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坠崖 月朗星稀,薄薄的雾笼罩着大楚山河。 玉池山的夜,却并不那么平静。 “连翘,我一会儿就回来找你,你呆在这儿不要出声。”慕容安撕下一节裙摆,将连翘牢牢地绑在树干上,以防她无力时掉下树去。 “小姐,不要走……”连翘脸色苍白,声音微弱,“奴婢,要保护小姐……”慕容府,是她一家人的再生父母,她决不能让小姐去引开刺客。 可是,连翘心里清楚,自己现在的情况,只能是慕容安的累赘,虽然小姐已经给她服了凝神丹,但是她仍旧气力全无,要不是小姐拼死背着她逃跑,她早就成了刺客的刀下亡魂。 “你放心,小姐我这么聪明,把刺客引开就回来接你。”慕容安故作轻松,捋了捋连翘额前凌乱的碎发。 “连翘,要是我……你就回秦城,不要再去京城了。”若她一去不返,连翘最好的选择就是回秦城,回到秦城,爹爹和娘亲虽然会伤心,但是也不会迁怒连翘。 若是连翘回了京中慕容府,指不定会被责罚。 不远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慕容安耳力好,乍一听见,便不再犹豫,麻利地跳下大树,向远处奔逃而去。 “她在那儿,追!”刺客穿过灌木丛,向在远处奔逃的身影追过去。 连翘无力地挣扎着,口中发出蚊蝇一般的细声,“小姐……不要……”奈何动静太小,如水滴入海,没有引起一点波动。 看着远处慕容安越来越小的身影,连翘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下来。 慕容安飞快地奔跑,心思百变之间却还在思索着为何会被刺杀,任由灌木枝丫在皮肤上划下道道红痕。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就到清水崖了! 视野越来越开阔,月光下,清水崖仿佛闪着光的美人,点亮了大楚山河。 淅沥的水声渐渐震耳欲聋,清水崖,到了。 紧绷的唇角终于有了一丝弧度,慕容安奔跑的速度没有减缓反而加快,头也不回地从崖上一跃而下。 清水崖下,顺水流方向不到百里,便是嘉宁镇。 慕容安之所以敢用自己的生命来赌,是因为庆德三年,五皇子孟晔曾于玉池山遇伏,护卫尽数皆没。七岁的孟晔孤身奔逃至清水崖,跃崖而下,随浪涛漂流至嘉宁镇,从而获得一线生机。 慕容安身体已经疲乏无力,腿像绑了沙包一般沉重,但,只要有一线生机,她都不会放过! 风从耳边刮过,透过冰冷的脸,直直地刮到了慕容安的骨头上,想起秦城战火时断肢的士兵,慕容安忽然有点感同身受了。 砰地一声,水花四溅,慕容安感觉全身的骨架子都散了,好想就这样睡下去。 可是,她不能,因为她姓慕容,因为为她挡了一刀的连翘还在树上等着她去救,因为护送她回京,却被刺客了结了宝贵生命的那些人还等着她为他们报仇! “殿下,是个姑娘,还有气。”恍惚之间,慕容安只觉得被人从水里捞了起来,放到了踏实的地上,不再有水中无力的随波逐流的感觉了。 孟晔看了一眼水淋淋的姑娘,虽然如此狼狈,却仍旧掩盖不了小姑娘精致的小脸蛋,白皙的皮肤上还有几道被树枝划过的红痕,粉色的裙子裙摆被撕掉了,上面沾着泥水,却掩不掉点点血迹。 孟晔皱眉,他的命定之人难道是这么个小姑娘?这年纪也太小了,可是方先生从未算错过,思及此,孟晔的眼神越发幽深。 摆了摆手,孟晔不再看慕容安,转过身去背着手道:“带下去好好照顾。”无论这姑娘是不是他的命定之人,半夜从清水崖上跳下来,这其中,难免有什么隐情。既然来都来了,他不介意多管一下闲事。 护卫压下心里的好奇,忍不住多瞄了几眼孟晔,五殿下连着赶了几天的路,马匹都不知道累死了多少,哪知今晚却破天荒地在清水崖下休整,又救了这么个小姑娘。 殿下的心思,越发地猜不透了。 “连翘,还有连翘,在树上……”慕容安心里挂念着连翘,即便是昏迷状态,嘴里还喃喃地念着。 若是去得晚了,不说刺客有没有找到连翘,单说玉池山中多豺狼虎豹,以连翘失血过多的状态,呆得几日,没人救怕是也没有活路。 “殿下,您看?”护卫有些为难,在他看来,救了这姑娘已经算是五殿下开恩了,瞧这姑娘念叨着的,这是还要接着救人,也不知道殿下会不会觉得烦,把这姑娘重新扔进水里。 孟晔摇了摇扇子,瞥了一眼心里腹诽的护卫:“派人去救。” 不知为何,孟晔看着这女孩的轮廓,他仿佛在哪儿见过。他驻守北疆多年,且年幼离京,按说应该没有什么熟悉的人才是,莫非是? 孟晔心下一动,难道是秦城那边出事了?不可能,他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护卫刚要抬起慕容安,却见她猛然咳出一口水来,悠悠地醒了过来。 慕容安强撑着从地上坐了起来,看向发号施令的男子,晨曦微光,男子一席玄色长袍,金线镶边,在黎明时分仿佛闪着光。从这个角度看去,仿佛是神一般。 听到男子吩咐护卫去救连翘,慕容安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 “多谢公子搭救之恩。”慕容安眼里露出感激的神色,虽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是她心里清楚陌生人并没有救你的义务。 慕容安对此人还是心存感激之心,至少,这么大的车队,加上面前的此人看起来冷傲如冰霜,并不一定好惹,刺客追来,仍有生还的希望。 嘴角的笑意还没完全挂起,慕容安眼角忽然扫到了一辆马车,之前的种种不解豁然开朗,原来此次是代人受过,原来,罪魁祸首是眼前之人。 归根究底,原来是琉璃马车惹的祸! “原来,是你。”慕容安眼神复杂,原来,是五皇子孟晔!此次,慕容家是为他挡灾了。 慕容安心下气血翻涌,只觉得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徒留孟晔在原地诧异,难道,他们见过? 正文 第二章 身份 “公子,她晕过去了。”见慕容安晕倒在地,护卫暗暗跺脚,这个孩子看起来真粉嫩,虽然如此狼狈,却仍旧像玉雕的娃娃一样。又见孟晔沉思着并无反应,只好默默抱起慕容安准备去安置。 孟晔却似忽然反应过来一般,大踏步走上前来,径自搂起慕容安上了琉璃马车,徒留一众护卫在原地目瞪口呆。 五殿下的琉璃马车,那可是连平阳公主都没有过的待遇!众护卫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护卫中唯一的女子硬着头皮送上了换洗的衣裳进去,给慕容安换上干净的衣裳。 孟晔站在马车边,等着护卫给慕容安换好衣裳,晨光初起,阳光洒在琉璃马车上,发出夺目的光彩。 半晌,一只素白的手撩开马车车帘,女护卫低垂了眼眸,压下心里的震惊,走到孟晔身边,低声对孟晔道:“殿下,属下发现这位姑娘右肩之上,有一奇特胎记,似与生俱来,绚丽多彩,而且,模样像极了凤凰!” 凤凰! 孟晔的心脏仿佛停滞了一瞬间,十二年,那个雨夜出生的小姑娘,右肩上也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 收起手中的折扇,孟晔眯眼看着山峦,道:“派人去看看,山上的人怎么还没下来。” 温暖的日光照耀在身上,孟晔心里却忍不住发紧,若马车里的姑娘真是慕容安,那秦城慕容家,怎么突然无声无息地把小姐送回京城呢? 清水崖上,一群黑衣人看着奔腾而下的水流,止步不语。 “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领头黑衣人一挥手,围着的一圈黑衣人四散而下,向清水崖下搜索而去。 晨曦中,离清水潭不远处的树林里,一群黑衣人看着另一辆琉璃马车,无不震惊,又一辆琉璃马车?! 天下,不是只有五皇子孟晔才有琉璃马车吗? 领头黑衣人心里思绪混乱,他努力压制住无法控制的感觉,一开始看到琉璃马车中是个小姑娘,他犹豫了一下,想着这女孩既然坐着琉璃马车,说不定可以绑来做人质,关键时刻对付五皇子派的上用场。 然而现在,他看到了另一辆琉璃马车!天下传闻,五皇子病弱,皇上特赐其天下独一的琉璃马车,由天机谷天机老人亲手所做,世间难有仿品。从此,琉璃马车,便成为五皇子的代名词。 若他们所截杀的不是五皇子的琉璃马车,那么,这女孩,背景怕也是不同凡响。黑衣人首领心里发堵,之前先入为主,以为是五皇子的手下人,现在看来,那小姑娘,跟五皇子并没有牵扯。 任务失败,此事务必禀报楼主做定夺!看着眼前五皇子修整好的车队,黑衣人心里知晓,最好的刺杀时机已过,这次任务,他们失败了。 黑衣人来了又散,毫未发觉在离他们不远处的草,无风自动,却又突然沉寂了下来。 “殿下,半刻之前,有不明黑衣人出现,未等属下有任何动作,黑衣人又退走了。” 还未等孟晔思索到什么,一阵急促的步伐响起,打断了他的思考。 “报!”从山上搜寻连翘的护卫急匆匆地跑过来。孟晔看着匆匆忙忙赶来的护卫,皱眉道:“去救的姑娘呢?”咋咋呼呼的,看来是太久没有被调教了。 “属下等在离清水崖不远的大树上找到了一位姑娘,姑娘受伤过重,已晕厥过去,推断即是连翘姑娘,其余人正在护送姑娘下山。” “除此之外,在山顶,属下等人发现了经过屠杀的车队。车队中,出现了琉璃马车。” 四周忽然静了一静,仿佛这片天地之间没有一个人一般。 孟晔紧紧地握住手中的扇柄,指节发白,眼神深邃,让人越发地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天下人皆知,庆德三年,孟晔去百花城避暑山庄途中,曾在玉池山遇刺,由清水崖一跃而下,随水流漂至嘉宁镇,被当时正在嘉宁镇的慕容家二公子慕容越所救。 此事一出,皇上震怒,派刑部特审此案,最后却没有得出个所以然来,至今仍旧是一桩奇案。 思及当年事,孟晔唇角扯起一抹讥讽的笑,凶手明晃晃的摆在那里,父皇,不过是舍不得而已!七岁的自己为什么独自去百花城,无非是那些人逼迫的!琉璃马车,不过是父皇心有愧疚给他的补偿罢了。 至于当年救他于危难之中的慕容家二公子慕容越,现在的镇西将军,还有慕容家二夫人,一直是他年幼时光里,除了母妃之外,他遇到的唯一阳光。 在刺客再次来袭的时候,是慕容二夫人拼死护住了他,才有他孟晔今后镇守北疆,成为大楚战神,敌人闻风丧胆的冷面将军。 自那之后,琉璃马车成为五皇子孟晔的独属标志,琉璃马车所过之处,便代表着五皇子经过此处。 而现在,居然又出现了一辆琉璃马车。那么刺客的目标,到底是来历不明的女子,还是原本就是他这个五皇子呢?他日夜兼程赶来玉池山,是谁把消息走漏了? “殿下,属下还发现一事。”护卫心里思索着,事关慕容府,希望公子淡定一点。 “青四,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了?嗯?”孟晔收回目光,语气一沉。 青四心头一颤,连忙脱口而出:“此事,关系到慕容府!属下在查看时,发现死亡的人当中,有宣节尉江诚!” 孟晔握扇子的手猛然收紧,指节发白,低语道:“你确定?”宣节尉江诚,是慕容越手下猛将之一,能让宣节尉用琉璃马车护送的人,一定是对于慕容越来说重要之人。 想到刚刚救起的女孩子,观其面貌,似是十一二岁。 庆德三年,他被慕容越从水中救起,在嘉宁镇上修养了两个月,当时,刺客再度追来,慕容夫人受惊,早产生了一位千金,如今,算来正是十二岁! 十二岁!这么说来,马车里的那个小姑娘,就是慕容府的千金慕容安! 正文 第三章 失忆 “宁大夫,这位姑娘情况如何?”现下他们已经到了嘉宁镇,请了镇上最有名的大夫过来给慕容安诊治。 宁大夫摸着颌下的山羊胡子,思索着该如何回答,这位五皇子,去年从北疆归来,沙场苦战多年,杀神之名早已远扬。此刻,身上气势都胶凝化了,让宁大夫不自觉地胆颤心惊。 孟晔瞧着宁大夫有点瑟缩的样子,也明白自己这些年积威甚重,将擦拭的帕子递给下人,摆了摆手坐在床沿,道:“但说无妨。” 宁大夫这才战战兢兢地开口道:“观姑娘的脉象,似是身体极度疲乏之下,又受到外界的寒气侵扰,加之心绪不宁,这才高烧。用冷水浸透帕子擦拭降温,再熬一副祛风寒的药即可。” 宁大夫见孟晔不语,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继续道:“还有就是,姑娘的头部似是受到过撞击,不知会有何影响,待姑娘完全清醒之后,才能知道具体情况。” 孟晔看向昏迷不醒的慕容安,小小的女孩仍旧呓语着,声音微弱而痛苦。慕容家二房的嫡出小姐,即使是生长在大楚的边疆城市秦城,还是金尊玉贵地长大的。 “不必回去了,在驿站候着,有任何动静马上来。”孟晔摆了摆手,让宁大夫下去。 可怜宁大夫身为嘉宁镇的名医,年近六十,也不得不在驿站听候差遣。 想起床上躺着女孩子,年纪形容虽尚小,但是仍旧可以看出是个美人胚子,不知以后出落得如何标志。 又想起年近二十仍旧无一妻妾的五皇子孟晔,宁大夫摸了摸山羊胡子,五皇子对这个生病的姑娘这么挂心,这姑娘以后的造化,不是个正妃也是个侧妃无疑了,宁大夫笑了笑,感觉自己发现了点什么,又及时地抿住嘴角,咳了咳,假装正经地走出房门。 遥想当年,也是在嘉宁镇驿站,孟晔落水被慕容将军救起,慕容夫人虽然身怀六甲,却仍旧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当时他的母亲宜妃还没有如今这般得圣宠,慕容老将军仍健在,慕容家在朝堂上风头正盛。 暴雨倾盆的晚上,不断涌来的刺客包围了小小的嘉宁镇驿站,慕容将军在前院杀敌,慕容夫人护着他从后院离开。也是那时,他看着血水和着雨水打湿了慕容夫人的衣裳。 刺客被击退之后,慕容夫人才放开一直牵着他的手,忍不住痛地倒在了雨地里。 孟晔想,他这一辈子都忘不了慕容府对于他的大恩大德,可惜,慕容老将军战死沙场的消息忽然传来,慕容越毅然带着家人以及刚出生的女儿奔赴了秦城,接手镇西军,从此远住秦城。 而他,也遇到了师傅,学了强身健骨的功法之后,毅然向父皇请旨,以幼龄奔赴北疆战场,直至去年,宜妃假传消息说重病,他才从北疆回来。 又用湿帕子擦拭了几遍,感觉慕容安的额头不那么烫了,孟晔才放下心,去边上的榻上躺着。 次日,初升的阳光普照大地,躺在床上的慕容安悠悠的醒来,看着陌生的环境,一脸茫然。 窗边的榻上,睡着一个极美的男子,玄色的长袍,剑眉入鬓,慕容安微眯了眯眼,努力的在脑海里想了想,还是没能想起这人是谁? “姑娘,你醒了?感觉好点了没有?” 青九进门,看到睁大眼睛的慕容安,掩不住眼里的惊艳。 青九便是之前给慕容安换衣裳的女护卫了,现在被孟晔安排着贴身伺候慕容安。 孟晔听到响动,醒了过来,看着晨曦微光下的慕容安,小小的姑娘皮肤莹透地像颗水蜜桃,孟晔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定,好歹,慕容安终于熬过了危险期。 慕容安看着陌生的两个人,一脸的茫然,自己以前认识这两个人吗?为什么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们是?”慕容安垂了垂脑袋,这才发现,自己不仅不记得这两个人,好像过去的记忆都是空白的,偶尔闪过支离破碎的画面,想要去探究清楚,头却会更加的疼。 慕容安不由可怜巴巴的看着眼前的两人,轻声的问道:“你们是我的家人吗?” 孟晔本来见到慕容安醒来很高兴,此时听到慕容安这样说,心里的石头又提了起来,小姑娘莫不是把脑子摔坏了? 青九望望可怜巴巴的样子的慕容安,又看见自己主子僵硬地笑脸,连忙向两人福身,道:“我马上去叫宁大夫过来。” 慕容安撅起小嘴,看向留在房间里的孟晔:“我饿了。”大眼睛泫然欲泣,闪亮闪亮湿漉漉地,像极了小鹿的眼睛。 孟晔勉强勾了勾唇,心下思绪翻滚,当年为了我,你在大雨中早产,这次,又是你,因为与我坐了同样的琉璃马车,为我挡去了一灾。 谢谢你,但是,心,有点疼。 清了清嗓子,孟晔吩咐旁边候着的下人去端了早就熬着的鸡丝粥来,走到床榻边坐下,摸了摸慕容安毛茸茸的头道:“我不是你的家人。”瞧着慕容安眼中忽如其来的防备之色,孟晔失笑。“不过,我会送你去见你的家人。” 慕容安瞧着眼前奇怪的人,心里想着,暂且相信他好了,反正现在自己全身都痛,看来是病着的,有冤大头愿意照顾她,她自然是很乐意的。 鸡丝粥端了上来,温热适中刚好入口,慕容安呼噜噜地吃着,那模样,让一旁看着的孟晔也觉得饿了。 宁大夫很快就来了,一阵诊疗之后,宁大夫为难地看着孟晔:“五皇子,借一步说话。” 慕容安刚刚被大夫翻来覆去地检查心里早就不耐烦了,想要发脾气,可是瞧着孟晔棱角分明的脸,心里的烦躁忽然就去了一大半。 慕容安看向孟晔,正巧孟晔也看向她,慕容安不由得甜甜一笑,道:“大哥哥,我可以一起听吗?我很乖的。” 孟晔思索了下,迟早也是要告诉慕容安的,并且治病的时候一般也需要病人配合痊愈地更快,当下便道:“宁大夫,就在这儿说吧。” 宁大夫揖了揖手,道:“根据殿下所述,在下猜测姑娘是因落崖之后,头部在水中遭到了撞击,所以导致颅内积血不散,这才失去对以往的记忆。” “宁大夫,那我要多久才能想起来?”慕容安想不起过往的事情,却总是觉得自己遗忘了很重要的事情,仔细回想的时候,脑袋不仅越来越痛,心里还会出现莫名的悲伤,感觉心里空荡荡的。 正文 第四章 吃货 宁大夫面露难色,道:“行医多年,姑娘这种病症,我也曾听说过,有的人不出半月即可恢复记忆,也有的人一辈子都没有想起往事。在下,实在是无能为力。” 孟晔瞧着迅速低落下去的慕容安,连忙笨拙地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说不定明天就想起了。” 然而他多年冷峻,还不曾安慰过谁,即话一出口,便尴尬地闭了嘴。 慕容安看着安慰自己的孟晔,明明眼里还有着散不去的担忧,却还想着安慰她,这个大哥哥看起来不像是坏人。 嘴角挤出一抹笑,慕容安道:“没事的,我会想起来的。” “那个我是……”慕容安脱口而出:“我是慕容安。”说完自己都惊呆了,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然而这话没有经过大脑自然而然地就说出来了,顿时欣喜不已,“我记起来了,我叫慕容安,复姓慕容,小字安。” 一旁站立的宁大夫听到慕容安的名字简直是惊呆了,大楚姓慕容的,并不多,能让五皇子殿下出手相救的人,一定是镇西将军慕容越的家人! 慕容家乃大楚第一猛将世家,大楚百姓提到历代镇西将军,哪个不是夸他们是忠勇为国的好汉的。 若床上的姑娘真是慕容家的小姐,那他真是积德了!宁大夫压下内心的激动,道:“在下听闻圣手赛华佗游历天下,近日嘉宁镇有人曾得其出手相救,但其踪迹难寻,五殿下不妨派人寻找赛华佗,想来慕容姑娘的伤能痊愈得更快。” “赛华佗?”孟晔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圣手赛华佗,虽医术高超,但脾性古怪,当年直言拒绝圣上任命为太医令的圣旨,更是一把火烧了自己的医馆,独自游历天下。此举气的圣上在养心殿内直跳脚,却又为了维护皇家体面不能动赛华佗。 孟晔不知道是否能请动赛华佗,因着自己皇室的身份,赛华佗多半是不待见他的,这么些年,赛华佗从未为皇室中人看过病,却连大街上濒死的乞丐都救过,虽然老百姓不敢明面上谈这事,私下里却对皇室体面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慕容安颗没有想这么多,虽然忘了过去,但是脑海里时不时划过的一些碎片让慕容安很开心,这说明她很快就能想起来的不是吗? 孟晔笑了笑,到底年纪小,还是小孩心性。小孩子,还是活泼点好。想到被刺杀的慕容家车队,孟晔勾起起的嘴角又淡了下去。 他已经让人送信回京城慕容家,至于那些忠臣良将的尸骨,也都就地掩埋了,这一次,他又承了慕容家的情。 “青九,照顾好慕容姑娘。”说完,孟晔大踏步走出房门,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青九看着还在乐呵的慕容安,心下也明白这位姑娘对于自己主子的重要性,道:“ 姑娘,可吃饱了?厨房有现做的山楂糕,给姑娘端来?” “好的好的,多要点。”慕容安心里觉得自己能很快地恢复记忆,心情瞬间好了大半,心里也明白现下的处境,再悲伤难过也无济于事,想到头炸裂说不定还没见到家人自己就先挂了。 至于刚才的大哥哥是否真的会带自己去见家人,慕容安转了转眼珠子,听到大夫称呼那人为殿下,殿下的话,那就是皇帝的儿子,应该没有理由骗她一个小姑娘。 书房里,孟晔板着脸孔训下属:“还没有查到刺客是谁派来的?” 青四低下头,羞愧难当,多少年没有被主子这样训过了?看来是好久没有训练过了,手下的人干事都不利索了。 “至今为止,没有追查到刺客是谁派来的,只知道刺客杀人的手法,很像是消失已久的黑风楼!” “黑风楼?!”孟晔表面上仍旧云淡风轻,但是心里的震惊程度不言而喻。 当年,他经过玉池山被黑风楼刺杀,虽然明知幕后主使另有人在,父皇仍旧拿了黑风楼开刀,黑风楼被大楚皇室全面剿杀,失去了踪迹。众人都以为,黑风楼已经不存在于世上了,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黑风楼又出现了,而且这一次,没有猜错的话,仍旧是刺杀孟晔! “有意思,真有意思!”孟晔放下手中的毛笔,淡淡地道:“继续追查,下去吧,自己去领罚。” 青四低下头,心里愤恨,多少年没有领过刑罚了,着让他在兄弟们面前怎么抬得起头! 黑风楼!迟早要端了你们的老窝! 秋高气爽,一夜的雨后,嘉宁镇终于在晨雾中露出了它的清秀面貌。 慕容安在床上躺了几天,感觉自己都要长蘑菇了,今儿一大早被宁大夫允许可以从床上起来之后,就拉着青九出门,在嘉宁镇上逛着早晨的集市。 “青九,你看,白糖烧饼!”慕容安像只雀跃的小鸟,不停地在人群中穿梭,亏得青九脚力好,才能跟上她的步伐。 “老伯,白糖烧饼要一个,不,是两个。”两个,慕容安想着,自己一个青九一个。 “啊呀,这里有糖葫芦。”慕容安看着红灿灿的糖葫芦,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大叔,要两串糖葫芦。” “啊呀,青九,这里有小兔子,我们带一只回去吧。”慕容安蹲在卖兔子的小摊贩面前挪不开脚。 粉嫩可爱的小兔子用小小的三瓣嘴啃着红艳艳的胡萝卜,小嘴一鼓一鼓的,慕容安简直爱得不行,要是带回家,让青九做成红烧兔头一定很好吃。 青九看着自己怀里的一大包东西,大部分都是吃的小零嘴,心里真是无奈极了,不过比起慕容安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时日里,青九觉得慕容小姐现在活泼可爱的样子真是好极了,至少每天不用再忍受五殿下的冷气。 薄雾初散,阳光照在清晨的嘉宁镇上,岁月宁静而美好,仿佛停留在这一刻。 美好的画面总是容易吸引人,慕容安年纪虽小,但是稚嫩的脸庞已经看出将来的容貌会有多妍丽,再加上她的欢声笑语,不知人间世事的模样,吸引了整条街的目光。 正文 第五章 恶霸 金文一出酒楼,便见喧哗吵闹的街上一个活泼靓丽的身影,身影虽小,但是转头抬手之间的秀美柔情,简直是太美了,瞬间就让金文挪不开步子。 后面跟着的小厮见着自家主子原地不动,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儿,顺着金文的目光看去,不出片刻便懂了金文的心思。 整了整衣冠,金文接过小厮递过来的牙签剃了剃牙,若是忽视脸上的气血不足之色,完全就是一个贵公子哥儿的气派。 “这位姑娘看着好生眼熟,不知姑娘家住何方?家中人口几何?” 慕容安正蹲在地上看着小兔子,幻想着该把他们红烧还是辣炒,谁知忽然凑过来一个脑袋,近距离之间,还能闻见饭后没有漱口一般油腻的味道,不由得捂了口鼻皱着眉头退后。 青九见陌生人靠近慕容安,明显的不怀好意,连忙把慕容安护在身后,沉着脸道:“还请公子自重。”说完直接护着慕容安准备离开,心里后悔没有多带几个人出来,免得慕容姑娘受了惊。 金九吃了个回绝,也不气恼,用眼色示意着小厮围起慕容安两人,笑着道:“我看你家姑娘容貌极佳,比那闭月楼里的牡丹姑娘姿色都美上十倍,不妨跟了小爷,包你吃香的喝辣的。小爷兴致高了,还能抬你做个姨娘。”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众人不断地指指点点,却没有一个人敢上来阻止。 “这姑娘遇上金恶霸,真是倒了血霉了。” “金恶霸仗着知府大人是他姐夫,又在强掳良家女子了。” “看这姑娘衣着不凡,说不定人家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呢!” 慕容安被青九护在身后,却并不慌张,听着围观群众的闲言碎语,心里已经把状况摸出个大概了,心里想着这又是纨绔子弟仗势欺人,刚想开口,青九却道:“我家姑娘岂是你能随意评判的,我乃五殿下护卫,识相的赶紧滚!” 把慕容安跟青楼里的姑娘相比,真是气死青九了,慕容安可是慕容家的嫡出小姐,跟青楼女子放在一起比较,那还有什么闺誉。 慕容安在侧,青九不能不为她的安全考虑,虽说她一直在五殿下身边充当护卫,但是平日里也是做些杂事,实战能力并不强,虽有一拼之力,却不能放任慕容安一人在旁,慕容姑娘,是对五殿下非常重要的人。 此刻,也只能抬出五殿下的名头,让眼前的人知难而退。 哪知金文往日里为非作歹惯了,又有知府姐夫为他保驾护航,心里的胆子已经肥的没有边际了。 听到青九这样一说,金文非但没有住手,反而兴致更加高昂了,自认潇洒地挥开扇子,猖狂地笑道:“五殿下?哈哈哈,简直好笑,五殿下所过之处,必有琉璃马车,这周围,可没有琉璃马车啊!” “再说了,谁不知道五殿下征战沙场多年,却不见女色,谁知道是不是那里不行了,从不见他身边有任何女子,你跟小爷我说你是五殿下的护卫,你糊弄谁呢!” 话虽如此说,金文心里却隐隐地有一种不安的感觉,顿时连表面的斯文都懒得装了,不耐烦地去抓慕容安的手,想赶紧一亲香泽。 慕容安哪里会让这厮碰到自己,不待青九反应过来,慕容安拿起手中热乎乎的出锅不久的猪蹄直接扔到了金文的脸上。顿时,金文的脸上黏满了猪蹄的酱汁,又烫又狼狈,烫的金文原地跺脚大喊大叫,身边的小厮赶紧递水的递水,递帕子的递帕子。 慕容安见此情景,赶紧拉着青九开溜,只是可惜了那个猪蹄,还没咬一口就扔过去了,改天再来买好了。 “谁在那边闹事?”一队巡逻的官兵刚好经过这里,见众人围成一团,便上来查看情况。 金文擦去模糊眼睛的酱汁,就不见了慕容安,提高了声音道:“赶紧给我抓住那两个死丫头,敢拿猪蹄砸我,小爷要把她们关进天牢,狠狠地折磨她们!” 那些官兵也认得金文,立马听话地上前抓住慕容安两人,准备带回去。 青九哪里会由得他们这样胡来,高声道:“助纣为虐,你们是官兵还是土匪?我可是五殿下的护卫,若是殿下知道了,你们没有好果子吃。” 慕容安也是愤愤然的样子,谁知道出来逛个街买些零食小吃也会碰上恶霸欺民,这姓金的看来平日里没少做坏事,官兵竟然还帮着他,真是太让人生气了。想到这里,慕容安感觉身体里的愤怒已经到达了顶峰,眼眸中的色彩已是熊熊的怒火。 青九忙着应对官兵,没有注意慕容安的神色变化,眨眼之间,慕容安已经冲过去,像拎小鸡仔一般拎起金文,恶狠狠地道:“强抢民女是吧?欺负平民老百姓是吧?知府大人是你姐夫是吧?我还是慕容越的女儿呢!” 慕容安一边说一边扇金文耳光,众人反应不及的时间里,金文已经被慕容安扇成了一个猪头,金文被扇地头晕眼花,四周鸦雀无声。 谁也没有想到看起来软萌可爱的小姑娘忽然武力值爆表,大庭广众之下就打了金恶霸。 待众人反应过来,官兵们赶紧上前用棍棒架起慕容安,慕容安却犹如忽然泄了全身的力气,仿佛忘了自己刚刚做了什么,被架起的时候,眼巴巴地看向青九,道:“青九,他们欺负我。” 青九内心一阵黑线,姑娘喂,刚刚是谁一边骂人一边扇耳光来着?慕容姑娘一向活泼可爱,刚刚的爆发简直吓呆了青九好么。不过此时青九也被众人压着,手上还利索地用绳子打了个死结。 擦,这次真是阴沟里翻了船了,青九狠狠地磨牙,寻思着先撞倒身边的两个官差,然后直接撞向架着慕容安的人,打散他们,先让慕容安脱身才好。 金文被狂扇了几个耳光,脸上火辣辣的,从小到大,他还没有受过这样的待遇呢,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天都塌下来了。 金文不顾自己的脸面,恶狠狠地道:“小娘皮的,竟然敢打爷,爷不出手,你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说完抢过一个官差手里的棍棒就朝慕容安迎头砸去。 慕容安被几个管差架着无法动弹,青九眼睁睁看着棍棒砸下,直直地撞向金文,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青九心里一阵绝望,回去真得领死罪了。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因为,是你的蠢染红的!”冷清的声音响起,慕容安预想的棍棒并没有砸下来。 慕容安睁开眼睛,看着逆光下的孟晔挡住了砸下来的棍棒,呆若木鸡。 正文 第六章 公堂 孟晔带来的人迅速地剿了官兵的武器,顺便把金九五花大绑成粽子扔在地上,金九一阵吃疼,滚在地上骂骂咧咧的道:“你知道小爷我是谁吗?我姐夫可是方知府!” 孟晔没有理会他,径自走向慕容安,看着慕容安虽然衣裳稍显凌乱,但是面容依旧冷静,心里松了口气,还好及时赶到了。 “下去领罚。”孟晔清浅的声音响起,没有具体指谁,青九却懂了他的意思,默默地把慕容安买的东西转交给其他护卫之后,站到护卫最后头去了。 慕容安忽然反应了过来,小跑着走到孟晔的面前,拉着他的袖子道:“五殿下,是我让青九陪着出来买零嘴的,你要怪就怪我吧,不要罚她。” 孟晔转头看向慕容安,开头道:“怎么不叫我大哥哥了?”五殿下听起来真官方,孟晔此时觉得这五殿下这三个字听起来真是逆耳极了。 慕容安心里腹诽,还不是看你太凶了,虽然表面上冷冷静静的好说话的模样,但是转头就罚人,真腹黑。虽然心里这样想,但是嘴上仍旧甜甜蜜蜜地道:“大哥哥,都是这个坏人,挡着我们,不让我们回家,还浪费了我一包猪蹄!”仿佛意识到自己扯远了,慕容安顿了顿,道:“青九对我很好的,一直护着我,你好心一点,就不要罚她啦。” 孟晔看向金文,金文仍旧在地上自顾自地骂骂咧咧,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惹到了一尊大佛。 “他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孟晔看向青九,青九连忙走上前来,把金九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饶是孟晔,也听得心头火起,慕容家的嫡出小姐,也是一个小城的恶霸能够染指的? 虽然慕容安年纪还小,但是为了不破坏慕容安的闺名,孟晔还是没有透露出她的身份。 孟晔点头示意属下把金文架起来,走近他道:“听说你的姐夫是知府?” 金文嗓子都叫的哑了也没见这些人放开他,此时见孟晔仿佛是主事的人,便恶狠狠地看向孟晔道:“知道小爷的厉害,还不放了我!”心里却在想着,待这男子放了他,他就让知府姐夫把他们都抓起来,先狠狠地折磨一遍,再判处死刑,谁叫他们这些人让他金小爷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的! “放了你?”孟晔嗤笑了一声,道:“你这种人,仗着自己是知府的亲戚,为害一方百姓,我今天,就把你压到公堂上,看这大楚的父母官,怎么处置你!”说完,示意手下押着金文一起去知府大堂。 金文心里有点慌乱,虽然他每次做错事情都是知府姐夫给他擦屁股,但是姐夫也曾多次提醒过他,做事不要让别人抓到把柄,如今这么光明正大地被押去知府大堂,也不知道知府姐夫能不能让他安然无恙。 金文偷觑了一眼孟晔,见自己这方完全没有优势,心想着即便是踢到铁板了,那还有知府姐夫在前面为他挡着呢,他知府姐夫,在京城中有大靠山,一般的势力,是动不了他们的。 想到这里,金文的心里稍微平静了一下,哼了一声,刚想大声说话,见着孟晔扫过来的眼光,瞬间气势就萎靡了,嘟囔着道:“你们就等着死吧。” 知府大堂上,高高地挂着明镜高悬的牌匾,方知府看着堂下跪着的金文,心生闷气,这小子又闯祸了,还这么大喇喇地被押到公堂上,真给他丢人。 另有一男子,玄色长袍,金线镶边,长身玉立,身边还跟着个眉目清秀的小姑娘,衣着不凡,不像是这方地界上的人物,后面跟着众多护卫,看起来来头不小。 方知府心里忖度着不能得罪此人,但是对方都已经把官差一个个押上来了,他这知府的面子往哪儿搁? 清了清嗓子,方知府拍了一下惊堂木,喝道:“堂下何人,所来何事,速速招来。” 金文刚想张嘴抱怨,却被方知府一个眼锋扫得不敢出声,像个鹌鹑一样立在一边不出声了。 孟晔看着方知府的做派,并不出声,他倒要看看这大楚的一方父母官,平日里是如何作威作福的。至于慕容安,则是乖乖地站在一旁,什么声儿也不出,难道跟着五殿下还会吃亏么?笑话,整个大楚都是他爹的! 方知府耐着气等了半晌,也不见下面的人回话,看来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围观的百姓指指点点,方知府的眉毛不自觉的跳动着。 “藐视公堂、殴打官差,将堂下的人给我重打三十大板。”方知府一声令下,并没有官差出列执行他的命令,笑话,刚刚都是被押回来的,实力悬殊好嘛,他们可不想还赶着上去被打。 没有一个属下应声,也没有一个属下动,围观的百姓哄然大笑,方知府平日里强行装的冷静自持的形象也破碎了,恼羞成怒地吼道:“反了天了,押下去押下去!” 孟晔已经看够了方知府的丑态,本想着知府即使是护着小舅子,好歹也是饱读诗书的一方父母官,也许其中有什么误会。现在看来,这下马威给的,真是太搞笑了,简直是啪啪啪打自己的脸。 “方知府,不知,你可认识这个令牌?”孟晔从腰间掏出一块墨玉的令牌,高举手中,墨玉上方,流畅的纹路刻画出一个大大的北字。 方知府原本还稳稳当当地坐在大椅子上面气恼,此时见了这个令牌,瞬间魂都吓没了。 大楚朝堂之上,论武,秦城有镇西将军慕容越,北疆有五皇子孟晔,静海有都督沈从州,东有平海王孟广。这几人,都是威震大楚的猛将,大楚正是有了他们,才得此时的国泰民安。 当今圣上为表彰这四人的功勋,以绝世墨玉刻了东南西北四字,分别赠与四人,虽不是天下皆知,却也流传甚广。 方知府有幸为京中那位爷办事,也得知了此事,此时见到刻着北字的令牌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方知府腿都软了,结结巴巴地道:“五……五殿下,是臣眼拙,求五殿下饶恕。”一边说一边在堂下磕头。 而金文,已经傻了,他娘的,还真是五殿下! 正文 第七章 阴谋 孟晔看着匍匐在地上的方知府,心情复杂。这些年,他驻守北疆,带着战士们出生入死保卫大楚的边疆,而一方父母官,却是这样的蛀虫,歌舞升平的大楚,不知道撕开华丽的外表下面,有多少阴暗肮脏的东西。 孟晔低垂着眼眸,道:“待我回京,将此事上报父皇,方知府,你这知府也做到头了。”天道好轮回,大楚养着这些官员,不是让他们为非作歹的。而且,他还有更深的考虑,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说完这些,孟晔便拉着慕容安离开,返回客栈。 慕容安在旁边看着发生的一切,默默地没有做声,她不知道朝堂之上的事情,但是她觉得,狗急了也会跳墙的,孟晔这样做,好像是在逼着方知府爆发一样。想说些什么,又觉得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可能不太合适。 孟晔看着慕容安一路上磨磨唧唧的皱眉思考,小姑娘的眉头皱在一起真是碍眼极了。手不自觉地伸出去,为慕容安拂平紧皱的眉,道:“想什么呢?” 慕容安抽了抽小巧的鼻子,思量着道:“我们什么时候回京?” 孟晔看着小姑娘,轻笑着道:“怎么,想回家了?神医赛华佗的消息有点眉目了,等找着了他,我们再一起上京。”上京之后,便没有机会看这小姑娘软萌萌地嚷着吃遍天南地北了。 “那这几日,我们还在嘉宁镇上住着?方知府会不会……”慕容安有点担心,虽然方知府的武力明显打不过孟晔的护卫,但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知道耽搁几日,会不会生出什么变故来。 孟晔明白了,小姑娘这是担心方知府那边出什么幺蛾子,毕竟地头蛇还是有一点实力在的。 不过有他在,哪里会让小姑娘来考虑这些事情,摸了摸小姑娘细滑的头发丝,惹来慕容安一个白眼,孟晔呵呵一笑,没有回答。 而公堂之上,方知府简直气炸了,平日里让妻子好好管着自己弟弟,她都没当一回事,总觉得自己这个知府能摆平一切事情。现在好了,金文踢到铁板了,不止金文,连他头上这顶乌纱帽,都要保不住了,想到自己过去做的那些亏心事,方知府心头一阵发紧,说不定,连命都保不住了。 方知府不理会金文的辩解,干脆地让官差把他押了下去,这下耳边清净多了,他能好好地想想该怎么应对了。 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一会儿就回来了,在方知府面前俯首道:“老爷,小的打听到,五皇子一行人,约莫是七八日前住到福来客栈的,当时有一个同行的姑娘受了伤,镇上的大夫都请遍了,这姑娘醒来之后,五皇子殿下还没有打算离去,听人说,是等着神医赛华佗。” 方知府挥手让人退下,又换上了一身常服,遍身都用金线修着福字的纹路,摸了摸大拇指上的金戒指,方知府思量着,若是五皇子此时上京,自己的前途是没了,但是,五皇子上不了京呢?要是五皇子再也上不了京,只要让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的,眨眼之间,方知府心情已经豁然开朗。 是夜,慕容安已经洗漱好睡下了,睡梦之间,却突然听得客栈外刀剑之声响起,吓得她咻一下就起身了。 睡在隔壁的青九听见动静,连忙赶过来,安抚道:“姑娘别担心,殿下都已经安排好了,属下会陪在姑娘身边,房间外另有人守候。” 慕容安点了点头,却仍旧穿好衣裳,静静地坐着,听着外面的动静。 没有点灯,房间里静得可怕。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已经安静下来了,青九打开房门,准备出门看看动静,谁知一开门,便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刺客低声道:“说,孟晔在哪儿!” 黑暗中,慕容安见不到刺客的面容,却觉得这个声音无比熟悉,听到这个声音,仿佛会勾起一些悲伤的回忆。 慕容安的脚步不自觉地靠近刺客,刺客听见动静,察觉到房间里还有人,瞬间提高了警惕,挟持着青九走出门外。 慕容安放轻脚步的声音,摸着腰间的匕首,慢慢靠近黑衣人的方向。 忽然间,漆黑的夜里亮起了火把,慕容安的身影,就这样大喇喇地暴露在黑衣人的眼前。 最近真是倒霉到家了,慕容安的心里瞬间就浮现出了这个想法。 而另一个房间里,孟晔听着属下的禀报,道:“你确定方知府派来的人都处理好了?” 护卫拱手道:“属下确定。”还没有说完,孟晔的眼睛忽然眯起来,外面的火光是什么?糟了,慕容安! 孟晔冲出房间,就见着慕容安像个爆发的小豹子一样冲向黑衣人,他无比后悔自己大意轻敌了,虽然处理好了方知府派过来下药的刺客,却忽视之前刺杀慕容安的刺客,黑风楼!又是黑风楼! 黑衣人见慕容安拿着匕首冲过来,苦于正在挟持青九,只能大手一挥,瞬间就把慕容安挥到一旁的地上,像个破布娃娃一样没有了声息。 孟晔目呲欲裂,看着慕容安在眼前被人击伤,感觉自己体内的洪荒之力爆棚,一声哨响,所有护卫全面出动,不出片刻便拿下了黑风楼的刺客。 好在黑风楼此次只是派人过来打探敌情,为了不引起注意,单独地派了一个前卫过来,还是阴差阳错地被孟晔给撞到了。 孟晔大跨步冲向慕容安,发现慕容安的头上被撞出了痕迹,血正沿着额头汨汨地留下来,像是开了闸的水坝一般。 孟晔慌了,他不该留着人在暗处观察的,他一开始就应该杀了这该死的黑衣人! “主子,刺客咬破齿间的毒药身亡了。”青四察看了现场的状况之后,立马向孟晔来报。 孟晔冷面寒霜:“继续查。”用干净的棉布止住了慕容安恐怖的流血之势后,孟晔把慕容安抱进自己的房间,必须尽快找到赛华佗给慕容安看头部的伤势才行。 本来就有伤,这一折腾,还不知道情况怎样了。 正文 第八章 想起 夜深人静,初秋时节没了夏日夜晚的热闹,一盏油灯照亮着房间。头部再次受伤的慕容安悠悠醒转,看到陌生的环境也没有反应,目光直直的盯着帐顶。 她想起来了,秦城的一切,回京城路上的遭遇,她全部想起来了。 想起小时候父亲对自己说过的经历,加上近日来的遭遇,慕容安不由得心里发苦,五皇子孟晔,真是她命里的劫。 从一出生开始,遇到他总是没好事! 还有,那些代他死去的人,张叔江伯伯他们,还有,毁了容的连翘。 慕容安知道她不该怨愤,这一切都是刺客造成的,然而对于引起这一切的人,她心里难免不平。 “姑娘,你醒了。”耳边传来青九欣喜的声音。 青九揉着惺忪的睡眼,本想是来为慕容安掖被子的不让她着凉了的,却没想到慕容安居然醒了。 “我这就去叫神医过来,姑娘可饿了,小厨房这半夜也热着粥呢,我去端点过来。”青九很感激慕容安,当时慕容安出手,也是变相地救了自己一命。 “不必麻烦青九姑娘了,我已经好了。”慕容安淡淡地说道。 “可是姑娘的头……”青九还想说什么,却也感觉到了慕容安的抗拒,眼神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慕容安。 慕容姑娘,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我休息了,青九姑娘也回去休息吧。”慕容安翻了个身,背对着青九,不再言语。 眼泪大颗大颗地淌下来,慕容安紧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 慕容家那么多人为了保护自己而死,自己现在却在罪魁祸首的庇护之下,还需要他的护送才能带着连翘安稳地上京! 青九不再言语,默默地退了下去,却及时禀报给了孟晔。 孟晔放下手中执着的毛笔,看向窗外,他并不急着回京,有了前车之鉴,他会好好地保护慕容安,直到她平安到京。 性情大变?约摸着是想起往事了。 慕容安被刺之后,他发动所有的力量,终于找到了神医赛华佗,赛华佗虽然抗拒皇室,却感念于慕容将军的保家卫国之恩,终究是伸出援手为慕容安医治,救得慕容安一命,也让慕容安想起了往事。 接下来的日子里,慕容安一言不发,唯独看了一次连翘的伤势之后,把连翘从青蓬小马车挪到了自己的琉璃马车之中,每日里除了进食就是照顾连翘。 慕容安的琉璃马车被发现之后,孟晔请了工匠来好好地休理了一下,两辆琉璃马车,从外表看来什么差异都没有。 两辆琉璃马车并驾齐驱,吸引了众多人的目光。 连翘睡得极沉,或者说一直在昏迷当中。,不算白皙的脸上,一道醒目的疤痕贯穿整个面部,看起来极为可怖。 看到呼吸平静的连翘,慕容安眼泪大颗大颗地滑落,慕容安好想哭出声来,可是不想被人发现自己的懦弱,只好悄悄地哭泣。 虽在同一个车队,孟晔也并没有见过慕容安的面。 每次都是青九端着慕容安的饭食送到慕容安的马车之中,待她吃完了再送出来。 这日,马车轱辘轧过不平整的路面,扬起一阵灰尘。 慕容安撩起车帘看向窗外,前后都是山,官道修到此处都显得颇为狭窄。 天色将黑,确实不再适合赶路。 正在沉思当中,慕容安的眼角却忽然扫到一群训练有素的黑衣人向这边奔来,脑仁不由得发疼。 “姑娘,你先进马车。”青九急急忙忙地想保护慕容安,但是慕容安拂开她的手,愣愣的看着打斗的黑衣人。 就是屠杀了慕容家整个车队的黑衣人!是那夜把她掼倒在地的黑衣人!他们的衣着完全一致,使出的刀剑之法也路数相同。 “青九,他们是坏人,是他们,杀了……”慕容安嘴唇颤抖,泣不成声:“是他们杀了……”想说的话在嘴里打了几个来回,却最终没有说出口,如鲠在喉。 黑衣人缠斗不休,两方势均力敌,孟晔一直密切地关注着慕容安的安全,却忽视了自己的安全! 此时,这刺客刀刀剑剑都是冲着自己来的,慕容安,上次真是为自己挡了一劫,当了自己的冤大头了。 看着难分胜负的两方人马,孟晔朗声道:“黑风楼出世,想必江湖上很多英雄豪杰都感兴趣。” 不过他这次,却并不想跟他们纠缠了,他只想把慕容安平平安安地送到京城慕容家。 说完,孟晔自袖中掏出一个信号筒,绿色的烟花绽放在黄昏的天空中,极为美丽。 领头的黑衣人听得孟晔此言,本就心里泛起了涟漪,知道这回刺杀又不成了,又听得孟晔报出自己的来路,顿时皱起眉头。 “倾全力,杀!” 本是势均力敌之势,却不想对方以鱼死网破的打法来进攻,孟晔这边要留着人保护慕容安还有后头马车里的连翘。 黑衣人这次来势汹汹,人数众多,乌压压的一大片,孟晔这方人马本就在人数上面不敌对方,现下更是捉襟见肘。 一个不防,领头的黑衣人已经逼近了孟晔的周身,眼看着手中的长剑就要刺到孟晔的胸膛了,却有一只白皙的手握着匕首,扎进了刺客的胳膊。 黑衣人忍痛,反手就是一掌,把慕容安掀得老远,在地上翻滚了几个圈才停下来。 孟晔的眼睛瞬间就红了,又一次,又一次看着慕容安在他面前受伤! 孟晔一声哨响,这方人马像是发了疯一样不要命地反击,由守为攻,很快,便打得黑衣人七零八落,全军覆没,连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夜深人静,慕容安悠悠醒转,只觉得自己这次回京城是不是没看日子,真的是太倒霉了,自己倒霉也就算了,却每次都拉上别人,哎。 慕容安轻微一动,床边的青九立马就醒过来了,青九很感激慕容安,当时若不是慕容安反应及时,那剑可就会刺入主子的胸膛了。 不过她也想不明白,小小的女孩,在主子差点被刺的那瞬间,居然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挣脱了自己的手,迅速地把匕首刺向了刺客,果然是慕容家出来的小姐,连身手都不一般。 看着激动的青九,慕容安沉默了,又恢复到不言不语的状态。 而一直待在门外的孟晔,听到房内的动静,却仍旧不言不语,一动不动地站着直到天亮。 正文 第九章 回家 时间一晃而过,慕容安撩起帘子,抬头看着高大巍峨的城门,京城,终于到了啊。 嘴角刚挂起浅浅的笑意,眼角却瞥到一个玄色人影,笑意瞬间就凝固了,慕容安放下帘子,揉了揉发僵的脸,思考着这一路上纠结的问题,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孟晔呢? 仿佛他就是她的劫难,每次遇到他,她总是小命堪忧。 思索之间,马车已经迈过青石铺就的宽敞大道。 慕容府三个鎏金的大字在秋日的阳光下仍旧闪闪发光,昭示着主人家的身份,慕容家,到了。 慕容府前,早有长袍玉立的青年男子等着,见着琉璃马车,连忙迎了上来:“可是三妹?” 慕容安愣神,三妹?是啊,大伯家中还有嫡堂姐和庶堂姐,这样算起来,她在慕容家可不就是排第三了么。 不过在秦城,哥哥从来没有这样叫过她的。 慕容安整理了一下仪容,脚步轻盈地踏下马车,便见着一着青衣的男子,当得是翩翩君子,温润如玉。 “飞哥哥叫我安安就好。”慕容安推测,眼前的男子便是大伯的嫡次子慕容飞了。 大伯有三子二女,嫡长子慕容渊温文尔雅,有大将之风,实为慕容家的接班人。嫡次子少年心性,在京中纨绔之名甚重,而庶三子一直默默无闻,实则文采斐然,善于隐忍。至于两个姐姐,也是各有千秋,在京中芳名远播。 慕容飞咧嘴一笑,像是有阳光撒过人的心扉:“好,安安,路上辛苦了,父亲和老太君正在堂中等着见安安。” 转身又对护送慕容安的青四揖手:“慕容府谢过五皇子好意,请青四爷代慕容家转达谢意,他日定当上门答谢。” 慕容安转头,看向青四,却没有见到孟晔的身影,心里没来由地感觉失落。 唐中,老太君撑着龙头拐杖,任由霖哥儿在怀中耍宝卖萌,慕容卓用杯盖拂去茶水上的沫儿,心中思量,此次侄女回京,路上所遭遇的事,五皇子孟晔已送来信件,各种缘由均说的清清楚楚。 这事儿,不好拿捏。 虽然慕容府为五皇子挡了灾,却也是君臣之道。若深究起来,最后指不定皇上会怎么做。 “其余事项暂且不谈,安安要紧。”老太君见着慕容卓思量的样子,眼珠子一转便知道他在想什么。 慕容安看着济济一堂的人,心里终于踏实了,这一路上的胆战心惊,心里对于死去之人的愧疚,折磨地她夜夜噩梦。 现下,她终于回到了慕容府,对于其他人,也是时候有个交代了。 “安安见过老太君,见过大伯,见过大伯母。”慕容安一一给堂中的长辈见礼,又跟同辈互相道了好,这才转身,直挺挺地跪下给老太君磕头:“孙女儿不孝,慕容家的车队,在回京路上,尽数皆没,只剩下连翘一人,重伤相随。” 老太君心下叹息,这事儿,怪不了慕容安。怪只怪,命中注定。 将慕容安拥在怀中,老太君安慰道:“安安别哭,祖母第一次见你就哭成了小花猫,可不美,你看,霖哥儿都要笑话你了。” 慕容安泪眼朦胧地转头,看着白白嫩嫩的霖哥儿眨巴着大眼睛,好像天上的星星闪啊闪的,瞬间不好意思了起来。 “事情我们都知道了,先下去休息,慕容府自会处理。”慕容卓不愧是慕容家当家人,说话的时候不怒自威,让人无形当中有一种相信他的力量。 拜别了堂中众人,慕容安来到她的院落里,看着院落里摆满的秋菊,心里一瞬间空荡荡的,她回来了,回到了京城的慕容府,然后呢? 眼前的菊花花瓣越来越多,重重叠叠地渐渐模糊,慕容安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只听得身边的小丫鬟慌乱的叫声。 慕容安病了,从开始遇刺到回到京城慕容府,她的心一直悬着没有放下来,加之一路上的各种磨难,纵使有大夫调养,却也难医心病。 积郁成疾,慕容安心里的石头,在回到慕容府,见到亲切的家人之后,终于放下来了,随之而来的,却是无穷无尽的汤汤药药。 “菊韵,这汤又没放盐啊?太淡了。”慕容安撅起粉嫩的小嘴,看着手里的白玉碗,自从她在院中昏倒之后,整个慕容家把她当做易碎品供着,生怕她哪里不好。 在府里,大伯母持家有道,请来了霓裳阁的绣娘,为慕容家女孩儿定制了秋季的新衣裳,家里管理得井井有条。 慕容安觉得哪里都好,甚至一开始在秦城,娘亲对她说的京中慕容府规矩甚严她也没觉得。 哪里都好,可是在吃食的方面,大伯母却管得极严,为了早早地调养好慕容安的病,不至于以后落下病根,慕容府请了京城中最有名的药膳调养大家,安排慕容安的一日三餐。 可是慕容安是在秦城长大的,秦城是什么地方?秦城是大楚的最西端,天干物燥,黄沙遍野,民风彪悍,吃食好重油重盐多荤腥。哪怕是慕容安从跟随孟晔回来的一路上,青九都顾着慕容安的喜好给她安排吃食。 现下都吃了几天的清汤寡水燕窝清粥了,慕容安觉得嘴里都要淡出鸟来了,真是一种煎熬。 菊韵是大伯母特意从药膳堂请来的姑娘,照顾着慕容安的三餐。 看着皱着小脸的慕容安,菊韵掩嘴笑了笑,慕容三姑娘还真是可爱,完全不像京中其他人家的小姐,一派正经端庄的模样。 “三小姐,师傅说了,再过两天,三小姐就可以进食一些家常菜肴了。不过这两天,还不行哦,不然头上会留下疤痕的。”菊韵看着慕容安苦着脸将碗里的汤喝掉一大半,实在有点撑的样子,才接过慕容安手中的碗。 慕容安之前头部连着受到几次撞击,虽然都隐藏在头发里,但还留下一点浅浅的痕迹,像个小小的月牙。 这可急坏了大伯母和老太君,抛开对着玉雪可爱的小姑娘过的喜欢,慕容安从小长在秦城,一回京城就出事,慕容家老二会怎么想? 正文 第十章 姐妹 “姑娘,大小姐和二小姐过来看望您了。”菊韵虽是药膳房的姑娘,不过目前大伯母派了很多婢女过来,慕容安还是觉得菊韵最好,进退有度,却又不失灵性可爱。 “三妹妹,这两日可感觉好些了?”慕容家大小姐身着大红牡丹裙,美丽的容貌生生把牡丹的颜色都比了下去,端的是妍丽端方,大家闺秀。 跟着进来的女子着一身粉色长裙,随着女子步伐的走动,裙上绣着的蝴蝶仿佛活了起来,也是灵巧秀丽的一位美人。 慕容安浅浅一笑,拉着两个女孩一起坐下:“多谢两位姐姐的关心,我已经好多啦!”慕容安俏皮一笑,灵动极了。 慕容文看着像没骨头一般躺着的慕容安,用帕子掩住嘴角轻轻地笑:“三妹妹这是怎么了?”   慕容安看着端坐着的两人,意识到这是京中慕容府,不是秦城慕容家,立刻挺直了腰背,并拢双腿坐着,极是规范。   虽然慕容安平时比较懒怠,这也是在秦城被家人的宠溺给惯的,不过慕容二夫人还是请了京城的嬷嬷过去教导慕容安一应规矩礼仪,总是要学会的,毕竟慕容安也是慕容家的嫡出小姐,可以宠溺的时候就宠着,但是在外面,也不能落了慕容家的面子。   慕容文看着立马调整和坐姿的慕容安,惊讶了一瞬间,她一直以为三妹被二叔给惯得没有注意礼仪这方面,今日还是第一次来探望慕容安,看看这一回家就病倒的三妹是何模样。   慕容秀严重也掩不住眼中的惊讶,跟慕容文对视了一眼,没想到三妹一直在秦城长大,这规矩礼仪却完全没有落下来,看起来就像是自小在京中长大的大家闺秀,一言一行都规矩极了。   慕容秀见大家第一次见面,场面颇有些尴尬,便开口道:“三妹妹病了好些天,咱们这才第一次上门真是不好意思。”   慕容安正不知道和姐姐们说什么呢,听得慕容秀开口,连忙接过话头:“我知道的,我还在生病,会过了病气给家人。”   看着两个姐姐有些尴尬的模样,慕容安扶额,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大姐姐二姐姐近来可好?”想了想,转着灵动的眼珠子又道:“大姐姐果然是京城第一美人,我在秦城都听闻姐姐芳名呢!”   又看向脸色瞬间稍显僵硬的慕容秀道:“二姐姐也真美,待大姐姐出嫁之后,京中第一美人可就是二姐姐了。”   慕容文和慕容秀两人听闻此言,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慕容文心下思索,虽然慕容安这规矩挑不出什么毛病出来,但是这心性还是小孩子脾气,光是从刚刚的谈话中便可看的出来,直言直语的,但是性格还是很讨喜的,这点倒是掩盖了白玉上的一点瑕疵。 性格这么单纯,多半是因为二叔就二婶一位妻子,后院干净得连个年轻貌美的婢女都很少的原因吧。   没有私下里的比较,一直幸福地生活着,眼眸里才会一直保持童真时的亮光。慕容文想到自己这房的处境,父亲虽说是慕容家的掌权人,和京中的大多数男人相比,父亲算的上是后宅清净的,但是仍旧也有芸姨娘。还有,二妹慕容秀虽然喜欢私下里同自己比较,但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心思电转之间,慕容文已经开口道:“天气开始转凉了,前儿个司空府送来了赏菊宴的帖子,若是三妹妹身子好多了,我们一起去便是,解解闷。”   “司空家?”慕容安一头雾水,初到京城,对于京中大大小小林立的家族了解得还不是很多,只知道母亲的母家也是在京中,但是这么久了,慕容安一直在家养病,也没有上门拜访,不知道外祖家知晓自己回来了没有。   慕容秀也想到了三妹刚回京城,对于这些都不熟悉,黄莺似的的嗓子一张,好听的声音便从嘴里出来:“大姐姐刚刚提及的司空家,就是当今户部侍郎司空猛的府邸,司空小姐爱极了各种花卉,园子里大片大片的花,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花盛开,美极了。”   看到慕容安长大的嘴,慕容秀心里又偷偷的笑了笑,三妹妹真可爱,在秦城那遍地砂砾的地方想来应是没有多少花的。慕容秀吊足了慕容安的胃口,这才又开口道:“司空家的大小姐,自前两年未婚夫在北疆战场上逝世之后,便再也没有嫁人。平生最大的爱好便是遍邀京中名门闺秀,一起赏花看景,美其名曰:陶冶情操。”   陶冶情操?慕容安在心里想着,这位司空家的小姐倒是有点意思,为没过门的未婚夫守寡也就算了,爱花花草草也是正常的事,但是爱花花草草还要拉上京中众多闺秀,这可就耐人寻味了。   慕容安想着,自己回来也那么多天了,天天闷在房间里,去得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院子里这一尺三寸之地,正愁着无聊呢,听到有出门放风的机会哪会错过?   “极好极好,再待在房间里,我就要像墙角的蘑菇一样发霉啦。”慕容安说完又觉得不妥,这样的言辞对于亲密的人来说没什么,但是刚和姐姐们接触,生怕一个不好就给家人留下不好的印象,那就不好啦,她可是要做最乖最乖的女孩子的呢。   慕容文看着慕容安可爱的模样,又见她说完立马捂住自己的嘴,不由得失笑道:“安妹妹,都是自家姐妹,活泼点没有关系的,不过到了外头,你可得管住你这张嘴,不要不时地语出惊人。京城中的小姐,有些娇弱地很,可经不起你这般吓。”   听闻此言,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噘嘴道:“就是就是,马家小姐就是这样的。”   慕容文皱眉:“二妹妹,慎言。”   慕容文不满,为什么三妹妹可以什么都说,到她就不行了,在三妹妹回来之前,大姐姐一直只照管着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