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鬼师   唐演放学归来,回到糖豆巷里租下来没多久的小店前,掏出钥匙把三只锁逐一打开,把暂停营业的牌子翻过来,露出正面的‘有事请进’,然后穿上一件背后有八卦图的长袍,找到拂尘拿在手里,调整好表情,坐到椅子里,摆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派头,开始期待顾客上门。   一位怒气冲冲的老头进来,大声问:“帮忙砍人收费多少?”   唐演平静地微笑着说:“不砍人也不杀人,只处理与鬼和死人以及所有和灵异事件有关的问题,当然,还为宠物治病以及进行各种专业护理,比如修剪毛,治疗常见疾病,阉割去势,消灭跳蚤之类。”   老头转身离去,表情显得很失望。   半个钟头过去,没有谁进来。   又是半个钟头过去,天色已黄昏,邻近餐馆里飘来食物的香味。   唐演脸上的职业性质笑容消失了,开始剪指甲,稍后干脆把脚搭到了桌子上,闭目养神,开始考虑待会去哪里吃饭以及吃什么。   一阵寒气突然出现,周边气温顿时下降了至少六摄氏度,风铃发出清脆的叮铛声,门外那只无主的老猫呜咽了几声之后逃之夭夭。   一名面色苍白的黑衣女鬼双脚离地一尺,缓缓飘进来,身体不动,完全是御风而行。   她的长发披散开,遮掩住一小半面颊,两只眼睛全是黑的,没有眼白,面部过分的白,甚至微微有些发青,唇呈深紫色微张的嘴里露出几只尖锐的牙,总之,是一只很阴森很诡异的女鬼。   唐演把双脚从桌子上移下来,脸上再次浮现亲切友善的微笑,这个表情是他对着镜子训练多次之后才固定下来的。   黑衣女鬼来到他对面的椅子里坐下,有气无力地说:“鬼师,我被街口那个姓李的八婆打伤了,急需治疗,否则会魂飞魄散。”   那个姓李的女人自称天师,年纪大概二十四五岁左右,很漂亮也很性感,具备一种特殊的冷艳气质,每一次从她的风水店门前走过,唐演总是情不自禁地放慢脚步,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朝里面瞄几眼。   有时幸运地与李天师目光相遇,唐演总微笑点头,当自己是天真纯洁、人见人爱的小正太,但是无一例外,迎接他的总是冰凉的目光,好像他是一名危险的精神病患者那样。   至今唐演不曾和李天师交谈过,但是在内心深处,他很感激她,因为他自从开业以来,三个月里治疗了十七名被她打伤的阴魂,可以这样说,如果没她的间接帮助,他很可能无法把这间小店支撑下去。   唐演摆出很专业的架势,平静地说:“伸出舌头让我看看。”   黑衣女鬼:“受伤的地方是我的背,用得着看舌头吗?”   唐演:“先看看舌头再说。”   一条紫黑色的舌头从黑衣女鬼口腔里伸出来,足有七十多厘米长。   唐演:“好厉害,跟条蛇似的,看来你生前很喜欢盘弄是非,唠唠叨叨。”   长长的舌头缩回去,女鬼说:“胡扯些什么啊,人家生前是哑巴,不会说话。”   唐演面子有些挂不住,悻悻然笑了笑,叫女鬼解开衣服看看伤情。   女鬼羞涩地笑:“怪不好意思的。”   唐演:“又不是没看过,前面两次都是我把你救回来的,否则你早已经魂飞魄散了,你的身体对我而言已经基本没有秘密。”   黑衣女鬼露出背部让唐演检查。   一个乌黑的手掌印在琵琶骨下方,非常清晰,旁边是一些灰蓝色条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其它苍白部分扩散。   估计被打伤至今不会超过二十分钟。   以这样的速度,再过一个半钟头,估计她全身都会变成灰蓝色,到时候想必会彻底挂掉,化为一阵烟雾或者一滩黑水什么的。   唐演:“这个可以治好,不过得用三只牙做报酬。”   女鬼:“如果再让你多治疗几次,我嘴里的牙就拔光了。”   唐演:“等拔得所剩无几的时候,我可以帮你弄一副假牙。”   “我很想知道,你打算用什么牙往我嘴里装?”   “猪牙。几十米外有家猪头肉作坊,垃圾堆里猪牙要多少有多少,可以挑选形状合适的,当然如果你想扮僵尸或者吸血鬼之类也很容易处理,只要多装几只猪的獠牙就行,那样一定非常拉风,会有许多口味独特的男鬼和男生喜欢你。”   女鬼沮丧地说:“我只想弄成人的样子,而不是其它,猪獠牙留着你自己用吧。”   用了一道定魂符和几滴千金液外加一粒健尸丸,女子身上的黑色掌印立即变淡了许多,那些漫延开的灰蓝色部分迅速消失,变得与周围的皮肤一样苍白,再过几个钟头就可以痊愈。   女鬼问:“我的背是不是很性感?”   唐演心不在焉地说:“嗯,很不错,不亚于模特。”   女鬼:“你与我来一段浪漫曲折的人鬼情未了好不好?”   唐演:“一点也不好。”   女鬼:“为什么?”   “这个阴阳相隔,不太合适。”说话的同时,唐演心想她的模样长得如此凶恶,浑身阴森森的,一旦挨近五米范围内立即有些汗毛倒竖,与这样的东西恋爱,比坐牢更难受,完全无法想象。   女鬼说:“我曾经夺得过北市区女鬼美臀大赛的冠军,你觉得我的屁屁怎么样?”   貌似竞争对手数量稀少,这样的冠军委实不值一提,以此为由搞性贿赂,显然不可能成功。   唐演说:“留着你自给慢慢欣赏好啦。现在把嘴张开,我得取出报酬。”   黑衣女鬼愁眉苦脸地咧开嘴。仰起脑袋。   唐演举起了贴着灵符的钳子,准备拔牙。   女鬼紧张地说:“别拔门牙,否则会毁了我的艳鬼形象。”   唐演:“就算一只牙都没有,你也是一只不折不扣的艳鬼。”   “我付给你冥币行不行?”   “别开这种玩笑,乖乖把嘴张开。你要是缺钱花,我倒是可以送你几叠十亿面值的冥钞。”   然后钳子卡住了一只犬牙,然后使劲一扳。   他不是专业牙医,动作难免毛糙和粗鲁。   她发出一声尖厉的惨叫,这声音极富穿透力,远远传出去,方圆两百米内具备与阴魂交流能力的人都能够听到,当然,有些身体极度衰弱的人也会有所感应,觉得莫名其妙的心悸和寒意。   巷子口外的李天师正在剪脚趾甲,突然听到这声音,一不留神把形状全搞坏了,并且将皮肤咔嚓下来一小片,她不禁大怒,扔了指甲刀,对着门大声吼:“发克,鬼叫什么!” 正文 鬼牙   唐演将拔下的牙扔进小碗里,泡在符水当中。   还有两只,由此推想,还得再听两次尖厉的凄惨嚎叫,这是对精神的剧烈折磨,实在很讨厌。   其实鬼是不会痛的,她完全没必要这么怪叫。   女鬼嘴里的牙被拔得残缺不全,前面两次治疗已经拔掉了六只,刚才拔掉了第七只牙。   唐演说:“为了保持你外貌的美观,我打算弄两只臼齿,不动你的门牙,希望你配合。”   又是两次尖厉的惨叫。   两枚大牙扔到符水当中。   女鬼:“以后如果我没了牙,你还会不会救治我?”   唐演:“当然会,没了牙可以弄别的东西,比如你的手指和脚趾都有用处,还有你的头发,眼球,皮肤等等,可以入药的部分很多,可以这样说,鬼的全身都是宝,就像猪一样。”   女鬼苍白的脸上充满了绝望和沮丧,慢吞吞地说:“也许得另找一位鬼师,如果长期与你打交道的话,我会变成一只残疾鬼,迟早得一块块被你割掉,简直就是凌迟处死。”   唐演:“据我所知,很多鬼十年八年都不必看一次鬼师,为什么你在两个月里第三次找我?”   女鬼:“因为我一向多情,不甘寂寞,一看到可爱的男生就情不自禁,可是人鬼恋情往往会招来麻烦,而我有时也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本能,无意中伤害到男友,所以到了后来总会被天师和法师修理,好在我逃命的本领不错,抗揍的能耐也挺强,所以每一次都可以逃脱,然后让你治疗。”   唐演:“你是只色鬼。”   女鬼:“就算是吧。我想问你,拔掉我的牙之后用来做什么?”   唐演:“你的牙弄碎之后再配上其它几种常见的原料,可以制作出效果很了不起的迷幻药,随便嗑一粒就可以嗨得不像话,而且不会产生依赖性,许多人都喜欢这玩艺儿,价格不错并且完全不愁销路。”   女鬼:“你是个贪财的家伙,尽管三次救了我,但我仍然认为你的品行不怎么样。”   唐演:“我只是个鬼师,工作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提供服务换取报酬,没指望客户爱戴我或者崇拜我。”   “我的牙还够偿付治疗费用几次?”   “不出意外的话,再治疗六次的话,还会剩下一只。”   想到她把嘴张开之后只剩下一只孤零零的牙的情形,他差点笑出声来。   “我想以后得小心些,别再遇上天师或者法师什么的,否则不等牙被拔光就没命了。”女鬼说。   “你有这么多次成功从天师和法师手里逃脱的经历,已经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传奇,据我所知,大部分鬼挨了一下就魂飞魄散了。”   “我很擅长逃跑,对于危险有些直觉,而且我修习鬼道有很多年了,多少有些法力,并不是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祝你好运,以后别再遇上天师。”   “多谢吉言。”   “你叫什么名字?”   “妮雅,你可以叫我小雅。”   由于无聊,唐演翻看电子邮箱里的信件,发觉未读邮件全是感谢信,无一例外都是购买了以鬼牙为原料制作的致幻剂的人发来的。   这种很嗨的药名叫唐氏大力丸,听着名字像是江湖人士推销的那种专治跌打损伤腰疼的药,其实不然,这种药对于止痛肯定是有神奇效果的,服下去之后在几个钟头里爽极了,可是对于关节或韧带扭伤撕裂之类却没有什么疗效,过后该怎么痛还是怎么痛。   闲暇时看看这些表示感谢的信件,会让唐演觉得自己的努力得到了一些除经济利益之外的回报,感觉到生命有了意义,对这个世界做出了重要的贡献。   一位名叫颓废土豆的年青人在信里说,一直以来都很自卑,因为相貌丑陋,身材矮小,并且贫困,属于真正矮穷挫的屌丝,看到漂亮性感的女同事根本抬不起头来,总是本能地绕道而行,其实心里很想把她们一个个全扑倒,然后……在服用了唐演提供的药丸之后,在长达五个多小时的药效当中,感觉好极了,仿佛变成了狂热嘶吼的巨人,有无穷尽的力量,脑海里的奇思妙想层出不穷,效率高到不像话,趴在电脑面前用了半个钟头就做完了平时得熬半天才能搞定的工作。而且看到美丽的女同事也不再胆怯,居然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发出喝咖啡的邀请,并且还伸手摸了摸她的腰和肋骨以及肩膀,虽然吃了响亮的耳光,却也无所谓,毕竟做了平日想做而缺乏胆量付诸实践的事。   这封信到此为止,没有提及后来的事,唐演很想知道这位名叫颓废土豆的家伙在第二天如何与那位女同事面对,有没有后续的麻烦?是否成功推倒并得手?不过这些事涉及到个人隐私,不便直接询问。   再看另一封信。   是一位大一学生写来的,说非常不幸,被人称为席梦思小旋风,因为办事从来不超过一分钟,总是很快一泄千里,抱着姑且一试的心理服用了半粒唐氏大力丸,然后再与学姐携手爱河,未曾想居然成为了比毛片男角更凶悍数倍的猛兽,完全彻底的征服了学姐,让其享受到无以伦比之强烈快乐(注,次日清晨,学姐主动跑到食堂打来早餐,并且逃课帮忙洗衣擦鞋)希望鬼师阁下长命百岁,永远健康,生命不息而制作大力丸不止。目前正在努力勤工俭学兼节衣缩食积攒钞票,以便将来购买更多的神奇丸药,若是鬼师搬迁营业地点或者外出旅游,请务必提供联系方式,以免掉线。   一名三流搏击选手写来感谢信,说服用了唐氏大力丸之后,状态奇佳,反应敏捷,对于疼痛毫无感觉,于四天前在西门庆酒店的黑市拳赛当中成功KO了一位体重比自己多出十五公斤的壮汉。可以肯定,如果不依靠神奇丸药的帮助,绝对不可能击败那家伙,因为对手此前已经连胜了十二场,被称为擂台传奇。希望唐鬼师别把大力丸买给其它拳手,专门卖给飞堤雅拳馆的人。   一名太平间管理员的信里说,此前看到面露笑容的尸体就情不自禁双腿发软,看到烂糟糟的残缺尸体就想呕吐,服了唐氏大力丸之后,再也不怕那些诡异的表情,可以若无其事地摸女尸咪咪,揪男尸老二,把肥胖的尸体当沙袋打,生活从此轻松愉快幸福安康。 正文 铁口批命   唐演是一名鬼师,这个行当在许多人眼里显得很神秘很诡异,有些阴森和恐怖的味道,其实这是一种错觉,根本没什么稀罕的,大部分人经过简单的培训和学习都可以做得更好,就是一种谋生的手段而已,说得详细一些,工作的内容就是给别人驱邪,收惊,喊魂,对付捣乱的恶灵,为受伤的阴魂治疗,为孤魂野鬼做心理咨询和临终安慰,如此等等这类事,偶尔画些符出售,顺便也卖些批发来的冥币和香烛以及殡葬用品。   之所以做了这一行,是因为在幼年的时候,还是婴儿的唐演经一位人称铁口批命的老头看过面相排了八字,说他很难活过二十二岁。   铁口批命大有来头,说谁何时富贵或落难以及预言死期一向无比灵验,几乎就没有失言的时候。   如今他已经二十岁半,距离那个大限还有一年零几个月   为了破解宿命,他从九岁开始向爷爷学习鬼师术,常常帮助一些阴魂摆脱伤痛折磨,以这样的行为来积蓄阴德和人品,据爷爷说,这样或许能够改变命运的轨迹,活过大限。   这些年来,他十几个寒暑假全都在村里度过,最终在最近一次的假期里勉强达到了鬼师及格标准,于三个月前盘下这个小门面开始营业,平时白天上学,晚间来这里守候,周末则全天开业。   从此城里多了一名新的神棍。   在学校里,他的专业是兽医和宠物护理,目前是二年级,再过一年毕业,在这儿他两样生意都做,既为宠物看病,也解决一些有关鬼魂的问题,但是两门生意都很清淡,常常守一整天都看不到顾客进来。   记忆里最近一次为与宠物打交道是四天前的那个星期二,一位街坊拎着养了六年的巴西龟进来,叫他帮忙把乌龟处理到可以直接扔进锅里炖汤,因为这位街坊听人说这是一种很有效的壮阳食疗方法。   再往前一次与宠物有关的生意则是帮助街对面楼上的一位房客把一只漂亮的大兔子剥皮斩首,掏光内脏,以便该房客制作一盘麻辣兔丁。   更早些的一次则是为一只脏兮兮的混种长毛狗清除身上数量多到不像话的跳蚤。   与阴魂有关的生意稍好一些,但是上门的鬼比人更多,所以收到了许多鬼牙,这种报酬比较麻烦,得加工成可以服用的致幻剂之后才可以出售。   又是乏味无聊的一天过去,生意很清淡,跟昨天一样,而昨天又和前天以及上星期和上个月差不多,感觉一切都在重复,像是无限循环。   夜间二十二点,风雨飘摇,狭窄的小巷内光线昏暗,寂寥空旷,一只干瘦的黑猫在垃圾桶里翻找食物。   唐演坐在椅子里,看着门外无人的街道,手里拎着空啤酒瓶,几次想往马路上扔,最终还是忍住。   在想象中,酒瓶与路面撞击之后碎片四下飞溅开的情景似乎很壮观,同时还伴随着一些做了坏事之后的奇妙痛快感觉——然而,担心会被人看到,这一念头阻止了酒瓶飞出去。   唐演不明白,为什么会有想往马路上扔啤酒瓶这种愿望和冲动,好像没遇上什么烦心事,一切都很正常,生意不好不坏,收入一般,无法去哪里奢侈地享受一顿大餐,却也不至于饿到。   犹豫了片刻之后,酒瓶最终离开了手,放到墙角,与其它空酒瓶在一起,形成乱七八糟的队列。   唐演决定开始思索一些严肃的问题,比如这个——生命、宇宙、及其一切的最终目的和终极答案是什么?   一开始思考,随即发现脑袋里乱糟糟的,比春节前的火车站更混乱,伴随着阵阵眩晕。   于是唐演决定想一些简单并且与自己关系密切的问题,比如与什么样的女人能够愉快相处,将来赚到很多钱之后买辆什么样的车,如何才能博取老师的欢心,让其高抬贵手放自己及格,如此等等。   脑子更乱了,简直就是一团糟,意识和思维就像是一个喧闹的体育场,比赛还没开始,几万人在自说自话。   唐演决定不再考虑这些事,以后也如此,这样的选择如果能够实现的话,想必对健康大有好处,可是又明白做不到,过一会如果还是无所事事,必然还会胡思乱想,这是违背不了的天性。   让他陷入思维混乱的根源正是那个在不远的将来会降临的大限,他努力想要回避此事,不考虑也不细想,但是意识深处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铁口批命说过的那句话‘这孩子活不过二十二岁’。   铁口批命为人看相灵验无比,据说几十年来不曾犯错,所提及的灾祸到了最后总会出现。   无论他想什么,关于二十二岁大限的事总会不受控制地浮现,无法平静地思索和想象,原因正在于此。   他长叹一声,离开了椅子,走到门口看着外面。   一名身穿深灰色衣服的少年垂头丧气地慢慢行走,不时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匕首,摆弄几下又收起来,他在巷子里来来回回转悠了已经一个多钟头,怎么看都有些不对劲,就像在犹豫要不要杀掉谁,也可能在犹豫要不要自杀,割手腕还是割脖子什么的。   走了一会儿,少年朝前方孙叔的烧烤摊过去,然后站住,似乎打算买点什么吃。   唐演走出门,去公共厕所,因为他住的地方没有卫生间。   几分钟过后他回来,发现身穿灰色衣服的少年就坐在店内的一张椅子里,慢条斯理地吃炸鸡翅膀和臭豆腐。   他清楚地记得,离开之前这里亮着灯,是一只功率很小的节能灯,不怎么亮,但是现在灯熄灭了,开关却在开的位置上,想来灯坏了,也可能是停电了。   少年吃东西的模样很奇怪,没有动嘴,而是用鼻孔凑近了吸,握着食物的手轻轻抽动,鸡翅立即就会变小一些,但是表皮丝毫无损,外形也保持着相同的模样,仅仅只是变小了一些。   孙叔出售的鸡翅是菜市里买来来冰冻货,个头较大,就算油炸熟透也和土鸡的腿差不多,而此时少年手里的鸡翅看上去跟鸽子的翅膀差不多大小,臭豆腐串则像是八只小蚕豆穿在竹签上。   唐演作为一名鬼师,当然知道像这样的进食方式意味着什么。   少年不是人。   看上去也不像阴魂,就外部形态看,和已知的奇怪东西都不太相符。   唐演做了几次深呼吸,让紧张和胆怯稍稍平复一下,然后说:“你好,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吗?”   少年没有开口说话,而是伸出手,把干瘪的鸡翅和臭豆腐递过来,似乎邀请唐演一起享用。   被非人怪物吸成了脱水标本也似的玩艺儿,当然不可以吃,甚至都不能摸。   唐演说:“谢谢好意,我最近肚子不舒服,不想吃东西。”   少年慢慢扬起头,把脸正对着窗外透进来的光。   初看这张脸,觉得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是走近两步仔细观察,却发现很不寻常,颜色呈青灰,微微有些发紫,目光有些呆滞,唇微张,牙齿呈褐色,像是那些浑浊苦井水地区的居民。   看上去更像尸体些,身上也散发出奇怪的味道,有些腥臭,就像不新鲜的鱼。   孙叔会把东西卖给这样的人,说明眼神不怎么好使,鼻子可能也坏掉了。   少年的手松开,干瘪的鸡翅和臭豆腐连同竹签一道被扔在地上,然后慢慢握成了拳头,缩回到身体一侧。   唐演被吓了一跳,以为少年要打架,急忙往后退了一步。 正文 邪龙刺青   就身材而言,少年矮小并且瘦,精神状态也不怎么好,吓不了谁,但是唐演担心的事却不止这些,试想如果在这里动手并且揍了少年一顿,事后如果对方叫人帮忙或者玩点阴险毒招,扔硫酸瓶或者汽油瓶什么的,这个麻烦就没完没了,除非跑得远远的,去城市的另一个边换个地方开业。   少年嘴唇动了几下,有气无力地说:“唐鬼师,帮个忙,要人追杀我,只要走出这条巷子,我随时都会没命。”   声音听起来很别扭,有些含糊不清,空洞而低沉,就像舌头和喉咙同时出了某种问题。   唐演想了想,略带迟疑,慢吞吞地说:“据我所见,你目前状况不怎么好,恐怕已经死掉了,我想不出谁还能够让你再死一次。”   少年面露惶恐焦虑之色,由于紧张,说话的语调变得更尖锐。   “你胡扯些什么,我这不活得好好的吗?能走能跳,还会说话,你见过这样的死人吗?”   唐演退后了一步,从旁边的墙壁上拿下一把桃木剑握在手里,低声说:“你把衣服脱了我看看怎么回事,弄清楚情况,也许能够帮你点忙。”   少年流露出戒备的表情:“干嘛要脱衣服,想非礼我吗?”   唐演:“我喜欢女人,对男生没一点点兴趣,这个你尽可以放心,只是想看看能否为你做点什么,如果你认为我不可信任的话,你可以走。”   少年犹豫片刻,慢慢脱下了上衣,然后又脱了衬衫,露出了青紫的皮肤。   唐演问:“你身上的两块膏药是怎么回事?”   少年:“受了伤,这样可以止血。”   “怎么受的伤,让子弹打了还是刀子扎了?”   “刀子。”   “什么样的刀?”   “汽车修理工用的那种三棱刀。”   那种刀很尖锐,刺中人体之后弄出的伤口有多个创面,堪称真正的凶器,虽然很短,其危险性却远远超过看着很威武的西瓜刀,一旦扎中人体上半身,往往会造成致命伤害,所以混黑道的人一般不会用这样的玩艺儿,因为看着不起眼,效果却太过分,容易弄出人命,不适合用于威慑和恐吓。   “嗯,肝多半被扎穿了,一定流了很多血,然后你洗过澡换了衣服才出来,是这样吗?”   少年目光里有些悲戚,慢慢点了点头。   唐演:“转过身去,让我看看后面。”   少年慢慢转身,露出背部。   一个复杂的纹身图案占据了背后大部分皮肤,是一条张牙舞爪的龙,包裹在一团云彩当中,从腰部下端开始一直到右侧肩膀,色泽仅有红和蓝,但是感觉并不单调,线条处理得非常精致,图形栩栩如生,有种怪异的活力和生机,感觉这条龙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离开身体飞出来。   唐演看到这幅刺青的第一感觉就是——那个纹身师傅在哪里?自己也想去弄一点什么在身上,比如纹一头猛虎,或者一只凤凰,或者一个神祗的形象。   多看一会,又有新的发现,这龙似乎会动,稍后才明白过来,这是由于从不同的角度和位置看的缘故。   龙的一只爪子从云彩当中伸出来,看上去很尖锐,很有力,隐隐透露出一种威胁,或者说是煞气。   云彩的着色与少年背部轮廓以及皮肤的颜色巧妙地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具备某种动感的效果,一团团的挤在一起,似乎在涌动,有些什么想要喷薄而出。   唐演闭上了眼睛,无法再看,因为头晕得厉害,几乎站立不稳,有种恶心欲呕的感觉。   少年问:“看出什么没有?”   唐演:“好神奇的刺青,其中像是有些特殊的魔力。”   唐演放下桃木剑,走到少年背后,近距离观看。   头晕目眩的感觉仍在,多看几眼就有些受不了,胃里在翻涌、痉挛,泛起酸苦的胃液。   但是忍不住想要看个仔细,这幅刺青有些诡异的吸引力,让人不得不看,强忍着痛苦感觉也要认真观察。   龙的身体在云彩当中时隐时现,动感十足,其图案构成的每一根线条和每一片形状都很精确很到位,针刺点异常紧密,十分复杂,简直不像是手工制作。   他突然想起,其实自己身上也有一幅刺青,就在左侧屁股上,在他还是一名婴儿的时候,爷爷抱他去刺的,说是这可以保佑平安,祛病驱邪,图案同样是龙和云彩,只是规模小得多,仅有一片巴掌大小,他曾经对着镜子看过几次,有几位交情颇深的女友也曾经看过,她们都说这刺青多瞅几眼就会头晕。   二十年前为他纹身的人与为少年纹身的师傅会不会是同一人?   如果自己被谁捅了几刀,会不会弄得像少年这样?   满腹疑问在思维中转悠,让他脑袋上冒出冷汗,觉得这个世界的诡异远远超乎想象,有太多理解不了的奇怪物事。   他愣了片刻之后问:“这个刺青用了多长时间完成?”   少年回答:“一个星期里去了三次,每次弄三十分钟的样子,痛得要命,还不能动,我脑袋上全是冷汗。”   唐演:“刺青师傅是谁?在哪里开业?”   少年:“那个师傅是位中年女人,身板很壮实,一点六米左右高,粗眉大眼,五官倒也端正,长得有些像李嘉欣,只是更粗犷些,不知道名字,她以前住在安德海路六百二十九号的小旅馆里,我的纹身是组织里的弟兄一年前带着我去弄的,七个月前我再想找她的时候却不知去哪里了。”   唐演鼓足勇气轻轻伸出手指摸索了一下龙的图案,接触到少年的皮肤,感觉到一丝冰凉,以及尸体特有的那种僵硬,还有浓郁的亡者气息,在太平间和殡仪馆以及医院内,有些敏锐和虚弱的人常常能够感觉到这种气息的存在。   一些人曾经有这样的体验,深夜时从公墓围墙外走过,莫名其妙地一阵凉风吹来,感觉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味道,很难闻,感觉极不舒服,这个就是亡者气息。   “你的心跳想必早已经停止了吧?”唐演问。   少年犹豫了片刻,慢慢点头。   唐演说:“很奇怪,你死了至少有一天,居然还能动弹,并且可以说话,能够思考。据我所知,尸体会动是比较常见的事,有不少人都遇到过,但是还能够像你这样的尸体却是极罕见之事。” 正文 奇异的变化   少年问:“我还能够活回去吗?我是指心脏恢复跳动,有正常的呼吸,像从前一样,甚至还可以娶妻生子什么的。”   唐演慢慢摇了摇头:“在我所知的情况下,绝对不可能。”   少年:“有些故事和传说里谈起什么灵丹妙药,说能够起死回生,有返老还童,青春永驻的功效,你这里卖这样的东西吗?”   唐演想了想:“不可能有什么仙丹,试想一下,若世间存在这样的神药,那些亿万富豪和大人物凭财力和权力肯定能够搜罗到,如此一来,他们岂不是要长生不死。”   少年:“我以后会怎么样?”   唐演:“也许慢慢开始腐烂,也许再过许多年仍然是目前这样,没个准。”   少年:“我不想腐烂的话,要怎么做,你能帮我吗?”   唐演:“我如果作法能够让肉不烂的话,肯定早就改行做猪肉贩子或者做腊肉香肠什么的去了,这种你应该找医生帮忙,弄些什么药剂泡一泡或者注射到体内,应当可以阻止身体烂掉。如果由我想办法的话,只能带你到郊外寻找一处阴气极浓的地方,就是俗称的那种养尸地,将你葬于其中,这样的话你或许可以数十年乃至百年不腐烂,将来有可能变成尸魉或者尸妖。”   少年青紫的脸浮现一丝惨淡的笑容,慢慢坐回到椅子里,无力地问:“不埋行不行?在土里呆数十年是不可想象的事。”   唐演看了看门外:“我想不出其它办法了,不过你别太担心,也许你不会烂,这样的事好象有先例。”   少年说:“我中了两刀,全都刺在要害部位,流了很多血,却至今没事,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唐演问:“你有没什么信仰?平时拜过些什么神祗?”   少年:“除了钞票和拳头,我什么都不信,一年半以前加入组织的时候,在关公像面前磕过头,除此之外,再没有跪拜过哪路神仙。”   唐演:“这个就奇怪,拜过关公的人挺多,像你这样的情况却罕见。顺便问下,你为什么认识我?还有就是,你加入了一个什么组织?”   少年:“两个月前我见过你,当时我刚刚成为铁锤帮的一线成员,就跟着老大混。”   唐演:“为什么会被杀,然后又被追杀?”   少年:“因为我最近一段时间不知怎么搞的,有时会突然精神失控,干了几桩坏事。”   唐演:“能说得具体些吗?”   少年:“一个半月前,一次上门讨债的时候,我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兽性大发,把欠债者的老婆给当众强暴了。”   “这个确实很过分,先鄙视一下。那个女人一定很漂亮吧?”   “一点也不漂亮,肯定从来不曾漂亮过,怎么看都跟一头猪似的,甚至比猪更丑一些,满脸麻子和痘痘,长得像一只装满了大米的袋子,她身上唯一的线条就是圆,除了脂肪就是赘肉,而且很老,年纪跟我奶奶差不多,至少六十岁,浑身都是酸臭汗味,事后清醒过来,我蹲在马路边呕吐了整整五分钟,连胆汁都吐出来。当时我很生气,问同伴为什么不阻止我,他们说很好奇,想弄清楚到底会发生什么事,于是就任由我乱来,没有干预,其中一个尤其可恨,还用手机拍了一段视频,说要留作纪念。”   唐演问少年,那位肥老太婆被非礼过后是什么反应,有没嚎啕大哭一场或者表演上吊割腕跳楼什么的。   少年皱着眉头说:“恰恰相反,老太太穿好衣服之后立即显得很开心的样子,说感谢我让她重温了少女时代的幸福,为了纪念今天发生的一切,她决定把个人多年来积攒的私房钱拿出来,为她的丈夫还债。”   唐演低下头,一手捂脸,额头顶在桌子上,偷笑了片刻才缓过劲来,然后恢复了严肃的表情,平静地说:“其它几桩坏事呢,能否详细地告诉我。”   少年沮丧地说:“三十几天前,我陪女友逛动物园的时候,突然失控,翻越围栏站到熊舍旁边,拔出刀子扎进一头很高大的亚洲黑熊胸前的白色月牙中间,杀死了无辜的熊,等恢复过来之后,我很悲伤,哇哇大哭了一场,因为我一直很喜欢动物,是坚定自然主义者,从前上初中的时候,没事我就跑到动物园里扔东西给熊和鹿还有猴子吃。”   唐演:“这个确实很不像话,以后不可再犯。”   少年说:“二十几天前的一天夜里,我再次失控,拿着一把铁锤,到了小区的停车场内,把几十辆车的前挡玻璃给砸了,最最讨厌的就是,我连自家老爸的车也砸了。”   唐演:“你这么做的时候是否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少年:“当然知道,但是意识当中有些很暴烈很强悍的东西存在,让我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四肢,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在自己的身体里就像一个旁观者,无能为力,无法阻止。”   唐演:“这个确实很糟糕,但是应当还不至于让你被杀然后又被追杀。”   少年:“当然,我做过的坏事并不止这些。”   唐演:“请继续说。”   少年:“在一次外出收账归来之后,我居然拿起刀把同伙杀了,把脸划烂以后抛尸河中,把十几万块钱吞了,等恢复正常之后,一切木已成舟,已经来不及,于是我只好撒谎,说同伴带着钱跑了,我无法阻止,竟然也成功地蒙混过去,然后我度过了一个星期奢侈浪费的愉快时光,把那些钱花在夜总会和赌场里。”   唐演:“你做的坏事还真不少,死了也不冤。”   少年:“十几天前,我的一位兄弟在与菜刀组的冲突当中被砍死,我和其它兄弟去守灵,到了凌晨四点的时候,大家都睡着了,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居然悄悄起来,拿出刀片,把尸体割开,掏出心脏就这么啃着吃掉,那些咬不动也嚼不烂的筋健和血管就扔回去,后来觉得没吃饱,又吃了半片肝,还吃了一点肺,软绵绵的在嘴里感觉就像嚼棉花糖,只是有些烟味,接下来我若无其事地收拾现场,把尸体身上的衣服摆弄好,最后回到地板上躺着睡觉,居然也没人发现这事。”   唐演问:“死人的心肝好吃吗?什么味?”   少年:“又腥又咸,味道糟透了,可我被体内那个不知什么东西控制着,就那样吃啊吃,到了清醒过来之后,已经过去了好几个钟头,躲在卫生间努力了一会也没能吐出来。”   唐演:“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恶心吗?”   少年:“不了,倒是有些怀念,观念已经完全转变,如果现在让我吃新鲜尸体的内脏,我会非常高兴,想象中那是很可口很美味的食物。” 正文 神乎其技   唐演问:“是什么事直接导致你如今的处境?”   少年:“前天下午,我把老大的才两岁的女儿杀掉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杀掉这个小孩,于是就这么走到摇篮旁边,用水果刀扎了几十下,不巧的是旁边恰好有几个人,他们大喊大叫,冲过来动手,于是我挨了致命的两刀,当时血流如注,却不怎么痛,感觉好像已经死了,至少是昏迷了,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车厢里,听前面的人说老大交待了,要把我弄出去大卸几十块,剔一些肉和内脏去喂猪喂狗,剩下的尸骨分散埋到不同的地方,我心想不能落到这般下场,必须得想办法,于是趁着交通堵塞的时候,打开了车厢后门,一溜烟跑了,那些人立即就发现了,却也没能够追上。”   唐演:“为什么想到来我这里而不是去其它地方?”   少年:“我逃走之后不敢回家去,也不敢到医院,口袋里没钱,手机和银行卡全都被搜走了,只好趁着天黑往巷子里钻,漫无目的走啊走,精神有些恍惚,怎么也想不明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些破事,后来不知怎么搞的,看到一家小旅馆,服务员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我就悄悄走过去,把抽屉弄开,从里面摸了几张钞票,然后往墙壁上拿了一把钥匙,自己上楼去打开房间门,洗了澡,在走廊里拿了一套别人的衣服穿上,回房睡了一觉,直到天亮有人进来才离开,然后就这么在城里转悠了整个白天,后来莫名其妙地走到糖豆巷里,往你门口经过的时候,看到了坐在里面的你,于是我开始寻思,要不要找你帮忙。”   这时外面传来吼叫声:“小苍蝇,我们知道你在这条巷子里,你跑不掉的,快出来吧,争取宽大处理,咱们兄弟一场,也不会太为难你。”   呼喊的同时,还有刀刮过路灯杆弄出的刺耳声音。   唐演看了看少年,低声问:“是找你的吗?”   少年点头:“是,组织里弟兄们都叫我小苍蝇,因为我瘦而且矮,但是很勤快很机灵。”   唐演走到门口,伸出脑袋看了看,发觉巷子两端都有人,数量还挺多,加一块有十几个,这些人训练有素,分工协作,有的把守巷口,有的挨家挨户查看或者询问。   小苍蝇紧张地说:“唐鬼师,请保护我,以后我宁愿当你的马仔,不对,说错了,当你的奴仆,叫我做什么都行。”   此时如果急匆匆关门,肯定会引起怀疑。   唐演开始考虑,是把小苍蝇阁下推出门去还是保护起来,推出去当然很省事,被砍成几十块之后,肯定是活不成的,从此落得清静,但是却失去了研究这样一只怪异活尸的大好机会。   身为一名鬼师,对于这样会走路会说话会思考的怪东西充满了好奇,很不甘心就这么将其送走。   犹豫片刻,他决定留下这只怪东西。   得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他叫小苍蝇躲到柜子下面去。   用剪刀铰下一些小苍蝇的头发,从抽屉里拿出一只剪好的纸人,浇上鸡血,把头发沾到其身上,召唤来一只饲养了几个月的小鬼附体到纸人身上,然后念动咒语。   沾了鸡血的纸人发生了诡异的变化,一名和小苍蝇模样基本一致的人形物品慢慢出现,渐渐变大,然后站起来。   仅就相貌看倒是很相似,但是气质和表情却大为不同,这只造物的目光呆滞,面部僵硬。   唐演没办法,只好用小刀扎破食指,撒了几滴血到纸人身上,心里在想这样真浪费。   血沾到之后迅速消失不见,造物的表情立即显得生动了些,眼睛不再像玻璃球,多少有了一点点神采。   “出去之后找机会钻到公交汽车下面,让车轮你把压得一团糟,这样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造物慢吞吞兼有气无力地说:“收——到——明——白——”   小苍蝇说:“唐鬼师,你真厉害,简直神乎其技,我好崇拜你。”   唐演叫小桌子下面的小苍蝇把衣服脱了给纸人穿上,然后乖乖缩回去别出来。   刚刚打扮停当,两位持刀猛男出现在门口。   “有没看到一名身材瘦小、十七岁的少年仔?”   唐演平静地说:“是这个吗?”然后把造物推过去。   两名猛男看了看,然后点头,伸手过来想揪住造物。   造物却很灵活的低下头,往两个人当中一钻,跑向外面,由于动作很快,居然没被抓住。   唐演摊开双手以示无辜。   一名猛男追出去。   另一名猛男说:“谢谢配合,无论看到什么,请不要乱说,否则可能会给你惹来麻烦。”   唐演:“明白。”   糖豆巷内,一场追逐和围捕正在进行当中,十几位猛男想要把外形与小苍蝇酷似的造物捉住,但是目标超灵活并且很狡猾,每每在人缝当中一闪而过。   但是围猎的一方人数众多,而且很有经验,不断收缩阵线,终于成功地把造物逮到,摁在地上用绳子捆住双手,拖到停在巷口的面包车里。   唐演有些担忧,怕这伙人在车里就动手分尸,那样的话就会露馅。   面包车开走了。   唐演从门后面的小柜子里拿出一只小小的陶制坛子,郑重其事地说:“鬼啊鬼,拜托跟去看看情况,待会回来向我汇报。”   一团灰褪色的东西从坛子里慢慢流淌出来,然后凝聚成小小的人形黑影子,对着唐演点点头之后,缓缓飘向门口,消失在夜空中。   七分钟之后。   人形黑影回来了,用幼儿的声音有气无力地汇报情况:“他们没用刀子割纸人,面包车开到立交桥上的时候,纸人挣脱了绳索跳车,被后面的一辆邮政卡车压到,弄得一团糟,然后又被其它几辆避让不及的车给碾过去,只剩下一团团烂糟糟的血肉。”   唐演问:“那只小鬼怎么没回来?”   黑影子说:“不知道,小鬼不见了,大概是去哪里玩,也可能跑掉不打算回来了。”   唐演皱起眉头:“糟糕,那只小鬼怨气很浓,煞气未消,没有完全驯服,如果跑掉的话可能会害人。”   黑影子:“鬼师,我想回去睡觉了。”   唐演:“去吧,有事我会叫你。” 正文 鬼宝宝   小苍蝇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朝唐演鞠躬,说要永远效忠,做乖乖好奴才,做唐鬼师的一只狗,叫咬谁就咬谁,叫咬几口就咬几口。   公平地看,貌似天底下没有这么差劲的狗,其实这家伙远不如狗。   唐演从柜子里找到两副手铐,把小苍蝇的两只手铐在一起,然后把一只脚和桌子的金属架铐在一起。   小苍蝇苦着脸说:“为什么这样,想玩虐待游戏吗?”   唐演:“No,怕你又突然失控,暴起伤人,这是一种必要的防范措施。”   小苍蝇:“不会一直把我固定在这里吧,如果这样的话,我还不如回铁锤帮去让人砍死。”   唐演:“先委屈一下,等我研究出你不死的原因,解决了你突然失控的问题,然后再放你自由。”   小苍蝇坐到地上,背靠墙壁,脸上浮现一丝沮丧的笑容,慢吞吞地说:“等你找到我不死的原因,恐怕我也活不成了。”   唐演:“我会很小心地处理这事,保住你的命的同时治好你,然后送你离开这个城市。”   小苍蝇喃喃说:“在铁锤帮里混了将近两年,我已经习惯这种生活,将来去哪里再找个合适的组织加入进去,这是个大问题。”   唐演说:“以后慢慢再考虑吧,有的是时间,现在我打算关门睡觉了,明天还得去上学。”   小苍蝇:“晚安。”   唐演上了门栓,关好窗户,踩着不怎么结实的木板楼梯上去。   凌晨一点,楼下突然传来尖锐的叫喊。   一个女鬼尖锐地嘶喊:“有活尸啊,好恐怖!”   小苍蝇在喊:“有鬼啊,太可怕了,救命啊,唐鬼师。”   唐演离开了温暖的棉被,揉了揉眼睛,慢慢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让自己清醒一点,然后离开床,到楼下查看。   走到楼梯中,仍可听到高分贝的叫喊。   女鬼:“你明明死了,为何不到冰柜里乖乖等着被解剖或者做成标本烧成灰,却要学活人的样到处乱跑,吓坏了本倩女幽魂你担当得起么?做尸体怎么可这样,太不像话了。”   小苍蝇:“别过来,你的样子好恐怖,我会被吓死的。啊——!”   女鬼:“你才恐怖呢。”   唐演踩着摇晃的楼梯来到小门面里,看到了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小苍蝇和一脸不高兴的女鬼。   这女鬼非同小可,面皮青紫,伤痕累累,一只胳膊扭向半边,腿上有许多道巨大的伤口,肋骨当中插着一柄剔骨尖刀,身穿一套被血染成了紫红色的破烂衣服。   “你,到桌子下面趴着去,没叫你不许出来。”唐演板着脸对小苍蝇说,然后转过头来,露出一副亲切慈祥温柔善良的笑容,和颜悦色地对女鬼说,“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女鬼:“我要把肚子里的小鬼拿掉,刚刚遇到妮雅,听说你是鬼师,所以就来求你帮忙。”   唐演:“为什么呢,生一只鬼不是挺好的么,许多鬼夫妻努力多年都没办法鼓捣出来一个鬼宝宝,你干嘛要拿掉。”   女鬼:“你没看出我怎么死的吗?”   唐演:“嗯,这个确实死得不怎么体面,显然还经过一番痛苦的挣扎和呼号。”   女鬼:“我受尽折磨和欺凌而死,痛苦不堪,甚至于不知道是谁播下的种,所以我不想要生育这小鬼。”   唐演:“这个不算难办,需要你的两只牙做报酬。”   女鬼:“别拔牙,小鬼留下给你。”   不足月的小鬼很危险,简直就是一团怨气,老想附着在谁身体上,通过吸取活人身上特有的气场能量而忙生长,谁要是被这样的小鬼缠上,必然会体衰多病,噩梦频繁,折寿数年,这样还算是最轻微的,有些不幸的宿主甚至会失心疯,发狂似的做一些离谱的事,比如在街上胡乱砍人,或者漫无目的的胡作非为等等。   由于小鬼在鬼娘腹中呆的时间不够,所以智力低下,只有一些类似于动物的本能,无法驱使也不能控制,属于无用之物。   鬼师若是想要驯服小鬼,用来帮忙做事或者制作成可以转运的商品出售,必须得找足月分娩的小鬼,加以驯化和培养,使其懂得服从,夭折的幼童和婴儿的尸骨也可以做成这类商品。   唐演:“小鬼你带走,我可不要。”   女鬼:“我只愿意给你一只牙。”   唐演:“一只牙的代价也有相应的做法,可能麻烦一些,得拖许多天才能够解决问题。”   女鬼:“怎么弄?”   唐演:“我用一张符贴在你身上,然后念一段咒语,正常情况下,过几天之后你肚子里的小鬼会流产,但是也有可能小家伙的鬼命特别顽强,无法弄出来,这样的话,只好做手术,如此一来,你还得再付一次报酬。”   女鬼:“你的品行不怎么样,令鬼厌恶。”   唐演:“我一向很诚实,不搞欺瞒诈骗,很多鬼认为我的直率是一种贪婪的表现,这个当然属于误解。”   他曾经问过爷爷,能否不收取任何报酬,只是帮助鬼,以此快速有效地积阴德,但是爷爷说不可以,身为鬼师,不能无偿为鬼救治,否则就是逆天行事,也不能故意收很少的报酬,该怎么着就得怎么着,等到挨过二十二岁大限之后,还想不想继续做鬼师就可以自由选择了。   女鬼:“好吧,讨论这些没什么意义,我给你两只牙,快把我肚子里的小鬼取出来。”   唐演:“你死掉好像还没多久。”   女鬼:“对,刚过七七,算起来现在已经变成鬼五十四天。”   唐演:“你怨气很重,如果保持着不消散,过几年之后,你会成为一只厉鬼,到那时若是你想找曾经的仇敌算账,完全有可能成功。”   女鬼:“真的吗?我不太敢相信,昨天我还鼓起勇气溜回去看了看弄死我的那伙人,远远地隔着五十多米,我就怕得要命,几乎都不敢看他们,我想不出,几年之后就会有胆量和能力。”   唐演:“时间会改变一切。”   女鬼:“现在我就想复仇,你能免费教我什么好办法吗?”   唐演:“待会动手术把你的小鬼取出来之后,你带着小鬼走,然后扔到害死你的人家里,不出意外的话,小鬼能够帮你解决一部分问题,如果运气格外好的话,甚至有可能完美地帮你复仇。”   女鬼:“若是那些人死了,变成鬼,岂不是又要来找我麻烦,继续欺侮我。”   唐演:“若是这种想法的话,你倒不如考虑宽恕和遗忘,忽视那些事,学着爱你的仇敌。”   女鬼口出粗言:“鸡八,那怎么可能。” 正文 鬼婴   手术并不复杂,仅仅只用了十分钟左右,就成功取出了小鬼。   与人的妊娠不同,鬼胎初其生长速度很快,但是后期却很缓慢,一般得有两年左右的时候才可瓜熟蒂落,这是一般在阴魂与阴魂之间繁育小鬼的自然规律。   像这只女鬼是死前当日受孕,成为阴魂之后小鬼开始生长,与正常情况有所不同,她肚子里的小鬼长得更快些,虽然只是五十几天,却跟普通和正常的鬼胎发育到十一个月左右的时候差不多大,想来有可能是怨气特别浓厚的缘故。   这只小鬼奇丑无比,面相凶恶,满脸皱纹,肤色不均匀,有些部位呈灰色,有些呈黑色,有些是紫色,浑身长有一些稀疏的褪色长毛,眼睛很大,目光中充满了怨毒和怒火,四肢细而长,头颅挺大,像是一只患上皮肤病的小猴子。   最最怪异之处在于小鬼的嘴里居然有许多牙齿,长得乱七八糟,有些朝前有些向后,有几只紧挨在一些,偏偏却又露出多处宽大的缝隙,所有的牙都很尖锐,与食肉兽类相似。   缩在桌子底下的小苍蝇低声赞叹:“好可爱的鬼宝宝,真想抱抱。”   这是什么审美观?   是不是变成了怪物之后连对美的看法和立场也会随之变化?   唐演看了看鬼婴的两腿之间,然后郑重其事地说:“是女生。”   女鬼说:“虽然很可爱,但是我仍然厌恶她。”   唐演:“如果你想要让这只小鬼魂飞魄散的话,我可以免费帮你做这样的事。”   第一眼看到这只小鬼,他满腔反感情绪,隐隐觉得这东西可能会成为一只祸害,如果能够即刻将其消灭,不失为一个省事省心的处理办法,可以把潜在的麻烦扼杀在萌芽状态,只是由于考虑到这是女鬼的肚子里掏出来的东西,怎么也得征求一下意见,否则的话他很想直接把小鬼扔地上,贴上一张灭灵符,再用桃木剑切割几下。   女鬼摇头:“没打算这么弄,我还指望她帮忙报仇呢。”   唐演:“这只小东西很凶恶啊,感觉危险指数起码是四星级。”   女鬼:“最高几星级?”   唐演:“八星。”   “看来复仇的事有希望了。”女鬼说话的同时,忘乎所以地从桌子上蹦起来,一些肠子从腹部的伤口里掉出,拖在空中晃荡。   小苍蝇:“鬼姐姐,赶紧躺回去,让唐鬼师帮你缝合好伤口再起来。”   女鬼低下头,看见了自己的肠子,若无其事地伸出手将之收拢塞回腹腔内,然后躺回到桌子上。   唐演:“马上就好,不用着急。”   女鬼:“我只需要把这只小鬼扔到仇敌的住宅里就可以了吗?”   唐演:“对,正是这样,小鬼怨气非常重,一旦看到活人,会立即附体上去,设法吸取生命场能量,日子久了,可能还会影响到宿主的精神状态。”   一张符贴到了女鬼肚皮上,然后念咒的声音响起,片刻过后,伤口愈合,再也看不到。   女鬼:“唐鬼师果然有些门道,那个妮雅没骗我,只不是拔牙做报酬这种事有些过分。”   唐演:“不想拔牙的话,留下一只脚掌也行,反正你没脚也可以走路,随你怎么选择。”   女鬼拎着小鬼的一条腿,穿透墙壁消失,不知所终。   唐演打了一个哈欠,看着泡在符水里的两颗鬼牙,琢磨着可以制造出多少粒唐氏大力丸。   至少十六到十八粒,每粒八十元,一个月的生活费基本有着落了,他的花销并不算很大,因为他从来不买奢侈品,目前也没有跟谁家女子恋爱。   先前从妮雅嘴里拔下的那颗牙制作出的丸药出售之后的所得则可以储蓄起来,他很想买一辆轿车,哪怕是二手的奥拓或夏利也行,按照最近以来的经营状况,估计得奋斗一年多才能够实现愿望。   小苍蝇用谄媚的语调说:“老大,你真厉害,居然可以为鬼做剖腹产,太神奇了,能够跟着你混,我觉得非常光荣。”   唐演:“我不是老大,你得改一改语言习惯,现在不是混黑社会的时候了。”   小苍蝇沮丧地:“对,我已经被铁锤帮驱逐出来了。”   唐演:“明天我会想办法为你化一下妆,以免出去之后被人认出来。”   小苍蝇:“老——唐鬼师,你对我的大恩大德,简直如同生身父母。”   唐演没有理睬他,径直上楼去,躺到棉被上里,两眼看着脏兮兮的天花板,喃喃自语:“铁锤帮,我想起来了。”   大约一个月前。   唐演的小店门前来了一辆决挂牌照的破旧越野车,从车里跳出来两名剃了平头,戴了深色太阳镜,穿着黑色西服的年青男子。   谁都能够看得出,来者是混社会的人。   俗话说鬼怕恶人,不守规矩,常常做些出格的坏事人往往身带几分煞气,有些特别暴烈的人甚至身有三昧真火,邪秽之物往往会主动避让,不敢招惹,所以一般情况下,鬼师与黑道人物不搭界,难以扯上关系。   鬼怪之类事宜,信则有,不信则无,虚无缥缈,很难搬出让人信服的确凿证据来,就算真的逮到一只鬼关在玻璃盒子里搞展览,不相信的人恐怕还是不信。   两位进入小店内的年青男子东张西望,摸摸钟馗的画像,捅捅观音菩萨陶像,然后大大咧咧地坐下。   唐演问他们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个子矮一些的青年说要请人去驱邪,问鬼师在哪里。   唐演说我就是。   青年说你跟我年纪差不多,一点仙风道骨的模样都没有,外观看着还不如兴隆寺外面台阶两边的算命先生,别冒充啊。   唐演说在这里开业的鬼师就是自己。   个子高一些的年青人说是老大的一个情人中邪了,没事就趴在窗台上往下扔东西砸路上的行人,把自己养的两只猫和三只兔子全弄死了,就这么血淋淋烂糟糟地扔在沙发里,还脱光光在楼道里跑,送她去医院看精神科大夫,却又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一点毛病看不出来,没办法了,有人建议请位法师看看,偏偏一位兄弟手里有唐演的名片,于是就来这里。   矮个子问唐演有没把握搞定,如果能耐不足,就别去了,若是答应下来却无法弄好,老大可能会生气,到时候也许会有大麻烦,没准会被痛扁一顿什么的。 正文 超现实主义的抽象画   唐演说会尽力而为,但是不敢保证能够圆满完成,恐怕城里全部的同行谁也不敢保证一定能够处理好那位女士的问题,是鬼上身或者被恶灵缠上倒是有办法对付,如果真的是精神方面的问题,那么无论鬼师还是法师或者阴阳师都弄不好。   尽管有可能会吃到一顿胖揍。   但是唐演仍然跟着两名年青人上了破旧的越野车,前往铁锤帮老大的情人住宅所在地。   因为唐演很需要钱,而对方开的价确实不错,很具吸引力,让他觉得为此冒些风险是值得的。   至于铁锤帮是干什么的,他并不了解,也不怎么关心,而且就算是关心,也没有任何用处,他只是一名势单力孤的鬼师,在这个城市里认识他的人不多,有交情的人则更少,用一只手的手指便可以数得过来,在他这样的人眼里,铁锤帮简直就是一种神奇和不可思议的存在,仿佛史前洪荒巨兽,庞大并且凶猛,近乎无所不能。   矮个年青人弟兄们都叫自己花豹。   高个年青人说大家称呼自己为异形。   当然,这两个绰号或者说是艺名都不怎么贴切,高个子不像外星异形,矮个子也不像豹子,如果改换一下发型和衣服,想来他们与街上常见的年青人也没有什么明显不同。   花豹说这辆越野车的来路不正,才花了几万块钱,到手的时候还有九成新,里程表显示有两万多公里,为了避免被原主发现惹来麻烦,只好胡乱加工了一下,砸扁了几处,用便宜的油漆乱喷过,跑了几趟乡下也没洗,于是就这样啦。   唐演发现这家伙没说谎,越野车行驶的时候很平稳,几乎听不到声音,里面的坐垫和脚垫看着很干净并且很新,估计没用多久。   到达大厦入口处,一名保安无精打采地背靠墙壁站着,对于出入的人视若不见,脸上挂着一丝呆滞的笑容,面色苍白发灰,仿佛快要死了一样,微风吹来,身体居然在微微摇晃。   唐演心想这地方不知出什么问题了,居然有如此德行的保安,指望这样的人提供安全护卫未免有些奢望。   两名年青人一个在前面带路,一个在后面像是盯防什么,把唐演夹在中间。   其实没必要这样,一路走来,陌生的人们总是主动避让他们,显然这是由于花豹和异形看着是黑道人士的缘故。   进入电梯,缓缓上升,直达二十八楼。   许多人觉得数字八和九很吉利,房地产公司出售这些楼层的时候价格都要更贵一些,其实在居住和使用过程当中却大是不然,因为人死了会变成鬼,所以喜欢数字八和九的鬼越来越多,于是聚集在八楼和十八楼以及二十八楼的鬼相对于其它楼层要更多一些,这些楼层的阴气往往更浓一些。   有些人并不知道自己家中其实有阴魂存在,鬼有时甚至比人更多,尤其是人丁稀少却住宽敞大宅的更是如此。   体质虚弱的人若是身边常常有鬼转悠,可能就会多病,经常感冒,或者原因不明的腹泻,阳痿以及阴冷,并且常做噩梦,午睡时频繁发生俗称的鬼压床,喘不过气来并且很难苏醒。   异形上前摁了门铃,然后站在猫眼前让里面的人验明正身。   过了大约五十秒钟,门开了,一张白净漂亮的面孔出现在房间里,长发披肩,身穿布料很少的吊带,下面则什么都没穿,全光着,毛绒绒部分清晰可见,两条腿白晰修长,形状很好。   唐演想到了非礼勿视的古训,于是抬起头来,避免看她的下半截身体,随即发现,她的吊带衫里是真空,半透明的布料后面,湖光山色若隐若现。   美女若无其事地说:“我正在畅快地大便,听到门铃响,跑出来开门,所以穿成这样子,白白让你们大饱眼福了。”   花豹显然对此早有思想准备,平静地说:“老大很关心嫂子的健康,叫我们请了这位——嗯,唐先生来看看情况。”   美女光着屁屁,迈开猫步,一扭一扭地走向卫生间,留给来者一个风姿绰约的背影,屁屁尤其可爱。   卫生间的门保持敞开,里面不时出唧哩咕噜的排泄声,很响亮,令人不由得猜疑是不是马桶旁边有扩音设备。   异形小声嘀咕:“嫂子身材真不错啊,简直可以去做祼模拍人体艺术画册。”   花豹:“半年前老大先下手为强,把她变成了大伙的嫂子,否则的话,哼,没准现在她是我的女人。”   唐演在客厅里转悠了一圈,没发现什么明显问题,气场貌似还算正常,不曾看到来意不善的恶灵,也没有不可思议的怪东西。   当然,这也可能是由于他能力不足,道行不够,所以看不出哪里不对劲,其实问题是存在的。   他开业做鬼师还不满两个月,缺乏经验,不太清楚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做才好。   按照爷爷的教诲,找不到麻烦的根源,就想办法制造一点麻烦出来,比如请自己养的鬼露个脸,或者故弄玄虚往镜子和玻璃上贴几张符,弄出流血的样子,然后说打完收工,一切OK,收费结账。   没想好怎么弄,于是他决定坐到沙发里慢慢想。   花豹和异形没有问他工作进展如何,而是打开了电视机,然后争抢频道,一个要看战争片,说打鬼子最好看,跟打蟑螂似的轻松和容易,另一个要看幼儿频道的动画片。   这时他发现房间里飘着一股奇怪的香味,像是在煮什么很美味的肉,有点儿像狗肉,也可能是天竺鼠的肉。   美女在卫生间里兴高采烈地大声喊:“哇,我拉出来的便便里有一粒粒的黄豆和玉米,还有颜色变黄的菜叶,配合上粘乎乎的糊状物质,巧夺天工,浑然天成,鬼斧神工,好壮观好美丽,简直就是一幅超现实主义的抽象画,跟毕加索的作品很像哦,花豹,快看看我的手机在不在沙发里,找到之后拿进来,我要拍几张照片留作纪念,这样神奇的便便不是每天都能够拉得出来。”   花豹找到手机,愁眉苦脸地送往卫生间。   异形满脸坏笑,小声嘀咕:“美差啊,怎么不叫我做这种事,真不公平。”   话音刚落,美女又叫喊:“异形,卫生间没纸了,从电视柜下面拿一卷过来。”   唐演笑了笑,对异形说:“恭喜你。” 正文 幸灾乐祸   美女离开卫生间之后穿上了短裙,也不知裙内有没有内裤。   她拿出肉干和糖果给众人吃,唐演眼神比较好使,看到了她手指上沾的黄色物质,立即表示拒绝。   异形和花豹都没注意到这事,接过来立即开吃,好象也没出什么问题,至少不曾像武侠电影里那样双手掐着自家脖子满地打滚。   美女递过来的烟上明显沾着黄绿色指印,异形和花豹接过烟之后立即点燃开始抽,此时唐演再也坐不住,说要到其它房间里看看,美女说请便。   简单转悠了一圈下来,仍然没发现什么问题,然而他心里却可以肯定,绝对有些名堂,只是自己一时没能够看出来。   他走到用玻璃封闭起来的阳台上查看,观察了一下种植的花草,发觉全是仙人掌和芦荟还有石竹之类懒人植物,几个月不浇水也不会死的那种。   这里楼层太高,而他有些恐高症情结,没有胆量把脑袋伸出窗子看外面,如果这样做的,他的腿会发软,脸可能也会变青。   不经意间,他从玻璃表面的倒影里隐约看到一个朦胧的褐色人形物体,就飘浮在异形和花豹中间。   再仔细一看,却又不见了,只看到花豹伸出手摸美女的腿,而美女笑嘻嘻地满不在乎,异形则在专心对着天花板吐烟圈。   他突然感觉到一阵莫名其妙的心悸,于是赶紧转身往房间里走,因为他觉得阳台很不安全,随时都有可能塌陷或者消失,让他从空中掉下去,摔成一团连法医都弄不清楚是谁的肉酱。   ‘砰’一声响,他的脸撞到了结实的玻璃门上,鼻子剧烈酸痛,幸而不曾流血,玻璃还很结实,否则就糗大了。   是谁悄无声息地把玻璃门合上了?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拉开了门,然后才走到阳台上的。   美女笑嘻嘻地说:“唐先生,幸好玻璃没坏,否则要你赔的哦。”   他努力装出若无其事的笑容,但是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流出来,毕竟受伤的鼻子,这种感觉并不陌生,上学期在足球场上,他和队友与计算机系的对手群殴时挨了一拳,与此时的体验基本一样。   终于缓过劲来,等待他的是异形和花豹的哈哈大笑,这两个混球笑得前仰后合,差点从沙发里掉下来。   看来他们生活当中乐趣不多,难得逮住一次幸灾乐祸的开心机会,所以才会笑得这么离谱。   美女笑着说:“过来让姐姐抱抱,安慰一下就不痛了。”   他:“现在没事了。”   美女:“来,我请你们吃刚炖好的肉。”   走到饭桌旁边坐下。   花豹问:“是什么肉,闻着很香。”   美女拿起大汤勺开始捞肉放到碗里,乐呵呵地说:“猜猜看。”   花豹:“不会是邻居家的小狗串门被你捉住炖了吧?”   异形:“我猜是果子狸,以前在酒楼里吃过,香味与这个很像。”   美女:“先不告诉你答案,待会再揭开谜底。”   肉很香,散发出诱人的味道,色泽可爱,肥瘦相间,放了料酒和草果八角以及桂皮和茴香籽还有酱油,是标准红烧囟香加工过程。   唐演考虑到美女如厕之后似乎没认真洗过手,导致手指上还沾着黄色粘稠物质,所以决定不吃她做出的来东西,尽管很饿,却也决不妥协。   花豹举起筷子,挟了一大块放到嘴里,嚼烂之后吞下,连声夸奖,说嫂子手艺真好,应该去省府会务中心当大厨。   异形接着也吃了几块。   美女问唐演为什么不吃?   唐演说:“最近我在斋戒。”   这个当然是撒谎,身为鬼师,他不必吃素,饮食方面百无禁忌。   美女:“真替你遗憾,这么好吃的东西却无法享受。不过好办,待会给你打包带一些,回去放冰箱里,过斋戒结束之后热一下就可以吃。”   说到这里,已经不方便拒绝,他只好答应。   美女又有新的花样出现,故意扔了一把小勺子到地上,然后叫唐演帮忙捡起来。   唐演离开椅子,蹲下,伸手摸索地上的小勺子,同时目光很自然地看到了美女短裙中。   确实没穿内裤,跟猜想的一样。   大腿内侧有一幅刺青,同样的龙与云雾图案,角度不太对劲,不怎么清晰,也无法凑近了仔细观察。   …………   他瞄了几眼,立即拿着勺子起身。   异形乐呵呵地问:“唐先生,有没看到什么特殊的风景啊?比如那个——”   他只好勉强笑了笑,保持短暂的沉默,因为他不能说没兴趣,那样太虚伪,也不能说没看,那样的话会被人当成病号。   花豹一连吃了几大块肉,喝掉半罐啤酒,后来才想起问唐演,有没发现什么不对劲之处。   唐演说有一会看到一只灰褐色的人影状物站在客厅里,一转眼却看不到了,除此之外暂时还没发现什么。   美女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冷冷地问:“原来你是到这里驱邪的,真差劲,年纪青青干什么不好,居然当神棍。”   唐演说:“我是一名鬼师,专门帮助各种阴魂治疗伤痛,或者达成心愿,以及充当阴魂与人之间的中介桥梁角色,帮忙达成协议,找到双赢的办法。”   美女语气冰凉:“喝光啤酒之后,你就走吧,以后再别来,这里没你什么事。”   异形说:“嫂子,唐鬼师是老大叫请来的,因为你最近这个——行为有些不太对劲,多方求医治疗均无效,所以只好想想其它的途径,也许你中邪了,只是自己没感觉到而已。”   美女:“我感觉很好,不可能更好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对目前的生活非常满意,你们以别再瞎折腾,否则我会生气,我要是不高兴了,后果很严重。”,   花豹:“嫂子,其实我们和唐鬼师也就是来这里看看,没有什么恶意,你别发火好吗?”   美女突然妩媚地一笑:“好啦,我不生气就是,不过唐鬼师待会不许胡闹,我不可准谁在我家里摆香案设神坛作法招魂什么的。”   这时异形突然想起了一事,于是说:“嫂子,你的保姆哪去了,就是那个腿很粗壮、屁屁很大很结实的柴禾妞。”   美女故作神秘:“真想知道她在哪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