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第十四个(1)   凄厉的惨叫声,一直在病房回荡。   尔后,挤出密封性良好的手术室大门缝,在空旷的走廊里飞翔……   终于,病人一翻白眼皮儿昏厥过去,惨叫声这才嘎然而止。   苍白的无影灯下,主刀的冯院烦燥地摇摇头,阻止护士替自己揩掉额头上的汗珠:“行了,再打一支,防止病人突然醒来。”   麻醉师,在从几乎遮盖完自己的大白口罩下回答。   “这是第三支了,冯院,您看?”   同样几乎被大白口罩遮蔽了自己脸孔的冯院,楞楞。   “哦,己是第三支?那,打镇静剂吧。现在这麻药是怎么啦?”手上加快了动作:“脉博?”“48。”“心跳?”“45。”“血压?”“高压64,低压31。”   “那体温是多少?”   “27—29,31,上升得较快。”   汗珠从冯院额头终于滚落,摔碎在高撑起的雪白术单上。   冯院责备般扭头盯护士一眼。   小护士涨红着脸蛋,急忙揩去碎珠儿,几双仅露出大白口罩的眼睛,紧盯着她]戴着紧身白手套有些颤抖的右手,空气十分沉重……   好在精于业务,擅长胸内科主刀的冯院,镇静自若,名不虚传。   紧接着,麻利纯熟的几分钟下来,便迅速结束了手术。   待小护士过来,替自己解下满是鲜血的手术衣,脱掉血淋淋的手术套。   冯院才缓缓出了一大口长气。   扭头看看仍在昏厥中的病人,仍痛楚得嘴唇一抽一抽的,冯院说:“尹麻,你过来一下。”正取下大口罩的麻醉师点头,绕过病床走过来。   “冯院。”   “把我术衣兜里的芬太尼,给患者注上,快。”   尹麻点头。   从冯院血污的术衣兜里,掏出支小玻璃瓶捏在自己手中。   在冯院的注视下,若无其事的回到自己岗位,手腕一翻,碎瓶,吸入,注射器针头一闪,毫不引人注意的,芬太尼进入了病人的身体。   冯院看得清楚。   患者的嘴唇,慢慢停止了抽动。   于是转身,将双手伸近水龙头,眉头却越皱越高。   患者被推了出来,立时被等候在走廊上的一大群人围住了。一位端庄的中年妇女,在二个显然是双胞胎姑娘一左一右的搀扶下,颤巍巍的挨近了病床。   中年妇女噙着泪花的双眼,紧紧的盯着病人苍白的脸孔。   她想掀起被单看看伤口。   却被小护士制止:“这不行,请让开。”   “这是市政法委的薄处长。”   一旁秘书似的小伙子抢先一步,再指指双胞胎姑娘:“这是吴市长的女儿,薄处是吴市长爱人,”   己解下蒙面大口罩的小护士,杏眼瞪瞪。   “我不管什么薄处,吴市长,我就知道,病人还没恢复,不遵医嘱,我要挨批评的。让开!”小护士凛然不可侵犯的回答,让众人不由得退后一步。   都无言的瞧着她。   小护士骄傲而尽职尽责的,推着仍在昏迷中的吴市长,慢慢腾腾的过去。   一闪身,进了专用电梯间。   嚓!电梯门轻轻一响一碰,走廊里安静下来。   “薄处,我看吴市长手术很成功,您别担心了。”   秘书小伙安慰到:“事先我们指定了主刀医师,对所有手术辅助工作人员,也作了祥细的了解和掌握。温书记还特地召集医治人员讲了话,您看?”   他朝双胞胎姑娘瞟瞟。   再向走廊里扬扬下颌。   薄处就抬头朝前面看去,好家伙,宽大的走廊里,站满了前来探望的官员。   不用谁的指挥和调度,官员们按着职位的大小,站得规规规矩矩,恭恭敬敬,胖的瘦的高的矮的,一齐默默地瞅着薄处。   薄处皱眉到。   “刚赶走了二拨么,怎么又站起了?”   秘书小伙淡然的摇摇头,瞟着双胞胎姑娘。   “刚才温书记走时,还训斥着呢,这些人啊!”双胞胎姑娘中的大双,就愤怒的冲着众官员挥挥手:“散了吧,谢谢你们了,都忙自己的工作去吧。这算什么呀?”   小双呢?   干胞直接跺脚。   “这是捧杀!没安好心,你们散了吧,保自己的乌莎帽去啊。”   可众官员纹丝不动,仍然齐齐的站着,恭恭敬敬的看着薄处。   秘书小伙不屑的瘪瘪嘴巴:“薄处,我看还得你出面。”   薄处就气愤的挥挥手:“好,行了行了,我带吴市长谢谢大家啦。谢谢大家的关心,散了吧,都忙自己的工作去吧。”   好一阵蟋蟋蟀蟀和悄声低语!   众官员这才慢慢散去。   可仍有几人站着没动。   反倒迎了上来。   “薄处,局里刚开完会,我们来晚了。”“哦,代局,成书记,路队,没事儿,囊胃穿孔,只是个小手术嘛,老吴睡过去了。”   市政法委主管公安刑侦工作的第三处薄处长,紧紧握着几个下级右手。   “多谢你们的关心,谢谢。10.2案件有点眉头了吗?”   市公安局局长瞟瞟自己的二个助手。   “有了一点,从夜间成相的摄像镜头中,可以判断是一辆枣红色的宝马,车里有三女一男,都是年轻人。   车以超过200迈的高速行驶。   先是撞飞了路旁的二对情侣。   然后,直接撞上了骑车赶路的中年男人。   三女一男刹不住车,自己也被高速的惯力,从车窗里抛了出去。”   薄处拧着眉头,咬着嘴唇,拍拍代局的右手背:“三死四伤,这可是我市好几年没发生过的特大事故呵。”   一旁的市交警大队路大队长,连忙低声的接上到。   “薄处,都怪我们工作没做好,”   薄处摇摇头。   “先别做自我批评啦,把案件弄清楚后再说吧。”   市公安局党成书记掏出了笔记本:“是的,当务之急,是查清案件,正本清源,给上级和全市人民一个公开的说法。薄处呀,”   薄处忽然哑然失笑。   “你看看你看看,你们这一来,反客为主哇?好,都回吧,明上午有空,我到市局去一下。”   秘书小伙一听,也急忙掏电子笔记本。   可给顶头上司制止了。   “陶秘书,下去再安排,送代局他们走吧,谢谢大家了。现在,该你说了吧。是不是等急啦?冬局,哦,这位是?”   一直站在旁边的的市卫生局长,上前一步。   “您好,薄处,这是我局局党委高书记。”   高书记也上前一步,伸出右手:“薄处,您好。”   “嗯,有事说事么。”薄处看看告辞的代局一行人:“说事么。”   “关于吴市长开刀一事,我们局党委事先做了妥善安排和周密布置。”陶秘书忍不住一瘪嘴巴:“还事先呢?搞什么名堂?”   冬局的脸更白了。   身了仿佛也缩了缩。   “可是,我们的工作仍有不足,我们要做深刻的检讨。”   薄处抬抬右手:“冬局,还有高书记,现在我们还不能说你局的工作没做好,也许,老吴对麻醉剂,有着比常人更敏感的排他性吧?我们还是等等再谈这事儿好吗?”   “好好!   薄处呵!   你知道,吴市长对我们卫生局的工作是关心的,多次视察并作出重要指示。一想到这儿,我和高书记就感到,”   “好好好,你们走吧。怎么代局,还有事吗?”   刚走了二步,又停下的市公安局长看着双胞胎。   犹豫不决。   “薄处,有个事情我想问问大双,”   仍扶着母亲左臂的大双,就矜持一笑“代局,别是又求我吧?”   “大双姑娘,党报主笔,副主编,当然是求你啦。”说话的是成局。市公安局党委书记望着大双,直笑。   “10.2案件刚有了一点眉目,怎么大报小报就开始了聒噪哇?   是不是请大小姐你给打打招呼呀?”   大双却正色到。   “你这是多此一举!哎成局,这好像不属于你的工作范围吧?”   成局却笑眯眯的回答:“大双姑娘,市局常委会委托我负责思想政治工作,我们可一直合作得很好哦。”   “合作得的确不错,可这是在坚持在原刚的前提下,”   “大双。”   薄处不满的看看大女儿。   “这不是在你的党报办公室。真是,没大没小的。成叔叔看你长大的呢。”   看得出,市政法委第三处处长兼母亲的威风始然,党报主笔一扭身,咬住自己嘴唇,不吭声了。   “代局,没事儿了吧?”   薄处掉头瞟着那架匆忙上下的电梯,她的心,显然在刚作完手术的老公身上:“那好,明上午见。”   “薄处。”   “嗯,路队。”   “我们刚进来时,听到大家在悄声议论,说是吴市长一直在惨叫,没打麻药吗?”   薄处的眼光,一下盯住了对方:“嗯,怎么会这样?不会吧?老吴这人一向很坚强的。”   “或者,是不是麻药没到位或剂量太轻?”市交警大队长躲避着对方询问式的眼光,路队有些觉得自己太直白。   毕竟作为重事实,重人证的他而言,问这样的话有些愚蠢呢。   “当然,我只是关心而己。”   可一时,大家都没说话。一直守在走廊里的众官员和薄处一家人,可都是清清楚楚听见,吴市长一歇歇的惨叫声的。   那惨叫声,时弱时强。   断断续续。   苍老而痛楚。 正文 第二章第十四个(2)   叫得大家一楞一怔,心里直发慌。要知道,惨叫者可不是一般布衣百姓,这儿也可不是一般医院。   这儿全名叫“本市东海医院”   作为全市厅局级以上干部指定就医处,几乎集中了全市最优秀医治资源的“东海医院”,其医治水平和住院设备设施,在南中国首屈一指。   被业内称为“302”   义喻除京城如雷贯耳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医院(俗称:301医院),东海是第二。   可是,就在这赫赫有名如日中天的302,本市的最高领导,却发出一歇歇痛苦的惨叫声?   好半天,薄处挥挥手:“代局,成书记,路队,回吧回吧,这事儿呢,先别乱问了,明白吗?”   “明白!”   三条汉子立正回答。   敬礼离去。   瞅着三个橄榄绿身影,渐趋渐远,薄处从二女儿的搀扶中脱手出来:“我们去看看你爸爸,也不知他现在醒来没有?”   正在读医大二年级的小双,宽慰着处长老妈。   “妈!   现在科学发达,全麻,代谢快,作用时间短。   一般停止给药后,病人几分钟内就可以苏醒,几小时内药物完全消除,无不良影响的。”   见陶秘书往电梯处走,薄处就跟在后面,一面回头不解的瞅着自己的小女儿:“那你爸还叫什么叫?”   “那是药物自然反映。”   小双犹豫不决的回答。   “虽然是科学,可直到现在有些事情,也无法用科学的道理解释得清楚。”   大双就取笑自己妹妹。   “那你是自相矛盾还是二律背反呀?大二生,要不要请教请教你那个小硕士,再来回答老妈啊?”   小双生气的瞪瞪姐姐。   “你自作多情啊?仗着自己有个党报主笔的衔儿是不?”   走在前面的薄处,就严肃的回回头,瞟着自己的双胞胎:“大双,你旧毛病重犯,我要批评批评你呢。”   “我没招惹她啊,是她自己说话漏洞百出嘛。”   “您好薄处。”   几件白大褂飘在她身边。   “吴市长醒过来了,手术情况良好。”   薄处停下,看着对方:“谢谢!不过冯院啊,囊胃穿孔非得手术和打麻药吗?”   冯院恭恭敬敬的回答:“当然得手术。不过,我们为了稳妥起见,给吴市长作的是全麻。术后需要静脉输液抗炎支持营养对症治疗。   补充水电解质以及酸碱平衡。   应用抗生素避免感染。   应该说,吴市长身体素质很好,配合得好,手术是成功的。”   见路人纷纷侧目,薄处往一边移移:“那他还叫什么叫?是麻药有问题或者不到位?”冯院脸上显出了苦笑。   “我对你先做自己批评。   薄处啊,吴市长是市领导,本市几百万人就看着他呢。   不但我紧张。   下面一干人更紧张啊。这不,下来我马上召开医务大会,让麻醉师作检讨呢。”   薄处摇摇头,见陶秘书捺住了电梯正朝自己召手,便向前走去,一面扭头到:“市长大人又怎么啦?   麻醉师吓得操作出错?   冯院啊,医生不该怕病人吧?   哪怕他是市长省长和总书记,医德医风和医责啊,大得过官儿吗?”   冯院尴尬的跟在后面,一脸的苦笑和惶然:“唉!薄处放心,以此为契机,我们医院会抓紧这三方面的教育,使全院上的各项工作都上个新台阶。”   紧紧地眼了上去。   冯院回到办公室时,己是三个钟头以后。   匆匆看了一下电子留言牌和医务值班表,冯院就往家里赶去。   一早临出门时,正忙着吃早餐的女儿,忽然抬起了头。   “爸爸,今下午你有没有空啊?”“什么事儿?爸爸忙着呢。”冯院踢掉拖鞋,夹着皮包,手扶墙头,顾着把右脚插进皮鞋。   “芳儿,新学年新景象,学习还顺利吧?”   妻子蹲下地。   帮助老公把脚穿进皮鞋。   一面埋怨到:“打什么官腔?昨下午答应女儿的事,就忘啦?”   “昨下午?哦,对不起芳儿,我一定来,一定来。”   芳儿就飞快的对他笑到:“老爸,一定来哦,新学期第一次家长会,老师特别提醒你要到哦。”可现在?   瞧瞧,都晚上九点过啦!   还家长会呢?   冯院苦笑笑。   伸手去拎衣架上的黑公文包,忽然感到一阵头昏,忙又重新坐下,闭上眼睛,揉搓着自己的太阳穴。   下午术后。   冯院陪着薄处和双胞胎女儿,到一号病房,也就是贵宾房看望吴市长,倒没费多少时间。   吴市长早己苏醒。   此时正仰卧在雪白的病床上,注视着雪白的天花板。   一屋尊贵,素静优雅,一大束艳艳的红玫瑰,摆在临窗的小茶几上,一个修长均匀的白大褂身影,正映衬着窗外的华灯初上……   对于老婆和女儿的担心,吴市长坦然一笑。   “是有点痛。   可我记不起啦。   我叫了吗?还惨叫?大双小双,你俩别危言耸听哟。”   说罢,疑惑地瞧瞧冯院和他身后的院党委冯书记:“不过,我想知道,是不是第一次作手术的人,都会这样叫痛啊?”   冯院和冯书记哭笑不得。   相互瞟瞟。   咧着嘴巴。   苦着脸到:“吴市长,这问题牵涉到心理学和遗传学,一时,不好确定呢。”   “不好确定,就不确定。搞领导工作,切忌动不动就下结论。”吴市长倒干脆,右手一挥:“我们的某些领导呢,喜欢彰显领导风范。   下车伊始。   轻易断言。   把调查研究抛在一边儿,这就是群众深恶痛绝的官腔嘛。”   薄处替他夹夹被角。   “老吴,术后少说话,多休息,没事儿就好。”吴市长摇头到:“别大惊小怪的,这只是个小手术嘛,明天就可以出院的。”   冯院和冯书记一起点头。   “小手术。   只是个小手术!   略略观察治疗就能出院的。薄处,您请放心。”   送走薄处和二位大小姐,医院的院务会就立即召开了。   一般说,302的每次院务会,基本上都是在市正部级领导以上的就医后,第二天召开的。   各主治医师或主刀医师及其一大帮辅助医务人员,就着患者的各方面情况,追根溯源,细细分析,研究医疗方案,忙得不亦乐乎。   不过,这本来符合本医院的医疗方针和办院要求。   到这儿工作的任何人,都知道自己责任重大。   每月的工资和奖金,也包含了责任重大的风险。   因此,院务会罗嗦一点,亢长一点,也在情理之中。   可这次情况太特别了,所以,冯院一下手术台,冯书记便主动作了通知,全体医务人员一个不差,沉默不语,都坐在会议室里等着。   冯院进来了。   大家的眼光,便唰地都集中他脸孔上。   似乎都急不可耐。   要从他的脸孔上瞅出些什么来?   冯院知道大家正紧盯着自己,先凑过去和冯书记耳语几句,然后抓过茶杯,咕嘟咕噜的一饮而尽。放下茶杯。   这才才慢悠悠的开了口。   “大家都知道了,又是麻醉剂出问题。   病人痛苦得惨叫声声。   犹如砸在我们心上,要砸碎我们的饭碗。   院务会开过,稍好了一段时间,今天就又钻出来了。幸亏我有个事先放一支麻醉剂在自己衣兜习惯,要不然,今天如何收场?”   眼光扫扫。   停在了后勤科朱科身上。   不等冯院说话,朱科先站起来。   “冯院,我怀疑,是不是产品本身的问题?   医院的所有药品,都是通过政府采购的主渠道来的,我上几次也写过报告和检讨。你们也查了。”   冯院淡然的看着他。   “可这次又出现了!你就敢断定,是药品自身的责任?”   朱科给问住了。   如果他敢断定,就意味着要冯院承担这个责任。   主持日常全面工作的,院长一支笔签批报销制度实行以来,基本上堵住了进药时的各种漏洞,这是有目共睹的。   也是被部下和亲信们吹嘘“德才皆备,尽职尽责。”的冯院,调到这所谓的302医院主政以来的最大政绩。   后来呢?   医院运作机制的日臻健全。   冯院也在一些科·系·组的权限问题上,作了一些调整。   一些问题,也就应运而出。   麻醉药本是管制药品。   调整后,被业务,人事和财务诸多事务,缠得颇感头疼的冯院,也没轻易松口交到后勤科室,自己仍牢牢地把握着,一支笔签批报销的大权。   可现在?   这个朱科却这样说?   是想推卸责任啊!   莫明其妙么。   朱科自然把冯院的神态看在眼里,心里不由自主的打个盹儿。其实,要说冯院这话呢,也经不起敲击。   虽然药品是由你一支笔签批的,可这其中还有众多环节呢。   比如,进货,保管,贮藏,医生处方,批价和药房发到患者手里云云。   哪个环节都可能出错。   然而,这样一推敲,又得把朱科自己笼起。   因为冯院一支笔签批购买后,后面的环节就由医院后勤科全程负责。作为后勤科科长的自己,自然也脱不了干系。   “我只是怀疑嘛!   政府采购主渠道哇。   302啊,谁敢呢?”   朱科模棱两可卷着舌头,支吾其词,这让冯院逾加生气。   早年毕业于中国名牌医科大学的冯院,是一个纯粹业务性的医生,包括胸内科在内的国内难度很大的医疗主刀,是他的强项。   即是纯粹业务性的主刀医生,对业务之外的事儿就很少用心。   因此。   在北京某大医院里,勤勤恳恳奉献了二十多年的冯院,年过半百,依然只是个科主任。 正文 第三章第十四个(3)   一日。   院领导找他谈话。   云里雾里的绕了大半天,书呆子才弄明白对方的意思,因为,所以,经过院党委慎重考虑,决定让他暂时从科主任位上退一步,由现在的副科主任升上顶位。   从而“给年轻人锻炼的机会和培养医院的新生力量。”   从来兢兢业业,听领导话的的书呆子,到底愤怒了。   这个副科主任,小了自己近十岁。   医生资历和主刀经验,都差了一大载。   可人家的叔父,据说是好像属于党和国家领导人之列的政治局委员……冯院一气之下,提出了辞职。   领导也没批准。   可也没挽留。   只是,淡淡笑到。   “年轻人,哦不,你算中年人啦,正是上有老,下有小,前途光明呢。岂不闻京机之地,京官如潮,退一步天高地阔?   不着急。   不着急的。   慢慢想。   想好了来找我。老冯啊,做事多三思,这是在北京。”   可书呆子就是不开窍,一偏脑袋瓜子与院领导犟上了。好在院领导惜才,并不太生气,只是耐心地等着他的表态和让位。   偏偏这时候的副科主任等不及了。   公开与书呆子顶撞起来。   想想也是。   首都一个国有大医院科主任,不蒂于外地一个市级大医院院长。   有职有权,威风凛凛。   首都啊,国有大医院整天来来往往,热热闹闹,一不注意,你就可能遇到一个手握实权的正部级;稍一留神,你就可以与某省委书记交上朋友。   如此人脉深邃,友谊广泛福地,岂可因为区区一个副科主任而失这交臂?   二人终于打将起来。   不过,许是公子哥儿性格始然。   被酒色权欲掏空了身子的副科主任,不是人到中年的科主任对手。   自然,堂而皇之的京城大医院,发生了为争权夺利而相殴的笑话,院领导深以为然,恼羞成怒,毫不迟疑的公开宣布。   将书呆子冯院立即辞退。   以明纪律。   以示警戒。   正在这时,上级来了电话。   院领导接后,顿感荣幸和为难。你道怎么了?原来竟是副科主任的秘书打来的:“首长一直感到左下腹肿胀,常有坠吊绞痛之感。   可是,为了工作一直坚持着保守治疗。   也就是遵医嘱吃药加按摩。   现在,病越来越重,己经好几天无法入睡和用餐,严重影响了革命工作。因此,”   对方话音未落,院长忙接了过来。   “首长的安全包在我们身上,放心,方案立即拿出送上。这是党对我院的最大信任,我们一定完成任务。”   当即急叫过秘书。   “冯主任的辞退通知发出没有?”   “刚发到各科室。”   “马上收回,并请冯主任和×副主任,一起来院长办。”   正在怒发冲冠,愤世嫉俗的书呆子却一拍桌子:“不去!士可杀,不可侮。”漂亮女秘书乐得直抿住自己的嘴巴。   “冯主任啊!   别发呆了。   这是在首都国有大医院,不是在你那×××医科大学的学生宿舍哟。   命都没有了,谈何侮辱?   阵地都丢失了,讲什么理想抱负?你不去,人家可巴不得,你这不是拱手相让吗?”   这样,正副主任坐在了院领导面前。方案自然也马上交了上来,结局是大家都猜测到的,政治局委员采取了书呆子的医疗方案。   手术成功。   首长与院领导及正副主任亲切和影留念。   叮嘱自己的远房侄子,要认真踏实地向科主任学习和做人云云。   为党为国立功的院领导,愉快之余,真诚挽留,其情感人。可谁也没想到,一直举棋不定的冯主任,却因为一个偶然机会,结识了到京参观学习的吴市长。   于是,在吴市长盛情邀请下,书呆子毅然携家南下。   成了现在的冯院。   纵然曾是京城国有大医院的科主任。   这一接手坐上市级大医院的院长宝座,那从没有过的巨大权力的甜头,也立刻让曾经的冯科主任受宠若惊。   眼前一亮。   视野大开。   感叹之余,把吴市长视自己的恩师,不提。   可现在,恩师却在自己手里惨叫声声,响遏行云,怎么不让他怒火中烧,愤怒不己?   其实,随手在自己手术衣兜揣进一瓶芬太尼的习惯,是冯院就任院长时就下意识养成的,并非是他长久以来的手术习惯。   现在想来。   这个莫明其妙的习惯,究竟是怎样形成的?   冯院自己也感到莫明其妙。   不可理喻。   许是上天的提示和安排吧?要不是这瓶芬太尼,恩师还不知会痛成什么样?那惨叫,也许早变成了垂死者的嚎啕?   南下后的冯院,贵为院领导。   一般手术,是不会亲自操刀了。   可是,关于本院药品问题的反映,也断断续续的堆到他的桌上。   医院也为此认真开会研究,检讨找原因。   可找来找去,最后总是不了了之。   这事儿呢,有着一个大前提。   因为担负着本市厅局级以上领导干部的医疗保健工作,医院进药的主渠道都是通过政府,集中招标采购。   从源头上卡断了不良药商假冒伪劣药品的流入。   这是明确无疑的。   剩下的,就是院内的内部管理。   朱科,以前的医院老党支部书记。   自担任整个医院至关重要的后勤科科长以来,其廉洁自律和踏实认真,有目共睹。不论院方自己还是市卫生局,多次明里暗地的抽查,也没发现什么。   这是记录在案。   白纸黑字。   有本可查的。   可就是有关于药品掺假的情况反映,弄得冯院和冯书记一干院领导,头疼不己。   问题还在于,这些所谓的掺假药品,基本上处于医不好病,也医不死人的中间状态。这就好比多次说狼来了狼来了,可狼并没有来。   久而久之。   不但院领导听烦了。   而且下面也淡薄疏于反映了。   想想嘛,在今天,医不好病,也医不死人的药品,不比比皆是?   要怪,得怪可恶的药厂药商啊,商品经济,唯利是图么!你看那绵绵吊吊的电视连续剧,明明早就该完结的内容,不莫明其妙的扯得牛皮糖一般悠长不作数。   你再看那网络上的快餐小说。   一本屁点内容的所谓小说,不天上地下加阴间的,码上百万字不算完本……   还有!   还有!   凡此种种,也正如这医不好病,也医不死人的药品一样,以赚钱为唯一目的,你能说得清楚个中正错?   所以,事实上,大家还连连庆幸,幸亏是市级领导保健医院,政府招标采购来的药品,才有这种医不好病,也医不死人的奇效。   要是换了一般医院。   嘿嘿?   不是么,那些医院不就是经常发生医疗事故?   弄得“医闹”都成了21世纪的新名词儿,还入选上了新版《辞海》   当然,如果除了麻醉药,或许这事儿就毫无一点新奇了。问题也正在这里,不够量的麻醉,无论是局麻或全麻,那患者一定会痛苦万分,嘶哑惨叫的。   原单位量不够?   那就再加上呗!   还不行?   再加!   本医生倒是要看,是你患者身体抵抗力太强,还是麻醉药品作用超大?因此,麻醉药品也是本院用量最消耗的药品之一。   可这次呢?   偏偏遇到了是恩师。   本来,囊胃发炎穿孔,局麻开刀切除,真不是个什么大手术。   可为了表达自己对恩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急切心情,自以为了解清楚了恩师身体情况的冯院,决定进行万无一失的全麻和注射单位量。   谁知……   冯院一生气。   拍了桌子。   “我看,问题就出在你那后勤环节,麻药不麻,弄得吴市长惨叫不己,这是个重大的政治事故,还敢狡辩?”   到底是手握大权的一院之长。   怒斥之下,朱科涨红着一张老脸。   只得悻悻然的一屁股坐下,直喘粗气。   坐在他身边的李副科,本次手术的助理麻醉师,脚背轻轻蹭蹭他脚跟:“没事儿!有本事就让他查吧,口说无凭呢。”   朱科喘着粗气到。   “自己擅自决定要全麻和注射量,怪得着谁?   量不够。   瓶上凑呗。   马屁拍到了屁股上,知道慌啦?要找替罪羊啦?我呸!”   “朱科,你是医院的老书记,老科长,行得端,走得正,还怕他个冯院找茬儿?”李副科轻轻笑到。   “现在是什么年代?   一切讲证据。   讲法制啊!   找茬儿?   我看找茬儿也得要有水平,要上新台阶。要不,他老小子准下不了台。放心,我看啊,这次准又是不了了之。   关我们后勤科什么鬼事儿啊?   真是的。   你盯着看嘛。   这老小子一会儿准得打饶命拳。”   “你俩在咕嘟咕噜什么呢?”冯院瞪着眼睛,敲着桌子:“我们这是开院务会,不是开悄悄话小会,搞什么名堂?”   正副科长,都不说话了。   “事情出了。   责任首先在我。   可也不能由我一个人全负。   如果我没记错,这是本院麻醉出现的第十四个意外。   第十四次啊,同志们,还不悚目惊心,引起警觉?所以,院务会后,各科室立即行动起来,对此次医疗事故,展开全方位的盘查,清理和全体干部员工会。   并形成具体方案和结果。   周一前上报院办。   毛主!”   “冯院。”   担任会议纪录的院办年轻主任,抬起了眼睛:“今天是周五。”   “哦,那就下周二。请你作好收件和文档记录,并立即交给我。冬局可等着呢。”“好的。”   一直没吭声的冯书记。凑过了头。   “冯院!   公开提什么医疗事故,不妥吧?   是不是?”   冯院微微皱眉,瞟瞟院党委书记:嗯,口误!是有些不妥呢。   302啊,要是自己说自己出了医疗事故,这市卫生局先进单位的称号,还有全院干部职工的奖金,都得浮起。   这个代价太大。   是不能这样自己把自己笼起。   唉冯院,你还是书呆子气啊?   冯院停停,放软了口气:“当然,我也是恨铁不成钢呢,批评得急切了点。医疗事故么,暂时还没那么吓人。吴市长也苏醒了,正在恢复中么。”   冯书记接上去。   “是意外!   一点小小的意外。   手术中出点小意外,正常么。   可即或是个小意外,对我们来讲,也是不可以的,要严加杜绝,做到万无一失的。大家说,是不是啊”   各头儿都笑起来。   那是一种心领神会的笑容。   轻松的挂在大家脸孔。   李副科得意洋洋。   碰碰沮丧中的朱科:“打饶命拳了吧?就他,也敢来真的?拉倒吧。朱科,散会后喝夜啤酒去,我买单。”   朱科则望望自己的副手。   “算了吧。   不管怎样,出了小意外总是不好。   还是准备开科会吧。   还有,你小子也别想开溜,你那夜啤酒先存起,以后再喝。”无争议的成为当世之豪杰,为他出生入死。   但是,人都有看走眼的时候,宇文泰也不例外,这一次,这最为关键的一次,他就看走眼了。 正文 第四章风景如画(1)   揉搓一歇。   冯院感到恢复了正常。   看看墙头上的电子钟。   分针指向21点四十七分,就慢腾腾起身。   回吧,还不知芳儿今天有多失望呢?这孩子,弄不好又得和前几次一样,和我绝交,不理不睬也不说话……   跨出院长办。   局办主任迎上来。   “冯院,车在外候着,该回家啦,嫂子又该为你担心了。”   “毛主,怎么你还在啊?”   冯院颇感到奇怪,瞅瞅空荡荡的走廊,灯火通明,亮得有些令人发悸:“你那男朋友今天没来接你?”   毛主一抿嘴唇。   “他怕从此不再来了。   冯院,走吧。   小田候着呢。”   一挤身,习惯性的拧开院长办紧锁的房门,朝里看看,捺捺开关,再重新砰的关上:“你昨天离开时,没关灯关电脑,亮了一大晚上哦。”   冯院笑。   “我又忘记啦。   该批评该批评。   你也走了吧。   这么晚还守着,真是难为你了。”   “这是我的工作。”年轻女孩儿笑笑:“顶头上司没下班,我这个局办主任就不能离岗。”一股熟悉的淡香味儿,袅袅扑来。   冯院扭过脸。   强忍住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年轻的局办主任姓毛。   是自己到位之前,吴市长就给配好了的。   其实,局办主任也二十六、七了。因为还没嫁为人妻,所以,按照冯院的审美,就把她划入“年轻女孩儿”一类。   局办主任有一个显赫且敏感的姓氏。   而且,居然也是湖南湘潭人。   这就先让冯院,对她有了几分好感。   局办主任性格活泼开朗,高挑个儿,一张娃娃脸,天性热情爱笑,认真负责,深得全院上下的人缘。   冯院也很快喜欢上了她。   不过,冯院一直在心里提醒着自己。   和毛主保持着距离。   因为,他发现事情有些不妙,毛主好像特别喜欢和自己待在一起。   时年,挨边儿五十的冯院,身高一米八,头发幽黑浓密,喉音低沉,做事干练,手握大权,并有一手主刀的绝活。   正是成熟男人最风华得意之时。   这点,冯院从老婆女儿和众多女同事的眼中,可以清晰的看出。   读了十七年的书。   委委屈屈当了二十多年的小伙计。   好不容易否极泰来,坐了这市级大医院的院长宝座。   所以,他不得不倍加小心。   “你扭脸做什么?”毛主伸手来接他手中的公文包:“我可一直观察着你呢。”冯院笑笑:“你心细啊!连我扭脸都注意到了,难怪你男朋友不来接你?”   “这二者也划得上等号?”   毛主嗔怪到。   “别瞎猜啦,走吧。”   二人顺着长长的走廊走向大门。   不短的距离,一前一后高高矮矮的身影,机械的脚步声,显得那么的空洞和毫无热情。   “知道吗?院务会时我真替你担心。”“哦,那只是个小意外,没事儿的。做好你自己的记录就行。”   “冯院!   这是第十四个啊。   也许下面还有第十五个,第十六个呢?   我看不是偶然。”   冯院停住了脚:“那你的意思是?”“一定是有人故意捣鬼,好让你出错,惹怒吴市长。”“哦,你是这样认为?”   冯院不露声色。   继续向前走。   自己这个院长是如何得来的?   全院上下几百号员工,个个心知肚明,只是不轻易流露。   奇怪就奇怪在,这传奇本来是严格保密的,尽管吴市长公开宣称,是他爱才,从万千人才中海选出并一一亲自面试审核,最后才确定了自己。   可是。   大家怎么会知道那么多的细节?   比如。   自己在北京大医院帮吴市长挂号,并亲自护送其住院检查?   又比如,得知吴市长身份后的自己,不但精心给予他检查治疗,还替他转交了要求上级主管部门追加市政建设的拨款?   好像是有人。   故意把自己的来龙去脉,大白于天下。   抛晓于江湖?   “不止我,还有冯书记,汪主席他们呢。”冯院注意的瞟毛主一眼:这么说,全院的领导都站在了我这边?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你们一起通过气?   谢谢!   我还不算太笨。   我还知道如果真是这样,恐非善事儿!“那要谢谢他们呢,难得团结一致哟。”冯院笑嘻嘻的,面前一凉,跨出了大门。   满空繁星。   一河月色。   凉风徐徐。   温馨浪漫。   初秋的夜色真美!的的!沙沙沙!眨眼间,一辆锃亮如新的雪佛莱,滑到了冯院眼前,嘎然停住。   车门一掀。   小田钻了出来。   直腰一侧身。   右手一搭。   “冯院,上车吧。”   冯院瞟一眼局办主任:“我记得你顺路?”毛主摇摇头:“搬了新租赁房,冯院,慢走,明天见!”   “再见!”   冯院一弯腰,钻了进去。   在离别墅大门十几米远的拐弯处,冯院让小田停下。   雪佛莱屁股后面的小红灯一闪。   沙沙沙的消失在夜色里。   他才不紧不慢的往大门走去。   汉白玉石的大拱门后,是一块巨大的湖石。灰乳色的湖石七凹八陷,远看似一尾游鱼,近看像一只雄鸡,总让来客似熟非懂。   十分眼热而驻足欣赏。   可这没难不倒聪明的冯院。   下购房定单前的第一眼,他就确信,这是一块活龙活现的中国版图湖石。   要说这千姿万态的湖石,像什么都行。   可真若像中国版图的,恐怕全中国找不出第二块。   果然,入住后,业主与物业处的首次联欢会上,冯院以自己的独特见解,一举夺得了特等奖,现金一万元。   现在,这块酷似中国版图的湖石,己成了这幢高档别墅的标志。   初到到本市的来人,只要你说一声:“到中国版图!”   司机们不会再问第二句。   准确无误的载你前往自己的目的地。   也正因为冯院的独特见解与开发商不谋而合,冯院成了该别墅的“金牌业主”,享受物管费三返一的特殊待遇。   最前面的汉白玉石大拱门。   这才镌刻上了,凝重庄严的“中国版图”四个烫金凹凸大字。   不提。   现在呢,五盏落地聚光灯,把湖石映照得雪亮。   又反射回来,将湖石四周的一汪碧水,仿佛罩上了一袭轻莎。   乳色的轻莎上,流萤轻舞,蝈蝈轻鸣,青荇摇曳,暗香浮动,宛若一幅用高科技的声光电组合出的写意画。   十月初。   初秋风凉。   风掠,冯院顿觉微寒泛起。   不由得紧紧风衣的衣领,没理会正在身后对自己行注目礼的保安,继续朝前走去。   绕过湖石,是一条宽敞达五百米长的散步大道。在它终点,呈扇状向四处逶迤的连排或单幢的二层小楼,就是“中国版图”的别墅群。   顾名思义。   散步大道,就是专是供业主们茶余饭后散步的地方。   大道两旁,如画风景。   一路平坦惬意。   自不待言。   道上拼成甲骨文状的小青条石,与间隔十米的宫灯交相辉映,更让人穿越时光隧道,回到了古风盎然的秦汉唐宋。   五百米之遥。   犹如历史重现。   悠闲地品味着,那些沉吟如歌的锦绣文章。   激昂地倾听着,那些刀剑争鸣的金戈铁马……   如果是在深秋春初,那风扬起垂柳千条,飞花万朵,恰似当年灞桥,迎来送往,驴欢马叫,书童谦恭,主客伫足,执手相拜,浪尽天涯。   好不令人浮想联翩。   身轻如梦……   而这五百米美景,又恰似抛砖引玉。   告诉着人们,更美更深更好的风景,还在抬眼可观的别墅群落。   因此,不能不佩服开发商人文功底的深厚和别出心裁的创意;每平方米高达匪夷所思的价格,把许多收入不高,只渴望有一屋遮风的市井凡民,挡在了外面。   由此,引来了一大批有文化赏析水平和高端审美的社会精英。   竞相下单。   成为业主。   当然,其中也不乏名符其实,附庸风雅的暴发户。   毕竟天下事,没有万全。久而久之,如画风景的另一面,也跟着暴露了出来。   夜幕降临,这儿便几乎成了禁区。夜越深,行人越少,尽管有保安巡逻,宫灯高挑和敛藏在灯桅之上的红外线监控器。   可月黑风高。   星朗灯疏。   那如画美景里面,总像是有什么在躲藏着。   借着夜色在窥视,在匿测,在策划,在……   总之,白天的惬意变成了担心;白日的浮想联翩,变成了战战兢兢。可这是唯一通向别墅群的大道,又不得不经过此地。   为保证别墅内造价不薄的人文自然风景,物管处有规定。   任何大小车辆,严禁入内。   一律停在糊石左侧的地下停车场云云。   想想毕竟鱼和熊掌不能兼得。   业主们也只能接受物管处的约束,那可是下单签合同时,合同条款中明明白白写着的呢。为了广大业主们,包括自身白天的繁华和梦想,晚上担惊受怕一点,也就罢了。   再说。   物管处管理有方。   入住二年多来,也没发生过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唯一引起业主们惊慌和担心的一次,却又令人啼笑皆非。   摇头不己。   那是年后的早春二月,云厚风重,花绽叶绿,两旁的柳槐桉树,枝茂叶盛,连翠成云,树下青荇疯长,齐齐掩人脚背。   风一吹。   哗哗作响。   淡香扑鼻。   良辰美景。   赏心悦目。   可有一天晚上,这儿却传出了年轻女孩儿的惨叫。在如稠的早春二月夜,这惨叫声响彻云霄,把保安和许多业主,都一起拉到了现场。   冯院当时正好在家。   顺手抓了只给老岳父准备的拐杖。   也当仁不让的冲出了房门。   现场人声鼎沸。   强光手电筒晃来荡去,亮如白昼。   人群中心是二个长发飘散,满眼惊慌的花季少女,相互紧巴巴的搂抱着,身子还在一歇歇颤抖。   冯院认得。   这是住在甲二幢×××做古玩生意老板的二个千金。   当下,便先有了些轻蔑。   前面说过。   “中国版图”的业主,不乏名符其实,附庸风雅的暴发户。   这个大名鼎鼎的古玩老板,出手阔绰,居然一气买下了三幢连排别墅。乖乖,那可是近五千万元的真金白银啊!   饶是社会精英。   可也收入有限。   面对这厮近乎于传说中的煤老板作法,醋酸之际,不禁都嫉火中烧。   纷纷嗤之以鼻。   以示鄙视。   现在好了,暴发户的千金出事儿啦,哈哈,多么的好啊!狗日的煤老板,你也有今天?冯院饶有兴趣的想挤上去,仔细瞧瞧。   可他挤不动。   二千金早被保安和社会精英们,俨俨的包围着呢。   物管经理,业主们提起都伸大姆指的一位中年汉子。   一手持强光电筒。   一手拎警棍。   精神抖擞又兴致勃勃的正在追问:“小姐,你说树后有人,她说草丛有狗,可经过我们彻底搜寻,没发现什么哇?你们是不是看花了眼啊?”   “没,没看花。   是有个人影。   这么高这么大。   恶汹汹的盯着我们。”   “不,不是人,是狗,站起半人高,黑糊糊的,就盯着我们俩,像要吃人一样。”   “唉小姐小姐,请听我说,请听我说嘛。雁过留影,人过留踪,我们经过彻底的拉网式搜寻,真没发现人或狗留下的蛛丝马迹。”   物管经理耐着性子。   字斟句酌的解释着。   当着这么多业主,说话得小心谨慎才是呢。   “我们的物管和保安,都经过正式培训上岗。   我们的保安设备设施,在本市属于一流,全部从国外进口。   应该这样说,”   “报告!”“说!”物管经理闻声转身,大喝到:“快说。”业主们自动散开一条缝,一行四个年轻保安挤了进来。   到得经理身前。   齐齐一个立正,敬礼。   然后报告到。   “我们又再次散开,呈360度搜寻,确实没发现什么。报告人,中国版图物业管理处保安部第三队队长××,请指示!”   “很好!   保持警戒。   继续搜寻。”   “是!保持警戒,继续搜寻。”队长又是一个立正,大声重复经理的命令后,敬礼,四个保安齐齐转身,哒哒哒跑步而去。   业主们都投以高兴和赞赏的眼光。   这让经理大人脸孔放光。   更加精神抖擞。   又追问起二个千金来。   其实,这事儿当时就弄清楚了。   二个千金一时兴起,要吃标准的酸辣粉。这可难倒了家中那个勤苦的东北小保姆,须知,小保姆什么都能做。   就是做不来标准意义上,那又麻又辣的的酸辣粉。   或者说是做了。   也吃了。   二千金就是过不了瘾。   于是,二千金便一起到外面的小摊上,大过了一番嘴瘾,然后打道回府。   时值晚上八点过,散步大道人消影绝,一片寂寥,唯有风吹过的哗哗声响和亮光诡异的宫灯。   二千金越走越慌。   越慌越乱。   终于紧巴巴搂抱在一起,尖声惨叫起来……   最终。   业主们悻悻散去。   二千金也由物管经理带着保安,亲自护送回了家门。   这虽是一个有趣的小插曲,却雄辩地说明了一点,即:这儿是绝对安全的。通过这个小插曲,业主们对物管处的认可,提到了一个新高度。   这让管理者和被管理者,都皆大欢喜。   想到这儿。   独自潜行的冯院,轻轻摇摇头。   天下本无事。   庸人自扰之!   这就像今天的意外之故,看来,那恩师也是耐药性太强,标准的剂量解决不了问题呢。不过,自己揣在术衣兜里的芬太尼,剂量是当时麻醉师注射的剂量一样。   那是不是能说明,从药房调出的芬太尼剂量,刚好是自己兜中的一半或者是三分之一?   想到到这儿。   宛若发现了新大陆。   冯院有些兴奋。   蠢么!   明天,把药房的芬太尼再调出几支一抽查,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可这兴奋感,却稍纵即逝:如果真是那样,又如何呢?现在这些药商药企就是这样,短斤少两,假冒伪劣。   表面上看。   形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实地里。   却个个心领神会,暗地接纳。 正文 第五章风景如画(2)   这其中的灰色利益链,实在太长太乱。   煎不断,理还乱。   说直白了,它早己像官场潜规矩一样,渗进了每个人的日常生活和行为习惯,成为了每个人月收入的一个组成部分。   难怪中央下那么大的决心?   重拳出击!   还破天荒地,把知法犯法的药监局长送上刑场。   并严禁医生有偿开药云云云云。   可都制止不住,这股利益黑潮的泛滥成灾。   看来,它也和官场一样,成为了中国改革开放中的顽疾恶瘤,只怕是任重而道远呢。嗒!一滴雨正好滴在冯院颈脖。   冰凉的秋雨,噤得冯院周身一抖。   他下意识的看看。   四周静悄然无声。   只有寒意泛起和宫灯诡异的光状。   嗒!又是一滴,又是一滴。从天而降的秋雨,脆生生的摔碎在小青条石上,迸成亮晶晶的小水珠儿,滚向四面八方。   瞅瞅近处。   风吹草动。   似藏有蒙面露眼,倒拎利刃的强人惯盗。   只待一个虎步纵出,大喝一声:“交出身上的钱财,包你个全尸。”   瞧瞧远方。   刚才还风情万种的夜空,现在黑云密布,呼啸翻腾,伴着越来越烈的冷风和雨点,像要倒压下来……   嗒!   嗒!   嗒!   雨点越来越密。   打在树叶草尖上,唰唰唰的响得惊心动魄。   一种危险感扼住了他,冯院加快了脚步,他想起那二个千金,不禁心有愧疚。自己一个大男人尚且如此,弱不禁风的二千金,又何能够镇定自若?   自己当时还和众业主痛快的嘲笑来着。   真是人有私心。   疑神疑鬼呢。   嗒!   嗒!   嗒!   突然,冯院的每根头发都立了起来。他分明看见路旁的草丛里,有一个白衣飘散的女子,在紧随着自己的步伐移动。   冯院以为自己是紧张看花了眼。   忙揉搓揉搓。   再睁眼看去。   白衣女子仍在。   这次他看得更清楚,也更令他毛骨悚然:女子十分年轻,约二米高,长发披散,杏眼,柳腰,峨眉脸蛋。   穿一件过脚白衣。   直直的瞪着自己移动着。   而那双脚,没踩在地上。   反倒是在草尖上无声飘忽……   搞医学的人,自然不信鬼神;冯院当然也不信,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这个白衣女子,会是什么鬼魂现身?   他相信。   这只是自己疲劳过度的幻觉。   于是。   提起精神。   大喝一声。   “什么人敢在此装神弄鬼的?不怕抓你去坐牢吗?”白衣女没有回答,却清晰的冷笑几声,依然跟着他移动。   冷汗渗出了冯院的额头。   他猛地站住了。   自己是无神论者。   神经健全。   反映敏捷。   那白衣女子发出的冷笑声,冰冷凄厉,干涩如铁,清晰可闻,决不是什么幻觉和迷惑,而是活生生的真人。   难道?   难道我真的遇上了艳鬼?   他一停住。   女子也不动身。   而是飘忽在草尖之上,白衣飘散,冷冷的看着对方。   嗒!扑……豪雨若注,突然兜头淋下,刹那间,天地一片茫茫,一歇乱响。冯院呆若木鸡,仿佛双脚己不属于自己。   只是紧巴巴的看着对方。   十米之遥。   白衣女子直直的僵立着。   脚下,草尖抚摇,雨声一片。   也是紧巴巴的瞪着对方……   又一歇风吹过,风夹雨,雨助风,白衣女子顿时长衣燎乱,露出了双脚。冯院看得真切,脑子里嗡的一声。   白衣女子哪有什么双脚?   长衣撩起处,是无边的空洞。   可她,就是停立在草尖之上。   直直的瞪着自己……   扑通!冯院倒下了,迸起风声雨水一片……   约摸一刻钟后,例行巡逻的保安发现了昏迷中的冯院。当冯院在自己家中醒来,眼前是无数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孔。、   “水!”   冯院发出了轻微的呻吟。   老婆和女儿立刻行动。   一人扶起他头。   一人轻轻喂水。   一大杯温凉白开灌下肚子,冯院觉得自己清醒多了。   他半支起身子,惊讶的看着大家:“出了什么事情?”物管经理安慰到:“冯院,你没事儿。工作太劳累,又冷又饿又淋了秋雨,路上昏倒了。   我们扶了你回来。   没事儿。   休息休息就好了。”   又冷又饿?   对!除了极其重要和极其特殊的饭局,冯院没有在外面吃饭的习惯,再晚再饿也要回家吃,这是一种长期养成的生活习惯。   又淋了雨?   对!   我刚踏上散步大道,秋雨便洒了下来。   夜雨太冷,掉在我的颈脖上,至今犹有冷意呢。   “哦,是这样。没事儿就好。”冯院喃喃到:“只是,我怎么会昏倒哇?我还从来没有在路上昏倒过提出。”   物管经理同情的点点头。   “对,我也是。   一般来说,要是知道自己昏倒了,也就不昏倒啦。   我看你不是昏倒,而是太疲累想在路旁稍会一会儿,一坐就合上了眼睛。”   他拎过显然是刚经过擦洗黑公文包,在冯字眼前晃晃。   “清不清理一下,看有什么东西丢失没有?”   冯院摇摇头:“谢谢,麻烦你们了,请回吧。”同时几颗脑袋伸了过来:“冯院,我是康局,认得出吧?”   “冯院么!   我是吕部。   你怎么搞得一身泥水,魂不守舍的?”   “唉小冯哇,我是老章,就是原来那个省委第四副的章老头儿,还认得出我吧?”   冯院没回答,又一颗硕大的黑脑袋瓜子挤了进来。冯院只看到黑脑袋瓜子上肉面丰腴,鼻短嘴阔,二只眼睛又大又亮。   “啊哈!   这不是冯院吗?   厅局级以上领导的保护神嘛!   也会走在路上撞鬼?”   肉球晃晃,显然是在对着别人说话:“年前我闺女撞鬼,你们说那是疑神疑鬼自找的。可现在怎么样?   现在怎么样啊?   连冯院都撞鬼啦。   还有谁敢说我闺女是无理取闹?”   接着,是物管经理有些变调的嗓门儿。   “哎唉,×老板,没谁说你的二千金无理取闹呀。大小姐出了事,我们可是闻风而动,认真负责的。”   “你们能不闻风而动,认真负责吗?   我们可是出了大价钱物管费的。   妈的!   每平方米48元的物管费,不多也不少哟?   硬是以为业主们出得潇洒轻松?   你来试试?”   “×老板,我没这个意思。我只是说,‘中国版图’的管理一流,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的。”“那冯院今儿个怎么啦?   走着逛着就合上眼睛躺下啦?   哄鬼去吧。”   “哈哈哈!”   有人在趁机嚷嚷到。   “×老板,你内部价卖给我的元青花,好像有点不对哟。”   “好像?我那可是损了大成本的。哎瑜局,全世界的元青花,现仅存有二十几只,你就占了一只,还不满足?”   “水!”   冯院又一次发出了呻吟……   待屋里完全安静下来后,冯院霍的睁开眼睛。   坐了起来。   “都走了?”   被他吓一大跳的母女俩,呆呆的瞧着:“你醒啦?没事儿吧?”冯院活动活动筋骨,扑通跳下了床。   “我这不是好好的?   这些人来者不善。   幸亏我装睡。”   老婆回过神,不满的瞧着他。   “装睡?   这么说你一直是清醒的?”   “是呀!就是饿得心慌,快弄点什么来吃吃。”“一直是清醒的?即然如此,物管抬你回来时,双眼紧闭,面色苍白,浑身泥水?”   母女俩对望望。   老婆伸手来摸他额头。   又摸摸女儿的额头。   “怪,正常呢,搞的什么名堂?”   “爸,你是太累了,出现幻觉了吧?”   女儿凑上来,细细的瞅着冯院:“风景,深秋,夜雨,寒风,独行者,一个不少,悬疑要素全具备哦。你是不是在路上看见了什么?   然后,嘎的就吓晕过去?”   冯院摇头。   “芳儿,你咕嘟咕噜些什么?   我像做了个梦。”   冯芳一拍手。   “这就对啦。散步大道白天很美,晚上可太阴森;那些树呀草的,还有晃晃悠悠的宫灯,一个人走着,真有些怕哦。”   “不是怕。   是有些紧张。   世上本没有鬼。   你这样说,是不是要我相信什么鬼怪现身,因果轮回呀?”   “基本上可以说是这样。现在没有什么可以信任的。我们初中生,就相信这些。”   “胡说!世上哪有鬼呀?哎下午爸爸没来,芳儿哭鼻子没有哇?”“我才不呢,我十三岁啦。哭鼻子?见鬼去吧。”   听着父女俩的对话。   老婆竟然有些兴奋起来。   “世上到底有没有鬼?   我看还是个未解决的悬案。   人类对自身的探索了解,尚处在未完成阶段。   因此,怕鬼,想鬼和恐怖美,是人类与生俱来的认知。芳儿,空了你再给我说说,我正准备创作一本,关于鬼怪的新书呢。”   女儿却一瘪嘴巴。   “我才不给你说呢。   网上多的是。   自己去查。   妈也,你那个文联现在也充许写鬼故事?不是主旋律,正能量哦!”“这孩子,怎么人长大了,反倒越来越跟我扭着?”   老婆不高兴的看着女儿。   “小小年纪懂个什么?   让你给我讲讲,是看得起你个小黄毛丫头。”   “我不是小黄毛丫头,我十三岁啦。”“三十岁也是妈的小黄毛丫头,你不服气?那你来当妈妈,我当丫头。”   冯院听得哭笑不得。   拍拍床沿。   “这儿还有个大活人么!   拜托,谢菁,给弄点吃的好不好?”   老婆这才停止了与女儿的斗嘴,扭身跑进了厨房。   一大碗热腾腾的鸡蛋面条下肚,冯院感到周身暖融融的,神清气爽,脑子也格外清醒,接过老婆泡好的红茶,俨俨的喝一口。   又探探身子。   瞅瞅正在洗手间揉搓着自己衣服的老婆。   再斜斜对面紧关上的小卧室门,有些感喟。   怎么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儿啊?   尽管自己陪着师母看望恩师,再三表示真诚的谦意,恩师和师母也再三表示没有什么,可总觉得这事儿没这么简单。   以恩师本市市长之尊,想巴结和上爬的医师多着呢。   可恩师偏偏就只相信自己。   结果,痛得惨叫声声。   出尽洋相。   市长啊!   据说,当时在手术室个守着的冬局,脸都白了,差点晕眩过去。市卫生局长显然是因自己的疏忽而气得发昏,连院务会也没参加,就气冲冲的离开了。   不过。   自己倒是不必太再意冬局。   恩师在上。   即或项头上司有什么看法和想法,也不敢轻易抛出和实施的。   问题是,颜面尽失的恩师会怎么想?   我看那薄处和双胞胎女儿,一改平时的亲切友好,对我怒目而视的,恐怕有点不妙?冯院喉咙有些发紧,又端起茶杯深深呷一口。   咕嘟咕噜的吞下了喉咙。   冯院很清楚。   自己在本市根基很浅。   人缘不算好。   要说能依靠的,除了恩师一家,似乎再没别人了。携妻女南下后,自视甚高的名牌大学医学硕士,这才发现自己作出决定的匆忙。   这是一个仅有百万人口的地级市。   表面看。   远没有京城的繁华与宏大。   实际上。   面面俱到,该有的都有。   白天,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入夜,灯火辉煌,绿肥红瘦。学医的冯院尽管不是政客,可也知道官场潜规,恩怨江湖,卧虎藏龙。   所以,先暗地存了三分小心谨慎。   冯院想得很简单。   只要自己把握住原则,不贪赃枉法,腐化堕落。   不参予人事关系上的是是非非。   依靠恩师的权威和提携,加上自己精湛的真本事,也不会难到哪儿去。   可二年多过去了,他开始尝到了举步维艰,左右为难的涩味儿。   今天的意外,绝非偶然,对手也许正躲在暗地里笑呢?冯院牙齿咬得嘎嘎直响,可他实在想不出,这个对手到底是谁?   还有。   就是刚才路遇的白衣女子。   冯院心里透亮着。   这并非是自己的幻觉。   而的确是有一个年轻女子,陪着自己幽灵般移动。   之所以只能说自己像做了个梦,或苦笑着默认“因为工作太劳累,一合上眼就昏倒了。”是冯院心里明白,这桩奇遇,没人会相信。   即是没人相信,说了描述了又有什么用?   听那个物管经理马屁拍得多好。   “冯院!   您是学医的唯物主义者。   在这‘中国版图’里,我独服您敬你,现在,听您一句话,报不报案?”自己则佯装没听见,扭了头去。   物管经理是聪明的。   和自己想到一块去啦。   报案?   110一来,哈,还怕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哟?冯院抿紧了嘴巴。 正文 第六章又见排队(1)   正像冯院安慰那样。   三天后,吴市长就出了院。   一来因为工作太忙。   全市百万市民离不开他。   二来呢?   年逾花甲的他,身体素质尚好,当了三届的市长,忙习惯了,一旦静下来躺在病床上,周身不舒服,反倒怕就此躺成了病号。   事实上。   吴市长也明白。   囊胃穿孔,只是个区区小手术而已。   再说,有自己的弟子主刀,哪用得着大惊小怪的躺着不挪窝?   更何况这三天的住院,也让他烦不胜烦。   直想扯起嗓门儿骂娘。   因为从他睁开眼睛那刻起,就没真正清静过。   吴市长缓缓睁开眼睛,动动自己颈项,还行!感觉到颈脖有些发酸和僵硬,扭扭,好多了,还行,颈脖子还听自己的使唤。   “吴市长,醒啦?”   是弟子冯院。   冯院白哲的脸上。满是喜悦。   “您感觉怎样?”   “没什么嘛!   就是伤口隐隐约约有点麻麻痛。”   “正常!正常反映。”冯院高兴的回答,替他掖掖被角:“小手术,安安静静休息几天就行了么。”   “嗯!   辛苦了!   谢谢!   那玩意儿呢?”   冯院手一挥,守在窗畔的女护士,便款款端过用红布盖着的圆型碟盘。冯院接过,将红布一拉,一小块肉色濡湿的肉状体,坦露在吴市长眼前。   吴市长略为看看。   挥挥手。   “端走吧!   就是这玩意儿?   弄得我好长一段时间吃不下饭。”   “就是它!”冯院没让马上端走,而是手指一动,指着肉状体介绍到:“瞧这胃壁,己开始变厚变硬,所以造成胃蠕动减慢和胃腔缩小。   这就是你吃不下饭的原因。”   “哦!   是吗?”   吴市长饶有兴趣的瞟瞟弟子。   “你是医学硕士,有见解呢。”   冯院笑笑,继续说到:“革囊胃(LinitisPlastica),又称皮革胃,典型的弥漫浸润型胃癌其胃状似皮革制成的囊袋,因而有革囊胃之称。   是由横向浸润生长的胃癌导致的一种胃部病态结构变化。   因其特征之一为胃壁变厚、僵硬,外观类似皮革囊而得名。   在进展期胃癌的形态分型中,革囊胃见于Borrmann4型(弥漫浸润型胃癌)。   革囊胃见于一些低分化胃癌,肿瘤向胃壁内部浸润和弥漫生长的情况。   肿瘤可先后浸润黏膜下层、肌层和浆膜层。   这类肿瘤沿胃壁生长,可造成整个胃壁受侵。受侵胃壁组织发生纤维化,黏膜皱襞消失,胃壁本身变厚变硬,并造成咽食困难。   革囊胃病人可有食量差,易早饱等类似其他良性胃病的自觉症状。   但也有时无自觉症状。   因此其早期容易漏诊,很多到确诊的时候已经属于晚期胃癌。疑为革囊胃者,可以用钡餐检查来进一步确诊。”   吴市长迷惑不解的眨着眼睛。   “小冯。   你的意思是?”   “通过这次小手术,割除了潜在胃癌的危险。   吴市长,还是全靠您自己发现得早和您的身体素质好,这下我该彻底放心了。”冯院恭恭敬敬的说完,含笑垂手而立。   听明白了的吴市长,就半抬起上身。   伸出了双手。   “谢谢!   小冯啊,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么。”   冯院上前一步,扶着恩师轻轻躺下,又替他掖掖被子:“消除了癌变的危险,我也高兴啊。幸亏您答应手术,要不然,想想都后怕。现在没事儿了,好好休息吧,马苏!”   一直站在床边的护士答到。   “冯院!”   “这几天你值班!   直到吴市长出院。”   “好的。”   “马苏是我院护士长,上季度全市护士考核成绩第一名。”   吴市长颌首而笑:“谢谢!还是抽一名小护士吧,我不能搞特殊化么。”之后,老婆和双胞胎女儿进来了。   奇怪!   老婆和女儿,怎么以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   待冯院告辞出去后,老婆严肃的问到。   “老吴,很痛吗?”   “当然,怎么啦?”   “打了麻药还叫个不停,你是怎么搞的?”吴市长脸孔腾的红了,下意识反问到:“我叫了吗?”“不但叫了,而且还叫得很惨,响遏行云啊!”   薄处有些恨铁不成钢。   “市长大人么!   怎么一点也忍不住?   要顾及政治影响么!”   吴市长张张嘴巴,不知从何说出。   倒是一边的双胞胎女儿忍不住了:“哎呀,妈,爸生病,忍不住呻吟几声,正常得很嘛。”“妈,要不,你躺上手术台试试?我看是当处长当成了神经病。”   市政法委第三处处长,朝自己的双抱胎女儿瞪瞪眼睛。   到底没像以前一样呵斥。   只是淡然到。   “你俩懂什么?   这些难道我不知道?唉,遵医嘱好好休息吧。”   扭头瞟瞟窗边的护士长,想想,轻轻说到:“你也别老是担心大权旁落,我看人家温书记还是挺顾全大局,体谅人的。”   “嗯哼。”   吴市长这才缓过气儿。   瞅瞅老婆和女儿,鼻子哼哼。   妻女正要退出时,吴市长忽然想起什么,对大女儿直招手。   党报主笔兼党报副总编,走了过来。   “爸,您找我?”“那篇‘改革创新,开创本市工作新局面’发没有?”“海总己签发,明天见报。”   吴市长鼓起了眼睛。   “明天?   我还没最后审读呢。   不行!   这是典型的无组织无纪律!   我不同意。”   大双拧起了眉头:“哎呀爸,怎么你总是想要插上一脚?这不是你负责的工作范畴啊。”没想到吴市长更生气。   “你说什么?   我是一市之长。   我不负责,谁负责?   不行!   不能发!   得待我审读以后再见报。”大双呆呆,跺脚到:“你莫明其妙!”跑了出去。   接下来,就是无休止的官员问候,请示指示,批文;官员家属可疑得令人生气的看望,献药方,介绍老中医云云。   还有几位官夫人,拎罐端盆。   说是亲自炖了纯土鸡汤。   要求吴市长,为了全市百万老百姓,慢慢服下……   真是的,这是在养病休息吗?   这是躺在火山口上灼烤嘛!   好在温书记和他那一大帮人没来,大约这三天的市长空位,让他党性勃发,自觉顶岗,忙得不亦乐乎吧?   总之,吴市长决定出院。   再说了,伤口处好像也没那种隐隐约约的麻痛啦。   医院嘛,毕竟不是好地方。   没有人愿意来的。   冯院闻讯而至,握着恩师双手,连声劝阻:“恩师啊,三天太短,太短,起码休息一周么。我看您是对我们有意见么,提出来帮助我们改进么。”   对这位自己亲自从京城挖来的人才弟子,吴市长倒不客气。   直截了当的反问到。   “小冯呀!   请告诉我实话。   这样的小手术,休息三天到底行不行?   实在是工作太忙么。”   冯院楞楞,也直言相告:“要讲三天是够了,可一定要注意休息,要不,伤口崩裂或感染,引起复发和后遗症,就麻烦了。”   “嗯!   我听明白了。”   吴市长直视着对方的双眼。   “就是说,只要注意休息调养,痊愈毫无问题。”   冯院点点头。   “是这样的。”   吴市长就拍拍对方肩膀:“谢谢你告诉我实话。谢菁和冯芳还好吧?”冯院答:“恩师,您就放心吧,她俩都很好。”   “好就好!   小冯么,好好干!   不要背包袱。   谁都有个出错么。”   吴市长慈祥的笑着,鼓励着:“我记得你今年47啦?足足小我十二岁么,前途无量么。”冯院恭恭敬敬的点点头。   “关于这个意外,院务会当天就开了。   我在会上也追查了。   看来,还是药厂的问题。   唉,恩师啊!   现在高科技发达,可药厂药商怎么都是短斤少两?当然,处理了当事人,我自己也写了检查和罚款,请您老人家一定谅解才是。”   “早一风吹了么。   搞改革开放,都注意这些屁大事儿,还不成了小脚老太婆?”   吴市长挥挥右胳膊,欣慰的看看他。   其实。   关于自己手术时大声惨叫一事,如果老婆不告诉,自己根本不知情。   对医学完全是门外汉的吴市长,并不认为这有多严重,只是认为自己身为一市之长,这样胡乱惨叫,是有点儿不成体统。   可细细一想。   人皆血肉之躯。   除掉头上闪烁的光环。   也就是一年届花甲的老头子而已。   叫叫也无妨么?   世上有二个地方,不论贵贱穷富,不管你愿不愿意,是人必须去的,那就是医院和坟墓。所以,到了这二个地方,能叫则叫,不叫叫也无妨么!   可有一点必须提醒。   这就是自己由此联想到的,关于医院药品的真假问题。   这个问题呢,涉及到领导和平民。   是个普遍的民生问题。   作为市长,他比一般人更清楚,中国发展到了这个大转型时代,以前隐藏着的许多社会问题,纷至沓来。   在利益驱动下,各种赚钱手法日新月异。   层出不穷。   令人目不暇接。   贩毒,赌博,卖淫,是叮在社会肌体上的毒瘤。   传销,假冒伪劣,以劣充好,紧紧眼上,令当局防不胜防,颇感头疼。相对而言,短斤少两还是算有点良心的。   记得温书记去年患重感冒。   流鼻涕,打喷嚏、周身无力。   坚持到最后,弄得其在市委市府例行的工作大会上作报告时,也气若游丝。   没办法。   温书记只得由秘书出面,找冯院要了点药服下。   可服药后的空药袋,却给其老伴儿发现了。略懂药理知识的书记老伴儿,市长人大的副主任大惊失色。   当即抓起了话筒。   劈头盖脑就是厉声训斥。   “吴市长啊,你是怎么搞的?   你安的什么心?”   正在听一个重要项目汇报的吴市长,一头雾水。   “你谁啊?   怎么回事儿?”   “我是××,听出来了吗?”“哦×老,您好!我正在听,”吴市长有些不自然的看看,围着自己坐的一大圈儿厅局级。   “汇报会呢。”   ×老不重要。   她老伴温书记也不重要。   可×老的叔伯,一位当年周恩来的秘书,却实在如雷贯耳。   ×老的叔伯虽己过世,可其像片还和周恩来的铜雕,一起存列在中国历史博物馆,供人瞻仰,怀想……   其儿子和儿子的儿子,却还活得有声有色。   其家族盘大,人脉茂盛。   威风凛凛。   令人不可仰视。   “汇报会?   你先给我汇报汇报。”   老太太怒到:“温书记的药是谁开的?又是谁让他服下的?”“这个,”吴市长有些支吾其词。   温书记对自己平空挖来原小小一个科主任,当这个全市厅局级以上领导的保健医院院长,一直心怀不满。   而且不止是暗地。   公开也表示不认可。   要不是改革开放实行行政首长负责制,还真压不住他呢。   “这个,×老,您请直说吧。   我洗耳恭听呢。”   “不行,你得回答我,温书记的药是谁开的?又是谁让他服下的?”老太太的大嗓门儿,震得话筒嗡嗡直响,只怕是下署们也听见了吧?   欺人太甚么。   太嚣张了么!   虽然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可听老太太的话来,恐怕凶多吉少。   吴市长牙一咬。   脱口而出。   “应该是302开的,服药嘛,我想是温书记的李秘书吧。哎×老,能告诉我到底怎么了行吗?”   那边。   老太太在跺脚。   “这个该死的302!   这个杀千刀的李秘书!   明明是三天的药,怎么一次全给老温服下?这不要了我家老温的老命?”可是结果,却令人捧腹,啼笑皆非。   老太太当即越过相关管理环节。   直接打电话到市公局局长办公室。   严厉地指名道姓。   要代局带着刑侦干警,迅速赶到。   可这时,误服了三天药量的温书记,却正从床上高兴的爬起来,一迭声夸奖到:“好药好药,药到病除,药到病除么!”   直惊得一干人目瞪口呆……   你说,这短斤少两是不是还算有点良心?   不过,那到底是歪打误着。   且是对小冯耿耿于怀的市委书记。   而我呢?   我就不同了,难道,我视为弟子的小冯,竟也会对我如此马虎?所以,吴市长决定出院时,就存了这点小心眼儿。   现在呢。   冯院主动提了出来。   还自我检讨罚款。   也就行啦,可以了。毕竟,小科主任能有今天,是全靠了我呢。饮水思源,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他还不至于害我吧?   而且,他的一切就在咱手心捏着。   谅他也不敢么。   “小冯啊,甩开膀子,大胆工作。”   吴市长握住了弟子的双手。   “认真负责,承上启下呢。马上有得你忙的了,这次可要作好准备,吸取教训么。”   冯院心领神会。   欣然点头。   “恩师您放心吧,保证完成任务。”   严秘书上前一步,拎起大包裹:“吴市长,走吧,常委们都等着您呢。”吴市长欣然举步,临出门时忽然回头。   “小冯啊!   我听说你半夜遇到了女鬼?   真有这事儿?”   冯院一惊。   转而笑容可掬。   “没有的事儿!哪来的女鬼?我自己怎么不知道?”“没有就好!”吴市长迷惑不解的看看他:“还说得活龙活现呢。真是的,唯物主义者嘛,世上哪有什么女鬼?”   转身。   出了贵宾病房。   可眉头一挑。   顿现不悦。   就如三天前一样,走廊上满是官员,按级别大小站着,个个昂首挺胸,笑容满面。吴市长一显身,掌声响起。   训练有素的掌声,不高也不低。   似水一般荡过。   然后嘎然而止。   吴市长眉头紧皱。   松开又拧起。   勉强笑笑:“谢谢大家,心意我领了,都请回吧,不要让群众在背后戮我的背脊骨啊。”官员们也不说话,而是秩序井然的退出。   片刻。   地下停车场驶出了一辆辆锃亮的小轿车。   小车们神气活现地穿过交警的警戒线。   消失在四面八方。   根本就没料到这一招的吴市长,气得脸青面黑。   楞楞地盯住自己的秘书。   他记得很清楚,三天前下了手术台后,听老婆说了外面的故事,当即就命严秘书记下并传达:“市长住院,众官员排队探望,是典型的腐败现象。   市长就不能生病吗? 正文 第七章又见排队(2)   以后。   无论哪一级的官员住院,有意排队探望者,干脆就请一同进去躺在病床上,费用自理。”   他还记得严秘书第二天再来时,告诉自己。   “口信己传达给温书记。   温书记当即吩咐李秘,给所有的官员打了督促电话。”可现在,看看?严秘书涨红着脸孔,一副无辜又委屈的神情。   “我进来时,走廊是空的。”   严秘书,三十开外,×品牌大学新闻系大本生。   跟了自己二三年。   坚持原则。   认真负责。   守口如瓶,基本上是属于信得过的人。   吴市长一向对他欣赏有余,可是?然而不管怎样,他毕竟只是个秘书,面对这一个个手握大权的一方诸候,他也难呢。   “好嘛!   整齐划一。   统一行动。   有人设局嘛。”   吴市长冷笑到:“严秘,我没怪你,走吧。”   下了电梯,严秘书站住,轻轻到:“温书记来了。”吴市长一扭头,可不,市委书记正在李秘书陪同下,疾步而来。   更奇怪的是,自己的大女儿居然紧紧跟在他们后面。   下面的官员可以泠落。   自己的老搭档,可不能随意轻视。   至少在表面上要说得过去。   关系到市委市府领导班子的团结和形象呢。   “老吴!”“老温!”二双手握在了一起。面相凌厉逼人的市委书记,与面若佛陀慈眉善目的市长,南辕北辙。   相映成趣。   按一般习俗思维。   搞思想政治工作的,一准是面若佛陀,慈眉善目。   搞行政经济工作的呢?   则一定是严肃认真,凌厉逼人。   可这一对儿全市百万市民的父母官,却刚好翻了过来。   难怪省委书记有一次在视察工作中,忍不住玩笑到:“你俩啊,脑袋安错了身子,绝配呢。”弄得二人满面通红。   相互瞅瞅。   自己也忍不住发笑。   为此,市秘书处那位新调来的处座,还为此丢了乌莎帽呢。   这位喜欢按自己思绪出牌的老兄,本是毕业于某名牌大学的高材生。   在某市宣传部任副处。   话说部的副处出任市秘书处长,算是提了好几级,前途远大,眼前一片光明,本人也抖擞精神,誓为改革开放贡献自己的全部力量。   不幸的事发生了。   这位新上任处座老兄,总是把温书记称为“温市长”   而真正的吴市长呢?   在他的嘴里,则变成了吴书记。   出一次错也就罢啦!   不幸的是,他连续出错,下意识的总是改不过来。结果,二领导都恼啦,一脚把他踢回了某市。   据说,当他回到某市原宣传部时,原有的副处位子上坐着个年轻姑娘。   他自己以前的助手。   可怜的副处就此变成了一般员。   愤世嫉俗。   成了人见人烦的新祥林嫂。   “好完啦?病这玩意儿,可不能勉强哦。”市委书记上下打量着老搭档,眼光如刀子般剜着对方的全身。   这让吴市长很有点不舒服。   “放心!   暂时还不能见马克思他老人家。”   吴市长松开他的双手。   习惯性的轻轻拍拍。   “这几天忙得够呛吧?   一肩挑啊!”   温书记摇摇头:“杀鸡焉用牛刀?路子都是你铺好了的,按部就班呗。”吴市长微微皱眉:对方居然大言不惭,把自己称为“牛刀”?   这,倒和他的个性和作风相符。   虽然,只是负责分管全市的思想政治工作。   可此翁却常常越轨出击。   很有点君临天下,舍我其谁味儿。   然而,毕竟是主抓思想政治工作的老手,讲起主客观世界,人的因素和能动性云云,常有高屋建瓴之势和精辟之语的市委书记。   对经济工作,却总是东一榔头西一棒。   一知半解。   令人不知所云。   呈心有余力不足之状。   可就这,也足令吴市长头疼不己的了。   现在。   这把自封的“牛刀”依然那么大咧咧的满不在乎,或叫故意显山露水,一逞雄威,更是令吴市长啼笑皆非。   一般而言。   相由心生!   面相如何?   大抵此人的性格脾气,也差不哪儿去。   所以,面若佛陀的吴市长,对咄咄逼人的温书记,采取的是以柔克钢,瞅冷空子狠狠的劈去一棒……   几乎都是招招见血封喉。   获益非浅。   不管怎样?   党的纪律和行政分工摆在那儿。   你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谅你也不敢公开与我叫板。   “好好,谢谢!谢谢!”吴市长皮笑肉不笑,话锋一转:“老温啊,严秘告诉我,你让李秘给下面逐个打了电话?”   温书记眉头一拧。   “有这事儿。   有记录呢。”   “可刚才又排起队来啦。”   吴市长有意轻描淡写的放轻了嗓门儿:“哎老温呀,你好像也瘦了些呢。你也是饱一顿饿一顿的。牙痛不是病,病起来真要命,小心囊胃炎找上你呢。”   温书记打个哈哈。   “放心!   我没事儿!   除了有点三高,其他还正常。   排队么,是我吩咐的,也没什么吧?”   吴市长不高兴的瞟瞟他:“这太出格了吧?市长不是过去的王公贵族,动辄需得旁人三跪九叩?让老百姓戮背脊骨,老温,这是捧杀么。”   “这就是你的不是啦,老吴。”   市委书记严肃的看着对方。   “上下有尊。   内外有别。   到了共产主义也扔不掉吧?   我们不要那些光面堂皇的口水话行不?   非要说什么人民公仆,群众一员,才能表现自己礼贤下士,与老百姓打成一片?这些形而上的玩意儿,说说可以,玩玩也行,真做,毫无必要。”   吴市长一时语塞。   其实。   对方的一针见血,也正是自己内心看法。   毕竟物有大小轻重。   人有穷富尊卑。   哪可能扯得一样齐顺?   可这样做呢,却实在是太张扬,令人不能容忍,要给多事者反映到纪委,只怕无事生非呢。毫无疑问,对方貌似坦率真诚的后面,其实是个陷阱。   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且慢。   刚出院,需要休息调养。   还是以柔克钢吧。   吴市长点点头。   “高论!高论!到底是省级思想先进工作者。下不为例,下不为例行不行啊?”“那当然!当然下不为例。”   其实。   温书记也有点心虚。   一路上都在捉摸着见了对方,怎么解释?   市委书记比市长年长四岁。   老伴儿尽管有着个非同小可的叔伯,可对自己的仕途影响,并不太大。   这位重量级叔伯的唯一一次出彩,是在自己当了十七年的市委副书记,终于忍耐不住,亲自跑到北京找到其儿子,大光其火。   不久,一纸命令通过省委组织部,下达到本市组织部。   自己才总算荣任了市委书记正职。   事后。   温书记非但没感谢老伴儿。   反而对着她冒火到。   “什么周恩来的秘书?什么长征老干部?听着唬人,其实屁钱不值。白白浪费了我十七年的青春。要不,哼?”   当然。   表面还是挺以这个老革命叔伯为自豪的。   因为,这可是一块金字招牌呢。   长期领导层面的工作,自然知道党纪国法的严肃。   尽管他一直看不起面若佛陀的吴市长。   可大势如此,浩浩荡荡,顺者昌,逆者亡,也暂且忍声吞气,节怒顺变吧。   吴市长一和自己商量,打算趁初秋初冬,全市工作较为顺当之机,自己治治老毛病时,温书记便满口答应。   极力促成。   这主要源于二个方面。   第一,吴市长的老毛病,因祸得福。   一次偶然的机会。   他在办公室习惯性的紧皱眉头,用左肘儿拐项着自己胃部制痛,右手持笔聚精会神的签阅文件时,被人偷偷拍摄下来。   不久。   这张照片登在了省党报上。   题目:焦裕禄精神永不过时!作者:×××,单位:新华社北京分社。   这可不得了啦!   照片一出,省委的直线电话响个不停。   本市邻市的各媒体闻风而至,长枪短炮齐齐上阵,吴市长风风光光,让包括温书记在内的所有对手,嫉妒得眼睛发绿。   现在好啦。   痛得受不了啦?   去治吧治吧。   割掉你那老囊胃。   看你以后还怎样“焦裕禄精神永不过时?”   至于新华社北京分社的摄影记者,是怎么混进市政府偷拍到这张照片的?大家面面相觑,不知所云。   不过。   这事儿倒是提醒了大家。   谁说天高皇帝远?   鞭长莫及?   达摩克里斯剑高悬着呢,有锐利的眼睛紧盯着呢,兄弟姐妹们啊,要小心点才是!不提。   第二,温书记觉得自己有几件大事要办,比如,如何打破302吴市长的一统天下?又比如,例行的年底前厅局级以上领导保健大检查。   还比如。   哎不管怎样,这老小子天天在市委市府晃晃荡荡。   总是让人感到不方便。   治吧治吧!   大小是个手术,好歹也要卧床吧。哪怕只躺下一天也好啊!眼不见,心不烦么。   所以,吴市长一离开,深暗官场潜规的温书记就放出了口风。果然,众官员闻风而动,纷至沓来,引得行人病人议论纷纷。   面有不平。   事后。   尽管接到吴市长的告之,温书记却毫不理会。   依然我行我素。   如法泡制。   引得众官员争先恐后,联袂而至。这其中,一半是温书记确实是这样想的,毫不在乎,一半则是有意让对手难堪,留下把柄,为日后作文章……   可毕竟是审时度势,深知党纪国法的市委书记。   要真是让那犟老小子愤怒起来,也够自己喝一壶的。   现在。   见对方如此漫不经心,轻描淡写的放过了自己,温书记大喜。   逐连声答应。   总算有惊无险。   吴市长看看站在稍远点的大双,不解的问到:“这么巧,你采访啊?”温书记接嘴:“发文见报呢,这事儿你知道的。”   吴市长猛然醒悟。   “哦!   那文我不是还没看吗?”   “不是没看。   而是最终定稿还没看。   可人家党报的头版头条版面都留出来了,就等着呢。   如果因为我们没来得及审读,就延误四十多万党员干部阅读,这不好吧?”   温书记面无表情,话却像重拳,狠狠击在吴市长的心窝。不过呢,那篇文章是否重要得必须今天发出来?吴市长心里没谱。   也不想弄明白。   毕竟这不是自己应该负责的事情。   只是一种市长权威的像征而己。   即然如此,有什么必要和对方较真?   再说。   瞅瞅大女儿那着急的可怜样,好像也有些于心不忍呢?   “哦,看还是要看的。”吴市长有点犹豫不决,温书记马上对大双招招手:“大双姑娘,来来来,把定稿拿给你爸看看,抓紧时间么。”   党报主笔就撅着嘴巴走上来。   打开手里的笔记本电脑。   赌气似的往老爸手里一塞。   “在桌面上!   你自己看吧。”   吴市长接过电脑,抬头看看天空。   骄阳凌空,恍若老虎仍在欢蹦逞凶。他便往车上一钻,摊在膝盖上认真看起来。其实,这篇文章他早看过好几遍。   其中的一些段落,还是温书记接收了自己的意见,加添进去的呢。   文章不算长。   三千多字。   主要讲的是领导班子的团结合作,是搞好本市各项工作的基础云云。   在吴市长看来,这类狗屁文章,毫无新意。   味同嚼蜡。   不过是过去许多狗屁文章的翻版而己。   嗬嗬!还是那句老生常谈,诗和文章都打不倒北洋军阀,倒是北伐军的钢枪大炮,让张作霖灰溜溜滚出了北京……   现在呢?   也正是这样。   写这些狗屁文章,能提高全市的经济总量?   能完成全市的民心工程?   能真正给老百姓带来实打实的好处?   拉倒吧!   它不过是温书记们这帮摇笔杆子的家伙,赖于混饭吃的工具么。想想也可怜,如果文章都不能写了,温书记还能干什么?   所以。   穷寇勿追。   点到为此。   能饶人且饶人。   让人家也能够混个脸熟。   这是双方和平的前提!   也是所谓的领导班子团结互助的全部内容。   那好,读吧读吧读吧,快些,事情多着啊。吴市长基本上是一目十行读过,然后,故作沉思的歪歪脑袋,咬咬自己嘴唇。   估计时间差不离了,才啪的关上了电脑。   “很好!   写得不错。   到底是本市一支笔呵!   老温,真有你的。发吧发吧。”   将电脑递给对方。   温书记接过,又转还给大双姑娘:“行了,发吧。”党报副总编就掏出了手机:“喂!总编吗?我是吴大双,那篇文章市里通过了,发吧。   嗯!   定稿就在你笔记本电脑的桌面上。   嗯!   好的。   我马上赶回来。”   啪!合上手机,潇洒地对二位市领导挥挥手:“拜!谢啦。”转身对着路边一伸手:“的士!快,到报社。” 正文 第八章卷土重来(1)   瞅着女儿跳上了的士。   吴市长转过身。   “我们也走吧。   常委们等急了。”   一躬腰,带着严秘,和温书记各自钻进了座驾。   正是早高峰,宽敞的油化大道,车水马龙,秩序井然,二旁修葺得整整齐齐,造型各异的绿化,似二条翠绿长带。   长带后。   高耸入云,簇新漂亮的高楼大厦。   一直延绵十里。   最后到达一个大十字路口。   瞧着这烂熟于胸中的地势,吴市长笑得有些沧桑。   这个大十字路口,中间是一幢颇有气势的办公大楼,以它为轴心,伸向东西方向的大道,一溜儿是造型别致的办公楼。   而与此对称的南北大道,一条上布满了本市最大的人民公园。   最大的体育场。   各重点中小学。   一条则商场林立,酒店比肩。   从而组成了本市最大最集中的繁华闹中心。   如果你站在十字路东面看过去,这幢颇有气势的办公大楼,好似美国的标志性建筑白宫;站在西面瞧过去呢,则又像中国人都熟悉的的天安门城楼。   这幢大楼,像雾像云又像风。   它就是本市的最高行政管理机构。   市政府和市委的办公大楼。   东西方向那一溜儿办公楼,自然就是市政府以下的各部委局了。   如果单纯从建筑和审美角度看,这儿算不上多么令人赏心悦目。   可从管理学角度出发,却是令人击节而叹的杰作。   三十年前,地委作出并县建市的决定时,这儿还只是一片片葱葱郁郁的农田。作为前三任的市长助理,副市长的吴市长,参予了蓝图变现实。   平地起高楼的全过程。   并在一系列具体规划,组织和实施上,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这幢不伦不类的市政府市委办公大楼,就是吴市长麾下的产物。   白纸。   好写最美最美的文章。   好画最美最美的图画。   三十年前干部的胆量和勇气,远比现在大得多,可见识和审美,却实在是少的可怜。紧跟着,大笔的资金拨了下来。   各种规划和蓝图,堆积如山。   这让首任市长和市委书记,就像现在的市井小民,一不小心中了千万大奖。   志得意满。   跃跃欲飞。   不可一世。   当然,市长和市委书记是清醒的。   这对各执己见,并不算太和睦的搭档,却异口同声的提出,要把建设市政府办公大楼,当作检验是改革开放还是因循守旧的分界线。   一句话。   要建!   就要建成百年工程!   建一座可以留给下一代,不,下三代瞻仰激励和缅怀的,纪念碑式的形象工程。   反正财政拨款。   钱又不要你们出。   你们只管出主意和出力就行。   结果,面对浩如烟海的形象方案,这对搭档力排众议,不约而同同时选定了,酷似美国白宫的建筑方案。   大楼修到一小半。   包括吴助理在内的智囊们都提出,继续这样下去不行啊!   美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   弄不好,以后要出问题的。   这对搭档幡然醒悟。   又不约而同,同时选定北京天安城楼的建筑方案。   包含了东西方二种建筑风格的大楼,正以雨后春笋之势向上直耸时,省委的第四书记在地委书记陪同下,兴致勃勃前来视察参观。   其时。   大楼己初具绉型。   其不伦不类的型状,就如孩子眼里的国王的新衣,令参观者偷着乐。   捂嘴笑。   话说第四书记到了现场。   乍看之下瞠目结舌。   细看之余又惊又怒,终忍不住脸孔一拉,脑袋一扭,哼的声拂袖而去。这可让一直眼巴巴紧盯着他的这对搭档,立刻着了急。   二搭档急忙灰溜溜的跟在其后。   这以后的情节,是当年的吴助理,现在的吴市长透露出的。   一行人急匆匆的钻进了现场指挥部。   第四书记劈头盖脸就问。   “现在中国,有二个中心吗?”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   汗珠立即从这对搭配的额上滚下。   嘴巴张成0状。   不知所措。   送走地委省委头儿们后,这对搭配马上召开现场会,下令百年形象工程立即停止拆掉重来,这自然遭到了吴助理在内几乎所有人的反对。   “反对”这话呢?   现在听起来,是那么滑稽可笑。   匪夷所思。   领导作了决定,你照办就是。   钱不要你付,时间不要你拿。   反正都是工作,拖呗,磨呗和等呗!敢反对领导,你不想干啦是不?   可在那个实践是检验真理唯一标准的三十年前,思想再解放一点,步子再迈大一点,朝气勃勃,群情振奋,倒的确曾经是这样的。   当下。   听了大多数负责干部和专家的反对。   这对搭配也没辄了。   因为,至此。   大笔大笔的工程款,水一般在流落。   市政府市委的办公大楼没建好,各部委局的办公小楼,就只能伸起颈脖子干等着。   怎不让新上任的各部委局头儿们,盼若甘霖,心急如火?   更重要的是,时间谁也陪不起。那时节,“时间就是金钱!”“珠海模式!”“深圳速度!”“海南奇迹!”深入人心。   激励着八十年代的新一辈们,争分夺秒。   要在本世纪未,把中国建设成小康社会呢。   可问题又是明摆着的。   这幢像雾像云又像风的家伙,确实有点不伦不类。   左看右想,都潜藏着莫名凶兆。   不拆掉,又怎么办?   正当大家犹豫不决时,吴助理清清嗓门儿,说话了:“大家都喜欢看广告吧?”“与这事儿有什么干系?”   兴冲冲走马上任。   就盼着早日坐进威风凛凛的办公室。   行使自己神圣职权并和市长助理关系很铁的市建委主任。   不满的对老朋友翻翻白眼皮儿。   “说正经的。   一天等于二十年啊!”   “大家脑中最熟悉也最讨厌的广告是什么?”二十七岁的吴助理,青春盎然,精神抖擞,没理睬老朋友的嘲弄。   反而笑嘻嘻的继续问到。   “快说出来。   对这事儿有利呢。”   没想到,这对搭配脱口而出。   “脑白金嘛。”   他俩一说出口,大伙儿就笑上了。   “那玩意儿,弄二老头儿老太太就在电视上扭呀叫的,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还收脑白金。烦死人啦。”   “恶俗!   庸俗!   难看。”   “可怪了,这么多广告,我就记得住这脑白金呢!”   吴助理就势高叫一声。   “对!瞧人家陈主任说得多好,这么多广告,我就记得住这脑白金呢!”他对老朋友笑笑:“举一反三,事倍功半,我们这座还没建好的市政府大楼,也就是建筑史上的脑白金。谢了。”   再转向大家。   “虽然朦朦胧胧。   像雨像云彩又像风。   可它好记。   令人印象深刻。   这就足够了。   都说建筑是凝固的符号和旋律,我们这座巨大的脑白金,凝固的是大家奔向小康的热情,歌唱的是领导改革开放的决心……   它!   就是提高我们这座新型城市知名度的广告语。   我敢断定。   照现在这样子发展下去。   广告必将成为我们日常生活必不可少的东西。   所以,我认为完全不必为它担心,反倒该为它而喜悦高兴,因为它会为我们带来好运。”   俩搭配首先鼓起掌来,其他人紧紧跟上,闷热而窄小的现场指挥部,一刹那间,掌声雷动,欢声笑语……   这座凝固的脑白金,到底给这座新兴城市带没带来好运?   似乎一直没有定论。   不过有一点。   它倒是给始作俑者吴助理,带来了一连串的好运气。   可以这样描述。   原本天资平常,仕途一般,也就不过是个普普通通大本生的吴助理,自此平步青云,节节上升……   在十五年的时间里,平稳走过了市长助理,市建委主任,市交通局局座,市司法局局座兼局党委书记,市政法委副主任,第五副市长等路。   一步步成为了这座城市的最高行政领导。   弹指一挥间!   想到这儿,吴市长摇摇头。   心情愉快的看看紧跟在面锃亮的丰田面包。   隔着明亮的拦风玻璃,他看到面色严肃的温书记,也正在看自己。   这个老搭配,是那位首任市委书记的侄子。   当年身为市长助理的自己,面对一大群新上任的父母官,就凝固的脑白金大抒其情时,瞟见人群中有一个衣着朴实,手拿笔记本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严肃男。   严肃男也正看看他。   又低头,一丝不苟的记录。   吴助理当即对他有了几分好感。   不久。   吴助理阅读本市刚创刊的《××日报》   读到署名“温庭”专栏记者的文章“略论改革开放中的脑白金问题!”更令他惊讶。   文章文笔尖利,高瞻远瞩,主题突出,立场鲜明,对自己“凝固的脑白金”大加赞赏,推波助澜的指出:这座新兴的城市,需要更多的吴助理云云。   吴助理马上打听。   结果惊讶的发现,作者就是当时现场中的那个严肃男。   再一打听。   哦嗬嗬!   严肃男竟然是市委书记的远方侄子。   不过,当吴助理冷静下来,也有些悻悻然:这个温庭,即然英雄所见略同,你为什么不现场提出来,而是要打沿边窜呢?   然而再一想。   许是地位的不同?   对方不当场提起,也无可非议。   难得他事后如此的助威呐喊。   看来,这是个志同道合者啊!   吴温二人就此认识,长达三十年之久的“战斗友谊”第一次擦出了激情的火花。不过,温记者好像仕途多舛。   弯弯曲曲。   曲曲弯弯。   却总是落在吴助理之后。   好不容易在离退休的原市委书记叔父鼓捣下,从报社调入了市委写作组任组长。   继而提升为市委书记第一秘书。   却又因为一次轻率的表态,差点儿被顶头上司一脚踢回原形。   尔后,幸得己是第五副市长的原吴助理鼎力相助,才平安无事。再以后,温记者否极泰来,升任市委第四副书记。   这,就成了吴副市长的腑下之疾。   有道是知夫莫妻!   几十年的交情。   彼此猩猩惜猩猩。   谁还不了解谁啊?   原温记者现温副书记,文笔老辣,见解颇深,野心勃勃,手段凌厉,这让正向市长宝座冲击的吴副市长,感到了某种潜在的威胁。   好在,温副这一副,就副了十七年没有再挪动。   而吴副市长,则从第五移到第四,第三,第二。   最后修成正果。   跃上龙门。   庆祝吴副市长荣任市长那次低调的家庭宴,几十年的“挚友”温副并没出现,据说他到北京参观学习去了……   吴市长,成为了全市百万老百姓父母官。   吴市长上任后,接到了第二道指令。   那是省委常委会第×次会议决定。   决定通知:根据工作需要,特任命本市原市委温副书记为市委书记云云……   这对政坛上的欢喜冤家,就像马和常年叮在马背上的虫子,就此相互紧紧咬住,谁也想抖开谁,可谁也离不开谁……   “吴市长!   您看左面。”   坐在后排的严秘身子一挺。   靠上前来。   “好像出了什么事情?”   吴市长眼光一斜,立刻机警的睁大了眼睛:几条长长的黑布标语,拉在高楼大厦的半空,上面似乎写着“……苍天在上,”“捍卫法律尊严,”什么的?   “停停!”   吴市长的嘴巴,刚下意识的溜出二个字儿。   那训练有素的司机,市府小车队张队,早驾着丰田滑出车水马龙。   靠紧绿化带。   踩下了刹车。   于是,眼在后面小丰田也应声停下。动如脱兔,静若处子!车停,门关,却无人下来,这是长期领导工作和政治素养形成的临场发挥。   扑!   左侧的玻璃窗徐徐滑下。   现在看得十分清楚了。   反对强拆!   以生命捍卫法律尊严!   全公司员工的血汗,不容染指!不容侵犯!向北京呼吁,苍天在上,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污吏,不得好死……   斗大的墨字儿,黑汁淋淋。   像是被人用力泼上去的。   其中。   有的字还用红墨汁圈着。   远远望去,就如死人眼睛。   格外的恐怖吓人。   吴市长皱眉到:“这是在哪儿?怎么回事么?”严秘答:“鸿达医药啊,就在这楼房后面,虎死没倒威么。”   吴市长不由得向后一仰。   愤怒的扭头。   “又是那个鸿达?   不是早达成协议了吗?”   严秘张张嘴巴,没有声音。   由于这一带的繁华热闹,楼下早围满了人群,现场一片混乱和哄闹,与整条景观大道的和平繁华安祥,格格不入。   “又是那个鸿达?”   吴市长拧着眉头。   自问自答。   “出尔反尔!   它到底想干什么?”   司机意外插嘴到:“吴市长,您住了三天院,这儿就折腾了整整三天,犹如过年唱大戏,人山人海的,您真不知道?”   “整整三天?”   吴市长摇头。   眼睛慢慢眯成了一条缝儿。   住院三天,官儿们可是以各种借口常来常往。   可就是没有人告诉自己这事儿。   本来呢,改革开放年代,一个什么公司企业闹闹事儿,也并不奇怪,哪用得着自己过问或出面?自有专门负责此事儿的部门和人员处理。   不在话下。   可这鸿达?   却实在是特殊中的特殊。   特殊到除自己亲自出面外,任何人也无法处理下来。   鸿达医药!   全名:“×市鸿达医药股份有限(集团)公司” 正文 第九章卷土重来(2)   是那些年官商大张旗鼓足结盟,公开大把捞钞票的时代产物。   吴市长是其名誉董事长,温书记是其事实上的监事会主任,这一对儿至高无尚的市领导的兼任职,让鸿达医药在众多的官商中鹤立鸡群。   快速膨胀发展。   独步而无所抗手!   其业务面,除医药药品,还涉及到百货,信贷,证券等。   可据说最令竞争者自愧不如和感到惊讶的,却是鸿达还在倒腾可疑的枪支买卖。   这儿,冠以一般字眼儿“可疑的枪支买卖”。   意在替代耸人听闻的“具实的军火生意”,是大家遵照本市市志所为。   因为,网上可查的本市市志,关于这段改革开放初期的历史,就是这么白纸黑字的写着。当然,俱往矣!   中央很快就发现了这一股改革开放中,最令人意想不到和最损伤国体的意外。   出重拳制止了全国规模的官吏经商。   从党纪国法上,斩断了官商勾结的黑手和源头。   鸿达也从高处应声跌落。   几乎粉身碎骨。   树倒猢狲散。   可是,在省委工作组撤离后不久,鸿达却又死灰复燃,重新树起了大旗。原因很简单,垄断和金钱的诱惑,实在太难令人抵挡。   那些辉煌的日子!   鸿达几乎垄断了全市百万市民的药品供应。   真可谓日进斗金。   富可敌市。   名誉董事长和事实上的监事会主任等一大帮子官员,虽然被迫退了出去,可明摆着的,谁的心,都还深深眷念着鸿达。   那每年天文数字的分红,一直深深的激励着他们。   更何况。   因为退赃及时,检讨深刻,认识上线,这一大帮子官员,基本上都还呆在原位。   这就为鸿达的重新崛起,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于是。   以老鸿达管理层为核心的鸿达医药,待全国打击规模官吏经商的风声一过,马上扯起了大旗,“×市鸿达医药实业”横空而出。   由原有的“股份(集团)”变成了现在的“实业”   干脆到连“公司”二字也不要了。   是个创举。   温书记大学毕业后回家乡创业的儿子,任医药实业的总经理兼CE0首席指执官。   温总又将其志同道合的老同学请来,全部高薪聘为各个部门的经理。   然后,与其父商量后,高薪把原来入股的官员们后代,聘为副经理或顾问,外联主任或公关部长,保安部长,医药代表云云。   客观的说。   温总挟其父之威。   利用原有的官员资源和人脉关系,把鸿达医药实业做大做强,现在来看也并非异类。   此类改头换面的官商联手,比比皆是。   成为中国21世纪改革开放中的又一道风景。   不提。   而在这次“浴火重生”中,本市的二位最高领导也没闲着。温书记就不说了,面对正直官员发出的非议,大义凛然,义正词严。   “我不计较大家背后的议论。   作为一个共产党员,如果到了听不得反面议论的地步,那就离尸位素餐的行尸走肉,只有五米远了。   我倒是想问问。   党纪国法上,哪条哪款哪项写明了?   因为温度是我的儿子,也姓温,就不能经商?   不是讲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以人为本么?   所以。   我真诚的奉劝这些同志,把精力放在工作上。认真踏实,主动积极,做好自己的日常工作,为自己和家庭负责。   这样于人于己于党和国家。   不是更好吗?”   总算堵住了少数几个人的嘴巴。   可光堵住还不行。   毕竟是21世纪了。   原有的招数虽然屡用屡胜,可也渐趋彰显出黔驴技穷的颓唐。   不久,市党校校长,市规划局局座,市计生委主任和市某几个中学的教务主任等,因为工作上的不足或叫疏忽或叫失职,被市委书记明令要求撤职查办。   这些人,都是私下非议的官员。   按指挥层级。   有的属于市委书记直接管理。   有是则吴市长的部下。   可吴市长签了字。   吴市长心里透亮。   这些所谓的“正直,有党性。”的官员,其实就是本市工作不稳定的潜在因素。作为市长,他必须得纵横捭阖。   左右逢源。   相互照料。   要不然市委书记摔起牌子来,自己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可是。   吴市长却接收了前些年茫然懵懂的深刻教训。   他清楚。   鸿达医药实业改头换面的重新崛起,当然是依仗着本市的公共资源。这其间,市委书记是其后台,各官员是其台柱。   可问题是,这类狗屁衙内公司,如今雨后春笋。   多不胜多。   中央都拿它们没法。   我又能奈何其哉?   而且,让吴市长有苦说不口的是,自己的大女婿,吴大双的夫婿,温总当年的上铺,就在鸿达任财务经理。   当然。   己决心远离,并坚信自己有能力掌控的吴市长,根本无法说服大女儿小俩口。   讲经验讲直觉讲防患于未然。   比讲思想和世事更熟练擅长的吴市长,面对小俩口和温书记同出一辙的滔滔不绝,只有王顾左右而言它的份儿。   这还不加上自己老婆薄处。   以及正在读大二的吴小双和她那个硕士男友。   一起为声援女儿和其姐的旁敲侧击。   引经据典。   苦口婆心。   更没加上小女儿的准公婆,自己部下市建委陈主任和市法制办舒主任。   俩口子有意无意的开导和劝慰。   吴市长就认定一点,鸿达合理不合法,这样下去总要出事儿。与其出事儿后,自己又被迫停职检查和如数退赃,倒不如现在就一刀两断。   落得个干净廉洁。   以便好好的安渡晚年。   法网恢恢!   疏而不漏!   前车可鉴!   历历再目!   被自己三十年奋斗感动着,被历次运动吓怕也打怕了的吴市长,可不想在平安离退休前,再重蹈覆辙。   说到底。   这一切不就是为名。   为钱!   为名?   自己好歹坐了三届市长宝座。   说实话,除了一种生存的本能和视觉听觉嗅觉上的习惯延续,这个名,实在是没有多大意思和值得自己留念。   因为。   看得了太多名义的沉浮。   辉煌与黑幕。   真真假假。   假假真真。   这个名,真是不要也罢!   不要,就一个普普通通小干部,就一个平平凡凡老百姓,良心或许还更干净,睡觉或许还更舒坦……   为钱?   自己好像也并不太需要。   每月的工资奖金和各种明暗收入,补贴,从来就没有理顺和清楚。   再说。   每年有健康检查。   看病有医保。   如不犯法离退休后,还有全额养老金;平时和节假日,老干局来人嘘寒问暖,礼物不断,偶有小恙,组织部和老干局更是体贴入微,令人感动……   想想吧。   组织上为自己什么都考虑到啦!   真个是。   出有车。   食有鱼。   病有药。   含饴弄孙,颐养天年!我犯得着为了钱,如此殚精竭虑,患得患失,提心吊胆吗?至于温庭这老家伙和底下一大帮子官员要那么做,我也管不着啦。   可也不能不管。   不管。   以后真出了事儿,我这个当市长的,也脱不了手。   那就审时度势。   走一步,看一步吧……   因此。   在相当一段时间里,吴市长对这个鸿达,敬而远之;只要老搭档不太过份和离谱,自己一般不会与之过不去。   或叫睁一只眼。   闭一只眼。   反正。   论级别,咱俩一样。   论职责,分工不同。   咱不与你结盟,出了事儿,你自己去兜着罢。   双规,双开,坐牢和上刑场,咎由自取吧,关我屁事儿。可对以下的官员,具体的说,属于我管理的官员就不同了。   严厉训斥。   公开敲打。   撤职查办。   杀鸡吓猴……   还真有替鸿达当台柱子和保护者的相关官员,因故而被吴市长撤职查办或削职为民。此外,还送了七八个进监狱。   当然。   其公开的罪名,是贪赃枉法和玩忽职守云云。   吴市长的这几手,众官员看得清楚。   一个个忍不住私下痛骂。   真想廉洁奉公,为何你大女儿和乖龙快婿,却仍呆在鸿达拼命捞钱?   表面像圣人。   暗地却是恶棍。   这就是即当婊子,又立牌坊,兄弟姐妹们可是大大的不服气啊。身为龙头老大的温书记呢,则一直稳如泰山,不动声色。   沧海桑田的市委书记。   自然不是潮起潮落的厅局级。   他明白对方必须得这样做。   这在官场上叫吃一堑长一智。   防患于未然。   明哲保身。   官场潜规矩要素之一,什么都是假,只有自己稳坐钓鱼台,握有权力才是真。   试问,一个勤勤苦苦奋斗了三十年,才爬到市长宝痤,并被几次运动吓得差点儿上吊的老政客,会因为什么鸿达而贸然出手?   自行崩溃么?   空想嘛。   所以。   一面与对手保持着平衡。   一面对属下严加整肃。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维持着离退休前的本市工作,然后平平安安全身而退,回家当慈祥长辈和受人尊重的前市长,享受天伦之乐……   嗬嗬!   这么简单的心术。   你们这些家伙怎么就没悟透呢?   当然。   没悟透也可以理解。   谁让你们只是正部级,厅局级什么的来着?   层面和视野都不一样么。   可以谅解。   因此,相当一段时间内,市委书记和市长除了一些小小磨蹭,基本上是相安无事,联手共建“21世纪人民的新×市”   如果不是一件突发事情的袭击,这对搭档,还会继续团结一致。   共同战斗下去。   直至双方大限悄然来临,   微笑分手。   平安离退休回家养老。   进入200×年,那一直徘徊不定的房价,突然像脱缰的野马,朝高处狂奔。   一时间,全中国从北到南,自东向西,房价节节上升,日新月异,在本来就动荡不安的国人心上,深戮一刀。   吞噬着都市人最后的信心。   自此。   商品房正式粉墨登场。   成为了名符其实,人人痛恨的房老虎。   房老虎蹦跳不己,所向披靡。   所到之处。   一片哀鸿。   穷的更穷,富则更富,耀武扬威多年,各种办法用尽,一直无人能敌。在这迅猛狰狞的房老虎面前,故事天天翻版。   传说日益刷新。   一夜暴富事实。   令人心惊肉跳。   令人羡慕不己。   因此。   百分之千百倍的暴利和在位期间业绩考核的需要,让各地政府和开发商一起行动,在中国上演了一出。21世纪的新圈地运动。   鸿达有着浓厚的官方背景。   自然也不甘落后。   温总率领其虾兵蟹将,四处出击。   到处投资。   居然也战绩赫赫。   赚得了“人生的第二桶金”   然而,物极必反!在本市景观大道的还建房重大工程中,被金钱涨得脑子晕乎乎的温总,不顾实业自身存在的严重缺陷和客观现实,盲目签约上马。   结果。   资金链断裂。   工程被迫停止。   须知。   景观大道绵延十里。   原为着城市建设大局而搬迁的居民和各企事业单位,达二十多万人;风里雨中,莫不人人引颈相望,盼着还建房早日修好,以解自己住房或办公之苦。   谁知盼来盼去,却是还建房工程的嘎然而止。   瞅着那一堆堆血盆大口般刚挖出的地基坑,人们愤怒了。   扶老携幼。   拖儿带女。   呼朋唤友的涌了上去。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   没几天,地委省委呼啦啦下来了一大串人,还有以前只是听说过传闻中的各种大小媒体,呼啦啦亮相,长枪大炮,齐齐瞄准了本市的二位最高领导。   重大危机时刻,突然降临。   这对老搭配掖着前嫌,紧急携手。   又一次团结应对,共渡难关。   具体措施迅速落定。   由市政府出面宣布鸿达欺诈破产,责成公检法处理相关负责人。   抛出市建委副主任等几个官员作替死鬼,判了一至三年有期徒刑;并由具有一级工程总承包资质的市国有建筑工程公司,紧急接手还建房工程的续建云云。   狂傲的鸿达,终于遭到了当头棒喝。   灰溜溜的败下阵来。   除保留一处几十个平方的所谓办公室,其余的灰飞烟灭。   烟消云散。   当然。   走笔如此,个中却远非这么简单。   可不管怎样,财大气粗,嚣张狂妄的鸿达医药实业,算是遭到了灭顶之灾:温总判了五年有期徒刑,自此以下的虾兵蟹将,发一声哀叫,刹那间,散了个干干净净……   一场重大危机,在二领导的齐心协力下,得到了化解。   可是。   二领导却并没感到轻松。   相反彼此心里都明白。   这一世的叶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温总入狱后不久,吴市长的爱婿,党报主笔兼副主编的大女儿老公,原鸿达的财务经理,提出了离婚。   自小好强争胜。   以女才子和女强人示人的吴大双,舍不得与其的爱情和肚中己二个月的儿子。   流泪跪求老爸出手援救。   可怜的吴市长。   左边是岩。   右面是河。   想来想去不知怎么办才好?最后,只有横横心,咬咬牙,大吼到:“我救他,谁救我?你这是有了老公不要老爸啊!”   薄处一向遇事不慌,聪明能干。   现在也红着眼眶。   左思右想。   南掂北量。   无奈,实在想不出个两全之计。   只好也噙着泪花。劝着大女儿:“双呵!爱情可以再来,老爸却不可替代。他若真是爱你,自然不会离你而去。   顶多发发气。   吓吓人而己。   即便他真的铁了心,也就由他吧。   事至如此,左右是个恨罢了。   以我们家和你自身的情况,还怕找不到真正的爱情?”   可惜的是,那厮不只是发发气,吓吓人,离婚要求提出后不久,居然就此人间蒸发,杳无音讯……   这直气得吴市长和薄处,目瞪口呆。   跺脚大骂。   “这没良心的家伙。   不是纯爷儿们!”   直伤心得吴大双声泪俱下。   神思恍惚。   最后,无奈在老爸老妈的强烈要求下,打掉了肚里的胎儿……   吴市长作梦也没想到,事隔二年后,鸿达居然又开始了聒噪,卷土重来。吴市长眯成一条缝儿的眼睛,猛然睁大。   定定的看着那几条大黑布标语。   脑子急速的转动着。   鼻子出着粗气。   天空,有些发晦。   不知何处从天边飘来的一大片乌云,横在了天际。乍暖还寒时,最难将息! 正文 第一拾章民心医院(1)   离302三条街正中位。   蹲着幢三层楼的小楼房。   这是一条仅次于景观大道的主干道。   几乎与景观大道比翼双飞。   一直通到最前面的大十字路口。   前面说过,本市的繁华闹市中心,是以大十字路口方圆十里内为界。在这方圆十里之间,几乎集中了本市的各主管局,各权力部门。   商业大厦!   高档住宅区!   大型超市!   酒店和学校。   这条主干道呢,恰好在本市的繁华闹市区与普通居区和污染超规的工业区等联界之中。   和全中国所有的地级市布局一样,这临界照例是不上不下,不偏不倚,不温不火,不冷不热的。   虽说也算是主干道。   可因王气东移,繁华西去。   其建筑。   自然也就低了好几个档次。   沿街左面一色二三层小楼,朴朴素素,毫无特色。   右面一色简陋平房,平平常常,人来人往。可你若真认为这主干道徒有虚名,不过是以前小县城机耕道的延伸,那就大错特错了。   白天。   这儿右面紧挨着的全是饭馆,旅店等等。   饭馆呢?   是那种市井凡民花上二三十元,就能吃得舒舒服服的平民小饭馆。   旅店呢?   是那种只要你保证自己不是坏人,或者解释自己丢了身份证,就可以缴钱入住的平民小旅店。   其它的小杂货铺,小超市,小便利店,小网吧,修鞋,补锅什么的,应有尽有,怎么方便怎样来……   即便是你心血来潮。   拎着条掉扣,绽线的旧牛仔裤舍不得扔掉。   想找在别处早己消失了的缝纫店。   也没问题。   只管顺着右面慢腾腾走去就行。   那么左面呢?   一式的二三层小楼房房前的招牌上,都赫然标明“××美容店”“××××国际美发厅”“×××颜面培养中心”云云。   暮霭一罩。   灯火通明。   人来人往。   欢声笑语。   不绝于耳。   简言之,按摩一条街。   这幢三屋小楼房,就毫不起眼的蹲在左面正中。楼下四进四出的大门一侧,挂着“×市民心医院”大木牌。   门口二侧。   永远站着二个身披红缎,满面笑靥的小护士。   红缎上。分别有凸出的黄字醒目。   “民心医院,你就诊治病的首选!”   “民心为心,高贵不贵!”   进得大门,是挂号室和收费处。   迎面雪白的墙头上,贴着就医示意图,各种药品及住院收费标准,各种证照,获奖证书和医师的相片,名字,职称等等。   待你看个仔细明白。   温柔敦厚的导医小姐,就会对你嫣然一笑。   微微一鞠躬。   “您好!   需要我帮助吗?”   如果你是个有心人,你就会发现,这么漫长和热闹的主干道上,是医院的居然仅此一家,别无分店。   还有更令你振奋的。   墙上明码标价的各种药品费和住院费,比正规的国家医院和别处的民营医院,相对便宜……   当然。   便宜无好货!   特别是治病这档事儿,谁也不怨得。   可谁也不能一辈子不生病啊!   因此。   面对无法忍耐的病痛和生死折磨,许多人宁愿花大钱进高档医院,吃有用药品早日痊愈,也不愿节约贪图那么点便宜。   但是呢。   你只要认真看看。   天天在这民心医院进进出出,几乎从来没有断过的人们。   你就会明白。   便宜无好货的法则,也有失准的时候。   咣咣当!咣咣当!咣当咣当咣咣当!四五个老人敲锣打鼓的从街那头过来,一直敲进了民心医院。   看来。   二个小护士与这几个老人是老熟人。   老人们还没进门,二小护士就迎着微微一鞠躬。   然后,笑问到。   “大伯!   好些没有啊?”   为首的老人也笑到回答:“好了好了,正高兴呢,吕院在不?”导购小姐笑眯眯的迎上来:“在呢,三楼院长办。哎大伯,救死扶伤是我们医院的神圣职责,用不着敲锣打鼓的。”   大伯点点头。   手一扬。   不知何时多了挂鲜红绸旗。   但见其。   标准尺量的绸旗正中,龙飞凤舞的镶着“民心得心,济世圣手。”八个大字。   下垂鲜红的流苏缕缕。   在微风的吹抚下,轻轻颤动,宛若一挂流落的红瀑布。   咣咣当!咣咣当!咣当咣当咣咣当!老人们顺着木梯敲上去了,而就医的人们仿佛司空见惯,谁也没特别留意驻足。   只是含笑让开。   顾着自己的繁忙。   三楼走廊尽头。   是院长办公室。   一个二十五岁左右的女年轻女孩儿,正和新加盟的老医师促膝谈心。   听到敲锣打鼓声,老医师有些惊异。   本该肃静的住院部,哪来的吵闹声响?女孩儿看出了老医师心思,无可奈何笑笑:“常有的事儿,挡也挡不住,你马上就会明白的。”   住院部。   其实也就是十几间,仅供二人留查的观察室。   久而久之。   有的老病人自己要求暂住在这儿。   治疗和吃药都方便。   仁慈心肠的女孩儿也就同意了。   可住院部不管饭,一旦发现病人有病势加重的危险,就得火速转送设备设施更齐全,医疗水平更高,具有真正住院部的大医院救治。   老人们进了院长办。   见了年轻女孩儿就直称“吕院长”   一番真诚感人的感谢后,留下红绸旗又齐齐退出。   送他们回来。   吕院见老医师正饶有兴趣的欣赏着红绸旗。   嫣然一笑。   “张医生,现在你明白了吧,挡不住呵。民心可贵!贵比黄金,这可是我们民心医院扎根立足的沃土。”   老医师频频点头。   “老人不会作秀和撒谎。   以一斑而窥全豹。   看来民心医院的确有独到之处。”   女孩儿昂头大笑。   “哈!那你还犹豫不决什么?签字啊!”老医师有些尴尬的咧咧嘴巴:“吕院长,我在军队多年,毕竟,”   “有点害怕上当?   哈!   我说过你请放心。   你就请放心么。”   吕院走过来,坐在椅上,再向对方含笑示意请坐。   老医师坐回了沙发,双手拘束地交叉着轻放在自己的下腹部上,看着对方。女院长也微笑着注视着他。   “张医生!   我说过。   我们是民营医院。   没有国有医院那么多的清规戒律和条条框框。   合则合。   坐班看病,照规付钱。   走则走,依然是同行朋友。挂在我这儿的医师很多,大家都遵守这不成文的规矩,从没出过错。比如××,主任医师,擅长胸内科。   比如×××,硕士生导师。   是南中国著名的脑科专家。   再如××××。   原302的第一任院长。   擅长妇科和疑难病症的治逾……”   其实,不用对方细数,张医师早以军人训练有素的机警和细心,打听了个清清楚楚。女院长说的那些同行,他都知道。   有的,还是他同学和同门师弟。   张医师是驻军陆军某医院的内科主任医师。   是人民军队自己培养的医务人才。   可是年逾花甲的张医师,最近却遇上了一件极其棘手的事儿。   远在北方乡下的前妻,意外找上了门。   原来身体强壮勤劳的前妻,因为一场大病,身体完全垮掉,丧失了劳动力,又因为离婚后没有再找,这就完全断绝了经济来源和生活依靠……   毕竟曾挽手走过一段艰辛岁月。   张医师当即安排她住下治病。   并承诺付担她的生活。   可是。   这事儿却遭到了自己现在妻儿的一致强烈反对。   无奈之下。   张医师只好把前妻重新送回北方乡下,答应每月按时寄出生活费,为前妻养老送终云云。但是,承诺是要钱的。   军队医院每月的收入,妻子一清二楚。   自己不可能从中挤出。   思来想去。   唯一办法。   就是利用空余时间和自己的一技之长,在外面坐班。   虽是军人,可他也知道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与自己同资历,同医术的某某医师,是医治烧伤享有盛名的医学权威。   还有某某医师。   以内外科兼修为特长。   曾获得全军医学创新奖。   这二个德高望重的老医师,因种种原因与本市国有大医院合作。   也就是在贵宾室坐班。   可疲于奔命的半年下来,累得疲惫不堪,却只拿到了原签合同总额的三分之一……地方不比军队,花样百出,骗局多多。   这就不得不令人万分小心。   自己颇具苦心的探访和筛选。   才最终选定了这家,有口皆碑的民心医院。   张医师早就暗地了解清楚。   民心虽然是民营医院,且规模不太大。   可医院重信用,守合同,收费比同行便宜几个百分点,用药真实,挂在这儿坐班或跑班的医师,不论男女老幼,该每月结账的就每月结帐,从没有过拖欠。   女院长就是老板。   姓吕单一个蓉,人称吕院。   吕院本是辞职小护士。   因而,格外体恤平民百姓。   仁慈心肠,很得患者的拥戴。刚才那敲锣打鼓的送红绸旗老人,其实只是这民心医院日常生活中普普通通的一幕。   电话响了。   女院长轻轻抓起。   “嗯!   是我。   您好,×局。   请说,哦,嗯,哦,好,专治妇科的,行!请她来吧,问导购小姐说找我就行。好,再见!”放下话筒,闪眼瞧过去。   见张医师抓过合同书。   认真签了字。   再细细看看。   然后轻轻推过来。   逐玩笑到:“张医师,地方不比军队,不怕我骗你吗?”老军人一怔:“这?”“哈!”毕竟是年轻女人,女院长笑弯了腰。   青春的笑声。   少妇的妩媚。   竟然让不拘言笑的老军医,有些茫然失措。   尔后。   女院长拈起合同瞧瞧。   郑重的放进抽屉,站起来伸出右手:“合作愉快!请明天开始吧。”老军医握住她的手,仍然迷惑不解的看着她。   “可你刚说什么骗不骗的?”   “哈!”   女院长又想笑。   可强忍住了。   “张医师,入乡随俗,慢慢你会习惯的,请吧。”把他送了出去。   目送穿便服的老军医慢慢下了楼。   女院长又习惯成自然,一间间的顺着观察室看过去。   没等她看完,一个司机模样的小伙子冲了上来。   小伙子身手敏捷,软底的球鞋跑在木楼梯上,居然没有半点音响:“吕院!”“哦回来啦,到办公室等我。”   女院长又从容不迫的一间间看过来。   引起病人们一歇歇的亲切招呼。   “吕院长!”   “吕院长,你好像比昨天更漂亮啦。美女哦。”   “吕院,这是我今天介绍来的病人。妹儿,这就是吕院长,好人啊!”   回了院长办,小伙子正坐在沙发上喝茶,见她进门,立即蹦了起来:“吕后,真给你老人家说准了,那姓莫的妞儿,”   女院长皱皱眉。   朝大开着的房门瞟瞟。   “嗯?”   小伙子哦的声。   忙窜上去紧巴巴关了门。   再屁颠屁颠地凑到己坐在椅上的女院长身边。   “那姓莫的妞儿,这次是不当婊子要当医生啦。”女院长眼里闪出一抹凶光,左手向上一搭,托着自己粉腮。   “说清楚一点。   别像个叽叽喳喳娘儿们。”   离民心医院几十米远的地方。   一间叫做“××××国际美容美发中心”的按摩院。   这二天突然关门闭户。   即或到了黄金时间的晚上,也依然黑灯熄火。   平时那些花枝招展的“美容美发小姐”们,突然不知了去向。   这间“××××国际美容美发中心”其老板是广东人,老板娘姓莫,生得和自己老公,就如一个模子倒出来似的。   瘦中个儿。   额角突出。   脸颊凹陷。   皮肤幽黑。   反映机敏。   恍若二只公猴母精,是典型的沿海东南亚人种相。   三十开外的莫老板娘自己不接客,可手下养着十几个如花似玉的“美容美发小姐”,个个手艺精湛,风骚迷人,勾人夺魂,是这条街上有名的消魂处。   据说这家老板和本市上层关系密切。   在好几次警方的扫黄打非大行动中,事先都得到了消息而毫发无损。   加上莫老板娘管教有方。   调教有余。   其生意一直顺风顺水,找了不少的皮肉钱。   就是这么一间,有着狗屎发财运的“××××国际美容美发中心”突然异动,这就引起了吕院长的高度注意。   吕院长原是本市×国有医院的护士。   在那儿足足呆了三年。   然后自动辞职。   自筹资金办。   起了这家“民心医院”   女院长吕蓉,天生丽质,高挑个儿,性格风风火火却又妩媚多情,经营有方,做人周到,普结善缘,因而人缘极好,颇具转运。   不到二年时间。   民心医院在本市民营医院中,异军突出。   令众人刮目相看。   因此。   吕院长又被江湖中人称为“吕后”   这条闻名本市的主干道,因为几乎集中了本市的“美容美发精英”是名符其实的色情一条街。白天就不说啦。   进入夜晚。   灯红酒绿。   热闹非凡。   煦煦壤壤。   摩肩接踵。   大多是慕名而来的寻欢客。   这就产生了一个重大问题,在严禁黄赌毒的社会主义中国,此街的存在,莫非真是天方夜谭?可事实上,却远非如此。   警方从来没停止过,对此类“美容美发精英”们的扫荡和打击。   多次对此街进行取缔和封闭。   可和绝大多数同类情况的地区一样,却总是打而不死。   死灰复燃。   个中奥秘就不必细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