲究?嘉蓝手心里攥着钱,嫌得不得了。
  
  “阿旧?”
  
  人群中突然传来一个女人娇娇的呼声。
  
   正文 做你男人   李念旧动都没动,甚至还撕开了酸奶盖,把大杯酸奶塞到了嘉蓝手心里。
  
  嘉蓝看了看那个走近李念旧穿着病号服的女孩子,披着头发,脸色有几分苍白,却是个实实在在的美女。
  
  “阿旧。”女孩子又叫了一声。
  
  “你看什么?吃你的,马上就到你了。”李念旧置若罔闻。
  
  “她是谁?”女孩子再问,看着嘉蓝的眼神可算不上友善。
  
  嘉蓝想着这女孩子是不是就是李念旧女朋友,可看他的反应,不太像,难道是吵架了?
  
  “我跟他——”
  
  “我问你了吗?要你多什么嘴?”女孩子怒目而视。
  
  得,算她自讨没趣。嘉蓝怏怏闭了嘴。
  
  李念旧站起来,又把嘉蓝抱起来。
  
  “喂,你女朋友……”嘉蓝慌起来就开始挣扎。
  
  “放屁。老子能看上她?”李念旧的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能让嘉蓝和那个女孩入耳。
  
  “阿旧!”女孩尖锐的叫声,穿透整个CT室的走廊,所有人的动作都是静止而整齐划一地看向他们。
  
  李念旧是唯一没有受到影响的,继续向前走,嘉蓝也只能缩在他怀里装鸵鸟。
  
  这都是什么事?跟她又有什么关系?这李念旧可真不是东西,刚刚那姑娘眼睛里全是水汽的样子,她都看不过眼。
  
  从CT室出来时,刚刚那姑娘已经不在了。
  
  嘉蓝可以明显感觉到李念旧心口一松,再看李念旧下巴上冒出的点点青色胡渣,嘉蓝撇了撇嘴,“今天谢谢你了,刚才那个女孩子好像有点误会,要是需要,我可以跟她解释清楚。”
  
  李念旧眉头蹙起,“老子要你多事?我看你真是闲的蛋疼!”
  
  嘉蓝闭着眼,忍。
  
  狗咬吕洞宾。
  
  从医院出来时,嘉蓝的左脚已经打上了石膏,彻底走不成路了。
  
  李念旧还是把她抱进了出租车。
  
  “迁鸽巷19号。”
  
  嘉蓝猛地抬头看他,大惊:“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的?”
  
  李念旧呵呵笑了两声。
  
  “哥哥我给你身上装了定位器,你上哪我不知道?”
  
  这话骗傻子呢?
  
  嘉蓝用力呼出一口气。轻声嘟囔:“你查我做什么,我到底是有什么地方把你得罪了,你也说个所以然来,这么整我,有什么意思,你又捞不着好处。”
  
  李念旧两腿交叠,翘起的右腿斜踢在了驾驶座上,卷曲浓密的腿毛实在扎眼,身体也斜着靠在座位上,右手架在车窗口,撑着头,眼睛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嘉蓝被他这么盯久了,不自在地挪开了眼神。
  
  “这么装有意思吗?”李念旧不咸不淡地问。
  
  嘉蓝头微微向一边避让,抬起眼角,撇了李念旧一眼。
  此后也就没了话。
  
  出租车司机好奇地抬头看了下后视镜,也就专心开车了。
  
  夏日的黄昏总是来得很晚,迁鸽巷这个时间点里正是小学生放学的时候,人来人往,几家凉皮豆腐脑的摊子也陆续摆了出来。
  
  出租车并不好进,开的很缓慢,嘉蓝头都快低到膝盖上了,李念旧对她那点小心思是清清楚楚的,也不点破,就看着她的那副窘态,唇角讽刺似的勾起。
  
  临到要下车的时候,嘉蓝抢着付了车费。
  
  李念旧先一步下了车,就看着嘉蓝探头探脑的,火不打一处来:“就你这样的,才会让别人误会以为你偷情。”
  
  “什么,什么偷……你会不会说话?”嘉蓝气的半死,坐在车里干脆不动了。
  
  司机也不着急,摆明了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还不出来?”李念旧也不想跟她继续耗,直接上手。嘉蓝的耳朵紧贴着他的胸口,听着他稳健的心跳声,莫名得到了点安抚。
  
  门锁刚打开,李念旧一脚就给踹开了。
  
  “咣”的一声,大门撞在了墙上。
  
  嘉蓝心疼她惨遭毒脚的门,心都在滴血。
  
  李念旧扫见她肉疼的样子,终于痛快了些。
  
  小屋的门被嘉蓝推开后,李念旧跨进去,几步就进了嘉蓝的卧房。
  
  别说,嘉蓝是个细致爱干净的,屋里东西都是旧物了,可就是被她打扫收整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闻着屋里,还有一股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
  
  窗户向阳,这会还有太阳,照得屋里亮堂堂的。
  
  李念旧把嘉蓝放到床上,又开了蚊帐上方的小吊扇,自己也坐到了床边,吹吹凉。
  “你应该还有自己的事就先回去忙吧,耽误你了。”
  
  李念旧笑笑:“想赶我走就直说,搞这么拐弯抹角的做什么?”
  
  嘉蓝抿了抿嘴,没说话。
  
  “就你这小没良心的,老子给你忙到这会,头次上你家来,连口水都不说客气下的。”
  
  嘉蓝心说不也是你害得,面上不动声色。“水在外屋,我不方便,你可以自己倒了喝。”
  
  李念旧也不客气,站起来就往外走。
  
  外屋里有一张米色沙发,一个红棕色茶几,一台饮水机,半人高的橱柜上一台半新的液晶电视机。
  
  李念旧喝水的借口找得不算高明,但也说得过去,拿了茶几上的玻璃杯就要去接水,又看到茶几上一只卡通茶杯,图案已经掉了些,李念旧放下原本手里的玻璃杯,拿起那只,接了杯水端进了卧室里。
  
  嘉蓝一看他手里的杯子,嘴巴撅了下。
  
  就这么细微的表情,也被李念旧捕捉到了。
  
  小样。老子就用你水杯喝水了怎么着,不单是杯子,以后你这床老子也要睡,你这人老子也要上的。
  
  这么想,李念旧直接自动自觉的把这当成了自己家了。
  
  “要不要喝水?”
  
  嘉蓝看他先喝了一口,再假惺惺地问她,只能说不要。
  
  “医生说了,你是脚骨错位,复正后,还得有的歇,好好休息。”
  
  嘉蓝闷声闷气的嗯了下。
  
  “要不我留这照顾你几天?”李念旧半真半假地说。
  
  “不用,我有人照顾。而且我也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不麻烦你了。”嘉蓝真是怕他说到做到。
  
  李念旧不坚持,提了张方凳坐下了。
  
  “你这家里看着像是有些年代的东西了,祖传的?”
  
  这本来就是李念旧随口找得个话题,偏嘉蓝死死盯着他屁股下的那张凳子,感叹:我那明朝正统年间的杌凳啊,一把年纪了还遭罪。
  
  “怎么会,谁家现在还有古董,那都是送博物馆和收藏家那的,我就是一平头老百姓。”嘉蓝假笑两声。
  
  李念旧喝了一口水。
  
  “你看也不早了,今天都耽误你大半天了,那就……”
  
  “那你准备怎么补偿?”李念旧打断她的话,不怀好意全写在了脸上。
  
  “额——”嘉蓝被他的话一噎,想了想说:“改天请你吃个饭吧。”
  
  “改天是哪天?”李念旧纠缠不休的。
  
  “就,等我伤好了抽时间。”
  
  “吃饭不急,倒是有件不用抽时间现在就能补偿的。”
  
  “什么?”嘉蓝问。
  
  李念旧慢悠悠又喝了一口水把杯子放到床头的一张木柜上,抬眼含笑:“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你真以为老子就为了那点儿钱跟你过不去?闲的没地儿去犯贱来看你的臭脸?”
  
  嘉蓝低着头看自己纠缠在一起的手,在那左手扒拉着右手玩,看着还挺认真,其实内里早慌得肝颤,又腹诽:你可不就是哪根筋搭错了。
  
  “有过男人没有?”李念旧大喇喇地问。
  
  嘉蓝脸通红,“你神经病。”
  
  “看你那样就没有,”李念旧心里多乐,笑容就有多大,“老子做你男人怎么样?”
  
  嘉蓝深呼一口气,看向李念旧的眼神也深了几分。
  
  嘉蓝伤养了没太久,感觉好得七七八八了,也就回了店里。
  
  没在这几天,婷婷打理着店,也没出什么大问题,期间小赵来嘉蓝家里看过她几次,次次都说要留下来照顾她,逼得嘉蓝差点没给他跪了让他别来了。
  
  再说的吃饭问题,好在刘黑胖子家靠着嘉蓝家,又得了婷婷嘱咐,刘黑胖子就天天给嘉蓝送饭,嘉蓝也感慨,真是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以前真没白疼这俩孩子。
  
  “嘉蓝姐。”婷婷叫了声,嘉蓝专心看着账本,头也没抬,“什么事?”
  
  “最近那个人,一直没来订外卖哎?”
  
  嘉蓝翻着账页的手顿了顿。“可能是吃腻了换别家了吧。你有事没事,没事就去给小赵他们帮忙。”
  
  婷婷甩着手里的一块小抹布。“我才不去,我跟你讲嘉蓝姐,这小赵是越来越过分了,都敢指挥陈师傅了,就为了个掉在地上的花蛤肉,小赵嫌陈师傅浪费,非要把那掉地上踩了的洗了再扔回锅里,被陈师傅好一通骂呢。”
  
  嘉蓝听着这个小报告,眉头紧皱,“不是说了,后厨陈师傅说了算吗?行了我知道了,你要是实在没事就早点回去。”
  
  婷婷就等着这句,把抹布放到柜台上,一溜烟就跑了。正好被小赵看见,走到柜台那,不满道:“嘉蓝,你这么纵容她,迟早出问题。”
  
  嘉蓝放下笔,嘴巴抿成一条线后才缓缓开口:“婷婷家里这两天有事,早点回去,可以体谅。”
  
  “她能有什么事,还不是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出去鬼混,小小年纪就这么不自爱。”小赵说出来的话实在刻薄,嘉蓝不悦道:“小赵,多做事少说话,可以吗?”
  
  小赵一时有些尴尬,刚想为自己争辩,就听得身后一个男声:“走吧,接你下班。”
  
  嘉蓝偏头一瞧,笑了。
  
   正文 逃犯   年轻真好。嘉蓝感慨着来人的朝气蓬勃的同时也松了口气。
  
  “嘉蓝姐,走吧。”赖子不知道一天去哪玩了,把自己打扮的新潮亮眼的,看着就是个十足小鲜肉。
  
  小赵沉默地看着赖子走过来,经过他面前时,带过一股浓郁香水味,还顺带用肩膀推了小赵一下。
  
  “吃饭没有?”嘉蓝问。
  
  赖子趴到柜台上笑:“吃啦,同学聚会,本来说要去唱歌,这不是娘娘要回宫,天大的事,小的岂敢多有逗留?”
  
  嘉蓝笑骂:“你就贫吧,靠着你那张嘴,以后当饭吃。”
  
  赖子不介意把自己表现得更狗腿一点,嘻嘻笑着拿起柜台上的薄荷糖剥了一颗放到嘴里。
  
  “我去拿下东西就来,你在这等我下。”
  
  嘉蓝一转身去了储物间。赖子还伏在那,又剥了两颗薄荷糖,余光瞥见身旁多了一双腿。
  
  “这是给顾客的。”小赵说。
  
  “吃你的了?关你什么事?”赖子从婷婷那听了无数关于这个赵俊华的事,所以对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好感,他和婷婷一个战线。
  
  小赵皱着眉看着身旁这个小屁孩,一副天下他最吊的模样,很不爽,但更不爽的是,他竟然抓了一大半的薄荷糖要揣兜里,小赵忍不下去,大声制止:“你这样,我们怎么做生意?”
  
  赖子虽然有时候挺怂包的,但是面对小赵,他是有底气的,所以他瞬间黑了脸:“你他妈有病吧?你算老几?那是我姐,我吃她的喝她的,跟你有半毛钱关系,你在这跟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脑残得治。”
  
  嘉蓝拖着还没好全的腿拎包出来就见两个人剑拔弩张的,顿时也不痛快了。
  
  “要吵两个人都给我出去吵,多大人了?”
  
  这一嗓子,两个人不吱声了,都撇过了脸不再怒目相视。
  
  “嘉……”
  
  “姐我给你拎包,我掺着你,别摔了,地滑。”赖子一步上前抢过包,扶住嘉蓝的手往外走,“我车就在外面,今天刚提的,姐你是第一个坐上去的,我娘老子都没这机会,你看我对你多好……”说着,还扔了个鄙视的眼神给了小赵。
  
  嘉蓝惊讶道:“你爸给你买车了?”
  
  “我从学车到现在,就没停过跟他要车。他老抠了……”
  
  两个人的背影慢慢从小赵的视线中渐远,交谈的声音也是一样,直至不见,小赵对于这个没大没小油腔滑调的赖子,也是讨厌的一个彻底。
  
  以后,总归要让嘉蓝离这些不三不四的人远点。
  
  白色小别克。
  
  嘉蓝系好安全带,又四处看了看。新车里的为了掩盖皮具气味喷了不少香水,熏的嘉蓝吃不消开了车窗。
  
  车里放着摇滚乐,真是和赖子这个主人一个德行,半点不消停。
  
  “明天别来接我了,离得也不远,我早点出来坐公交或者打的就行。”
  
  “姐,你这是看不上我这车啊。”赖子笑。
  
  “我看你才不是专程来接我,你就是得了新车,不显摆你憋得慌。”嘉蓝睨了他一眼。
  
  被戳穿自己那点虚荣心,赖子嘿嘿两声,“哎呀,嘉蓝姐,你这老拆穿我,该怎么聊天。对了,我听婷婷说,那天扣了我们的那个混混头子还来找过你,没事吧?要不要跟朱局/长说下?”
  
  嘉蓝暗自叹了口气,淡淡地说:“不用,该说的都说清楚了,以后应该没事了。”
  
  赖子听出点别的意思,问到:“怎么啦,这是还有点故事咋的?”
  
  嘉蓝轻笑:“你怎么那么八卦?什么故事,顶多就是个事故,还不是都你们害得。”
  
  赖子讪讪闭了嘴。
  
  深夜嘉蓝躺在床上,小风扇呼呼地吹,辗转几次都没能入眠,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燥的,拿起手机看看时间,都已经快两点了。
  
  数数数到三百多自己也给数乱了更难入睡,嘉蓝一翻身,又拿起了手机,刷起了朋友圈。这会已经没什么人还醒着了,最近的一个消息是婷婷在半个小时前发的一段小视频,配着三个惊恐的表情。
  
  嘉蓝实在无聊,点开了。
  
  光线太暗,声音又很嘈杂,看不大清状况,只能约摸看到不少人,一众或高或低的话语中,里面还夹杂着几句“死人了”“快报警”“太吓人了”“这下完蛋了”这样的话。
  
  视频不长,但就是让人觉得心生恐慌。
  
  嘉蓝不大放心,立即给婷婷发了消息:你在哪?回去没有?
  
  没多久,婷婷就回复了:我在回去的路上,马上到家。
  
  嘉蓝:到家跟我说下。
  
  婷婷嫌打字麻烦,直接发了语音:“嘉蓝姐,我晚上去时光酒吧玩的,那边出人命了,我靠,我都要吓死了!”
  
  嘉蓝惊吓之余也被勾出了八卦的好奇心:怎么了?
  
  “本来今天是时光酒吧每个月的固定折扣狂欢日,我跟朋友去那玩,突然那里面就打起来了。好像是谁犯了事坐牢,放出来后,发现自己兄弟睡了自己老婆,老婆要离婚,寻仇才打起来的,打的那地上你没看到,全是血,警察来的时候,杀人犯都已经跑了!这下S市有的不安生了!”
  
  嘉蓝还没来得及回,婷婷的语音又紧接着发来了。
  
  “还有,我看到那个混混头子了!”
  
  嘉蓝一阵无语,那么危险的时候,婷婷还能看有没有“熟人”,心真是大。
  
  本想打字,又觉得太慢,嘉蓝按下录音,“你快点回家,杀人犯跑出来还得了?到家就把门锁好!”
  
  婷婷回复了一个OK的表情。
  
  嘉蓝放下手机,突然觉得黑漆漆的屋子,让她毛骨悚然。不放心门窗,爬了起来,打开灯,一点一点挪着步子去检查门窗的锁,才又躺回床上,这下子,是彻底不敢睡了。
  
  昏暗的路灯围绕着三五只飞蛾,而灯下,一个站着,两个蹲着的人影,正抽着烟沉默着。
  
  李念旧已经浑身湿透,青白的烟从嘴里冲出来,带着他的烦躁,又不能带走他的烦躁。
  
  “现在怎么办?”蒋潮靠着路灯杆子,两指间夹着一个已经快燃尽的烟头,眉头皱出了三道褶。
  李念旧深呼一口气,没说话,继续抽。
  
  “你说他能跑哪去?家也没回,我们也不联系。”白毛烟抽完了,扔在地上,拍了拍手,没等个两分钟,又抽出来一根,把烟盒递给了李念旧,李念旧摆手,用中指和拇指捏着额头两侧用力揉着太阳穴。
  
  “他现在可能回去吗?是带那个sao货跑路还是直接捅死她?小刀进去没两个月就跟耗子好上了,要搁我,我也忍不了!”蒋潮低吼,一脚踩在地上杂乱的烟头上拼了命的碾,又觉得不得劲,反身狠踹在路灯杆上,震得一只正在捕食的蝙蝠抖着翅膀飞窜而去。
  
  “两条路,一条是让他自首,一条是给他备足了钱让他跑路。”李念旧相比他们两个显得冷静几分。
  
  “那两条都得是找得着他吧?”白毛忧心忡忡,“王八羔子,犯了事就知道躲了,当我们这些兄弟都是死的了?”
  
  “你可别忘了,耗子是跟他穿一个裤衩子长大的,他现在还能信谁?”李念旧冷冷提醒。“最近多找几个人到那些老巷子里转转,小刀刚出来身上没多少钱,肯定跑不出城南,现在全市都要通缉他,估计是藏平时没什么人去通信也不好的地方里了。”
  
  “好。”白毛应下,接着三个人又沉默了。
  
  “真他妈操蛋。”白毛突然恶骂一句。
  
  李念旧蹲在那腿麻了,站起来后拍了拍屁股。
  
  白毛抬头,有点茫然:“旧哥?”
  
  “回去了。”李念旧丢下一句就踩着夹脚拖哒哒哒地离开了。
  
  白毛看着李念旧的背影站了起来。
  
  蒋潮撸了把自己的寸头,跟了上去。
  
  “等等我。”白毛追过去。
  
  倒头躺在床上,李念旧闭着眼,听着屋外的清晰的狗叫声,脑子里不断筛选着陈小刀有可能会去的地方,近的他已经都找过了,远的,明天天亮就去,希望熬过今晚,那个傻/逼玩意儿别又整出大祸来。
  
  这么想啊想,李念旧不知道怎么就想到那张素净的小脸上去了。
  
  那丫头那天为了拒绝他,不知道说的个什么鬼话。
  
  “你既然查了我,就应该知道,我是被庵里的师父抚养长大的,所以我也是个姑子,你见过几个姑子还处对象的?”
  
  这话堵的李念旧是又好气又好笑,姑子?别说他不信,就算是,那又怎么了?尼姑还能还俗呢,也没见谁家尼姑还出来开门做火锅生意的,她咋的还指望自己一身铜臭还不食人间烟火了?
  
  他没当场拆穿嘉蓝,不是信她,只是觉得这个丫头就算拒绝他,都不找个看着高明点的理由,应付他都懒了,看来真是一点都不把他放心上。
  
  他又没那么贱,既然她不拿自己当回事,那他还不伺候了呢!
  
  李念旧两桩事加在一起越想越躁郁,汗也出得更多了,从床上起来,按着遥控器把空调又降了几度,摸黑从沙发上拿了条毛巾进了卫生间冲凉,不过五分钟就完事了。
  
  等他□□着走出来后,情绪和大脑都被刚刚的凉水冲得平静了些,拿起手机,犹豫了几秒后果断拨了出去。
  
  “……”李念旧没说话,光听着电话里头传来的稍重的呼吸声。
  
  “喂。”轻声细语的,李念旧感觉自己被她的声音安抚得一点气性都没了。
  
  “是我。”
  
   正文 勾引   “嗯,我知道。”
  
  李念旧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形成一个温柔的角度,柔和了他冷硬的面部表情。
  
  “想我没有?”
  
  “……”没有任何回应。
  
  李念旧轻笑,走到床边坐下,老旧的床发出一阵吱呀声,好像下一秒就会散架。
  
  “这么晚还没睡?”
  
  “就是睡着了也被你的电话吵醒了。”嘉蓝说。
  
  “可我听你这声音,也不像刚醒啊?”李念旧说着,侧翻了个身,床又叫唤起来。
  
  “……我听说有人杀了人跑出来了。”
  
  李念旧渐渐收起了自己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语气却依旧轻松。
  
  “嗯,你把门窗锁好就行。不会有事的,睡一觉就到明天了,别怕。”
  
  嘉蓝不知道为什么,就听他说一句“别怕”就真的安心了很多。
  
  挂断电话,没多久就睡着了。
  
  由于前一天睡太晚,导致嘉蓝这一觉睡到快中午才醒。
  
  醒来时看着外头灰蒙蒙的天,懵了许久,这是醒早了还是醒晚了?
  
  再看手机,都已经是十一点多了。
  
  刚要下床就听到了外头的敲门声。
  
  她不是关了大门了?怎么还有人来敲她的房门?!
  
  嘉蓝细想得浑身寒毛都立起来了,缩在被子里手里紧紧攥着手机。
  
  110都拨好了,就差接通了。
  
  “嘉蓝,开门。”
  
  一个哆嗦,嘉蓝给拨了出去。
  
  “你好……”
  
  手忙脚乱的,嘉蓝赶紧回答:“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打错了。”
  
  “报警电话也能打错,服了就……”
  
  陪着笑嘉蓝挂了电话,穿上拖鞋走到房门口,愣了会。
  
  “快点儿的,外头雨大。”不耐烦地催促。
  
  这次没有犹豫,嘉蓝转动了门锁,门开时,随风飘进的几点雨水落在了嘉蓝的脸上,李念旧就那么湿漉漉地拎着塑料袋侧身挤进去,不给她更多反应的时间。
  
  “你干什么呢?那么久才开门。”李念旧进门后把塑料袋放在茶几上,撩起背心露出结实的八块腹肌,用背心抹了把脸。
  
  嘉蓝看着他这一连贯的动作,站在那一动不动。
  
  “站那干什么?过来吃饭。”李念旧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开始从塑料袋里把餐盒往外拿。
  
  嘉蓝手还抠在门锁上,问:“你来有什么事?”
  
  “没事不能来?”李念旧掰分了两双一次性筷子放到了饭盒上,再看嘉蓝倔着脾气站在门口,说:“我啊,就是路过来看看你,你这脚还没好吧,怎么说我也有责任。”
  
  “医药费都是你出的,有责任也早算清了。”嘉蓝硬邦邦地说。
  
  李念旧夹了一筷子肥瘦参半红烧肉扔进嘴里,嚼得那叫一个香。“那营养费呢,误工费呢?不都得补偿给你。”
  
  嘉蓝就看着他坐在那,拿起茶几上她的水杯灌了几口。“那是隔夜水。”是她喝剩的。
  
  “喝不死人。”李念旧对着她招手,又拍了拍沙发。
  
  嘉蓝大敞着门,坐到李念旧对面。
  
  “快吃,吃完我就走了,不耽误你。”李念旧把另外一份白米饭推到她面前。
  
  嘉蓝摇头。“还没刷牙洗脸,这会不吃。”
  
  “洗去啊。”李念旧放下了筷子,摆明了等她,不吃完不罢休。
  
  嘉蓝眼皮跳了跳,站起身去了洗手间。
  
  李念旧坐在那,翘着二郎腿,环顾四周,挺好。上回来没仔细看,现在再看吧,怎么看怎么舒心。
  
  嘉蓝挤了牙膏站在洗手池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刷着牙,突然想起一件事,立即吐掉嘴里的牙膏沫,漱了口走出洗手间。
  
  李念旧一见她出来,就放下了腿,问:“洗好了?”
  
  “你怎么进来的?我院里大门难道昨晚没锁?”可她明明记得是上了锁的,还折回头检查过。
  
  “我敲门了,你没开,我就只能爬墙了。”李念旧把自己的这种偷鸡摸狗的行为说得非常理所当然。
  
  嘉蓝说:“你打我电话不就行了?”
  
  “打你电话你会给我开门吗?”
  
  当然不会。嘉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再说了,外头雨那么大,你这脚又没好利索。”李念旧嬉皮笑脸起来,“我哪舍得让你出来给我开门。”
  
  嘉蓝冷笑两声,又回了洗手间。
  
  等嘉蓝洗好了脸,齐肩的头发绑了个小马尾置在脑后。坐下后,看都不看李念旧,拿了筷子就吃饭。
  
  李念旧看着她清爽的脸,不那么白,皮肤却很细腻,低头吃饭,脖子后边有一道明显的黑白分界线。
  
  勾得李念旧不得不幻想她脱光衣服后,一身奶白的皮肤该有多诱人。
  
  “你看什么呢?”嘉蓝横了他一眼。别以为她看不出来他那点龌龊心思。“吃完你就赶紧走吧。”这围墙还得找人重新砌,太矮了,的确不安生。
  
  李念旧回神,眼珠子盯着她不耐烦的脸色,动都不动。
  
  “这两天少往外跑,人还没抓到。”李念旧突然说。
  
  “我这腿脚能跑哪儿去?”嘉蓝撇嘴,这次是真当着他面翻了个白眼。
  
  李念旧被她这表情逗得心痒痒,想都没想,伸手就去捏了她脸颊上的软肉。
  
  嘉蓝愣了下,然后脸瞬间青红交加,一掌拍开他的手,“别跟我动手动脚的!”
  
  李念旧“哎呦”叫了声,一伸脖子,缩回了手,被打的地方还有点麻痒,用手摸摸自己的手背,再感受感受。
  
  “你走,拿着你的饭赶紧走!”
  
  逐客令下得分外不留情面。
  
  李念旧双手成投降状:“好好好,我手贱,刚才脑子不清楚,好歹吃了饭再让我走吧。这外头大风大雨,闪电打雷的,多不安全呐!万一怎么着劈——”
  
  “李念旧!”嘉蓝猛地大叫了一声倒是真把李念旧吓了一跳。再看嘉蓝,脸色已经是难看的不能再难看了。“饭能乱吃,话能乱说吗?”
  
  李念旧听了这话,刚刚被她叫的紧起的一身皮,一下子松了下来,转而乐呵呵得陪笑:“我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吃饭吃饭。”
  
  这么闹腾了一回,嘉蓝也没什么胃口了,胡乱扒着饭,一声不吭,李念旧坐那,也没有再说什么,眼神不时溜向嘉蓝,再装模作样地收回来。
  
  嘉蓝吃完饭,抽出餐巾纸擦了擦嘴,看着平时吃饭挺迅猛的李念旧在那细嚼慢咽的,皱眉说:“李念旧,我上次说的话,不是跟你闹着玩的。你以为我是在骗你吗?收养我的师太也是被普兰寺的师太捡回来的,一辈子守在寺里,没有结婚,没有生子,我虽然出来做生意,不用住在寺里,可我也会和收养我的师太一样,我出来开火锅店赚钱,不过是为了以后和师太养老,你有女朋友,和我在这耗着没有意义。以后别来找我,也别找我麻烦,成吗?”
  
  李念旧停下数米的手,将筷子放到饭盒上,俨然没了刚刚的不正经,坐在那,目光有点深沉。
  
  “谁跟你说我有女朋友的?你店里那个傻/逼?”
  
  “这不是重点好吗?”嘉蓝觉得自己这会真是对牛弹琴。
  
  “那什么是重点?”
  
  “我是说……”
  
  李念旧一挥手,打断她的话。
  
  “你是想要告诉我,我要是想要你,还得养着那个寺里的老尼姑?”
  
  嘉蓝就莫名很气,“我不会跟你好,听明白了?”
  
  “听不明白。这事老子不是在跟你商量,你也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还就不信了,老子搞不定你个小丫头片子。”说着,李念旧也抽了两张餐巾纸,用力擦了两把自己的嘴,又把餐巾纸揉成团扔到了饭盒里,一起身,目光有几分坚定的凶狠,逼近嘉蓝,直把嘉蓝逼到门边上,两个人脸和脸之间不出两指的距离。李念旧鼻息里湿热的气息让嘉蓝扛不住地逃避,却左右皆被禁锢,遂只能侧过脸,羞臊的耳根子都是通红的。
  
  “你想怎么样?”嘉蓝咽了咽口水,声音也是在极力克制,最起码装也要装的很淡定。
  
  李念旧坏笑,半弓着腰,仔细观察着嘉蓝的表情神色,后目光又游移在她侧过脸后,完全暴露在他面前的脖子。
  
  线条柔美,即便晒黑了,也能看得出的细滑皮肤。
  
  又见嘉蓝因为紧张而不由自主地吞咽口水,咽喉微动。
  
  明明没有任何勾/引的成分,但就是让李念旧觉得她是在勾/引他,而且是勾得他全无自控力,不由分说地将自己削薄的嘴唇贴了上去,细细啃咬舔舐。
  
  嘉蓝整个人都不好了。
  
  起初的惊吓过去后,就剩了激烈地反抗。可她的力气在李念旧眼里,根本就是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的。遂两臂收紧,直接将她搂抱在怀中。
  
  嘉蓝羞愤得双眼瞪圆,又被李念旧掌着后腰的手,勒出了一个从来没有尝试过的弧度。两个人的柔韧性竟然可以完美贴合。
  
  嘉蓝的双手拼命拉扯着他的短发,甚至已经薅下了不少,可就是不见丝毫的效用。她要怎么办?只能带着哭腔,怒喝。
  
  “李念旧,你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