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01冥婚 冬季的寒风凛冽,打在窗棱上,吱呀作响。 陆云袖静静的坐在窗边,窗飞雪俨然已经掩盖大地,纵是隆冬腊月,这红梅绽放的异常鲜艳,就如同屋里的人们讨论的话题那般热烈。 他们讨论的事情,陆云袖似乎觉着事不关己。 而恰恰,不管是姑姑、还是姑父,又或者是正在堂中的表妹,都欣喜若狂的说着:李家欠了睿王府这些年的债务,总算是还清了。 是的,陆云袖三日后,将要以冥婚的形式,抱着小公子的牌位嫁进王府。 睿王府小公子,在几日前突然暴毙,伤心欲绝的侧王妃,恳请睿王爷替她做主,为小公子择一房妻室,也好尽了这爹娘的责任。 而陆云袖,则是被选中的那个女子。 表妹李依依笑盈盈的坐在她的对面,握住她的手说:“表姐,谢谢你代替我嫁进王府,依依真不知道如何报答。” 陆云袖勉强笑了笑,方才这一家人抱在一块肆意狂欢的嘴脸,真是以为她没瞧见幺?将手着紧抽回,“云袖这些年一直寄养在这里,如果没有姑姑姑父,何来这般安稳的生活,报答是应该的。” 李依依捧着脸,还非常艳羡的说:“我听闻那大世子沈风栖,自有风骨,在民间传闻更是才子一位,表姐若是进去,能否为妹妹引荐一番?” 陆云袖心中觉着一阵恶心,奈何面上却是不能有任何表现,遂淡淡的起身,“妹妹放心,此事姐姐定会成全。” 说完话后,她转身离去,一身朴素蓝衫更显得冬日里的单薄,寥寥无亲。 所谓选中的女子,自是假话。原本睿王府看中的,本是李家的独女李依依,但是姑姑与姑父怎么舍得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牌位,两人商量之后,不管不顾陆云袖是否会反对,便擅自将李依依改成了李家养女陆云袖的名字。 陆云袖得知之后,几度想要扑上去质问自己那狠心的姑姑。终究还是选择望着满室简陋,放弃挣扎。有什么用呢?她总比李依依要隔的远,不能当真让自己的亲身女儿断送青春,入了近如坟墓的洞房。自父母早逝,寄养在姑姑家数年的她,也算是有了点作用不是? 陆云袖自嘲的望着渐渐染上霞光的满天霓彩,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为自己往后更加孤苦无依的生活。 一大清早便有睿王府送来的所谓彩礼,放在堂屋正中的,有真绸缎尺头和金银财宝,但另一半却是纸糊的皮、棉、夹、单衣服各一件,锦匣两对,内装耳环、镯子、戒指及簪子之类的首饰。 在这桩子买卖里,姑姑姑父是有赚无赔,他们只需要还回去纸样的冥器,在小公子的牌位前陈列半天便可。 姑姑收拾了好半天的彩礼,总算是有时间来与陆云袖说话,“云袖啊,在睿王府要好好生活。以后姑姑说不定要指着你了。” 陆云袖微微挑眉,表面看起来似是低眉顺眼,然而心中却冷冷地嘲笑着,她说:“幸好这番是冥婚,不是要了我的命去做合葬,想来倒是我讨了运气。将来若我有机会得势,自然不会忘记姑姑对我的恩德。” 这家人当真将她当做傻^子。原本王府相中的是李依依,姑父姑母硬是教相士在王爷王妃面前一番陈词,说自己比李依依的八字更合,最后王府才欣然同意,由她代李依依出嫁。 姑姑被她说的话噎了下,再不敢多言,讪讪的离开了她的房间。 陆云袖见她走了出去,才转身对着那小铜镜开始描画,她着了红妆,往日清秀无澜的面容因着那晕红,反倒添了几分艳^丽。一生只有一次的机缘,哪怕是嫁个死鬼,也是自己的命。 眉黛轻描,朱砂微染,扣上的胭脂盒上细细绘着出.水的清荷,似乎有轻烟盘绕,正点在搁在桌上的所谓夫君的牌位上,看着看着便有些恍惚。 小公子沈风景,现年十九,论年岁,比陆云袖大上三岁,若果活在世上,恐怕在她心里,也是个不错的姻缘。毕竟虽则豆蔻,却终究不能有机会结识出色的男子。毕竟在这李家,她也不过是个寄养的孤女。 恍恍惚惚的,陆云袖被媒婆盖上了喜帕,双手硬塞进了一个牌位,被人领着上了花轿她的身后传来姑姑姑父撕心裂肺的啼哭声。旁人说,这冥婚啊,便是红事白事交加,哭是一定要哭的,哭的越惨,这死了的那位,在地府过的越安康。为了让睿王府的人看的清楚,李家一家人哭的格外卖力。 有人说,这李家不厚道,光顾着挣钱还债,却不顾这孤女的命数多惨;也有说,这王府里还不知会给她什么欺凌,看来以后的日子不一定好过;甚至还有说闹的什么幺蛾子,且不得这娘子进去,会给王爷做了小…… 小公子的棺材还停在灵堂,横梁上又结着鲜红的花球,红的、白的、纸的、金的,这异常诡异的一幕,令来宾们都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哭。陆云袖就在这样奇怪的环境中,独自一人拜完天地,而后被两个丫鬟送入了偏僻的新房。 正文 002来客 自昨日一夜未眠,到今日这折腾连连,不但饿,还乏累。但自从丫鬟们将她送进房之后,却双双离去,再没有一个人守着她,更没有人告诉她,接下来她要做什么。 比方说,是可以直接躺倒睡下,又或者是可以小吃些东西?至少也该告诉她,何时能将这碍人的盖头取下,把手中的牌位寻个地方搁一搁。 毕竟她嫁的只是个牌位,当真没有指望会有个男人来挑盖头。想到这个,陆云袖忽然打了个冷战,她才感觉到,这个房间似乎过于安静,不但声息全无,甚至这外面的喧闹,也丝毫听不见。 新房到底有多偏僻,才能让她抱着牌位的手越来越收紧,越来越害怕。 过了许久,也未曾有半点声息,盖头盖的实在有些憋气,她终于将它拂了下来,呆呆的看着整个屋子。 比起李家给她的那个住处,自然大了许多,前后两进,老花梨四合如意纹的卧榻上铺着鲜红的被褥,几个梅花式的香几上搁着香炉,尚自散发着淡淡的荷香,这是她喜欢的味道。幸而睿王府不算太怠慢了她,至少还打听过她的喜好。 红艳艳的烛火,在微风中摇晃着。偏在这时,一阵凉风吹过,打的窗户吱呀乱响,蜡烛也跟着瞬间湮灭,陆云袖吓的扔掉了牌位,迅速坐在床.上。 她方才看的出了神,却是被这一吓惊出了身冷汗。 陆云袖倒是未曾忘记自己是与个死去的人入的洞房,这空空荡荡的,细想想还是非常渗人。她赶紧站起,走到桌旁,先寻了点吃食,胡乱塞入口中。待填饱了些肚子后,方感觉到安定了许多。 是不是,从今以后,她只要一个人以小公子未亡人的身份过下去,便罢了? 以此芳华年,度了残余生? 外面的夜色逐渐深沉,冬日的月色总是会更加清冷,自窗棱中将华辉投下。陆云袖觉着有些冷,却偏偏不敢去床.上歇息,若说不怕,那绝对是骗人的。方才那股寒风吹熄了蜡烛,整个房间里,都透着股森森寒意。虽则的确很困,却让她压根提不起去那张殷.红如血的床.上歇息的想法。 她搓着手,让自己能够在来回走动中暖和一些,偏巧不小心还一脚踩上了小公子的牌位,念了声阿弥陀佛,陆云袖弯腰拿起,再搁回了桌上。 手方停在原处未动,却豁然毛骨悚然起来。其实已经夜半三更,按理说不应有人影晃动又或者是谁来滋扰。 但她分明是在不远处的窗户上,看见了月光投下的人影。 陆云袖不安地绞着手中的喜帕,吞了下口水,为自己壮了壮胆,默默的朝后退了几步,顺手抄起一个竹雕倚琴听松香筒,摸到床.上,躲到了帘后。无奈,原本她便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当真是鬼怪滋扰,恐怕也无力回天,眼不见为净比较要紧。 不过她转念一想,或者是自己想多了,说不定是来与她说明日晨起奉茶的诸多事情,但是又看看这天色,觉着哪里似乎不妥。然而陆云袖终究是个比较胆大心细的人,咽了口水后,决定端正坐好,以待来人。 吱呀—— 先是轻微的开门声。 想一套,做一套。陆云袖整个人倏然紧张的蜷住,缩到床帐后头,透过绘有山水的红花厚布帘子看向外头,真的有一个人,在朝着自己慢慢走来,并且看身形,并非丫鬟。 陆云袖“蹭”的一下浑身汗毛倒竖,已然是战栗到了极点。莫、莫不真的是小公子的灵魂跑了过来? 那人缓缓走着,亦步亦趋,不急不缓。 陆云袖忽然非常后悔,方才为何烛火灭了不去点着,至少在这么幽暗的环境下,有个灯火也能给自己点勇气。 如今却是,勇气尽失。她甚至在这漫长而又短促的时间里,开始怀疑,这男人,若不是小公子,那又可能是谁。 “你……是小公子幺?”陆云袖试探着问了句。 那人依旧不说话,陆云袖心里慌得很,憋足了气就想大喊一声救命! 那人突然逼近,霎那间一把捂住了陆云袖的嘴巴,并且坐到了她的身边——这不但不是鬼魂,而且是个大男人。 但是大半夜跑到新嫁娘房中的男人,有什么目的!已经不言而喻了!陆云袖险些晕厥过去,奈何被梏的紧紧,丝毫不能动弹。 正文 003令人胆怯 耳畔被一双^唇贴住,那人说:“我不是小公子,但你保证不喊叫,我便放你自由。” 陆云袖唔唔了两声,以示自己会听话。 但他却未松手,倒是搂的紧了些,“你要明白,我想弄死你,随时可以,若你不聪明一些,今晚可就香消玉殒了。” 陆云袖瞬间蔫了,垂头丧气的点了点头。 他才松开手。 借着勉强能瞧见的浅浅月色,陆云袖打量出这人,他的身形很是高大,足有七尺,光坐着比肩,便已是超过许多,这等身量又岂是她能抗衡的。 她低声说了句:“你是谁?” 死也要死的痛快些吧,陆云袖虽则有些逆来顺受,但好歹比较坚强,在没到绝望尽头的时候,至少还要努力一搏。 他带着的面具看不清面容,但眸光却分外清冽,冷寒的令人胆怯。 “你虽嫁入王爷府中,但小弟已然去世,这下半辈子恐怕会一人孤苦,父王怜你无助,特命我来替小弟圆房。” 陆云袖脑子半晌未曾转过来,不由想起来前自己的表妹李依依与自己说的话——我听闻那世子沈风栖,自有风骨,在民间传闻更是才子一位,表姐若是进去,能否为妹妹引荐一番? 她顿了顿才怔忡的问:“你是世子沈风栖?” 对方倒是轻笑了声,声音低沉而又沙哑,离的极近,那气息直接咬在陆云袖的耳中,“你说呢?” 见她还在迟疑,对方将话又挑明开来,“将来我便是承袭王爷位的人,虽不能光明正大纳你为妾,但至少能保你无忧。” “可是……” 那人挑起她的下巴,朦胧的月下衬出一张清丽无双的面容,寸寸肌肤在那等目光的审视下染上淡淡红晕,恰如出.水清荷,风姿不俗。 他想:这陆云袖……若真是平白无故的守着活寡,那也当真可惜了。 陆云袖惊住,她向后连挪几下,都被扯回男人面前。她生怕被人瞧见,又怕此人是假,低声怒道:“你若是沈风栖,便拿出证据来。” 那人轻笑,“我若是没有证据,你便不信王爷的安排了幺?若我不是,我又怎么能在大婚之夜摸进这里来。你要晓得,这整个王府戒备森严,寻常人又如何得知新娘会被安置在此。” 陆云袖被这句话终于打动,他说的也是,自己住的如此偏僻,般般人即便是登徒子,也不会觉着这里是新房所在。给他天大的胆子,谁敢在王爷府中作孽。 那人轻抚陆云袖柔软的发,再不管这女人有什么意见,他瞬间欺上,吻上方要抗议的双唇。 陆云袖立刻傻在原处,不知所措的瞪大双眸她似乎瞧见了那寒潭中的一抹讥诮之意,顿时羞的无地自容。她作为一个未亡人,居然与“新郎”的长兄在圆房。 他略显粗暴的撬开了陆云袖的唇,探进了舌。躲无可躲的她被亲个正着,嘴里发出唔唔的喘息声,显然是十分抗拒这等行为,却又无可奈何的接受着,她没有半点办法。他的吻很深很深,虽有些强势却还是令人有些陶醉。毫无经验的陆云袖胡乱推拒着,但不多时便在这种强硬的攻城略池中,丢盔弃甲,毫无还手的力气。 忽然,发丝垂落一床,原来他已经沿着耳垂,咬下了盘发的簪子,陆云袖垂着眼眸,捂着上身,窝在床角,越发的可怜。 原本浮着清辉的明月,在这等令人脸红的世界里,终于是藏在云后。婚房之中,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而他,也褪了衣裳,将她的手轻轻一扯,便再度回到了桎梏当中。 陆云袖半躺在他的怀中,一双漂亮的眸子泪眼汪汪的看着对方。那泫然欲泣的表情,露出的神色自是最惹人怜爱的。  正文 004有些暖意 实则她心里还是有半分疑虑,这若是沈风栖,又为何与传闻中不大一样,熨帖的没有半分缝隙的身体强硬而又紧实,一双钢臂铁腕似是力量无穷,蜜色的肌理也象是锻炼许久,这分明是个武将,哪里会是个文人。 她在那彻底投降的最后一刻,还兀自挣扎着问了一句:“你、你当真是沈风栖?” 他笑着,似乎觉着这女子那固执的可爱,“你说呢?此时若想反悔,还来得及幺?” 必然来不及!陆云袖软叹了一声,默默的合住腿,“我还在努力尝试……” “什么感觉?”他邪佞的问道。 “我……我不知道,别逼我……” “那我教你一件事。”他骤然温柔了下来。 “嗯?”陆云袖忘记哭泣,转而愣愣的看着他。 手抚回腰间,他轻笑着说:“眼横秋水,眉扫春山,可怜杨柳腰,堪爱桃花面。仪容明艳,果然金屋婵娟,举止端庄,洵是香闺。” “你!” 她到底还是与沈风栖圆了房,虽然不知道明日究竟会是怎样的天,但至少、至少她或许在这王府,不是一个人孤孤单单。 这般想着,也有些暖意。媚色飞上了眉眼,她不由自主的低声唤道:“夫君……” 可这心里头终究不是滋味,指甲便陷入了对方的肩头,又喊了声:“夫君……” 大抵是这软绵的倾诉,让对方有些发愣,转而更加猛烈的攻击,这瞬间便让陆云袖迷乱起来,整个小屋之中,也只能听见那重重的声音,响起在隐秘而又沉静的夜里。 屋外是个小小荷塘,只可惜隆冬季节里,已然是一片雪茫。而原本清冷的室内,因着这风光无限,而终究暖融。 陆云袖的手软软的搭在床下,随着身体的不断起伏而无助的沉浮着,就好似一叶孤舟,在江海湖泊中寻找着自己的归路,不论欢愉又或者慰藉,总归不是一个人,度过这格外寂寞的夜。 夜色沉沉月满庭;是谁吹彻绕云声。匆匆只管翻新调;哪管催花风雨频。 一事休了,陆云袖躺在那里,只感觉自己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身子酸痛不已,呆呆的看着床顶——顶盖上是紫赤色的花纹,雕着精致的图案,嫣红的帐幔与坠饰在静静的摇晃着。 她叹了口气,就看沈大世子已然起身着衣,不觉心中微酸,“你要走了幺?” 他抬头看看天色,回首俯身,在她脸颊一侧亲了亲,“这是舍不得我走?” 陆云袖欲言又止,她当然知晓,这番事说来也是王府内的秘辛,传出去恐怕也是桩丑事,她哪里敢声张。 沈大世子去取那落红的手帕,临走还不忘在那处触碰了下。陆云袖羞的立刻紧闭,却是拦也不敢拦,生生的放他离开了房间。 待到他背影彻底的消失在暮光之中,陆云袖看看天色,也是快要寅时,她顿时红了脸,想不到居然折腾到了现在,估算了下时间,约莫已然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睡觉,再过大约一个时辰便要起来奉茶,作为新儿媳,想来规矩还是要应的。 陆云袖翻身躺回床内,叹了口气,一时间五内杂陈,用波涛翻滚四字形容最是和当。她将昨夜的情形颠来倒去的想,又过了将近半个时辰,却是忽然坐起,又落了一身冷汗。 正文 005无精打采 若他是沈风栖也便罢了,可为何却不肯脱下面具,让她瞧见他的真实面容。 假若他不是…… 陆云袖慌忙起身,也不管自己到底有多难受,先着紧将凌乱的床收拾了一遍,后又望了一眼右手,那原本鲜艳欲滴的朱砂,果然已然消失不见。一口气噎在喉间,仿若有吐不出的怨气,顿时打击的她措手不及,跌坐在地上。 “少夫人醒了幺?”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陆云袖听出来这是昨夜扶着自己进门的两个丫鬟中的一人。 她慌忙高声应道:“稍候,便来。” 这满身的吻痕,可不能让丫鬟瞧见,嘴碎的说出去,且不知会将她陷入什么境地,以防万一,她必须将昨夜的事情缄口不提。 将肚兜、亵衣着上之后,又收拾了凌乱的头发,屋内一切妥当,自是察觉不出到底发生过什么,勉力擦干眼泪,这才渐渐地强自冷静的坐在床畔,“进来吧。” 两个丫鬟一人手捧盥洗的脸盆,另一人捧着新嫁娘需要着的衣裳,款款而入。 这两个丫鬟,一瘦一圆,瘦的那个着了件碧色绣花袄子,而圆一点的那个则着了藕荷色的绣花袄子,两人只是颜色不同,但打扮基本相似,看起来也是十分可人。瘦的那个将盥洗的盆放下之后,又搬来脚凳,让陆云袖踩着下床,这时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介绍着自己。 “少夫人,我唤小碧,以后便是我们来服侍您。”碧色的瘦小个小心翼翼的说,眉眼微垂,倒是个美人胚子。 至于圆的那个刚要说话,陆云袖就问:“你是叫小荷幺?” “对啊,少夫人你怎晓得?” 陆云袖一阵无言,碧荷、碧荷,这丫鬟二人也如此得她的心,到底是谁的安排这般周到,却是让她对昨夜的事情,越发愧疚。 梳洗完毕后,小荷让她选一下王妃赐的衣裳。最后着了件淡红色织锦的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又将乌黑的秀发绾成如意髻,仅插了一梅花白玉簪。这才方显红白喜事相交最合适的穿着。 小碧在旁闲着无事,不由得赞叹了句:“少夫人可真美。” 陆云袖打量着铜镜里自己的模样,十分清淡的打扮,也显得有些精神不济,她想到夜里发生的种种蹊跷,肚里仿佛藏了千言万语,顿时无精打采起来。 她说:“我们去吧。” 小碧与小荷跟着她,着实委屈了这两个娃娃。毕竟她在王府中,也算是个比较尴尬的存在,显然是永无出头之日的,但看她们两并未露出任何异色,陆云袖只觉更加抱歉,自己一人朝前头快步走着。 睿王府格局很大,虽是冬季,却不少奇花异草种植在院子当中,可见睿王爷在朝中的势力,也是非凡。整个王府颇有九曲通幽的感觉。回廊相接,院落层叠,院中甬路相衔,怪石奇色点缀,上下错落有致,各色花树相映成趣。望远处有假山流水,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就近处,也是红梅点点,风姿独特。偏只是这般,陆云袖已是能想象,若到春夏季节,这王府内的风光,怕是更加美妙。 只是她不由得自嘲了下,自己住的那小院,还真是远的有些离谱。她走得颇感疲乏,才听见小碧说了句:“少夫人稍候,已是到了。” 陆云袖深吸了口气,来了,这王府的一大家子,要审视她这个新嫁娘了。 在嫁进来之前,便听闻睿王爷比别的王爷至少要专情一些,统共只有两个娘子,一位诞下大世子沈风栖及两个郡主的正王妃,另外一位则是自己这短命的夫君小公子沈风景的娘亲云萝夫人,也便是如今的侧王妃。 正文 006反增疑惑 据传这位云萝夫人年轻时候,美艳非凡,在整个朝都,已是无与伦比。原本皇帝是想将她纳入宫中,后因睿王爷护驾有功,便做主将云萝夫人赏给了睿王爷。王爷此后,还真就再未曾纳过其他妾室。 她在下人的喊声中跨进了正堂,因为是个新人,暂时不好抬头张望。给王爷、王妃与侧王妃奉完茶后,又收了见面礼,才后退几步,恭敬的跪下,大气也不敢出。 坐在主座的王妃问:“你是叫陆云袖是幺?” 陆云袖点头应是。 “既然嫁进我们王府,以后便是王府中人,这将来啊……侧王妃还需要你多加照应,她可就、可就你一个女儿了。” 说完话,王妃便开始垂泪,侧王妃恐怕是悲从中来,不自觉的也跟着开始哭。 陆云袖一时不知该怎么做,却也只得低眉顺眼地跪在原地,不时偷眼观望着眼前的情况,倒是睿王爷咳了一声后,将混乱的场面控制住,“好了!云袖毕竟初初进门,你们两个先歇歇,这是喜事!” 侧王妃先止住眼泪,唤陆云袖近旁,她的声音有些凉飕飕的,就跟这冬日的寒风一样,吹的人有些不自在,“来,你抬头让我瞧瞧,是怎样的好姿色。” 陆云袖抬起头,正好与侧王妃的目光对撞。 着实美艳动人,虽则生过一位公子,却未曾感觉到年华的逝去,眉眼之间依旧是魅惑人心的韵味,这让她想起那些年关于云萝夫人的传说,还真是名不虚传。 可是她丝毫没有错过这位自己的庶母妃的眸中闪过一丝厌恶的情绪,她还特意问:“这分明是冬日,云袖你这脖上痕迹,是被什么小虫咬了幺?” 陆云袖心里咯噔一下,单手捂住自己的脖子,支支吾吾的回答:“不晓得,可能也是不太适应,昨夜睡了一宿,便发现起了点红印。” 这个侧王妃云萝夫人,果真是十分精明,这点认知让陆云袖强自镇定下来,非常坦然的回望了回去。 云萝夫人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倒是王妃说了话,“想来是云袖刚住进那老屋的原因,待会让小碧去我那取些药,抹抹便好。” “是,谢谢母妃。”陆云袖悬在嗓子眼里的心又落了回去,算来,若当真是沈风栖圆了房,王爷与王妃定也是知晓的,替她解围也是必然。 云萝夫人接着说:“起来吧。刚好,我儿七日入殓将满,媳妇入门,自当由她守夜不是?” 陆云袖点了点头,起身应答:“儿媳明白。” 总归用大笔银子娶她进来,就是为了做这些事情,除此之外,大概便是守活寡到老。她哪里敢不同意。 云萝夫人颇为满意的点头,却还是提了要求,“莫要以为守夜是件简单的事情,我希望你既然嫁进王府,还需将此事做的妥当。” 陆云袖心底微微一寒,明明是王府将她娶进来,却为何似乎对她十分不满。话里有话的感觉令她颇为不适,妥当?还需如何妥当?不过就是面对个棺材守夜而已,还真以为她不敢去幺?幸好此时却有人替她打了圆场。 “原来这便是弟妹?看来今晚有人替我守夜了。” 一声低沉的回答窜入耳朵,却如同天打雷劈一样,陆云袖僵直在了原地。 沈风栖!这是沈风栖! 原本她不应如此的,作为一个弟妹,同时还是个未亡人,哪里可以这么明目张胆的直视着夫君的兄长。 但一夜的记忆太长,一夜的记忆太过清晰,声音上说不得不是,却又说不得太像,这模棱两可间的感觉,令她反而增了疑惑。 陆云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否希望,那个人是沈风栖,但倔强的性子,却令她定要仔细瞧瞧这个男人才行。 若说他风神俊秀,那只是灵山一角;若说他俊逸非凡,那也仅仅粗略描画。沈风栖便仅仅是站在那里,便似是绘出风骨二字。他着一身绣金纹白衣,竖青墨玉冠,长身玉立,俊挺不羁。或者是那几日的伤心及守夜的辛苦,倒是有些憔悴。 等等!守夜?! 若他在守夜,那昨天晚上的那个…… 陆云袖踉跄了几步,险些晕厥过去,幸好沈风栖连续快走几步,抢先扶住了她,“弟妹可还好?切莫伤心过度,保重身体。” 强撑住身体,陆云袖勉力回道:“多谢兄长关心,无妨的。” 迷雾重重,已是深堕其中。她哪里敢、哪里再敢多想分毫。 正文 007面红耳赤 “父王,应是弟妹身体不适,可能昨日大婚过于乏累,不如让小碧小荷先送她回去。”沈风栖转头与睿王爷说。 睿王爷答允下来。陆云袖颇为委屈的看了眼沈风栖,看的对方莫名的很,才在小碧小荷的搀扶下,缓缓朝着自己那比较偏的小院里去。 她心里头有事,也就缄默不言。小碧小荷却以为她是因为这么不明不白的嫁给了个死去的小公子伤怀,不敢多叨扰。 忽然陆云袖停了下来,痴痴的望着院落里的荷塘,以及悬在门外的“清荷小筑”这几个铁画银钩的字,问:“这院名与荷塘都是后来放的吧?” 小碧回答:“回少夫人的话,因着小公子曾经与世子提过您,所以自从知晓您要嫁进来后,世子便依着您的喜好做了些改变,包括我二人的名字。他说,进来了便是自家人,也不能怠慢了您,有些事,他能做的,便做一些。” 沈风栖…… 陆云袖的眸中有一些模糊,正如冬日初雪,渐白入眼,掩盖住的事实,却着实令她羞愤。 到底,是不是他? 到了夜间,陆云袖一人吃完小荷送来的饭菜,虽然略感孤单,但毕竟自在。原先在姑姑家寄养的时候,每逢吃饭时间,都有些难熬。 她父母早逝,七岁时候便寄养到了姑姑家,姑姑与姑父对她倒也不是不好,但多养一个人毕竟是个负担,所以她自小便尽量努力的少吃饭,多干活,以减轻心里的愧疚。正因着每每都吃的特少,很难填饱肚子,以至于她逢到吃饭便很痛苦——今日便不同了,她虽心中烦恼,但绝对不阻碍吃的比较多,当小碧来收拾的时候,她分外优雅的用帕子擦了嘴,款款起身,轻声叹息,“该守夜了。” 小碧本不在意,收拾饭菜的时候顿时两眼圆睁,这少夫人的胃口也忒大了些,送来的饭菜一丝不留,全数吃光,这在原来的家里到底受了什么虐待啊。 或者是吃的比较饱,心情也略微转好,陆云袖自己一人走到灵堂的时候,还对守门的人善意的点了点头。红白对比,分外显眼。她怔忡的看着停在灵堂正中的棺材,这里头躺着的,应便是她已经嫁了的小公子,年方十九的沈风景。 虽不曾相识,却早有耳闻。姑姑与姑父时常与她表姐妹二人提起这睿王府的两位公子。世子有才,公子有武。说沈风景小世子性情比较阴郁,但学了一手好武艺,难得的是,居然还喜好替老百姓打抱不平。 可怜这样的人,居然暴毙,也是老天不公。 她将纸钱烧去,柔声说:“虽然我二人从未见过面,但已经是夫妻名分,于情于理我都应唤你一声夫君。只是……” 她顿了顿,垂下了眼。只是她在情动时候,居然喊了别人夫君,而至现在都无法辨认,此人到底是不是沈风栖。 大堂之上,离的较远,又不敢直视太久,只有声音入耳,似是而非的,若再有见面的机会,她还是想知道答案的。与小公子沈风景从无感情,所以也说不上伤悲,顶多会有些愧疚,饶是面对着一口棺材,居然不像昨日那般害怕了。 兴许是门外有人守着的关系。 她自嘲的撇了撇唇,只觉非常困倦。说来已经快两日晚上不能好好睡觉,明日与后日都是如此的话,看来是一场更为艰难的开端。不知是何种心态,她居然在想,若非守夜,不知今晚“清荷小筑”中是否又要受到清扰。 正想间,却听见门外的守卫说了句:“拜见世子。” 沈风栖……! 居然来了?陆云袖的眼皮微微一跳,不可思议的朝着门外看去。 沈风栖对她微微示意,便跨了进来,在一旁蹲下。 陆云袖豁然心跳的厉害,居然一时间不知如何说话,面红耳赤的低下头去,她感觉到耳后根都在发烫,根本无法控制的双手轻抖。 双唇微颤许久,终于还是问了出来,“你为何来了?” 沈风栖答:“虽然说好今日是你守夜,但在下心中过意不去,你一人在这,也恐怕比较害怕,我便顺路过来了。” “是幺……那、那昨日呢?”陆云袖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沈风栖微微一愣,失笑,“既然都是我守,昨日又怎能偷跑。本是想参加下婚事,但心情抑郁,便还是放弃。” 陆云袖奇怪的问:“抑郁?” 沈风栖在旁跪坐,与她并排。 这时候陆云袖才发现些微的差别,至少沈风栖的身量,似乎没有昨日的那么高大。 但她还不敢妄下结论,以免自己心神受扰。往旁边轻轻挪了挪,替沈风栖挪出个位置来,才又细细的打量了眼。 正文 008颇为窘迫 虽则这个弟妹着实很奇怪,时常用这等疑虑的目光看自己,但沈风栖打消了心中的顾虑,说:“嗯。” 沈风栖似有似无的说了句:“尤其是见过你以后……” “呃。”陆云袖才不会相信自己有这等能耐,她只好揪着手中的白帕子说道:“是觉着我命苦还是可悲幺?” 沈风栖愣了下,“我不是这个意思。” 二人一阵沉默。 陆云袖忽然红着脸,低声问:“你那可有帕子?” 沈风栖这次更加奇怪,他侧头看去,清秀的侧颜,绯红的双颊,绕鼻是淡淡的荷香,顿时有些意乱情迷。这个弟弟曾经提过无数次的女子,当真似乎有种吸引人的魔力,他从怀中取出个素净的帕子,“嗯?” 陆云袖慌忙抢过,捏在手心,却发现不是当日那块,又迟疑起来,莫不是沈风栖心中有难言之隐,怕外面的人听出端倪? 沈风栖尴尬的问:“弟妹?” 陆云袖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将帕子送回沈风栖手中,拘谨的不知怎么回答。她当真是想立刻将沈风栖的衣裳扒开,瞧瞧内里究竟如何。可终究面皮薄,有些事也仅仅是随意想想,哪里做的了真。 她讷讷的回答:“对不起……” 沈风栖却将手中的帕子放回到陆云袖手中,问:“弟妹可有帕子?” “啊?” 陆云袖的右手实则一直揪着自己那绣着清荷小花的白帕,转眼便落在了沈风栖手中,他送到鼻尖轻轻一闻,展颜笑道:“好香。我便收下了。” 好温柔的人……陆云袖有一瞬间的恍惚,也忽然又有了落泪的感觉。是幸而不幸,才到了这般境地。如此近似交换定情信物的行为,沈风栖却做的坦然、心安理得,再这般做,恐怕心里很容易便失了衡。 原本便是要一直见不得人的下去,自己还期待个什么。 陆云袖轻轻的“嗯”了一声,权做回应。 灵堂之中又静谧了下去,烛火幽幽的,伴着从外面吹进来的小凉风,时而还有那两个守卫耐不住跺脚的声音。 沈风栖怕她冻着,还特特用自己的身子挡住风口,温和的问:“累不累?” 陆云袖被这么一问,才惊觉已然跪了许久,不觉身子一歪,顺势便倒在对方的怀里。惊慌失措的起了身,又挪开了几步,咬牙挺住,“这等小事,为何会累!” 其实陆云袖感谢沈风栖的。 哪一个女子不希望有一个这般才貌出众的夫君,虽不能相认,好在不论是昨日还是今日,至少他在陪着自己,不会孤单。 从亥时一直坚持到丑时鸡鸣实际上挺难的,陆云袖守到半夜便很困倦,靠在身后的立柱上不停的打着瞌睡,时而感觉身子暖暖的,也并未在意。直到听见一声鸡鸣,她打了个喷嚏,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居然靠在沈风栖的怀中睡了过去,身上便盖着他那绣金线云纹大氅,不觉惊慌失措的起身,打了个趔趄勉强站住,搓着衣袖颇为窘迫。 沈风栖倒是轻声咳了下,一双修长的手在空中虚晃了几下,以解尴尬。 陆云袖偷偷的看了他一眼,几次想要说点什么,倒是冷静了下来。她分明是在受着此人的诱^惑,一点点的踏入陷阱,不好,非常不好。 正好此时,小碧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说:“少夫人,侧王妃有请。” 她试问了句:“有说什么事幺?” 守了一夜,按理说应是可以让她休息休息,清早便着人来喊她,估计便是想给一个下马威。其实陆云袖哪里有什么通天的本事,也没有什么飞扬跋扈的气焰,偏就不明白,到底哪里入不了侧王妃的眼。 小碧无辜的摇着头,“不晓得,就是让我来请少夫人去一趟。” 陆云袖点了点头,“好,你领路。” 她回身对沈风栖福了福,“多谢世子,那云袖先去了。” 沈风栖喊了声等等。 她好奇的回头,却见他将身外的大氅脱下,罩在她的身外,“冬日雪寒,小碧你下次记得多为少夫人添些衣裳,穿的这么单薄,是很容易生病。” 小碧好奇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乖巧的回了声“是,小碧明白。” 陆云袖慌忙低头道谢,返回身走路的时候险些没站稳,在门外便踉跄了下,小碧还未来得及扶,她便跑的比兔子还快。 正文 009不能随意乱来 沈风栖在后头轻笑了声,转而缓缓沉静,摸着自己弟弟棺材的封盖,低声说:“我大约明白,当年初小弟你一见钟情,是为何。” 只是原本所有人都以为是李家小女李依依,沈风栖也不想拆穿这桩事情,哪里晓得最后阴错阳差的,还是陆云袖嫁了进来。 或者,这就是陆云袖的命吧…… 匆匆忙忙朝着侧王妃的居处去的陆云袖,摸着护住自己不再寒冷的大氅,忽然笑了。即便再艰难,至少会有一个人这般关怀自己,那便是福分。 侧王妃的住处,实则与清河小筑颇有些距离,经过一片覆雪园林时候,她还小小的看了一眼。一带水溪潺潺绕过众正沉睡的花蕊奇草弯过,恰湍出一弯半月之状。有一极其小巧的,汉白玉镂百花缠云霞的弯圈拱桥跨在溪上。远远看去,如一轮白月半升起在那雪花团儿之内。 不愧是当今圣上都曾经喜爱过的云萝夫人,住处自是富贵不比寻常。当门一道白玉团雕浮凤影屏,竟是北国极寒山中百年才长一寸的大桦整木雕出的框架。那木料雪白微青,与极大极薄的白玉衬去,显得剔透如嫦娥面,芙蓉瓣。绕过影壁,四壁雪白,闪闪耀人眼目。大窗前三道垂帘由顶至地,袅柔飘摆,隐隐照影如初冬薄雾。西墙上只正中挂了一幅长夜逐雪图纵幅八尺长卷,素绫装裱。 陆云袖看的眼花缭乱,恕她曾经也只是个寻常人家出来的女子,哪里见过这等场面,顿时感觉有些眩晕。侧王妃便已经如此,王妃与王爷的居所怕是更加华美。 云萝夫人正坐在房中梳头,陆云袖着紧上前问安,“母亲好。” “云袖瞧我今日这头,梳的可好看?” 陆云袖打量了眼,她身了水绿色的印花锦袍,围着白狐的围脖,外罩件银白色的兔毛风衣,盘的是望仙髻,簪着玛瑙串珠七彩步摇,用珠花点缀,就如同那立在墙角的剔红花鸟瓶,格外精致,也十分耐看。 她马上回答:“好看,母亲如何都好看。” 云萝夫人摸着头发,问:“再如何好看,也抵不住年岁的老去……如今,这儿子也不不……” 陆云袖挺直了腰板,也清楚她大约是要指摘些什么了,“原本我并不想迎你进门的。年轻、漂亮、聪明又非比寻常,还守着活寡。在我看来,你比谁都要危险,只是此事上,王妃比我还要坚持。” 听着这话的陆云袖不得不苦笑了下,也难怪王爷之后再未娶妾室,可能也与云萝夫人的妒心有关。 云萝夫人对镜照了好半晌,终于叹了口气,转过身来直视着一直站着的陆云袖,“既然你已经嫁给我那可怜的儿子,我也就勉强认了你这媳妇。” “谢谢母亲。” “咳。你可晓得今日我要你来做什么?”云萝夫人声音又柔和了下来。 这让陆云袖好生不习惯,连忙恭敬的说:“请母亲指示。” “王爷与王妃被传讯回宫去陪病中的太后,这家里的事情,就由我来代为掌理。王妃说,十分想在回来的时候,瞧瞧我们新媳妇的手艺。” 陆云袖愣住,想看她做饭? 云萝夫人见她一时没有答话,于是起身朝她走来,忽然浮唇笑说:“这是大世子的外氅?” 陆云袖心里突地一跳,硬着头皮说:“是。兄长见我……” 话未说完,云萝夫人便斩钉截铁的打断了去,以示自己对缘由并不非常关心,她缓缓走回镜前,说:“王府虽大,却也需要耐得住寂寞。尤其是刚嫁进王府,更是要小心谨慎的好。大世子还未成亲,更不能随意乱来。” “是。” 云萝夫人不再就那件大氅话事,转而说道:“这样吧,王妃回来之前,你便做一个玫瑰百果蜜糕出来,也算是尽尽孝心。” 陆云袖皱紧了眉头,若只是做个寻常菜式也便罢了,这玫瑰百果蜜糕若是未曾记错,应是宫中御点,她一介小小民女又何曾有这般能耐,不觉颇为气恼,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云萝夫人又问句:“怎么?是不敢还是不会?我早说过,要做王府的媳妇,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陆云袖心头火起,僵硬的点着头,口气却是十分平和,道:“是,云袖知晓,一定在王妃回来前做好。” 云萝夫人娇笑了两声,“这样也好,守了一夜想来应是累了,回去歇息吧。” “云袖告退。” 正文 010满心郁卒 陆云袖强自镇定的转身踏出了门,迅速的朝着自己的清荷小筑走,小碧跟在后头小跑着跟上,“少夫人慢些走。” 陆云袖只想尽快离开侧王妃的居处,她唯恐对方又想起什么花样来折腾一下自己。心里面不停的揣测着,这玫瑰百果蜜糕究竟要怎么做。 她推门而入,先脱了大氅,嘱咐正在屋中等候差遣的小碧送还给世子沈风栖,这边小荷一直在伺弄着暖炉,进了房后感觉入了春夏,十分暖和。 小荷还笑嘻嘻的一块黑色似石头块般的东西放进台几的大盘中,“王妃在去宫里前,还送来了一块伽南香,这可是名贵的香料,王妃真疼爱少夫人。” 陆云袖摇了摇头,持笔坐下后,感叹了句,可惜自己的真正的婆婆云萝夫人,倒是几多刁难。 她望着窗外忽然落下的飞雪出神,玫瑰百果蜜糕,至少她能晓得,玫瑰是一种材料,然后她转头问小荷,“小荷,你听说过玫瑰百果蜜糕幺?” 小荷一听这名字,眸光陡亮,“一听便很好吃啊!” “但是你晓得如何做?” 小荷显然感觉饿了,圆滚滚的脸蛋上都是艳羡的表情,“小荷最羡慕会做糕点的人了。” 陆云袖转而看着案桌上只写下玫瑰一味材料的纸张,默默的叹了口气,想来寄希望于小婢还是不太行的。不过她还是与小荷说了句:“你有时间的话,先替我去厨房问问,可有人会这道糕点,若是会的话,我便去求教求教。” 小荷应下,欢快的跑出去了。 陆云袖目下是完全没有头绪的,她在李家就算做饭,也不过是些简单菜式,哪里接触过这等麻烦的东西。她面对着纸面上那娟秀的字发愣,暂时还不能想到,可以找谁求助。 而小碧送完大氅后,跑到她的耳畔耳语了几句。 陆云袖问:“真的?” 小碧忙慌点头,“世子问我侧王妃都说了什么,小碧如实禀告之后,世子就写了这些字,让我带与少夫人。” 小碧心里也觉着有些蹊跷,总觉着世子与这少夫人二人间,情思款款的,不过下人哪敢多言,全照着主子的话办了而已。 陆云袖忙慌打开,纸上的字,还真的与“清河小筑”四个字一般,隽秀似松竹挺拔。上面写着:“西北角耳房见。” “咳!”陆云袖顿时红了面庞,收了纸条起身说:“那我出去一趟。” 小碧试探着问了句:“需要奴婢跟随嘛?” “不……”陆云袖刚要回绝,便停下步子,问:“你与我去,不过暂时不能与其他人说,被饶舌的人知道,反倒耽误了世子名声。” 她本就不是去与沈风栖谈情说爱的,避开他人反而不好,还不如带上小碧来的宽心。 小碧听了后,似懂非懂的点着头。其实她也觉着难得世子有个对了眼缘的女子,偏巧这人还是少夫人,也的确有些可惜。 睿王府之中,并不是只有一个大厨房,西北耳房,是专门为两位世子开小灶的小厨房。陆云袖与小碧到的时候,小厨房里居然悄无声息的,只有沈风栖一人坐在角落里,手中捧着本书,应是等候了不少时间。 陆云袖走了进去,小碧在外头看着。 沈风栖轻叹了口气问:“我庶母妃为难你了是幺?” 陆云袖咬唇不语,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似乎在做着回应。 沈风栖无奈的很,这女子颇有些奇怪,时而感觉与他分外亲近,时而却又离的挺远,明明好似有千言万语,偏生见面一字不说。 为何选在这小小耳房,或者也是沈风栖的一种私心,他希望陆云袖能够不再拘谨。起身之后,沈风栖欺近一步,“弟妹无需这般紧张。” 因是休息时间,一头黑色长发被松松的绾着,周身透着股漫不经心的随意感,当世无双的沈大世子,倒是似在调戏陆云袖。 她面对沈风栖的时候,总是感情比较丰满。云雾笼罩,朦胧初见。即便是从不说那夜事情,他的每一寸举动,都暧昧的令她心悸,却也真实的让她难堪。 陆云袖咬牙抬头,直视着对方的清澈双眸,“你为何总是帮我?” 沈风栖顿了顿,显然没想到她会问出这般问题,不觉浮唇挑出一抹轻佻的笑容,回身去拿那本书,“怎么?帮你还需要理由?” “我……”陆云袖被堵了个满心郁卒,耷^拉着头不吭气。 沈风栖又近了一步,声音柔和了下来,“行了,我们先解决要紧事。” “喔对。”陆云袖想起那桩子令人头疼的事情,道:“我也是初入王府,不知规矩,只想晓得,若是做的不好,母亲会如何做?” 沈风栖蹙眉将手中的书递给她,“依着我对庶母妃的了解,或者会不太好过。” 他轻描淡写的讲了件过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