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死而复生 为后三年,不见帝王颜。 日日盼君归,三尺白绫回。 —— 雨夜,天黑的总是格外的早。 少年径自撑着一把油纸伞就那么安静的伫立在院子中,此时,他的神情有些迷离,似陷入了某种沉思。 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夹杂着或深或浅的呜咽传来,婢女的嗓子早已嘶哑,想来是哭了很久了。 “少爷!”一旁的小厮听得很是揪心,忍不住低低唤了一声。 少年回过神来,安静地望着他。 “您说……”小厮的声音有些迟疑。“小姐她……会醒吗?” 说完他猛的抓住了胸口,似一口气哽在了喉咙里,上不来,也下不去。 害怕归害怕,可到底还是问出来了。 毕竟夫人已经去了好些年了,那话当得真吗? 相对于他的忐忑,少年的面容却依旧是淡淡的。 “不醒……”少年似在沉思,半晌才又悠悠的吐出一句:“那就让他们全都下去陪她吧。” 小厮还要说些什么,刚一张口却又猛的瞪大了眼睛。 “少……少爷……”他有些激动的再次捂住了心口。 “看到了。”少年依旧安静的望着前方,只见一道白光从天而降,很快便隐入面前的屋子里,消失不见了。 “少……少爷……”小厮再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任凭地上的泥水溅湿了他新换的衣裳也浑然不觉。 天!天呐!竟然是真的。 他双手合十有些激动又有些欢喜的连连向前方拜了又拜,喃喃道:“谢天谢地!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 “走吧!”少年的神情依旧淡淡的,说罢当真转身便走。 不进去看看?小厮有些愕然地回头,却恰好看到少年挺拔的脊背略有些僵硬,而他执着雨伞的手更是明显紧了紧,指骨泛白,根根分明。 他突然就笑了。 到底还是在意的吧! 明白了这一点,小厮再不迟疑,赶忙起身跟上。 此时屋子里已有低低的女声传来,他知道这下是真的没事了。 “小姐!”原本一直低头啜泣的小丫头陡然止住了哭声。“您……您您您……” 她猛地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床上的人儿,待确定那人真的醒着以后,随即又放声大哭。 “水!”床上的女声开口打断了她,声音亦是同样的嘶哑。 “哦!水!对对对!小姐刚醒来要喝水!”小丫头赶忙止了哭声,连滚带爬的跑去倒水去了。 小姐要喝水呢! 小姐活过来了! 小姐没死呢! 她已经欢喜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云洛安静的将碗中的水一滴不剩的喝完,这才挪开眼睛去看身前的小丫头。 女孩十五六岁的年纪,身形瘦削,面色微微的有些发黄,大概是因为哭的久的缘故,眼睛红肿,一脸的疲态,不过却并不难看。 大概是因为刚刚见自己醒来太过欢喜,此时她一双眼睛小心翼翼的盯着自己,忽闪忽闪的,倒是说不出的可爱。 原来,还是有人能关心自己的呀! 她轻轻扯了扯唇角,却最终道:“早点休息吧!” “可是,您不饿吗?”那丫头却是不乐意了。“还是等奴婢熬了粥来,您吃了再睡吧!” 云洛想了想:“也好。” 其实,她也只是想暂时一个人静静而已。 小丫头却是生怕她会反悔一般,飞快地跑开了。 看着那丫头欢快的跑出去的背影,云洛的眼睛不由得有些湿润。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她喃喃道。 “三条!”原来这才是第三条啊!她伸出三根手指在眼前晃了晃,无奈又自嘲的笑了。 这一次又是什么身份呢? 头微微的有些发疼,但也没能阻止她消化脑袋里的记忆。 楼云洛,楼家二房嫡女,家中姐妹排行第三,人称三小姐。 楼家,固州永城泽西镇有名的富户,虽和京中权贵之家不能比,但在当地也算是颇有名气了。 嫡女,云洛不禁笑了笑,她和云倾城之间不就差了个嫡女的身份嘛? 所以她就高贵无暇,而自己则无论做了什么都改变不了低贱的事实,所以最终只能落得个吊死的下场? “呵呵!”她伸手摸了摸脖颈处。 吊死啊…… 难怪自己会重生在这里,这楼家小姐可是和她一样都是吊死的呢。 只是她这吊死不过是被抢了个未曾谋面的男人罢了,而自己呢?自己可是被自己深爱的男人亲口下令赐死的呢!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 无论如何,自己不是又活过来了吗? 既然如此,那她就好好的活着。为自己,也为这个可怜的楼家小姐。 可不是可怜嘛,母亲早亡,父亲不管,继母苛待,家中奴仆姐妹皆可欺辱,唯一寄托希望的男人现在也已经成了她的姐夫,万念俱灰之下这才一根白绫草草了结了性命。 这个傻孩子! “小姐!”小丫头端着刚熬好的白粥进来的时候,云洛正闭着眼睛似睡着了一般。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那丫头立马欢喜起来。 “还以为您睡了呢,赶快起来喝点粥吧!一整日没有进食,早该饿了。” “好!”云洛确实也有些饿了,便顺从的接过粥碗慢慢吃了起来。 “对了,你吃了么?”她突然问道。 “奴婢……”闻言,流云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却笑着道:“奴婢早吃过了,您快点吃吧!” “是么?”云洛定定的看了她一眼,好在并没有继续追问。 看她还和之前一样安静的吃粥,流云这才长呼出一口气来。 好险!差点被发现了。不然小姐又该不吃饭了。 “你想吃什么?”云洛的声音突的又在耳旁响起,流云不防吓了一跳。 “啊?” “有人送好吃的来了。”云洛微微一笑。 流云不解,有人给她们送好吃的?怎么可能嘛? 这时竟真的听到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流云猛的睁大了眼睛。 难道小姐说得……是真的? 此时屋门未关,她赶忙抬眼向外望去,只见一个年长点的仆妇正带着四五个家仆往这边匆匆走来。 “去!既然死了,那今晚便拉出去埋了。免得明日大小姐和姑爷回来沾了晦气!”那仆妇一开口,流云的面色瞬间惨白如纸。 不是好吃的,而是拉出去埋了…… 正文 第二章 好个厉害的丫头 看着床上安安静静躺着的女孩子,李嬷嬷禁不住悠悠叹了一口气。 这是她第一次认真打量着这个三小姐。 没想到她竟是这样漂亮,只是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粉黛未施,便美得如同遗落人间的仙子。 可惜啊! 这样一个妙人儿却生在这种家庭里,可惜了。 罢了!自己就当做件好事吧! “去!拿块毯子来,再准备一张干净的席子。”人死不能复生,夫人已经下了那样的命令,死后还能有张席子裹身,自己对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嬷嬷这是做什么?”这时外面又跟进来一个年龄比流云稍长一些的丫头,恰好听到她如此吩咐,当即怒了。“这种有点事就上吊的晦气东西,哪里配得上那张席子,直接扔乱坟岗便是。” 这是曹姨娘身边贴身伺候着的丫鬟如慧,行事一贯有她家主子的风范,两个字“嚣张”。 她一开口便多半是代表了曹姨娘的意思,李嬷嬷虽不惧她,却也怕麻烦,只得叹了一口气道:“好了,不用拿了,直接将人抬走吧!” 如慧闻言,冷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门口那几个仆从早已等得不耐烦了,见状立马一窝蜂涌了进来。 赶紧将这死了的小姐扔出去,他们待会回来还能趁着天早喝个尽兴呢! 想着出门前夫人给的那些赏钱,他们的动作也越发利索了。 只不巧的是,这时候还偏就跳出来个不长眼的,拽着一张凳子就扑过来,死活不让他们靠近。 “你们干什么?我们家小姐还没死呢!”望着那些迫不及待想将自家小姐扔出去的仆从,流云的眼睛瞬间便红了。 她握着凳子的手也越发收紧,稳稳的抱在胸前,只等谁敢上前,便卯足力气直接招呼过去。 屋内的气氛一时紧张起来。 “这……” 众家仆有些为难的齐齐望向李嬷嬷,他们得到的指令是把已经死掉的三小姐丢出去,可看面前这小丫头的架势,这是打算拼命了? 他们看得出来,李嬷嬷自然也是明白的。 这丫头也是个忠心的,只可惜呀,命不好,摊了这么个软弱的主子。 活着的时候没能许她丰衣足食,死了还要赖她拼死相护。 唉!也是个可怜人呐! 李嬷嬷琢磨了一下,刚想劝劝这个忠心护主的丫头,却不料一旁的如慧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瞎了眼的东西!她敢挡道,你们大可直接打死。”如慧恶狠狠地说道。“她不是有心护主嘛,正好她主子死了,黄泉路上有她陪伴也不至于太孤单,” 众仆从略一思量,这么说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刚打定了主意准备再次上前,却不料一声娇喝传来,再次打断了他们。 “好个厉害的丫头!”女声冷冽,不怒自威。 是谁在说话? 众人齐齐望向声源处,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他们看到刚刚还躺在床上死气沉沉的少女,此时竟是缓缓坐了起来。 不过她的动作很僵硬,一个坐起身的动作竟然耗费了很长时间,似老旧的机器般尤为吃力。 这…… 众人皆被这不该出现的一幕惊到了,而刚刚还一副高高在上模样的如慧则更是吓得不轻。 “娘啊!诈尸啦!”她一个哆嗦跳起来转身便想逃。 云洛哪能让她如意。 “给我打!”她的声音木然却沉稳,似带着某种说不出的魔力,她一开口,所有人便下意识的想要上前执行。 只当那几个仆从反应过来的时候皆又齐齐怔在原地。 他们这是怎么了? 刚刚竟然下意识的想要服从这个……他们艰难的望向床上面无表情的云洛,心中的恐惧更甚。 流云才不管那么多,云洛一开口,她原本就握着凳子的手便开始有力的动作起来。 “让你欺负我们家小姐!”她卯足了力气用力挥下,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你才是晦气的东西!”小姐才不晦气呢!小姐该是他们的福星才是! “我们家小姐再怎么样也是主子,何时轮到你来指指点点!”看吧,一个奴婢都能骑到她家小姐头上,她们这些年过的什么日子可想而知。 “你才该死!”竟然还咒小姐死,简直不可饶恕! “你才死了呢!” …… 流云絮絮叨叨,一声赛过一声,她骂的凶狠,下手的动作也越发用力。 想想这么多年她和小姐所受的欺凌、辱骂,她的内心早已由悲凉转为了愤怒。 她恨啊! 她恨夫人走的早!恨这些人的忘恩负义! 恨小姐的宽容善良不计较! 她不甘!她委屈!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她早想和这群欺负她家小姐的人拼命了! 好在苍天有眼,终于给她等到了。柔柔弱弱的小姐也终于知道反抗了。 此时凳子挥在如慧身上,流云竟然有种说不出的快意,似打上瘾了一般。 一下,两下,三下…… 每一下都似用上了全部的力气,但每一凳子落下后一下还是会紧跟着上来。 如慧虽是下人,但跟着曹姨娘也没吃过什么苦。此时凳子一下又一下的落在她身上,只痛的她死去活来。 她也想反抗,想躲开,可不知怎的,流云这贱婢竟是发了疯了,竟然连喘息的机会都不留给她。 而周围的那些人则更是被流云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吓到,一时竟是谁也不敢上前帮忙。 如慧又气又怒,又惊又疼,只能一声又一声的哀嚎。 “贱婢!你等着,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尖利的叫声让人心惊,不过李嬷嬷到底是见过世面的老人。 “既然三小姐醒了,那老奴就先告退了。”她望着云洛神情平静,没有恭维,也没有轻视。而周围的一切亦是没影响她分毫。 她的反应云洛很满意,遂点了点头道:“让嬷嬷费心了!” 李嬷嬷见她眼神清明,神态端庄,行为举止竟和一般大家小姐无异,遂也和对待其他小姐那般照例多问了一句:“三小姐可还有其它吩咐?” 云洛想了想,也不客气,便道:“饿死鬼果然不是那么好当的,嬷嬷有心凡请送些吃食过来。” 她说着竟是半俯身向李嬷嬷行了一礼:“还是要多谢嬷嬷了!” 她指的是要帮她拿张席子裹身的事,无论如何这是在这个家中她们收获的为数不多的善意。 正文 第三章 有事奴婢担 李嬷嬷一走,她带来的人自然也跟着她一同回去。 只是快出院子的时候,她仍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要说厉害,这三小姐的丫头才是真的厉害。那下手的狠劲,只怕就是个孔武有力的男人也比不上。 再看看她身旁的这几个家仆,李嬷嬷更是不住地摇头。 原本几人还有些贪婪的目光早在突来的惊惧之下变得萎靡消沉起来。 银钱再多,也要有命享。酒水再香,也要有命尝。 那如慧呀,怕是凶多吉少喽! 不过还真是没想到,这三小姐竟是个如此通透的人儿,自己细微的心思竟被她感受到了。真是不得不庆幸呀! 否则那样一个恩怨分明之人,想想如慧就可以看到一半他们的下场了。 不行!自己必须赶快回去回禀夫人,这三小姐可并不如传言中那般软弱可欺。 李嬷嬷一行人的离开并没有影响流云继续教训如慧。 这丫头是发了狠了,直将人打得昏了过去才恨恨的罢手。 “好了,跟那种不长眼的东西置什么气。”流云的忠心,云洛看在眼里,遂招了招手道:“过来!” “小姐!”流云揉了揉红肿的眼睛,赶忙顺从的跑到她身边。 这人也打了,气也出了,她这心里舒坦下来竟一时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却见云洛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柔声问道:“累吗?” 她的眼神专注而宠溺,让流云有种被珍视的感觉。她何曾被人这般亲切对待过? 她就知道,别看小姐平时不说话,可到了关键时刻呀还是小姐最疼她。 流云的眼泪瞬间便忍不住再次涌了出来,此刻她恨不能为云洛死了才甘愿。 “傻丫头!”云洛被她的模样逗乐了,转而指着桌子上的水壶道:“泼醒,让她滚出去,咱们两个也好说说话。” 流云也觉得那如慧甚是碍事,听云洛这么说立马又欢快起来。 她毫不迟疑地将一整杯水全都一股脑地倒在了如慧身上,那个可恶的女人果然很快便醒了过来。 “你,太碍事了,现在,立刻,马上滚出去!”流云觉得现在的小姐特别让她安心,遂赶起人来也不自觉的添上了几分气势。 若在平时,如慧根本是瞧不上面前这对主仆的。可吃一堑,长一智,身上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可不是作假的。 趋利避害的本能让她下意识的逃离,但跑到门口时还是忍不住回头,恶狠狠地警告了云洛她们一番。 “小姐……”再次被她用那种恶毒的眼光盯着,流云还是忍不住有些后怕。 万一她回去跟曹姨娘告状怎么办? 她这个样子,怕是一定会跟曹姨娘告状的吧! 云洛却是笑着摇了摇头,看来也不是所有人受了教训就能够马上看清形势的。 “最想吃什么?”她偏着头问流云,同时也开始仔仔细细地打量起这个小丫头。 流云正忧心着呢,下意识地回道:“白面馍馍,热汤热菜。” 云洛突然觉得有些酸酸的,禁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你呀!还能不能有点出息!” 流云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不由得一阵发窘,云洛却被她这可爱的模样逗乐了。 不一会儿李嬷嬷便亲自带人送了吃食过来。 “小姐饿坏了吧?都是奴婢们的错,夫人刚刚已经责罚过我们了。您也知道的,夫人就姨娘这一个亲妹妹,自然是宠得紧的,如慧那丫头呀,也是被惯坏了的。” 这话是向云洛表明态度,她们对她是没有恶意的,而之所以发生这些不愉快的事情都是因为底下丫头娇纵。 “那伯娘可要当心了,恶奴欺主可不是什么好现象!”云洛才不管她们什么态度,她要的不过是一个结果罢了。 “小姐说得是,老奴回去之后一定禀明夫人,严加惩治。” “嗯!”云洛淡淡的应了一声,便不再看她,径自用起餐来。 李嬷嬷会意,随即告退离开。 “小姐,她怎么会给我们送吃的来?”李嬷嬷一走,流云便凑到云洛身旁不解地问道。 云洛顿了一下,随即伸手将流云拉到一旁坐好,又亲自为她盛了饭,这才笑着道:“还不是看我们流云这么能干,被吓到了呗!” 她指的是刚刚流云痛打如慧的事,流云自然也明白。 可正是因为明白,此时想起来她才更后怕。 “小姐,您说……曹姨娘她会放过我们吗?” 她有些忐忑的望着云洛,隐隐的有些自责。都怪自己刚刚太冲动,一时忘了后果。 “曹姨娘?”云洛蹙眉。 根据原主以前的记忆,她基本上是不怎么出门的,甚至连院子都很少出,知道的有关外面的为数不多的信息也大都是流云从外面听来转述给她的。 不过这个曹姨娘和她的丫鬟如慧她倒是不陌生。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这如慧似乎总是看她们不顺眼,隔三差五的便要来她们院子里找茬,小则出言侮辱,大则直接动手打人。一来二去,想不认识这位都难。 按理说一个丫鬟这么做十有八九该是主子授意的,可从流云那里得知事实并非如此。 比如有一次流云无意间听到曹姨娘跟如慧说不要跟她们一般计较,还说什么她们主仆成不了什么气候,跟她们计较反倒是惹得她自己不高兴,没白给自己添堵之类的。 “曹姨娘很宠那如慧?”云洛凝眉,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嗯。”流云点了点头,“但凡如慧要的,只要不算太过分,曹姨娘基本上都会满足她。” “那她对其他下人呢?也这么好?”云洛又问。 流云想了想,最终摇了摇头。 “除了两位小姐,曹姨娘对其他人都挺凶的。” “哦!”云洛不再说话,开始慢条斯理的吃起饭来。 “小姐!”流云有些担忧地叫了她一声。 “您是不是觉得这一次曹姨娘一定不会放过我们了?”她十分紧张的望着云洛,双手下意识的握紧忐忑不安的放在胸前。 “嗯?”云洛正在想事情,根本就没将这事放在心上,一时有些怔忪。 流云见状却是猛然起身,“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小姐,今日之事全是流云一人所为,与小姐无关。待会奴婢便亲自去曹姨娘那请罪!” 流云说罢又连连在地上叩了三个响头。 “以后还请小姐多加小心,自己要照顾好自己。”此时,她眼中的泪水早已决堤。 正文 第四章 有人来过 “你这是做什么?赶快起来!” 云洛还没有从迷惑中回过神来,却突然见流云这样。一时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她一把拉起她,怒道:“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脑袋都磕青了!这是做什么?诚心给我添堵来了?” “奴婢……”流云从来没见她家小姐发过这么大的火,一时也有些无措,当即低下头不敢去看云洛。 “流云。”云洛却是伸手捧起她的脸蛋,正视着她道:“你也是人,有血有肉,磕了碰了也会疼。身体是你自己的……”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眼神变得幽深而哀伤。 “如果你自己都不爱惜自己,那谁又能好好爱惜你?”云洛说罢轻轻叹息了一声,有种莫名的情绪掺杂其中。 流云不是很明白,但却也莫名的有些难过。 不过小姐说得要爱惜自己她还是听懂了,当即郑重点头道:“奴婢知道了,以后再不敢轻贱自己惹小姐伤心了。” 她明白自家小姐对自己的爱护,可是她们真的可以自尊自爱吗? 且不说自己本就是那贱命的婢子,就是小姐,在这个家里也是没有任何地位可言吧。 云洛看出了她的担忧,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问道:“流云,你既叫我一声小姐,自该明白我才是这家嫡出的小姐。而你叫她一声姨娘,也该明白她不过是个高等下人才是。” 嫡出的小姐才是正经主子,至于姨娘和其他庶子庶女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下人罢了。对于这一点,没有人比她更深有体会。 否则自己那么努力,为那个家还有那个人付出了那么多,最后不还是逃不过一个吊死的命运,而她所缺的不就是一个嫡女的身份嘛。 嫡女呀…… 云洛心情大好的品尝起李嬷嬷送的饭菜来。 吃饱了才有力气思考不是? 云洛说得那些流云自然是知道的,可是一直以来她们主仆都是被欺负的一方,而且对此在这个大家庭中也没有任何人给予更正,所以即便她觉得小姐说得没错,但想和曹姨娘抗衡,那简直是和疯了无异。 只是见云洛心情大好的吃着,她也不好再说。 不一会儿云洛觉得自己吃得差不多了,又叮嘱了流云几句让她多吃点,这才起身准备去院子里溜达溜达,消消食。 望着云洛离去的背影,不知怎的,流云竟禁不住落下泪来。 经过这一会的相处,她十分确定刚刚死而复生后的小姐是真的变了,而且变成了她一直所期望的样子。 按理说这应当是天大的好事,只是眼下却是不知了。 以前还有步家的婚约在,他们或许对小姐还有些忌惮。可如今…… “唉!”流云重重的叹息了一声,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和担忧。 却说云洛出了屋子才发现院子里竟是湿漉漉的一片,想来是才下过雨,这样的话这里就不是很适合散步了。 要知道她这个院子可是全府上下最寒碜的一处了,所以除了院子正中那一条窄窄的青石板铺成的仅容一人通行的小路,其他地方则都是黑黝黝的泥巴。 好在此时天已放晴,今晚的月光还算亮堂,她倒不至于一脚踩进泥巴里。 只是这散步可就有些困难了。 她沿着那小道一步一步走到院门的时候微微停顿了一会,却最终还是没有走出去。 算了,还是等到白日里再出去熟悉熟悉环境吧! 这么想着,她便开始原路返回。 只是在路过某一处的时候,竟禁不住有些讶异。 “流云!”她冲屋内高声叫道。 流云闻声赶忙快步跑了出来,“怎么了小姐?” “你看!”云洛指着院中某处说道。 流云有些疑惑的望去,果真见到那里有两道明显的印子,只是也就那两道而已,不过旁边却似乎有一些脚印,但是非常的浅,如果不仔细看得话是看不出来的。 “这……”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有人来过。”云洛十分肯定地道。 “会不会是刚刚李嬷嬷……”流云想着,刚刚李嬷嬷一行人来过,也许是他们留下的。 “不是。”云洛打断她。 那些人自视甚高,说不定来她院子都觉得是降了身份呢!如此,他们肯定是从中间的青石小道上通过,自然不会故意往泥里走。 而且这两道印记她也并不陌生,这是双膝跪地造成的。 当年,冷宫之中,那天也是下着雨,她也是那么跪在泥泞的湿地上苦苦的哀求着冷宫外面的男人能够放过她腹中的孩儿。 可是最终呢…… “小姐!”流云担忧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将她拉回了现实。 “有人来过。”云洛正了正神色:“而且是两个。” 不仅如此,这两个人还是带着善意和关心的。 “回屋里说。”云洛说罢,转身便往屋里走。 会是谁来过呢? 那人跪的是天还是楼家小姐呢? 当然,无论是哪一种,这对于她来说都是好事。 那两人身手可是相当的不错,而且如果她判断不错的话,那二人定然是一主一仆。 “小姐,您怎么知道是两个人?”流云一脸迷惑。 小姐说有人来过她还能理解,可为什么会是两个呢? 明明从那些印记看来最多也就一人,而且还不甚确定到底是不是。 “难道你没发现那两道印记一深一浅?这说明那人跪着的时候身体偏向某一侧。按理说这人无论跪的是楼……呃,按理说这人无论跪的是我还是天,都应当是端端正正的,可就这一微微侧身则说明他身边还有一人。” “那为什么那人没留下任何痕迹呢?” “当然是因为那人武功高强了。” “武功高强……”流云下意识的开始在脑海里搜索和这四个字有关的信息。 “能想到是谁吗?”云洛也很好奇。 “不知道。”流云思索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虽然是意料中的回答,可云洛终究还是有些不甘。 “那平素可有谁对我比较关心?”她嘴上问着,心里也在默默思索着。 “谁?”流云想也不想,果断回道:“最关心小姐的当然是奴婢了。” 她说得一脸骄傲,云洛一时竟不知再说些什么才好。 正文 第五章 国丧 第二日,天还未亮,楼府上上下下便开始忙活开来。 起初听到外面人来人往各种响动云洛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只道是今日那新姑爷登门,府里上上下下自然是要好生准备着的。 毕竟那步家可是出了个大将军的。 要知道对于泽西镇这个小镇而言,此处能出一位将军,那是何等的荣耀?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云洛还未起床,便见流云从外面跑了进来,神情竟是……非常痛快? “什么事?怎么看起来竟是很高兴?”云洛起身,任由流云为她穿衣。 “小姐,您可不知,为了大小姐回门,这大夫人呐可是做足了功夫。从昨日里便开始筹备,里里外外装扮的喜庆着呢!” 流云说到这里竟是突然红了眼。 “哼!明明是他们抢了小姐的婚事,竟然丝毫不觉愧疚。不仅如此,竟还大肆操办,也忒不要脸了!” 她说得义愤填膺,说道最后还不忘“呸呸”唾了两声。 云洛看得有些好笑。 说实话,还好这婚事被人抢了去,否则的话要真是她嫁了,那才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好了流云,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不要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毕竟已成事实,也没法改变了,你说是不是?” 云洛穿好衣衫,端坐在床上,顺手也将流云拉着与她一同坐下。 “快说,什么事?”她可还记得她刚进来的时候心情大好呢。 “您出去看看就知道了。”流云却是一脸神秘,一副我偏不告诉你的模样。 云洛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才起身洗漱,紧接着又让流云为她梳了头发,待一切准备完毕,这才慢悠悠的往门外走。 “小姐,您居然一点都不好奇。”流云摇了摇头,一脸的郁闷。 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 “你呀!”云洛伸手在她的鼻梁上轻轻刮了一下,“不是说让我自己看嘛!” 她说着再不理流云,径自往前走。这让流云很是挫败。 小姐是真的不一样了呢! 不过这样的小姐,她貌似挺喜欢的。 可不是?年纪轻轻,自当是阳光一点好。 云洛刚走到院门口,便遇到了迎面而来的李嬷嬷。 “嬷嬷怎么来了?”流云笑着招呼道。 只见李嬷嬷扬了扬手里的白色袍子,有些无奈地道:“这不是国丧嘛,臣民皆缟素,举国同悲。” “国丧?”云洛猛然怔住:“谁死了?” 慕容天?太后?还是……到底谁死了,居然要行国丧? 她双眼直直地盯着李嬷嬷,情绪十分激动,直盯得李嬷嬷有些心里发毛。 “是皇后……皇后娘娘殡天了。”李嬷嬷有些忐忑的回道。 “皇后呀……”云洛明显的有些失望,但又似松了一口气。 李嬷嬷看得莫名其妙,却又不便多说。 又听云洛问道:“哪个皇后?” “啊?”李嬷嬷怔了一下,随即又认真道:“三小姐这话问得有些奇怪了,当今圣上只有一位皇后,自然是云贵妃的妹妹那位云皇后了。” “云贵妃的妹妹呀……”云洛突然有些想笑,随即怒道:“怎的?云贵妃还是云贵妃,皇上竟没立她为后?” 她笑得有些讽刺。 竟然还给她行国丧?简直可笑至极! 只怕此时慕容天正趁着这国丧不上早朝,好和云倾城一起醉生梦死吧! 这对狗男女此时还指不定怎么逍遥快活! “小姐!”连流云也察觉了她的失态,当即大叫了一声。 云洛回过神来,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毕竟她现在可是楼家云洛,而再不是相府云洛又或是什么云皇后了。 “不是说皇上最宠爱那位云贵妃嘛,怎的没封她为后?”此时云洛已恢复正常,笑着道:“我只是有些好奇。” 见她恢复如常,李嬷嬷这才松了一口气。 “三小姐说笑了。皇上与皇后鹣鲽情深,皇后昨日里才刚殡天,皇上又怎会有心思另立新后?” “昨日?”云洛有些意外。也是,她从醒来还没注意过现在是什么时间呢。 “嬷嬷知道的,我之前昏迷着不省人事,如今倒是不知现在是何时日了。”她有些尴尬地说道。 “回禀小姐,今日正是八月初八。”李嬷嬷说着似想到了什么,遂又道:“今日也是大姑爷回门的日子,若小姐心里觉得不舒坦,还是不要到前面去的好。” “哦?”云洛扬眉:“大姐难得回来,我这当妹妹的若是故意避而不见,怕是不太好吧?” “这……”李嬷嬷本是好心,可云洛这么一说就显得有些尴尬了。 “当然,还是要多谢嬷嬷了!”云洛笑嘻嘻地道。李嬷嬷的好意,她心领了。 “那……”李嬷嬷说着将手里的白色袍子递给云洛。“上面规定的,前三日必须穿上。” 自己为自己披丧服,这怎么想都很怪异吧? 云洛皱眉:“若是不穿呢?” 李嬷嬷一脸疑惑地望向云洛,却发现她的神色异常严肃。 遂非常认真地回道:“万万不可!上头可是规定了,若是发现有人故意不穿的,则视为抗旨,全家株连。” “这么严重啊……”云洛禁不住想笑。 慕容天,你可能更虚伪一点嘛? “确定是全家株连吗?”她又问。 李嬷嬷郑重地点了点头:“确定!皇上可是下了圣旨的。” “哦!”云洛的反应却是无所谓极了。“既然如此,那我便放心了。” “什么?”她的声音不是很大,但李嬷嬷还是听到了。 “没什么,我知道了。有劳嬷嬷跑这一趟!”云洛却不再多言。 “小姐待会是在院子里用饭还是?”李嬷嬷又问。 云洛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转向流云道:“要不要吃顿好的?” 一听说有好吃的,流云想也不想,连连点头:“要的!要的!” 她可还记得昨天晚上小姐说有人给她们送好吃的,最后竟然真的吃到了呢! 可见小姐说的话还是十分可靠的。 “那好!”云洛表示明白了,这才转向李嬷嬷道:“嬷嬷不用费心了,待会我自会带流云一起过去。” 正文 第六章 街头遇故人 “这……”李嬷嬷有些为难。 本来就是自家小姐抢了人家的夫婿,虽然大夫人并不像曹姨娘那般不待见三小姐,可若真的去了,实在是难免尴尬呀! 云洛自然知道她担心什么,忍不住调侃道:“怎的?嬷嬷这么关心我?你对我这么好就不怕伯娘不高兴?” 李嬷嬷赶忙正了神色:“小姐说笑了!夫人欢喜还来不及,怎么会不高兴?” 云洛笑了笑,也不戳破,径自带着流云转身离开了。 “小姐,为什么不让李嬷嬷准备些吃食来?”流云一进屋子便立刻开始抱怨了。 眼看着到嘴的食物飞了,先要到手留着以后慢慢吃也好啊! 云洛偏头,不解地望着她:“不是你说的要吃顿好的?” 流云点了点头:“是啊!可那不是还要等到中午姑爷来了再……”说到这里,她突然就顿住了。 “小姐!我苦命的小姐啊!”思及自家小姐被退婚的事,流云哭的那叫一个痛。 原本好好的,本该引以为傲的她家姑爷怎么就变成别人的了呢? “不是吧?”云洛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流云:“哭得这么难看,难道是因为你觉得我今天会不给你吃早饭?” 她说着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拉起流云的手就往外走。 “走走走!别哭了。本小姐这就带你去吃好吃的!” 话音一落,流云果然不哭了。 因为此时她已经彻底懵了。 她刚刚是在纠结早饭的事吗? 不过云洛却由不得她多想,很快便将她直接拉到了大街上。 “小姐,我们这是要去哪啊?”流云望着披满缟素的大街,感觉本就不太清醒的脑子此时变得愈加凌乱了。 “当然是吃早餐啦!”云洛想也不想的答道。 早餐自然是要到大街上才吃得开心。 前世她可没少往大街上跑,要知道那满满的一条街上全都是她爱吃的。 各种早点,有桂花糕、菱粉糕、茯苓糕,鸡油卷儿、栗子酥、珍珠圆子、芙蓉饼,对了,还有酸梅汤以及她最爱吃的水晶虾饺。阳春面和香喷喷的热包子更是必不可少。 呀!想想就让人忍不住直流口水。 然而…… “小姐!你不会是打算在街上买早点吧?那个……”流云有些不好意思的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我们没有钱。” “啊?”云洛当场石化。 什么情况?她堂堂嫡女竟然没钱? 嫡女唉! 虽然是二房的。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没钱她们怎么吃早餐? 唉!云洛四十五度天使角仰望天空,一脸的无奈。竟然把这茬忘了。 三年。她已经三年没上过街了。 鬼知道她是怎么在那个凄清的冷宫中度过那枯燥的三年的? 虽然慕容天在吃食上仍旧没有苛待她,不仅如此还特地遣了几名手脚麻利的宫女去照顾她,可整日将她一个人关在一个没网没电的院子里,再好的人也要疯吧? 那三年自己到底是怎么挨过来的呢? 云洛记不清了。 也许自己当时是真的疯了吧! 不然,杀子之痛,爱人绝情,她怎么就那么淡然的接受了呢? 难道仅仅是因为那个人跟她说…… “什么人?竟敢挡住我家小姐的车架?” 一声厉呵响起,云洛还没来得及回神,便见一根长鞭向自己狠狠抽了过来。 “小姐!”流云吓得尖叫出声,下意识的便要去帮云洛挡。 然而这时却有人先她一步握住了鞭子。 晨光之中,那人一袭白色衣袍愈见挺拔凌厉,此时他眉头微皱,显然不悦。 “何人如此猖狂?”他一出口,声音竟是沙哑的不成样子。 是他!云洛有些艰难地抬眼望去,却见那车架之中正欢欢喜喜的跑出一个女子。 “云哥哥,真的是你啊?我听舅母说你回来了,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刘玲茹一脸欢喜的扑了过去。 “茹儿不许胡闹!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步云自然知道她的意图,赶忙伸出一只手来将她固定住,这才保持了一些距离。 “云哥哥!”刘玲茹立马不满地撒起娇来。 这可是她心心念念的云哥哥啊!他终于回来了。 而且听舅母说,这么多年他在外面还从未有过女人呢! 而且此次舅母派人通知自己过来,其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舅母呀这次是铁了心的要为云哥哥和自己把婚事办了。 刘玲茹真是越想越开心,然而此时却偏有不识趣的人来横插一杠子。 “步云,真的是你?”望着这个年纪轻轻声音却沙哑的犹如耄耋老人的男子,云洛的眼睛瞬间就湿润了。 别人不明白,她又如何不知? 当年若不是这人相助,只怕她早早的便遭了云倾城母子的毒手,哪有后来的一朝封后,冠居后宫。 虽然那个后位对她来说并算不得什么好事,可步云对她的那份恩情她却是始终记得的。而他的声音之所以变得如此粗哑沧桑,正是因为当日救自己时被划伤了喉咙所致。 他对她的心思她也不是不知,只是她无以为报。 “你是?”步云一脸疑惑地望向眼前的女孩子。 云洛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她怎么忘了?她现在与他不过是一个陌生人罢了。 “小女子楼家云洛,久仰将军威名,适才更是得将军相助,实在是感激不尽!”云洛说着向步云浅浅行了一礼,遂又不动声色的向后退开几步。 “云洛?”步云突然有些想笑。就凭她,也配?“你知不知道这个名字……” 视线与她的视线不期然撞到一起,原本即将脱口而出的呵斥却硬生生的卡在了喉咙里。 怎么会? 她的眼睛……她怎么会有一双和她一样晶亮坦然的眼睛。 是的,她的眸子永远是神采奕奕的,她看人的时候也永远是坦坦荡荡的。 他没想到,时隔三年,他竟然还能再次看到这么一双眼睛。 只是此时这双眼睛却长在了一个陌生女孩的脸上。 这女孩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而她却早已过了双十。 显然,这不是她。 他突然就觉得那双眼睛长得有些碍眼了。 正文 第七章 不知死活 “楼小姐是吧?”步云虽然在笑,双眸中的哀伤却怎么藏也藏不住。 “你知不知你这双眸子长得实在碍眼?”他伸手抓住了云洛的前襟,一把将她拎到自己跟前。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它抠出来?”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但他说的严肃而残酷,竟是十分的认真。 抠人眼珠子这种血腥的事儿也不是没有,众人见他果真不像是在开玩笑,一时皆齐齐禁声。 更有胆小的,竟是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场面出现了短暂的凝滞。 半晌,还是云洛率先打破了这尴尬。端见她盈盈一笑,对着步云道:“将军说笑了!您向来仁慈,爱民如子,才不会做这等丧心病狂、损人不利己的蠢事。” 她竟然对他笑,面上没有任何惧色,仿佛当真笃定了他不会真的拿她怎样一般。 连反应都和她一样? 这下步云越发的怒了。 “你当本将军是在跟你开玩笑?”他周身的气息瞬间又下降了不少,这下不仅云洛,连周围的其他人也都感觉到了,纷纷退开数米远。 热闹人人都想看,但危及自身人身安全的热闹还是要远离一些的好。 “云哥哥!”刘玲茹自然不会和其他人一样,只是当她伸手去抓步云的衣袖的时候还是难免有些露怯。 步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好像有些过激了。 不过眼前这个女子嘛…… “你凭什么以为……”他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作势在云洛眼前比划了几下。“你信不信,只要我这手指再向前伸上一点,你这双碍人的眼珠子就会立马消失?” “小姐!”流云原本还感激这人救了自家小姐,此时竟见他欲对小姐不利,登时就怒了。 “本以为你是个英雄好心救了我家小姐,没想到内里竟是如此歹毒。”她毫不示弱的挺身将云洛护到身后,双目咄咄地望向步云。 “不分青红皂白就对一个素昧平生的弱女子下手,难道这就是您步大将军的一贯作风?婢子今日算是见教了!” 她说得不卑不亢,虽然声音还是因为过度紧张而有些发颤,不过那种为了保护主子不惜豁出去一切的精神还是令人心生敬佩。 “倒是个不错的丫头!”步云禁不住赞道。 闻言,云洛笑得更欢畅了。 “如果将军觉得不错,大可将这婢子收了去。只是如今民女身无分文,且腹中饥饿,需几个热包子果脯,还劳将军破费了!” 她说得一派坦然,双目落落大方的与步云对视,眼神灼灼间可见有浓浓笑意蔓延。 “你……”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瞬间让步云忘记了一切,不知为何,他突然就想抓住这一刻,就好像那人还在自己身边一样。 流云没想到自己的一腔忠心热血竟换来云洛的出卖,当下慌了。 “小姐,您怎么可以这样?”她急得直跺脚。 哼哼!人家为了你连小命都豁出去跟一个大将军对着干,你竟然反过来拿人家去换热包子,这还有没有天理啊? 云洛见她这样,反觉得更有趣了。禁不住继续调侃道:“怎的你还不愿意了?可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呢!难道你不觉得大将军很英武、很帅气吗?倘若跟了他,那可是天大的好福气,哪里就委屈你了?” 竟然连主仆的相处模式都大相径庭,这下步云真的是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幻觉了。 “你多大了?”他脱口问道,有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回将军,十五了。”云洛笑意盈盈。 现在的自己无论是从身份、相貌还是年龄上来说都是和之前的那个自己对不上号的,所以无论别人怎么怀疑她现在也只是楼家的三小姐而已。 而楼家三小姐素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外界真正了解她的人可以说是几乎没有,是以她自然可以换个身份依旧安然的做她自己而根本不怕被别人识破。 当然,那个人除外。 “十五……”步云怔了一下,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失望。 虽然明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可自己到底还是有些期待的吧! 见步云不仅没有真的教训面前这个死丫头,竟然还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起了话,这下刘玲茹可不干了。 “云哥哥!”她伸手用力扯了扯步云的衣袖,将他拉离云洛远一些。“不过是个不知礼数的小丫头片子罢了,你何必浪费时间同她说那么多?” 步云闻言,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不动声色的将袖子从她手中抽开。 “我怎么记得刚刚是你纵奴行凶,不分青红皂白的当街打人?” 对于这个表妹,他实在是很难假以辞色。刁蛮任性不说,还经常恃强凌弱,当然最让他头疼的还是母亲竟然还有意把这样的人许配给自己! “云哥哥,我没有。”见步云不仅不站在自己这边,竟还当着众人的面指责自己,刘玲茹觉得委屈极了。 “明明就是她不识好歹挡了我的马车。”她一脸幽怨的望着云洛,真恨不得立马将她抽筋扒皮、挫骨扬灰。 这泽西镇稍微有些脸面的小姐她都认得,可却从来没见过这么一位,也不知道是从哪跑出来的野丫头,竟然还敢挡她的马车,当真是不知死活。 “是吗?”云洛看了看旁边还空余甚宽的路面,不怒反笑:“看来这位小姐的眼神还真不是一般的不好!” “你什么意思?”她语气中那浓浓的嘲讽瞬间便刺激到了刘玲茹,也不管步云还在一旁,伸手便将一旁车夫手中的鞭子夺了过去。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打死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小贱人?”她说着当真用力将手中的鞭子向云洛身上挥去。 一旁步云见她又要逞凶,脸上越发的不悦了。不过这一次他却没有再次阻拦,他倒要看看面前这个和她颇像的小姑娘又将如何应付? 云洛自然看得出刘玲茹是发了狠的,不过区区马鞭她还不放在眼里,只待那鞭子落下接住便是。 想来这种骄纵跋扈的富家小姐也没几分力气,况且又有步云在一旁,想必他也不会坐视不管。 只是她没料到,当那鞭子落下的时候流云却突然撞开了她。 “啪——”鞭子落到流云背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印痕,瞬间便有血迹透过单薄的衣衫渗了出来。 “流云!”云洛大叫一声,眼眶瞬间便红了。 正文 第八章 世间再无云洛 步云没想到自己的刻意不管竟会是这么个结果,不禁有些懊恼。所以当刘玲茹紧接着第二鞭抽打过来的时候,他想也不想便直接将鞭子夺了过来。 “刘玲茹,够了!”他怒喝道,原本平整的眉头皱成了川字型。 刘玲茹还是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登时吓得呆住了。 “我……”她张了张口,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这时却见云洛一脸平静的走到步云身旁。 “给我!”她对他伸手,步云下意识的便将手中的鞭子递给了她。 “你觉得这东西……”云洛抬手,冲刘玲茹扬了扬手中的鞭子。“很好玩吗?” 她说着握紧鞭柄部位轻轻一甩,整根鞭子便以一种很优美的弧度伸展开来,待到鞭绳扬到足够高的时候才又快速挥下,接着便听“啪”的一声准确无误的落到刘玲茹的小腿肚上。 “啊!”刘玲茹尖叫一声,痛得当场跪倒在地上。 “感觉怎么样?”云洛说着再次扬手,又快速地挥下一鞭子。 待到刘玲茹再次哀嚎出声,她才又悠悠地问道:“爽么?” 接着看也不看刘玲茹,而是将受伤的流云拉到跟前,仔细端详起来。 “很痛吧?”她伸手去查看流云的伤势,却不小心碰到了伤口,流云疼得不由得“嘶”了一声。 “傻丫头!下次可不许再这么胡来了。”她柔声道。 “小姐!”流云觉得她太过大惊小怪了。 不就是挨了一鞭子嘛,也不算多大点事,她早就习惯了。只是被小姐这么一闹,她们很有可能会因此而惹上大麻烦。 “没事。”云洛看出了她的担忧,却并不放在心上。 她淡淡地瞥了步云一眼,这家伙不是一直好抱打不平的嘛,怎么现在竟这么纵容这个粗鄙无礼的女子? 此时,她双眸清明,就那么平静的望着步云,竟看得他一阵紧张。 步云一怔,已经有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大概从那人在他的视野里消失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吧? 思及那人,他心中不禁有些隐隐作痛。虽然早就得知她染了风寒,可终究也没觉得她就会因此而病逝啊! 而且她的死也来得实在太过突然,因为昨日里多饮了一些酒,所以今日一早才听到她没了的消息。大概是因为没有亲眼看到,所以他一直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 她那样一个聪慧又坦荡的女子,怎么就会这么没了呢? 也许这其中有什么隐情也说不定。 这条消息一定是骗人的吧! 她那么美好,皇上又那么爱她,想必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救她,绝对不会任由她死去的。 对!这一切都是骗人的。 也许他现在是在做梦也说不定呢! 步云这么想着便欲转身往回走,他改变主意了。 这一切都是骗人的,他自然不用那么着急赶回去。他现在要先回去好好睡一觉,等睡醒了就会有人来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然而他刚一抬腿,不想却被刘玲茹抓住了衣角。 “云哥哥!你怎么可以丢下茹儿不管?”刚刚吃了大亏,刘玲茹自然晓得对面的女子并不是那么好惹的。 而此时自己心爱的男人又在一旁,此刻不向他求助又当如何? 母亲说过,这男人啊一般都喜欢柔柔弱弱的女子,想必云哥哥也一样吧! 自己刚才逞凶貌似惹恼了他,但现在吃亏的可是自己,他多少也当有些怜惜才是。 步云垂眸便见刘玲茹双手正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角,因为刚刚挨了两鞭子,身上那股子嚣张的气焰早已消失。此时,她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就那么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倒是让人再不忍责备。 “你看看你呀!现在像是什么样子?也不怕惹人笑话!”步云轻叹了一声,“母亲想来是知道你要来的,赶快去吧!别让她久等了。” 无论如何这丫头终是母亲的心头肉,虽然平时跋扈了一些,可到底也没有惹出什么太大的乱子。 而刘玲茹听他如此一说,哪里还记得身上的疼痛。当即欢喜的爬起来抱着步云的胳膊道:“是舅母让你来接我的?” 被他们这么一闹,步云原本着急回京的心思倒是被冲淡了不少。不仅如此,甚至于此刻他竟有些害怕回去了。 “嗯!”他点了点头,转而对云洛道:“不好意思,是我这妹妹无礼了。”说着又解开身上的钱袋递了过去:“打伤了你的丫鬟,实在抱歉!还是去请个大夫看看吧。” 说完这些,步云觉得从未有过的疲惫,他现在只想赶快回去,好好睡上一觉。 云洛没想到事情竟会演变成这样,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反倒是流云看到那钱袋,便快速的伸手接了过来。 紧接着便见步云带着刘玲茹一起乘上马车,这件事也就算这么结束了。 只是当风吹开车帘的时候,云洛还是看到刘玲茹回头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仿佛在说:你给我等着! 不过此时,她已经不在意她的反应了。 “喏!小姐,我们现在有钱了。您想吃什么?”流云欢喜的将钱袋递到她手里,仿佛刚刚挨了鞭子的人不是她一样。 云洛呆呆的望着手中做工精致的钱袋,心头竟涌上一番说不出的滋味来。 她素来没心没肺,鲜少与人计较。高兴就笑,难过就哭,被人欺辱就还击,只要不触及她的底线,无论什么事情她都不会太过放在心上。 原本她以为自己此番重生,也依旧可以什么都不计较,继续像以前那般没心没肺的活着,可现在呢? 似乎并不如自己想的那般简单了。 当一个原本熟悉的人儿站在你面前,本是觉得好玩存了捉弄他的心思,可当真的发现自己在他眼中已然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的时候,终究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这一刻,云洛不得不承认,她已经死了。已经彻彻底底的从她原本熟悉的世界消失了。 对于所有爱她、恨她、熟识她的人来说,这个世界上已经再没有她云洛这个人了。 多么讽刺! “呵呵!” 晨曦之中,大街之上,只见一袭素白衣衫的女子,手执钱袋,泪眼朦胧,笑声凄怨,哀伤刺骨。 正文 第九章 家人 “小姐!”流云突然听到云洛这突兀的笑声,不禁吓了一跳。 待到她回过神来仔细端详云洛的时候,却又发现她早已泪眼婆娑,竟是在哭。 “小姐,我们快走吧!”她赶忙上前拉起云洛,旁边还这么多人看着呢! 原本大将军在,他们不敢妄加议论。可如今只剩下她们主仆了,她实在不敢想象那些爱乱嚼舌根的又会说些什么不中听的。 只是这一次流云却是想多了。 之前云洛那两鞭子可是结结实实打在刘玲茹身上的。众人虽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可步大将军和刘家小姐,那可是放眼整个固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而能在那两人面前不仅不畏惧还能不落下风的,想必也不是他们随便可以惹的。 所以待步云他们一走,人群便跟着散开,大家该干嘛就干嘛去了。 当然事后还是少不得议论,但那也只是私下无事拿来闲聊,倒也没什么影响。 云洛自然不会将这些放在心上,她现在比较关心的是流云的伤势。 “走!先去看大夫。”她说着便拉起流云向一家药店走去。 流云却是不干了。 “小姐,不碍事的,回家休养两天就好了。我们还是先去买一些吃的吧,奴婢都快饿的不行了。” 她说着轻轻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活脱脱的一副小馋猫的模样。 云洛看了却禁不住又是一阵心疼。 这丫头的心思她又岂会不知? 那么重的鞭伤怎能无事?她呀!定是疼钱,舍不得花银子治伤,所以才诓骗自己先去买吃的。 “也好。”云洛明白她的心思,也不戳破。 只是如今适逢国丧,街上热闹到底不比寻常,虽是商铺照例开门做生意,却少了惯常吆喝,加之四处一片素白,更是冷清萧条了不少。 最终云洛只寻了家包子铺匆忙买了几个包子,便再次拽着流云看大夫去了。 “小姐,奴婢都说了不碍事的,真没必要再花那些钱。” 一想想那些钱够买好多热包子了,流云就万分的不情愿。 身上的伤时间久了,总会自己好的,可花出去的银子她们可没那本事再赚回来。 “无妨!我原本就打算去那,顺便买些东西回来。”云洛没想到这丫头居然爱财到这种地步,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道。 这下流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乖乖跟她去药店了。 不一会儿,二人从药店出来,却也没了再逛的心思,流云便建议云洛在路边随意买些吃食就回去。 云洛的心思并不在这些上,自然都由着她。 “小姐,您之前不是问这府里可还有谁比较关心您吗?”吃饱喝足后,流云一脸满足的趴在桌子上,歪头看着一旁的云洛。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对于这一点,云洛还真挺好奇的。 那院子里的印记到底是谁留下的呢? “要说这府里关心您的人……”流云正准备娓娓道来,不防却被云洛打断。 “伤口还疼吗?桌子太硬了,走!趴床上去咱们慢慢说。”云洛说着便伸手去扶流云。 “小姐,您对流云可真好!”流云笑嘻嘻的说道,也不和她客气,任由她扶着上了床。 “小姐,您知道嘛,奴婢就喜欢您这点。虽然奴婢跟着您看起来比府里的那些丫鬟妈妈们要清苦许多,可她们却不知道只有在您这里我们做奴婢的才能真真正正的像人一样活着。” 这么多年她和小姐同吃同住,情同姐妹。小姐从不会对她乱发脾气,她们呀就像家人一般。 而不是像府里的其他下人们那样,动不动就提心吊胆的,做什么都要揣摩主子的心意,否则主子一个不顺心很可能就会要了他们的小命。 云洛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这些,不禁怔了一下,随即笑着道:“难道你就一点也不羡慕她们的吃穿用度都比你好?” “奴婢自然是羡慕的。”思及那些和她一般身份的丫鬟妈妈们平日里所穿所用,流云的眼神瞬间便暗淡了下去。 怎么会不羡慕呢?她可是做梦都想吃饱穿暖呢! 不过若是让她离开小姐的话,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的。 “既然羡慕,那你为何不投向她们?”云洛知道,如果她不袒护自己,日子会比现在要好过许多。 “为什么要投向她们?”流云怔了一下,显然她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不过最终她还是很认真的给了云洛答案:“有小姐在的地方才是流云的家。流云是夫人捡回来的孤儿,如今夫人不在了,小姐就是流云的亲人。流云不能没有亲人,流云离不开小姐。” “家……亲人……”云洛抬手,轻轻揉了揉流云的头发。终是笑了:“不错!只要你心意不变,我永远都是你的家人。” 她记得自己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也问过芍药同样的问题,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 “奴婢是小姐的人,没有小姐哪来的奴婢?” 仅是这么简短的一句便表明了她的心意,无论荣辱,她都和自己绑在一起。 无疑,这是个很聪明的姑娘,从一开始她就很清楚自己的立场。除了坚定的站在自己身边,她别无选择。 而后来发生的一切也确实证明芍药是个很可靠的帮手,她把自己个人的荣辱全都赌在了自己身上,事事以自己为先,无论多苦多难都不离不弃。 想到芍药,云洛禁不住叹息了一声。 也不知道那个丫头现在怎么样了? 如果没有慕容天的突然翻脸,在自己登上后位之后,她也理所当然成为最风光的女官。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她们的好日子才刚来便又被打入了冷宫,这一待竟又是三年。 如今自己已死,也不知她以后又会如何? 但愿慕容天能够看在他们往日的情分上多善待一些她身边的丫头吧! “小姐?”流云见她走神,忍不住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云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再次将话题转回之前的疑问上:“说吧,这府里除了你,还有谁是比较关心本小姐的?” 流云想了想:“除了老夫人,大概就只有少爷了吧!” 正文 第十章 真正的家主 “少爷?”云洛想了想,这府里确实有一位少爷,不过貌似他们从未见过吧! “嗯!”流云点了点头。 “少爷身子一直不好,且又一直养在大夫人身边,自然和我们就生疏了,小姐一时想不到他也属正常。” “嗯?”云洛听得有些糊涂了。 和她们生疏不是很正常嘛?纵观这府里,有几个和她们熟识的? “小姐,您不知道呀,其实少爷和您才是亲兄妹。” “和我?” “是呀!大夫人来府上多年就只生了大小姐和二小姐,便再无所出。而大老爷就娶了大夫人这一个,自然也没有其他孩子。至于我们二房,曹姨娘跋扈,她自己没能生出孩子来,自然也不允许其他人有所出。” “所以你说的少爷是我们这家里唯一的男丁?” “不错!少爷是我们夫人的孩子,和小姐您还是双胞胎呢!只不过夫人走后大夫人便将少爷抱了去一直养在身边,所以他现在应该算是大房的人了,和我们并不亲厚。” “原来是这样啊!” 云洛明白了,这个所谓的少爷,也就是她的兄弟是这楼家唯一的男丁,也就是说他将来也会是楼家唯一的继承人。 如此大夫人倒是打得好算盘,她养了这个孩子,这孩子自然就和她亲厚。而自己之所以不知道这些,只怕也是大夫人刻意隐瞒的吧。 只是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府中人多嘴杂,难免会生出一些议论来,不是亲生的终究也变不成亲生的,她这个兄弟多多少少也理应知道一些。 如此说是他听闻自己唯一的亲姊妹吊死,偷偷跑来看看,倒也说得通。 “那你可知少爷是个什么样的人?”云洛又问。 “少爷啊……”流云有些迟疑,似乎并不想多说。 云洛赶忙催道:“照实说便是。” “少爷他……”流云说着有些担忧地望了云洛一眼,“听说身子一直不好,双腿似乎有残疾,而且说话也不利索,似乎……是个哑的。” “怎么会这样?”听完流云的描述,云洛不禁有些失望。 如果真如流云所说,那天出现在院子里的人就不是他了。可是不是他的话,又会是谁呢? 云洛想不通。 “少爷原本就是那个样子吗?”她又问。 “好像是。”流云想了想,“据说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症。” “从娘胎里?”这倒让云洛有些意外。“为何这么说?” “因为当年夫人好像就是得了这种病才死的。” “你是说我娘也得了这种病?” “嗯!”流云点了点头,“这是种很厉害的病,很难医治的,这么多年,府里可没少请大夫过来。” “看来他们对他还挺关心的。”云洛觉得这事肯定没那么简单。 按理说就算大房自己无所出,也可以随便领养一个孩子回来,实在是没必要苦兮兮的去抚养一个二房得了重病的孩子。 毕竟这样一个疾病缠身的孩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 而且这种孩子也不适合在外抛头露面,对于楼家这样一个出了名的富户来说,甚至于这还可以算得上是家丑了。 那么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能让他们愿意这么做呢? 毕竟这件事在这个家里并没有人反对。 云洛觉得这其中必有隐情。 果然,便听流云十分不屑地冷哼了一声,这才继续道:“他们才没那么好心呢!还不是因为这府里的一切都是我们夫人留给少爷和小姐的。” “什么意思?”云洛知道流云接下来要说的便是这些事情的关键,神色不由得便开始认真起来。 “奴婢听外面的人私下议论说,楼家能有今天可是多亏了夫人。” “我娘?” “不错!当年夫人凭着一手很厉害的医术为家里攒下了不少家产。而且当年老爷的命也是夫人所救,那时候楼家也就是一个普通人家,老爷也只是个落地秀才,还是夫人见他闲在家中无事,这才托了些关系在县里谋了个差事。而大老爷虽不如老爷念了些书,倒是很有经商头脑,夫人便给了他些银钱做起了生意。” “哦,原来我爹的差事是我娘给他谋来的。”云洛了然,“难怪这么多年二夫人的位置一直空着。还算他们有点良心!” “才不是呢!”流云却立马反驳了她:“老爷那么忠厚老实的一个人怎么禁得住曹姨娘求他?早就存了抬曹姨娘做平妻的心思,只是老夫人一直不答应罢了。” “那这样一来曹姨娘不是很不甘心?” “可不是?曹姨娘一直都看小姐不顺眼,所以才有那如慧三天两头来找事。” “可我见那如慧似乎比曹姨娘看我更不顺眼。” “这倒是。” “那老夫人呢?你一直说她比较关心我,可也没见她来看过我。”在楼云洛的记忆里,她甚至连这个祖母长什么样都不记得。 “小姐!”听出她语气中的疏离和不满,流云却是不干了。 “才不是那样呢!老夫人本就过惯了乡下日子不愿意来这边,后来又被曹姨娘闹得不得安宁,最后就索性再不来了。虽然是这样,她可是一直惦念着您的,逢年过节的都会差人过来问一问您的情况,不过都被曹姨娘给搪塞过去罢了!” “竟有这事?” “可不是?奴婢呀怕您伤心,所以才一直没有告诉您。” 思及曹姨娘平日那凶狠的模样,流云就禁不住害怕。 “小姐,您说我们昨日打了如慧……真的没有问题吗?” 云洛没想到她还在担心这事,赶忙回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放心吧!有我在,没事的。”不想流云再继续纠结这些,她便又将话头转向之前的问题:“对了!你说这府里的一切都是我娘留给我和少爷的又是什么意思?” “小姐有所不知,夫人她啊怕她走了留下你们会被欺负,所以便事先去官府立了凭据,这府里除了留给您陪嫁的两间铺子在您名下外,其它的一切都在少爷名下。” 这么一来就能说得通了,难怪他们会对一个疾病缠身的孩子这么好,原来他才是这个家里真正的主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