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落魄处境
梁都, 邓尚书府。
高门府院的西北角, 有一处不起眼的小院子, 偏居一隅, 破败不堪。
秋风萧瑟, 百花凋零, 寒意渐浓, 一袭冷风吹过破旧不堪的窗棱,吹动窗前少女发上的纯白色发带,也吹落了她眼角的泪。
少女看似十四、五岁的年纪, 一身素白的孝衣,身形单薄纤细,似弱不胜衣。清秀的面容苍白哀伤, 吹弹可破的肌肤带着尚未褪却的稚嫩, 一双明眸黑如皓石,眼波流转间, 给人一种含情脉脉的错觉。
少女身姿笔挺地端坐在窗前的桌案旁。手中的书卷却是久久不曾翻动过一页。
门口传来响动, 叶婉柔快速抬手拭去面颊上的泪, 平静地转过头。
一位同样穿着素白孝衣的中年嬷嬷走了进来, 手中端着一口大汤碗, 动作小心得像是端着个易碎的宝贝。并不老迈的身子却因着这过于小心的动作而显出了几分佝偻和笨拙。
叶婉柔起身快步迎上去, 欲接过那碗汤水,却被老嬷嬷出口止住。
“少小姐莫碰,当心烫了手。”刘嬷嬷将那碗冷了一半的菌菇汤放到桌案上, 马上试图去关严那横棱老旧变形的窗子, 可惜费力关了几番,仍是漏着缝隙,任风肆无忌惮的往屋子里钻。
刘嬷嬷沉不住气的抱怨:“这哪里是能住得了人的?小姐才刚刚过世,他们待我们竟连个下人都不如了。这才不过是九月初,天气便冷得紧,今冬必有酷寒,这要我们如何熬过冬去。”
叶婉柔沉默不语,母亲在世时又能比现在好到哪里去?否则,母亲也不至于这么早的病逝。心里虽这么想着,面上却学着母亲在世时的口气劝道:“千万不可再说这样的话,姨母一家肯收留我们,已是不易。”
否则,否则会怎么样?或许会死于十年前破城之乱,也或许会是另一番光景。
谁又能知道呢?
母亲在世时也不是不曾后悔过当初投奔姨母的决定。可这世间珍宝,唯缺一样早知道。
刘嬷嬷并不拘礼地坐到桌案对面,她是叶婉柔母亲的陪嫁丫头,跟着小姐一起生活了几十年,最近十年更是与她们母女俩相依为命的住在这尚书府中。小姐母女俩在态度上从未当过她是下人,时间久了,她也就不再拘于小礼小节,言行举止自由随意的并不像个仆婢。
刘嬷嬷仍是心意难平,说道:“今儿是小姐的头七,他们居然不准咱们采买冥钱元宝,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只要一想到小姐最后时的那口薄棺材,她就忍不住要掬一把泪。真是万万没想到,那尚书夫人的心肠竟是如此的狠绝,这些年她都想不通,那尚书夫人明明和小姐乃是一母同胞,同父同母所出的嫡亲姐妹,她怎能做得出如此苛待小姐的事?真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叶婉柔抿了抿唇,在心里快速将刘嬷嬷口中所怨之事翻过去。太多事不可深想,否则只能是平添怨怼。
她垂眸看了眼桌案上就快凉透的汤水,汤中漂浮着几大朵鸡腿菇,散发着阵阵山珍所特有的醇香。
看了半晌,她起身走去屋中唯一的一口漆木柜前,柜漆暗沉,显然是用了多年。她开柜,探身翻找,这个动作使本就单薄的身形看上去更加娇小柔弱。看得身后的刘嬷嬷又想垂泪,有谁能想得到?当年那个赫赫有名的叶将军和名动京城的侯府才女所出的唯一女儿,竟会落魄如斯。
片刻后,叶婉柔翻找出一个碧色的小荷包,半旧不新的样子,上面绣着一朵针脚稚拙的红牡丹,刘嬷嬷记得,这是叶婉柔学女红时的第一个成品,被当时的小姐赞誉有加。
叶婉柔将荷包递给刘嬷嬷,说道:“不要再去他们的厨灶里拿食材了,这里的银子你先用着,没了我这还有。”
刘嬷嬷没接那小巧的荷包,眼泪却因这话真的又掉了下来,这几日哭肿的眼睛再次遭受摧残。她抹着泪,气道:“小姐的那些嫁妆都被他们霸占了去,却对我们越加苛待。这些日子,全府上下都在张罗着老夫人的寿辰,采买的各种山珍海味推积如山,我只是拿了我们该有的一份,若是哪个姨娘、婆子、丫鬟再敢来说什么风凉话,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撕了她们的嘴。”
眼见叶婉柔的脸色沉下去,刘嬷嬷赶紧将升高了的语调降了降,抽涕了一会又继续道:“现在哪还有人在乎我们的死活?不过倘若真是完全不闻不问倒也清静了。偏又怕我们这的白事冲撞了老夫人的红事,小姐若是九泉下知道你如今的……”
“嬷嬷,陪我出门一趟可好?”叶婉柔打断她的话,不想再由着她越说越伤心。
这些日子,刘嬷嬷仿佛苍老了几十岁,从原本那个少有唠叨的中年妇人一下子变成了满腹牢骚的老妇人。想到此处,叶婉柔心中有些愧疚,刘嬷嬷跟着她们母女确是吃了很多的苦,受了很多她本不该受的委屈。不过这样的日子不会太长了,如今母亲不在,她可以做主了,她要带着刘嬷嬷离开这里,出去独自生活。
刘嬷嬷老泪纵横地回过神,也自知自己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在这偏僻落魄的院落里,虽不怕被旁人听了去,却也不该说了让少小姐听着难过。
不过这个少小姐的性子素来平静,记忆里似乎就没见她有过大喜大悲的情绪流露,小小年纪总是沉稳得异乎寻常。
刘嬷嬷犹豫了下,说道:“他们过来发了话,说是我们身上带着孝,这几日都不要出这个院子,免得冲撞了老夫人的寿星君。”
叶婉柔闻言重又回到屋中的漆木柜前翻找,母亲去世后因为避讳,被他们突然强行搬到这处久无人居的院子,衣物都还没来得及收拾整理。
在衣物床幔等一堆杂物中翻找了半晌,终于翻出件青白色的衣衫,衣摆处绣着玉兰花的纹饰,这是叶母生时穿得最多的一件外衫,自父亲去世后,母亲就半生素衣,而这件素衣是母亲最偏爱的,或许是父亲曾夸赞过母亲穿这件衣服好看吧?如今再看这衣服,让人忍不住又红了眼圈。
叶婉柔抿了抿唇,深吸口气,压下心中的悲伤情绪,把身上的纯白色孝衣脱下,换上母亲这件旧衫,心道:母亲随女儿出去,看看女儿如今是否有能力自立门户活下去。
穿好衣服后,她对刘嬷嬷说道:“我们换身衣服从角门出去,没人会注意的。”
刘嬷嬷迟疑不决,说道:“你怎可穿小姐生前的衣服,这……这太不象话了。”
叶婉柔面容平静,低声道:“母亲从不在意这些琐事,我们也不必在意。”
待刘嬷嬷也换了件平常的衣衫后,主仆二人趁着四顾无人,从府宅后面的角门快速的走了出去。这个角门平时是用来运送夜香及府中废弃物的小偏门。她们倒并不是第一次这么出府了,所以走的驾轻就熟。
梁都的街市上,一如往昔般热闹繁华,那些曾被铁蹄蹂~躏践踏出的斑驳陋痕,早已被时光打磨得干干净净。
新旧朝代的交替,或许在普通百姓看来,就如那天上降落的风霜雨雪一般,无法避免的听天由命之后,若是能侥幸存活,那就依如从前那般的继续为生计奔波,至于变天后高堂龙椅上坐的人姓氏名谁,远没有眼前一顿温饱更让人操心。
只有那些因着风霜雨雪而身上留下旧疾的人,才会在风云稍有变色时,旧疾复发,疼痛蚀骨。
叶婉柔的旧疾,此时就因着街道中央一辆悠然驶过的马车而复发了。她不自住的顿住了脚步,看着那辆高顶华盖的马车一路不疾不徐的穿过行人,直至行至前面的街角处转弯,消失不见。
刘嬷嬷在一旁陪着她一起目送完那辆马车,不由得在心中嗟叹,她何曾不了解小婉柔的少女心思。
那是华阳侯府的马车,里面坐着的是华阳侯楚卫忠的独子楚业扬,是叶婉柔的未婚夫。
不过,那桩婚事早因镇远将军府的覆灭而不复存在了。
只是没想到,少小姐竟真对那楚世子动了心。
事情大概是始于前年中秋赏灯会之时,楚世子花灯题诗,一举夺得万灯魁首。
少小姐恰巧目睹了那一幕,一时间就看迷了心窍,之后便是时常找机会出门,出门后必要经过这条华阳侯府门前的街道,果真就三五不时的会遇到华阳侯府的马车,也曾亲见过几回风流倜傥的楚世子。
少小姐回来后就时常一个人发呆,小姐心细如尘,怎能猜不出个中原由,有一阵子,刘嬷嬷还陪着小姐默默叹气过数回。
细想起来,还真是让人心有不甘,那华阳侯与叶将军在前朝时不但同朝为官,还感情甚笃,交情深好到为一双小儿女早早的定了亲事。
在刘嬷嬷的记忆里,楚世子年长叶婉柔四岁,儿时的模样是个面如满月的温润小公子,知书识礼,乖巧可人,对小婉柔也是一味的疼爱忍让。小姐那时对这个未来的女婿也甚是喜欢,指望着他们将来长大成人后结百年之好。
可谁能料想得到,命运弄人,事情竟会发展到如今这般境地,让人不堪回首。
如今两家一个随着前朝的覆灭而落入尘埃,一个却不受丝毫影响,仍是安享荣华。此等云泥之别,让人甚觉往事不堪回首,只留无限喟叹。
叶婉柔垂眸停留了稍许,深吸口气慢慢融化掉心中的郁结,复又举步向前,只是动作比之前快了许多,直奔两条街外的玲珑坊而去。
正文 偶遇世子
玲珑坊, 如今梁都最具规模的金玉饰品铺, 里面的各式首饰钗佩, 在最近几年里被达官贵妇们极尽推崇。如今的高门女眷, 名流贵胄们, 若是身上没有几件玲珑坊出品的饰物, 都不好意思在权贵的闲谈聚会上露脸。
叶婉柔来到玲珑坊时, 店内正络绎不绝的进出着客人。
与叶婉柔简陋素衣的装扮不同,进出店门的皆是些锦衣华服的男女。就连那些人身边的婢女小厮们,穿戴得都比她精细讲究。
这使得站在堂内的叶婉柔显得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可她却面色平静, 丝毫不见拘束。她缓步走到在门口候客的小伙计跟前,举止文雅的从袖袋中取出一封信笺交给小伙计,说道:“这是你们掌柜需要的东西, 劳烦你交给掌柜。”
小伙计接过那封薄若无物的信笺, 抬眼看向眼前穿着寒酸却面目清秀美丽的女子,一双明眸仿若秋水, 清澈明亮, 水灵灵的引得人移不开眼。
小伙计一时竟看得愣了神。
刘嬷嬷不满地狠剐了他一眼, 小伙计却没反应过来。
直到叶婉柔偏头轻咳了一声, 小伙计才猛回过神地移开眼。将视线落回手中的薄信上, 这言明是掌柜要的, 自然是要给送去。
小伙计脸面微红,却训练有素地说道:“您且先候着,小的速去速回。”
见小伙计快速走上二楼的阶梯, 叶婉柔转身寻了处堂内的客椅坐下来。举手投足间淡定自若得仿佛她就该来这里这么坐着。刘嬷嬷可没有这么大的气度, 她只是陪着小小姐来过这里一次而已,并不了解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候了不过片刻的功夫,小伙计快速回来招呼叶婉柔,请她上二楼,见她身后的妇人也要跟着,小伙计客气地开口阻拦,解释道掌柜只请姑娘一人上去。
刘嬷嬷自然不肯,刚见了这小厮直勾勾看着婉柔的眼神,她怎么能放心让婉柔一人上去这陌生地方。
叶婉柔闻言神情淡淡的,轻声说道:“既然掌柜不放心我们二人,那我们就都不上去了。”说着就转身对刘嬷嬷说:“我们回吧!”
见她真欲离开,小伙计私心赶紧拦住,心道哪里是不放心的意思,只是二楼接待的素来都是些达官名流的贵客,不是随便身份的人都能上去。眼见人真的要走,小伙计只得自作主张将她们二人都引了上去。
二楼的确与一楼大不同,入眼皆是靠墙而立的多宝格,上面琳琅面目的饰品造型别致,璀璨夺目。
多宝格前是一桌桌摆着茗茶香鼎的桌案,桌案旁坐着三三两两的华服贵妇,低声笑谈着桌案上饰品盒里的饰品。每个桌案旁都立有小厮侍候着。
整个二楼的装扮也是清新雅致,颇有格调。
叶婉柔面无异色的扫视过眼前的场景,目光最后落在了迎客竹后的中年掌柜身上。
掌柜正站在二楼的柜台后看着手中的账簿,听到脚步声抬头,入眼的妇人和小姑娘让掌柜不由得皱了皱眉。直到一旁的小伙计出声复命,他才恍然想起刚刚收到的信笺里的四个字,面上不禁一喜,开口道:“姑娘你可来了,这面坐。”
说话间,已经走出柜台,引着叶婉柔来到一旁的茶案桌前。态度与两个月前的轻慢随意大不同。叶婉柔并未客气,坦然落座,却并不急于开口,而是等着掌柜先开口。
精明的掌柜已从最初的短暂喜悦之情回过了神,他也不想急于求成的先开口,便慢条斯理的沏泡了一壶茶,可直到茶水沏泡完,对面这个瘦弱的小姑娘也没有开口。只是淡然的看着他手中沏茶的动作。
明明是为了谈买卖而来,却如此沉的住气,不禁让掌柜揣测起她这是不敢贸然开口呢?还是有心托大呢?
收到掌柜打量的目光,叶婉柔淡淡一笑,从袖袋里拿出几张图纸,说道:“这几日得空又画了几个样式,您……”手中拿着图纸不放。
掌柜接道:“鄙人姓钟。”
叶婉柔满意地点点头,将图纸放到桌案上:“钟掌柜若是不嫌图样粗浅,大可以再试一试,这次选材用料上不妨试些贵重的。”
钟掌柜立刻抬手从桌上拿过了图纸。逐一看过后不由得喜上眉梢。
他的玲珑坊之所以出售的饰品倍受高门贵妇们喜爱,除了材料奇特名贵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每一样饰品都独一无二,绝不重样,绝无二主。
这就需在造型设计上不断出新,为此他特意贴出告示,重金收购设计图样。可收到的图样大多没什么新意。
直到两个月前,一个署名“一叶枯荣”的人送了五幅图样来,掌柜看着有几分意思,就收了。
做了五个中等价位的饰品放到店里。
万万没料到竟然出奇的受欢迎。其中一个竟然被大长公主选了去,他见势起价,其余的四个样式没几日便也都以高出预期的价位卖了出去。于是,这钟掌柜就天天盼着那个叫“一叶枯荣”的人能再送些图来。
掌柜握着图纸,偏头对一直没有离开的小伙计比了个手势,说道:“去拿银子过来。”
小伙计收回定定看着叶婉柔的视线,应声快步走开,显出偷懒被抓时才会有的机灵速度。
不消片刻,小伙计拿着一包银子回来。掌柜将银子推到叶婉柔面前,说:“上次的图纸是半两银子一副,这次我付双倍,这里是十两银子,请姑娘今后有了新图不忘再来,我们玲珑坊随时欢迎。”
叶婉柔却轻轻摇头将银子推了回去,淡笑道:“钟掌柜说笑了,十两银子只能买一副图。”在钟掌柜和刘嬷嬷一起的惊讶神色中,叶婉柔掷地有声地说道:“这次的图,十两银子一副。这里是十幅图,所以一共是一百两。”
“一百两?!”钟掌柜讶异的重复。
要知道,一百两足够普通的四五口人家生活上三年了。他们玲珑坊肯开出半两银子收一副图的价格以是让梁都的普通百姓咋舌惊叹。
这小丫头片子居然敢狮子大开口!当他是那么容易被拿捏的吗?
钟掌柜将一直握在手中的图纸放回桌案上,说道:“姑娘才是在说笑,我这玲珑坊,店大有名不假,可做得也不是无本万利的生意,一个图样就要这么多的银子,那等到工匠师傅做成摆到店里时,岂不是每个成本都至少过百两银子了?到时怕是有价无市,看得人多买的人少,于我何益呢?”
叶婉柔早有准备,缓缓说道:“贵坊的饰物,本就不是售于普通百姓,这些金钗玉饰是贵富之人的装点攀比之物,他们只会怕自己的不如旁人的金贵,绝不会怕多花了几两银子。钟掌柜大可放心,您这店里越是有贵无可及的好东西,生意越是会好,怕是到时就连普通百姓都要争着存钱来您这买婚嫁之物。玲珑坊他日定会财源滚滚,日进斗金。”
这些话真是说到了钟掌柜的心坎里,他正在心里畅想得美呢!就听对面的小姑娘又说道:“既然钟掌柜没看上这些图样,那我就去嵘品斋试试,或许他们……”
欲言又止间,已经收了桌案上的图纸,起身欲走。
这话可是点到了钟掌柜的命门,他玲珑坊在梁都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嵘品斋,怎能让对手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刚欲起身挽留又觉不能轻易妥协,商人逐利的本性使他想要探探对方的底价。低本高利是他每时每刻都在琢磨的事。
眼见那小姑娘已经走去了楼梯口,脚步没有丝毫犹豫停留,连那迟钝了几拍的中年妇人也已跟了上去,看样子是真的打算就这么走了。
钟掌柜见此情形便开口道:“八两一副如何?这是最高价了。”心道实在不行十两也是可以的。偏偏就在此时,突听楼梯处传来嘈杂的脚步声。随后只见一锦衣宽袖的玉冠男子与一华服凤钗的年轻女子一同出现在了眼前。这二人一个年轻英俊,一个贵气逼人,他们一上到二楼,就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那些原本随意品茗聊天的众人瞬间都噤了声。
有识得出来人的不由轻道:“那是有名的梁都第一才子,华阳侯世子楚业扬,他身边的女子……是谁?”
虽没人能认出那女子是谁,但看那通身富贵的装扮和身后的婢仆护卫便可知此人身份非同一般,况且能走在侯府世子身边的人,身份又怎么能低了?
一楼的掌事主管也跟了上来,二楼的掌事主管和钟掌柜此时又怎敢怠慢了此等贵客。连忙迎上去热情满面的招呼。
那女子凤眼微挑,扫视了一圈后将视线落在了离楼梯口最近的叶婉柔身上,皱眉间鄙夷不屑之情尽显,慢声问道:“这玲珑坊的二楼真的是只接待贵客的吗?”
这声问的不轻不重,仿佛只是一句随口闲话,却被向来趋炎附势的掌柜极力扑捉到了话头,连忙道:“误会,误会,她只是个下人,不是客人。二位请里边雅间请!这面,这面……”
说话间便引着这二位贵客向里面走。
原本并没过多注意周围人的楚世子闻言侧回身看了眼身后楼梯处的女子,只见那女子半垂着头,双手交握在身前,身子站得笔直,在他看过来的刹那抬头与他对视了一瞬,复又垂下了眼。
楚业扬面色平静地转回身继续向前走,走出三步后缓缓放停了脚步,眉宇间带着疑惑的再次转回了身。
正文 夜袭暗杀
只是待楚世子再次回头时, 身后已经没有了刚刚那道清丽秀美的身影。
“世子在看什么?”那富贵女子突然开口说道, “世子若是不想陪本宫逛这些闲散无聊的地方, 大可以先回便是了。本宫准你随时可以离开。”
一旁掌柜等诸人听闻此言立即跪了下去, 能自称“本宫”的自然是皇家女眷, 看眼前女子梳未婚发髻, 钟掌柜首先开口贺道:“公主万福, 祝公主千岁千千岁。”其余人后知后觉的一同齐声跪拜。
钟掌柜没有猜错,这女子正是当朝康平公主,与当今圣上乃一母所出, 且圣上很宠爱这个亲妹。
楚业扬听了康平公主的话,不由得皱了下眉,若是可以, 他自然不想应付这个刁蛮任性的公主, 可若是真的就此走掉,事后必定免不了父亲的一顿训斥唠叨。
回想起昨日父亲在书房中的话, 楚业扬只觉自己的脚有千斤重。
如今华阳侯在朝中是只有侯位没有实权, 朝中权贵哪个不是踩低就高之辈, 父亲在其中受到的奚落和嘲弄是可想而知的。父亲每日为此长吁短叹, 只盼华阳侯府能早日找回往昔的荣光。而楚业扬作为华阳侯府的世子, 对重振家族门楣有不可推辞的责任。
可对于父亲的重振计划, 楚业扬心里却是一万个不情愿的,父亲想让他先娶公主做驸马再做后计。楚业扬不同意可却提不出能改变父亲心意的办法。
最后,楚世子不得不举步来到康平公主的身旁, 只听公主正抱怨道:“难为大长公主会看上这里的东西, 依本宫看,没有一样是上得了台面的。”
叶婉柔快步走出玲珑坊,头也不回的疾步走出很远才渐渐放缓了脚步。
刘嬷嬷在后面小跑的跟着,几次欲言又止。她心里知道此刻婉柔的内心绝没有她的表面看上去那么平静。从她紧紧握着的手指就可以窥探得出一二。
见她脚步终于渐渐放缓,刘嬷嬷上前关心地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叶婉柔却摇头,说:“我们去嵘品斋。”
嵘品斋并不远,走过两条街口就到了。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叶婉柔就拿着二十两银子走出了嵘品斋。
刘嬷嬷在一旁惋惜不已,在玲珑坊时,那钟掌柜最后已经给到了八两一副的价格,而这嵘品斋的掌柜太不识货,只给开出最多二两一副的价钱,可是婉柔却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刘嬷嬷忍不住抱怨心疼,别人不知,她怎么能不知小小姐为了画这些图样花了多少的心思,之前她还不明白小小姐费力画这些画的意图,如今想来竟有种说不出的心酸。
叶婉柔心里却清楚,嵘品斋比不得玲珑坊,他们历来以传统式样为主,讲究的不是造型出新而是用料上乘和超凡工艺,所以能买到二两一副图已是不易了。
话虽如此,只是如此这样一来,原本打算带着刘嬷嬷到边郊买所宅子生活的计划却是不知要到几时才能实现了。
叶婉柔攥着手中的钱袋,去买了冥钱白烛后,又寻着邓府的后角门,小心的回到了自己的落魄小院。
入夜,月隐星稀。
叶婉柔脱下身上那件母亲的外衫,拿在手中轻轻的摩挲着。刘嬷嬷在一旁不忍地道:“早点歇息吧!夜里好起来给小姐烧纸,头七日少不得这个。”
叶婉柔看着手中的衣裳,轻声道:“白日里的事情,怕是让母亲失望了,本以为可以赚到些银子,离开这里的。”
叶婉柔一直都想买田置地出去生活。可母亲在世时总是犹豫不决。
刘嬷嬷听了不禁摇头,心道出去生活怎能如小小姐想的那般容易。
如今她们早已没了户籍,出去怎能有人肯卖田卖屋给她们?莫不是要到深山老林里去独自垦荒盖屋来过活?可现在看来,继续这么住下去也总归不是办法,以姨母素来对她们不管不问的态度和邓老夫人刻薄的为人,怕是没人会操心婉柔的婚事,而婉柔已到了可以行笄礼的年纪。
唉!真是一想到这些就让人心头难安。
叶婉柔抬头看看窗外的天色,随后走出屋子,在院子的西南角摆好两只完好的白烛,两盘糕饼水果,一旁放个烧纸用的鼎。
还未再做其它动作,刘嬷嬷便犹豫的在一旁低声道:“这个时候,怕是……主院那面此时正在给老夫人过寿,若是被闲杂人等瞧见这里……我们等到夜里也是不迟的。”
叶婉柔继续着手中的动作,平静道:“看天色,今夜会起风。”
刘嬷嬷还想再说什么,突听院门处有动静,不禁警觉地望过去,直觉便想双手叉腰,随时准备与对方展开一场骂战。
却见无门的半月形门道处闪进一个消瘦熟悉的身影。看得院内的二人都稍稍松了口气。
叶婉柔开口道:“这个时候跑来我这里,当心被他们发现了又让你挨板子。”
那个消瘦的身影本正欲疾步跑进屋去,被这院角突然发出的声音吓得一定,随后寻声跑过来,用略带兴奋的声音说道:“今儿晚上没人会注意我,快看我带了什么来?”
说话间,人已经走到了近前,只见来人是个大约十四五岁的小少年,身量比同龄的男子要显得矮小消瘦很多。他怀里抱着个纸包,来到叶婉柔面前便动作小心,面带兴奋地把纸包打开,递到她面前,一脸期待地等着她们的反应。
叶婉柔和刘嬷嬷同时探头看去,只见油纸中盛放着四只大小不一的鸡腿。
叶婉柔一看便知这定是在寿宴上偷拿的。她不由得皱眉,甚不喜这种为一时口腹之欲而做出折损志气的事。可当她抬头对上少年满是期待的双眼时,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若说在这府中有谁过得比她还辛苦,那眼前这个小少年就当仁不让的算是一个。
这个小少年叫邓知轩,是这府中的庶子,生母赵姨娘在他十岁那年因为一不小心打碎了老夫人的一盆花而被卖出了府,如今不知是在哪里为奴为婢,生死早已不详。
而邓知轩自那时起便在这府中如下人一般过活,甚至连下人都不如,除了衣食不继,每日还要被人差使做工,稍有差迟便会招来一顿打骂。好在他自小也不曾被人当成少爷般照顾过,生活的落差还不至于到天差地别的地步。
叶婉柔与他自幼相识,交往加深却是从他生母被卖之后开始,那时婉柔的母亲可怜这个小男孩的处境。常偷偷照顾他,他们俩个自然就成了一对同命相怜的小伙伴。
“四只鸡腿,我们一人一只。”邓知轩说着拿出一只鸡腿放到白烛前的糕饼盘中,将其它三只又重新包好,捧在怀中。
叶婉柔没有拒绝他的心意。她跪下去,手中继续之前的动作,刘嬷嬷和邓知轩也跪了下去。
三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只安静的看着眼前的冥纸一张张的燃烧殆尽,化成一片片轻飘飘的薄灰。
空中突然一声炸响,三人应声抬头,却见一朵硕大的五彩烟花在夜空中无限绽开,炫目缤纷,映亮四野。
这是工部尚书邓晖在正院为邓老夫人祝寿所放的烟花。伴随着烟花一朵朵鳞次栉比的绽放,叶婉柔的脸颊上滑下了一行行的泪水。
过了不知多久,空中的烟花突然停了,紧随而来的是一片吵闹声越演越烈。一旁的邓知轩猜测道:“是不是走水了?”说完不由得小声嘟囔,“活该!全都烧光了才好!”
刘嬷嬷思索着接话道:“怎么喊的不是救火而是救命?”说着突然站起来,“看来火势很凶,怕是已经烧死人了,我们得赶紧避一避,要是烧到我们这里可怎么是好?”
说着已经快步跑回屋里收拾东西去了。
邓知轩却因此高兴起来,拉过叶婉柔的手臂,说道:“走,婉柔我们瞧瞧热闹去。”
说不定趁机还能再拿点好吃的出来。
刘嬷嬷说的没错,他们的东西不拿白不拿,不吃白不吃,那都是他们欠我们的。
此时,邓府正院。
数名黑衣人在飞檐走壁间纷纷自空中落下,刀光剑影中横尸满地,火光不断蔓延的院落内一时间玉石俱碎,哭叫声,喊杀声,求饶声,声声震天。
尚书大人邓晖、尚书夫人慕容氏、盛装的邓老夫人及众家眷被一群手持刀剑的家丁围护在庭院的中央。俱都惊恐万状的看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慌乱中,邓晖吩咐身边的家丁全力冲去府门口,试图将府门打开引起旁人注意。他在心中算计此时刚刚入夜,街上尚有行人走动,最重要的是刚刚因为失火而离开的宾客都还没有走远。他不信这些暗袭之徒敢明目张胆的在朝廷命官府中杀人越货。
一名身手敏捷的家丁得令后挥刀奋力奔至府门口,却在将府门打开的瞬间,被迎面一剑当即斩杀于门前,血溅门厅。
门外的情形使邓晖腿一软,险些站立不稳。
正文 满门抄斩
只见此时邓府门前站满了手持兵器的兵士, 看情形整个府邸都已被团团包围。
最要命的是官兵!那些人都是官兵!
随着府门的打开, 只见一人缓步而入, 此人身穿青色束袖锦袍, 手持长剑, 五官俊朗, 神色傲然, 大约二十岁左右的年纪,他冷冷的看着邓晖,持剑拱手道:“邓大人。”
久经朝野的邓晖此时神情有些茫然, 思索片刻方道:“梁统领?你是厉王府的侍卫统领梁桐?”
梁桐不紧不慢地回道:“大人好记性,正是在下。”
邓晖神色舒缓下来,语气不善道:“不知梁统领深夜来访有何赐教?这些……”
邓晖突然噤声, 他猛然意识到府院内刚刚那些身手狠厉的黑衣人在梁桐进来的一刻都纷纷收了手, 此刻正立在四周的暗处,随时候命的样子。
邓晖神情一冽, 失声斥道:“好大的胆子, 区区一个藩王府统领胆敢大闹朝廷命官府邸, 该当何罪?你们……”
邓晖的话语因梁桐拿出的明黄圣旨而瞬间哑然。
梁桐展开手中的圣旨便读, 并没有给邓晖反应下跪的时间。只听他朗朗读道:“奉天承运, 皇帝诏曰, 工部尚书邓晖借修建梁都河道之便,营私舞弊,贪赃枉法, 证据确凿, 其罪当诛。钦此!”
邓晖面如死灰的愣在当场,身旁一干女眷早已失声恸哭。
“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们假传圣旨!我要见皇上!”邓晖挣扎道,“就算本官有罪也是由大理寺审办,与你们厉王府何干?你们为何要谋害本官?”
梁桐置若罔闻,将手中圣旨随手丢入院内的火焰中,抬手间府门轰然关闭,众黑衣人应声而起。转瞬间,邓晖周围的家丁一一倒下。
邓老夫人见此情形吓得一头栽倒,昏死过去。
慕容氏试图抓过身旁的丫鬟抵挡黑衣人的靠近,却反被惊慌失措的丫鬟死死抓住不放。
手起刀落间双双倒入血泊之中殒命。
当邓晖从震惊中反应回神时,身边之人均已死伤殆尽,只剩他一人浑身颤抖的立在血泊之中,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场景。所有的一切都发生的异常迅猛,连个求饶的机会都没有给他。
邓晖双目赤红,狠狠瞪着梁桐,嘶声吼道:“为什么?厉王为何如此对我赶尽杀绝?与我何仇?与我何怨?”
在邓晖近乎绝望的嘶吼控诉声中,忽有一人从天而降,那人在半空中凌空翻转而入,极速无声,贴着院内两名黑衣人身前而过,自那两名杀手身上各取走一把剑,在落地前将其中一把剑快而狠地飞掷出去,直刺过邓晖的双腿。
邓晖惨叫一声,瞬间跪地。
那人随后稳稳落于庭院中的戏台之上。
只见那人白衣翩然,长发玉冠,仿若九天玄子临世一般,翩然若仙。
戏台周围有细火不断攀燃。
年轻而俊美的白衣男子在火光中居高临下,斜倪邓晖,突然凤眼微挑,唇边轻轻勾起一抹浅笑,那笑容在火光的映衬下,艳极若妖。
邓晖认得此人,他怒不可遏,抬手指着对方,质问道:“展云风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假传圣旨,谋害朝廷命官,你……你疯了吗?”
邓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那个皇上几年前一时兴起册封的藩王,平日里从不问政事,连早朝都不上的厉王,为何突然对自己发难?
厉王展云风听闻他的控诉,竟是脸上的笑意更浓,仿若一头猛兽在看着一只将死的猎物,笑容里满是嘲讽。
邓晖被这笑容惊得竟是一时间无从开口,却听展云风淡然开口道:“你可知罪?”
他一字一顿轻道:“邓刺史。”
邓晖听得浑身一趔。他已经太久没有听人这般称呼过自己了,久得连他自己都快忘记这个称呼了。
那是他十年前的官职,十年前他出任云州刺史,先帝周衍起兵造反时,他见势倒戈,随其攻入京都,后先帝念其开国有功,命他留京为官,时任至今。
回忆至此,老谋深算的邓晖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恐怖的念头,他眼眸骤然睁大,艰难道:“展云风你……你……”
展云风此刻在戏台中央负手而立,他微微仰起头,远望苍穹,白色的衣袂在夜风中冽冽展动,仿佛是即将踏云而起的仙人,只听他口中轻道:“犯上作乱,投敌叛国者,杀无赦。”
话落,他眼眸一暗,手腕翻转间将负于身后的另一把剑直直飞刺向邓晖的心口。
邓晖一声惨呼,神情扭曲的盯着戏台中央那抹越来越模糊的身影,目眦欲裂,犹见厉鬼。
梁桐举步上前,看了眼邓晖的尸体,偏头吩咐一旁的黑衣人:“全府上下,不留活口。”
众黑衣人领命,瞬间跃起,隐没于暗夜之中。
梁桐又转身一挥手,府门随即打开,有官兵大批涌入,在庭院内灭火并清理尸体。
展云风满意的看了眼邓晖死不瞑目的样子,随即环视四周,正欲离开,突听戏台侧下传来惊叫声。
有官兵掀开台板,看到下面有两个少年男女蜷缩着藏在里面。此刻被翻出来,俱都吓得惊叫连连,面色苍白,浑身颤抖。
一兵士见此,立即举刀欲砍。
叶婉柔本能的将手中握着的小巧弯刀举过头顶,紧闭双眼等待那难以想象的疼痛。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忽听耳畔有刀剑相撞之声。
叶婉柔惊恐的睁开眼,只见那白衣若仙的男子一跃而起,忽降至她的面前,抬手来取她手中的小弯刀。
叶婉柔此刻浑身僵硬,根本不知松手,对方便是从她手中硬抽走了那柄镶嵌着宝石的精美小弯刀。她蜷缩,蹲在地上,仰头,看到展云风将她的那柄连刀鞘都没来得及摘下的小弯刀拿在手里端看。随后又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将这女子带走。”展云风神色难测,发令道。
有人上前来拉叶婉柔,一旁的邓知轩出于求生本能,一把抱住叶婉柔的身子,哭叫道:“婉柔,婉柔,不要丢下我。”
叶婉柔立刻回抱住他,声音哽咽,向展云风祈求道:“我们什么都没看见,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求你放过我们,我们会离开梁都,永不回来。”
展云风看了看他们,说道:“把他们都带走。”
再次有人上前来拉扯他们,小少年的哭声骤然变大。
叶婉柔见此情形也哭叫着挣扎不止。忽觉后颈一痛,叶婉柔浑身瘫软了下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梁都的百姓们都被惊呆了!
朱雀大街的高门大户,一夜之间被杀得鸡犬不留!究竟是为何?
一时间,茶馆酒肆里挤满了好奇之人,人人都想知道,那邓府是因何,遭此祸事。
天桥上的说书人,乘机编排了各种说辞,只讲的是惊心动魄,疑窦丛生。
各种版本的江湖仇杀、党派之争、权力倾轧……总之是跟普通百姓的生活扯不上关系。
普通百姓只当是个热闹听听罢了。只是这听的时候竟有种莫名的兴奋在里面,富甲权贵们遭难,总会使普通百姓们心中生出种知足的感慨:
这人生啊!粗茶淡饭不要紧,平平淡淡才是福啊!
朝野上下则是颇为震动。众官员惴惴不安,一时都吓得掐指暗算自己可曾得罪有仇家,这一算不打紧,惊出一身冷汗。
皇帝大怒,一个朝廷二品大元一夜之间全家被斩,至朝廷威严于何在?至天子颜面于何在?
早朝后,皇帝急招厉王展云风觐见。
御书房内,皇帝气鼓鼓的走来走去,只想发一痛彪,骂一痛人。
片刻后,有太监通传:厉王觐见。
通传间,展云风已经缓步走了进来。他身穿一身银白暗纹宽袖锦袍,长身玉立的站定,墨黑的长发束在玉冠中,两根银色锦带自发顶飘下,垂在两侧的肩头,映衬的侧脸线条无限美好,再看那眉宇间淡若清泉的神色,微微上扬的凤眼,薄润有型的唇,白皙得仿佛反射着冷光的面容,直叫人慨叹世间竟有如此俊美如仙之人。
他这个样子,皇帝已经见过无数次了,可每次看到,还会有片刻的愣神。总会使皇帝陛下想起那日展云风如天神下凡一般救他于危难之时的样子。
皇上以求才若渴的胸怀,花了很多心思才使他愿意入朝为官。
他是本朝唯一的一个异姓王。旁人当他封的是“厉”王,其实他当时心里想的是“丽”王。
后来也就将错就错了。
展云风拱手立于堂下,见皇帝久不出声也不急,只是在适当之时微微抬头说道:“微臣参见皇上。”
高位上的皇帝眨眨眼,险些忘了自己叫他来是为什么了。
皇帝清清喉咙,故作沉声道:“爱卿可知工部尚书一家被杀之事?”
展云风面色平静,回道:“微臣昨夜派手下去过邓大人的府邸。”
皇帝微微眯眼,心道算他老实,肯讲实话,他得到的消息便是,昨夜厉王府有人去了邓晖的府邸。
“噢?”皇帝盯着展云风问道:“厉王去邓府所为何事?”
正文 莫名软禁
厉王面不改色, 缓声答:“臣命人去, 自然是为陛下办事, 陛下命微臣暗查梁都河道修建中朝廷所拨银两的具体去向, 臣为此派人日夜暗查工部主要官员。昨日, 有属下来报, 邓大人府中遭人偷袭, 臣立即命人前去支援,可惜,为时已晚。”
皇上又问:“厉王可有查到什么?库银去向可有纰漏?”
展云风闻言从袖袋中取出一封奏章, 交由小太监递呈给皇上,禀道:“这是臣所查邓大人徇私舞弊,贪赃枉法的具体证据和贪没银两的数量。请皇上过目。”
皇上接过来翻看, 片刻后猛一拍玉案, 惊得一旁的小太监立即跪了下去。
皇帝将折子一摔,怒喝道:“好个邓晖, 其罪当诛!”
展云风适时说道:“臣揣测, 许是那邓晖在贪赃枉法其间损害了某个江湖草莽的利益, 从而惹来昨夜的杀身之祸。”
皇上仍在盛怒中, 暗暗磨牙, 心中骂道:邓晖这个老匹夫, 朕早该斩了他,先皇为稳定朝纲对这些个前朝的老匹夫留朝续用,朕早就看他们不顺眼, 如今死了好, 省得朕自己动手了,只是……
皇帝周沣在上面神色变化不定,在旁人看来就跟皇上正在牙疼似的。
展云风说道:“臣已将邓府的全部家产充入国库,稍后会有总归太监将名录交由皇上过目。以补邓晖贪没河道的修建之资。”
皇上听得神色一缓,复又皱眉道:“那些暗袭邓府的凶徒,可有查到是些什么人吗?”
展云风回道:“臣派的人赶到时,确有抓到几名黑衣刺客,不过那些人还不待审问,便相继自尽而亡,看来是些死士。”
皇帝听了这话心里又开始犯嘀咕:什么人敢培养死士?莫不是那个人……
展云风每次来见皇帝,都要提前准备上足够的耐心,这会儿他准备的那二两耐心已经快被耗尽了。
“皇上还有何要吩咐微臣的吗?”展云风并不避讳的看着皇帝问。
皇帝收回思绪,对上展云风的美眸,不由得心神又是一恍,片刻后才道:“传朕旨意,在各处城门楼张贴告示,将邓晖贪赃枉法的罪状一一列出,表明其罪当诛,现已已做抄家灭族处理,以儆效尤!”
展云风领旨,转身退出,从头至尾没有行过叩拜大礼。
皇帝看着那离去的颀长身影,心道:他又长高了些,如今从身高,喉结以及那越来越棱角分明的容貌来看,他确定无疑是个男子身份。
记得刚刚结识那会儿,每次见他,皇帝都有种想扒开他衣服,看看他到底是男是女的冲动,皇帝总是心存怀疑,世间怎会有长得如此俊美的男子?
若说这人长得美了,会不会有什么好处?答案是肯定的。
大梁的当朝皇帝周沣对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喜爱至极。对美丽的人也会网开很多面,比如对待这个厉王展云风,皇帝就因他腿有陈疾而免他御前叩拜之礼,也因他性子闲散而免他每日早朝之责,似乎只要不是皇帝特意召见,皇帝都见不得厉王的面。
想到不给他安排点事就见不到他的现状,皇帝突然出声将已走到御书房门口的厉王又叫了回来。
展云风立在下面耐着性子等皇帝开口,皇帝思索了稍许,说道:“如今看来,梁都的治安很不尽人意,下个月太后大寿,各地官员会派人送贺礼进京,外邦也会派使臣来贺,朕甚心忧梁都的安保之事,望厉王能从即日起负责梁都的治安督查之事,以保太后大寿其间不出差迟。”
展云风领旨,终于走出了御书房。
梁都的百姓们再次被惊呆了!
皇帝抄家还有这样黑经半夜去的抄法?满门抄斩还有这种在府中直接行刑的斩法?
皇帝说有就有!
那今后岂不是没有午门斩首可看了?
厉王府。
展云风一回府,梁桐便迎了上来,二人一同走进书房。
“事情都办妥了吗?”展云风进到书房以后问道。
梁桐答:“王爷放心,属下亲自查看过,所选都是本身会功夫的死尸,换上夜行衣后没人查的出纰漏,最后结果只能是邓府中有家仆串通外人,趁府中夜宴之际里应外合,意图谋财害命。”
展云风微微颔首,说道:“务必谨慎行事。”高位上的那人虽看着蠢,但实则疑心甚重,他定会再派其它官员彻查。不过,已经为这一天准备了十年,再不出手,怕是那些奸臣逆子都要老死了。
展云风来到书案前,垂眸看到了一柄小巧玲珑的新月形手刀,那刀只长约寸许,刀鞘上镶嵌着若干宝石,其中一颗粉红色的宝石最大最突出。在阳光下煜煜生辉,煞是好看。他看着那柄弯刀,随即从自己的腰间拿出了一柄形状大小一模一样的弯刀来。
梁桐看得一喜:“原来这刀有一对啊!”
早就见过王爷的那柄,如今看到这柄,竟有种找到失散之物的喜悦之感。
展云风看他一眼,没作答。他拿出的那柄刀鞘上最大的一颗宝石是蓝色的。
这不明摆着是一对吗?
展云风装似无意地问道:“那女子现在情况如何?”
梁桐答:“属下已经应王爷的吩咐,将她安排在了湖心的阁楼,并从门中选了四名年纪与之相仿,品貌性情俱佳的女门徒过去。此时,估计已经到了。”
厉王府后院,湖心阁楼。
如今的厉王府,原是前朝一个亲王的府邸,厉王住进来后,见后院紧挨着一处天然的湖泊,湖后有山,便以山为依,将这处湖泊囊括进了府内,并在湖心修建了一栋多层的阁楼。
这个阁楼从外面看,并不见多么的华丽出众,但是一旦进到里面,便会为这个阁楼设计上的独具匠心而由衷的赞叹。
阁楼内部的四壁皆由粗壮的竹筒铺建,而这些竹筒的内部俱都盛满了水,水是引自湖内底层的活水。每到冬季,湖边会建有火炉房,不断的加热这些引自湖底的水,再将加热的水输送至阁楼里的竹筒内,如此循环反复,使阁楼成为名副其实的暖阁。
叶婉柔就醒在这个温馨舒适的暖阁里。
初醒的一刻,她的脑子里有片刻的空白,入眼皆是陌生的饰物,随即她便想起了那夜的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叶婉柔深知自己此刻定已深陷囹圄,想起那些杀人不眨眼的黑衣人,那个一身白衣的妖魅男人,那一幕幕杀人的场面……
“啊!”的一声尖叫,叶婉柔惊叫着从床榻上弹起,跳下地便跑。可才跑出两步,便吓得顿住了步,只见房内有四名身穿彩衣的姑娘,此刻正都齐刷刷的望着她,看样子好像是被她刚刚的叫声吓到了,全都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看。
叶婉柔便也不敢妄动,压抑着喘息,脸色惨白,警惕地看着她们。
那四个姑娘都坐在靠窗的软榻上,有两个中间摆着棋盘,显然刚刚正在下棋。另两个则都半斜着身子靠坐着,好像刚刚正在打盹。四个姑娘都是大约十五六岁的年纪,长得均是水灵秀气。
过了半晌,一个身穿粉红色裙穿的姑娘开口打破了沉默:“小姐,你是不是饿了?”
另三个姑娘立刻向粉裙姑娘投去责备的目光。
粉裙姑娘似是知道被责备的含义,讪讪地嘟囔:“不是我想吃。”
棋盘前一名身穿绿裙的姑娘小心地站起,缓缓福礼后轻声道:“请问小姐有何吩咐?我们四个都是小姐的丫鬟,小姐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吩咐我们。”
另三个这才后知后觉的一齐起身,齐齐俯身施礼。施礼的动作都不自然,似是刚刚学来。
叶婉柔艰难的动了动嘴唇:“免……免礼。”
四个姑娘闻言齐刷刷的站直,再次和叶婉柔对视,彼此都感觉不知如何做是好。
那个粉裙姑娘再次试图打破尴尬的局面,她说:“小姐睡了那么久,一定饿了。我们去给小姐拿吃的来,小姐你说好不好?”
另三个姑娘也一脸期待的看着叶婉柔,似乎是期盼她能同意。
叶婉柔缓缓点头。
四个姑娘脸上顿时一喜,如蒙大赦,快步出门,临到门口又在绿裙姑娘的阻拦下一起回身屈身施礼。那行礼的动作俱都是缓慢做作,明显是从前不曾这般做过。缓慢的俯礼过后,又都动作迅速利索地快步走了出去。
不过片刻的功夫,四个姑娘就置办了一桌子的饭菜汤食,摆在了叶婉柔的面前。
叶婉柔已不再如最初醒来时那般紧张害怕,她刚刚查看了这里的环境,这个阁楼建在碧波湖水之上,从窗前向外望去,整个房间像是完全漂浮在水中。在阁楼的正门处,有个别致的小院子,院里种着一些花草,小院子连着一座通往水岸的石桥,桥的那面是片茂密的树林,林间有小道蜿蜒通向远处。
再细看房内的陈设,琴、棋、书、画,龙诞香炉,处处透着文人的雅致,又不失王侯府邸的金贵。
叶婉柔收回四处打量的目光,再次看向那四个姑娘,见她们再次站成了一排,齐刷刷的看着她,一个个眼睛都黑亮亮的,就那么盯着她看。
这是什么人家训练出来的丫鬟?有这么盯着主子看的吗?
被看得好不自在!
叶婉柔清清嗓子,随口问道:“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四个姑娘闻言顿时眼睛一亮,明显都兴奋了。
粉裙姑娘第一个抢答:“我叫花菱,菱角的菱,菱角你吃过吗?可好吃了!”圆嘟嘟的小脸上显出一脸关于吃的幸福。
绿裙姑娘白她一眼,低声斥道:“就知道吃!”然后对叶婉柔微微一福,说道:“我叫风遥,遥不可及的遥。”
一旁的紫裙姑娘立刻跟着一福礼,道:“我叫月亭,亭亭玉立的……”
“你怎么抢我的名字?”站在最后的黄裙姑娘气道:“明明说好我叫月亭的,你怎么这样?”
紫裙姑娘辩驳:“副门主说这四个名字我们自己安排,凭什么‘月亭’就是你的名字?谁先告诉给小姐名字就是谁的。你叫你的‘雪莹’嘛!”
黄裙姑娘不同意,从前一直都是只有编号,如今能有个像样的名字了,岂有不选个中意的之理?
两人一时间闹得不可开交,最后居然决定用猜拳的方式决定名字的归属。
叶婉柔就那么难以置信的看着这四个姑娘在她面前两个划拳,两个看热闹的几乎忘了她的存在。
最后,结果不变,紫裙姑娘叫月亭,黄裙姑娘气鼓鼓的从此叫雪莹。
叶婉柔哪有心思知道她们到底都叫什么?她问看着略显稳重的风遥:“这是什么地方?”
一个清润低醇的声音自门外传来:“这是本王的府邸。”
正文 义父来探
叶婉柔记得这个声音, 想到那个白衣男子, 吓得不由得手一抖, 打翻了桌上的杯盏。
四个原本充满活力的丫鬟, 听到这个声音立即都跪了下去, 头低低的挨着地面, 丝毫不敢动一下。
当那道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屋子里时, 叶婉柔如见现世恶魔一般也跟着跪了下去。
梁桐跟在展云风身后进来,随后出声将风、花、雪、月四个丫鬟都带了出去,走到门外时回身将房门关上。
房内就只剩下了叶婉柔和她心里的杀人魔王。
展云风站在房内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小女子, 墨黑的长发自颈间垂下,散在脊背和身侧,显得身子那么的单薄柔弱。
展云风收回目光, 坐在桌案旁的八仙椅上, 说道:“平身。”
叶婉柔此刻心跳如鼓,闻言小心的站起身, 垂着眼不敢抬头。
展云风取出那柄镶嵌着粉红色宝石的弯刀, 放在桌案上, 问道:“这是你的?”
叶婉柔稍稍抬头看了眼, 随即眼神一定, 克制住想要夺回的冲动, 轻声答:“是民女的。”
展云风又问:“从何处得来?”
叶婉柔回道:“民女的姐姐所赠。”
展云风俊眉微动,疑道:“姐姐?”
叶婉柔听出恶魔声音里的质疑,可这事要怎么解释呢?
那是十年前的事, 那时只有六岁的叶婉柔正在父亲的灵前哭泣, 义父带着一位年纪稍长些的漂亮姐姐来看她,那个姐姐身穿黑色夜行衣,眉眼如画,真的好漂亮。漂亮姐姐临别时送了她一把漂亮的小弯刀,告诉她,这把刀虽然小,但削铁如泥,可以用来保护自己。
叶婉柔收回思绪,恭敬地答道:“是的。”
展云风看着她,命令道:“抬起头。”
叶婉柔抿了抿唇,努力压下心中的惊骇,慢慢抬起了头。极力维持平静的神色与心中的恶魔对视,恶魔有一张妖魅的容颜,看得本就心跳不稳的叶婉柔更加心慌意乱。
展云风认真看着眼前的这张清秀小脸,娥眉青目,精致若兰,未施粉黛而自有娇色,隐约可见当年那个哭泣小女娃的眉眼,想不到那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已经长大成了这般娇美的模样。
展云风的面容上显出了一丝笑意。饶有兴味地问道:“那个姐姐将刀送给你时,可有对你说了什么?”
叶婉柔想了想,垂眸答道:“姐姐说,这把刀虽平不出奇,但请民女好好保留,以做纪念,切勿转赠他人。”
展云风眉宇间的笑意更浓,心道:小丫头倒是会耍心机,本王何曾这般说过?
“你叫什么名字?”展云风问。
叶婉柔不敢欺瞒,如实回答。
叶婉柔,镇远大将军叶延廷的独女,就是那小女娃没错了。
展云风站起身,将那柄小弯刀交还到叶婉柔的手中,说道:“你安心在这里住下便是。”转身欲走时,又恶作剧的加一句,“不要妄想逃跑,否则……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这一句,真的是吓到了叶婉柔,她立刻重新跪下去,说道:“民女无法在这里久留,民女的……奶娘尚在邓府中,民女要去找她。还有,与民女在一起的那个少年现在何处?请王爷放了我们。”
展云风偏头看了眼再次跪下的单薄身影,实话道:“现在邓府中除了你和那个少年,没有其他人活着,你不用再费力去找什么人了,至于那个少年,他在他该呆的地方,你也不用操心他的事。”说完便抬步走了出去。
叶婉柔听到一半,眼泪便流了下来,刘嬷嬷大半生的时间都陪在她们母女身边,想不到到头来竟是落得死于非命的下场。她还一心想着要给刘嬷嬷一个舒心的后半生。还有邓知轩,他本就活得辛苦,如今不知又在哪里受苦。叶婉柔越想越难过,哭得泣不成声。
记忆里已经很久不曾这般无所顾忌的大哭过了。
待四个丫鬟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伏在地上恸哭失声的主子。
接下来的几天,叶婉柔病了。
她不吃不喝的躺在床榻上,似乎在一心求死。
期间展云风来看过她一次,可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躺着。
任凭展云风说什么她都不动一下。身边更多的则是束手无策的大夫。
煎好的药也喂不进去。
待到第三天的时候,叶婉柔觉得自己真的是就要死了,脑海中有一些画面一一闪过,都是曾经拥有过的短暂而美好的时光。有在父亲膝间的玩闹、有母亲怀中的顽皮、还有刘嬷嬷和邓知轩的笑脸……就连久未曾露面的义父也来到了身边。
义父一头银发,眉目冷硬却神色慈爱,义父一手端碗,一手将她扶起,说道:“丫头,吃药!”声音里有这不容拒绝的威严。
义父几年才来看她一次,叶婉柔不忍违逆他的意思,只得开口喝下那极苦的药汁。
待到彻底清醒时,叶婉柔才意识到义父是真的来到了她的身边。
“义父,真的是您吗?”叶婉柔突然觉得委屈,眼泪瞬间又流了下来。
沐清侯怜爱地摸摸她的头,低叹道:“丫头,是义父不好。这些年疏于照看你了。”
沐清侯大人是个异类,他有侯位无侯府,半生四海为家,到处飘泊,从未娶妻,更无子嗣,性情也甚是古怪,似乎没什么事是他在意的。当年拜祭叶将军之时,他见小女娃哭得可怜,就收了她做义女,之后好几年才会想起见她一次,倒是难为这孩子一直都记得他。
叶婉柔哭得如个幼小的孩童一般,整个在床榻上蜷缩着,怀里抱着被子。可怜让沐清侯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任着她哭累了,再次睡着。
再次醒来时,沐清侯亲自给叶婉柔喂汤喂饭,婉柔自然不会拒绝义父的好意。吃了东西,又在丫鬟的服侍下沐浴更衣后,叶婉柔整个人终于看着有了几分精神。
“义父,”叶婉柔满眼期盼的看着沐清侯,“你带婉柔离开这里,今后婉柔希望能常伴义父左右,服侍义父到老。”
沐清侯自然不会同意:“婉柔大可安心在这里住着,这里并不是外人家。你把这里当做自己家就可。”
叶婉柔听得傻眼:“这里不是厉王府吗?”
沐清侯点头:“嗯,你住在这里义父放心。”说完又懊恼道:“早该把你从邓府接出来的,都怪义父……”怪他什么?怪他心太大!
叶婉柔甚是不解:“义父与那残忍嗜杀的厉王有何关系?”
叶婉柔在心中暗想:有生之年,我一定要杀了那厉王为刘嬷嬷报仇,还有姨母一家,姨母虽待我并不亲近,但那毕竟是母亲的亲妹妹,是我的亲姨母,若是母亲在世,知道姨母竟死得如此悲惨,定是会伤心难过的。
正这么想着,门外丫鬟通报:王爷驾到!
叶婉柔紧张地看向沐清侯,她知道义父武功高强,进出王府自如,可那厉王看上去武功也不弱,还是不要正面冲突的好。
叶婉柔从软榻上下来,急道:“义父快走!”心里好想跟着义父一起走啊!
展云风稳步走进来,看了眼立在屋中间,神色怪异,但明显已经活了过来的叶婉柔,淡淡一笑。绝色无双的容颜令整个房间为之一亮。
叶婉柔则被这笑容震慑得立刻跪了下去。只在心中暗暗叫苦,这杀人恶魔不但心狠手辣,武功高强,怕是那眉眼还能摄人心魂,不知自己何日才能报仇雪恨!
沐清侯依旧端坐在软榻上的小几旁,神色轻松。
只听展云风拱手道:“孙儿在府中设了晚宴,请爷爷和叶姑娘赏脸一同前往。”
孙儿?!爷爷?!这是在叫她的义父吗?!
那她和厉王的关系?
姑姑和侄子?!
叶婉柔被震惊得险些昏过去。
接下来,叶婉柔就被四个并不顾忌她意愿的丫鬟给架去了厉王府的前院主厅。
叶婉柔看着酒桌上推杯换盏,聊得无限投机的祖孙俩,心情从最初的茫然到后来的失落,最后就只能是以在心中编排消遣厉王,这个大侄子来安慰自己大起大落的悲伤心情了。
展云风见叶婉柔整个人蔫蔫的,无精打采的样子,便开口问道:“可是这些菜品不合叶姑娘的胃口?叶姑娘想吃什么?我让厨子立刻做来。”
沐清侯这时也跟着发现叶婉柔并没有吃什么东西,也关心的问她喜欢吃什么?
叶婉柔看着满桌子的菜食,心情并不美好。
她眼睛转了转,随后对沐清侯说道:“多谢义父关心,女儿先前跟着义父一起吃得多了些,现在女儿一点都不觉得饿。倒是之前义父吃得太少,现在义父应该多吃一点。”说着起身坐得离沐清侯近一些,“女儿夹菜给义父,义父您多吃点。”
沐清侯被叶婉柔突然的热情弄得有点不适应,更被她一口一个的义父叫得愧疚感陡升。
沐清侯说道:“义父平日里闲散贯了,这些年疏忽了对你的照顾,想当年与你父亲……算了,往事不提也罢。”沐清侯转向面色平静,眼中却有一丝不悦闪过的展云风,继续说道:“今后风儿你要替爷爷好好照顾婉柔,不可让她再受半点委屈。”
展云风看着叶婉柔,突然冷然一笑。
正文 软禁生活
叶婉柔从那笑容里看出了阴森森的感觉。
不由得心头一跳, 垂眸不敢再抬眼看他。
展云风抬起修长好看的手指, 拿起桌上的酒盅, 站起身, 恭敬地对沐清侯道:“晚辈爷爷在世时与沐清爷爷情同手足, 晚辈自幼得沐清爷爷教导照顾, 自然会对沐清爷爷的话唯命是从。只是爷爷今后若是再想收什么人为义子义女, 务必要事先只会晚辈一声,照顾叶姑娘这样冰雪聪明的义女,晚辈自然愿意, 若是换做别人,本王怕会让不知深浅的人压了辈分。”
沐清侯将展云风话中的意思听得分明。
他看看叶婉柔,又看看展云风, 突然大笑。
片刻后道:“无论是女儿, 还是孙儿,都是与本侯一人而论, 你们之间倒是可以另论, 不必拘泥于这些琐碎麻烦。风儿你年长婉柔几岁, 便当做兄长来照顾婉柔吧!”
沐清侯不知是喝多了, 还是本就如此放荡不羁, 不尊礼教, 居然就这么把眼前两个年轻男女的关系给重新定义了。
叶婉柔再次对沐清侯请求道:“义父可愿带婉柔一起离开?”
沐清侯无奈摇头:“不是义父不愿带婉柔走,而是义父四海为家,居无定所。实在不方便带着婉柔一起。”
叶婉柔急红了眼圈, 还不待她再说什么, 展云风已经绕过桌子持杯来到了她的面前,开口道:“叶姑娘不要误会,本王对姑娘没有任何排斥之意。相反,本王很乐意照顾叶姑娘这个妹妹。”展云风微微侧身,靠近叶婉柔的身体,挡住了沐清侯看过来的视线,低声又道:“你知道本王那么多事,本王怎么能安心让你离开呢?何况那个邓知轩,你不想再见到了吗?”
叶婉柔被他的话惊得目瞪口呆。
展云风退后一步,举起手中的酒盅,眉眼含笑道:“本王先干为敬!”说着仰头一饮而尽。
叶婉柔看着面前滚动的喉结,很想一拳打上去。
展云风喝完酒,重新又步履优雅的走回了自己的座位。独留叶婉柔一人直挺挺的攥拳站在原地。
沐清侯离开厉王府后,叶婉柔就开始了在湖心小阁的软禁生活。
只是这原本应该枯燥乏味的软禁生活却因那四个性格跳脱,目中无主的丫鬟而变得充满了出人意料。
此时,叶婉柔正坐在阁楼二层的窗棂前,一手支着头,神情蔫蔫的望着外面波光粼粼的湖面发呆。
楼下的小院中,风遥、雪莹、月亭三个丫鬟正在玩跳格子,不时传来嘻嘻哈哈的笑闹声。
花菱站在叶婉柔身边,一直伸个脖儿向下看,满脸的跃跃欲试。
“小姐,我们也下去跟她们一起玩吧!好小姐!”花菱终于按耐不住地请求道。她因为划拳输了才被罚上来陪小姐在这里发呆的,虽然每隔一个时辰重新再划一次拳,但是她已经连输了几个时辰了,她心里委屈死了。
叶婉柔假装没听见,不予理会。
花菱靠到她身边,用诱哄的语气说:“要不我们一起钓鱼吧!中午吃红烧鱼,小姐你说好不好?”
叶婉柔转头看着花菱圆嘟嘟的小脸,不是她居高自傲不肯跟她们一起玩,而是问她们什么她们的回答都是:王爷不准奴婢说。
后来才知道,凡是王爷没批准说的,就统统都是王爷不准说的。
那基本就没什么可以跟她们说的了,问她们之前在哪里生活?家住何处?家里还有什么人?回答都是:王爷不准奴婢说。
这就表明,这些丫鬟,完完全全都是厉王那个杀人恶魔的忠实奴仆,想到这一点,叶婉柔就不想和她们一起玩。
叶婉柔神情淡淡,说:“你下去和你们一起去吧!我不用人陪。”
花菱坚定地摇头:“不行!我们四个里至少要有一个时刻陪在小姐身边。”
叶婉柔眼眉一跳:“监视我?”
花菱连连摆手:“是保护。”
叶婉柔心里大不认同,几个小丫头能保护什么?
监视看管其实也只是胜在人数上四对一。
叶婉柔无趣地拿起面前小几上的书籍,让她们给找些书来看也做不称心。
这都是些什么书啊?
不是鬼神异志,就是男女偷情私奔的话本子,尽是些市井野史之流。
叶婉柔忽然生气地站起:“我要出去,我不能再在这里继续这么坐牢了。”
花菱像没听明白一样的看着这个女主子,仿佛在说有这么好的牢房吗?
叶婉柔才不管她是什么反应,径直往外走。
走到房门口,大力打开房门,正准备大步冲出去,却见一人正来到门口,抬眼一看,顿时如见鬼般,吓得全身一缩。
展云风略略蹙眉,看着叶婉柔,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展云风回身看了眼跪在后面的三个丫鬟,又看了眼房里跪着的另一个丫鬟,声音阴郁,问道:“你们就是这么让主子高兴的?”
四个丫鬟齐齐叩首:“奴婢不敢!”
天可怜见,奴婢四个一直都在一刻不停的换着花样的玩,可小姐就是不感兴趣。
这简直比从前练功还累呢!
叶婉柔快速整理好情绪,缓缓跪了下去:“参见王爷。”
展云风并没有深究,他对叶婉柔说:“起身随本王来。”
叶婉柔不得不起身随着厉王大人,来到了楼下的小花园里,小花园里有家仆正在搬来一盆盆的花草,有几盆花的样子很特别,有很多很细密的小叶子,淡淡的紫色,样子很像菊花,可又明显不是菊花。
“哇——”突然莫名传来一声怪叫。
叶婉柔寻声看过去,看到一个造型别致的鸟笼,里面竟有一只乌漆麻黑的怪鸟。
那鸟通体乌黑,难道是只——乌鸦?
真是什么人养什么鸟!
叶婉柔正这么想着,就听厉王大人在她身旁说道:“这鸟是送给你的。”
这倒不是展云风特意为叶婉柔寻来的花和鸟,只是最近给厉王府送礼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自从发生邓府被一夜抄家灭门,皇上大怒,却在厉王进了趟御书房后就了结了的事件后。满朝文武都突然惊觉,这朝中居然还有个能左右圣意的厉王存在。尤其是有传闻说,邓府被灭门那天,有厉王府的人出现过,众人怎么想也想不出,邓尚书和这个藩王有什么过节?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应该如何和这个厉王加深下交往,建立起感情。
又听说,那厉王是个美男子,且尚未娶妃,府中连个侧妃和侍妾都没有。
得到这个消息的朝中官员,都开始算计如何将自己府中尚未出嫁的女儿送到厉王府去。品级高的官员自然是想要将自己府中的嫡女嫁过去做正妃。
叶婉柔闻言眨眨眼,看着那鸟哀叹道:“这鸟……样子真是很特别啊!”
展云风线条好看的下巴微微仰起,对着挂在门廊上的鸟儿说道:“你留在这里好不好?”
那丑鸟瞪着黑溜溜的小眼睛,歪着小脖儿,口齿清楚地答道:“好的呀!”
叶婉柔听得一呆。
展云风则满意地笑了,绝美的容颜看呆了距他最近的两个花匠。
主子好养眼!在厉王府做工好幸福!
这时,忽有一老太监急急跑来,见到厉王便跪拜道:“启禀厉王,皇上有请厉王去御花园一同赏花。”
皇宫,御花园。
展云风在皇上身侧一步远的位置,随着皇上漫步在万花丛中。
这个时节正是秋菊盛开的时候,但这个园中并不是只有菊花,还有一些外邦进贡的秋季花卉,五颜六色的争奇斗艳,倒是确有几分可赏之处。
不过,有哪个男人是愿意陪男人赏花的?
就在展云风的耐心快要耗尽时,慢性子的皇帝终于开了口:“朕交代给爱卿的事,办得如何了?”
展云风站定,道:“回禀皇上,梁都的护卫臣已经布置妥当,可确保万无一失。”
皇上赞许地点头。回身看着展云风倾城的容貌,顿了顿又问:“外邦来使大概什么时候会到?”
展云风垂眸回道:“东陵国的来使估计最近两日就会到,会是大国里来的最早的一个。”
皇上闻听此言,自言自语般地感慨道:“看来还是东陵跟咱们大梁关系最好啊!”
展云风俊美的眼眸中有一丝狠厉之色一闪而过,继续道:“安王已经在路上了,估计最迟月底可以到。”
皇上收回看着花海的目光,脸上的神情渐渐变得严肃。
看来这个安王,似乎一点也不能让皇帝安心呐!
两个人静默的走了几步,突听前方有吵闹声,细听可以听出其中有女子压抑的哭泣声。
皇上寻着声音走了过去。
只见一群太监宫女正围在一处,还不待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就有眼睛尖利的宫人喊道:“皇上驾到!”
一众人瞬间都跪了下去。
皇帝走到近前,看到了诡异的一幕:康平公主刚刚正在指使一个壮实的老嬷嬷打一个……嫔妃。
皇上面色不悦:“这是在干什么?”
正文 天姿国色
康平公主自行平身, 道:“皇上, 把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打进冷宫去。”
那名嫔妃跪伏在地, 双颊红肿, 嘴角流血, 浑身颤抖着不断叩首, 祈求饶恕。
显然是个平日里并不得宠的, 如此之人怎敢在这个骄纵的公主头上动土。
康平公主说着,抬步走到了皇上身边,撒娇道:“皇帝哥哥, 这个女人居然敢藐视皇妹,一定要……”
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
康平公主直盯盯的看着皇帝身后的人, 神情是惊见天人般的哑然。
皇帝顺着康平公主的视线看过去, 看到了垂眸蹙眉的美男子。
展云风今日穿了身暗红色的五彩云纹官袍,修身的束袖武服款式, 如此惹眼的颜色, 却与他如玉的面庞相得益彰, 同时完美的衬出了他宽阔的肩膀, 健硕的腰身, 卓然的气质。
此刻, 他正偏头蹙眉,视线落在身旁的一束淡黄色的小花上,神情里似在不悦着什么, 又似在深思着什么, 又像是什么情绪也没有。
那样子,竟有种娥眉淡蹙人比花娇的画境。
长身玉立的身姿真真是俊美无双,在这御花园之中,实乃是当之无愧的天姿国色。
皇帝最先收回目光,冷声对已经看呆了的康平公主斥责道:“胡闹!看看你样子,哪点像个公主。”
康平公主被皇帝这一吼,立刻收回目光,居然没有回嘴的低下了头,神色中竟有了几分娇羞的扭捏。
皇帝看着跪伏在地的嫔妃,虽然想不起这是谁了。
但,皇帝是个懂得怜香惜玉的人。
他平生宏愿之一,就是收尽天下美人,然后养在后宫里当做花来观赏。
眼前这个,此刻被打得面目全非,但原本样子一定是美的。
皇帝看着有些心疼了,好好的一张漂亮脸蛋,被弄得这么惨不忍睹,简直是……暴遣天物!
皇帝情不自禁,走过去将那嫔妃扶起。
可又不愿再看这已经不能让他赏心悦目的脸了。
皇帝对嫔妃身后的宫女说道:“把你们主子扶回寝宫,好生养伤,伤不好不要出来。”
因为皇帝只想看美人,不美的不要出来吓人。
那嫔妃甚感意外,只觉自己此番是死里逃生了,连忙叩谢后快速离去。
康平公主站在一旁对这些已没有任何异议,事实是她的心思早已不在那嫔妃身上。
康平公主挪着碎步来到展云风身前。
展云风适时后退一步,道:“参见公主。”
康平公主也没在意他没有跪拜的举动,轻声问道:“你在朝中为何官职?是哪家府上的公子?”
展云风拱手道:“区区藩王而已,并非高门公子。”
“哦?”康平公主正打算再问什么,皇上上前道:“康平,你有空多去陪陪母后,你也不小了,不要再到处胡闹,更不要把你的公主脾气,发到朕的后宫来。刚有一批进贡的秋果到,你去陪母后一同品尝。”
说完,转头对展云风道:“时候不早了,厉王陪朕一起用午膳吧!”
随后,展云风和皇帝谁也没看康平公主一眼,一同离开了御花园。
康平公主却一直目送他们走得不见了身影,才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转身朝另一个方向大步而去。
午后,太后寝宫。
隆德太后正在宫女们捶腿摇扇的服侍下打着盹。
门外忽传康平公主驾到。
话音未落,康平已经匆匆而入。
惊得隆德太后立即坐起,直觉这个顽劣的康平,定是又惹了祸了,前些日子和大长公主因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得不可开交。
这是又怎么了?脚步急得偌大的寝宫都带了回音。
康平公主一脸难以抑制兴奋,快步奔进来。来到隆德太后跟前时,幸好还记得给太后匆匆行个礼。
“免礼吧!你这性子,几时能变得稳重些?”
隆德太后责备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娇宠的意味。
康平公主毫无保留,直接道:“孩儿来请母后为孩儿赐婚。”
隆德太后被惊得手一抖,手中刚端起的压惊茶险些撒掉。
看来,这惊靠杯茶是压不下去了。
太后自然是见过大世面的。很快稳定住情绪,问道:“赐婚与哪府的公子?详细说来,让母后听听。”
康平公主一脸向往,答道:“是厉王。”
王?!厉王?
隆德太后疑惑:“番邦的王爷?”
“当然不是,女儿怎么能嫁到番国去?”康平公主急着纠正,“是皇帝哥哥亲封的王。”
隆德太后隐约想起,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
三、四年前,皇上带着锦贵妃出游遇袭。被一人所救,后来,皇上是封了那人为王,当时她还曾对此人甚为怀疑,不过,后来那人不上朝、不理政务。就只得了个王爷的头衔,过些富足的日子而已。渐渐地,她也就忘了有这么个人了。
怎么突然会与康平相识了?莫非居心叵测?
哼!这朝中惦记着做皇家驸马的野心人。还真是不少呢!
隆德太后面色不善,问道:“你与那厉王,在何时何地相识?”
康平公主快言快语地答道:“就刚刚,在御花园,他现在还没有出宫,正在和皇帝哥哥用午膳呢!”
隆德太后闻听此言,绷紧的面容瞬间就裂了!
唉!真是个经不住事,沉不住气的。
这怕是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呢!
康平公主再次请求,道:“请母后为孩儿赐婚,赐那厉王展云风为孩儿的驸马。”
隆德太后看向康平公主,这个女儿,素来眼界甚高,否则也不至于十七了还未出嫁。那个厉王,有何出众之处?竟是能让康平如此心仪。
其实,康平公主的眼界也不怎么高。如果非说高,也仅是在看脸上高。
简而言之,她就是钟爱美男。
隆德太后问道:“那厉王尚未娶妃吗?”
康平公主听得一愣,她倒是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半晌才吱呜道:“这个……女儿还未及打听。”
“胡闹!”隆德太后终于真的板起了脸,斥道:“什么都不知道就心急火燎的跑来让母后赐婚,若是那厉王已经成婚,你是想嫁去厉王府做妾吗?还是要先下旨赐死一个堂堂的王妃,再招了王爷做驸马?”
简直荒唐至极!
康平公主此时,如被兜头浇下一盆冷水,终于冷静了。
隆德太后适时又道:“休要再拿此事来叨扰哀家,你若非那厉王不嫁,就去向皇上求旨赐婚,哀家没有那么大的权利,给一个藩王和公主赐婚。”
康平公主急急走出太后寝宫,被太后训斥了一顿也不在意。眼下最要紧的事,就是去打探一下厉王,是否已经成婚了?
厉王府,湖心小阁。
叶婉柔一下午都在逗弄那只学名叫做鹩哥的黑鸟。
这一逗弄才发现,这只鸟,就只会说一句话:“好的呀!”
四个丫鬟也不再出去玩跳格子、丢石子了。
几个人一起围着那只鸟,抢着教它学话。
展云风来时远远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叶婉柔坐在廊下的石凳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四个丫鬟围着那只鸟笼,蹦跳嬉笑着。
夕阳的余辉映着寂静无波的湖面,水天之间,撒满金光。很美的一幅安静祥和的画面。让旁人看了也不免心生笑意。
展云风刚一踏上湖边的石桥。叶婉柔就看到了他,随即起身跪了下去。身旁四个丫鬟警觉地跟着跪拜。
展云风来到近前,让她们平身后问道:“可有发现这只鸟的妙处了?”
叶婉柔摇头不语。
展云风让人将带来的果品食材,拿去一楼的厨间,然后径直上了二楼的卧房。
叶婉柔跟在后面,心里很不自在。
如今,这二楼的卧房,是她每天住着的,也就是说,这是女孩子的闺阁。男子怎么能随便进出呢?心里虽不高兴,可也不能怎样,只能跟着进了去。
展云风毫不拘礼,坐到了窗前的软榻上,看到小几上有几本书,便随手拿起翻了翻,之后脸上就显出了在叶婉柔看来十分可恨的笑意。
展云风将书放回去,问道:“在这里住得可还习惯?”
叶婉柔摇头不语。
这几日,她一直在思量着,怎么对付这个杀人凶手?
却苦于始终没有想到办法。
于是,决定在没有想到法子杀死他之前,就采取消极的抵抗方法——不搭理他,不和他讲话。
展云风见她站在地中间不言不语,便也不多言的坐着。
片刻后,丫鬟们端着水果糕饼茶水进来,将东西摆好后,又都规矩的退了出去。
展云风动作优雅,拿起茶盏,边倒茶边问道:“在这里住得闷吗?”
叶婉柔抿唇不答。
展云风修长好看的手指拿起茶杯,又说:“若是觉得闷了,可以出去走走,出府也可以。”
叶婉柔心头一动,立即点头。
展云风拿着茶杯转头,向窗外看去,一边品茗,一边欣赏晚霞下的湖光山色。
叶婉柔又点点头。
没人搭理!
“我……”叶婉柔不得不开口,“我想出府。”
那人依旧在临窗赏景,只留个美轮美奂的背影给她,将那背影也融成了这落日余晖中的一抹美景。
叶婉柔只得将声音稍稍提了些,说道:“我想出府。”
依旧没人理!
叶婉柔不忍错过这个机会,稍稍向前走了几步,声音更大了些,道:“启禀王爷,民女想出府去。”
那道优雅美丽的身影终于转了回来,平静地看着她,问:“你想出府去哪里?”
叶婉柔实话道:“民女想去寺庙为亲人求道长生牌,以告慰亲人的亡灵。”
展云风略略点头,可还不待他开口同意。
突听门外喊道:“圣旨到!厉王接旨!”
正文 御赐驸马
传旨的老太监累得气喘吁吁。
这厉王府大也就算了。这厉王怎么还在这后院!
在王府里又不能坐马车, 真是累死老奴了!
宣旨的老太监抹了把汗, 尖着嗓子对立于面前的厉王宣读道:“奉天承运, 皇帝诏曰:兹闻厉王展云风德才兼备, 温良敦厚、品貌出众, 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康平公主年已及笈, 适婚配之时, 当择贤夫与配。值展云风尚未婚娶,与康平公主堪称天造地设,为成佳人之美, 特将汝配与康平公主为驸马。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 咸使闻之。钦此!”
叶婉柔在下面跪着, 听得心惊肉跳。
这个杀人恶魔本就是个王爷,如今又成了驸马, 这要怎么才能杀了他?
莫非要设法与之同归于尽才行吗?
展云风听完圣旨, 平静地接过来, 交给身后的随侍施俊, 将老太监打赏出去。
施俊拿着圣旨一脸疑惑, 看看王爷的脸色, 又看不出王爷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于是觉得应该立即通知另三人才好。
展云风在湖心小阁跟叶婉柔一起吃的晚饭。
叶婉柔吃得小心,也不敢多言,心里当下只惦记着明日是否可以出府去。
展云风吃饭的样子很文雅, 将“食不言”的礼训贯彻的很好。
叶婉柔直到他要走时, 才试探着开口,问道:“民女明日可否出府?”
展云风点头,衣摆翩然的下楼去,同时丢下一句:“让风花雪月陪你一起,早去早回。”
厉王府,书房。
展云风坐在书案后,梁桐、施俊二人分立在堂下。杜锋和陈雄则是蹲在房顶的悬梁两端。
“你们都来做什么?”展云风淡淡道:“外面最近很闲吗?你们都没事可做?”
梁桐是厉王府中的侍卫统领,出现在这里并无错处。所以他先开口道:“我们听说王爷被皇上下旨招为驸马,想知道王爷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属下等特来领命。”
展云风面无异色,道:“你们暂时不用管这件事,本王自有打算。”
杜锋在上面忍不住问道:“莫非王爷真打算当了这个康平公主的驸马?王爷同意我们也不同意,那康平公主的模样还没有我们王爷好看呢!”
展云风不答反问道:“有什么事要禀吗?”
陈雄在上面启禀道:“王爷,据探子来报,东陵国的来使有问题。”
梁桐问:“可有查到问题所在?”
陈雄跳下来,施俊见此飞身跳了上去,占据了陈雄之前的位置。
他们四人素来都不会一起出现,不在一个视线可及的范围内。
陈雄答道:“东陵来使是东陵的二皇子博雅王子。但据可靠消息,博雅王子早在去年底时,就已病故。如今,东陵只有一个身体并不康健的大皇子,东陵王根本不舍得他舟车劳顿前来贺寿。”
梁桐道:“东陵王老糊涂了吗?找人顶替已故皇子的名义出使,还是来贺寿。”
杜锋语气玩味地接道:“看来要有好戏看了。”
年纪最小的施俊也跟着兴奋了:“好呀!好呀!我最喜欢看戏了。”
一身黑衣的杜锋逗趣道:“施俊你说话怎么像只鸟一样?”
施俊瞬间黑脸:“那鸟是王爷让我教的,你羡慕啊?”
杜锋忍笑:“我才不想跟只鸟一样。”
施俊飞身过去就要和杜锋交手。
展云风适时出声制止,他抬手疲惫的揉揉眉心,说道:“你们都退下,各归各位。”
四个属下离开后,展云风回想起白日里御花园的一幕,有点想不通这圣旨怎么来的这么快。
要问这圣旨怎么能这么快?那得从下午康平公主去见皇上时说起。
话说,康平公主得知厉王尚未娶妃之后,就满心欢喜地去找皇上请旨。
皇上当时正在锦贵妃的寝宫中,锦贵妃得皇帝盛宠多年,在这皇宫里要是想找皇上,那得首先去锦华宫走一趟试试。
锦华宫整日歌舞升平,美女如云。
年近三十的皇帝十分享受的横卧在美人榻上,眯眼看着美人们翩翩起舞。
锦贵妃双十年华,正是女人最美的年纪,身材玲珑有致,举手投足间,妩媚撩人。
康平公主来到锦华宫,也不顾忌锦贵妃在场,只挥退了周围的歌舞伎。便对皇上说了要立厉王展云风为驸马的请求。
皇上听了起初有些犹豫,说道:“康平,你最近不是与那个,华阳侯府的世子楚业扬走的很近吗?此事大半个梁都的人都知道,怎么突然非要嫁给厉王,这岂不是,让华阳侯府颜面尽失。”
康平公主当即反驳:“那个楚世子,为人木讷寡言,甚是无趣,皇妹绝不嫁他。”
皇上陷入沉思,按理来说,此事应当与厉王本人先说一声,可若是外一被厉王回绝了……不仅康平会哭闹,感觉自己心里也会不舒服。
厉王早晚要成婚,那不如就肥水不流外人田,有个如此俊美的妹婿也是不错的,将来生出的郡王、郡主也一定都是极美的。
皇上就这么想想,就同意了。
连康平公主都没想到,皇上这么容易就准了。
喜悦之情简直无以言表。
隔日早朝,皇上将康平公主与厉王即将大婚的事交代下去,吉日定在太后大寿之后。
满朝文武心内俱是一惊!
这厉王真是要如日中天了!
谁不知那康平公主乃当今太后所出,与皇帝是亲兄妹,这宫中未嫁的公主不是只有康平公主一人,可是皇帝的亲妹,却只有这一位啊!
脸面最挂不住的要数站在官员中的华阳侯,他低着头也能感受到来自周围的嘲笑目光,像一把把飞刀,毫不留情地向他飞来,简直要把他周身都刺满洞。
散朝后,华阳侯飞一般的离朝回府。
一进门就将楚业扬叫进了书房,本想对儿子发一通脾气。可是,儿子真站到面前了,他又不知该从何骂起。而且能骂什么?骂自己儿子魅力不够?留不住公主的心?
唉!
楚业扬听到康平公主将嫁厉王的消息,只觉心投一阵轻松。
终于不用违心的应付那个刁蛮的公主了。可是,看到父亲那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他也不敢表现出内心的愉悦。只能安静的陪着父亲在书房里静坐。
梁都,市集。
叶婉柔感觉自己好像几年没出过房门了一样。深吸口气,都能感觉到自由的味道。坐在马车里都觉得今天的市集比往日热闹许多。
路过玲珑坊时,叶婉柔不由得将马车的窗帘撩开得大了一些。
想起那日在这里曾见过楚业扬,不知他今天是否还会来这里?
这么想着,心里竟就有了一丝期待。
身旁的风遥看看窗外,问道:“小姐想去买首饰吗?”
叶婉柔回神,快速放下布帘,答道:“不是,我们直接去京郊的德源寺。”
风遥答:“是,小姐。”
叶婉柔看看与她同坐在马车里的三个丫鬟,再看看在马车外徒步的花菱,忍不住问道:“你们为什么总是欺负花菱?”
叶婉柔可是最见不得欺凌弱小,以多欺少等等所有欺负人的行为。
月亭一脸无辜:“我们没有欺负她。她……”
叶婉柔打断道:“她划拳又输了是吗?你们用划拳决定的事情在我这里不做数。现在要么叫她上来一起坐马车,要么你们三个也下车走路。”
叶婉柔的神色是她们从未见过的严厉,三个丫鬟互相看看,没敢多言。
三个人并没有叫停马车,而是直接掀开车门帘便跳了下去。
叶婉柔正在心里疑虑自己刚刚的话是不是说得太重了?她们这么跳下去会不会受伤时,花菱便抱着一大包东西跳上了马车,动作灵巧的不可思议。
花菱见到叶婉柔,圆嘟嘟的小脸粲然一笑,把手里的纸包举到叶婉柔面前,说道:“小姐,奴婢路上买了很多好吃的,小姐尝尝,都是很有名的小吃。”
然后,花菱就如数家珍地把自己买的一堆零食,一一介绍给叶婉柔。
叶婉柔并没有吃任何东西,而是问道:“她们三个……怎么不上来?”
花菱偏头看看外面,那三人正跟着马车走,答道:“小姐可以从她们三人中选一个或两个上来。”
也不用小姐再问,花菱机灵地继续道:“我们四个不能同时出现在一起,在王府里还好说,在外面,绝对是不行的。”
这……是何道理?
叶婉柔稍一思索就明白了,自己如今坐的是厉王府的马车,厉王那个杀人魔头,定是仇家无数,如此谨慎,真是心中有鬼无数,不知他天天晚上睡不睡得着觉?
德源寺,梁都最大的寺庙。坐落在恒日山的西麓,庙宇恢宏,历经数朝,香客众多,香火鼎盛。
叶婉柔来到寺中,她今天的穿戴皆是素色,四个丫鬟今日也没有像平日里那样穿着各自喜欢的彩衣,而是随着她一起穿了素色。
叶婉柔如今的穿戴用度,在厉王府中皆是按照女主子的标准来置办。
每天都会被几个丫鬟像装扮王妃似的装扮一番,本就举手投足颇具大家风范,叶婉柔此时即便素衣素面,也是贵气逼人。
惹得寺里特意安排了大德高僧来为她请灵牌定灵位。
叶婉柔面色平静,接受着寺里的安排,心里却不由得回想起了多日前,自己和刘嬷嬷一起来为母亲请灵牌时,所受到的冷落,恍惚竟有种隔世之感。
若问世间何处均贫贵?怕是菩提老祖也不知。
正文 大闹酒楼
从德源寺出来时, 时辰已是午后。
“我们去吃午饭吧!”风遥向叶婉柔提议道。
花菱高兴地接道:“我们去芙蓉楼吃, 那是梁都最大最有名的酒楼。”
马车外的雪莹和月亭耳尖地连连附和:“好啊!我们也饿了!”
叶婉柔心里有些不自在, 如今她的吃穿住行都用的厉王府的银子, 也就是说用的都是那个杀人魔头的, 她有种气节受损之感。
叶婉柔想了想, 并不隐瞒道:“我手里的银子刚刚都用来请灵牌了, 现在没有银子去酒楼了。”
风遥不解地道:“小姐的银子都在奴婢们这里呀!刚刚请灵牌时,奴婢替小姐付了银子的。”
叶婉柔惊讶:“你也付了银子?”
花菱不知小姐在吃惊什么:“小姐请了三个牌位一共六百两,可是奴婢们一共带了两千多两出来, 现在去吃顿饭绰绰有余的。”
六百两?!那……自己刚刚付的那十几两是打赏的碎银子吗?!
叶婉柔顿时无语了。
芙蓉楼,坐落在梁都最繁华的街市中心。
楼高三层,纵宽数米, 气派奢华, 菜品丰富,菜色别致, 是梁都达官贵富, 文人雅士们用餐聚会时的首选。
叶婉柔自然从未来过这里, 但如今被几个丫鬟硬磨来, 她也不觉这里有什么新奇, 不过就是装修典雅高级些罢了。
月亭先到定好了三楼的雅座, 待叶婉柔来到落座时,早已点好的菜品便开始一一呈上。
叶婉柔示意她们四个一起坐下用餐,结果风遥和花菱陪她坐下, 雪莹和月亭则坐到了三楼楼梯拐角处的一张桌子, 另点了菜食来吃。
叶婉柔看了不由得摇头。
厉王府的规矩真怪!丫鬟言谈举止没个丫鬟样就算了,多半是主子不善管教惯出来的,可这不可聚在一处的规矩真的有必要吗?
芙蓉楼的菜品味道确实是不错,与王府的厨子水平有的一拼。但这里有一样是王府里没有的,那就是一边吃饭还一边有戏可看。
戏是京戏,能来芙蓉楼表演的都是有名的戏班子,能上台唱的都是有名的角儿。
此时台上正在表演的这位,据说就是梁都最有名的小生。
这个小生,名叫梁成文,他之所以能如此有名,这里面还有点故事。
据传,大长公主和康平公主都看中了他,都请他到自己的寝宫里唱戏。结果他分~身乏术,两个公主却为此互不相让,闹得不可开交。
最后,竟闹到太后听闻而出面的地步。结果,治了这戏子霍乱宫闱之罪,将他打了板子丢出皇宫。
这戏子虽因此更出名了,可却被文人雅士们所不耻,拒绝再听他的戏。所以,如今他唱不了节假日的大场次,就连晚餐时段,都是不准他上台唱的。
叶婉柔听了旁人的这些闲谈,再看向台上的人时,心里便生出了几分同情之意。
他何罪之有?就如那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鸟雀一般,让做什么就只能做什么,完全是身不由己。
此刻,小生在台上唱得认真而卖力,那唱腔悠扬婉转,饶是不懂戏曲之人听了,也只觉悦耳动听。
“嘭”的一声突响,惊得满堂的食客皆是一惊。
抬头看去,竟是有人将一只酒壶扔到了戏台之上,正砸在了梁成文的脚边。
叶婉柔也被这突然的一声吓了一跳,寻声望去。
只见一个身着外邦异服的年轻公子,正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神色倨傲轻浮,对台上之人说道:“唱得什么鬼腔鬼调?吓得本公子的手都抖了,快下来陪本公子喝一杯,给本公子压压惊。”
此言一出,堂内有食客小声反驳:“好个出言不逊的小儿,此等文雅之物,岂是你这种番邦蛮夷所能欣赏的懂的?”
异服公子悠悠然的站起身,带动身上坠挂的众多玉石之物,叮当作响。
他的身量不高,神情却无比高傲。棱角分明的五官上写满不屑,他指着台上的小生,说道:“有本事就拿出点绝活来瞧瞧,没本事,就下来陪本公子喝个痛快,把本公子服侍高兴了,有赏。”
此等叫嚣,对于一个戏人名伶来说,若是稳不住台面,那从此以后,就不用再吃唱戏这口饭了。
梁成文站在台上,脊背站得笔直,神色隐含着凄然。
有食客大声地叫,让他表演他的绝活,飞天三十九转。其他食客听了,也跟着起哄,那是梁成文所特有的表演。一般的小生可做不来这种需要功底的表演。
后台的戏班班主跑了出来,见此情景,也在一旁不断的催促他快些表演。
此刻,已不是他的饭碗能不能保住的事了,这也关系到了整个戏班的名望。而对于在坐的食客来说,这关系的却是大梁的颜面。
梁成文的额角渗出了冷汗,他的表情无疑不在说明,他很为难。
叶婉柔坐在下面看得心急,若想帮这个小生摆脱目前的困境,就只能是转移众人的注意力,可她要怎么做才能转移呢?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嘭”的又一声炸响。
叶婉柔将自己桌上的茶壶摔到了地上,将众人的视线都引了过来。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那位奇装异服的公子,你是想要表演什么绝活给众人看吗?若是有,不用挑衅旁人,自行快些表演出来,若是没有,就不要在这里惹事生非,坏了本姑娘吃东西的雅兴。”
众食客见说话的是一年轻女子,发未及笈,应该尚且年幼,穿戴皆是大梁服饰,自然是愿意帮着她说话,于是便都出言挤兑那外邦公子。
那公子脸色瞬变,当即大怒道:“本公子的身份,岂能随便表演?你敢如此侮辱本公子?”
说话间,他毫不迟疑地抓起桌上的酒杯,向叶婉柔了砸过来。
叶婉柔身旁的风遥眼锋一厉,只见她手腕一扬,将手中的一根筷子飞速掷了出去。
只听空中一声脆响,那筷子在空中穿透杯子,后将杯子生生钉在了堂内的木柱之上。
坐在叶婉柔另一边的花菱,动作迅速如风,将自己面前的一只茶杯向那公子回掷了过去。
还未待众人看清,那挑衅的公子已踏地而起,在空中抽出腰间的软鞭。
“啪”的一声炸响,只见一条赤红长鞭,在空中划出一道绚丽的圆弧,将那飞在空中的茶杯击得粉碎。
叶婉柔直盯盯的看着那条毒蛇一样的长鞭,向自己迎面劈来,正不知如何反应时,忽有一人凌空翻转而至,在空中徒手抓住那条红鞭,动作灵巧地将那鞭子和它的主人拦了下来。
叶婉柔定睛一看,竟是雪莹。
异服公子的几名随行见此情形,怒目提刀冲来。
远处的月亭,见势飞身而起,将人拦在堂中。
堂内瞬间乱作一团,众食客尖叫着逃下楼去,堂内不断响起杯盘落地的破碎之声。
叶婉柔靠墙站在堂内,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四个丫鬟,如武林高手一般的与几个有功夫的男人打的游刃有余。
不稍片刻,几名男子竟有了招架不住之势。可不待分出胜负,就有大批官兵冲了上来,打斗之人被强行制止。
官兵的头领是梁桐,他扫视了叶婉柔这面一眼,四个丫鬟竟立即跪了下去。个个低着头,不敢言语。
梁桐来到那几个外邦男子的身前,不给他们任何开口说话的机会,直接逐一点住穴道,让他们立时浑身瘫软的倒了下去。然后将他们都带了出去。
虽然至始至终,叶婉柔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但是,她仍觉惊魂未定,久久难以回神。
从芙蓉楼出来,叶婉柔走向自己的马车,刚欲踏入车内时,忽听身后有人轻声叫道:“姑娘,请留步!”
叶婉柔回头,见是一年轻男子,白面浓眉,身姿挺拔。
风遥和雪莹上前阻拦男子的靠近。
叶婉柔眨眨眼。
谁?不认识。
男子道:“多谢姑娘刚刚替小生解围。”
叶婉柔恍然,刚刚他穿着戏服,画着浓妆,与此刻的形象大不同,竟一时难以认出。
叶婉柔道:“梁公子不必客气,并非为公子而为。”
梁成文拱手,态度恭敬谦卑,说道:“请姑娘受小生一拜。”
叶婉柔本欲转身离开,见此又问道:“公子今后有何打算?”
梁成文凄然一笑,答道:“小生受了伤,再做不得大动作的表演,今后,怕是不能再唱了。”
他垂眸,仿若自言自语般,道:“也好,本也不想再唱了。”
叶婉柔想了想,又问:“公子家乡何处?可有想过回老家,安生过活。”
梁成文轻轻摇头:“自幼随戏班四处游走,并不曾有过家乡。”
叶婉柔抿了抿唇,回身对花菱道:“把你身上的银子都给我。”
花菱立即掏出身上所有的银票和现银,一共五百余两,递给叶婉柔。
叶婉柔一股脑的都塞到梁成文的手中,说道:“你拿这些银子去另谋个生计吧!”
梁成文像被烫到了一样,不肯接,推拒道:“万万不可,小生并不需要姑娘的银子。”
风遥见此,上前一把推开梁成文,语气不善地道:“让你收,你就收着,不准碰我家小姐。”
梁成文低头不再言语。
叶婉柔说了句“保重”就上了马车。
梁成文站在原地,望着马车渐行渐远,微微红了眼圈。
叶婉柔则是在马车上做着自我心理建设,不想花也已经花了六百两,也不差这五百多两了。等到将来杀了那恶人,这些银子就当是劫富济贫了。
嗯,这么想想心里就舒坦多了。
回到湖心小阁时,展云风居然正在二楼的房里。
叶婉柔小心地走进去,恭敬跪拜道:“参见王爷。”
展云风正盘膝坐在软榻上,独自对弈,他垂眸看着面前的棋盘,问道:“会下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