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那便休了吧 “苏珞,念着往日情分,只要你尊璃儿为主母,过去的事,本王既往不咎。” 赵宁谌来的时候,苏珞正在阳光下擦拭一个西域琉璃茶碗。 阳光里都是灰尘,透过一树桃花斑驳了一地,整个院子里都透着淡淡的暖香。精致的茶炉里吱吱冒着热气,水煮开了,苏珞这才拿了块帕子垫着把水壶拿下来。 听见声音她转过头去,赵宁谌负手站在院子里,整个人都笼罩在阳光之下,他穿着华贵的银纹锦袍,腰板挺得笔直,只随随便便站在那里,就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 苏珞神色不动,脸上带着淡淡的轻笑。 “我要是不愿意,王爷想怎样?” “不愿意,那就休了你。” “好。” 赵宁谌一怔。他像是从未认识过这个女人一样,细细地打量她。还是一样清丽的容颜,只是那双眼睛,再也看不到从前的怯弱和害羞,反而不闪不避的对视他,嘴角笑意浅浅,眼波沉静如水。 而她视若生命还重要、甚至不惜意图谋害璃儿也不肯分出一半的王妃之位,现在说不要就不要? 她笑意浅浅地倒水泡茶,热气冉冉,将她的巧笑嫣然都氤氲得模糊起来。赵宁谌从未见过有人不将茶叶洗净后放进茶炉里煎煮就直接泡的。泡完了还嫌折腾不够,倒了又泡,泡了两次后她才低头轻抿一口,轻轻咂嘴,悠然叹息,神情惬意温润,似乎对自己为妾还是被休,根本不以为意。 赵宁谌看得不耐烦,他倏地上前一步,隔着桌子捏住她下颚:“苏珞,你想耍什么花样?你若敢再伤璃儿分毫,本王决不饶你!” 苏珞被捏的疼,说话有些费力,还是一字一字咬着出口:“王爷,你想多了。我苏珞活了两辈子,已经活明白了,不是自己的怎么也留不住,倒不如痛快放手。休书给我,我可以立刻走人,绝不给你找半点麻烦。” 她像是害怕他不信一样,还刻意眨了眨眼睛,满眼都是清亮亮的神采,认真而坚定。 他没来由地心头一堵。他讨厌事情不在他的掌控之内。 “你当本王真不敢休了你么?”静静对视了一会,他咬牙说。 “哦,我知道了,你是顾忌祖母是吧?”赵宁谌是他奶奶一手带大的,就算再怎么冷酷无情,也不敢忤逆老人家的意思。 苏珞一下子就踩到了他的痛脚,惹得他力道加重,苏珞觉得下巴快要被捏碎了。 “嗯,那只好委屈你晚几个月再休我吧。只是我有个条件,你休了我之前,你那小三……哦不,是那个贱妾不许进门。” 下颚被捏住,苏珞每说一个字都磨得牙根生疼,心里恶狠狠地把白璃那个贱人上上下下问候了十八遍。 那天白璃正跟苏珞本尊好好说着话呢,忽然就往池子里跳,要不是本尊拼命救人,白璃这会估计都去阎王殿报道了。 结果本尊挂了,她才穿越过来,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听见那女人颠倒黑白,跟这只混蛋指控她容不得人企图谋杀。更可恨的是这只看起来还挺公正的混蛋居然信了。 这么狗血的事情会落到她身上,简直不能忍! “哼,你以为你有资格跟本王谈条件?”赵宁谌加重了力道,寒眸更加冷冽。 “啊,我只是好心而已。我没走之前她要进门,就得矮我一等尊我为主母呢。啧啧,这么委屈的事情,王爷忍心叫她受么?”忽略他要吃人的眼睛,苏珞继续说:“最重要的是,祖母身体不好,王爷要是忤逆着她老人家乱来,要是给气死了可怎么办好?” “贱人,竟敢拿祖母来压本王!”他狠狠一用力,将她从软榻上掀下来,她把持不住一只手直接杵在地上,只听轻微的咔嚓响,苏珞嘶了一声——丫的,这货把她的胳膊拧脱臼了。 赵宁谌冷冷地俯视她,眼睛里全是厌恶和愤怒。 苏珞抬手轻轻擦拭着唇角的血渍,强撑着笑说:“岂敢啊,只要王爷同意,我可以保证不跟祖母乱说,当然王爷要是不在乎,大可随意,现在给我休书也可以的嘛。” 他没有什么不敢的。 赵家本是大梁八大诸侯王之一。十年前赵父奉梁帝之命去了京都邺城,此去再也没有回来。若不是当时赵家军陷入水深火热,他也不会任凭祖母做主与首富苏家联姻。 十年困境挣扎,几次死里逃生,赵家军终于挺过来,并暗中扩大了不少势力,虽然祖母隔三差五地逮着他冷落苏家姑娘的事猛说,但是这么多年来,他的成功并没有靠过苏家的什么。 反观苏家,本是汴州首屈一指的望族,这些年却因经营不善,早已没落了。 他早就想休了她了。只是碍着祖母,迟迟没有动手。 正文 第二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赵宁谌走了。 苏珞从地上慢慢爬起来重新坐回软榻上。左手被拧脱臼了,疼得她龇牙咧嘴,还好不是骨折,不然她就亏大了。茶炉上还温着热水,她倒掉茶碗里的凉茶重新泡了一碗,将嘴里的血腥味都漱了出来,这才觉得好了些。 看见丫鬟香宝从厨房里出来,她忙招呼过来给她把左手关节复位。 香宝并不知道刚刚赵宁谌来过,对苏珞刚刚被揍了的事情也一无所知,揉捏着苏珞的手关节复位后还很惊讶地问:“小姐,你这胳膊怎么又脱臼了!” 小丫头天性纯良,还是个护主的好孩纸,要是知道苏珞刚刚被揍了,少不得又要掉眼泪责备自己户主不利,苏珞只得嘿嘿干笑说:“是啊,刚刚泡茶不小心扭到了。” 香宝不疑有他,口气还颇多埋怨:“打从落水之后,小姐的身体就比从前更差了。以后煮茶这种事奴婢来就行了,你看看这胳膊,又脱臼了,这要奴婢多难过啊。” 苏珞简直无话可说,这个叫做大梁的架空年代煮出来的茶好难喝啊好么?她才来这里三天,小丫头给她煮了数十次茶,每次都要把茶叶捣碎,再加入葱、姜、桔子皮、薄荷、枣和盐等调料一起煎煮,煮出来的茶甜腻腻的,一点茶香味都没有了,真真失去了喝茶的乐趣,哪有她的这个“盖碗茶”优雅、有品? “盖碗茶”是清朝前后才被一群雅人发明出来的,这个时代还没出现。她斟了一碗给香宝:“你尝尝看,味道和你平常煮的茶有什么不一样?” 香宝仔细地品了一口,认真道:“奴婢不会喝茶,说不上来,不过这个好香啊!唔,有点苦,咦?怎么好像有甜味?” 苏珞咯咯笑了起来:“傻瓜,这才是茶叶的原香。好茶当然要喝出苦尽甘来才对味。你煮茶的时候往里面添加的那些调料,把茶的原香都遮住了,就不好喝了。” 香宝一直盯着她看,等她说完了傻呆呆地道:“小姐,奴婢总觉得小姐好像什么地方变了?连这么神奇的泡茶方法都知道。” 苏珞弹她一个脑瓜崩:“你家小姐我落水一回得了神仙眷顾,泡茶这种事是我在梦里学会的,你一个小丫头就不要懂了。” 香宝呆呆地应了,再不狐疑,苏珞这才松了口气,终于把这个心思简单的小丫头给唬过去了。 随即心头猛然一跳,诶?既然这个时代的茶这么难喝,那如果……自己去研制一下茶道,普及开来……是不是能赚到钱呢? 两人闲聊了一会,香宝忽然道:“小姐,明天要去给姑爷送煲汤么?” 苏珞正喝了一口茶在嘴里,闻言“噗”一下全喷了出来,看着香宝:“为什么要给姑爷送煲汤?” 香宝眨眨眼认真地说:“给姑爷送煲汤不是您最喜欢做的事情么?之前您落水病了两天没送上,如今您病都好了……” 香宝话还没讲完就被她打断:“我还没好,你没看我不是又受伤了么!”她举起自己的胳膊给香宝看,把香宝唬得一愣:“那小姐您还要休息几天?……” 苏珞有些无语地颓下肩膀,本尊之前是爱惨了赵宁谌。嫁给他三年,即使他从未来过她的院子,也从未与她共进过一次餐食,可她还是每日洗手作羹汤并亲自送到他的营地去,风雨无阻,从未断过。 虽然每次送去了就走,但她知道她送的煲汤他从未喝过一次,都被他的属下们喝掉了。 见小姐沉默不语,香宝眼眶红了起来,“小姐,您曾经跟奴婢说,虽然姑爷不喝,但您只要坚持下去,总有一天姑爷会看到,会动心,会怜惜……” 她忽然觉得有点心酸,原来的苏珞,真是太傻了……她伸手拍了拍香宝肩膀认真地说:“香宝,我想通了,以后不这么傻了。送煲汤这种事,以后我们不做了好么?” “嗯。都听小姐你的。”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见院门口有人低声叫香宝。 香宝走过去,片刻后又返回来,神色凝重地交给苏珞一封书信:“小姐,夫人这都第三封了。” 苏珞拆开信看了几眼,眉头就皱成了川字。信是苏母写的。并没有过多赘述,直接告诉她苏家外债过多,资不抵债,叫她跟赵宁谌求求情,看看能否出面帮他们在钱庄做个担保,拆借一些银两来周转,否则的话,苏家估计要破产了。 连着来了三封求助信,若不是势态紧急,她相信父母是绝做不出这种事的。苏珞沉默,她现在自身都难保,搞不好哪天就被休了,而且她现在跟那只混蛋闹成这样,哪还有脸去求啊? 可是不求怎么办呢?还有什么好办法能让苏家起死回生的? 她纵有通天本事,一时半会也无法挽回苏家颓势的。 门口有个脑袋探进来又缩回去。香宝为难地道:“怜儿来送的信,她说万宝哥还在大门外候着,要带一个小姐的口信回去交差……” 苏珞长长呼了口气:“知道了,你去回了他,叫他们安心等等,我想想办法。” 她的眼睛慢慢移到桌上的碗茶上,心中慢慢涌起一个模糊的影像…… 正文 第三章 小三上门 接到叶辛的生辰宴请,是在隔日上午。 叶辛的家就在苏家旁边,经营布庄。虽然家资抵不过苏家当年的盛世,但这几年也经营得风生水起,成了汴州四大富豪之一。 叶辛是家中独女,叶老爷手心里的明珠,向来得宠。十六岁的年纪也适合谈婚论嫁了,这个庆生宴的目的自然不言自明。 不过苏珞并不明白叶辛为什么忽然来找自己,从前虽也认识,但并不怎么熟悉,尤其她嫁人之后,基本就没往来了。 苏珞躺在院子里的白玉榻上晒太阳,一边想着叶辛忽然会想起自己也是挺神奇的。她在思考着要不要去赴宴的时候,香宝板着脸来禀告:“小姐,那个女人来了。” “哪个女人?” “就是那个勾引姑爷的狐狸精。” 白璃是赵宁谌养在外宅的,连个妾的位分都没有,所以香宝没找到合适的词称呼,就说她是“那个女人。” 这个称呼倒也有趣,苏珞笑着说:“既然来了,就请进来吧。” 很快白璃就婀娜多姿地从院外飘了进来,装模作样地欠身行礼:“见过姐姐。” 苏珞这才从书本里抬起头来,笑得好不热忱:“不知妹妹今天有空来串门,姐姐也没准备什么茶点招待,真是不好意思。”桌上有茶,就是不招呼她喝。 白璃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眉若远黛,肤若凝脂,只随随便便往那一站,就像有一种不可言喻的柔情弥漫开来,娇滴滴地让人不由自主生出怜惜来。 难怪赵宁谌的七魂六魄都被勾了去,原来他喜欢这种女人。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织,苏珞笑得意味不明,白璃一愣,随即也尴尬地笑了起来。 之前落水的真相,别人不知道,她俩心知肚明。 白璃走到苏珞塌前绣墩坐下,满怀歉意地说:“姐姐的伤可好些了?都是我不好,要不是因为我,王爷也不会这样对姐姐。” 苏珞呵呵轻笑。 原来昨天说的“休妻”事件,赵宁谌已经迫不及待地跟她说了。难怪她会按耐不住,今天就跑上门来耀武扬威了。 苏珞摆摆手笑着说:“妹妹不用太过自责,一切都是姐姐自找的。你说之前我只要答应了让你进门为平妻,也就不会发生后面这么多事了是吧。” 白璃脸色一变,笑得有些勉强:“姐姐说哪里话,这不是我本意,是王爷他心疼我,所以才让姐姐受委屈了。只是你也知道王爷的性子,只怕做了决定的事就不会再变,所以妹妹有心想让王爷收回成命,也不敢呢。” 之前是不得已才想要做平妻,现在有机会独占妃位,她怎么可能放过。 苏珞笑道:“婚姻这种事讲究一个缘分呢。我与王爷既然无缘,也就不会勉强什么。我看妹妹可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想必定能拴住王爷的心,一生一世对你好呢。” 白璃的眼睛都快喷出火了。苏珞说的话乍一听诚意满满,实则说的是她用美色勾人,只怕也不会长久。 不过没关系,现在赢的人可是她白璃,正宫又如何,很快就不是了! 白璃笑道:“谢谢姐姐吉言。妹妹今日上门来,还给姐姐带来了礼物,姐姐看看可还喜欢?” 她一个手势,几个跟来的丫鬟立即捧着托盘走过来。托盘上堆着许多首饰,上好的玉镯、纯金的簪子,苏珞打眼瞧了,里面居然还有一块价值连城的西域贡玉。 苏珞极为欢喜地让香宝接过来:“这些首饰真是漂亮,妹妹如此有心,姐姐就难却盛情了。” 白璃笑着说:“妹妹就是觉得这套首饰与姐姐很般配,过几日叶家姑娘的生辰宴,姐姐就带这套首饰去,保管艳压全场呢!” 苏珞眉眼一跳:“叶家姑娘也请你了?” 白璃低低地娇羞地笑了:“妹妹不是有意的,只是被有些人知道了王爷心中所爱是我,所以这种宴会难免会想着我。我为了王爷着想,也不好意思推了,免得叫人说我不识抬举就不好了呢。” 白璃走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和得意,只要这个女人滚出谌王府,她就会成为名正言顺的“谌王妃”了。 这个位置,她盼了好多年了。 白璃走后,香宝对那些珠宝首饰气得不行,“小姐,这也欺人太甚了,这个贱人害您落水不说,还要抢了你的王妃之位,现在好了,还敢上门来拿这些俗物羞辱你。她是一辈子没见过珠宝首饰吧!想当初在我们苏家,小姐想要什么没有啊,会看上这些破东西!”香宝抓起一把来气势汹汹地问:“小姐,我把这些拿去喂狗!” 苏珞扑哧一笑:“喂狗做什么,狗又不能吃这个。留着吧。” 香宝气坏了:“小姐,这些东西怎么配得上你戴!简直是自掉身价嘛!” 苏珞笑道:“我又没说要戴。不过都是真金白银啊,扔掉多可惜。”她拿起一朵清秀的珠花别在香宝头上,想了想又拿下来:“这些你休沐时带出去找个当铺当了吧。以后我们有钱了我给你买更好的。嗯,记得典当时不能被人发现你的身份。” 她现在需要钱,而且是很需要钱。当掉这些东西先拿回家给爹娘应应急。至于给香宝肯定要赏的,只是不能从这里拿,被赵宁谌那货认出来就不好了。 香宝听话地将珠宝收拾起来,苏珞瞥眼看见那块西域贡玉,伸手拿起来在手上把玩。 西域离大梁千里之遥。这块来自西域的贡玉得来不易,想来应该是西域属国进贡给大梁皇帝的,大梁皇帝赏赐下来用来安抚地方诸侯。结果落到赵宁谌手里,这货就拿来讨好小三了。 不管怎么说,一个皇帝赐下的东西,赵宁谌敢随随便便赏赐给一个连名分都没有的女人,胆子也是够大了。 这块玉不能当,当了闹不好就要惹麻烦了。她把那块玉找了个精致的锦盒装起来,对香宝说道:“去给我回了叶家的门房,就说叶姑娘的生辰宴,我会去。”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一直在祖母身边伺候的邱妈妈走了进来。 正文 第四章 一点温暖 “珞儿。” 赵家主宅,祖母倚躺在大床上,病恹恹地看着苏珞,她抬起一只消瘦的手去推苏珞递过来的小碗,“你也吃,别光顾着喂我。” 苏珞舀起一勺白粥轻轻吹凉了递到祖母嘴边,嘴边挂着娇俏的笑容,眼睛也是亮闪闪的:“几天没给祖母煮白粥了,祖母快尝尝看珞儿的手艺有没有退后了?” 老人虚弱地笑了笑,“你这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来跟祖母说,要不是阿邱从下人那听了消息来告诉我,你打算瞒我多久?” 苏珞心中一热,嘴上笑嘻嘻道:“祖母,没想瞒着您,您看我这不是来了嘛!” “祖母可不是让你来给我当丫鬟使的,只要看着你好好的也就放心了,你快回去歇着吧。以后啊,别那么傻了,要好好保护自己,可晓得了?” “祖母,”苏珞只叫了一声,声音就像梗在喉咙里一样说不出来了。 落水事件发生后,所有知道这事的人都在说是她推人下水,没有一个人是站在她这边的,也没人相信她是清白的。整个赵家,只有这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是真正对她好的,她甚至连问她当时的情况都不问,老人家这份无条件的信任关怀,她打从心底感激。 可惜这样一个护着她一心一意对她好的老人,却已经被诊断出不治之症,只怕最多不过两个月寿命了。 亲眼看着老人将勺子里的小米粥吃完,苏珞才笑笑说:“祖母,听邱妈妈说这几天我没来,您的胃口都差了好些。今儿可得多吃点。” 老人听到就笑了,慢慢地将白粥咽下去,才说:“祖母就爱吃珞儿煮的饭,可是你来给祖母做饭了,就要冷落谌儿了。” 苏珞的手一顿,抬起头灿烂一笑:“不会的,他日理万机忙得很,我什么也不懂,就不好在旁边打扰他了。” 她还在笑着,可是不知为什么心里忽然涌上一股难言的滞闷。说不上是疼,却真的很难受。真是奇怪得很,赵宁谌有没有人照顾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孩子。”祖母枯瘦粗糙的手轻轻握住了她的,“祖母这辈子,最牵挂的人就是谌儿,要是哪天祖母走了,你可愿意替祖母一直照顾他?” “祖母,您别乱说话。”苏珞心里一痛,强笑道:“祖母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到时候还要看着我变老变丑。如果祖母不愿意照顾他,那就看着我照顾他,好不好?我一定会把他养的白白胖胖的!” 老人被她逗得笑起来,却还是正色道:“珞儿。祖母这辈子看人就没看错过。祖母会挑上你来当孙媳妇,就是相信你能照顾好谌儿,也只有你,才是最适合谌儿的。谌儿现在还年轻,他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的,你要多宽容他一些,假以时日,他定会看到你的好。祖母相信你,一定会好好握住这份幸福的。” “会的,会的,祖母,不要操心这些了,您把身体养好,所有您想看的都会看到的。”苏珞笑着答应,老人得了承诺,这才安心地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苏珞走出门去,已经夜深了,夜凉如水,淡淡的月华笼罩着,将她长长消瘦的身影投射在青石地面上,她深深吸了口气,抬头就看见赵宁翊风尘仆仆地走进来。 看到苏珞站在院子里,他淡笑着走过来:“嫂子。” “宁翊哥。”苏珞也淡淡地回应。脚步不着痕迹往后退了一步。 赵宁翊看了她一眼,挑眉问:“祖母可还好?” “嗯,还好,刚吃了一碗粥,就睡下了。”苏珞客气有礼地说:“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听邱妈妈说,祖母别的东西都吃不下,也就你熬的粥还能吃一些,如果你有空,什么时候也教教邱妈妈,好让邱妈妈做给祖母吃,你也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苏珞笑了:“不用了。我很喜欢煮饭给祖母吃。而且,白米清粥,谁熬出来的味道都差不多。祖母喜欢我煮的只不过是想跟我说说话罢了。” 她一笑,他就皱眉:“祖母只是,放心不下我们。她希望有个人能对我们好。而在她心里,你是对我哥最好的人,也是最适合他的。但是,你和我哥之间,还有那个女人……如果,你实在觉得辛苦,就不要强撑了吧。” 苏珞有点意外地看着他,淡淡的月光下,他的身影被拉得好长,像是融在月光中的孤独过客。 他会说出这番话来,苏珞觉得很意外。这是古代,并不是现代。一般情况下,一个女人嫁了人,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就算有很少一部分女人因为各种原因被休或和离,最终也是呆在娘家孤独终老,死了丈夫的更是要守寡终身,方才能够体现一个女人的贞洁并赢得他人尊重。 可是现在这个常年帮着哥哥一起打理军营的军师一样的人物,竟然会劝她,撑不下去,就不要撑了? 她呵呵一笑,保守有礼地点头,“谢谢你,宁翊哥。我与谌哥哥的事情,我会处理的。” “我哥会因为失去你而后悔的……” “不会的,我虽然很喜欢他,可是他的心里始终装的是另外一个人,休了我,他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后悔呢。休妻这种事,虽然我也不想面对,但是他既然提出来,我也只能接受,也算是,因为爱他,所以愿意成全吧。” 赵宁翊一怔,却见她已经翩然转身,看着她消失在门口的清瘦背影,他心中掠过一抹淡淡的怜惜。曾几何时,那个只会一心一意黏着哥哥的女子,心思也这变得这般细腻? 刚从边关送军粮回来,他其实还有好多公事要处理,也有许多宴请需要应酬。可是就是因为听小厮说她在这里,他便推掉一切风尘仆仆赶了过来。那时他累得在车上闭目休息,听见小厮的话,他问:“我哥呢?有没有一起来?” 小厮说:“王爷没来,好像是走到半路时外宅那个女人的丫鬟追过来说了什么,又把王爷叫走了。” 正文 第五章 乌龙了 苏珞从赵家主宅出来,一个人披着月光往浣香园走去。 赵家的宅门大得离谱,整栋建筑都透着一股岁月沧桑的味道,鸦青色的砖瓦在月光下更显得清冷。她沿着府里的假山湖水走了一段路,也不知是累的还是不小心踩到了什么,整个人一歪,竟然摔倒在地。 她嘶了口气,撩起裤管看,整个脚踝都肿起来。这个位置比较偏僻,根本没有人发现她,她咬牙强撑着站起来,继续往前走,忽然想起赵宁翊刚刚说要送她回来,可是被她拒绝了。 赵家四个孩子,赵宁谌最大,接下来就是赵宁翊了。 虽然是同父同母的兄弟,但两个人给苏珞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的。赵宁谌少年当家,又常年浸淫军营,虽然那天被她气得跳脚,但是她记忆中的那个人,多数时候都是沉稳、冷酷的。赵宁翊比哥哥小了几岁,等他懂事时,哥哥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为他挡风遮雨了。所以,他身上多了一股内敛温和的气质,像是个彬彬有礼的文弱书生。 最开始认识赵宁翊的时候,她并不知道他是赵宁谌的弟弟。 那时的苏珞从知道她会嫁给赵宁谌为妻时,就开始一心一意追着赵宁谌的脚步,千方百计打听赵宁谌会去的地方。可是偶遇到了,偏偏又不敢上前去与他说话,只敢躲在一旁偷偷地看,默默地倾心。 遇到赵宁翊那天,就是因为她知道赵宁谌去了无相寺,就偷偷一个人跑过去,躲在一棵粗壮的大槐树下偷偷看。那时她还发着高烧,天气又热,还没见到人,自己就迷迷糊糊晕过去了。 迷迷糊糊中,她看见有道清瘦修长的人影走过来。这个惊鸿一瞥的印象,她以为是赵宁谌来了,终于放心地让自己晕过去了。 醒来时,自己是在无相寺后院的客房里。无相寺的女客告诉她,是一个穿着富贵长相英俊的男人送她来的。 她一直以为,这个人是赵宁谌,每次想起这一幕,她都欢喜得满心甜蜜。 直到有一次,她追赵宁谌追得紧时,在赵家军营外面遇到了赵宁翊,赵宁翊一眼就认出她来,并问她:“那天姑娘在无相寺晕倒,可还有大碍?” 她吓得落荒而逃,从此看见赵宁翊都绕道而走,再也不敢跟这个男人有任何接触。 后来她嫁进赵家,两个人就像有了默契一样,对那件事绝口不提。 …… “小姐,你可回来了,让奴婢好担心。” 思绪被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她抬头看见香宝举着一盏宫灯走过来。 她只有香宝一个丫鬟。今天恰好香宝休沐,她便让香宝带着那些首饰出去典当,自己则一个人去了祖母那里。 谁知道刚刚脚崴了,一直强忍着疼痛走了这么久才走回来,香宝没找到人,急得差点就要满院子喊人了。 她笑笑安慰道:“没事,就崴脚了,所以走得慢了点。” 香宝扶着她进屋,又拧了热毛巾敷在脚踝上:“小姐这脚,只怕又要休息好几天了……” 苏珞扑哧笑了。这丫头还在惦记着她因为各种受伤不能给赵宁谌送煲汤的事情。 她说:“没事,崴了一下而已,还能走。我们明天给王爷送汤。” 应了祖母的要求,她只能拿着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了……只希望这货能看在祖母的面子上,别让她太难堪。 香宝高兴坏了,顺便也提了一下今天出门把那些首饰都拿去汴州最大的燕记当铺当掉了,一共当了两千两。 她拿着银票喜滋滋地递到苏珞面前,苏珞从中抽出一张百两的赏了香宝,感慨地说:“这一百两,你拿去给自己置几身好的衣服首饰,剩下的银票你收好。等改天回娘家的时候带给我娘。” “谢谢小姐,可是小姐,奴婢不能要这一百两,如今沈家……” “沈家再困难也不至于差这一百两。你且收着,我们也会有用钱的地方,不能一点不留。” “好,那就听小姐的,这钱奴婢先收着。” “以后不要自称奴婢了,我听着好别扭。好歹我们也是患难与共的,以后也要在一起相互扶持,你自称香宝吧。” “哦……” 这晚,苏珞像是失眠了一样,睁着大眼睛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袋里也不知怎么回事,总是涌出很多杂七杂八的幻影,这些都是本尊之前的记忆,零碎的幻影闪现出许多有关赵宁谌的,竟也有偶尔的一些温馨的画面来,一下子刺到了她内心的柔软,也跟着疼痛起来。 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她才眯着眼睛睡着了。 直到自己迷迷糊糊地被香宝叫起来,她睁开眼睛看窗外的天色还朦胧着,并没有亮透。 香宝是来叫她起床煲汤的。 她嫁到赵家之后,没有事可做,一直信奉“想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男人的胃”这一条铁律,把自己训练成了一个厨房小能手。从前三年的风雨无阻,到了现在苏珞的身上,她本来想就此断了,不再煲汤了。可是昨天去了祖母那一趟,为了祖母不起疑,她还是硬着头皮打算继续假装。 上一世的她根本不会煲汤,现在拥有了本尊的记忆,做起这事来也算顺手,只是怕味道不对,尝了几次才算像了模样。拿保温的砂锅装好,却又为了自己的鞋子犯了愁。 脚踝到现在还红肿着,自己的鞋子居然穿不进去。她让香宝把她的鞋子拿来给自己穿,香宝担心自己的糙鞋会让小姐掉身价,犹豫了一会,苏珞已经自己弯腰把她的鞋子套了进去。 她回头灿烂一笑:“你的鞋子借我穿,你没有鞋子,今天就在家里呆着,我去去就回来。” 正文 第六章 谢兄长相扶 汴州在大梁西北地,是整个大梁国土中最偏僻最苦寒的地界。赵宁谌自从父亲手中接过“诸侯王”之位,十年来兢兢业业,勤政爱民,竟将一个扬沙贫瘠的苦寒之地,经营得日渐繁盛富饶。 马车摇摇晃晃的,她掀开窗帘看着窗外的淳朴街色,心底生出无限感慨。虽然赵宁谌对待自己老婆这个问题上很冷血,很任性,甚至很自以为是,但是不可否认,他的政治才能还是很厉害的。难怪整个汴州的人都将他当成主心骨,当成神一样崇拜着。 她在军营门口下了车,按照记忆里的路线向赵宁谌的军帐走去。 军营中有许多配着刀枪的将士来来回回,她拎着煲汤往里走,就碰到了正要外出的副将裴源。由于她经常来送煲汤,所以军营里的人基本都认得她。裴源对她更是无限熟悉。 “珞妹子,你可来了。这几天不见,你上哪去了?” 裴源是个五大三粗、性子耿直的粗野汉子,说话从来不经过大脑,说者无心,被他这样一问,苏珞居然也觉得心瘀难抒起来。 之前的苏珞本尊喜欢赵宁谌喜欢到骨子里去了,所以为了赵宁谌她愿意忍受所有的委屈和不公。赵宁谌不喜欢被人误会他是靠联姻沈家才渡过危机的,所以苏珞就对外宣称,她是赵宁谌的远房表妹,借住在赵家。 所以她三年来风雨无阻地给赵宁谌煲汤,军营里的人却都拿她当妹妹看待。 苏珞心中一阵酸楚,把汤递给他:“裴将军,这是汤……” “我知道,这是给我们王爷的嘛。王爷刚刚出去了,还没回来,要不你上帐子里面等会?” “不了不了,他公务繁忙,我就不打扰他了,你帮我送进去就好了。”苏珞笑了笑,他不在最好。 她把煲汤塞到裴源手里,松了口气就往回走。也不知是走得急了,还是根本没看路,一下子就撞到了一个人怀里。 脑袋磕到冰冷的铠甲,苏珞条件反射地就后退了一步,抬头看着眼前的人。 不同于那天浣香园里华贵的银纹锦袍,一身银色铠甲更显得英姿勃发、器宇轩昂。剑眉飞扬入鬓,薄唇微抿,一双漆黑的眼睛,深邃而冷酷地盯着她。见到她错愕的表情,他勾唇冷笑:“苏珞,你来干什么?” 苏珞摸摸鼻子嘿嘿道:“祖母让我来送汤。汤送到了,我就先走了。” 她不再看他,侧开身子绕过他身边,忽然被一股大力拽了一下,她一下子没站稳,整个人跌到了他怀里。 苏珞心中一紧,坏了! 她手忙脚乱就想推开他,却发现自己被他牢牢箍住手臂,耳边传来咬牙切齿的声音:“贱人,别挑战本王的底线,你这是在玩火自焚。” 声音低沉,简直就像地狱里传来的催命符一样,让人不寒而栗。他说完就松了手,苏珞站稳了身子,对上那些不明所以的目光嘿嘿笑:“刚刚脚崴了一下,谢谢兄长扶我一把。” 正文 第七章 你们很熟嘛! “刚刚崴了脚,谢谢兄长扶我一把。” 苏珞把“兄长”二字咬得极重,声音也故意提高了些,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见。她偏头对上赵宁谌越发冰冷的眼睛笑着说:“兄长,没事我就先走了,明日我再来。” 她不仅脸上在笑,连眉眼都在笑。那双漆黑的眼睛亮闪闪的,示威一样挑衅地看着他。 碍着军营里这么多不明所以的弟兄们的目光,赵宁谌也不好明目张胆地发作,沉声道:“既然脚崴了,就在家好好休息,不要到处乱跑了。” 听着就像兄妹间关怀的话语,其他人善意地笑着,只有他们二人之间明白,这两句话包含着什么意思。苏珞无所谓地笑说:“那煲汤呢是祖母特意吩咐的,让兄长一定要喝了养身体,这点脚伤不碍事,明天我会继续送汤来的。” 看赵宁谌的脸色越来越黑,她心中莫名地欢乐起来,比刚刚笑得更加开心。这一抹灿烂的笑容仿佛感染了其他人,也跟着爽朗地笑起来,一个个劝着等她脚好了再来。苏珞也不客气,照单全收了这些关心,挥手表示明天一定回再来。 直到坐上马车,苏珞抱着软枕坐在软垫上,想着赵宁谌的样子,就忍不住心情愉悦:“老娘就喜欢你这副想掐死我又掐不死的样子哈哈哈!” 苏珞一走,赵宁谌也黑着脸进军帐。苏珞来之前,他正从后山校场巡视回来,本来看着那些强健的士兵们操练得有进步,心情很好。结果被苏珞这一搅和,所有的好心情都没有了。 裴源心思极其简单,没有看出来自家王爷身上的寒气,二愣子一样把汤拎着跟进去:“王爷,这汤……” “自己处理。”他没回头,眼睛只盯着前面硕大的行军地图看。 “可是珞妹子她……” 珞妹子?皱眉转身看着自己的得力副将,什么时候,她们的关系变得这么熟悉了? 他和她的婚事是祖母一手促成的。当年赵家军陷入水深火热,祖母跟苏家的老祖母关系亲近,是以给他定了婚事,想要凭借苏家的财力解燃眉之急。但这只是祖母的一厢情愿罢了,赵家军的崛起,根本没有借助苏家一丝一毫的财力。他不愿违背祖母的意愿,但到底不愿承认这门婚事,是以找了个借口遁走,连个正式的婚礼都没办。 除了和赵家走得近一些的人家之外,根本没人知道他已经成婚的事实。苏珞为了不给他添麻烦,在外人面前一直称呼他“兄长”。 “哼,什么时候,裴副将与本王的妹妹如此熟稔了?”他冷笑出声。 裴源呆愣地回答:“珞妹子天天都给你送煲汤了,我认识她,不是、很正常嘛?” 说着说着,好似明白了什么,裴源一拍自己脑袋:“得,我拎出去给大伙分了吧。” 裴源拎着煲汤出营帐,门口的几个将士就按耐不住地凑了过来:“老裴,这次又是什么汤?珞姑娘每次都变着花样的煲汤,我发现在赵家营当差真是太幸福了。” 正文 第8章 哪个王八蛋走路不长眼 几人将保温的砂锅打开,一股清淡的香味四散开来,即使每次煲的汤都变着花样,大伙仍然能从中闻到熟悉的味道来。 装着砂锅的食盒底下还装了四副汤碗和勺子,数量正是赵宁谌手下这几个最核心的将领们。 大伙们迫不及待地装碗喝汤,裴源也跟着分了一碗吃上。越吃越觉得不对味。 营地里的所有人都只知道苏珞是他们王爷的妹妹,却不知道是表妹还是干妹妹,连姓氏都不一样呢! “你们说,这当妹妹的为什么要给哥哥送汤?” 有人回道:“这苏珞姑娘从三年前就给我们王爷送汤了,每天的这个时辰她都会过来,三年如一日,但也三年如一日的,我们王爷一次也没喝过她送的汤。” 裴源惊楞地砸吧嘴巴:“为什么王爷不喝她的汤?” “谁知道了?也许这位珞姑娘也和外头的那些女人一样,时时刻刻盯着我们王爷,想要爬上我们王爷的床,甚至是想当谌王妃?” 立刻就有几个人哄笑起来。 裴源把碗一摔:“胡说,珞妹子才不会是这种人!” “那你以为她是什么人?良家妇女?大家闺秀?哪个要脸面的大家闺秀会见天地往我们这跑?这可是我们男人呆的地方!而且我听说,我们王爷其实早就成亲了!就在三年前。” 裴源更吃惊了,回头看了眼没有动静的王爷军帐:“王爷成亲,为什么我们都不知道?” 那位喝完汤胡乱擦了下嘴,手伸过来揽上他的肩低声道:“别忘了,我们老王爷还在京城呢,小王爷成亲这种事,是可以随便乱说的么?嗯?” 这其中,还牵扯着许多厉害关系。 军营里的这些闲言碎语,苏珞当然不会知道。此时的她正摇摇晃晃地坐在马车上,挑着帘子看外面街市的繁华景象。 这条街叫绥安街,是汴州最繁华的街道。按照现代时间估算,此时大约早上九十点钟,街上已然一片繁华,各种吆喝声此起彼伏,街上店铺琳琅满目,酒肆茶楼营业得比较晚,此时也才刚打开门迎客。只有几家烟花楼大门紧闭,这种做晚上生意的,白天才是他们的休息时间。 苏珞对这样的街市很感兴趣。但也没让车夫减速慢行,她在盘算着将来应该离开这里到外地谋求发展。这里终究是赵宁谌的地盘,她无论如何不应该留在这里。 只是同为大梁国土,民风和经济应该不会差太多。汴州贫瘠之地都能有这般繁华景象,想来别处的风景也不会差太多。 正盘算着些杂七杂八的念头,眼梢忽然瞥见有个女子挎着个素净的篮子站在街边,她手里攥着几块干净的帕子,一脸的紧张和无措。 苏珞心中一动,刚要招呼车夫停车下去看看,马车忽然一震,前面的马似乎受了惊吓忽然人立而起,重重地撞在车壁上,整条胳膊都青了,心中蓦地火起,外面忽然响起一道凶神恶煞的声音:“哪个王八蛋走路这么不长眼?” 正文 第9章 让个路 苏珞心中一阵厌恶。她最讨厌的就是恶人先告状。她一边揉着胳膊一边挑开帘子向外看,只见自家马车面前横着一辆奢华的大马车,车壁上刻着硕大的“俆”字。 汴州四大富豪,以粮起家的苏家、以布庄立本的叶家、以药材横行的徐家,以及专门经营典当的珠宝世家燕家。 这四家,现在苏家没落了,而其他三家因为靠着赵宁谌军需的关系,正日渐风生水起,在汴州城基本是各占一方,势头正足。就连赵宁谌表面上也要和他们客气三分。 她不想节外生枝。以她现在的处境,不管惹下什么事,都不是她能承担得起的。刚想着让车夫给对方让下路,却听见车夫已经凌空抽了一鞭子:“你说谁不长眼呢?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让我们谌……” “秋叔。”苏珞适时开口打断了车夫。 她淡淡道:“退后一些,给徐家公子让个路吧。” 而她现在出行的马车既没有谌王府马车的标志,她也不是谌王妃打扮,况且她也没想要仗赵宁谌的势,所以她不想让车夫把她的身份说出来。 车夫憋着气把后面半句话咽进肚子里,挥着马鞭让马车退到一边去。徐家的马车驶过来,挨着她的车边停下,苏珞抬头一看,徐家马车里就探出一颗头来笑嘻嘻地对她说:“喂,你是哪家的姑娘?这么识大体,懂礼数,真叫少爷我喜欢得紧。” 苏珞冷笑一声:“公子,刚刚是哪个王八蛋骂奴家走路不长眼的?” “正是少爷我……”那位公子说了一半,闭了嘴。苏珞笑呵呵道:“多谢提醒。” 徐家公子惊愕地半晌合不上嘴。他看着那扬长而去的马车,扭头问随车的小厮:“阿潘,我刚刚,是不是被人骂了?” 阿潘嘴角抽搐:“公子,好像是的。” 徐公子拿起一块芙蓉糕咬了一口,慢条斯理地琢磨:“本公子向来有仇必报,怎么可能被人骂了还不知道对方是哪里来的妖精?阿颜,掉头,跟上前面那辆马车!” 苏珞的马车才走了一段路,就发现被人跟踪了。她发现跟踪她的正是刚刚被她骂了的那辆马车,冷笑着放下帘子,任由车夫把马车赶往苏府方向。 倒不是她怕被人发现她是谌王妃,而是她本来就打算要去苏府。 离那日苏家派人给她送信到现在也有五六天了。也不知道现在情况什么样了。虽然她已经不是原来的苏珞了,但苏家父母对女儿的宠爱她却是有记忆的。 只是奇怪的很,她本来以为跟踪来的徐家公子会跳下马车找她掐架,却没想到只看她下了马车之后,就掉头原路走了。苏珞勾唇笑了笑,她不想惹事,但不代表她怕事,要是真的不知趣自动送上门来,她也不介意打打脸。 苏家是一座上百年历史的老宅子了,古朴大气之中透着一股岁月沉淀的味道。门房里的老管家看见她,激动地迎出来,涕泪纵横地叫着大小姐。苏珞也笑着回应,跟着他的指引往院子里走。 正文 第10章 苏家老宅 苏家大宅已经不复往日荣华,处处都透着一股凄清悲凉的味道。偌大的宅子一个下人也没有。老管家有些沧桑地说,苏家能卖的东西早已卖光了,现在还差十万两,要是不能在十日内筹到,这宅子只怕也要卖了。 苏老爷这一次不知道遭了谁的算计,几十万担的粮食在中途遭匪徒劫持,损失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半又在途中淋了雨全部发霉,苏老爷不愿以次充好,宁可全部扔掉也不愿拉回来坑害百姓,所以,他那边损失了粮食,这边又跟客户交不上货,只能按照合约十倍赔偿。 “福伯,你累了,休息去吧。”管家引着苏珞边走边说,忽然被一道略微苍老的声音打断。苏珞看着从大厅之中一前一后走出来的苏家二老,心中一时间涌上许多感慨,愣在原地。 苏老爷走在前面,苏夫人走在身侧落半步。还没过四十的年岁,却已经愁白了半头发。岁月的沧桑在二人脸上留下道道刻痕,就连身形也消瘦了许多。只是看着她的眼神仍旧温暖如前。 苏珞鼻子一酸,上前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父亲,母亲。” 这一跪,为的是本尊苏珞的告别,亦是她的到来。从这一刻起,这一双父母就是她苏珞的父母,她也会替本尊好好尽孝,做好一个苏家女儿该做的一切。 苏家父母却不明此意,吓了一跳,赶忙上来扶她起来。 苏母搀起她的胳膊,道:“珞儿,你回来,是不是带了什么好消息?谌王爷他,是不是肯相助于苏家?” 苏珞一怔,对上母亲殷殷期盼的眼神,一时竟说不上话来。 “父亲,我这还有三千两两银子,先给你应急,这几天宁谌比较忙,我还没来得及跟他开口,等过几天……”这三千两银子就是昨天香宝去当掉的那些首饰的钱,但很显然,这对苏家来说,无疑是大火面前的一滴水,怎么都不够。 “珞儿,说什么呢,为父即便再难,也不会要你的这些钱。” 苏父推开了苏珞递来的钱,责备地瞪了苏母一眼,对苏珞笑说:“孩子,回来看看就好,为父并没有什么难的,一切都会过去的,会过去的啊!” 即使到了这个境地,苏父仍然不愿给女儿增加一点负担,消瘦的腰杆挺得笔直,沉重的眼眸中也是少有的坚毅:“珞儿,父亲已经做好打算了,过两天,就找个伢子来估算下房产,卖了这房子之后,我和你娘就回苏州你外祖家去,苏州是个富贵的地方,为父一定会找到机遇东山再起的,你不要担心我们。”他顿了顿,又说:“只是苦了你了,孩子,日后在这汴州,举目无亲的,却不知如何是好?” 她就在这一瞬间读懂了父亲的担忧,他们并不是非得回苏州去东山再起,只怕是担心她,为了不让她为难,更不想给她添负担,宁可避得远远的。 苏珞掩饰着眼中的酸涩,笑道:“父亲你想多了,珞儿……还有谌哥哥呢。你要是想去苏州,就去吧,珞儿相信父亲一定会东山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