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I
-Chapter 1-
“叮——”
手机屏幕亮起,是新短信提示:“我是致远的女朋友,我们真心相爱!”
梅衫衫单手托腮,懒懒垂眸一瞥,又收回目光。
真爱啊……听起来很美。
灿金的阳光透过明净的落地橱窗,拉长的树影在浅灰的地板上摇曳。白墙边,她的助理刘柳正比对表格,将代表“已售”的红点一枚枚贴在画作旁。
十三幅画作,在昨晚的首展酒会上已有九幅被藏家相中。再展出几日,应当可以售空。
价格也皆在六位数以上,不枉她此番耗费心力。
手机又是一声清脆的“叮”——
“你霸着余太太的头衔又有什么意思?他不爱你!你要有点自知之明就赶紧去死!”
梅衫衫无动于衷,继续托腮放空。
就一个首次开展的新人画家而言,如此高的起点,足可令其他挣扎中的落魄艺术家们艳羡至死。
不过自知之明嘛……
“这个赵树元,自己的个展酒会,居然敢醉醺醺歪歪倒的跑来,当着那么多大佬级收藏家的面!”
刘柳啪地把最后一个红点拍在墙上,愤愤然转头,“拿无礼当个性!要不是咱们画廊为他造势,藏家们信任衫衫你的眼光,谁会去看一个无名之辈的个展啊!更别提高价买画了!”
还敢借醉试图对衫衫毛手毛脚!
画廊作为艺术品的一级市场,发掘有升值潜力的艺术家是关键。梅衫衫经营这间叫“望梅轩”的画廊数年,她经手的作品,不乏在几年间升值了几十甚至上百倍的上乘之作,艺术家的身价也水涨船高。如此独到精准的眼光,很为藏家圈所推崇。
仿佛在应和刘柳的愤慨,小壶中的水喷着汽咕噜咕噜沸腾起来。
梅衫衫拎起壶柄,将沸水注入纯白的骨瓷茶具中,轻轻晃动,倒掉。温热过茶具,接着拿茶匙取茶叶置入壶中。
蒸汽携裹着茶香袅袅升腾,纤纤素手捻起壶盖,轻轻覆住。瓷器碰撞声悦耳清脆,玉白的肌肤比骨瓷更细腻三分,动作行云流水,说不出的优雅。
刘柳一时看得失了神。
她想,她应该上某乎回答那个问题——“现实中真的有书中所说的那种「绝世美人」吗?”
有啊,太有了。
梅衫衫一手按在壶盖上,皓腕翻转,壶嘴微倾,茶汤潺潺冲入杯中,卷起小小的漩涡。
白瓷红汤,色泽橙红通透,微漾的水面泛着浅金,满室茶香馥郁扑鼻。
“好了别气了,结果不是挺好?”她端起茶盏,轻轻放在刘柳面前,“今年新采摘的大吉岭夏茶,尝尝看?”
夏茶成熟饱满,果香优雅。刘柳深吸一口香气,浅啜一口,只觉心境渐渐沉淀下来,灵台清明。
唉,美人泡的茶都格外治愈。
“结果就对赵树元最好吧?名利兼收,靠女朋友能少奋斗十八辈子。你就是太善良太大度,无欲无求的,对谁都这么好……”她忍不住嘟哝。
赵树元的女友便是余大小姐,衫衫的小姑子。
又生出一股悲哀来——丈夫三天两头出现在花边绯闻中,不大度早就气死了吧?
梅衫衫一点也不大度,她小气着呢。可以说是睚眦必报了。
只是赵树元的结果已定,何必在意过程中的小插曲?
结果好,就一切都好。
她笑容清浅,“哪有对谁都好?我只对你好呀!”
刘柳更悲哀了——不娶何撩?
美人上司的甜言蜜语是力量之源,充电两句话,续航八小时,大吉岭更是喝出了打鸡血的效果。刘柳放下茶杯,撸起袖子去更新艺术品数据库了。
没安静多大会儿的手机又“叮”了一声。
许是被梅衫衫的无视激怒了,这回有些气急败坏:“老女人黄脸婆!又老又丑不要脸!致远看你一眼都要吐!你怎么还不去死!!”
嗨呀,这就过分了啊。
梅衫衫摸了摸脸。明明白得发光,哪里黄了嘛?
她无意搭理对方,只是打开某著名交友网站,发布了一则广告——
【寂寞富婆征小狼狗,喜好dirty talk,发大宝贝特写至1xxxxxxxxxx,够浪即送法拉利】
发布完,顺手把这个号码拉黑,这时门口的铃铛叮当一声,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推门……不,几乎是破门而入——
梅衫衫一挑眉。来的真快。
“嫂子!!”来人哭得妆容凌乱,“赵树元个王八蛋!呜呜……我答辩一结束,就立刻飞回来,哪怕赶不上酒会,也想给他个惊喜……可刚才我一到家,就撞见他和他那个助手在床上……”
多么辣眼睛的场面啊!梅衫衫赶紧拔下想象的翅膀。
等人哭够一个段落,她柔声开口:“会不会有什么误会?他在酒会上喝的不少,也许是醉后认错人——”
“哪有什么误会!”余致瑶抬起脸,脸颊双目一片通红,“我听见他喊丽莎!白花花的屁股一边耸得起劲一边问丽莎小骚货爽不爽!”
白花花……咳。信息量太大。
梅衫衫使劲压紧了想象力的棺材盖。
她名义上的小姑子,钟爱有文艺气质的男人。历任男友包括摇滚歌手、摄影师、作家、画家……大都还处于不名一文的艺术生涯初级阶段。
可惜世间虽有璞玉蒙尘,只待绽放光华的那一天,更多的却只是顽石。显微镜下才能观测到的才华,往往搭配膨胀得银河系都装不下的自我。
噢,还不乏劈腿界奥林匹克级选手。
当初与摄影师交往时,余致瑶就要求过梅衫衫为他办展。这次又为赵树元各种胡搅蛮缠。
梅衫衫不堪其扰,好在赵树元的作品还算可圈可点,这才松口同意策划此次的个展——情面归情面,望梅轩可不是谁的作品都能进的。
开始准备展览不久,梅衫衫就看出此人与助手关系暧昧。更可笑的是,他还企图撩她。
昨夜的酒会,本是他展示自己的艺术观念,结识人脉的绝佳机会,可他醉得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不过崭露头角,心态便膨胀得比河豚还厉害。
这些即使说出来,热恋中的余致瑶也听不进去,反倒会怀疑这是她不愿为赵树元策展的推脱之辞。
“……他之前一直住廉租房,现在的住处是我为他置的,连床都是我买的!”余致瑶直抹眼泪,“那个丽莎有什么好?胸还没我大……”
女人啊,捉奸还不忘比胸。
梅衫衫给她递了块手帕,“或许是丽莎勾引他?男人嘛,难免犯错,一时鬼迷心窍,回头清醒了,自然明白选你比选丽莎要明智得多……”
一句话激得余致瑶连痛骂小三都顾不上了:“他选?他有个屁的资格选!男人了不起吗?”
想想更生气,“花着我的钱,别的女人一勾就上,还想挑挑捡捡?我让他带上丽莎,立马从我的房子里滚蛋!”
很好,就是这个节奏。
梅衫衫垂下眼眸,“也是,这次有丽莎,下回说不定还有丽娜、安妮、薇薇安……”
“还下回?哈!”余致瑶冷笑出声,又猝然而止——咦,“丽娜”“安妮”“薇薇安”怎么这么耳熟?
好像都是哥哥交过的女伴……?
本想继续拉嫂子同仇敌忾讨伐渣男三百回合的心,瞬间瘪了。
法国文霸雨果巨巨那句名言怎么说的来着?
——世界上最宽阔的是海洋,比海洋更宽阔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宽阔的……
是嫂子头顶的呼/伦贝尔大草原。
同是天涯绿巨人,余致瑶心有戚戚,借着擦泪,偷眼打量梅衫衫。
她身世并不光彩,是她母亲嫁到汤家前跟一个中俄混血小混混所生,十来岁才被接到汤家。也许是那四分之一东欧血统的关系,她肤色白皙胜雪,五官立体精致如人偶,眉眼间恬淡清雅,似朦胧月华洒落在山涧,有种空灵缥缈之感。
美则美矣,太过软弱,无底线的好脾气实在乏味。
当初哥哥拒绝了联姻对象汤家小姐,坚持非要娶她,甚至为此差点跟妈妈闹僵,以至于她也很抵触这个不择手段抢走哥哥的狐狸精。
不过正应了那句「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单凭美貌根本留不住哥哥的心,狐狸精很快就成了蚊子血。
她一定很爱很爱哥哥吧,即便哥哥走马灯似的换女人,也能不计尊严地原谅……
梅衫衫察觉到她的视线,下意识抚脸,“……怎么了?”
难不成真被余致远那小女友给咒黄了?
余致瑶回过神来,莫名有些尴尬,没话找话道:“嫂子年轻的时候玩过cosplay吗?我觉得你很适合cos精灵欸!”
年、轻、的……时候?
老……小娘我芳龄27,风华正茂好么?!
梅衫衫唇角浅笑不变,“我心脏不好,许多社团活动都没法参加。那年去参加你的校庆不是还晕倒了么,扰了大家的兴致……”
低落的语气很好地掩盖住了那几分咬牙切齿,将「强颜欢笑」诠释得淋漓尽致。
余致瑶:“……”
啊,忘了嫂子是个弱鸡了!
校庆那回本是故意作弄,大暑天带她多绕了几步路,结果她就晕倒住院,差点病危不治……
后来嫂子也一句怨怪的话都没说过,倒反过来安慰她。
梅衫衫端茶浅啜,仿佛对余致瑶变幻的脸色一无所觉。聊天不难,把天聊死更容易啊。
余致瑶尬聊不下去,如她所料,悻悻然起身,“我先回去了。”
一转头,入目满是赵树元的画作和介绍。回想起曾经陪伴鼓励他创作的时光,仿佛连这些破画都在嘲笑她太瞎……
正要微笑送客的梅衫衫陡然变色,“哎,别……”
然而来不及了,眼睁睁看着余致瑶抄起茶壶,三两步上前,照墙一泼——
液体飞溅出一道橙红弧度,泼洒在白墙油画上,伴着壶盖粉身碎骨的清脆碎响,瞬间迸溅开来。
馥郁的茶香在空气中弥漫。一团泡涨的茶叶沿墙面下滑,啪嗒,掉落在墙根。
刘柳冲了出来,呆滞一瞬,指着红点尖叫,“啊啊啊余小姐!这是整个展最有价值的一幅啊!已经被订购了的!!”
正文 II
-Chapter 2-
大吉岭独有的麝香葡萄香气在空气中扩散,喷溅的茶渍仿佛谋杀现场干涸的血迹,竟还有几分艺术感。
梅衫衫揉了揉眉心。
大意了……
眼看就能打发走余致瑶,一劳永逸地解决这种麻烦——下回再缠她办展,她会帮她回想起曾一度被绿云罩顶的耻辱。
至于赵树元,艺术家的作品和人品往往并不挂钩,不可否认他相当有才华,还有剩余价值可以榨取。
既维护了有求必应好嫂子形象,又添一名有潜力的签约艺术家,名利双收的表面是赵树元,实则应该是她的望梅轩。
设计好的结果,就这么跑偏了一步……
“……茶渍很难清理的!”刘柳欲哭无泪,“这么大的面积,天啊!余小姐你怎么能这样!!”
余致瑶拎着茶壶,脖子一梗,“还清理它干嘛?我看这展也撤了得了,看见他的东西就心烦!”
之前布展时挑三挑四意见多的是你,这会儿大手一挥要撤的也是你!
刘柳不忿:“说得轻松!你知道我们准备展览花了多少工夫吗?已售出的画在交货前被毁坏,要怎么向买家交待?艺术家和客户也会质疑我们画廊对艺术品的保管能力!”
“不就是一幅破画,至于吗!”余致瑶砰地放下茶壶,“不卖了不就行了!”
“交易哪能这样出尔反尔,多影响声誉?!”
“哼,小题大做!”
……
“好了——”梅衫衫一手搭上激动着的刘柳的肩,安抚地拍了拍,转头面向余致瑶,“我们得把这里清理一下,这面墙也要重刷。瑶瑶刚飞回来,肯定累了吧?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余致瑶自知闯祸,只是刘柳的指责让她下不来台,现下梅衫衫递了梯子,她从善如流地顺势开溜了。
“衫衫你太温柔了,这样都不骂她!”刘柳冲余致瑶的背影龇了龇牙,“你是她嫂子,批评教育她也是正当的吧?”
批评教育多麻烦啊。
再说教训了小姑子,婆婆肯定不乐意。打了小的来了老的,没完没了,更是麻烦。
这些不便解释,梅衫衫给狼藉的现场拍了几张照,“事已至此,还是想想怎么解决问题吧。小柳先联系一下修复师,看这种程度的污迹能否清理。”
画廊闭门,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收拾残局。
员工们小心翼翼地将画取下来,徒留一片乌七八糟的墙面。待修复师评估完清理方案,装修人员给出重做墙面的报价,梅衫衫的眼前满是扑腾着翅膀飞走的小钱钱,心绞痛到无法呼吸。
妹债兄偿!
梅衫衫安排好画廊事宜,径直去找余致远讨债。
余氏控股作为金融巨头,在寸土寸金的CBD区独拥一栋摩天大楼,与老对头卫氏隔街对峙。
梅衫衫鲜少在这里出现,刚进大厅,被前台拦了下来。
前台刚入职不久,听闻她找余总,挂着职业化的微笑隐晦地打量她。
余总风流倜傥,传闻余太太不过是个无才无貌无手腕的三无废物,余总迫于联姻压力才娶了她,之后就丢到一边,身边更是女伴不断。
正室软弱,小妖精们自然蠢蠢欲动。眼前这位长得倒是仙气飘飘,贴上来也不含糊嘛。
“不好意思,余总正忙,您可以先等一会儿。”示意角落的沙发。
梅衫衫正要给余致远打电话,身后传来一道惊讶的男声:
“——咦!余太您怎么来了?”
她回头,“赵助理?好久不见。”
前台倏然瞪大了双眼。居然是正牌余太太?!
“呃,余总在开会……”赵助理有些忐忑。
“没关系,我上去等好了。”梅衫衫冲前台礼貌一点头,婉言谢绝了赵助理相送。
赵助理暗暗叫苦。转念又一想,余太弱质芊芊,即使楼上有女人,应该也不会撕起来……吧?
……
专用电梯直达办公室内,梅衫衫走到办公桌后,在宽大的皮椅上落座,支着下巴饶有兴致地观察门外。
员工们抱着文件匆匆穿梭,唯一的闲人是休息区沙发上换着角度自拍的女孩。
青春的肉体曲线嚣张,堪称肉弹。手机偶尔举在嘴边,隐约能听见“……丑人多作怪……要她好看……”之类。
不一会儿,高管会议散会了。
被一群啤酒肚地中海的簇拥着,儒雅俊逸的余致远相当显眼。三十出头的年纪,上位者的气度更显成熟魅力,再加上亿万身家,的确有风流的本钱。
前一秒还沉迷手机的肉弹倏地弹射到余致远身边,抱着他的胳膊嗲声嗲气地抱怨,“达令!开个会怎么这么久嘛,人家等得无聊死了~”
又迫不及待地告状,“有人发下流短信骚扰我!”
肉弹丰满傲人的胸脯贴着男人的手臂,旁若无人地磨蹭,梅衫衫看得手有点痒。
看起来好软啊……手感应该很赞吧?
高管们相互挤眉弄眼,很快识相地散尽。
余致远身上挂着肉弹,走进办公室,正对上梅衫衫的灼灼目光。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下意识把手臂从温柔乡中抽了出来。
肉弹满脸敌意的尖声责问:“你是谁?怎么上来的?”
梅衫衫坐姿端庄,一本正经指向身后的落地窗,“我是蜘蛛侠,从外面爬上来的。”
“你要是蜘蛛,也是只黑寡妇。”余致远没好气。御座被占,他只好在沙发上坐下。
“噫,不要轻易诅咒自己嘛。”
肉弹总算明白过来了,正当此时,她的手机叮了一声,她立刻滑开屏幕,拿给余致远看,“就是这种露下/体照片,还有下流话,”食指戳向梅衫衫,“她!肯定是她干的!”
余致远不忍直视地挥开手机,问梅衫衫,“你让人骚扰金娜了?”
“金娜是谁?”梅衫衫茫然。
“我!!” 肉弹气得跺脚。
看来法拉利挺有吸引力嘛……
梅衫衫蹙眉:“你没有自我介绍。两秒钟之前,我还不知道有‘金娜’这个人,又从何得知你的号码?”
黄脸婆比想象中漂亮,更比想象中无耻,金娜又气又妒,脱口而出:“你敢说不知道!我给你发过短信!”
余致远脸沉了下来。
“我没收到短信啊。”梅衫衫惊讶地看向余致远,“是不是你给错号码了?”
“金娜,你翻我的手机了?”余致远面沉似水。
“没有!”金娜眼神闪烁,“我……我问赵助理的!”
梅衫衫笑了:“可是小赵没有我的号码啊。”
金娜不理她,只急急抱住余致远的胳膊,“我没有动你的手机!致远你相信我!”
“出去。”
手机中的往来通信可能涉及商业机密,哪怕只有一丝嫌疑,这女人也留不得了。
“我真的没有……是她污蔑我!”金娜急得眼泪花花,“这个贱人想挑拨我们的感情,致远你不要被她骗了……”
“污蔑……”梅衫衫长睫轻颤,一滴晶莹泪珠缓缓滚落,沾湿了细瓷般白皙的脸颊,哀婉凄凄地看着余致远,“我做错了什么,竟要受这样的不白之冤?”
哭嘛,谁不会啊。
美人默默垂泪,楚楚可怜,煞是惹人怜惜。
目光又瞥到金娜,鼻孔扩张,哭相丑得心惊,又吵又烦。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余致远直接叫人把她拎了出去。
“行了别哭了!”不自在地丢过一块手帕。
梅衫衫将手帕按在眼角,抹去泪珠,凄婉之色也收了起来。
她并不关心金娜银娜青铜娜的,余致远泡雅典娜她都没意见。值得关心的另有其事——
“请你欣赏摄影作品,《妹妹泼的茶》。”
“我只听过《爷爷泡的茶》,”余致远扣上西装扣子,倚坐在办公桌上,接过她递来的手机,“这……瑶瑶干的?”
“画毁墙亡,损失惨重。”梅衫衫痛心疾首。
余致远眯起眼睛:“你又对瑶瑶做了什么?她先前突然打电话给我,吼了一句‘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就挂了。是不是你在挑拨离间?”
这个……梅衫衫还真的做了点什么。
赵树元跟助手王丽莎是大学时就开始交往的恋人,后来赵树元攀上了高枝余致瑶,仍跟王丽莎藕断丝连。
为了他的艺术事业,王丽莎甘心作为助理在背后守候。梅衫衫看在眼里,有意无意地提点赵树元需要专业的助理团队辅助,余致瑶便风风火火地张罗了起来。
眼看就要被取代,赵树元却劝她退让,果然王丽莎很快就坐不住了。
这时再偶尔聊起余致瑶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又“不经意间”透露了她到达的时间……
王丽莎不负期望地上演了一场捉奸在床。
当然这些她是不会承认的——
“被劈腿渣男伤了心,在为我打抱不平呢,”她嫣然一笑,“意识到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瑶瑶才是真的长大了啊。”
余致远冷着脸,“你少站在道德高地上指桑骂槐。别欺负瑶瑶,你那回装死,都快把她吓出心理阴影了!”
他也吓得不轻!
想起当初以为这是个柔弱温软好摆布的女人,还病歪歪的仿佛吹口气就会挂掉,余致远就有一种被骗婚的感觉。
这说的就是校庆那回了。余致瑶心地并不坏,吓一回就长教训了,没再花样百出地作弄她,少了很多麻烦。
不知道这回的白花花……咳,有没有心理阴影?
梅衫衫毫不愧疚。帮助小妹妹以最直观的方式认清渣男的真面目,这是日行一善,值得发个红包表彰一下。
她一只手伸到余致远面前,“赔偿。”
“……多少?”
“不贵,也就五千万。”
“你怎么不去抢银行?”
“你不就是银行吗?”
“我看你患的不是先心病,而是贪心病。”余致远刷刷写好支票,拍在她手心,“五千做梦,只有五百。”
梅衫衫数够六个零,心中满意,面上云淡风轻,“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所以我还是要夸你——你写支票的样子格外迷人。”
“呵,”余致远冷哼,“真该让那些吹捧你的藏家们看看,所谓‘不食人间烟火的艺术女神’见钱眼开的样子。”
话一出口,他心知不妙,果然——
“原来你也看了《画廊》杂志对我的专题报道啊!”梅衫衫眼神晶亮,“那么小众的业界期刊,你还挺关注我嘛。”
“又在往自己脸上贴金。”
“你出金吗?给金我就贴。贴全身。”
余致远:“……”这是想成佛啊!
……
被泼的画加上装修,顶多损失50万。多赚了一个零。
区区五百万,余致远是不放在眼里的,梅衫衫因而更有一种劫富济贫的豪迈感。心情愉悦,她驱车前往喜欢的甜品店,打算去喝个下午茶。
自动泊车顺利在街边停靠,刚下车,忽闻一阵喧哗。
她循声望去,前方巷子里冲出来一个身形颀长的年轻男人。他身后缀着一群尾巴,边追边嚷嚷着,“敢砸场子!有种别跑!”
大长腿跑起来毫不费力,还有闲心回头挑衅,“来啊来追小爷啊!”
不想被殃及,梅衫衫立刻坐回车里,伸手关门。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车门即将合上的瞬间,猛然被从外扯开,紧接着,黑影笼罩,一条坚实的手臂穿过她的膝窝,另一手压住她的背,几乎将她团成一个球,丢到了副驾座。
“抱歉,借个车!”
男声清冽如玉石叩击,透着几分顽劣的笑意;下一秒,这辆平素被她当代步车开的特斯拉,首次展现出它百公里加速只要2.7秒的实力,一个利落的急掉头,倏地飙了出去。
梅衫衫的一声尖叫卡在喉间,慌乱中扯住了安全带,才勉强没被甩到车窗上当窗花。
这……现实版的GTA?
劫车就劫车,为什么要连人也带上?
五百万的支票,还没来得及兑呢!!
正文 III
-Chapter 3-
“得罪啦,mademoiselle!”
卫修调转方向盘,险险插/入隔壁车道的两辆车之间,后车被逼得急踩刹车,火大地猛按喇叭。
余光盯着后视镜中紧追不舍的镜面蓝R8,他扯过安全带,不忘交待,“你最好也系上安全带……咦你已经系上了?真乖!”
突逢如此遭遇,不尖叫不哭闹,还记得第一时间系上安全带,这个女人……有意思。
他转头看她,这一看,惊喜不已:“哎,你是……”
“看路!!!”
梅衫衫以为自己在怒吼,然而惊骇之下只发出了细微的声音,软绵绵的无一丝力量。
好在她的意思传达到了,卫修依言将视线放回前方,在撞上前方车屁股的前一瞬变道,擦身而过时相差不过毫厘,急转进一条岔道。
R8反应不及,闯了红灯飙过头,又急急掉转。
卫修吹了声口哨,鄙视道:“孙子就是孙子,改装货也不过如此!”
R8改装过的引擎如野兽嘶吼,轰声震天。相比之下,安静的特斯拉像是一道白色的幽灵,漂浮般在车流中灵活地穿梭。
梅衫衫面白如纸,心跳急速攀升。
心脏在胸腔中猛地鼓动,闷闷的绞痛;耳膜也跟着鼓动,像是心脏在耳中跳动,随时都会跳出来。咚咚似擂鼓,震得眼前的世界都模糊着打起了转。
身体仿佛跟意识脱离开来,她拼命调整着呼吸,捏紧布满冷汗的手心,试图镇定下来。
特斯拉在加速上略胜一筹,然而改装R8也不是盖的,很快又追了上来,一路险象环生,其他车主狂按喇叭,破口大骂这俩疯子。
早知道就不甩掉保镖了……单枪匹马,一个打十个毕竟不现实,不然哪会被追得如此狼狈?
“还好有仙女姐姐驾着Tesla来接应我!”卫修避开了车多的干道,一路走偏道朝郊区方向去,“警察蜀黍即将上线,咱们得赶紧摆脱这孙子。”
余光中,副驾的女人白皙得几乎透明的小脸紧绷——这可以理解,任谁都会害怕,她还能如此安静镇定,果然……与众不同啊。
她浓密的乌发松松地编成一条鱼骨辫,垂在一侧,几缕调皮的发丝松脱了出来,在她白玉般的腮边拂动,小巧的耳垂时隐时现。
卫修心头像是也被柔软的发丝拂过,心痒痒,手也痒痒。
R8企图从右侧包抄,卫修故意放缓,让他以为有机可乘。当车头在后视镜中消失,进入盲区时,他喊了一声“抓牢!”同时一个大力猛甩尾,右车尾从侧面扫向对方驾驶侧。
对方条件反射地向右猛打方向盘避让,疾驰的速度之下,失控冲下了路沿。剐蹭声尖锐刺耳,前轮卡在沟中,彻底动不了了。
“Woo-hoo!”
飙升的肾上腺素带来畅快淋漓的舒爽,卫修欢呼一声,转上另一条岔道,将抛锚的R8远远抛在身后。
梅衫衫直直瞪着他。特斯拉根本没有设计拉手,她只能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双手死死地攥着安全带。
这是一个年轻得过分的男人——不,更像个大男孩。年轻得无法无天,意气风发得仿佛会发光。
也漂亮得过分。
清爽的寸头露出饱满的额头,眼窝深邃,与高挺的鼻梁、优美的唇形和下颌线条连成精心雕琢般完美的侧颜。
察觉到她的视线,卫修转过头来,挑起浓黑剑眉,“你还好吧?”
正脸更是漂亮得天怒人怨——面若美玉唇若点朱,桃花眼风流多情,在西斜日光的晕染下,微微上翘的眼梢透着些微绯色。
难得的是,这般长相却完全不显阴柔,尤其他的眼神,似笑非笑,透着股漫不经心的骄矜傲慢,又有几分玩世不恭的叛逆。显然是自小受优渥环境的熏染,才会如此自然地流露出居高临下的姿态。
这是哪家的二世祖?
梅衫衫的目光扫过他的手腕。单那一块表,够买好几台特斯拉。
她不答话,卫修接着道,“你放心,那家伙没事。不过你这车恐怕被拍到了,别担心,我会帮你摆平……”
“帮我?”梅衫衫差点气笑了。
“说错了,是你帮了我。”卫修冲她眨眨眼,“咱俩多默契啊!完全是新一代的邦妮和克莱德……”
啊呸。老……小娘一个遵纪守法好公民,谁要跟你浪迹天涯打劫为生。
梅衫衫的心跳仍未平复,不规律地一阵快一阵慢,心悸得让人发慌。
“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她问。
卫修勾唇,笑得痞气,“猜猜看?”
我猜你二大爷的七舅姥姥。
正面对抗没有任何胜算,梅衫衫也没有跳车找死的想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近郊景色,她动了动腿,不动声色地将座位下的手袋勾了出来。
见她面色苍白,卫修赶紧道,“哎,你别怕,我不是坏人!你真不认识我吗?”
“停车。”
“就快到了,前面就是我家……”
“停车!”梅衫衫喊。
车速放缓,平稳地停在了路边。
这一带是近郊的别墅区,开阔而平坦的绿地碧水间,零星分布着风格不一的豪宅,精心打理的草木郁郁葱葱,锦簇花团争相斗艳。
卫修敲了敲方向盘,表情认真地又问了一遍,“你真不认识我?”
初夏时分,四五点钟阳光依然灿烂。梅衫衫注意到他颈间挂着一条银色的链子,一闪一闪的反射着光,下端没入衣领,看不出是什么链坠。
她偏头端详他,半晌,露出恍悟的神色,“哦!你是……”
卫修不自觉地凑近,笑道,“想起来啦?对,我就是……哎!”
白嫩小巧的拳头直击他的面门,他轻松接下,圈住她的手腕,下意识捏了捏。
太细了,仿佛用点力气就能折断似的。
他哭笑不得,怎么说打人就打人呢?这样怎么可能打得中嘛!
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
“姐姐……天仙姐姐,”他僵住不动,“你可别手抖啊,抖了要负责的……”
原来那一拳不过是虚晃一枪,在他的注意力被转移之时,她的左手悄无声息地探了过来,抵在了他两腿之间。
手心握着一把瑞士军刀。小巧,致命。
老实说,即便被这小刀抵着脖子,卫修也有信心反手卸掉。然而被要挟住的是男人最重要最宝贵也是最脆弱的部位……
他久不回国,不知道国内女性的生存环境得恶劣成什么样,才会进化到如此凶残的境界?!
梅衫衫的手在颤抖,这是心律不齐的表现。刚才有好几个瞬间,她都以为自己会心衰猝死。
她恨不得把这罪魁祸首吊起来打!
她俏脸含霜,眸中如有冰雪凝结。卫修被她的眼神摄住,恍然发现——原来,她的瞳仁不是纯黑,而是泛着些暗蓝,光线折射出剔透的层次,如同光束透进无尽的深海,神秘,深邃,引人沉溺。
空气中弥漫着若有似无的馨香。这是她的车,自然带着她的味道。
血液中肾上腺素激昂,感官格外敏锐。隔着裤子单薄的布料,他的腿根能感受到她肌肤的热度,左手还握着她的皓腕,指尖下是凝脂般滑腻温软的触感……
卫修口干舌燥,各种不合时宜的想法在脑中翻腾。
血气方刚的年纪,反应说来就来,根本无法控制。可这时候激动起立,不是自己往刀尖上送吗?
他耳根发烧,半是羞窘半是尴尬,“那个,有话好好说……那句话是什么来着,冤家一截不一截?我不想一截一截的啊……噢还有那个,杀鸡要用牛刀?好像不对……”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梅衫衫无端有种在欺负智障小朋友的错觉。
她右手一挣,“放开!”
卫修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攥着她的手腕,拇指不自主地在她柔嫩的肌肤上来回轻轻摩挲着。
他慌忙松开。指尖失去那柔滑的触感,心头一阵失落。
见梅衫衫戒备地将右手背在身后,他更是窘得无地自容。
他真的不是轻浮的人啊!!
咔哒两声,安全带解开,梅衫衫扬了扬下巴,冷声道,“把车门打开。”
卫修乖乖照办。
“你,慢慢下车。”
卫修小心翼翼先跨出一条腿,不放心地问,“你认识路吗?还是我送你……”
梅衫衫左手往下压了压,他立刻举手:“我这就下去!”
总算脱离了刀尖的威胁,他撑着车门正想说什么,却惊见她右手心托着一个泛着金属色的小玩意,对准了他。
!!!
不敢小觑这看似柔弱的女人,他连忙侧身闪避。
嗖的一声破空声微不可闻,紧接着车门砰地合上,门锁咔哒自动上锁,他只来得及隔着车窗一瞥她的侧脸,便被绝尘而去的车扬了一脸灰。
随即他感觉有点不对。
扭身一看,一枚钢钉泛着银光,插在他的左臀上——
“嗷!!”
……
“应该是一种叫‘牙签弩’的熊孩子玩具,”管家周伯接过染血的钢钉,愤然道,“竟把牙签换成了钢钉,何其歹毒!得让医生给您打一针破伤风。”
他比划,“听说牙签弩可以射入猪肉四五公分,这染血不到三公分,说明您的臀部比猪肉紧实……”
“喂!”卫修正把玩着项链上的翡翠吊坠出神,闻言瞪他。
周伯一本正经地欠了欠身,又问,“伤口疼吗?要我帮您上药吗?”
“不疼!不要!”
不小心压到左臀,卫修嘶了一声,又粲然笑开,“差点撞了她的车屁股,就以牙还牙,给我也来一下子吗?哈哈!她可真有意思!比十年前还有意思……”
“车开到沟里那位,跟那件事情有关?”周伯问。
“既然回来了,有些账自然要算。”
卫修把吊坠塞回衣领内,弓起食指指节摩挲着下颌底那块细小伤疤,桃花眼中闪过异样的光彩。
“去定辆顶配Model S,要白色,我还要请她吃饭。哎,女人都喜欢什么礼物?珠宝?包包?”
周伯:“……”
远在天国的夫人啊,这孩子怕不是传说中的抖M吧?
……
另一边,梅衫衫却因高烧不退,被连夜送去了医院。
正文 IV
-Chapter 4-
还没睁开眼睛,梅衫衫已明了自己身处何方。
空气中隐隐的消毒水味,身下舒适度永远不对的床垫,不够柔软的被褥……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记忆倒带。
她驾车回转,可能是当天份的霉运终于用光,用自动驾驶顺利地回到了市区。身心俱疲,头晕目眩,她连晚饭都没吃,测过心率吃过药,就径自上楼躺下休息了。晚些时候,保姆做好夜宵来叫她,发现她正发烧……
小时候跟着父亲,不挨打不挨饿就不错了,医院是住不起的,错过了先心病的最佳手术时机。后来动过手术,她的身体仍比常人虚弱,不宜情绪大起大伏,更不宜受刺激。
今天这遭,可以说是非常刺激了。
她缓缓睁开眼睛。
天光大亮,不知今夕何夕;头还有些昏昏沉沉,嗓子干渴得要冒烟,嘴唇细微刺痛,可能是干裂了。她微一转头,赫然发现坐在沙发中,双腿大喇喇架在茶几上,低头玩手机的,是——
“余致远?”
余致远闻声抬头。
“醒了?瑶瑶追魂夺命call,说你要死了。我过来听听你有什么遗言。”他冷哼一声,“行啊你,跟着卫三儿飙车?把齐小二坑到了沟里?终于活腻了,肯高抬贵手,让我丧偶了?”
梅衫衫眨了眨眼睛,朝他勾勾手。
她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手上还挂着点滴,缩在被褥中,看起来脆弱又无助。余致远咽下更多的嘲讽,不情不愿地走近。
梅衫衫气若游丝,“我一直很遗憾,这辈子没有一副健康的身体。如果、如果我真的不行了……”
余致远神情微敛,想说什么,却见她露出了一个堪称慈爱的微笑——
“朕的大清,就交付与你了,老四……”
余致远的脸霎时黑如锅底。朕才是你爸爸!
他恨恨磨牙:“我看你还能再活两个五百年。”
“承你吉言呀。”
祸害遗千年嘛,梅衫衫以此为目标。
见她嘴唇干裂,余致远倒了杯水,纡尊降贵地递到她脸边。听她又要吸管,不耐烦地找了一根,险些没戳她鼻孔里。
梅衫衫乖乖喝水。
门外,余致瑶悄无声息地站了一会儿,带着迷之微笑,轻手轻脚走开了。
嫂子性格温柔,又那么爱哥哥,她不免有些同情,故而打电话叫来了哥哥。两人外型本就搭对,一个高大成熟,一个清丽娇柔,看哥哥亲手照顾病中的妻子,多么温馨啊!
得想想办法,再多帮她制造些机会……
梅衫衫喝完水,正要阖目静养,又见余致远放下杯子,重新坐回沙发中。
“我不管你是怎么惹上卫三儿的,良心建议,离他远一点。那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
差点被他害死,当然不是好东西!
梅衫衫咬牙:“‘卫三儿’,是那个卫家的?”
她当时假作恍然,不过是为了降低对方的警惕,其实压根儿没认出人,更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副认识她的样子——或许他也看了《画廊》的报道?
余致远点头。
余氏和卫氏是老对头,十年如一日的争市场抢客户夺项目,互相看不惯又弄不死。
论根基,卫氏更加深厚,向来以正统的豪门世家自居。卫老太爷出身黄埔军校,后弃政从商;而余家在卫氏眼中,只是暴发户。
到了第二代,卫老爷子在卫老太爷的一干子女中胜出,接掌卫氏。然而二十年前,一场空难突如其来,卫老爷子夫妇双双罹难。
这变故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卫老爷子仅有的两个儿子,卫永德和卫永言当时资历尚浅,而一干叔伯们却仍值壮年。卫氏一度陷入血雨腥风的内斗。
群狼环伺之下,两兄弟愣是杀出了一条血路,保住了卫氏的控制权,当初站错队的叔伯堂兄弟们都渐渐被赶出权力核心之外。
也正是由于卫氏勾心斗角的内耗,给了余氏“暴发”的机会。
“卫永德是个笑面虎,阴险狡诈;卫永言资质差一些,但唯兄长是从。卫修是卫永言的儿子,在这一辈行三,从小骄横跋扈,是个混世魔王。他母亲是周家人——”
梅衫衫插话:“帝都周家?”
余致远似笑非笑,“你倒清楚。”
顶级艺术品的收藏是有钱人的游戏,这个市场好比一个小小的俱乐部,梅衫衫自然清楚其中的玩家。
周瑾女士就是最大的收藏家之一,也是梅衫衫敬佩的巾帼女杰,可惜一直无缘得见。
这么说来,卫修还是周女士的外孙?
投胎技术这么好,怪不得行事肆无忌惮。
“他母亲死于车祸,差不多十年前的事情了,当时他也在车里,侥幸生还——还敢飙车,看来没有心理阴影。在你混进这个圈子之前,他就被送出国了。果然一刻也不消停,一回来就惹事。”
“为什么被送走?”梅衫衫问。
“丑闻。大约七八年前,当年闹得路人皆知,才上初中的小鬼,就有高中部的学姐为他跳楼,一尸两命。”余致远似笑非笑,“你也见过他那张脸。”
“这么恶劣?”
“我记得当年媒体报道铺天盖地,披露了不少细节,他仗势逼迫学姐,经常在天台幽会,云云。还有目击证人声称是两人起了争执,他把人推下去的。不过后来周家说他在别院写生,提供了不在场证明,才洗脱了嫌疑。舆论怀疑是包庇权贵,很是口诛笔伐了一阵。卫家迫于压力,把他送去了欧洲的寄宿学校,形同流放。”
梅衫衫蹙起了眉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然而高烧过后的大脑浓雾笼罩,怎么也捕捉不到那丝异常。
“写生?他会画画?”
余致远睨她:“没听懂重点吗?这小子有玩弄年长女性的前科。”
“年长”二字咬得格外重。
梅衫衫笑了:“欧洲风气开放,他在那边待久了,说不定早已突破自我,改喜欢年长男性了呢?”说着,目光不怀好意地在他身上溜了一圈。
余致远汗毛根根竖立。
思及卫三儿那张娘们儿兮兮的漂亮脸蛋……不行,想静静。
这时,医生带着几名护士,来为梅衫衫做检查。
她的高烧是心动过速引发的血液回流,造成体温过高。好在已经退了烧,医生又做了心脏彩超,确认并未复发。
检查完毕,余致远居然还在。
“你今天……不忙吗?”梅衫衫狐疑。
“再忙,也没有你重要啊。”余致远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头发,察觉到她的僵硬,笑得更加温柔,“太太受苦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讨回公道。”
听到护士们小声议论“余先生好帅啊,对余太太真好。”“是啊是啊,好羡慕……”梅衫衫差点没忍住白眼。
机会难得,他无非是想借她的由头,找卫氏的麻烦。
待到医护人员散尽,她幽幽叹气,“当初你非要点名娶我,害我被汤小姐当成横刀夺爱的心机婊,被婆婆小姑嫌弃,你的红颜知己们扎我的小人儿,估计都能建立个小人国了……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没有,你只在乎你自己。”
“就快要宣布离婚了,在这种关头,你忍心把我推到风尖浪口上?”
余致远不为所动:“谁让卫修先兴风作浪,把你卷进来了呢?”
……那一钢钉的确太轻了!
动之以情失败,梅衫衫换了路线:“你还没发现吗?这就是一个阴谋。他苦苦暗恋身为年长男性的你,终于忍不住对我这个心脏不好的‘情敌’出手……哎,别走嘛!”
※※※
流言如风,不胫而走。上层圈子里无人不知,卫家老三回来了,骄纵狂妄一如既往,惹事的本事更上一层楼。
可怜体弱多病的余太太遭受无妄之灾,还在住院中,余总心疼爱妻,愁眉不展。当日的追逐虽然没祸害到无辜民众,可齐二差点翻车,撞断了鼻梁骨。
卫氏一下子对上了余齐两家。这段时间,卫氏和余氏都在政府公关一个大型旅游开发项目。时机敏感,飙车的公众影响恶劣,卫氏有可能会因此输给余氏。
卫永德兄弟一边授意引导舆论,同时急召卫修回老宅。
而始作俑者卫修,正暴跳如雷——
“她怎么结婚了?她怎么能结婚了?!”他瞪着周伯,“她为什么会嫁给姓余的?”
周伯:……因为爱情?
正文 V
-Chapter 5-
卫修从小到大,几乎没为什么事情懊悔过,这次却后悔不迭:“原来她那时候说过的手术,是心脏手术?余家不许外人探望,你确定她没事?”
早知就按原计划来了……可那样又不会再遇她了。
“梅小姐并无大碍,是余家夸大其词。”周伯道,“您接下来打算……?”
卫修冷冷一笑,“接下来,咱们不是要回老宅,赴‘家宴’么?我本来就要寻个由头闹点事,余致远倒是帮了我的忙。我也想看看,父亲明明看不惯我,却为了争项目,不得不为我说话的憋屈样子!”
他吩咐道,“让人盯着些,把视线焦点都引到我身上,不要给梅小姐造成困扰。”
这就是你让人大肆黑自己,跟卫氏的洗白唱反调的原因吗……
不对,这小魔王几时在乎过别人的困扰?!
“可这到底对您的声誉有碍,”周伯劝道。
“我什么声誉?”卫修讶然看着他,“当初某些人恨不得将我的‘恶行’昭告天下,我不是早就声名狼藉了吗?”
周伯:……所以就索性自暴自弃了吗!
富家子弟飙车屡见不鲜,大众都有些麻木了,如果不是余致远借机搅混水,还真激不起什么水花。不过八年前的跳楼事件又被翻出来,倒引起不少议论。
而给热度更添一把火的,竟是卫修的好样貌——这个看脸的世界,媒体找到几张他的低像素旧照,一发出来便被疯狂转发。
唇红齿白的小少年穿着英伦式的西装校服,书包随意地搭在肩头,一脸淡漠骄矜,透着几分高高在上的不驯,仿佛这世间没有什么人或事能被他放在眼里。
“小王子!漫画里走出来的校园男神啊啊啊”
“什么男神,不过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草菅人命的人渣”
“以前的事情谁又知道真相?我不相信这么好看的男孩子会做坏事,颜值即正义!”
“真是世风日下,长得好又有钱就什么都可以被原谅了吗?那可是两条人命!”
……
舆论沸沸扬扬,这把火居然没怎么烧到自己头上,梅衫衫意外之余感慨,算余致远还有点良心。
不过这么一来,她那股不对劲的感觉清晰了起来——
八年前网媒还不发达,信息传播渠道有限且速度迟缓。以卫家的势力,封口可谓易如反掌,怎么会让事情如烽火燎原,闹得人尽皆知?
除非有人推波助澜。
当年事件发生时,正逢梅衫衫随家人回老家奔丧,奔波劳累大病了一场,不闻窗外事。补习过旧报道和卫氏几代血雨腥风的狗血小道,她摇头叹道,“豪门深似海啊!幸亏我就快上岸了,以后做一个自由快乐的小富婆,这辈子都不必掺和这些……”
……
儿媳又住院,还引起如此轩然大波,余母本就对她不喜,这下更忍不住对回到家中的余致瑶抱怨——
“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病秧子!三天两头住院,肚皮一点动静也没有!不专心在家备孕,开个什么画廊,每回人家显摆媳妇显摆孙子,我都不好意思开口!”
连汤家正经的女儿都配不上致远,更别提这个汤太太婚前生的混血野种!能嫁进余家,她那不知道在哪个荒郊野外的祖坟都要冒青烟。就这还不安分,净给致远惹麻烦!
“以前那个徐诗音,好歹还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勾着你哥哥几年,结果转头嫁到美国去了……”
在那之后不久,因着老爷子的遗嘱,提起与汤家联姻,儿子好容易松了口,只是不要汤小姐,竟然非要寄居汤家的病西施。她怕再起波折,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幸而她最担心的“娶了媳妇忘了娘”并没有发生,婚后夫妻俩远谈不上如胶似漆,儿子更是没耽搁在外面交女伴——病秧子伺候不好丈夫,总不能让他委屈着吧?
余致瑶嘀咕:“那您当初也没看上诗音姐啊……”
“事实恰好证明我的预见!她不就移情别恋嫁老外了?”余母瞪她,又扭头呵斥余父,“脚不许架茶几上!”
“行了,致远向来有主见。”余父悻悻地收回脚,“中饭吃什么?”
余致远自小优秀,一路名校,进入余氏后展露出过人的商业才干,向来是圈中子弟典范,余父余母的骄傲。与卫家那声名狼狈的老三比,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然而有能力的人势必有主见,无法影响儿子的想法,算得上是余母唯一的缺憾。
生活果然不能尽如人意。余母暗叹一声,转头吩咐帮佣张罗菜式去了。
※※※
卫家老宅占地广阔,宫殿般的建筑掩映在园林花丛之中。亭台楼阁,曲径通幽,流水潺潺,处处皆是风景。
卫老爷子夫妇去得突然,之后的争斗残酷惨烈,患难中相互扶持而来的兄弟情格外坚固。不同于豪门家族常见的兄弟阋墙,卫永德和卫永言的感情极好,至今两家仍合住在老宅中,并未分家。
镂空雕花大门缓缓开启,一排车队鱼贯驶入,绕过前院中心的喷泉,在门前停下。卫修下车,伸了个懒腰,环顾这阔别八年的……家?
“啧,三少好大的排场啊。”有佣人嘀咕。
“不成器的东西!”卫永言眯起眼睛,看着一身休闲黑T黑裤、高大挺拔的儿子在数名保镖的簇拥下信步走进来,劈头骂道,“回个家而已,摆的什么谱?”
卫修在沙发上落座,笑容散漫,“有备无患嘛。万一您又想像八年前那样,不由分说先把我打个半死……”
早就该打死这小畜生!
卫永言脸色铁青。卫永德劝道,“行了,父子见面就吵架,成何体统?”
卫永言转过头,懒得再看这逆子一眼。
卫永德和颜悦色,“回来就好。几年不见,长成大人了啊。”转头问妻子,“阿修今年有22了吧?”
“对,我记得比阿佑小三岁,阿佑又小依依三岁。”卫伯母笑道。
卫依和卫佑是卫永德的长子长女,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在他们旁边,郑承望从卫修进门起,就目光不善地盯着他。
“大伯,伯母,今天不是家宴么?”卫修闲闲倚在沙发中,漫不经心地转着茶杯,“怎么家里混进了两个眼生的外人?”
另一个,指的自然是卫永言身边的美人。她容色美艳摄人,保养得宜,风韵十足。
侍立在一旁的周伯俯身,用在座都能听到的音量“耳语”八卦道:“少爷您out了,那可是被尊为「PPT演技」教主、刚刚夺得金艾奖影后头衔的资深影星郑倚菱,网上这几天讨论热度高着呢!「金艾奖收了多少钱」一上热搜,立马被压下去了。噢!据说影后背后有卫姓金主,还有个二十多岁的私生子……”
郑倚菱脸上端庄的微笑险些挂不住。卫永言直接把手中的茶杯朝卫修砸了过去。
卫修不躲不闪。
齐齐变色的卫永德一家,冷漠狠厉的卫永言,眼中闪过幸灾乐祸的郑倚菱母子……短短一瞬,他看了个清楚。
茶杯直扑面门,周伯探臂,轻松拦截,反手摆在茶几上。
卫修笑了:“父亲怎么连茶杯都拿不稳了呢?该不会是帕金森氏症吧?苍天饶过谁啊。”
周伯提醒他:“应该是「年岁不饶人」。”
“噢,”卫修虚心受教,“年岁不饶人啊!也难怪卫氏都沦落到与余家那种暴发户平分秋色了。帕金森氏症需要静养,接下来我会进卫氏帮忙,您可以瞑目了。”
一句“进卫氏”,在座各人面色各异。
周伯再次提醒:“应该是「可以安心了」。”
卫修再次虚心受教:“噢,您可以安息了。”
“混账!”卫永言指着卫修,气得直哆嗦,“卫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还想进卫氏?做梦!”
便听周伯又“小声”嘀咕:“手抖得这么厉害,帕金森没跑儿了……”
卫永言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郑倚菱柔声安抚他,又软声劝卫修,“三少别怪我多嘴,你父亲其实一直盼着你早日想通归来,一家人团聚。当年的事情都过去了,不过是个想攀龙附凤的女孩子自己寻死,明面上要给公众个交待而已。亲父子哪来的隔夜仇,何况他就是嘴硬心软,你别记恨……”
看似劝哄,句句暗指他做下那种丑事,还有脸负气出走有脸记恨老子。
卫修眼也不抬,“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说话?”
郑倚菱一个眼神制止正欲开口的郑承望,拉住又要发作的卫永言,唇角扯起一抹有些勉强的微笑,颤声道:“没关系的,三少对我有心结,我可以理解。不要因为我再影响你们父子的关系……”
卫永言想起这些年来她不计名分的陪伴,儿子甚至至今无法堂堂正正的姓卫,看向她的目光转柔,充满歉疚。
好一对郎情妾意的狗男女。卫修后背肌肉紧绷,指尖隔着衣服描摹着胸前吊坠的轮廓,好容易才压下心中戾气。
卫永德暗自叹气。弟弟别的都好,唯独在这件事上犯了轴,私生子生在了前面不说,还偏心偏得没边,他也无可奈何。
“阿修完成了学业,是该进公司历练了。我们老了,卫氏的将来总是要交到你们手中的。”他语气和蔼,话锋却是一转,“只是,你这回跟齐家孩子闹得也太过了些,怎么还把余致远的太太牵扯进来了?”
这是要卫修给出一个合理的交待。不然一切免谈。
卫修感到落在身上的数道目光,厌恶的、幸灾乐祸的、审视的……
他蓦地笑了。
“这事简单啊!你们,不妨看看刚出的新闻?”
正文 VI
-Chapter 6-
卫修笑吟吟道:“你们还没看到今天的警方通报,查封了一处黄赌毒俱全的高端娱乐场所吗?说来都怪我,不小心撞到了齐二的地下生意,要不是飞车跑得快,说不定就被他灭口啦!后来我积极协助警察叔叔拔除了这个治安毒瘤,父亲,你不为我骄傲吗?”
打开新闻,头条赫然是「警方突击查封星韵会所,多名涉事人员被带走协助调查」。
疑问浮上众人心头——这么大的事情,怎么都没收到风声?
郑倚菱面上闪过一丝慌乱。这家会所……
卫修欣赏完各人表情,转向卫永德,“既然我没给卫家丢脸,大伯想必没有问题了?我考虑过了,董事会挺适合我。”
卫永德无奈道:“胡闹。”
郑承望撇了撇嘴。董事会是权力中枢,哪能想进就进?不自量力。
郑倚菱心下不安,再次以眼神暗示郑承望不要出声。
承望从大一就开始参与公司管理,已经稳稳站住脚跟。卫修一个毫无管理经验的骄纵少爷,不懂得大集团盘根错节的人事关系,随便使几个绊子便能让他泥足深陷,不足为患。
反倒是齐少那边……应该不至于吧?
“没胡闹呀!”卫修敛了笑,“你们忘了吗?我出生时,爷爷给了我5%的股权,以作补偿。后来金融危机,周氏以注资的形式变相收购了15%的股权,承诺不行使管理权,日后会交还卫氏子女手中。”
卫永德兄弟变了脸色。这部分股权一直是他们心头的一根刺,尤其在卫永言偏心、以致与周家近乎决裂的情况下,他们不得不担忧周氏作梗。
难道……
“嗯,外婆全都送给我啦!具体的变更文件,你们应该很快就能收到了。至于我呢,这几年在国外太无聊,就做了点小生意,买买公司卖卖公司什么的,顺便收了点卫氏的散股。这七七八八的加起来……哎呀我数学不好,反正我最近就对当董事有兴趣。卫氏不行的话,我只好都卖了换钱,到别家买个董事席位去……”
“孽障!”卫永言怒喝。卫永德耐心劝说,“阿修,且不提卫氏的损失,你知道这样大规模抛甩,会造成整个金融市场的动荡吗?”
卫修奇道:“那关我什么事?”
卫永德哑然。
这孩子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恣意妄为惯了。他不清楚他这几年在国外的经历,因此一时也拿不准,他会不会真的不管不顾,肆意搅个天翻地覆。
“那么,我就等着董事会的任命书啦!”卫修站起身来,“本以为是家宴,既然有外人在,那容我不奉陪了。父亲,大伯,伯母,堂姐堂兄,回头再见。”
同来时一样,保镖车队护卫着卫修,浩浩荡荡离开了。
“周家欺人太甚!”小辈们退下后,卫永言气得一拍桌子,“那小畜生哪来的底气?还不是周家在背后给他撑腰!他怎么不改姓周算了!”
当初卫老爷子根基不稳,安排他娶了周芷,得到周家作为姻亲的支持。在老爷子突然亡故、叔伯们虎视眈眈时,这扶持对他们兄弟更加关键。
以至于哥们儿们都取笑他,这是卖身求援!
周芷也不过仗着这一点,对他管东管西。做得一副对他一往情深、没了他活不下去的样子,可结果呢?
呵……贱人!
郑倚菱倒了杯茶给他,不住地拍抚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卫永德眉头紧拧,“他手握太多股权,很难阻止他进董事会。唉,你们父子到底为什么一定要闹个你死我活?阿修是骄横妄为了些,可毕竟是自家孩子,好好教就是了……”
“不可能!”卫永言在这件事上态度出奇地顽固。
郑倚菱唇角微勾。
卫修这小崽子还是嫩了些,跟他母亲一样不长脑子,一上来就把底牌掀了个精光。姿态如此强横,原本最有可能倾向于他的卫永德,也会对他忌惮三分啊。
卫永德叹气。古有外戚专权扶持傀儡,他何尝不担心卫修年轻无知,难保周家不会通过他,将偌大卫氏步步蚕食,收入囊中呢?
“咱们得从长计议……”
※※※
周伯手臂上搭着一条雪白的毛巾,目含担忧。
从老宅出来,卫修吩咐直奔壁球馆,已经持续打了快一个小时了。
壁球室狭小,长宽不过数米,球速快而球路变化莫测。他在这方寸空间不住跑动、挥拍,修长的身躯爆发力惊人,动作间肌肉贲发,流畅漂亮的线条如同一只矫捷的猎豹,不管多刁钻的角度,也能果断出手,一击必中。
球技高超,人又赏心悦目,很快玻璃墙边便聚集起了围观者,且越聚越多。
卫修仿佛不知疲倦。
他的全副注意力都投注在那小小的一颗球上,每次挥拍都使尽全力,仿佛那小球便是他的不解、不甘、憋屈……所有的负面情绪的凝结,被他发泄似的一拍击打出去,撞在墙上,发出低沉的砰响。
无论它回来多少次,他孜孜不倦地挥拍,大力将它狠狠抽击回去。
……
梅衫衫好容易获准出院,画廊还在闭门装修中,她本想在家构思下一期的画展,余致瑶却非要拉她去壁球馆。
她捂胸口:“我心脏不好……”壁球运动太激烈,不合适啊。
“哎呀你不用下场打啦!”余致瑶撒娇,“就陪陪我嘛,可怜我刚失恋……”
失恋有什么了不起的?好像谁没失过恋似的。
没失过恋的梅衫衫还是来了壁球馆。谁让她的人设是千依百顺好嫂子呢。
这是一家高端俱乐部,平日人不多。而今天,人都围在其中一间的玻璃墙外。
“怎么回事?”余致瑶踮脚也看不清里面的情况,见梅衫衫径自绕过了人墙,连忙跟上。
她暗自盘算:“我约了哥哥一会儿过来,他壁球打得好,可以教一教嫂子,手把手教学什么的,最增进感情啦!要趁热打铁,帮嫂子得偿所愿,早点生个小侄子,也免得妈总是唠叨……”
时间还早,余致瑶换好衣服,进了单人球室,打算先玩一会儿。
梅衫衫坐在外面的软墩上,支着下巴放空。百无聊赖,她拿出了手机。一刷,才发现都在议论某家会所的倒掉——
“这特么是黑社会吧?监控录像一清二楚,卫少明明是被追得逼不得已啊!看得人捏了一把汗,还好他车技了得,不然就危险了!后来还主动向警方认罚,我觉得很有担当了。”
“来来来,课代表来给你们划重点:会所合伙人郑新河,是郑影后的亲哥!”
“卧槽这信息量!不是一直有传闻郑姨娘的后台就是卫少他爹,私生子比卫少还大吗?我押一包辣条,是她想借机干掉卫少,扶自己儿子上位。”
“PPT娘娘丧心病狂!我们小王子太可怜了,被娘娘的水军黑,到现在都没为自己说过一句话……”
“我相信这事与菱姐无关。她明明可以当个悠闲贵妇,却一直坚持拍戏,只是出于对表演的热爱。她的努力你们都看不见,只会张嘴造谣,你们这群网络暴民。”
“哈哈哈哈哈为了嫁入豪门不仅努力简直拼了好吗”
……
卫修发泄完毕,大汗淋漓,无比舒爽。
一转身,发现玻璃门外的围观人群,他挑眉一笑。拉开门,便听叽叽喳喳的“打得真好,专业水准!”“可以教教我吗?”“小哥哥有空吗,一起打双人?”……
越过众人头顶,他的视线蓦地扫到一道独自静坐的倩影,不禁眼前一亮。
“不约!滚开!”
卫修匆匆分开人群,正要过去打招呼,又急急转向,奔向周伯,一把抽出他手臂上的毛巾,兜头猛擦,边擦边急问,“周伯你闻闻,我身上是不是有汗味?”
壁球运动量巨大,挥汗如雨,他怎么擦都觉得不干净,索性把毛巾一丢,“帮我看着她,我去冲个战斗澡!”
周伯:“……”
梅衫衫仔细看了公布的视频,剪辑精妙不着痕迹,里面完全没有她的影子,车牌号也打了马赛克。
所以卫三其实是正义的伙伴,飙车是打击恶势力后的酷炫退场?
她正出着神,鼻息间一阵清香袭来,像是沐浴露的味道,淡淡的青柠味,分外清爽。
她抬眼,撞入一双含笑的桃花眼中。
大男孩高大挺拔,四肢修长,运动衣下肌理线条坚实流畅。发丝微微濡湿,不时往下滴水,颜如美玉,冲她笑得灿烂,八颗牙齿白得耀眼——
“Hi~又见面了,真是冤家路窄啊!”
跟过来的周伯捂住了眼睛。
梅衫衫捏紧了拳头。可不是么。
正文 VII
-Chapter 7-
没想到在这里又遇到她,惊喜如同穿透乌云的阳光,将先前在老宅的“家人”那里受的憋屈一扫而空。
她一身简洁的半袖衬衫裙,锁骨玲珑,身形纤细,精致的脸庞被顶灯白亮的强光映得苍白到近乎透明。
他关切地问:“你还好吗?抱歉,我不知道你心脏有毛病……”
你才有毛病!你全家都有毛病!
梅衫衫礼貌一笑,“我很好,谢谢卫先生的关心。”
齐二名下会所被查封、还牵涉到某女星家人,她相当怀疑,这也许就是一个局。
先任由负面/新闻占据热点,甚至顺势利用了余致远的推波助澜。在高潮处再爆个大反转,更有明星效应加成,效果卓绝——现在郑姓女星的公关团队,应该十分焦头烂额吧?
这位卫三儿,不仅很能惹麻烦,还蔫儿坏啊。
珍惜心脏,远离麻烦。梅衫衫便想起身告辞,去找余致瑶。
还不及开口,周伯移来了一方软墩,卫修坐下,探身凑近了她。她的瞳仁盈亮澄澈,他直直望进去,隐隐的暗蓝似深海,又像夜色,神秘得引人一探究竟。一定是被神眷顾着,才会生了一双这么美的眼睛……
他不自觉地舔了舔唇。
“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他定了定心神,笑道,“你用那个东西射了我一下子,还挺疼的!我肿了两天呢!”
活该。
……等等,跟你很熟吗,凑这么近做什么?
淡淡的青柠香气侵袭过来,他发梢水滴晶莹,滴落在白T上,晕开片片湿迹,下方的肌理隐隐透出,轮廓优美,光泽诱人。
在这么漂亮的肉体上扎个血窟窿,无异于朝《快雪时晴帖》泼墨,对《蒙娜丽莎》动刀。
还……蛮爽的。
梅衫衫长睫低垂,敛去眸光,避开了他直视的目光。小时候在学校,因为外貌上的不一样,她没少被同学起一些“二毛子”“蓝眼怪”之类的绰号。直到现在,她仍会下意识避免与人对视过久。
被勾起了不好的回忆,她面上却丝毫不显,礼貌的微笑中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懊恼:“是我太惊慌了,一时失手。”
周伯侧目:“失手”的意思,不会是原本瞄准重点部位却miss掉了吧?可怕的女人……
卫修浑然不觉,还怕她歉疚,忙道,“这事因我而起,怎么能怪你呢?”
他正要再说点什么,却见她不知看到了什么,瞳孔微缩。不待他出声询问,她猛地站了起来。
刚一起身,梅衫衫眼前蓦地一黑,一阵天旋地转。
心脏砰砰狂跳的声音在耳中轰鸣,她徒劳地伸出手,想要扶住什么,却一时分辨不出墙的方向。慌乱之下失去平衡,她向前栽倒——
“你怎么了?”卫修大惊失色,伸臂接住软倒的她,见她柳眉紧蹙、明眸紧闭,呼吸也有些急促,慌得连问,“哪里不舒服?是心脏难受吗?”
梅衫衫咬着下唇,青柠味的清香盈满鼻间,额头抵着的地方,是人体独有的温热触感,坚实弹性的肌理之下,传来强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两下……笃定而沉稳。
清爽的气息似有抚慰人心的力量,擂鼓般杂乱的心跳仿佛被这沉稳的频率同步,渐渐放缓了下来。
卫修不自觉地动了动手指,纤纤腰肢不盈一握,掌心触感却温软得不可思议。也许,这便是“柔若无骨”?微一垂眸,只见衬衣后领松垮,露出一截天鹅般白皙修长的后颈,丝丝碎发垂落在那一大片似白玉如凝脂的肌肤上……
“——哟,余太太,这是你养的小狼狗?搂搂抱抱的,致远知道吗?”
一道凉凉的女声响起,“余太太”三个字格外咬牙切齿。
梅衫衫回神睁眼,这才意识到自己整个趴在卫修怀里,手心贴着他的心口,手下的搏动好像……快了点?
她站直身,察觉到卫修还揽着她的腰,挣了挣。好在他愣愣的,似乎在魂游天外,没怎么反抗地松开了手。
脱离了肢体接触,梅衫衫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轻声说:“刚才站得太猛,有些头晕。正常的,没有什么大碍。”
她转向来人,“金娜小姐,你刚才在拍什么?”
按捺下失落,卫修皱起了眉头,“经常这样?”看起来那么难受,哪里正常了?
金娜抱着手臂冷笑不语,目光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地扫过,最终停在卫修脸上。
年轻漂亮的男孩子,面容白皙眉眼风流,身材高大挺拔,一身精壮匀称的肌肉,在吃软饭的小白脸中,算得上极品了。瞧这一脸的关切,就跟真的一样……挺专业啊。
无意间撞破了奸/情,金娜心中涌起一股快意。
那天被这老女人三言两语挑拨,她出去后手机就被收缴,之后再也没见过致远,只收到了一笔“分手费”。可恨号码存在手机里,她没记住,想骂街出气都找不着门路!
金娜打量卫修的目光不屑,不掩明晃晃的称斤论两。梅衫衫忍不住别开了视线。
这动作落在金娜眼中,俨然是心虚。她恶意一笑,“我拍了什么,回头传上网,你可以自己看啊。大庭广众的,真是不知廉耻——”
“周伯,让你清个场,怎么还漏了只母苍蝇?”卫修眸光冷凝,瞥了金娜一眼,神色骄矜傲慢,“看什么看?找死吗?”
他刚才一句“不约滚开”,周伯领会到等于“统统给我赶出去”。可惜赶漏了一只。
梅衫衫这才注意到,壁球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空了。
金娜大怒:“你骂谁母苍蝇?!”
“腌臜之地爬出来的,脏还不自知,污染视听。”卫修满脸嫌恶。
“少爷居然会用‘腌臜’二字!”周伯欣慰。
卫修凉凉睨他一眼。
金娜指着他的鼻子,“你是哪个会所的少爷?居然敢骂我!”区区小白脸也敢强出头!待她把这件事公之于众——
“金小姐,你误会了,他不是,那个……”梅衫衫咬唇止住。
“小狼狗”?“少爷”?噗。
她肌肤瓷白,琼鼻樱唇,垂眸不语时浓密长睫轻颤,别有一种怯弱惹人怜爱的姿态。卫修心头一荡,保护欲大盛,转头吩咐周伯,“把这丑八怪按到马桶里,好好洗洗脑子。”
一句“丑八怪”,把金娜气个仰倒,梅衫衫也忍不住侧目。
金小姐虽然脑子不灵光又沉不住气,却是个长相艳丽、身材前凸/后翘的尤物,这种带点俗气的性感,历来不是直男斩么?卫三同志……什么毛病?
周伯麻利地抽走了金娜的手机,两个保镖模样的彪形大汉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一左一右拎起金娜,就往外拖。
“放手!你们是什么人?”金娜这才慌了,不停挣扎,“敢对我动手,知道我干爹是谁吗?放开我!我要报警了!”
梅衫衫手捂胸口,一脸被这暴力场面惊吓到的无措,心中盘算着怎么把周伯手里那个手机弄到手。万一真被金娜拍到了什么引人误会的画面,总归是个麻烦。
“——嫂子?”
余致瑶打完球先去洗了个澡,出来就迎面撞见这场面,吓了一跳。金娜却是眼睛一亮,“余小姐救命!这对奸夫淫/妇要杀人灭口!”
余致瑶瞪大了眼睛,左右环顾,半晌,指着卫修恍然失声,“卫三——卫修?!”
“……”金娜瞬间面无人色。
卫修的名头,她是听过的。卫家势大,卫修又是出了名的飞扬跋扈……该死的老女人一定是故意误导她,好让她把人往死里得罪!
所以先前的画面应该是老女人投怀送抱,企图勾引卫少。奔三的女人,好比一朵即将开败的花,卫少怎么可能看得上?真是自取其辱!
本来余致瑶心里还装着别的事情——刚才余致远发短信告诉她,临时有事,不过来了。她不由嘀咕,不会又被别的女人勾走了吧?男人就没有好东西,跟赵树元一个德行!
她警惕地挡在梅衫衫身前,“你怎么在这里?有事情找我哥,少打我嫂子的主意!”
至于奸夫淫/妇什么的……嫂子跟卫修八竿子也打不着,前几天还被他害得那么惨,奸/情?没可能。
这副护着自家人的姿态太扎眼,卫修不爽地哼了一声,不屑搭理她。
梅衫衫在余致瑶耳旁轻声解释来龙去脉。
这时,周伯上前提醒卫修,“您接下来还有安排……”
人家姑嫂亲亲热热咬耳朵,你不要直勾勾地盯着,好像很羡慕的样子好吗!有点丢脸啊!
卫修看向梅衫衫,心知今天不会再有独处的机会了。他接下来的确有事,只得顺势告辞。
眼看卫修一行人渐行渐远,梅衫衫状似无意地对余致瑶忧心道:“也不知道金小姐拍到了什么,会那样误会?”
余致瑶脸色大变,差点忘了!万一姓卫的拿去做什么文章……她拔腿追了上去。
梅衫衫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向门口走去。
“站……咳咳,站住!”金娜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发丝湿透,精心描画的妆容糊得一团狼藉。她瞪着梅衫衫,突然恶狠狠道,“你少得意!我知道致远就要跟你离婚了!”
原来如此。
梅衫衫摇了摇头,“金小姐啊,抽水马桶都抽不尽你脑子里的水吗?”
正文 VIII
-Chapter 8-
余致瑶回来的时候,正看见金娜气势咄咄地将梅衫衫逼得步步后退。她冲上前把金娜推了个趔趄,“干什么你?当着我的面也敢欺负我嫂子?”
金娜气得眼前发黑。这女人一脸嫌弃地退后,还让她别把马桶水溅到她身上了!
“瑶瑶,你不要被她蒙蔽了,她和致远……”
余致瑶不耐烦地打断:“瑶瑶也是你叫的?多大脸!”拉起梅衫衫就走。
她正费心想撮合哥嫂呢,哪能容这过气野鸡搅局!更别提看见她,就想到赵树元和王丽莎,简直倒胃口。
梅衫衫顺从地被拉走。
金娜到底不敢得罪余致瑶,在原地踟蹰,冷不防见梅衫衫回头,手指在嘴巴上比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又反手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这是威胁她,敢出去宣扬就死定了?!
余致瑶完全没注意到这番小动作,拉着梅衫衫上了车,又把一个密封袋丢给她。
密封袋里是一只浸透水的手机——或者说,是手机残骸。
“卫修当场摔碎的,”余致瑶边开车边道,“还跟以前一样霸道,不过算他上道。”
彻底销毁,避免落入任何人的手中,的确干脆利落。
梅衫衫的目的达到,把密封袋放进了包里,顺口问,“瑶瑶跟他认识?”
“我跟他一个中学,同级不同班。我们学校各种二代三代遍地走,不过最嚣张跋扈的就是卫修。整个学校里,大家公认的,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他,不然会死的很惨。”
余致瑶向右变道,驶上横跨A城南北的大桥。对岸青山葱葱,桥下江水茫茫,西下的斜阳把宽阔的江面染成一片通红。
“哦对,还真的有人死得很惨……一尸两命,可惜了,我记得还是个资优生呢,家里挺穷的。”
私立学校条件豪奢,高昂的学费远超过普通家庭的负担,但每年会有少部分名额,录取学业优异的学生,减免学费并提供一部分生活补贴,是谓“资优生”。
怪不得一言不合就把人按马桶,隐约可见曾经的校园一霸风范。
“真的是他……?”梅衫衫发现自己很难把那个骄矜漂亮的大男孩跟那么丧心病狂的事情联系起来。
“卫家人都默认了,他爸还给了那个学姐家人一大笔钱,应该错不了吧。”余致瑶耸了耸肩,“如果不是,他为什么不澄清?”
梅衫衫莫名想起刚才被卫修扶住时,那堵坚实温暖的胸膛。
她很少跟异性接近,就连跟余致远,也最多是出席活动时挽一挽手臂——她一直以为自己讨厌身体接触,可奇异地,她对那个近乎拥抱的触碰却生不出什么反感。
也许是青柠味的气息太清爽怡人,或者是他的心跳太沉稳有力,令人安心?
她禁不住对真相产生了一丝好奇。
她先前就觉得这事透着股不对劲。寻常人家的孩子做了坏事,家人也不免要护短,设法转圜;卫家倒好,生怕坏事不能传千里似的。
给钱还给得这么公开,就更怪异了——这钱一给,谁不觉得这是卫家理亏?
要说卫家人道德正直,为了一个出身贫寒、无权无势的小姑娘大义灭亲,那就太可笑了。要知道,卫永德卫永言兄弟可不是什么善茬!当初跟那些叔伯们争权夺利,斗得死去活来,可谓是不择手段,其中有些不光彩不道德的手段,小说都不敢那么写。
……这卫三儿,可别是垃圾桶里捡来的吧?
车在楼前停下,打断了梅衫衫的思索。
她下了车,绕过车头,弯腰透过车窗看着余致瑶,“瑶瑶今天挡在我身前,我很感动。谢谢你。”
她笑容清甜,如此刻拂面的微风般,带着暖意。余致瑶发现自己不争气地脸红了。
“没……没什么啦,”她嘟哝,“咱们是一家人嘛,什么谢不谢的!”
梅衫衫站在原地,目送余致瑶开车离去。
家人啊……
以后她和余致远宣布离婚,她会讨厌她吧?
……
卫修阴着脸,指尖抚向胸口,摸了个空。正要发作,周伯已将一个盒子递到他面前。
黑丝绒的盒底上,银白的链子闪亮,坠着一颗悬挂枝头的青梅果,由水头极好的翡翠雕成,不过指盖大小,圆润剔透,翠绿可爱,引人垂涎欲滴。
因为担心汗液侵蚀翡翠,他在运动前总会记得摘下,交给周伯保管。
“哼!”卫修抓起青梅果,愤愤一捏,“她根本不记得我了!”
玉石坚硬冰凉,与扑到他怀中的温软馨香,是截然不同的触感。
跟余致瑶说话时温柔和煦,走的时候看都没看他一眼,枉他听到追上来的脚步声,还以为是她!
卫修气呼呼地挂上项链,将链坠藏入衣领下。
手机也毁了!他还没来及看里面都拍到了什么……
“给。”周伯又递过来一个东西。
卫修:“……嗯?!!”
“这才是那只母苍蝇的手机。您摔的那个,是我调换过的。”周伯老神在在。
“……”
天边的夕阳迸发出最后一丝光芒,仿佛比白昼更为明亮。卫修一扫阴郁,大笑出声,劈手夺了过来,攥得紧紧的。
不忘夸奖,“周伯,你可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周伯:“……”
就不能是点好的吗?
接下来的车程,卫修一直盯着屏幕,长指不时左右滑动,反复的浏览相册。直到司机打开车门,他才意犹未尽地收了起来,小心放进裤兜里,十分宝贝。
“哟哟哟,看看谁来了!快快快,列队欢迎!”
一进包间,留着刺猬头的向宇带头起哄,被卫修一拳锤在肩头,“皮痒了是吧,还带freestyle?”
向宇大笑,伸出拳头同卫修一碰,又变拳为掌,两人以拳掌默契而流利地迅速做出一整套复杂的动作,看得人眼花缭乱,最后肩膀相撞,相视一笑。
“不错不错,确认完毕,是卫三本三!”转头招呼侍者,“上酒上酒!有什么珍藏的稀有的,通通拿上来,给三哥接风!”
“去你大爷的!”卫修笑骂他,在沙发中心落座。
他俩是拐弯抹角的表兄弟——卫修的舅妈是向宇的堂姑姑,两人只差几个月,从小就玩在一起。当年在学校时,兄弟俩没少在一起招猫逗狗,胡作非为。
卫修扫了一眼在座众人,心中有数。有几个是他学生时代的跟班,也有些新面孔。
圈子里哪个不是人精?卫家父子间、乃至卫家同周家之间的矛盾,逃不过明眼人。来给他接风洗尘,无异于站队——这也是向宇组这个局的一部分原因。
侍者端了酒上来,卫修二话不说,先干一杯,赢得满堂喝彩,气氛瞬间热闹了起来。
“听说你进了卫氏的董事会?姓郑的该急眼了吧?”向宇开口,周遭人竖起了耳朵。
卫修晃着酒杯,冷笑道,“那就让他尽管放马过来。”
“我看你老子是打定主意要给郑承望一个出身了。郑姨娘私生子之前都捂得严严实实,放出风声也是最近的事情。没有你老子的默许,单凭她,还不敢自作主张。”向宇啧啧有声,“承望,听听这名字。一个野种,承载着谁的希望?”
“希望么,总会破灭的。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卫修轻飘飘道。
“说得好!”向宇捧场,众人纷纷附和。
包间虽宽敞,有这么多人闹哄哄的,不免有些憋闷。更不提几个纨绔带来的女伴花枝招展,香水气味浓烈得刺鼻,如丝媚眼中伸出一个个小勾子,净往他身上勾来。
卫修触到裤兜里手机的棱角,对眼前的场面有些厌烦。
他任性惯了,给人面子什么的,不存在于他的字典中。既然不耐烦,就起身想走。
向宇一把拉住他,“哎哎!先别走别走——我还有事儿没跟你说呢!正事儿!”
卫修侧目,“你除了吃喝玩乐,能有什么正事?”
向宇嘿嘿一笑。他是家中幼子,没人要求他争气,他就一路浪荡过来,日子过得不要太惬意。
他推开臂弯里的姑娘,像赶苍蝇一样挥挥手,“去去去,我跟卫少说点正事儿,边儿去!”
又清了清嗓子,神神秘秘地凑近卫修,小声说:“就是,内什么,我最近看上一女的……”
“看上就去追,跟我说有什么用?”
“不好追啊!我都从她手里买了好几副画了,什么波洛克啊特洛柯尔的,我都看不懂,”向宇痴笑,“不过她讲艺术的时候真美啊,声音也好听……”
“你确定她不是为了卖画,刻意勾引你?”卫修皱眉。
“来啊!来勾引我啊!”向宇拍胸脯,“我很好勾引的!问题是,除了艺术和艺术品投资,她从不接别的话题。我就不明白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夫妻俩各玩各的,多正常?凭什么她老公在外面彩旗飘飘,她还要为他守身如玉?傻不傻啊!”
又是一个傻女人。
卫修想起自己的母亲,脑海中又闯入一双闪着暗蓝的眼眸。为什么总有女人傻到对那种男人心怀希望?
“你想要我怎么帮你?”
向宇嘿嘿笑:“你前几天不是害人家住院么?于情于理,都该带点礼物,去探望一下,致个歉什么的吧?我跟你一起去……”
卫修打断他:“你再说一遍,你看上谁了?”
“就是余致远的老婆,艺术女神啊!你们家跟余家不是死对头么?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要是泡上了他的老婆,把他头顶变成原谅色,你不也能乐呵乐呵?——你这什么眼神?哎,干嘛打我?!”
正文 IX
-Chapter 9-
接风宴最终因哥儿俩打成一团而草草结束。
宾客们看了场起因不明的热闹,意犹未尽地散去。向宇接过周伯递过来的冰袋,挨上淤肿的唇角,痛得连连嘶声。
他和卫修从小没少打过架,只是这次太莫名其妙了!
“我不就是想试试人/妻,至于么?三哥你这些年该不是都住在修道院里吧,怎么变得这么假道学?”
卫修哼了一声,“别人的主意你随便打,不许动她。”
“呀嗬,凭什么啊?”向宇不服,“难不成你还怕了余致远?”
他早看余致远不顺眼了,那就是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富家子弟的成长楷模。他固然是被梅衫衫的容色所摄,动了色心还很有色胆,同时也是真想打余致远的脸——
“我还就不服气了!我多泡几个妞儿,就是纨绔子弟不务正业;他余致远女人不断,就是风流潇洒男人本色——可他已婚我未婚啊!怎么看我都更有泡妞的资格吧?!等我睡了他的漂亮老婆,看他还怎么得意……喂,还想打我?!”
好在这次周伯拦住了卫修。拉扯间,一个手机从卫修的裤兜里滑了出来,砰地一声砸在地上;正弓身躲闪的向宇想也没想,捡了起来。
卫修扑上去抢:“还我!”
“不还!”他反应这么大,向宇立刻背过身去,不顾脖子被他勒住,拼命伸长手臂,按亮了屏幕。
“……”
屏幕还停留在相册的页面上,照片中,赫然是一对亲密相拥的男女。
女人侧脸精致瓷白,闭着眼睛,依恋地偎在男人胸前;男人的手臂以保护性十足的姿态,圈在她的纤腰上,垂眸看着她,眼神专注又温柔。
整个画面唯美动人,甜蜜十足,仿佛会冒出无数粉红色的泡泡。再往前翻,还有女人扑进男人怀里的全过程。
更重要的是——
“握艹!握了根大艹!”向宇挤眉弄眼,不小心牵动到嘴角的伤,又痛得龇牙咧嘴:“行啊你,手脚够快的啊,已经勾上手了?原来她这么热情……早说嘛!咱俩一起穿开裆裤的亲兄弟,谁睡余致远的老婆不是睡?好好好,你行你上,兄弟让给你了!”
“让你大爷!”卫修夺过手机,敲在他手背上,“别瞎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呢?
“我想的哪……不是吧?!是还没勾到手,还是还没睡上?”
“你脑子里成天除了睡,就没别的了吗?”卫修耳根发热。
向宇失望:“什么嘛,居然还没睡上。她都主动投怀送抱了,显然是对你有意思,这样都不上,你到底还是不是男人?”
卫修嗤了一声,“从小到大,每回去厕所,你哪回不被我比得无地自容?”
“……也没有差那么多吧喂!”
卫修收好手机,清了清嗓子,“她只是身体不舒服,你少用你那猥琐的脑子乱想——咳,你真觉得,她对我有意思?”
“女人都是口是心非,脸皮薄,还喜欢试探人心。不然她怎么哪儿都不倒,偏偏倒进你怀里呢?什么不舒服,肯定是你给的反应不够,让她面子挂不住,才要扯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保存住颜面。”
他信誓旦旦,卫修虽然相信梅衫衫的身体不适是真的,心中却不受控制地生出一丝隐秘的期许。如果……如果她真是愿意主动接近他的呢?
一旦有了这念头,就仿佛墨迹滴入水中一般,迅速蔓延扩散,再也无法抽离出来。
“……那我该怎么反应?”
“当然是抱着她,狠狠地亲上去,然后再这样那样,那样这样……”向宇挤挤眼睛,“你懂的!”
……
回家的路上,周伯一直欲言又止。
卫修当作没看见,一到家,便径自上楼了。
不一会儿,又从二楼栏杆探出头,吩咐道,“跟舅舅说一声,我要一个艺术品顾问。”
卫修的舅舅周艺名下的艺澜国际,是个相当有影响力的艺术品投资咨询机构,其下属的艺澜艺术基金会,更是规模庞大,持有许多名作珍品,在艺术品交易市场上举足轻重。
“要快,最好明天就能来见我。”说完,他转身回房,踢上门,将自己往床上一甩。
身体在松软的床垫弹了两下,颈间的青梅链坠滑出领口,正好贴在他下颌的疤痕处,凉凉的,慢慢被体温染上一丝暖意。
原来,在第三双眼睛看来,当时的情形是那样的啊……
不必再翻看,那几张照片上的画面已经深深地印刻在了脑海里。卫修动了动手指,指尖似乎还留存着她腰肢的触感,温热的,那么纤软。
他不仅是个男人,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
呼吸渐渐急促,喘息中夹杂着细碎的呻/吟,空气仿佛也变得炙热了起来。
半晌,他身体一震,大口喘着粗气,抽出手来,扯过纸巾擦了擦,团成一团丢在地上。
微阖着眼睛,他俊脸潮红,手背搭在满是细汗的额头上,平复着呼吸。疲惫如排山倒海般袭来,他很快便沉沉睡去,陷入旧时的梦境。
……
母亲从一幢公寓里出来,眼眶通红,神情恍惚。
坐在车里,她发了好一会儿呆,直到他出声询问,才恍然惊醒一般,发动了车子。
一辆货车迎面冲来,她违反自救本能,向右猛打方向盘,让驾驶座承担了最大的冲击,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保护了副驾的他。
堪堪捡回一条命,他全身多处骨折,躺在病床上,丝毫不能动弹。夜半梦回,想起以后再也没了母亲,他泪流不止,却连自己擦泪都做不到。
他甚至有些怨恨她——为什么要丢下他?为什么要让他一个人活着?
“咦?!哎呀,走错楼层了……天哪小弟弟!你怎么缠得跟蹄膀一样啊!”
月光透过房门洒落一地,一道纤细轻盈的身影仿佛踏月而来。少女长发披散,肌肤胜雪,眉目如画,仿若白玉雕琢而成的精致人偶一般。宽松的病服套在她身上,更显娉婷。
大半夜的,是仙还是鬼?
“嗬!脸也肿得像猪头。怎么搞得这么惨?”她走到他床头,弯腰打量他。
他瞪她。小爷俊美无双,玉树临风,你才猪……算了,没有这么好看的猪头。
“好了不哭了哦!你会好起来的。”她蓦然一笑,柔软的指腹抚过他眼梢的泪珠,“你的睫毛好密好长,一定是个漂亮孩子。我看看……脸上只是淤肿,消掉就没事啦。啊,下巴破得有点严重……不过在颌骨底下,就算留疤,正面也看不出来的,放心吧!”
谁哭了!男子汉大丈夫,就算留疤又怎么了!疤痕是男子汉的勋章!
“唉,我还以为自己明天要动手术,已经很惨了呢。怪不得基督山伯爵说,世上没有幸福和不幸,有的只是境况的比较。”
他怒瞪她。
她轻柔的嗓音继续念道:“唯有经历困难的人才能感受到无上的幸福,必须历经过死亡才能体味到生的快乐。幸福地生活下去吧,我心爱的孩子们,永远不要忘记,在上帝向人揭晓未来之前,人类的全部智慧就涵括在这两个词中:等待和希望。”
“我很喜欢结尾这段话。等待和希望。虽然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一定很可怕——但是你还活着呀。活着就是希望。”
“你看,我明天还不一定能活着从手术台上下来呢,比较一下境况,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比较幸福一点了?”
不想和你比惨好吗。
他能听出来,她在安慰他。她要做什么手术,那么危险?
“……啊,不行了,好想吃卤猪蹄啊。”她揉着肚子,目光灼灼看向他缠满绷带的腿,“术前禁食太不人道了,我现在看什么都像吃的……算了,回去睡觉,睡着了就不饿了,我很有经验的。”
走到门口,她又回头,“小弟弟要乖乖的,坚强一点,不要哭了哦!姐姐明天再来看你,带话梅糖给你吃!”
月华的银辉为她镀上了一层朦胧温柔的光,她精致的眉眼盈着笑,周身空灵缥缈,像月中仙子一般,仿佛随时会羽化飘飞而去。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母亲对他温柔地笑着,叮嘱他不要调皮,要开心幸福……
“妈妈……”他的眼前一片模糊。
正文 X
-Chapter 10-
今年的暑气来势汹汹,一大早便闷热难当。当空的烈日不遗余力地炙烤着大地,就连树上的知了都叫得有气无力,让人恨不得泡在水里一解酷热。
梅衫衫经过小区的泳池时,很是心动了一下,随即又打消了念头。
游泳好危险……
趁着这次画廊重整墙面,她安装了几面活动墙,可以灵活分割空间,以适应不同主题的画展。
赵树元的画作已经被全部撤下,白墙空空如也,她站在空旷的画廊中央,指挥员工们将新运送过来的画作一一挂上。
画展定在一周后,主题是「仲夏夜之梦」,倒也十分应景。
安排好画作的位置和分布,已是大半天过去了。看看时间,吩咐过刘柳催促还没送到的几幅画,她便出发去赴几位藏家的约请。
经营高端艺术品生意,除了要有独到精准的眼光外,最不可或缺的便是人际关系网。
“余太太”的头衔无疑为她打开了这扇门。
先在A城美术馆与徐老先生看完画,接下了一桩寄卖的委托,她紧接着去了蔡家的别墅,蔡太太早先邀她喝下午茶。
一进大门,她才发现,这哪里是下午茶,分明是个BBQ派对。
宽大的草坪上立着几个烧烤架,人群三三两两的聚在凉伞下,端着纸盘香槟聊天,不时有孩童举着水枪,打闹着跑过。衣着清凉的年轻人在泳池边嬉戏,欢快地大笑,不时溅起晶莹的水花。
“衫衫!你来的正好,”蔡太太热情地挽起梅衫衫,“我怕你刚出院要静养,没敢叫你,可巧你还是赶上了!”
又道,“卫小三也太胡闹了!多危险呐!”
看样子,她浑然忘了自己的邀约。
蔡太太惯来爱面子,梅衫衫无意提醒她的失误,徒惹不快,只笑道,“我就知道你这里有好吃的。”
蔡太太大笑:“短不了你的!”又一拍脑门,“噢对,我上回还说,想让你给我们家新建的酒店参详一下装饰用的艺术品来着!”
原来下午茶是想说这个。
蔡家在全球范围经营着上百间奢侈酒店,最近计划在A城郊区兴建一座度假中心,配套的酒店由名建筑师设计,风格十分大胆现代。
“那当然没问题,还得谢谢你想到我。”梅衫衫接过香槟,与她碰杯,小小地抿了一口。
蔡太太爱交际,向来是阔太太圈子里的风云人物。她挽着梅衫衫,一个张扬热情,一个清灵纤柔,引得在场不少男士纷纷侧目。
梅衫衫随她同几位相熟的太太们寒暄,须臾,蔡太太被佣人叫走,说是公关部来的紧急电话。
她一走,一个吊梢眼的阔太立刻拉下了脸,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轻嗤,“狐狸精。”
梅衫衫认得这位是陈太太。
她的丈夫曾以买画为名,几次三番想私下约梅衫衫,被她推脱拒绝后,甚至想使下三滥的手段强来。
而陈先生的情妇不知怎么得知了他的计划,那情妇也是很有心机——她匿名发了个短信,通知陈太太去捉奸。
可想而知,届时陈太太怒急攻心,一定会活撕了她;而陈先生失了颜面,会恼恨陈太太。情妇坐山观虎斗,或成最大赢家。
后来陈太太的确捉到了奸,并把奸夫淫/妇都挠成了大花脸,场面十分惨烈——不过梅衫衫并没有亲眼得见。
她先一步察觉到不对,将计就计,找人把陈先生和那个情妇送做了一堆,让陈太太捉了个正着。
险险化解了一劫。
不过陈太太仍是对她有怀疑,看她各种不顺眼,只是碍于余家,不敢太明着找她麻烦。
梅衫衫冲陈太太举杯一笑,笑容清甜,如满树梨花在暖阳下绽放,清丽动人。
陈太太大怒,这分明是挑衅!却又不好发作,只能生生忍着,忍得几乎要吐血。
对付讨厌你的人最好的方法是保持微笑,美得光芒四射,轻轻松松把他们气到内伤。
梅衫衫和几个熟人聊了几句,便穿过草坪,想去找蔡太太告辞。
冷不防一个小男孩从斜刺里冲了过来,她慌忙闪避,却又被追着小男孩打闹的另一个孩子绊了一下。
两个熊孩子迅速跑远了。梅衫衫尝试着稳住身形,却还是失去平衡,跌坐在地。
“小姐,你怎么样?没事吧?”
一只男性的大手伸了过来,梅衫衫扶住,借力站了起来,那只手随即绅士地收回。
草坪柔软,倒是摔得不疼,只是扭身一看,她的裙子后面被泥土和草汁染得黄黄绿绿。
尴尬。
扶她起身的男士看出她的尴尬,解围地玩笑道,“这么一来,我倒是不好计较了。”
梅衫衫这才意识到,自己跌倒时,手中的香槟杯脱手而出,香槟尽数撒在了这位男士的衬衫上。
……更尴尬了。
这时,蔡太太一手揪着一个小男孩走了出来。
“你们两个皮猴儿!快给郑叔叔和梅阿姨道歉!”
她解释,“这是我表姐的孩子,在我这儿过暑假,正是皮的时候……”
梅衫衫表示不碍事,蔡太太又训了孩子两句,才放他们离开。
“哎呀,你的裙子!”她拉过梅衫衫,“跟我去换一件吧。这样出门可不像话,人家别以为余太太在我家怎么被欺负了呢!”
梅衫衫失笑:“有蔡姐罩着,谁敢欺负我?”
转头致谢:“刚才谢谢郑先生。实在抱歉,你的衣服……”
“举手之劳,为美丽的女士效力是我的荣幸。区区一件衣服,就更不值一提了。”
说着,还抬起手,示意这确是名副其实的“举手之劳”。
蔡太太笑斥他,“少油腔滑调,这可是名花有主的!”
对方配合地摆出惋惜脸。
这人长相英朗,属于很有男人味的那一挂。鹰钩鼻容易显得阴鸷,却被他的圆滑风趣冲淡了不少。
梅衫衫按理应该对他的印象不坏,更别提她还刚泼了人家一身香槟。可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他的眼神里,有什么与他表现出来的开朗不相符合的东西。
随即她摇了摇头,挥斥这个念头。
自己是个表里不一的人,就要以己度人吗?不应该。
梅衫衫随蔡太太去换衣服的时候,卫修正赶往蔡宅。
他刚才接到消息,梅衫衫出现在蔡太太的BBQ派对上,而郑承望也在,他立刻就坐不住了。
警方对星韵会所的调查挖出了更多不法行为,郑承望的舅舅还在拘留中,他那个戏子妈正忙着走动关系,想把人捞出来。郑承望也没少做小动作,想方设法给卫修使袢子。
他这几天忙于卫氏的事务,加上没有合适的时机,一直没再见到梅衫衫。
郑承望这个人十分会伪装,做事毫无底线。万一衫衫被他盯上……
“开快点。”他敲了敲隔板,催促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