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初识飓风章

　　初夏是曼庭最喜欢的季节，多年来未曾改变.
　　若是晴天，每天这个时候她都会在阳台上忙活，先用一根细长的竹棒针大略松松土，再按照各种花的实际需要给一些水，修剪修剪枝叶，然后在藤椅上坐坐，看看天，发一会呆，妈妈喊她吃饭的时候不过才清晨六点。通常吃完早饭妈妈去菜场买菜，曼庭就在家等陆陆续续来上日托的孩子们。下午孩子们全接完，收拾收拾也就到了晚上，整理整理明天的教案，陪妈妈看看电视自己再看会书，发发呆，睡一觉，一天就过去了。
　　有时候曼庭想，就这样下去一辈子也挺好的，云淡风轻。
　　毕业十年，曼庭就在从小长大的家里呆了十年，至今单身，妈妈没有催过她，只是3年前她又一次拒绝小姨提出的相亲后，小姨先坐不住了。
　　小姨向妈妈抱怨，妈妈让她小点声，小姨不依不饶：我就是要大声！让她听见，就想着自己！都30了！还这样晃荡着，要把自己熬成黄脸婆啊！这心里要是不让新人进来，怎么能把旧人挤出去？
　　妈妈说：别这样说，小庭也不好过。听得出来妈妈是噙着泪的。
　　小姨压低了声音：小庭是不容易，可也不能太自私啊！哪个母亲想女儿在自己眼皮底下做一辈子老姑娘！
　　小姨压抑着情绪发出的那句低叹意味深长，句尾感叹号下面的黑色圆点像铅球一样沉沉地推在曼庭心上，曼庭转身离开了，她想：小姨说的对，我就是自私！不想恋爱是我的自由，妈妈嘴上不说，心里却一直为我担忧，静夜里，她默默流了多少眼泪呢？曼庭真的没有细细想过。
　　从那之后，曼庭松了口，小姨再推荐什么人过来，她也就不再拒绝，但看过的人，她都不挂心，早晨坐在躺椅上看天的时候，曼庭会想：如果你有过一次刻骨铭心的爱你就会忍不住拿来比较，谁都不能替代那个刻在自己心骨上的人。小姨推荐的新人终究都没有把她的旧人挤出去，相亲的茶不知喝了多少盏，每次坐在那里，人在心不在，跟人不在也就相差无几。不过是给妈妈一点点安慰。有些看好曼庭的，找了几次，她都很冷淡，时间一长他们都不见了踪影。
　　这世界很公平，没有人会为得不到的东西白费太多力气。
　　“今天……”妈妈欲言又止。
　　“我知道。”曼庭知道小姨今天安排了相亲，她一边调整那些本就摆得很整齐的儿童椅，一边说，“就别出去了，俩人不认识面对面坐着有点傻，让他来我们家吧，反正孩子们在这里，我也走不开。”
　　“正好，这个男孩子也要来我们家见你，他早就听说了我们这个日托，想顺便过来看看。”妈妈迟疑了一下，接着说，“妈妈的意思是，你要是不想见，可以打电话回掉。”
　　曼庭停顿了一下挤出一个看似很自然的笑，上前搂住妈妈的肩膀说：“没事，妈妈，看看又没什么坏处。”
　　妈妈拍拍宝贝女儿揽在自己肩上的手，就去买菜了，看着妈妈的背影，曼庭说不清楚那挤出来的笑是安抚妈妈还是安抚自己。
　　“你好，我是不是来早了”，章阳这么说的时候，曼庭正站在孩子们的秋千旁边发呆。初夏清晨的太阳只照亮了小院的一半，曼庭站在没有被照亮的另一半里。
　　曼庭转身，看到的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年轻男人，他穿着白衬衫，领间不紧不松打一条黑色领带，衬衫下摆整整齐齐地收在蓝色洞洞牛仔裤里，用一条黑色布质腰带系着，脚下踏一双黑白相间的板鞋，两腿跨立与肩同宽，气定神闲地站在清晨的阳光里，冲着他微笑。
　　曼庭想不起这是哪个孩子的爸爸，也许是有孩子想入托吧，便说：“不早，我们这里有特殊情况可以提前送孩子过来的。”
　　男人朝曼庭走过来，曼庭探头看看他身后，没有人跟着，问道：你的孩子呢？
　　男人笑而不语，继续朝她走过来，走到近前停住脚，伸出一只手：你好，曼庭，我叫章阳。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曼庭看着章阳伸出来的手，有些犹豫，片刻之后还是伸出手去，章阳立即握住了，还晃了一下，曼庭触电般缩回手，气氛有点尴尬，章阳却毫不在意。他抬头看着平台，说道：我想看看你的‘小花园’，可以吗？
　　曼庭有些恼，不知章阳的来路，果断下逐客令：“先生，如果您是来了解日托的情况，我们就去办公室聊，正好我也了解一下您孩子的情况。”
　　看着曼庭极力忍耐的样子，章阳忍不住笑开了，露出一口健康洁白的牙齿。他端平两只长长的手臂，掌心向上，原地转了一圈，站定后依然保持这个姿势，笑着说：“怎么？我真的那么像一个爹吗？刚刚我在门口，你可能没有看清楚，你现在看看清楚，我是不是个爹？”他故意加重了爹的语调，说这个字的时候还挑了挑眉毛。
　　曼庭仔细地看看他挑起的眉毛、调侃的笑容，心说：一脸的玩世不恭，确实没有爹样。但面上还是保持礼貌：“先生，是这样啊，我们这里是工作场所，如果您没有孩子要入托，我想……”
　　“哎哎哎，等一下，不要那么急着赶我！”章阳叫道，“我可是有约在先！”
　　“有约？”曼庭不解。
　　“是啊！”章阳理直气壮，“你小姨让我来的，她说我随时可以来。她没和你说吗？”
　　曼庭想起妈妈之前说的话，恍然大悟，原来他是今天相亲的对象。她低头思付说什么，章阳先“嘿！”了一下，曼庭抬头，章阳说：“现在我可以看看你的‘小花园了’吧！”
　　曼庭点点头，章阳立即迈步上楼梯，边走边说：“不用你带路，我是男生，我走前边！”
　　看着他那“器宇轩昂”的样子，曼庭很不解，就没见过这么自来熟的人，到了平台上，章阳继续“豪迈”：“你不用管我，我自己看。”曼庭乐得自在，走到栏杆边发呆了。
　　章阳东看看西看看，不时感叹一下，完完全全观赏个遍后，他走到曼庭身边，看向曼庭出神凝望的方向——一楼院内右侧靠墙的一边，那里种植着一排向日葵，这个时节的葵花已长出了小小的花盘，静静等待盛夏的太阳使它们膨胀舒展。
　　“向日葵奥？”章阳扶着栏杆自言自语。
　　曼庭收回思绪，点了点头。
　　“葵园日托的葵就是向日葵啰。”章阳歪着头微笑。
　　曼庭依然点头。
　　“既然是相亲，我们总要相一相，不然怎么亲呢？”章阳扬扬眉毛。
　　曼庭懒得理他，心说：第一次见面，什么亲不亲的，肉麻不肉麻？
　　“你是姓曼对吗？”章阳问。
　　曼庭“嗯”一声。
　　“这个姓很特殊。”章阳总结性发言。
　　曼庭不语。
　　章阳变戏法式的从并不宽松的牛仔裤口袋里掏出纸笔，认认真真写起字来，写好了递过来说：“是这两个字吗？”
　　曼庭凑上去一瞧：一个大大的慢，一个大大的停。她大惑不解，章阳大大喇咧的说：“你看你说话做事都慢慢的，问一句就吐几个字，不问就停下来不响。”
　　原来是讽刺，曼庭恍然大悟，看着桌面上那两个大大的字，他的字倒是写得朴实无华却又兼纳乾坤，曼庭瞬间就没了脾气。
　　“曼庭——”妈妈买菜回来了。
　　章阳看向曼庭，曼庭说：是我妈妈。
　　她转身要下楼，章阳已经霍然转身，飞速从她面前闪过，蹭蹭蹭往楼下跑，跑下来站定，他立即热情地接过曼母手里竹篮：“阿姨，您好，我是章阳，我们正在讨论曼庭的名字呢，对了，阿姨，这个名字是你取的吗？”
　　曼母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看着妈妈反应不过来的样子，曼庭知道章阳冒失的样子吓到她了，自己也是被他飓风般的速度惊到呆在原地，她一边不紧不慢地往楼下走，一边解释：“妈妈，他就是小姨介绍的。”
　　“奥，小章啊！”曼母显然对章阳有些了解，也有些激动，“对了，你刚刚问我曼曼的名字啊！是你伯伯——曼的爸爸取的，我们刚有曼庭的时候，你伯伯说，不管男女都叫曼庭，因为有了这个孩子我们这个家庭就完整了，庭是中性字，男女都能用。
　　“女孩用更合适。”章阳不无谄媚地看着曼庭，曼庭转向别处，章阳讨了没趣依然乐呵呵，他指着菜篮子：“阿姨，这个要放到哪里？”
　　曼母立即要拎回篮子，章阳不给，曼母只好指着厨房的方向带章阳过去，章阳放下竹篮，抬眼观察厨房布局，迅速将素菜荤菜水果大差不差安置到位，曼母看得目瞪口呆，章阳嘿嘿一笑，问曼母累不累，曼母摇了摇头说：“这孩子，真麻利！”
　　出了厨房，曼母说：“曼曼小姨说你会来，没想到这么早，早饭吃了吗孩子？”
　　章阳说吃了，当他正想再问些什么的时候，一个小男孩从院门冲进来，抱着曼母的腿就起腻：“奶奶、奶奶，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曼母无限慈爱的笑着，吃力地抱起小孩：“大宇告诉奶奶，今天想吃什么？”
　　“红烧肉！”小男孩嘟起嘴斩钉截铁地说。
　　看婆孙俩热呵呵的样子，章阳有些犹豫，还是开口问了：“阿姨，这个孩子是？”
　　曼母乐呵呵地说：“这是我们日托班的，叫姚大宇。”
　　“奥。”章阳如释重负，伸手就接过孩子，“大宇来，叔叔抱，奶奶累了！”
　　初次见面，大宇就没抗拒，他瞪着圆圆的眼睛打量章阳：“叔叔，你是老师的男朋友吗？”
　　章阳正想着怎么接话，曼庭已经抢先几步到了跟前：“姚大宇同学，请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去，老师教过你不要接受陌生人的拥抱吧，你怎么做的？”
　　大宇立即挣脱着从章阳身上滑下来，举起胖乎乎的小肉手：“报告老师，这个叔叔是陌生人，但大宇是在奶奶和老师身边接受叔叔的拥抱，很安全呐。”
　　章阳忍不住笑出了声，看曼庭红着脸尴尬的样子只好忍住。
　　“大宇真聪明！”曼母立即打圆场。
　　“曼老师。”
　　三人同时向院门看去，是送孩子的家长。
　　过8点了，孩子们陆陆续续都要来了，曼庭牵起大宇往院门走，回头对章阳说：“那个…小章...先生，我已经开始上班了，你也要上班的吧，要不然你先回去吧！”
　　章阳有些意外，片刻沉默后还是干脆的说了一声：“好！”
　　曼庭撂下一句“再见”便不再回头。
　　章母尴尬地向章阳解释：“你看，小章，我女儿可能不太礼貌，你不要介意。”
　　章阳笑着说：“没事，阿姨，她不是针对我，我们才第一次见面，她能主动跟我讲话我已经很满足了，我听小姨说她相了这么多次亲，从不主动开口。”
　　章母说：“那你是不是觉得她很怪？”
　　章阳开怀一笑：“没有啊，阿姨，我只会觉得她很特别。”
　　章母有些意外地看了一下章阳，没有说话。
　　章阳说：“阿姨，您告诉曼庭，我相中她了，以后我还会来找她的。今天我就先走了。”
　　曼母一直把章阳送到门口，看着他发动汽车，章阳摇下车窗，向曼母挥手告别“您回去吧！”，车子开动，章阳脑中浮现的是刚刚他们经过日托教室时曼庭俯身给小朋友发点心的样子，章阳在心里说：曼庭，我对你有信心，下一次出门送我的一定是你。



正文 飓风刮过来刮过去1

　　当天晚上小姨就来家里“蹭饭”，一来就钻进厨房不出来，估计是和妈妈亲切热聊相亲事宜吧。曼庭知道小姨陈仓暗度，并不点破她，自己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布好餐桌，去厨房端菜的时候曼庭故意咳嗽一声，她不想听到小姨说起她这个大龄未婚女青年时的各种语重心长，更怕听到妈妈的各种担忧顾忌，果然一声咳嗽，里边只剩抽油烟机唱独角戏。
　　小姨先反应过来，她清清嗓子：“曼曼，是你吗？来端菜，你最爱吃的八宝粥配什锦菜。”
　　曼庭闷声不响进来端起两盘菜就走。
　　看着她的身影走远，小姨说：“曼曼怎么这么苦大仇深的？”
　　妈妈无奈地说：“她怎么高兴得起来？知道你来了又要逼着她问相亲的事！”
　　“小样！一声不吭地攒着力气预备怎么顶我呢！”小姨心知肚明，“不过顶我我也要问啊！你们娘俩一个个性，你不催，我再不催，黄花菜都结冰了！”
　　“曼曼，今天见的这个小章怎么样啊？”小姨开门见山。
　　曼庭低头喝粥，不说话。
　　小姨察言观色，接着说：“小章给我打过电话了，他走的时候也和你妈说了，对你很满意。”
　　曼庭还是不说话。
　　妈妈夹起一只大虾放进小姨碗里，示意她先吃饭不讲话。
　　小姨不理会妈妈的目光，悠闲地剥好大虾，慢条斯理吃完，擦擦手，继续开讲：“曼曼，小章是市里居安公司最年轻的项目经理，年龄还比你小五岁，人你也看见了，蛮阳光的，而且嘛——”她转头看看自己的姐姐，接着说，“又很有教养——这个可是你妈妈说的！”
　　曼母差点呛着，知道这回不说也不行了，只好应和：“是啊，曼曼，章阳这孩子妈妈也觉得不错，你后来赶他走，他也不生气。”
　　曼庭知道小姨和妈妈正目光殷切地看向她，期待她说些什么，她低头喝完最后一口粥，沉默几秒后直视小姨的目光：“才第一次见面呢，我的亲小姨！就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曼庭这么无奈又无助的语气，让习惯了以前每次都被顶撞的小姨瞬间有种武功尽废的感觉，她目瞪口呆，拿了一只虾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曼庭乘胜追击：“您以后别老逼着我妈和您统一战线，她根本就做不来，每次既要顾着我又要顾着您，夹在中间我都替我妈难受，您也心疼心疼您姐姐！”
　　小姨的虾立时掉落，完全不知道说什么，曼庭鸣金收兵：“妈妈，您和小姨慢慢吃，我吃好了。”说完就起身离开。
　　妈妈剥只虾试探着递给小姨：“接着吃啊，美华，接着吃。”
　　“姐！”小姨抓住妈妈的手，“刚刚那个是你闺女我姨侄女吗？”
　　妈妈有些不知所措。
　　“是！没错！就是她！”小姨顿时振奋精神，“就是这个臭丫头！她现在段数高了，我用一般功力已经拿不下她，敢拿你噎我！”
　　妈妈不禁笑起来：“你看你，跟个小孩计较什么，她就是个孩子嘛！”
　　小姨不置可否：“这孩子可不简单！以前是阳奉阴违，你说她哪次把相亲当真了？现在直接跟我叫板，还把我的问题上升到道德层面！”
　　妈妈还想说什么，小姨像想起来什么似得突然站起来：“不行，她就是要让我不管她，我还就是要管她！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她！”说完就蹭蹭往外跑，妈妈赶紧跟上去。
　　小姨拍打曼庭的门：“曼曼，你出来，我有事跟你说。
　　曼庭在里面说：“小姨，我睡了，您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小姨继续使力拍门：“你不开门，我就一直拍！”
　　妈妈拉小姨：“美华，别敲啦，邻居听见还以为我们家出什么事了！”
　　小姨不理睬。
　　纵使曼庭翻身用枕头盖住头，也是徒劳，最后只好下床来开门。
　　小姨进来特意看看书桌，书桌上放着一块瓷砖，上面几个软陶泥球正待塑形。
　　小姨哼了一声，一脸的洞悉一切：分明是装睡嘛！睡觉还做手工干嘛！
　　曼庭先发制人：小姨，您有什么事说啊！
　　小姨收回目光，坐到曼庭身边：“曼曼，你的事情小姨管定了，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会介意的。”
　　曼庭不说话。
　　小姨接着说：“以后小姨绝不拉着你妈，不让她为难，但是相亲这回事，你也不能一直这么敷衍。”
　　曼庭不看小姨，嘴里“嗯”了一声。
　　小姨说：“那你做做手工早点睡吧，我下去陪你妈睡，今天不回去了。”说完拉着还想说什么的曼母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身，“曼曼。”
　　曼庭转过头看着小姨。
　　小姨的表情很温柔，这种表情已经多年不见了。
　　小姨说：“以前那些相亲对象都是我通过朋友介绍过来的，这个小章，是他自己来找我的，你一定要当真，之前我一直以为你可能也认识他，现在看来不是，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你的，但是我能确定他很认真。”
　　小姨的语气让曼庭有些动容。在她的眼泪没有流出来之前，小姨轻轻合上了房门。
　　妈妈想要推开门，被小姨拦住了，妈妈有些恼火：“你没看到曼曼要哭了吗？”
　　“让她哭！”小姨也是两眼泛水，“姐，你相信我！她哭完了会好受一点。“妈妈看看自己妹妹，只好低叹一声一起离开。
　　和以前很多次一样，曼庭无声流泪，很快泪湿前襟，这世上还有什么人会对自己这么挂心呢，除了妈妈就是小姨，然后就是在南京上班一年才回来一次的小娅，凌子和李原远在天边，10年都没回来过一次，而那个最应该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却不知所踪，他现在过得怎么样？是否也会挂念自己？
　　曼庭下意识地将手伸进口袋，想寻一张面纸捂住将要流出来的鼻涕，面纸寻到了，同时带出一张叠得很整齐的纸头，她俯身拾起，展开一看，原来是白天章阳写得那两个字，曼庭想起是章阳下楼时落下的，她折好了准备在他离开后扔掉的，后来忘记了。
　　曼庭走到书桌前坐下，细细看那两个字，想起刚刚小姨说的话，回想章阳白天的举动，确实像是认识她，她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章阳，而章阳从哪里知道她，她更无从得知。小姨说他很认真，以前也有过“认真“的人，认真不认真的，不过是时间问题吧。
　　章阳在曼庭心里还是留下了一点点印象的，特别是他迅速转身下楼时带过的那阵风，他是个不折不扣的行动派，和自己是完全不同的人，曼庭在心里和他划清界限，假使他是一阵飓风，总有停下来的时候，那就等风停吧。
　　隔天早晨小姨赶着去上班，早早就走了，曼庭浇完花下楼去，妈妈已经做好早饭，两个人一起慢慢吃，妈妈装作没看到曼庭红肿的眼睛，曼庭装作没看到妈妈担忧的眼神，吃完曼庭收拾碗筷，妈妈去买菜。出门前妈妈把小花围裙拿过来给她系上，在她耳边说：“曼曼，给别人机会也是给自己机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曼庭笑了笑没有说话。
　　妈妈说的那个“机会”很快就来了，周五下午，孩子们差不多被接走的时候，办公室的电话响了，曼庭接起来“喂”了一声，电话里对方说：“曼庭，是你吗？我是章阳。”
　　曼庭怔住了，章阳在那边“喂，喂”，曼庭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说：“奥。小章……先生，你有什么事吗？”
　　章阳说：“上次我来的不凑巧，今天周五，我想和你一起吃晚饭。”
　　曼庭搜肠刮肚，却想不出什么话来拒绝。
　　章阳在那边追问：“好吗？”
　　曼庭终于说：“可是我很累，我不想出去。”
　　章阳笑了笑：“不用你出去，曼庭，是这样，我现在距离你家大概半个小时车程，我想就在你家和你们一起吃饭，你和你妈妈我们三个一起吃。”
　　曼庭更加不知道要说什么，章阳见她没有回应便说：“那我们在你家见吧，我很快到了！”
　　挂了电话，曼庭那股猝不及防的感觉还没缓过来。和大宇捉迷藏时，他总是以为遮住头曼庭就看不见他了，每次被曼庭“找”出来他都很奇怪为什么会被发现，那时候曼庭总笑他傻，现如今曼庭终于体会到大宇的感觉，自己成了那个自以为藏得很好却无处遁形的小孩，而章阳说“不用你出来”时发出的那个笑，越发像是一个嘲笑。
　　妈妈问她谁来的电话，是不是有孩子要入托，她都不知道要回妈妈什么。妈妈发现她神情不对，再问她，她说：“我要是说那天那个小章马上来我们家吃晚饭，您信吗？”
　　妈妈果然也是一怔。正如曼庭所理解的那样，章阳是个不折不扣的行动派，他也显然知道什么时候应该行动以及应该如何行动。



正文 飓风刮过来刮过去2

　　送完最后一个孩子，曼庭和妈妈转身往家里走，后面响起汽车喇叭声，她们回头一看，是章阳和他的老福特，章阳麻利从车上下来，怀里抱着一瓶红酒，用优质牛皮纸包着半截，里面铺垫着一些干草，看似随意地插了几枝干花，烘托出一派田园风情。
　　走到近前，章阳把红酒双手奉上：“阿姨，这是送给您的，红酒可以软化血管。”
　　章阳一脸真诚，曼母只好接过来。
　　章阳转向曼庭，调皮地笑着：“我说的吧，半小时，准吧！”
　　曼庭没有说话。
　　“小章，那你快进来吧！”曼母一边招呼章阳，一边对女儿说，“曼曼，你和小章聊聊，妈妈去菜场。”
　　曼庭拉着妈妈，显然是不想和章阳独处，曼母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章阳见状，心知肚明，他善解人意地说：“阿姨，您不用出去，本来就不需要。”
　　曼母不解。
　　“我已经都准备好了，晚上我做饭给你们吃，我会煎牛排。”章阳停顿了一下，打了一个响指，“我还准备了很多辅料，都在后备箱里面，我去拿！”
　　章阳开后备箱拿东西的时候，曼母提醒曼庭去帮忙，看曼庭一脸的不情愿，曼母就让她抱着红酒先进去，自己过去帮忙取东西。
　　曼庭把红酒放在餐桌上，看着妈妈一路乐呵呵的和章阳有说有笑，章阳抱着一只大的透明储物箱，里面红的、绿的果蔬，还有一些塑料袋装着的半成品，妈妈只是象征性地拎了一个小袋子，看得出来章阳既不想拒绝妈妈的好意，又不想让她劳累，章阳确实是很有教养。
　　曼庭倚在客厅门边往厨房这边看，看到妈妈笑得合不拢嘴，大约是章阳说了些什么。妈妈抬头看见她，立即喊她过去：“曼曼，过来玩玩。”章阳也抬起头冲他笑。
　　曼庭好奇妈妈为什么这么开心，于是走过去看看，章阳竟然带了一整套做牛排的工具，整整齐齐地码在厨房的操作台上，妈妈拿起一个小小的棒槌一样的东西，问道：“你猜这是干什么用的？”
　　曼庭先是摇头，想想又说：“也许是拍牛排用的。”
　　“聪明！“章阳立即竖起大拇指，悠闲地解释，“细细敲打过的牛排口感才好。”
　　妈妈则很惊异：“曼曼，你怎么知道的？”
　　“上大学的时候，看学校外面现炸猪排的那家老板用酒瓶底敲过猪排。”曼庭说。
　　章阳一脸师父考徒儿的怡然自得，他看着曼庭，再认真看看案上的工具，举起一个喷枪一样的东西问：“这个呢？干什么用的。”
　　曼庭低头想了一下，准备放弃，正当章阳张口准备说答案的时候，曼庭像想起来什么似地抬头说道：“这个是不是会喷火？”
　　章阳突然被抢白，张着嘴呆立着，这时候才合上嘴点点头。
　　曼庭的推测得到肯定，接着说：“牛排煎好后，要用这个火枪烧一下表面对吗？”
　　母女俩同时用询问的目光看着章阳，他连连点头，刚刚在曼母面前耍宝的神气劲儿消失无踪，他负隅顽抗挑起眉毛：“那你知道火烧一下的作用是什么吗？”
　　曼庭想想说：“火烧一下酱汁更入味吧，牛排表层口感也会很特别。”
　　章阳彻底举白旗做出投降的姿势，接着端起那一大盆新鲜蔬果，说出来的话却是：“全中！就奖励你给牛排大王打下手——做水果沙拉。”
　　曼母又笑了，曼庭看着章阳那副暗爽的表情，不想搭理他，曼母伸手去接那只盆，嘴里连说：“我来做，我来做。”
　　章阳连忙歪向一边：“阿姨，都不要你们做，你们等着吃大餐，我刚跟曼庭开玩笑呢！”
　　曼母还要端盆，章阳转身放下盆，推她出厨房，曼庭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走开了，这个点她要去浇花，浇完花站在阳台栏杆边，眼光自然就落在楼下厨房的窗户上，妈妈自然不能任章阳忙碌，出来进去地端茶倒水递东西，章阳也不再推她出来，两人在里边有说有笑，章阳肯定又想了很多点子逗妈妈开心，曼庭想：妈妈是有多久没有这么发自内心地开怀大笑了，5年？6年？甚至更多。
　　“曼曼！”
　　妈妈的叫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哎”一声往楼下走，厨房的案板上已经放好了成品，看上去卖相极佳，妈妈端起餐前汤递给她示意她帮忙布餐桌，曼庭看着妈妈因为欢笑而微红的脸颊，甚至觉得眼前这份尚未品尝的汤比任何顶级专业的牛排馆里售卖的汤都美味，来到客厅，放下汤，曼庭去妈妈房里翻出了那套爸爸走后就没再用过的欧式的桌旗餐垫，用熨斗细细熨烫，妈妈和章阳一前一后端着牛排进来的时候，最后一块餐垫已经放好，妈妈正兴冲冲地和章阳说着曼庭第一次吃牛排切不动不高兴的糗事，看到餐桌上的摆设她一下子愣住了，她腾出一只手抚摸着，章阳感觉出异常，小声问：“阿姨，你怎么了？”曼母很快调整好情绪：“小章，你看曼曼摆设的和牛排很相配呢！”
　　三个人坐下来吃，曼庭有些后悔翻出这套带着家庭回忆的摆设，妈妈的心情反而不好了，章阳看着低头吃饭各怀心思的母女俩，敏锐地感觉到异常，他有意打趣：“阿姨，曼庭不高兴后来怎么办的？”
　　曼母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反应过来：“啊？”
　　章阳笑着提醒：“就是您刚刚说，曼庭第一次吃牛排因为切不动不高兴的事。”
　　“奥！”曼母想起来，“曼曼小时候气性很大，别人生气都是哭一通闹一通就过去了，她生气就不说话，她觉得牛排自己不想给她吃，把牛排推给爸爸吃，把爸爸的水果沙拉和自己的都吃了，最后瞪着牛排，说了句‘我也不和你玩’！”
　　章阳呆了一秒后立即笑得不能自持，恨不能五体投体，曼母见他爆笑的样子也高兴起来，曼庭跟着松一口气，尽管她不太愿意章阳知道自己的糗事，但是妈妈高兴了就比什么都好。
　　一餐饭吃得热热闹闹，章阳做的牛排确实特别好吃。饭后的抢洗碗大赛，以章阳把曼母关在厨房外告终，章阳说输了的人要陪聊，曼母就隔着厨房的玻璃和章阳聊天，曼庭看在眼里，知道章阳依然是体谅曼母不想让客人忙的心意。
　　刷好碗，章阳打开门，收好做牛排的工具，然后摊开两手，两腿摆成一竖一撇的姿势笑着对曼母说：“阿姨，下一次我要带一套煮饭的装备过来，这个小花围裙太不搭我了。”曼母忍不住笑了，曼庭则把脸别到一边去，不想看那种滑稽的样子，不想给章阳任何错觉。
　　“这套工具就放在这里，下次我还做给你们吃。”章阳解下围裙，自己打开橱柜找到闲置的空间把工具安置好。
　　曼母想让他带回去，章阳嘿嘿一笑：“阿姨，我这不是给自己创造机会呢吗？一，我可以借口自己要吃牛排过来取工具，可以见曼庭；二，我可以借口要做牛排给你吃，又可以见曼庭！”
　　曼母忍俊不禁，曼庭是再也呆不住了，此人真是极品！她转身要走。
　　“哎！不跟牛排玩的那个姑娘！”章阳在后面喊，“看在我帮你和牛排重修旧好的份上，能不能送送我？”
　　曼母笑着拍了拍章阳的肩膀，做了一个“我来帮你“的表情，转身拉住女儿：“曼曼，妈妈今天有点累了，你帮妈妈送送小章。”
　　曼庭心想，就看在妈妈的面子上吧。转过来说：“走吧！”
　　章阳笑着跟上，冲曼母摆了一个“V”，嘴上说：“阿姨，我走了，下次再来看您！”
　　曼母嘱咐一句“开车小心！”，看着两个年轻人的背影，当真感到无限舒心。
　　“那个...小章…先生，今天谢谢你哄我妈妈这么开心。”到了门口，曼庭还是表达了感谢，立即又补上一句“那再见了！”
　　曼庭转身就走，章阳一把拉住她的手，曼庭回头用眼睛盯着他，示意他放手。
　　“我们吃的是烤牛排，不是烤电鳗好吧！你的眼睛带电！”章阳立即举手投降，不改嬉皮本色，继而往一边的墙上歪，“电到了电到了……我死了死了……”
　　看着他耍宝，曼庭无动于衷，章阳又猝不及防地跳起来，充满活力地一跃，吓了曼庭一跳，章阳哈哈大笑：“我就不信抓不到你！“
　　曼庭气得转身就走，章阳立即挽回：“言归正传，言归正传！“
　　曼庭停住也不转身，章阳转到她面前：“你刚刚说谢我，不能说说而已，要有行动。”
　　曼庭抬头看章阳，他的表情很认真，夜色里他黑黑的眼珠亮晶晶的，曼庭不喜欢靠得这么近，也不喜欢此刻温柔的月色流转在空气里的某种暧昧。章阳意识到她不舒服，立即退后一步，微笑了一下说：“我感觉今天像是来和你妈妈约会的，下一次能不能给我和你约会的感觉？”
　　曼庭没有说话，章阳也不期待她回答，他洒脱的说声“我走了！”就往停在门外的老福特走去，曼庭转过身看他，他已经坐进驾驶室，发动车子，开到曼庭身边时他停下来笑着说：“下次见！曼庭。”
　　曼庭挥手示意，章阳的车很快驶出这条小街，关院门的时候，曼庭想起他临行前那句干脆果断的“下次见”，不知道他下次是不是也这样突然又来了，他带给妈妈的快乐是不言而喻的，曼庭能确定的是她喜欢看妈妈因为章阳而年轻了好几岁的笑容。
　　这场叫做章阳的飓风刮过来刮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



正文 飓风停在我家隔壁

　　这天是周六，往常忙碌了一个星期的曼庭和妈妈都会感到悠闲轻松。吃早饭的时候，妈妈却有点失落：“小章有些日子没来了。”
　　上次之后，章阳是有两三个星期没来了。开始的几天，曼庭听见办公室的电话响，都有条件反射，怕又是他突然造访，神经高度紧张了几天后，总算放下戒备，妈妈要是不提起，她几乎都不会再想起他。
　　“曼曼，他有没有和你打电话啊？小姨应该把你号码告诉他了。”妈妈又问。
　　曼庭知道妈妈很喜欢章阳，尽管自己有些抗拒，还是安慰道：“妈妈，他也要上班的，也许最近很忙吧！小姨不是说他是居安的项目经理吗？”
　　“喔。”妈妈似有所领悟，“会不会是你对他太冷了，他不高兴过来啦？”
　　曼庭看妈妈孩子似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妈妈，那个人，您还看不出来嘛！什么都不在乎。脸皮不是一般厚。”
　　“他也不是什么都不在乎的，曼曼。”妈妈说，“我看他就满在乎你的。”
　　曼庭看到妈妈正很认真的看着自己，反应了一下，立即作出一个“stop”的动作：“妈妈，我求您了，您可千万别变成我小姨那样，您看，上次章阳来，我对他很客气啊，我还送他到门口了，我们母女天天在一起，小姨偶然出现一次我都招架不住，您变成她那样我可真要疯了。”
　　“看把你吓的！”妈妈笑了笑，“妈妈吃好了，买菜去了。”
　　转身离开的时候，妈妈还说了一句：“小章在的时候，你话也挺多的。”
　　曼庭站起来假意推妈妈出门：“您快去吧，去晚了菜都不新鲜了。”
　　母女俩这么笑嘻嘻挤着往外走的时候，差点和来人撞上，两边都停下来，一看是章阳，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章阳指指大门：“院门开着，我就进来了。”
　　曼母立即迎上去：“小章，你来啦，我们刚刚还说到你呢？最近是不是很忙？”
　　章阳有些受宠若惊，连连耍贫，说自己不忙，若是知道自己这么受欢迎，早几天就来了如此。曼庭有些听不下去，想找个借口走开。
　　章阳捕捉到她的动向，立即住嘴，对曼母说：“阿姨，您是不是要去买菜？”
　　曼母点点头。
　　章阳把手中的东西举到曼母面前说：“这个送给您。”
　　母女俩这才注意到章阳手中一直提着东西，两人细细打量起来，主体是一个竹编框，后背两根竹制的拉杆牢牢地嵌入竹筐里，下面还装了耐磨的滑轮，是拉杆箱的式样，看起来结实耐用又美观大方。
　　“上次我看您挎着竹篮很吃力，回去请我们有合作关系的软装师定做的。”章阳说这拉起拉杆走了几步，“您看，再多的菜都不费力气。”
　　“这多不好意思啊！”曼母准备拒绝。
　　“哎呀，我这不是忙表现呢嘛！”章阳向曼庭努努嘴，用眼神示意曼母，“您要是喜欢、又用得着，就收下。”
　　曼庭把脸别过去装无视，曼母倒是欣喜地拉起买菜神器走了几步，嘴里连连夸赞。章阳从公事包里取出一个速写本，递给曼庭，说：“喏，我不偏心，你也有礼物。”
　　曼庭一脸的不待见，不打算接过来。
　　这时章阳的电话响了，铃声是《疯狂的石头》里那首插曲——我爱你，心爱的姑娘。
　　章阳急着掏电话，把速写本往曼庭前面一推，曼庭还是不动，章阳说：“见死不救啊？帮我拿一下，我不好接电话啦！”
　　曼庭只好接过来，章阳接起电话：“喂，你已经出发啦……那好，我马上过去……好，半小时。”
　　挂了电话，章阳赶紧告别：“阿姨，我有事，我先走了。”
　　曼母还没来及反应，章阳已经出了院门。她看着院门笑了笑：“这孩子！风风火火的！”说完和曼庭挥了挥手，拖着神器买菜去了。
　　曼庭这会儿才反应过来，章阳那个速写本还在自己手里，不想要不想要还是砸在自己手里了，她有些恼火，在院里凳子上坐下，摊在面前的本子封皮竟是章阳一张得意的笑脸，曼庭不由得一惊，揉揉眼睛，分明就是一张速写的风景嘛！曼庭恨恨地说：我倒要看你画了什么！
　　曼庭用力翻开封面，第一页空白的，第二页上面圆圆的呈拱形排列的一行美术字，写着“不和牛排玩的菇凉”，下面用漫画手法画了一张生气的小女孩的脸，头发长长的，别一个小小的蝴蝶结。往后翻的时候曼庭的动作也慢慢温和起来，她发现这个小女孩几乎就是漫画版的自己，眼睛圆圆，鼻子尖尖，嘴巴平平，头发长长，而且——不和牛排玩——明显就是在说她的糗事嘛！第一张画是小女孩站在秋千旁侧脸微笑的样子，第二张是她坐在花丛中沉思的样子，第三张是两个人物，画中一个高高大大的帅哥和小女孩对面站着，小女孩毕恭毕敬把手背在身后，帅哥上方一个对话框，里面写着“奖励你帮我做水果沙拉”，“不要脸”曼庭吐出这句话，接着翻，下一页是小女孩挥舞刀叉大快朵颐的样子，面前是N多盘水果沙拉，而牛排则被冷落在桌角，一“脸”的孤单寂寞冷。曼庭忍不住笑了起来，再往后翻，没有图画，章阳在那里写了四个字“未完待续……”她认识他的字。曼庭回过去翻翻这些画，初夏早晨的凉意一点一点褪去，整个人由内而外变得温和而柔软。
　　办公室电话突然响了，曼庭赶紧去接，居然是章阳：“曼庭，我的水平怎么样？”
　　她知道他说的是漫画，不咸不淡答一句：“还行。”
　　章阳也不恼，还是兴冲冲地语气：“我打电话就是告诉你一下，我晚上来你家吃晚饭，我现在做的工地离你家不到一个小时车程。”
　　曼庭没有防备，不知道讲什么。
　　章阳接着说：“让阿姨不要忙啊！给我做一份日托小朋友的午餐就行，对了，早晨和下午的餐点也各留一份，我怕不够吃。”
　　曼庭彻底无语，章阳索性说：“那我挂了，我要忙了，晚上见！”就收线了。
　　曼庭犹豫再三还是打电话告诉妈妈章阳晚上要来家吃晚饭，章阳每次来都带礼物，曼不想妈妈一直过意不去，忙一顿晚饭，多少能让妈妈舒服一些。和女儿通完话，已经出了菜场的曼母立即返回采购，小拖车都快装不下了。曼庭万万没料到妈妈这次搞得全家进入一级备战状态，半小时后小姨也空降来帮忙，上午妈妈带领着她和小姨里里外外打扫卫生，中午娘仨把昨天剩的一些饭菜随便热热吃完，下午正式准备晚餐，妈妈还戴上老花镜，拿出纸笔，列了一个菜单，小姨笑得直不起腰来：“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余美芳同志，您太认真了！”
　　“什么太监？有你这么形容自己姐姐的吗？”妈妈温和地笑着，也不恼，认真的在纸上划拉着，“男孩子，应该喜欢吃辣的，就做水煮鱼吧！”
　　小姨不再说什么。
　　“可乐鸡翅年轻人都爱吃，这个保留！”妈妈在纸上划了一个圈，看了看曼庭，然后说，“我们曼曼爱吃糖醋里脊，这个也要做。”
　　曼庭低着头继续择菜，心里盼着这一天快点过去。
　　夕阳一点点下沉的时候，章阳如期而至，夕阳余晖笼罩在他身上，使得他的头发呈现出一种很漂亮的栗色。章阳抬头看见曼庭在阳台上修剪花枝，冲着她很神气的“嘿”了一下就钻进厨房帮忙了，小姨显然和章阳见过不止一次，看起来就很熟。
　　“怎么样啊？有没有进展？”小姨问。
　　“挺好的啊！我今天送了曼礼物，他收下了。”章阳大言不惭。
　　“吹牛吧！”小姨调侃他，“跟我姐说的可不一样。”
　　“真的！”章阳争辩，“我第一次来，她就主动和我讲话！”
　　“矮油，得了吧！我姐告诉我了，是曼曼对你下逐客令的吧！”小姨直来直去，“你可真是现代孔乙己！”
　　章阳脸颊有点泛红，曼母连忙解围：“哎呀，美华，你小点声，小心曼曼听见！”
　　小姨收声，章阳还给自己拉票：“本来就是有进展啊！上次曼还送我到门口。”
　　说话间曼庭走了进来，也不想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拿起一块抹布就往外走。
　　小姨推了一下章阳：“你也去啊，一起收拾餐桌，布菜去。”
　　章母应和：“是啊，小章，你帮阿姨把这盘水煮鱼先端上去。”
　　章阳接过盘子：“阿姨，要不然你们都和我妈一样叫我‘阳阳’吧，‘小章’听起来感觉还在公司上着班呢！”
　　曼母说：“好啊，我也觉得‘小章’有点陌生。”
　　菜全布齐，大家都落座，章阳忍不住慨叹：“阿姨，您太隆重了，搞了这么多菜，真叫我受宠若惊，其实早上我只让曼庭给我留一份小朋友的……”
　　看到曼庭一张冷脸，章阳果断闭嘴，知道自己不应该得了便宜还卖乖，他举起手中的黑啤“咕嘟咕嘟”喝个底儿掉，接着放下酒杯两手抱拳：“这么多菜，肯定忙了一天，我先干为敬重，谢谢大家对我这么好。”
　　曼母立即说道：“这孩子，先吃点菜，不吃菜就喝酒伤胃。”
　　章阳听话地夹菜吃，小姨指着水煮鱼说：“这个是我姐特意给你做的。”
　　章阳稍一迟疑，夹了一块，曼母问：“好吃吗？”，章阳点点头，曼母立即拿把勺子帮章阳单独盛了一小碗。大家边吃边聊，倒是不怎么说话的曼庭先注意到章阳汗流地异常多，正犹豫要不要问他的时候，章阳“霍”一下站起来，问哪里有水喝。
　　曼母赶紧倒了一杯过来，章阳‘咕嘟咕嘟’下肚，张嘴哈气两手扇风，一边解释：“阿姨，我真喜欢你做的菜，可我真是不能吃辣，出去吃饭看到什么菜一锅红油我都发憷！”
　　“你怎么不早说啊，阳阳？”曼母一脸的担心，“不能吃就不吃啊！”
　　章阳一边顶着上眼皮使劲，不让辣出来的眼泪飙出来，一边还贫“我不是忙表现呢吗！”曼母连忙问要不要再来一杯，章阳点头。
　　“妈妈，别倒了。”曼庭递过来一个苹果，“辣的时候越喝水越辣，吃水果好得快。”
　　章阳接过苹果，啃了几口，瞪大眼睛，竖起大拇指说道：“嗯！果有奇效！此乃东土大唐远道而来的神果！”
　　小姨笑得差点背过气去，曼母也笑出了眼泪，曼庭是又好气又好笑，不懂他怎能如此变化神速：刚刚还辣的像只被蜜蜂蛰了的大熊，这会又开始耍宝？曼庭更不明白的是：章阳怎么一下子就从‘小章’变成‘阳阳’了？
　　饭后大家坐着喝茶聊天，章阳说：“阿姨，我有件事情要和你们说。”
　　曼母问什么事。
　　章阳迟疑了一下说：“我不知道说出来好不好？”
　　“说出来就知道了呗！”小姨抢白。
　　章阳清清喉咙说：“是这样阿姨，我这段时间主要是忙着争取几个工地，这几个工地就在你们邻镇的别墅群里，我观察了一下，您家隔壁就有房子出租，我想租下来，这样我去工地就很方便了，不然我每天来回开车往返市里的家就要7个小时，根本没办法好好工作和休息。”
　　曼母还在反应，章阳接着说：“等工地结束了，我就回自己家住。”
　　曼母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立即说道：“这当然可以啦，阳阳，这个你根本就不用和阿姨说。”
　　“当然要说啰！”章阳狡黠地说，“我是住在隔壁，但是每天要来您这儿蹭饭。”
　　“这当然没问题。”小姨抢答，然后转向曼母，“对吧姐？”
　　两个人四目相对，心知肚明，章阳步步为营给自己制造机会呢！曼母心里乐开了花，自己女儿沉默寡言，这个男孩子主动热情，两个太互补了。
　　章阳看着曼庭接着说：“中午我一般就和工人师傅一起吃了，就蹭一顿晚饭，只要曼庭给我留一份小朋友的午餐外加两份小点心就行。”
　　曼庭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章阳起身告辞，不等妈妈发话，曼庭就站起来主动送章阳出门，到了门口，曼庭说：“章阳，你不要为我做这么多，不要白费力气。”
　　“哎！你不要这么扫兴好不好！”章阳微笑着，“我还在享受你第一次主动送别我的感觉，你不要打破这感觉好吗？”
　　曼庭没有笑，不说话。
　　“我不是讲了吗？住这里是方便这段时间的工作，不管怎么说，我都么有损失啊！每天还有小朋友的营养午餐吃！”章阳不改嬉皮本色，“当然，我这人向来公私兼顾的，在这里我还可以继续实地考察，画我的速写啊！”
　　说着他还将身体向后靠靠，做出观察曼庭五官并用笔描画的样子。
　　曼庭看着他不说话，章阳收了姿势，说声再见就驾车离开了，曼庭回到房间，打开速写本看了看，那些有爱的画传递的是章阳怎样的一种心情呢？以后章阳就要住在隔壁的伯伯家了，曼庭感到：章阳像是被502胶牢牢粘在了她的生活里一样，很难再甩开了。



正文 丫丫是青春无敌美少女

　　飓风章说到做到，第二天晚上就正式入住隔壁伯伯家，妈妈很热情地去隔壁帮忙，章阳送妈妈回来的时候，曼庭正在整理孩子们第二天的早餐饼和牛奶，章阳凑过来拿起一包：“算我一份啊！”
　　曼庭没有说话，从章阳跨进隔壁伯伯家起，她就准备打一场持久战，无视是唯一的战略，也是恒久不变的战术。
　　曼母接过话头说：“阳阳，你明天可以来和我们一起吃啊，小孩子的早餐你哪里吃得饱？”
　　章阳自嘲：“我就是觉得好玩，而且明天正式开工，我要起早去工地。来不及在家吃。”
　　曼母连忙又拿了一份递给他：“一份不够吃，再拿一份！每天都会给孩子们多预备的。”说完就借口离开了，让两个年轻人独处。
　　章阳说：“我那个‘牛排菇凉’的画册呢？。”
　　曼庭说：“你等一下。”就上二楼自己房间去取。
　　章阳看着她一步一步下来，吹了一声口哨。曼庭把速写本给他，他接过来嬉笑着说，“看来你很喜欢嘛！是不是每天睡前都要翻几遍啊？”
　　曼庭转身就走。
　　章阳不以为意，兴冲冲地去和曼母道别。对于曼庭的一切无视，章阳只用一门两字绝技：死磕！
　　隔天早晨曼庭在阳台上浇花的时候，听见一声呼哨，她循声望去，是章阳，他趴在隔壁阳台上，笑着说：“嗨，曼庭，早上好！”曼庭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浇花，章阳直起身，扬扬眉毛说了声“晚上见”，蹭蹭蹭就下楼去了，不一会儿就听见发动汽车的声音，曼庭松了一口气，心说：终于走了，装作不理人和纯天然不理人真有天壤之别，太累了！接下来有一整个白天的安宁，不过想到晚上还要和他一起吃饭，不知道他那张嘴又要说出些什么让自己尴尬的话来，曼庭低叹了一声。
　　没有等到晚上，章阳就开着他的老福特回来了，正是孩子们放学的时间，半截院门高的栅栏门关着，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从里面溢出来，曼庭正背对门站着，章阳觉得她今天好奇怪，梳着两把辫子，分别从左右两边的脑壳垂下来，章阳觉得很像一种可爱的宠物狗，决定捉弄一下她。
　　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走到跟前稍微使力，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大喊一声：“puppy！”
　　“啊！”对方一声惨叫，转过身，立即像炸了毛的宠物犬一样“狂吠”起来，“谁啊？有病啊？吃错药啦？！”
　　呲牙等着看笑话的章阳花了大约一分钟在反应——拍错人了——不是曼庭，这个时间里，“puppy”一直在释放自己突遭惊吓的恐惧与愤恨，嘴里连珠炮似得向他扫射，章阳终于闭上了一直没顾上合拢的嘴，尴尬地干咳一声，说：“对不起啊！我认错人了！”
　　“认错人？！”““puppy”停下来换了口气，这才注意去看面前这个人，斜着眼打量了着他。
　　“是啊。”章阳照实说，“我以为你是我朋友。”
　　“你朋友谁啊？！”“puppy”一脸人民警察的浩然正气。
　　章阳心说：关你什么事啊！但是自己冒失在先，只好陪笑脸，“刚刚真对不起，是我不对。”说完就推栅栏门往里走。
　　“puppy”上前一步，用力一拽，章阳没有防备，竟被硬生生拽了出来，章阳再也按捺不住，冲口而出：“你谁呀？”
　　“你谁呀？”“puppy”毫不退让，又炮发连珠，“不要在这边攀亲近！谁是你朋友啊？问你你又说不出来，还硬要往里闯，问我是谁？你谁啊你？”
　　章阳看着对面的女孩，给了一个不可理喻的表情，继续上前一步准备硬闯，“puppy”作势准备拦阻，两人即将进入新一轮自由搏击。
　　“不要吵了！”曼庭及时出现了。处于攻防姿势的两人都急切地想要让她来验明正身，她不看章阳，转向“puppy”，息事宁人地说，“丫丫，先让他进来。”
　　显然真是认识的，“puppy”哼了一声推开门，放章阳进去，章阳整整衣服，经过“puppy”的时候还侧过来甩了下头发，“puppy”低声“呸”了一下。
　　“章阳，这位是我同事丫丫。”曼庭看着“puppy”，对章阳说，不等他回答就接着说，“丫丫，这位就是章阳。”
　　“你就是……”丫丫只说了半截就被曼庭的目光给噎了回去。
　　曼庭接着说：“章阳，每天下午丫丫都要在这里守着门，确保每一个孩子是被我们确认的监护人接走的，她不认识你确实不能让你进来。”
　　“可我也不认识她啊？她还那么狂！”章阳还是觉得冤了一个大枉了。
　　丫丫也在那边叫屈：“你才狂呢！我是受害者，我都被你吓死了！”
　　“那我来过几次，三个女的就曼庭一个年轻女孩，你站那背对着我，还扎两把辫子，总不能是她妈妈或小姨吧？”章阳毫不示弱。
　　“既然来过几次，你就应该知道曼姐啊！她会梳这种青春无敌美少女的发型吗？！”丫丫两手掠过自己的两把辫子，做了一个美呆了的姿势，接着又白了章阳一眼，“怪不得没有进展！”
　　“靠！”最后一句触到章阳痛点。
　　“好了好了。”曼庭息事宁人，“你不确认一下就吓人，是很冒失。现在放学时间，我们要工作，你先去客厅等一下，有什么事过会儿再说吧！”
　　章阳一脸屈辱，又不想和曼庭争执，想到肚子有点饿了，没好气地翻着白眼说：“小朋友的餐点有吗？我饿了。”
　　曼庭引他去客厅餐桌坐下后就离开了，章阳刨了几口饭，一抬头目光和站在院门口的丫丫相撞，丫丫立即冲他比了个大拇指朝下的动作，旋即转过身去。
　　想想自己中午饭没吃，一直忙到下午，结束了兴冲冲地赶过来就是为了看曼庭一眼，却如此这般遭遇，眼面前这小丫头目测不过两张而已，竟然如此嚣张，章阳再无心思吃下去，直到曼母热情有加地跑过来，阳阳长阳阳短的问他忙了些什么，怎么提前下班了诸如此类的话，他才活络起来，边吃边聊，把所有不快抛在脑后，吃好了，还和曼母一起出来玩。
　　章阳很快和孩子们打成一片，大宇和他见过一次，更加熟络，他提议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曼母做鸡妈妈，他做老鹰，大宇和其他几个孩子做小鸡，章阳做出各种凶猛的样子吓孩子们，孩子们先是跟在曼母身后，几圈下来吓得四处逃窜，只有大宇一个人还抓住曼母的衣服，来接孩子的父母都被感染了，不急着接孩子走，一起看着，章阳把其他小鸡一个接着一个抓住，张开大嘴装作要吞下他们的样子，表情极具恐怖效果，个别胆小的孩子吓得大叫，章阳趁势就将孩子送到父母手里，只剩下大宇了，章阳狂笑一声：“哈哈！快点投降吧，不然我连鸡妈妈一起吃掉！”大宇紧紧躲在曼母身后，嘴里还叫唤着“死老鹰”、“臭老鹰”，章阳瞅准机会转到后面，一把就抱住了他，他撕咬踢打，挣扎着要下来，章阳抓住他的手脚哄了他好一会儿：“别吵，我给你说个顺口溜。”于是他抑扬顿挫地说起来：“出了城门往正东，一园青菜成了精；紫头萝卜坐大殿，红头萝卜掌正宫；江南反了白莲藕，一封战书打进京；豆芽菜跪地奏一本，胡萝卜挂帅去出征……”
　　这哪里是什么顺口溜，分明是一个很长很长的北方童谣，那生动丰富的句子明显吸引了大宇，念了一半那孩子就服服帖帖窝在章阳前胸，一脸崇拜地仰视着他，“……藕王一见害了怕，一头钻进泥土中。”直到章阳收句，大宇还认认真真看着他，意犹未尽，“没有了吗？”
　　章阳点点头：“没有了。”
　　“再说一遍吧！”大宇两手搂住章阳的脖子。
　　章阳只好清清嗓子又说了一遍。
　　“我还想听！”大宇依然保持期待眼神。
　　“让叔叔休息一下奥。”章阳感到抱这么大的孩子真是体力活，越来越沉，他转头看看两边，大约是他们说第二遍童谣的时候，家长们带着孩子走得差不多了，丫丫和曼庭已经在整理教室，他冲着在一边凳子上休息的曼母说，“阿姨，大宇父母什么时候来接？”
　　曼母说：“快了，他爸爸应该快来了。”
　　章阳把大宇放在曼母身边，自己赶紧站起来活动活动身体，带小孩真不容易，他忍不住感叹，还好这时候丫丫走过来，给了大宇一盒积木，曼母和大宇搭着玩，丫丫冲着章阳调侃：“黔驴技穷！你不会就会一首童谣吧？”
　　章阳看到丫丫就火大：“谁说我就会一个啦？再说了，我又不做幼师，我要会那么多干嘛？”
　　丫丫一脸的嘲笑：“不会死不承认就对了。”
　　章阳撩起袖子准备唇枪舌战。
　　“哎哎哎，你把持住奥，不要分不清敌我！”丫丫看着他，饱含深意地说，“我可是你需要团结的力量，你不是追我们曼姐吗，我天天和他在一起！”
　　章阳顿悟：此言有理！他立即拉着丫丫到一边坐下，讨好地说：“是是是，丫丫姐，你确实是我必须要团结的力量。以后还要靠你多帮忙......"
　　”行行行，知道了，翻脸比翻书还快！“丫丫缩了缩脖子，”我才20，不要叫我姐，肉麻死了。“
　　章阳陪着笑脸：”好好好，就叫你丫丫。还请不吝赐教！“
　　丫丫摆出洞悉一切的眼神，指了指在教师里打扫的曼庭，小声说：”你看，两个教室需要花那么长时间收拾吗？都扫了3遍了！什么意思知道吗？“
　　章阳沉吟片刻，吐出两个字：躲我！
　　”Yes!哥哥你有前途！还不是很差嘛！“丫丫也很爱耍宝，她接着说，”那你知道你的攻坚战很难打啰！“
　　章阳苦大仇深地点头。
　　丫丫安慰他：”不过老实说我还是很佩服你的！“
　　章阳不解，丫丫解释：”听说你都在隔壁住下啦，这是打持久战的节奏啊！“
　　章阳沾沾自喜：”必须的嘛！“
　　”不过以前也有过几个对曼姐很好的！“丫丫转折一下。
　　”您能一次说完吗，我的大神，不要一会儿一转一会儿一转的，我这小心脏受不了！“章阳很急，”后来他们都怎么样了？“
　　”全KO掉啦！“丫丫一脸的理所当然。
　　“太狠了！”
　　“曼姐就一招！”
　　“什么？”
　　“无视！”
　　“领教过了。”
　　“那你准备怎么做？”
　　“死磕！”
　　“有志气！再给你一个Yes！”丫丫结束了刚刚的启发，接着说，“你现在完全清楚你可以笼络的力量了吗？
　　”你！“
　　“这个必须的，还有呢？”丫丫将眼睛斜向一旁的曼母。
　　“这个也是必须的！”
　　“这个是重要的必须！”丫丫使出一个狠眼色，“最终肯定是曼姐爱上你你才能修成正果，但是这之前的漫漫长路需要芳姨陪着你，曼姐最在意的人就是芳姨。”
　　章阳连连点头，丫丫给他吃定心丸：“看得出来，你前期工作做得不错，不然你也不能在隔壁住下来，我觉得你最大的优势在于芳姨已经发自内心地倒向你了，只是你还要加把劲儿，让芳姨给你们创造独处的机会。”
　　章阳看着眼前这个20岁的小姑娘，一脸老成持重的样子，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丫丫接着说：“放心吧！我也会帮你的！Fighting!”丫丫伸出一只拳头来示意，章阳呆了一下，丫丫晃了晃拳头，章阳反应过来，赶紧伸出自己的拳头碰了一下，一起又说了一遍“Fighting！”
　　丫丫下意识整理自己的两把辫子，章阳想起她的那个形容词“青春无敌美少女”，心想：现在的90后真是不容小觑，说话都是一套一套的。两个字：在理！



正文 飓风在侧天清朗

　　初夏悄悄地过去了，曼庭当然不会知道章阳和丫丫都聊了些什么，她只是发现：章阳不知从时候开始天天都陪妈妈去买菜，妈妈的买菜时间也从早饭后调整到早饭前，每次她在阳台上忙得差不多站在栏杆边歇息的时候，总能看见章阳拖着买菜神器和妈妈有说有笑地迈进院门，刚开始她觉得意外，总觉得章阳暗度陈仓，时间一长，曼庭觉得她竟然喜欢见到这样的情景，这么些日子以来，妈妈的脸上一再呈现出吃牛排那天晚上她通过厨房窗口观察到的妈妈发自内心的笑容，灿若院里盛开的夏花，似乎再一次焕发了青春。
　　小镇的居民们调侃章阳是余美芳同志失散多年的亲儿子，每次小姨来家邻居们都会开上几句玩笑，余美华同志慷慨陈词：你们都别笑！总有一天他是我姐的半子！
　　除了每天早起陪曼母去买菜，下班回来钻进厨房帮忙，吃完饭章阳还要提溜一个小锤挨个检查托班的桌椅凳子小床的结合处是否有松懈，此外主动询问曼庭是否要帮忙移动那些因为气候转变需要换位子的花盆……总之事无巨细，他大包大揽，曼母不让他做那么多，章阳凹出二头肌笑说他自己是卖苦力抵饭钱，曼母也就不再推辞，每餐都做章阳爱吃的菜，早晨还给章阳打包一些点心带给工友们。有章阳陪妈妈，曼庭也多出很多时间，可以在晚饭后专心地做一些小手工。只要章阳不来烦她，曼庭觉得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但章阳显然是“偶尔”要烦她一下的，某天他站在她房门外隔着纱窗看她在窗边灯下做手工，曼庭不搭理他，隔天妈妈就问章阳胳臂上怎么那么多的红点，章阳便说是曼庭养的那些蚊子咬的，曼庭低头吃饭不出声。
　　接下来一连三天章阳都很忙，第四天晚上，听到他锁车的声音，曼母说声：阳阳回来了！放下电视遥控器就迎出去了。曼庭听见妈妈在屋外长长短短地问他这两天忙什么了，章阳说设计师和业主之间的沟通有些问题，所以这两天就一直陪着他们在市里选材料，有什么问题好居间协调。在家里住方便一点，正好他妈妈也有点想他了。如此等等。
　　两人一路聊着进来，曼庭站起来表示礼貌，她其实也很想章阳出现，妈妈这两天总是在她耳边念叨，她实在是有些烦了，她不太明白为什么章阳明明都提前打过招呼说这几天不在隔壁伯伯家住，也不用等他吃饭，妈妈还这么挂心，这下好了，他回来了，曼庭打算坐一会儿就回房睡觉。
　　章阳从包里取出一个扁长方形的咖啡色盒子给曼母，说是陪业主买材料的时候顺便看到的，觉得合适就带回来了。曼母打开一看，是一张餐布，和她们家的装饰风格很搭，清新的田园风，但又多出那么一点点感觉，一个字形容的话，是“亮！”，对，很精准！这块餐布既保留了闲适恬淡的感觉，又多了那么一股清亮，曼庭一眼看出了那个感觉，她也一下子明白了妈妈为什么总是这么挂心，因为章阳就是出现在她们平淡生活中的这抹清亮。
　　曼庭坐不住了，她站起来说：“妈妈，章阳陪你，我就回房去了。”
　　“不要急着走嘛！”章阳忙不迭的在包里翻东西，“你也有份！”
　　没等章阳掏出来，曼庭已经出了大门。
　　“阿姨，曼庭怎么做到的？”章阳看着她迅速拐向侧面的楼梯疑惑地问。
　　曼母不解。
　　章阳故作认真：“平时说话做事慢吞吞的，刚刚那么快，该不会是偷偷练了‘凌波微步’吧？”
　　曼母笑了，知道他在开玩笑，压低声音说：“你可以去楼上给她啊，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章阳立即会意，曼母像想起来什么似的说等一下，说着打开柜门取出一个小瓶子，章阳定睛一看——驱蚊液！曼母一边说：有备无患。一边将驱蚊液喷在章阳两手的动脉上，嘴里还念叨着，“这样味道散发得持久些。”
　　章阳索性接过驱蚊液在脖子下面的大动脉下也喷了两下，嘴里啧啧赞叹：“阿姨，我们所有人都没您段数高！”
　　章阳得意洋洋地出现在曼庭的窗口的时候，曼庭正在搓泥球，知道是他也不抬头，“嗨嗨嗨。”章阳扬扬眉毛，“说你呢，太皇太后圣旨来了！”
　　曼庭不为所动。
　　曼母在下面喊：“曼曼，外面蚊子好多！”
　　曼庭立即起身出来，冲着在一楼院里仰望的妈妈说：妈，您小声点！说完四下看看，左邻右舍没人出来，松了口气，没好气的转向章阳：章阳，你进来！
　　章阳向楼下的曼母竖竖大拇指，神清气爽地跟着曼庭进去了。
　　“说吧，什么事？”曼庭开门见山。
　　“奥。”章阳从包里取出一个小东西，“我在夜市上看到的，我估计你会喜欢。”
　　曼庭接过来一看，是一个用椰子壳做的零钱包，用结实的草绳编的拎带，透出一股淳朴的海岛风情，确实是自己喜欢的东西。
　　章阳俯头过来，沾沾自喜：“喜欢吧！”
　　曼庭立即退后一步，说：“还有什么事吗？”
　　章阳缩回身去，四下打量一下，走到曼庭的立柜边，晃晃悠悠地说：“作为回报，我也想要一个你的手工作品。”
　　曼庭很干脆：你选。
　　章阳的目光很快落在立柜第二层，当中摆放着一个带场景的软陶人偶作品，一对老夫妻在葡萄树下的长椅上坐着，丈夫一手揽着妻子的肩膀，一手握住一只烟斗，妻子憨实地笑着两手捧着一只茶壶放在膝盖上，丈夫脚边趴着一只小黄狗，妻子身后的空地上放着一只小竹篮，里面用一块60年代男士用的方帕垫着，盛满了刚摘下来的葡萄。葡萄树是从支撑整个作品的一个门型结构左下方盘绕上来的，右下缠绕着一条细细的不知名的野花藤蔓，右上和葡萄树相接的地方挂着一个张开笑颜的太阳，照耀着树下的人，也照耀着那一方仿原石质地青草丛生的土地。左下埋着葡萄树根的那个小花池前面有一块白色镶黄边的小牌子，上面用红色的软陶泥条拼出来几个醒目的字：执子之手。这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啊？章阳沉醉其中，以至于曼庭走过来他都没有发觉。
　　“这个不行！”曼庭注意到他在看《执子之手》。
　　章阳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你刚刚让我选的。”
　　“这个是我送我妈妈的。”曼庭说，“其他的你可以随便挑。”
　　章阳再看看那个作品，那个妻子确实和曼母神似，那个丈夫肯定是曼伯伯喽！两夫妻一脸的相濡以沫，真是羡煞旁人。他当然不会夺人所好。接着他的目光又落在角落上的一个半成品上面，两个年轻人面对面站在礁石上，中间隔着的大约是一道海，男孩低头沉默不语，女孩眼神执着凝视着他，背景部分比较单一，应该是因为什么原因做着做着做不下去了。章阳伸手想把那个女孩转过来看看是不是曼庭，曼庭一步向前挡住了：“这个也不行！”
　　章阳被挡得有点突然，也有些恼：“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想不想给？”
　　曼庭不说话，章阳注意到他眼里泛着泪花，意识到这个半成品背后有故事，赶紧收住至今的表情，随意地说：“我就随便看看，那个侧着脸我看不清楚，好了好了，你别激动，你自己选，那么多小玩意儿，你随便选一个给我。”
　　曼庭转身调整一下情绪，认真看了看，取出一个仿火山石的手串放在章阳摊开的手心里。
　　手串的每个珠子正中都有一个神秘的太阳纹，确实很适合男生戴。他立即就套在自己的手上，夸张地举起来给曼庭看：“还是你会选，你看，多衬我啊！”
　　曼庭站在原地双手向后捂着柜子没有说话。章阳觉得自己应该离开，他麻利转身，边走边说：“好啦，我东西送了，礼物也挑啦，我先走了！”往楼梯下走的时候，章阳踮起脚尖回头看，看到曼庭似乎还站在立柜边。
　　曼母听见他下楼迎出来说：“怎么样？有进展吗？”
　　章阳犹豫了一下说：“阿姨，我有事情想问你。”
　　曼母示意他进来说，进去后章阳把刚刚的事情讲了一遍。
　　曼母叹了口气：“那个女孩就是曼曼。”
　　“那……那个男的呢？”章阳有些局促。
　　曼母一脸的不知从何说起，章阳转移话题：“曼曼一直都不爱说话吗？”
　　曼母说：“这孩子从小就文静，不过在家里还是很活泼的，他爸爸给他编了个顺口溜‘曼曼是只小蜜蜂，忙忙碌碌嗡嗡嗡。’和小娅交上朋友后她就更欢快了，十几岁的时候，两人夜里不睡觉，就在楼上叽叽咕咕叽叽咕咕说个没完。他爸爸常常说曼庭的曼应该加上三点水，她的笑声都溢到庭院外了。”
　　“伯伯真有情趣！”章阳被这番话逗笑了，他接着问，“小娅是谁啊？”
　　“曼曼的同学，镇上那个‘雅居客栈’就是他们家开的。”曼母说，“大学毕业后小娅留在南京没回来。”
　　“奥。”章阳知道那家小型旅社，每次开车过来都要经过那里，“那曼曼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沉默的？”
　　“我也不知道和你说这些合不合适。”曼母迟疑了一下，接着说，“曼曼上大学的时候，有两年春节都是一堆孩子在这里过的，除了曼曼、小娅，还有白凌，白凌是曼曼和小娅大学时代最好的朋友。另外有两个男孩子。你伯伯去世的时候，曼曼很伤心，话变少了，当时那个叫未天明的男孩子还来过，据说她就是曼曼的男朋友，一开始曼曼说要留在南京工作的，毕业的时候却突然回来了，男孩子再也没来过，跟着曼曼的话就更少了。我问小娅，小娅说他们分手了，让我什么都别问。”
　　章阳细细回味曼母的话，很显然那个低头沉默不语的男孩人偶就是‘再也没来过’的未天明。章阳心情有点沉重，看来曼庭这十年漫长的等待不简单，那张立柜里，每一个手工作品都默默倾诉着作者的心事和她细腻的感情。回到自己的住所，他忍不住又走出来看曼的窗口，那里有一个瘦瘦的剪影，章阳不知道她小小的身体里藏着怎样的故事。屋里微黄的灯光给了他一些安慰，章阳深呼吸一下振作精神，他相信他终有一天会走进她的心里，她需要时间来疗伤，而无论她受了什么伤，自己都愿意一直陪着她。
　　此刻坐在窗前的曼庭手里握着的正是那个男生人偶，她对着他轻轻的问：未天明，你在哪里啊？两行清泪无声滑落。
　　曼庭从心底感谢章阳对她们母女的照顾，他也许是这世上唯一会带来清朗天气的‘飓风’了吧，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但是这怎么可能？章阳一开始就开门见山大张旗鼓地表明了自己的来意，之后每一步都是促成，自己一味的无视显然阻拦不了他高歌挺进的步伐。
　　怎么办？曼庭第一次感到慌张。



正文 我爱你，亲爱的姑娘1

　　章阳所理解的陪伴不是单纯的不作为，给时间也是要有效的时间，他不会停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他觉得如果没有太多时间一个人呆着，曼庭就不会沉浸在那些谁也不知道的过去里，一遍又一遍的加深那种伤感的记忆。
　　在和工友们聊天的过程中，他听说了一个吃烧烤的好去处，在离工地不远的度假村外面，据说附近独此一家，且风味绝佳。当天结束工作章阳就开着老福特去踩点，果然是个好地方，可以吃现成的也可以租个烤炉自己烤，摊点背后就是一条人工湖，风景也不错。他一路哼着小调开回去，到家就钻进厨房和曼母商量隔天怎么把曼庭骗过去。曼母说这个好办啊，明天正好是丫丫生日，我们原想请她在家吃饭的。章阳顿时就想登门拜访丫丫妈，感谢她把女儿生得这么巧，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整个晚饭时间章阳都是一副如有神助的得意劲儿，看得曼庭莫名其妙，惊觉此地不宜久留，吃完饭就推说自己头痛想睡觉匆匆回房去了。
　　隔天中午妈妈说晚上要请丫丫吃烧烤的时候，两个姑娘各怀心事：曼庭终于理解了章阳昨晚的神气劲儿，反应过来已经尘埃落定，妈妈直接是通知根本没有征询她意见的意思；丫丫呢，原想吃顿曼母亲手烹饪的大餐，没想到要去吃烧烤，心说这玩意不是天天都可以吃吗？顿觉事有蹊跷，失落之余打章阳电话一直也打不通，只好暂时按下不表。
　　直到黄昏时章阳回来，丫丫终于憋不住跟进厨房：“就这么把我这条统一战线给牺牲啦？为了给自己和曼姐制造机会，你也太不择手段了吧阳锅！我这一年一度的重大节日就用烧烤给打发啦？”不等章阳回答，丫丫转向正在打包的曼母：“芳姨您也太狠心点了吧！”
　　曼母看她一脸悲愤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章阳端着曼母打包好的收纳箱走过来说：“这姑娘，您也太馋了点！还好这点我们都知道。所以曼姨准备的大餐全部都会带过去。另外……”章阳停顿一下，“我让设计师帮我从市里带过来一个巧克力慕斯蛋糕，你要吃吗？”
　　丫丫尴尬的表情只停顿了一秒就被兴高采烈取代：“怎么不早说？这一下午把我憋得！苦不堪言啊！”说着就奔出去拉着曼庭一起看蛋糕去了。
　　“要是曼曼有丫丫一半活泼就好了！”曼母看着一大一小两姑娘的背影下意识地叹道。
　　“没事，阿姨。”章阳腾出一只手来轻拍曼母的胳膊，“曼曼就是曼曼啊！现在只是她的低潮期。”
　　见曼母不说话，章阳放下收纳箱，做了一个思考的姿势：“伯伯那个打油诗怎么说来着......”他短暂停顿，一边摆动手臂一边围着曼母转圈，“曼曼是只小蜜蜂，忙忙碌碌嗡嗡嗡......”
　　曼母终于舒展眉头笑了起来，章阳站定后洒脱地说：“小蜜蜂会回来的！“
　　上车后章阳坚持让大家都坐在后座上，丫丫问为什么，章阳把蛋糕放到副驾驶的位置上，说：“喏，有‘人’坐了！”丫丫白了他一眼，大家鱼贯坐进后排。一路上，丫丫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她先讲自己知道这个地方，和小姐妹们去吃过几次，还认识老板，章阳说那好啊，你推荐一些口味好的品种给我们，就由你来选好了；接着又讨论那里的招牌——烤馒头片的口感，然后又和曼母聊当天托班孩子们的一些趣事，曼庭看着窗外，丫丫问她话她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几句，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下车后，章阳去老板那里取烤炉，丫丫已经冲到湖边大叫：“就是这里！就是这里！”曼庭母女也跟着过去，三个人的头发随着湖边微风轻轻拂动。章阳干脆把烤炉架在湖边，跟着又搬来桌椅，丫丫打趣说：“曼姐，今天我可是寿星，不能让我一个人忙前忙后！”拉着曼庭就去选烤串，选好烤串回来的时候，丫丫看着在湖边倒腾烤炉的章阳对曼庭说：“姐，你对章阳到底怎么看法啊？
　　“就普普通通，没什么看法啊。”曼庭不温不火。
　　“嗨！随便你什么看法吧姐，我不管，我不想八婆。”丫丫搂着曼庭的肩膀，“不过你要答应我，出来玩就开心点，今天我生日，你可要给我面子！”
　　曼庭点点头微笑了一下。
　　章阳远远地捕捉到这个微笑，觉得带曼出来是做对了，干活更起劲了，短短的两分钟，丫丫她们到跟前的时候，他已经把收纳箱里的食物全部摆上桌，丫丫看着章阳卖力的样子心知肚明，用眼神点赞：”阳锅，神速啊！“章阳回一句：那是！就开始拆蛋糕。丫丫全力配合章阳的节奏，故意拉着曼庭一定要曼庭帮她插蜡烛点蜡烛，曼庭也不拒绝，寿星的愿望当然要满足，蜡烛点好了丫丫许愿，曼庭还和大家一起唱生日歌，章阳感到前所未有的开心，似乎看到了黎明前的曙光。
　　丫丫在章阳的起哄声中吹灭了蜡烛，立即高声宣布自己的生日愿望是自己和曼庭都幸福！曼庭有些尴尬，章阳立即打岔：”哎呀！生日愿望不能讲出来的，讲出来就不灵了！"
　　曼母笑呵呵地说：“没事没事，百无禁忌，生日愿望是各路神仙帮着我们实现，讲不讲出来神仙一样是知道的。丫丫许愿还带着曼曼，太谢谢了！”说完把第一块蛋糕递给了丫丫。
　　曼庭跟着妈妈的节奏说了一声：“谢谢啊，丫丫!“跟着从自己的斜挎包里取出一个咖啡色的小盒子递给丫丫：”妈妈做大餐，章阳买蛋糕，我这个礼物太小了，聊胜于无吧！希望你会喜欢，生日快乐！”
　　丫丫接过来，打开一看，立即尖叫起来：”哎呀妈呀！我太喜欢了！太喜欢了！“跟着就冲过去搂住曼庭的脖子亲曼庭的头发嘴里还大喊，“谢谢啊曼姐，你太懂我了！”
　　“什么东西啊？我看看！”章阳站起来从丫丫手里’夺‘过来那个’小‘礼物摊在掌心上和曼母一起细细端详——一只软陶做的双层蛋糕，面积刚好是一只男士手表的盘面那么大，主色调是粉红色，上下都用巧克力色镶了边，很随意地点缀了一些水果，烤制成熟的软陶的质感，使得整只蛋糕都显得分外精巧，最最引发丫丫尖叫的应该是上面一层正中的那个小女孩的软陶花片，分明就是Q版的丫丫嘛！这份礼物真是太用心思了！
　　丫丫这时还搂着曼庭脖子，屁股干脆就坐在曼庭的椅把上：”曼姐，你干嘛文绉绉地说什么’聊胜于无‘啊？不是欲扬先抑嘛！原来你也是个会耍心眼的家伙！心里等着我们大家排队给你点赞呢吧？“
　　曼庭握着丫丫搂住自己脖子的手自嘲地笑笑：”其实我一直不知道要做什么给，设计这个蛋糕的时候，我画了几个花样都感觉没有特点，也是受了别人的影响才想到要做个漫画版的你，做出来感觉什么都对了。“
　　曼庭说话的时候分明是看了一眼章阳，章阳心中一震：那个人不会是我吧？漫画版？难道是说我的”牛排菇凉“画册？章阳越琢磨越肯定自己的推测，兴奋地意识到自己在曼庭心里有一席之地，喜上眉梢。他把小礼物放进盒子里递给丫丫，目光锁定在丫丫身上，丫丫被盯得莫名其妙，她看看自己又看看曼庭跟着又回看章阳，没好气地说：“你看我干嘛？曼姐做的又不是我做的！”
　　章阳说：“我就是想提醒你一下，我们坐的椅子都是塑料材质的，你小心乐极生悲翻湖里去！”
　　丫丫白了他一眼，吐出一个“切——！”又补上两个字“嫉妒！”
　　章阳幽幽地说：“我倒是不嫉妒你收到这么精致的小礼物，我羡慕你现在坐的位置和你现在的姿势。”
　　章阳话音一落，包括曼庭在内的其他三个人脸上都有点挂不住，章阳意犹未尽狡黠地笑着追了一句：“丫丫，要不咱俩换换位置？”说着还故意往丫丫身边靠。
　　曼庭立即站起来，连带丫丫差点滑下去，曼庭赶紧转身扶住她，丫丫拍拍胸口舒了口气，曼庭意识到自己失态，她抓起手边一只盘子说道：我去看看烤的怎么样了！“说完往边上的烤炉走去，烤炉上正烤着章阳事先放上去的几块牛排，曼庭把牛排翻过来，总算能安静下来一点点，想起丫丫喜欢吃烤鱿鱼，她就拿了几串放上去烤，潮湿的鱿鱼遇到炭火刺啦作响，触角扭动的样子竟然像极了章阳说话时巴拉巴拉开合的那张大嘴，曼庭厌恶地夹了夹鱿鱼，让多余的水分可以滴下去，感觉像扯章阳的大嘴一样解气，索性再夹几下。她在心里盘算：这个人不知道还会说出些什么无厘头的话来，她是再也不要坐过去了，今天就做专职烤串师好了，烤好一盘端一盘过去，停留一下再过来接着烤，等下大家都吃饱了，也差不多可以回家了。
　　餐桌这边，章“大嘴”正因为贪图嘴上快活多说的那两句话接受“审判”，丫丫一脸义正词严：“你看看你，阳锅，本来很好的一次聚餐，刚刚还夸你呢，你就坐不住了，好大喜功、口不择言！玩笑能这么随便开吗？把曼姐吓跑了吧！”
　　章阳回身看看烤炉边的曼庭，一脸懊悔，低头“认罪”：我错了。
　　曼母倒是乐呵呵的：“没事没事，曼曼一会儿就过来了，我们先吃，总要有人去取烤串的嘛！”
　　章阳才稍微安心。
　　曼庭时而翻翻烤串，时而抬头看看眼前的人工湖，好熟悉的感觉，对啊，曼庭想起来：学校的后山也有这样大小的一片湖，那时候天明和李原就是在那条湖里钓鱼，跟着就在湖边生火烤鱼给她和小娅吃，他还记得小娅瞪着李原烤糊了的鱼撅起嘴巴抱怨：你怎么就不能烤出未天明那种油光水滑的鱼来呢？曼庭忍不住笑出来，心里万分怀念深秋的黄昏湖边寒风乍起的时候偎在天明身边的温暖，凌子有时候会从树林里跳出来“嘿嘿”一笑逗他们：就知道你们在这儿！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越来越多的想起他们……
　　“都糊了！”丫丫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在旁边大叫，“块翻面，块翻面！”
　　曼庭这才回过神来，丫丫一边翻一边说：“曼姐，你想什么呢那么出神？“曼庭笑笑掩饰过去：”神游太虚呗！”
　　其实大家都注意到了曼的神态，丫丫只是被默认推选过来打岔，最敏感的是章阳，他能察觉到曼庭在和过去的记忆较劲，而她显然不是对手，被回忆紧紧攫住喜怒哀乐任它摆布。章阳突然间就有些食之无味。刚刚对丫丫“忏悔”时并不觉得，现在真的意识到自己的玩笑很不合时宜，突然有些恨自己又把曼庭逼到她自己的小角落里，本来她可以很开心的。工作场合下，很多人到中年的工程师都另眼相看的章工，怎么就突然变成一个举止轻佻的跳梁小丑？章阳后悔不已。
　　回去的路上，章阳一直没太讲话，没人陪聊的丫丫也有些困了，依在曼庭的肩膀上睡着了，曼庭看着窗外，章阳时不时地看着后视镜，曼庭打量着夜色中一星半点的人影，章阳捕捉着她偶尔会透过眉梢传递出来的惆怅。
　　送完丫丫，和曼母打声招呼，章阳第一次没有经过曼庭同意就推开了她的纱门，曼庭有些惊讶，章阳说：“我就是想问问，真是牛排姑娘给了你灵感吗？”
　　曼庭知道他的意思，她坦率地说：”是啊，是你的画启发了我。“
　　心中的推断得到肯定，章阳感到刚才的一切不快都被熨得平平的，他觉得不管以怎样的身份也好他正一点一点走近她的内心世界，他带着满足感微笑着向曼庭告别，神采熠熠的眼睛像夜空中闪亮的星星。



正文 我爱你，亲爱的姑娘2

　　在曼母和丫丫的全力配合下，章阳的“走出去”计划按部就班地实施着，一有时间他就拉着大家一起出去玩，曼庭的各种推挡之术在妈妈的曲线救国和丫丫的拉起来就走之下节节败退，最主要还是敌不过章阳坚韧的脸皮，一股“我将真心向明月，随便明月照哪边”的浩然正气。
　　这天中午章阳回来拿文件，就想顺便过来看一下曼庭，他大步流星走到院门口，眼前的情景却促使他停住了脚步，曼庭面对着院内盛开的那一排向日葵仰面站着，已经是七月中旬了，那时候正是烈日当空，她就那么穿着一件白色的无袖长裙没有任何遮挡的站立着，章阳细细观察她，她似乎是闭着眼睛在感受什么，章阳往前走了几步她都没有发现，夏日的几缕微风轻抚着她两侧的头发，章阳能看到她额头上沁出的细细密密的汗珠，这样站下去会不会中暑呢？章阳犹豫一下，还是决定提醒她。他轻轻咳嗽一下，曼庭立即收了姿势转过来，看到是他有些意外，章阳说：“我早上文件没带全，回来取一下。”
　　“奥。”曼庭说，“那你应该去隔壁啊？”
　　章阳停顿了一下，取出一张面纸递过去，接着一本正经地说：“是啊，我正准备去取，这不你家是必经之路嘛！我路过这里刚好看见你在大太阳底下站着，你不会是在练江湖上消失多年的独门绝技‘法轮功’吧？那可是歪门邪道，你不能练啊！”
　　曼庭擦汗的动作立即就停住了，看了章阳一眼，一脸看稀有物种的怪异感觉，一眼看罢转身就走。章阳讪讪地笑着想留住她：“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曼庭边走边抛下一句：“该干嘛干嘛去！”
　　章阳目送她上了楼，进了自己房间，收回目光时，看到曼母在客厅门口微笑着冲自己招手，他笑眯眯地走过去：“您都听到啦？”
　　“你那样说她肯定要走啊！”曼母点点头，“不那样说还能多聊几句。”
　　“是啊。”章阳摸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可我看到曼曼就想逗逗她。”
　　曼母让章阳进来递给他一杯凉茶，章阳喝了一口问道：“曼曼为什么要这样站着啊，不热吗？”
　　“我也不太清楚，每年夏天向日葵盛开的时候她都会这样做。”曼母说。
　　“每年？”章阳惊异，“从小到大一直这样嘛？”
　　“以前家里没有向日葵的，大约是曼曼毕业实习期间回来自己种的，只有几株，没有现在这么多，后来我们要办这个日托，把长了很多年的葡萄树挖了，才把这一排都种上向日葵。”
　　“您不怕她中暑吗？“章阳说出自己的疑问。
　　曼母笑笑：”嗨，当然怕，以前阻拦过她，可是后来发现她每次这么做之后心情都不错，今天要不是你过来，她现在应该去洗澡了。每次结束后她都会兴冲冲地回来喊我‘妈妈，我去洗澡！’然后一下午连带整个晚上都乐呵呵的。“
　　“奥……”章阳若有所思，跟着把一杯凉茶全部喝完，“阿姨，我先走了，我在这她估计不会下来洗澡，正好我也有事，晚上回来再陪您。“
　　章阳起身告别，回工地的路上，脑海里总会闪现出曼庭仰脸‘看’向日葵的样子，执着而热忱，没有睁开眼睛其实也不能算看，或许是在感受某种气息吧！章阳索性靠边停车，直接APPS搜索“向日葵”，手机里跳出很多相关的搜索结果，他打开最上面一个，里面详细叙述了向日葵的各种信息，章阳的目光迅速在“向日葵花语”一栏上定位——爱慕、光辉、高傲之意，仰慕、凝视着你。“爱慕”、“凝视着你”，一下午章阳都在回味这几个字，还能有什么含义呢？肯定和曼庭那个神秘的初恋情人有关，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挫败感在章阳心中蔓延，他突然感觉到诸事不顺，一会儿事先准备好的水泥黄沙不够用了，一会儿运过来的地板和业主定义的有色差，这些在他从业之初基本都不会有的失误好像都集中到今天，躲在工地的每一个小角落里等着看他的笑话。
　　晚上回去章阳只是隔着桌子看着曼庭，直到曼庭感觉到章阳的目光抬起头来看他时他才移开目光，果然像曼母说的那样，她有些不同于往常的神采奕奕，是向日葵，或者说是对初恋的回忆给了她能量，初恋情人不费一兵一卒就将自己孜孜以求的一切牢牢抓住，湖边烧烤那天夜里他觉得自己已经走近她心里不过是自己的一种毫无依据的错觉，直到晚饭结束章阳都没有讲话，整个人的状态奇差，隔天早晨离开的时候公事包落在曼庭家的餐桌上都没有察觉。
　　当曼母发现公事包的时候章阳已经开远了，曼母让曼庭打电话给章阳，章阳的电话却一直没有人接，倒是隔壁的伯伯跑过来问章阳在不在，说他的电话一直在房间里响，母女俩才知道章阳连手机都落在了家里，曼庭跟着伯伯过去取手机，准备离开的时候看到垃圾桶边有几张团起来的废纸，她拿起来打开一看，是一个小姑娘站在高高的向日葵花下仰望的漫画，应该是牛排姑娘的后续作品吧，画面还是不错的，只是后来加上的那几个不成行的“为什么”字样，非常的毛躁，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小妖怪，可以看出来作者心情很乱。曼庭顾不上想太多，赶紧回去取电动车，妈妈在边上大致和她说了昨天章阳和他谈话的事情，大意是告诉她章阳可能是因为自己才这么魂不守舍的，曼庭说声知道了就匆匆出门了。
　　曼庭终于找到章阳工地所在的那个别墅楼栋的时候，章阳正在里面火大，昨晚他已经在自己的工作日志里核实过，水泥黄沙的事情果然是自己失误，没有复核这两天工地的实际需要，但地板的来料清单和当初开的单子是一样的，他准备今天早晨打电话过去询问差错出在哪里，刚到这里，有色差的地板又送过来一批，他正要调清单发现公事包没带，索性打电话给材料商吧，又发现手机也不在身边，言语间就对送货人不太客气。
　　曼庭稍微使力敲了敲打开的大门，所有人都看向她，她不太习惯，回避了一下又抬起眼说：对不起，打扰了，我想找一下章工，我是他邻居。
　　章阳还云里雾里不知怎么一回事，旁边人提醒他：嘿，章工，找你的。
　　章阳这才反应过来，他走了两步，想起什么似地回头看看同事们，大家都戴着顶黄色的安全帽，他立即摸摸自己的脑袋，果然也有，他立即脱下帽子递给助手，迅速理了理头发，停了一两秒才转身走向曼庭。
　　曼庭把手里的公事包和电话递给他说道：“你忘了东西，你妈妈叫我帮你带过来。”
　　章阳呆立在那边，曼庭便接着说：“你看你这么忙，我先回去了。你好好工作。”
　　曼庭挥挥手转身离开时章阳才彻底反应过来，他紧跟几步站在门口说：“别啊，你别走，曼曼，你能不能等我一下，我这边事情结束了马上就来。”
　　曼庭背对着他停了半分钟，她想纠正他让他还是喊自己曼庭比较好，但是脑海里立即闪现出那张被揉皱了的漫画和画纸空白处凌乱狂躁的“为什么”。她转身笑了笑说，“你去忙吧，章阳，有什么事你忙完了再说。“
　　章阳有些意外，曼庭接着说：“今天周日，孩子们不上学，我有时间，你先去工作，这里我没来过我自己随便逛逛。”
　　章阳异常欣慰，说了声：“那你等我啊！”就兴冲冲赶回去处理昨天就该及时处理的问题。
　　和经销商通完电话，终于知道是地板的批次问题，上次设计师和业主去看的样板和这两天送过来的实物不是同一批次，出现了一些色差，他立即联系业主把详细情况说清楚，请业主安排时间过来看一下实样，没有问题就用这个，有问题的话再沟通。并为自己的不礼貌行为向送货员道歉，跟着请瓦工师傅去附近的工地调一些水泥黄沙先用着，并为自己这两天的失误坦诚道歉，承诺自己会安排好接下来一切需调配的材料和其他各项事务。
　　章阳交代好这一切出来的时候，曼庭正蹲在沙堆旁边用一根小树枝在地上写字，章阳走过去嗨了一声，曼庭缓缓站起来看着他：忙完啦！
　　章阳点点头：“你怎么找到我的啊？还有，你怎么过来的？”
　　曼庭指指外面那个乳白色的女士电动车，说：“你不是说你工地在我家临镇的别墅群里面吗？就这一个鼎湖湾啊！我再和保安说居安家装的工地，他就告诉我是这边的两栋了。”
　　章阳关切的问：“你这么一路开过来热不热啊？”
　　“不热啊，我这个敞篷的，空调都不用开。”曼庭难得一见地开着玩笑。
　　章阳第一次面对曼庭不知道说什么，想说谢谢她开这么远过来送东西给他，又觉得谢字出口显得过于客气和生分，倒是曼庭先说了，“我妈妈看你什么东西都落下了，不放心你，主要是让我过来看看你。”接着从长裙的口袋里取出一个半透明的小石子递给章阳：“你看！”
　　“这什么？”章阳拿过来细细端详。
　　曼庭指指地下的沙堆，说：“我在这里刨出来的。”她稍作停顿，接着说，“现在的沙堆里像这样的小石子真是不多了，我记得小时候我家盖房子，我和爸爸从沙堆里挑出一大把这样的小石子，放在养金鱼的玻璃缸里面，特别漂亮。”
　　章阳不知道曼庭为什么要说这个，但这是她第一次对他提到她过世的爸爸也是第一次主动说她小时候的事情，他感到很意外也觉得很有趣。
　　曼庭俯身拍了拍身上沾到的沙土，笑了笑说：“我该回去了，章阳，你不就是想让我好好生活嘛，你也要好好生活。”
　　直到助手提醒章阳才回过神来，曼庭已经骑车离开了，章阳心里记住的是曼庭的两句话，一句“好好工作吧”，一句“你也要好好生活”。他戴上助手递过来的安全帽和他进去工地开始工作，晚上和业主一起吃饭接着谈一些后续问题，回来的时候已经十点了。房东伯伯过来打招呼说白天电话响不停只好用备用钥匙打开他房门的事，他连说没有关系，并感谢房东，如若没有电话他还真不好工作。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只开了一盏台灯，放下包的时候他看到那张前一晚被他揉皱了的漫画此刻正平平整整躺在书桌台面上，他心情烦躁起来胡乱写的那些为什么却消失无踪，整张画应该是被谁用熨斗细细地熨烫过，那些愤慨地责问显然也被谁用4B橡皮认真地擦去了，不用问，肯定是曼庭，房东刚刚也说了，下午的时候曼曼来过，昨晚被他搞得杂乱无章的桌面和垃圾桶显然也被她细心地整理过。
　　章阳在书桌前坐下，他突然间感到现在的自己像一个没经历过恋爱的小男孩一样，连最基本的情绪都被眼前这个女孩牵引着。她什么都不说，但什么都被她看在眼里。她说随便逛逛不过是为了他心安，章阳在里面忙活的半个多小时里，她根本一直就在门外呆着，一直都没有离开，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个贴心的女孩子。她平日里的冷漠和疏远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内心的那个小世界，那种看似不针对任何人的防备之心其实也针对任何人——任何想要走进他内心世界的异性。在通往曼曼内心世界的漫漫长路上，章阳再一次感到自己过于着急了。
　　想想曼庭说的话：你不就是想让我好好生活吗？是啊，不管最后他们会怎么样，他的初衷不过就是想让她好好生活，多么质朴的话语！章阳意识到，其实我们所有人也许都没有曼会爱，很多时候是她不声不响地照顾了所有人的感受。章阳在那张画上端端正正写下一行字——我爱你，亲爱的姑娘。接着从抽屉里取出画册把这张画夹好收起来。
　　隔天早晨他曼母问他昨天怎么回事，章阳指指脑袋笑着说：“前天晚上忘了充电，昨天主机一直处于‘仅限紧急呼叫’的饥饿状态，效率很差。”
　　曼母知道他在开玩笑，故意追问：那后来怎么好了？
　　章阳说：“曼曼后来给我送了移动电源啊！”
　　曼庭微微笑了一下，一个微笑，开启了盛夏中一天的美好。



正文 飓风章是场及时雨

　　往年感觉很漫长的暑假今年似乎过得很快，一下子就进了8月，只有少数几个没人照顾的孩子还来上日托，曼庭和丫丫的工作很轻松。中午孩子们午睡的时候，曼母看着孩子们午睡，丫丫拉着曼庭一头扎进办公室就开始海吹神聊。章阳若能腾出时间回家蹭午饭的话，也会加入‘午谈会’行列，试过一次之后，丫丫觉得章阳在的情况下聊天索然无味，不外乎章阳的工地曼庭的日托，你来我往都是些工作上的内容，女孩子的私密话题都无法展开，她干脆推着章阳往外走，“阳锅，该上班啦，上班去，上班去！”章阳不甘示弱地顶着门：“哎哎哎，不就是嫌我在这不好说私房话吗？我把你当哥们儿，你把我当闺蜜就行了呗。”丫丫力气明显输于章阳，实在推不过干脆收势气沉丹田：“阳锅，我乃一介弱质女流，你那张脸究竟什么材质的，你怎么能用——尽——全——力？”最后几个字抑扬顿挫且咬牙切齿。章阳往里看看，曼庭脸上挂着笑低头默默地翻着书，他便不再往里挤，整理下衣服撂下一句“好男不跟女斗”就走了，丫丫一脸的嫌弃：“切——！”
　　自从在工地叫了一声“曼曼”曼庭没有反对之后，章阳就顺理成章地改了称呼，丫丫对这个称呼上的改变赞不绝口：“阳锅不错嘛！传说中的‘超进化’啊！”章阳抖抖眉毛挺挺胸再一甩头发，一副自鸣得意的样子。尽管如此，章阳还是自动收敛了在曼庭面前的各种瞎贫，他不再为了逗逗她而开一些让她感到尴尬的玩笑。他觉得她就这样淡淡的微笑也挺好的。她自己自在，别人也都感到舒服。
　　接下来的几天章阳一直很忙，上次和业主沟通过之后，业主提出了想在原定工期之前完工的想法，章阳对剩余的工程项目重新规划调整，和工友们协商之后终于提出了一个可行的方案，业主认可了这个方案，章阳提出的附加费用他也觉得合情合理。眼看着工期接近尾声，章阳必须盯着工地，因为要提前完工，师傅们都超了工时，疲劳的状况下容易出现误差，更重要的是要避免工伤。曼母知道这个情况后，每天一大早就炖好一大锅绿豆百合汤，凉得透透的，中午让两个姑娘取消午谈会送到章阳的工地去。
　　丫丫嫌太阳大有些不情不愿，曼母又是披风又是遮阳帽的给她全副武装，曼庭笑笑取下遮阳帽轻轻捏捏丫丫的脸说：“这么厚的防晒霜还要遮什么呀？”
　　丫丫撅起嘴巴抢过来，曼庭转身取出一只粉色的安全帽给她说：这个一样遮啊，还安全！她点一下丫丫的嘴说：“放心，不让你白去！章阳他们工程队里有好多帅哥！”
　　丫丫转郁闷为惊异：“啊！真的吗？”
　　曼庭不置可否：“真的！不相信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丫丫立即兴高采烈地上车，叽里咕噜问起帅哥的质量，青涩小生还是炫酷型男如此等等，两个姑娘像两只欢快的小鸟一样飞走了，曼母一脸欣慰。
　　曼庭和丫丫提着沉重的汤壶出现在工地时，章阳像看到天外飞仙一样惊异，除了接过沉重的汤壶之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曼庭简单说明来意，丫丫已经撒丫子奔进去看帅哥，章阳反应过来招呼大家休息喝绿豆汤的时候，丫丫已经垂头丧气地走出来：“完了完了完了！中计了中计了！”
　　章阳问她怎么了，丫丫看着曼庭说：“姐你真不地道，你这模样的真是太适合骗人了！perfect！被骗的人完全没有任何防备，伤痕累累啊！”
　　章阳招呼完大家出来的时候，丫丫正勾着曼庭的脖子作势要掐她：“那里面分明都是年过半百的工人老大哥，做我叔叔都够了，帅哥？！曼同学，您什么眼神啊！”曼庭挣扎着还想解释，无奈丫丫力大如牛勾住她，她只好胡乱地低喊一声：注意形象！章阳知道丫丫闹着玩，但就是看不得曼庭被困在那里，他上去拉住丫丫，三个人有扯成一团的趋势。
　　“章哥！”一个粗犷的男声。
　　三人同时住手朝声源看过去，是章阳的助理——王东。
　　“章哥，你们干什么呢？”王东上前两步，“曼姐，你也来啦？”
　　曼庭想起来是上次把安全帽递给章阳的小伙子，便礼貌地笑了一下。
　　“没干嘛！我们没干嘛！”第一个有所行动的是丫丫，她理理曼庭被他搞乱的头发和衣服，径直朝王东伸出手去，“你好，我是丫丫。”
　　阿东有些懵，呆在原地。
　　丫丫朝后面使使眼色，章阳立即会意，他走上前开始介绍：“阿东，这个是曼姐的同事丫丫。”他顺手接过阿东抱在手里的材料接着说，“这是我的助理王东，你们认识一下吧！”
　　阿东终于“奥”了一声，双手在工装裤后面的口袋上蹭了蹭，握住丫丫的手说：“你好丫丫，叫我阿东好了。”
　　丫丫看着阿东，没有松手的意思，阿东站在那里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章阳解围：“阿东，你先进去喝绿豆汤吧，曼姐妈妈做的，消暑的。”
　　丫丫还没有反应过来，曼庭走上前戳一下她的腰，她才条件反射地“啊”了一声松开手，回身看曼庭，曼庭说，“丫丫，我们还要赶着回去呢！孩子们午睡时间快结束了！”
　　“奥——奥！”丫丫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对了，我们也该走了，下次再见。
　　阿东礼貌地笑笑，进去了。
　　“太尴尬了丫丫，是有多久没见过帅哥啊？”章阳忍俊不禁。
　　“怎么了？我就是这么直接嘛！”丫丫掠掠头发，“就是没见过这种工装型黑皮肤卷头发浑然天成的优质帅哥嘛！”
　　曼庭和章阳被她的糖葫芦串赞美词说的的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窃笑起来。丫丫并未察觉，还提议晚上叫上阿东一起去吃烧烤。
　　“这个提议不错！”章阳说，“不过我这几天很忙，白天盯着工地，晚上要去市里和业主谈事情，这位业主只有晚上有时间，工地快完工了，有些事情我们还要商榷一下。”
　　丫丫撅着嘴。
　　曼庭凑过来哄她：“这么快，一见钟情，看上阿东啦？”
　　“是啊！”丫丫点头。
　　曼庭搂着丫丫的肩膀，转过来问章阳：“工地什么时候完工啊？”
　　章阳说这周末。
　　曼庭说：“那到时候我们痛痛快快去吃一次烧烤吧，叫上阿东，就我们四个人！”
　　第一次收到曼庭的邀请，章阳斩钉截铁的说：“好！”丫丫顿时眼眉舒展欢呼雀跃，立即表示要进去和阿东说，曼庭拉都拉不住，丫丫直摆手，“姐，我进去胡聊聊，你们俩也聊聊！”
　　丫丫不在，空气中飘满了不自然，两个人看看对方，目光一撞又都自然地看向别处，章阳打破沉默：“曼曼，这几天我就都在市里住了，晚上谈完事情再回来疲劳驾驶不太好，也影响第二天工作。”
　　“好啊，我跟我妈讲一下。”曼庭淡淡地说。
　　章阳感到有些失落，听到他不回隔壁伯伯家住，她居然一点点意外都没有，更别提失望伤心那些深层次的情感了。但他立即扬扬眉毛，把这种失落感抖掉，转移了话题，“明天就不要送过来了，天挺热的。”
　　“没关系。”曼庭笑笑说，“你晚上又不回去，我妈忙活一早上给我们送过来她会心安一点，我好怕她唠叨，我妈舒服了，我就舒服了。”
　　章阳很享受盛夏时节的中午曼庭送过来的凉汤，至于曼庭是为了曼母送还是自己特意送，章阳知道这个差别很大，但是他不想追问，他有些喜欢他和她之间这种不疾不徐的感觉。后来的几天每天中午差不多时候等待曼庭出现的感觉都会强烈一点，他索性站在门口守着，有时候爱凑热闹的几个师傅也会陪他一起等，大家都看出来这个稍大一些的姑娘并非章工的邻居这么简单，而那个叫丫丫的小姑娘则从一来就粘着实诚的王助理，四个年轻人像是工地上繁重生活的减压剂，绿豆百合汤缓解了身体上的劳累，年轻人的欢声笑语则解除了他们精神上的疲惫。
　　工程终于结束了，周日晚上章阳打电话给曼母说不用再准备凉汤，明天中午他会过去吃饭。这天晚上总算是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睡得饱饱的起来，从妈妈家出发，3个小时到了工地，跟业主交接结束，章阳就驱车赶往葵园日托，这个时候孩子们应该在午睡了，正好可以加入午谈会，章阳感到一身轻松，晚上还约了一起去烧烤，真是越想越开心。电话响了，他一看居然是曼庭，前面就是葵园日托了，章阳掐了电话，停好车，往大门走去，猝不及防地和里面冲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竟然是曼庭！从未见过她如此慌张。章阳扶住他，还来不及开口，曼庭就紧张地说：“出事了！章阳。”
　　“出什么事了？”章阳强压心中各种疑虑，稳住曼庭的肩膀，两眼直视她镇静地说，“你先别急！曼曼，先别急！”
　　“大宇中毒了，上吐下泻，现在估计是连上吐下泻的力气都没有了，一直掉眼泪！”曼庭着急忙慌一口气说完。
　　“中毒，怎么会中毒呢？”章阳说，“什么时候的事？有没有打120？”
　　曼庭点点头说打过了，章阳认为当务之急是先去看看孩子，伸手拉曼庭一起进去，曼庭没有拒绝。教室里，大宇愁眉紧锁缩在曼母怀里吧嗒吧嗒掉眼泪，丫丫忙着哄其余几个闹哄哄的孩子，章阳撑开大宇的眼皮看了看，接着问大宇吐的东西在哪里？曼母说都扫掉了，曼庭想起来说，垃圾桶里面还有一些。章阳立即把垃圾桶端到门口顺手抓起一支铅笔在呕吐物里面拨拉，接着问：有开水吗？曼庭不解他的意思，但还是去厨房取水，章阳跟过来说大宇的呕吐物中没有发现血性液体，说明没有消化道或者咽部出血的症状。我刚刚看了大宇的情况还行，应该是食物中毒引发的急性胃肠炎，我们可以帮助他排毒。他用勺子取了些食盐掂掂分量，放进开水里溶解，另取一只碗一边往教室走一边来回倒水，到了教室盐开水已经变成温水了。曼庭从妈妈怀里抱过大宇哄着他喝下去。等待的时间里，章阳问孩子到底是吃了什么东西，大家都不清楚，中午孩子们吃的都是同样的食物，只有大宇一个人午睡中途出现症状，章阳看大宇还是不吐，又回去厨房找了一块生姜捣成汁兑在温水里喂给大宇，这次味道很冲，大宇喝了一口便不肯再喝，曼庭不忍心让章阳还是等医生来了再说，章阳保持着半跪的姿态，抬起头看着曼庭，目光平静而诚恳：曼曼，这个时候等就是逃避，我们必须要这么做。曼庭不再说什么。章阳和大宇说：“姚大宇同学，叔叔知道你是男子汉，我们都勇敢一点！现在叔叔捏着你的鼻子，咱们一口气喝下去，把大毒怪逼出来！好不好？”大宇点点头，但是生姜水的味道迫使他条件反射地抵抗起来，章阳既要护着碗又要制住大宇的手恨不能再生出几只手来，很意外地曼庭默默地紧紧制住了大宇的手脚，章阳趁机撑开大宇的嘴巴把姜汁灌进去，松了口气抬头看曼庭的时候，两行泪早已经顺着她的眼窝淌出来了。
　　在大家都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大宇已经哇啦一口吐出来了，章阳连说“吐出来好吐出来好”，忙不迭地拿东西帮大宇擦，顺手递给曼庭一张示意她擦擦眼泪。不一会儿120的车也到了，曼庭抱着孩子匆匆忙忙就上了车，章阳也想跟着去，但是曼庭拒绝了，她说：“章阳，我可以的，请你陪着我妈妈和丫丫。”医护人员关车门的的时候，两人隔着那扇车门，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曼庭看得出章阳满眼忧心忡忡，章阳看不出曼庭的眼神里有什么，她总是会收起自己的很多感觉，在那扇门最终关上之前，章阳报以微笑，他觉得他不需要从曼的眼神里看出来什么，他只想用这个微笑告诉她她想要托付他的事情他可以办到，仅此而已。
　　一整个下午，丫丫带着几个孩子在客厅餐桌上做做手工，看看动漫，章阳陪着曼母给教室全面消毒，曼母心事重重，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会出这样的事情，开了这么多年日托，还是第一次有孩子食物中毒，尽管章阳一再宽慰她不是托班的食物问题，她还是不能原谅自己，假使孩子是吃了什么外带的东西，自己为什么这么粗心没有检查到这些东西，直到女儿打电话回来告诉她经过详细的检查，大宇的中毒症状已经基本消除，医师说章阳的急救措施既正确又及时，也就是说孩子没事了，挂完水就可以回去了，她才稍微安心。
　　孩子们都被接走后，章阳让忙了一天的丫丫先回去，立即就载着曼母驱车前往大宇所在的医院，到了那里，大宇的水正好快挂完了，看起来曼庭一直握着大宇的手陪着他，大宇爸爸也坐在一旁，大家一起等了一会儿，等护士拔完针一行人去主治医师那里，医师嘱咐孩子回去以后宜吃清淡有营养的流质食物，如米汤，菜汤，藕粉，蛋花汤，面片等，并且列出一张近期不宜吃的食物的清单。
　　直到他们快走出医院大门大宇还搂着曼庭的肩膀，抱坐在她腰上，曼母还在和大宇爸爸说抱歉的话，章阳两手交握放在脑后，悠闲地站在曼庭身后看着她抱孩子，月光如水拉长她的身影，夏夜的凉风拂动她柔软的发丝，万种柔情瞬时并发，他突然希望这一刻定格成为永恒，多么沉静美好的夜晚。
　　章阳并不知道她看着曼庭的时候曼庭在看他的影子，章阳已经忘记了中午曼庭给他打的那个电话，他不知道，自己在无形之中已经成了曼庭身边那个出了任何问题唯一可以托付的人，这一点曼庭心里也不是很明确，她在心里说着谢谢，谢谢飓风章这场及时雨，要不是他今天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



正文 患难中的真情1

　　一切似乎都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没有人会料到这个闲适恬淡的夏夜后来发生的一切，事后章阳想过，如果他们不是从自己身后冲上来，自己肯定不会那么被动，每当他想到那个女人猝不及防地从曼庭手中夺过孩子又一把将她推倒在地的情景，那感觉都像在做一个很不好的梦。
　　他记得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看到曼母在扶曼庭起来，他想冲上前去把大宇抱回来，手臂却被身后两个男人牢牢制住。章阳一边出于条件反射极力挣脱，一边诧异大宇爸爸为什么愣在原地，而大宇又为什么没有哭闹？混乱中他还看到大宇在笑，咧开的嘴型好像在不断重复汉语拼音中的“a”。这时候曼庭已经被几个人团团围住了，章阳放弃挣脱强迫自己冷静，之后他很快确认大宇发出的那个音节是“ｍａ”，他几乎是用一种充满幸福感的语调在叫面前的那个女人“妈妈”，不容多想，他紧跟着确认围住曼庭的几个人是记者，他们近前的举着话筒靠后的扛着摄像机，话筒和摄像机上都标有各个电视台的ＬＯＧＯ。
　　大宇爸爸这个时候总算动起来了，他试图劝阻那个女人，但她不置可否地一掌挥过去推开了他，三步并作两步拨开记者站在了曼庭旁边，气势汹汹地说：“就是她！你们采访她！她就是当班的老师，我的孩子就是在她的监护下中毒了！”
　　章阳看到曼母把曼庭往自己身后拽，陪着笑脸对那个女人说：“大宇妈妈，真是对不起啊！咱们能不能有话好好……”话没说完就被那个女人打断：“有什么好说的！你们跟记者说！向社会公众道歉！我们把孩子交给你们，你们是怎么做的？！”那几句话像锐利的刀锋在空气中挥舞，逼得曼母连连后退。看着不知所措的依偎在那个女人怀里，喃喃地说着“怎么了妈妈？妈妈怎么了？”的大宇，章阳终于确认这个咄咄逼人的女人是大宇的母亲，章阳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要当着孩子的面做出这一系列疯狂的举动，他也没有时间去消化只能囫囵吞下全部，静观事态发展。
　　曼庭已经将曼母拦在身后，记者把话筒杵到她面前：“作为本市优秀的小型民办幼托的负责人，请您向社会公众交代一下孩子中毒的细节问题。”曼庭说：“对不起，坦白说我也不太清楚，我们正在调查。”
　　“调查什么呀调查？中午孩子就中毒了，现在都几点了？还不知道原因！干什么吃的？！”大宇妈妈在一旁翻着白眼，薄薄的嘴唇像两片上下翻飞的刀片。
　　记者一下子就找到了话题：“那么请问为什么事发十小时后，事情还没调查清楚呢？”
　　曼庭抿了抿嘴唇，章阳记得这个动作，每当他捉弄她使她感到尴尬的时候她都会下意识地抿抿嘴唇，她停顿了一下，说到，“我现在能确认的是我们园所食物没有问题，因为孩子们没有出现集体中毒的……”
　　“推卸责任！孩子们下午才出园，横不能飞出来吃了有毒的东西再回去吧？”大宇妈妈抢白道。
　　记者的话筒又杵过来：“对于家长的疑问，请问您有什么解释？”
　　章阳看得出来曼庭在暗暗使劲，明显是护着身后一直要往前挤的母亲，不让她出来，看着这对患难中的母女，章阳恨不得变身千手观音，三下五除二把周围这些引起混乱的人全部拎起来甩开去。但眼前混乱的场面不能强攻只能智取，他游说制住他的两个男人把他放了，说自己只是打酱油的，没他什么事了放他回去，两个男人置若罔闻，章阳急中生智，高喊一声“我有内幕！”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外围的记者立即就涌过来，章阳左右看看，男人早已识相地松开手挤出了人群，章阳整整衣领清清嗓子指指对面的曼庭说：“我们是邻居，我叫章阳。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事发时我在场。”
　　记者询问章阳事发时的情况，章阳告诉记者园所负责人在第一时间拨打了120急救电话，并且根据孩子的实际情况及时采取了急救措施，孩子在送来医院前就已经脱险，中毒来源的调查正在进行中，孩子没有出现群体中毒的情况，基本可以排除园所食物的问题如此等等。章阳没有想到自己的话竟然会授人以柄，当他解释完后带着帮曼庭母女解围的自豪感等待记者继续发问的时候，大宇妈妈抱着孩子大踏步走过来：“这位章先生，我想了解一下，你们是怎么帮孩子急救的？”章阳在心中权衡要怎么说，因为面前都是记者，一个字说的不合适都有可能造成不利的后果。
　　不等他回答，大宇妈妈就微笑着转向大宇：“宝贝，你帮叔叔说吧，你不舒服的时候他们怎么‘帮’你的？”
　　大宇睁大眼睛看看妈妈，又看看章阳，然后说，“老师摁着我，叔叔灌我，我好痛．＂
　　孩子简单的陈述像引爆了重磅炸弹，周围立即炸开了锅，记者转向章阳：“章先生，我们可以就此推断你们对孩子采取了不人道的措施吗？请您给我们和电视机前的观众一个诚实的解释？”
　　章阳很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开口，不开口等于默认“不人道”的说法，开口又怕用词不当再惹争议。正当他准备开口解释那个急救措施时，大宇妈妈轻薄的嘴唇又开始上下翻飞，“我帮你说吧，章先生，就是几个大人把小孩的手脚死死压住，用生姜水拼命地灌孩子，逼他吐啊！是不是啊宝贝？
　　大宇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再次得到孩子的确认，围在一起的记者一阵骚动，有记者立即转向曼庭查证，章阳费力向曼庭那边挤，希望她暂时什么都不要说，说什么都是错，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曼庭说：“我们确实是有这么做，但情形绝对没有这位家长形容的那么夸张。“
　　得到当事人确认的记者们更是一片哗然，章阳奋力一挤，终于挤进去了，他挡在曼庭前面，说到：不好意思，辛苦大家跑一趟了，孩子刚刚恢复需要回去休息了，我们也很累了，一整天都没有休息过，请大家回去吧，有什么新情况我们会主动跟大家联系的。
　　精明的记者知道从章阳这里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讯息，话筒都纷纷越过他杵到曼庭面前：“葵园日托多年来都是打人性化温情牌，您对今天的行为有什么合理的解释吗？”“这种强行灌的方式在孩子已经上吐下泻的情况下使用是否对孩子身体造成了重复性的伤害？”“催吐时其他孩子是否在场，会不会引起孩子们的连锁反应，产生恐惧心理？”如此等等问题一个接一个的抛出来，章阳固执地保持着那个徒劳无功的姿势，即使有个别记者有要拽开他的趋势他也不动分毫，嘴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请回吧，孩子和我们都需要休息！”
　　那个时候章阳不知道这场闹剧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大宇妈妈是以怎样的方式横空出世的，他至今没有想明白，他也更不可能料想到这场闹剧会以一种令人猝不及防的方式草草收场。
　　突然间曼庭叫了一声“妈！”声音里充满了惊恐，接着是更大的一声：“妈！妈妈！你怎么了——”章阳猛然回头，曼庭吃力地扶着往后仰倒的曼母，章阳赶紧上前帮忙，有了章阳的帮助，两人一起将曼母扶住，慢慢躺下，曼庭帮妈妈抚心顺气，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看得出曼母心急如焚地想要说什么，却试了几次都没说出来便昏睡过去，章阳将曼母两只手臂交叠放在腹部大声叫到：“医生！快！”
　　所幸是在医院，医生很快赶来，手术室门关上的时候，章阳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紧闭的手术室门外只剩下他和曼庭，他感到自己几乎也能听到曼庭的心跳声，两个人面对面呆立了大约一分钟，全世界似乎都安静了，章阳先回过神来，这个世界的其他声响也涌进他的耳朵，首当其冲的是周围这些房间里传出来的有规律的仪器电流声，曼庭已经不再看他，她抱着自己的肩膀贴墙站着，似乎要从抱紧的双臂中寻求慰藉，章阳示意她到一边的等待区坐下，她没有动。章阳站到她面前，扶住她的两条上臂，感到它们似乎是僵硬的，他想拥抱她又觉得不太合适，于是他只轻柔地捏了捏她的肩膀和手臂，使它们放松下来，“不会有事的。”他眼神平静语调平缓地对她说。曼庭看着那双眼睛，这双眼睛似乎永远像他第一次见到他那天一样气定神闲，这双眼再次示意她在一边的等候区坐下，曼庭走过去坐下来，章阳也在她身边坐下，他取过她的一只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里：“曼，不要怕，你不是一个人！”曼庭鼻子一酸低下头没再说话，章阳收回眼神，心中也有些不知所措，毕竟不知道里面到底什么情况。另外，若不是曼母突然晕倒，记者们也不会那么快做鸟兽散，日托的麻烦才刚刚开始，章阳预想到天亮后等待他们的事情不易解决，内心筹谋着下一步该怎么办，一味防守显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他们必须在下一次采访之前找到可以支撑的现实依据，空口说白话是最站不住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