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01章 下地狱吧!   凌晨两点,我终于下了手术台,精疲力竭地坐在手术室门口,放空状态慢慢地喝着葡萄糖水。   “妈妈,妈妈……”   稚嫩的童音,在空旷的走廊上幽幽回荡,莫名地瘆人。   谁把孩子带到这来了?   “……妈妈,你为什么不要我了?”声音似乎就在我耳边响起,凉悠悠地钻进脑子里。   下一秒,我整个头皮都炸了。因为我身边根本没人!   而且我也没有儿子!   灯光一瞬间暗了下去,不知从何而来的黑雾渐渐凝聚成一道人影,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猩红长袍无声飞舞,银色镰刀泛着寒光。一滴血珠从刀尖上滚落,伴随着冰冷的笑声。   “杀过人还能当医生,你可真有本事……以为逃过法律,就能一辈子平安无事了吗?”他的脸藏在兜帽的阴影里,只能依稀见到一双薄唇,鲜红如血。   我又惊又俱,忘了说话。   镰刀在空中挥出一道银色的弧线,稳稳抵住我的喉咙。冰冷的气息瞬间传遍全身,我听见他语气森然的宣判——   “你的好日子到头了!下地狱吧!”   我失声尖叫:“救命啊——”   ……   “沐大夫,你咋坐地上就睡了,多凉啊!”   护士李歆瑶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睁开眼睛,看着李歆瑶的脸,有点回不过神。   李歆瑶笑着说:“你刚才叫救命叫得可大声了,吓我一跳!做噩梦了吧?”   “……嗯。”我扶着墙站起来,感觉脖子上冰冰凉凉的,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   什么都没有。   果然是梦。   可是这场梦也未免太真实了,真实得……完全不像是梦。   我甚至冒出了一个荒唐的念头——我该不会真的杀过人吧?   五年前的那场车祸让我失去了很多,其中就包括记忆。直到现在,我依然对自己的过去知之甚少。我曾经很想找回过去的记忆,但是忙碌的工作让我根本没时间去那么做。慢慢的,那份心思也就淡了,只安心过好眼下的生活。   或许是我太怕失去这种平静安稳的生活了,才会焦虑不安做噩梦吧。我不再多想,匆匆收拾东西下班回家。   楼道里的感应灯又出毛病了,一闪一闪的,让我忍不住想起那个诡异的梦。看着眼前熟悉的家门,我竟有种莫名的恐惧,甚至觉得这是一扇通往地狱的门,一旦打开,我就会跌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强压着心中的不安,谨慎地检查门锁,确认没有被撬过的痕迹,才稍稍放心了一点儿。   开门的瞬间,感应灯无声熄灭。   月光惨白,映出窗边的人影。   跑!   我果断转身,却被一股诡异的力量倒吸回屋里。房门在我面前重重关上,断绝了唯一的生路。   “害死我儿子……你该死。”森冷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毫无温度的手掌慢慢抚上我的脖子,只要稍稍用力,就能送我下地狱。   我强撑着说:“你找错人了,放开我,有、有话好好说……”   我又不是儿科大夫,从来没给小孩子做过手术,怎么可能会害死他儿子,他一定找错人了!   他根本不给我解释的机会,粗暴地撕碎了我的衣服,然后……   好疼!   我哆嗦着,再也发不出任何完整的音节。他用力捏住我的下巴,逼迫我跟他对视……   这是我第一次看清楚他的长相。惨白的脸,鲜红的唇,幽沉如深渊般的双眸透着掩藏不住的恨意……   只一眼,这双带着恨意的眸子就烙印在了我的脑海里,成了我毕生难忘的梦魇。   “好好尝尝吧……痛苦的滋味。”他冷笑着吻上我的唇,无形的力量刹那间摄住我的身体,让我再也无法动弹,只能任由他一寸寸向下吻去。下巴,脖子,锁骨……一连串冰凉的吻痕。   诡异的是,我却觉得被他吻过的地方全都燃起了火,越来越旺盛炽热,几乎要把我的理智全部吞噬。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可能呢!   我拼命地试图挣扎,却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了。这……这一定是噩梦吧?   一定是梦,只要醒过来就好了。我闭上眼睛不断地在心里默念:快点醒,快点醒……   嘲弄的冷笑声响起,紧随而至的暴风骤雨击碎了我心底最后的幻想,逼得我不得不承认,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痛苦至极,也欢愉至极、羞耻至极!我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这场极端矛盾的折磨中被撕成了碎片,偏偏又连声音都被禁锢,一切的感知都在这样的束缚中无限放大、爆炸,让我恨不能以死来结束这场折磨。   在某一刻,束缚忽然消失,我听见自己崩溃的哭声,以及冷森森的一句——   “记住,我叫弥渊……这只是个开始。”   我倏地瞪大眼睛,透过泪水迷蒙的视线,看见他化成雾气消失了。   ……消失了?这怎么可能!   我猛地坐起来,又瞬间脱力跌回床上,疼痛无声地提醒着我,刚才那些的确不是梦。   我这是遇见鬼还是遇见妖精了?   不管是鬼还是妖,警察都抓不了,我貌似只能……自认倒霉了。   我郁闷地把脸埋在枕头里,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等体力恢复了一点儿,才默默地爬起来走进浴室检查伤势。   跟我预想的一样,果然有撕裂的迹象,不过出血量不算大,应该不需要缝针。生理盐水和医用酒精家里都有,我咬着牙给自己清创消毒,疼得直打哆嗦,也一遍遍地在心里诅咒那个混蛋永不超生。   我真的很想停下来缓一缓,抱着自己哭一场,然而理智告诉我现在一刻也耽误不得——必须得尽快服用HIV阻断药才行。   因为我并不能确定,弥渊那个混蛋到底是人是鬼。如果是人,就不能排除患有AIDS或者乙肝、肺结核之类疾病的可能。我得在七十二小时内服用阻断药,才能最大限度地降低被传染的概率。   越快服药,阻断成功率就越高,绝不能浪费时间。   我压下所有的负面情绪,用最快速度换衣服出门,打车直奔疾控中心。一番流程走下来,等到终于把药拿在手里的时候,天都亮了。   三种药,花了整整四千块钱,说不肉疼绝对是假的。但是想到这是染病之前最后的补救机会,还是觉得这笔钱必须得花。   我在最近的便利店里买了瓶矿泉水,迫不及待地把药倒进手心里,足足有一小把,一口全吞了。   有点儿噎得慌,而且……并没觉得心里踏实。因为我知道即便是吃下了阻断药,也还是有千分之五的失败几率。听起来可能性很小,但是身为医生,我太清楚概率这种东西有多么可怕。   今天还只是个开始而已,接下来我每天都得吃这么多药,而且会出现越来越严重的副作用,比如头晕、失眠、厌食、抑郁……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停药,直到吃满二十八天为止。   吃满了,也不代表可以放心了。得等服药三个月后抽血检测HIV抗体的结果,如果是阴性的,才意味着阻断成功。   如果是阳性,我就得终身服药,一辈子受那些副作用的折磨。   从今天开始,我将终日活在地狱里。如果幸运的话,三个月后可以告别这种身心折磨,如果不走运……   就是至死方休的磨难。   弥渊,你果真是把我拖进地狱了。   我恨你。 正文 第002章 我是你的魂魄,救我!   回到家,我连衣服都没换就栽在床上秒睡。我是真的太累了,身心俱疲。   梦里,浓雾遮天蔽日,冥冥中似乎有一股未知的力量牵引着我,让我身不由己地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终于,我又看到了光。穿透无数层雾气,微弱的,令人振奋的,光。   我狂喜地飞奔,冲破了不知多少有形无形的屏障,终于找到了这束光的源头,见到了……我自己?   巨大的圆柱形玻璃瓶中,另一个我正声嘶力竭地喊着什么,可我完全听不见。   她一遍遍地喊,眼神痛苦而哀戚,像是在埋怨我为什么听不懂,为什么不救她出去。   “……你是谁?为什么你会跟我长得一样?谁把你关在这儿的?”我知道她肯定听不见,却还是忍不住傻傻地问出口。   或许是心有感应,她忽然停了下来,用那双藏着千言万语的眼睛望着我,无声地流泪。   我的心忽然就疼得喘不过气来。   我好像能够感觉到她的悲伤,她的孤独,她的绝望。   她慢慢抬起手,把掌心印在玻璃上。我心有灵犀般地明白了她的意图,毫不犹豫地上前,把手按在相同的位置。   一股巨力猛地把我弹开,难以形容的剧痛在身体里炸开,仿佛要把我的灵魂彻底撕碎。我痛苦地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丝毫声响。隔着玻璃,我看见她的脸也痛苦得扭曲变形,却还是固执地趴在玻璃上,一遍一遍地重复着相同的口型。   这回,我看懂了。她说的是……   “我是你的魂魄。救我。”   我的……魂魄?!   一瞬间,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我竟有种想要转身逃离的冲动。   直觉告诉我,她说的是真的。   可是直觉也同样给了我危险的讯号,让我甚至不敢产生“放她出来”这个念头。   我没法解释这种直觉从何而来,甚至怀疑这种念头是别人强行灌输给我的。我不知道……头好痛,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沐大夫!沐大夫——”   谁在叫我?这个声音好熟悉啊……   我感觉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拽着,仿佛灵魂归壳般清醒过来。   李歆瑶拍着胸口说:“可算是醒了,吓死我们了!你今天怎么没去上班啊?”   “呃,我请过假了啊。”我记得很清楚,从疾控中心回来的路上,我给主任打过电话,他非常痛快地准了假。   李歆瑶立刻开启咆哮模式:“请假那是昨天的事儿了好不好!我问的是今天!主任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怎么都不接呢?我还以为你出事儿了呢,吓死我啦!哎呀!你脖子怎么回事儿?”   脖子?我下意识地抬手捂住,猛然想起那个混蛋曾经掐过,心里顿时有点慌,语无伦次地说:“没、没什么,你快回去上班吧,谢谢你来看我……”   李歆瑶瞄到床单上的血迹,愣住了。   “小李。”另外一人忽然出声。   我这才注意到门口还站着个人呢。   那人穿着一身白大褂,白净的脸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明明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却有种渊渟岳峙的气质,飘逸儒雅得像是个仗剑行天涯的大侠,而不是医生。   麻醉师苍言!   我瞬间心里一凉,恨不得现在就死掉。   苍言有点不自在地干咳,故意别开视线不看我的眼睛,低声说:“小李,你先回去,帮沐棉请个假……顺便也去麻醉科帮我请个假吧。”   “哦。”李歆瑶听话地往外走,没留神被碎衣服绊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猛地扭头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真想咬舌自尽。   地上散着撕碎的衣服,床单上有血,这种场面就算是傻子也能猜到发生过什么。   我费尽心思想要隐瞒的事情,瞒不住了。   苍言是我们医院公认的男神,可也是公认的大嘴巴。任何事情只要告诉了他,就等于告诉了全院所有职工。包括清洁大妈在内。   我完了。   我真的不敢想象,这种事情传得人尽皆知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为什么偏偏要让苍言发现!老天爷,你还嫌我不够惨吗?!   苍言缓缓走进房间,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重复道:“小李,你回去请假。”   李歆瑶犹豫了一瞬,点点头说:“好吧,那我先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苍言,气氛更加尴尬。   我强忍着难堪低声说:“苍大夫,求你……求你别说出去行么?”我不想哭的,可话到最后还是带了哭腔。   苍言叹了口气,想说些什么又忽然止住,快步走到墙边看着从手提包里散落出来的东西,快速地捡起其中一样,细看之后瞬间脸色大变。 正文 第003章 敲竹杠   “依非韦伦片?!”   我立刻扑过去抢过药盒,失态地大叫:“不关你的事!出去!”   他无视了我的驱赶,固执地追问:“到底怎么回事?你报警了吗,验过伤没有?我表哥就是当警察的,如果你需要的话……”   “够了!”我崩溃地哭出来:“我什么都不需要!求你走好吗?”   我蹲在地上失声痛哭,所有积压的情绪全都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住。   我不愿去想自己此刻有多狼狈,也无力去思考自己的态度是否伤人,一心只想结束这种难堪。   老天爷,你为什么不干脆让我死了呢?   “……对不起。”长久的沉默之后,苍言留下这三个字默默地转身离开。   房门轻轻打开又轻轻关上,他是真的走了。   我跌坐在地上,无力地看着手中的药盒,有种想把它扔掉的念头。但又想到这是我好不容易才买来的救命药,只能乖乖地把它收好。   缓了缓情绪,我决定给主任打电话。虽然李歆瑶肯定已经替我打过招呼了,但我觉得还是应该亲自说一遍比较礼貌。   手机的未接来电有五十多个,苍言的电话占了一半,剩下那半是李歆瑶和主任的。看着未接列表里那串长长的名字,我不禁有点后悔。转念想起那家伙的口无遮拦,后悔又变成了担心。   他差不多跟我同时进的顺江医院,五年间两次严重违规,全都是因为不慎泄露病人隐私。要不是因为他父亲就是卫计委领导,院里早就得把他开除了。   ……他其实倒也不坏,但就是管不住嘴。   我手指一滑,电话不小心拨了出去,想要挂断已经来不及了。   “对不起,刚才是我欠考虑了。”苍言没等我说话就开始道歉。   好不容易压下的尴尬与难堪,瞬间反扑。而我却只能强撑着说:“没关系的,我知道你也是关心我……关心同事。”   他沉默了一会儿,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说:“沐棉,其实我……唉,算了,没事。”   “哦,那我挂了。”我决定结束这通尴尬到死的电话。   “等等,那个……你请我吃饭吧。”他说。   “啊?”我有点适应不了如此跳跃的话题转变。   他干咳一声,无比厚脸皮地说:“你之前不是求我别说出去么,那总得给我点儿好处吧?正好我中午饭还没吃呢,你请客吧。”   靠!   这货还能不能有点人性了?我都这样了,还敲我竹杠?!   什么大众男神,就是个空有皮囊、巨不靠谱还外加没人性的家伙好吗!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说:“好,你想吃啥?”   “日本料理。”   “这附近可没有日料店,你下午不是还得上班么,要不改周末吧?”我非常好脾气地提议。   没办法,把柄在人家手上呢,能不好脾气么?   哦对,我还要收回刚才对他“人不坏”的评价,我承认看走眼了还不行么!   苍言说了句让我差点暴走的话:“我请过假了呀,就今天吧,风和日丽的适合吃日料。”   适合你大爷!   我突然有种想抽自己两巴掌的心情,为毛线我会以为他请假是想要照顾我呢?真是呵呵了,人家就算不是富二代,好歹也是中产家庭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心肝宝贝好么,有什么理由巴巴儿地照顾我这么个普通同事?   我可真是想多了。   人家请假是为了敲!竹!杠!   “你知道我向来管不住嘴的,”他又说,“所以为了防止我乱讲话,还是用食物堵住我的嘴吧。”   “吃了饭你就保证不说么?”我问。   他信誓旦旦地说:“我拿人品向你保证!”   我心中冷笑,那玩意儿你有过么?   算了,宁可信其有吧。   我无奈地说:“那行吧,你先挑好餐厅,十分钟以后楼下见。”   “我现在就在你家楼下。”他非常欠揍地说。   我默默地咽了口血,挂断电话,把床单和碎衣服一股脑地打包扔掉。或许是被他惨无人道的敲竹杠行为给气晕了,收拾那些东西的时候我竟然都没顾上难受。   ……就是有点儿心疼钱。   以前为了攒钱买房子,过生日我都舍不得请自己吃大餐,没想到头一回请客就是请他,还特么是因为这种坑爹的理由,简直了……   老天爷,你一定是耍我上瘾了吧?   我怀着无限郁闷的心情,找了条丝巾系在脖子上,对着镜子反复确认不会露出淤痕,才放心地出了门。   楼下,苍言一身纯白,靠坐在同样纯白色的雪佛兰车头,整个人像是要融化在明晃晃的阳光里。见到我出现,他冲着我展颜一笑,顿时连阳光都黯淡下去。   我忍不住感叹,这人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可惜就是里子不怎么靠谱。   “想好到底去哪家了吗?”我问。   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笑着说:“上车吧,去了你就知道。”   这种话貌似应该是请客的人才能说的台词吧?作为被请的人说这种话,不觉得脸皮太厚了么?   哦对,他是敲竹杠的,脸皮都不要了还哪有什么厚不厚之说。   我略略犹豫,最终还是顺从地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以往打车的时候我都是坐后排,这还是印象中我第一次坐副驾驶,感觉么……有点儿尴尬。   苍言放了一首舒缓的小提琴曲,跟我说:“要是觉得困就再眯会儿,到地方我会叫你的。”   我从来不在陌生人车里睡觉,苍言虽然不算陌生人,但也仅仅只是稍好点罢了,远远没到可以让我放心睡过去的程度。对于他的话,我只是礼貌性地笑了一下算作回应。等到他把车开出城区我才意识到,其实那句话的潜台词是“要去的地方远着呢”。   远到足够让人睡一觉。   “你要带我去哪儿?”我微微紧张地问。   “餐厅啊。”苍言戏谑地反问:“怎么,还怕我把你卖了啊?”   我其实想点头的,但又觉得容易自取其辱,还是算了吧。他家里条件那么好,自己也前途无量,还不至于兼职贩卖人口。 正文 第004章 不想错过你   又开了将近半个钟头,估计可能连郊区都出了,我严重怀疑这里还在不在江城的范围之内。眼看着周围越来越偏僻,几乎已经到了连人影都难以见到的程度,我心里不由得开始发毛。   知人知面不知心,就算是同事,孤男寡女的待在这种荒郊野岭的地方也没法叫人放心。   “苍言,你到底想干什么?”   “让你请我吃饭啊。”苍言回答得无比自然。   我质问:“这种荒郊野岭的地方,像是有餐厅的样子吗?”   他笑:“就得是这样的地方,才能有高档餐厅呢……听说过怀石料理吗?”   “没有。”我实话实说。   “那你马上就能知道了。”苍言神秘一笑,把车开上了盘山路。   这座山不算太高,很快就到了顶。苍言把车停在吊桥边上,指着对面的山顶说:“餐厅就在那边的竹林里,这个角度看不到,走过去你就能发现了。”   “哦。”我默默地下车,忽的打了个哆嗦。   好冷。   真奇怪,现在都五月底了,就算山里冷也不至于冷成这样吧?大白天的,还有阳光照着呢,为啥我会有种泡进冰水里的错觉?   我想问问苍言是不是也这么冷,结果还没开口凉意就消失了……快得让我怀疑这是个幻觉。   吊桥距离地面约莫百来米高,下方有条河,水流声和山谷里的鸟鸣声混在一起,像是大自然谱写的乐曲,听着就让人心旷神怡。   走在前面的苍言扭头问我:“怎么样,我挑的这个地方环境不错吧?”   “嗯,确实不错。你怎么发现的?相亲还是跟哪个小姑娘来过?”我故意笑着问。   苍言本来一脸求表扬的表情,听完我说的话以后脸色瞬间黯然,垂着眸子低声说:“我没相亲过,以后也不可能。”   “也对,追你的小姑娘那么多,你的确用不着相亲。”我装傻到底。   “能不能别提那些人!我一个都看不上!难道你不知道吗,我、我……”苍言有点激动。   我飞快地重复:“嗯,我知道你看不上,不提了。”   苍言一脸被噎住的表情,片刻后挫败地垂下头,什么都不再说了。   过了吊桥,就是一片茂密的竹林,沿着曲折的小径一路走进竹林深处,才终于可以见到一座雅致秀美的日式庭院。   庭院入口处有一块巴掌大的木牌,上面刻着篆体的“竹韵”二字。我猜这就是这家餐厅的名字了。   这家餐厅还真是够雅致的,怪不得敢把地址选在这么偏远的地方,看来就是专做高档生意的,目标客户群就定位在有钱又有闲的富人圈子里,那些人可不在乎离市区远不远。   呃,不对,今天好像是我请客。   我瞬间有种想吐血的心情,恨不能立刻把苍言拽到一边去,跟他说“大哥我求你了,咱们换个地方吧!”   还没等我开口,身穿和服的女老板就亲自迎了出来,微笑着说:“苍先生,沐小姐,你们好。我是这家餐厅的老板颜子墨,请跟我来。”   我愣了一下,老板亲自出门迎接也未免太隆重了吧?而且他还知道我跟苍言姓什么,显然是早就接到预定了的……这尼玛得多少钱啊?!   我已经不是想吐血,而是觉得自己根本回不去了!吃完饭就留在这儿打工还债吧!   “苍言,咱俩无冤无仇的,别这么坑我行不行……”我小声说。   “行。”苍言答应得特别痛快,完全无视了满脸笑容的颜老板,看着我的眼睛说:“只要你答应我一个要求……哦不,请求,只要你答应了,这顿饭我来请。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永远都请。”   仿佛浸入冰水中的感觉再次出现,我打了个寒战,拒绝的话没经过大脑就脱口而出:“我不答应,永远都不可能!”   话音落,苍言的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我怔怔地看着他不知该如何是好。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那么冷绝的话,太不像我的性格了,我甚至觉得……刚才那句话根本不是我说的。   可它的确是从我嘴里说出去的,绕过了大脑,直接脱口而出……就像是有另外一种力量控制着我的声带。   我到底是怎么了?   苍言尴尬而不知所措地笑着,那笑容是我平生仅见的苦涩落寞。他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不知该怎么用言语表达自己的委屈,只能那样站在原地,仿佛下一秒就会碎裂满地。   我懊恼得恨不得咬舌头,刚才那种话怎么就会从我嘴里冒出去呢?要是让那些拼命倒追他的女孩子知道,我把她们心中的男神伤成这样,恐怕会被乱棍打死吧?   “……今天是我生日。”苍言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其实所有的理由都是借口,我只是想让你陪我吃顿饭而已。今年这个生日我不要任何人陪,只想跟你一起过。沐棉,我们认识五年了……求你了好不好?”   他居然求我。   只为了一顿饭而求我。   对于他这种快要低到尘埃里的姿态,我就算是能猜到他会在吃饭的时候说什么话,也没有任何办法拒绝。我已经算不清楚今天里伤他多少回了,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多添。   我紧紧地抿住嘴唇,生怕又无法自控地说出伤人的话,然后……用力点头。   苍言愣愣地看着我足足五秒,苍白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五秒之后,他才终于反应过来,狂喜得像是个终于求到了糖果的孩子,抓着我的手腕激动地说:“沐棉!你知道吗,以前有个很厉害的算命先生给我批过八字,他说我三十二岁以前的姻缘太薄,错过一次就是错过一生,我……我不想错过!”   我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不是不想,而是做不到。   因为就在他碰到我的那一瞬,我整个人都冻僵了,诡异的是他明明抓的是手腕,我却有种被人掐住脖子的感觉。他说那段话的时候,我完全无法呼吸。窒息的恐惧感让我根本无暇去思考他说的话,只渴望氧气,氧气! 正文 第005章 注定辜负   苍言看我没有反应,讪讪地放了手,空气瞬间涌进我的肺里,重获新生的感觉让我差点儿掉眼泪。   “……对不起,我是不是吓到你了?”苍言小心地问。   我赶紧摇头:“没有没有,你别多想,我是……”该怎么说?说我突然觉得窒息,然后他放开我以后就没事了?不行,他听了肯定得以为我是厌恶他才会那样。   没法说呀。   可是我想知道,究竟是这地方太奇怪,还是他的体质有什么特殊,亦或者……是我的脑神经出了新的毛病,感知温度的能力紊乱了?!   都有可能,恐怕得再尝试一次才能知道答案。   我鼓起勇气,拍了拍他的手背,微笑着说:“我只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住了而已。”   这句话说得非常顺溜,没有呼吸困难,也没有觉得冷。貌似可以暂时排除后两种猜测了,那么……是这个地方有古怪吗?   “苍言,我愿意陪你吃饭,但咱们换个地方好吗?”我缩回手问他。   苍言的笑容僵在脸上,欲言又止。   颜子墨适时地走了过来。她刚才非常自觉地走远了,给我和苍言留足了说话的空间。但她可能从我的表情上看出了什么,因此笑着过来解释:“沐小姐,苍先生一周前就预定了本店的特别套餐,我们为此准备了整整一周,包括把食材从日本空运过来,处理食材,熬制特调汤底,定制整套专属餐具等等……”   “套餐中的主菜采用的是全日本最顶级的和牛肉,一周前我们把活牛从日本空运过来,派专人每天用牛奶给它沐浴、按摩了整整一周。今天早上,我们已经将它宰杀,只取用了脊背最后一段最精华的部分,现在那块肉就在厨房里等待烹调。”   “我刚刚举的只是个例子,事实上这一周来我和员工们所做的工作远不止这些。沐小姐,我说这么多只是想让你知道,如果你现在放弃进餐,浪费掉的并不只是苍先生所付的餐费,还有我们所有员工付出的辛劳和努力。”   “今天本店只接待你们两位客人,所有的食物都是为您二位准备的。如果你们离开,我只能把所有食物全部丢弃……沐小姐,您真的要如此浪费吗?”   我彻底傻住了。   真没想到一顿饭也能折腾到这种程度,怪不得人家都说日本人最喜欢追求极致,我今天可算是领教了。   真能折腾,真能讲究!真奢侈!   我不知道这顿饭究竟要花费多少,但可以肯定绝对是个让人咂舌的巨大数字。就算苍言家境不错,这笔钱对他来说应该也是个不小的支出。   就这么浪费掉?我恐怕得内疚个一年半载的。   可是不走的话,万一又发生诡异的事情怎么办?我现在有点儿相信世界上有鬼了,兴许也会有别的什么山精野怪……光是一个弥渊就已经把我害得够惨了,我可受不住更多的折腾了。   真的要留下来冒险吗?   我有点无法抉择。   苍言不愿让我为难,直接说:“沐棉,你别听她的,其实也没那么夸张……咱们走吧。”   我轻轻摇头:“那也太浪费了,还是进去吃吃看吧……”如果我又出现异常状况了再走。后半句话我没法说出来,只能在心里说给自己听。   苍言说:“你真的不用为了我勉强。”   我扯起嘴角说:“今天你过生日,总得给你点面子。”但可能也仅限于此。苍言,我知道如此大费周章是想干什么,但是对不起,我注定要让你失望了。   我不能害你。   走进庭院,我才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极致的文雅。目之所及处处是景,乍看上去只有木、水、石三种元素,鬼斧神工浑然天成。但是细看之后才会发现细微处是多么精巧别致,匠心独运。   庭院面积不算大,但是静谧如画,处处都富有禅意。进入茶庭须得经过一方池塘,翠竹倒映池中形成静美的色泽,与水面上三两朵打着骨朵的荷花交相呼应,美不胜收。贯穿池塘的石汀步上刻着简洁的莲花图案,从上面走过时不禁让我想起佛经中“步步生莲花”的词句。   如此景色,辜负了真的是种罪过。   颜老板把我们领进了环境最好的VIP包间,伴着潺潺溪水声,亲手为我们倒上梅子酒,并且告诉我们酿酒所用的梅子同样来自日本,从发酵到窖藏,全部由她亲自掌控。   我怀着满满的敬意浅尝了一口,顿时觉得酸香四溢,入口生津。   “这酒真不错,谢谢了。”我说。   颜老板微笑着提醒:“今天使用的所有餐具,都是应苍先生要求特别定制的,沐小姐可以留心看看上面的图案。”说完之后,他行了个礼就起身离开。   我细看杯底的图案,是一种五瓣的红色花朵,边缘微微向内弯卷。这花看着有点眼熟,却想不起来究竟叫什么名字。   “这是什么花啊?”我问。   苍言略微诧异地反问:“你不认识?”   “嗯,看着眼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了。”   苍言提示:“你的名字。”   “……沐棉?木棉花?”   “是的。”苍言点头,无比认真地说:“我特意查过,这花还有一个名字,叫英雄花,我觉得这个别名也跟你挺配的……我特别喜欢看你主刀时候的样子,冷静沉着,说一不二,特别特别有气势,就像是战场上运筹帷幄的大将军……沐棉,你就是我心里的女英雄。”   原来木棉还有那样一个别名,我今天才知道。   “你过奖了,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不,你有。你甚至比我能想出的所有形容词都更好!”苍言试图抓我的手,我故意端起酒杯躲开了,他仍然执着地剖白心迹:“过去的五年里,我无数次地想过要放弃,每次都是因为想到你才能鼓起勇气坚持下去的……沐棉,你就是能支撑我战胜一切困难的英雄,我……”   我垂下眼眸静静地听着,把每一个音节都听进心里了。我知道他要说什么,我在等待他把话说出来,然后……拒绝。   我只能拒绝,必须得拒绝。 正文 第006章 错过一次就是错过一生   当然,我会尽可能委婉地措辞,尽可能让他不要太伤心。但是这份感情我真的不能接受。并不仅仅只是因为我跟他之间的背景差距,更因为我体内可能潜藏着病毒,以及我跟弥渊纠缠不清的仇怨。   如果这份告白来得早一些,在那场转折发生以前,或许我会被他感动,哪怕明知道很难有结果也愿意跟他来一场开始……但是现在不可以了。   这场告白,来得太迟了。   “沐棉,我喜欢你,喜欢了整整五年……你可以给我一个照顾你的机会吗?”苍言终于把话说出口了。   我轻轻放下酒杯,挑起嘴角努力微笑,忍着眼眶中的酸意低声说:“谢谢你喜欢我那么久,我觉得很荣幸,但是……”   苍言打断了我,急急地说:“我一直固执地认为,要过完生日那天晚上十二点,才算是真正长了一岁。今天是我三十二岁的最后一天……不,只剩最后几个小时了。我想把握住这段姻缘的最后机会,不想错过。沐棉,就算你现在还不喜欢我,也至少先答应试着跟我交往一下好吗?不要拒绝得这么彻底好不好?”   “也许你的姻缘根本不在我身上。”   “不!我确定就是你!肯定是你!除了你我谁都不稀罕!”苍言激动地说。   “算命什么的,未必就准。你条件那么好,只要真心想找不可能打光棍的。”我说。   苍言苦笑:“是啊,我条件这么好,为什么喜欢的人就连个机会都不肯给我呢?”   沉默。近乎折磨的漫长沉默。   我凝望着苍言隐含祈求的目光,终于鼓足了勇气,一点点解开了系在脖子上的丝巾。   “因为这个。”我指着掐痕的位置说。   这个掐痕,是弥渊留下的。   苍言懊恼地说:“我真后悔没有早点表白,要是早点让你接受我,我一定会把你保护得妥妥当当的,绝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欺负你……是我没保护好你,都是我的错!沐棉,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忘不掉这种伤害,但是给我个弥补错误的机会好不好?让我陪着你一起承担这些,陪你走出这段最难受的日子好不好?”   我叹了口气:“你看到我的药了,你应该很清楚那种药是干什么的……现在的我,值得你这样么?”   “值得!只要是你,无论变成什么样都值得!”苍言毫不犹豫地说,“而且及时服药的阻断成功率很高的!”   我差点被这番滚烫的话灼得掉眼泪,却还是硬撑着冷冰冰地说:“但是也有失败率。医学上从来没有什么事情是百分百绝对的,你知道的。阻断失败后果如何,你也应该明白……苍言,你值得比我更好的女人。”   “不,没人能比你好!我从没见过任何能比你更努力、更上进、更聪明、更优秀的女人了,你就是我这辈子最想要的姻缘!”他顿了顿,补充道:“唯一的姻缘。”   我平生第一次发觉,原来拒绝别人也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尤其是拒绝像苍言这样优秀而执着的人。   我几乎拿出了破釜沉舟般的决绝,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苍言,你敢把我的遭遇告诉你父母吗?敢让他们知道我有可能感染HIV病毒吗?别说什么他们都有医学常识的那种话,有常识是一回事儿,能不能接受自家的未来儿媳妇染病是另一回事!你告诉我,你有多少把握让他们接受我?有多少把握让他们不给我一丁点儿难堪?”   苍言狠狠地晃了晃,几乎无法继续维持跪坐姿势。   “这是你的隐私,也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儿,没、没必要让他们知道……”他干巴巴地说。   “呵呵。”我扯出残忍的笑意,缓缓地问:“如果我就是故意要告诉他们呢?”   “沐棉,你何苦这样……”   我维持着嘴角上扬的表情,笑得像是个戴着面具的假人,轻声说:“我不喜欢撒谎骗人,也不喜欢被人歧视,所以……苍言,我跟你之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   苍言颓然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不忍多看他痛苦的神色,起身离开包间,关门时隐约听到了他的低喃。   “错过一次,就是错过一生……我不信!”   最后三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强烈的哀痛与不甘。   我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真不知道还能用什么办法拒绝他了。我都已经把话说到了那种地步,为什么他还是执迷不醒呢?   别的算命先生批八字准不准我不知道,但“错过一次就是错过一生”这句断语,真的很准。   苍言,你我真的已经错过了开始的可能。如果你能早一天表白,哪怕只早一天,在我做完手术回家之前的那段间隙里表白,可能结果都会不同。   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命数、天意,就好像你暗恋了五年拖到错过才敢开口,亦好像我自问心地善良,却莫名地背负上了人命。   天意弄人。   ……   我失魂落魄地走着,隔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迷路了。本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的吊桥怎么都找不到,小路也消失了,只有竹子,竹子,还是竹子。原本让人心旷神怡的竹林现在变成了恐怖的迷宫,我转来转去怎么都绕不出去。   天色越来越暗,温度以一种极不正常的速度飞速下降,我冻得浑身打颤寸步难行。   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腾起,不知从何而来的冷笑声在暗影中回荡。雾气深处影影绰绰,不只是鬼魂还是山怪。   我开始后悔没有尽早离开这个古怪的地方。   冰冷低沉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被人表白的感觉如何?”   这个声音我听到的次数不多,但印象极其深刻。不用回头我也知道站在背后的家伙是谁。   弥渊!   这个阴魂不散的混蛋!   我不愿在他面前流露出软弱和恐惧,硬撑着转身,扬着下巴满脸讥讽地问:“你跟踪我?呵,可怜又正义的‘复仇使者’原来这么下作啊?”   反正嘲讽和求饶的结果都一样,干嘛憋着自己?我受的折磨还不够么!   弥渊暴怒,扬手一挥,地面瞬间裂开,凄厉的鬼哭之声从深不见底的裂隙中传出,听得我头皮一阵阵发麻。   黑咕隆咚的阴气也直往外冒,无法形容的寒冷直抵灵魂,我痛苦得无法发声,只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正文 第007章 三生石   阴气挡住了我的视线,我什么都看不见,双眼中不断有液体往外涌,也不知究竟是泪是血。   弥渊冷笑着把我扯入怀中,抱着我跳进裂隙。   阴风呼啸,割皮刺骨,鬼哭声声,刺耳剜心。我几次濒临昏死,都被弥渊用法力强行唤醒……这个混蛋,他就是故意要让我清醒着承受折磨。   也不知究竟下坠了多久,弥渊终于停了下来,捏着我的脸说:“才这样就受不了了?我跟孩子受过的痛,比这强烈一万倍!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亲自尝尝那种滋味!”   我一点都没觉得害怕,反而无比冷静地问:“那你可以先告诉我,当年我为什么要杀你们吗?”   弥渊沉默不答,拽着我往某个方向走去。   我急急地说:“你啥都不知道,怎么就能肯定是我杀了你们?”   “因为三生……”他猛地止住话头,冷喝道:“闭嘴!”   隐瞒就意味着有问题!   我语速飞快地说:“死刑犯枪决之前还得先找足了证据再判刑呢,你嘴皮子一碰就说我杀人了,我能信么?你说你要报仇,那好啊,拿出证据来,让我心服口服自责后悔,那你才算是报仇成功了。不然你就算把我折磨死,我也不服!我不服,不打心眼里后悔,你这个仇就不算报成功了!”   被挟持着还能这么咄咄逼人的,恐怕全世界也就只有我一个了。   弥渊依旧不答,粗暴地把我拖到三途河边,用力地把我的脸压向水面,恨声道:“好好看清楚,这就是我们的儿子!是你把他害成现在这样的!”   河水忽清忽浊,也不知道究竟混杂了什么。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在相对清澈的间隙,依稀辨认出一小团微弱的发光体。   如果弥渊不这样逼着我盯住水面观察,我绝对发现不了水里还有这么个不起眼的小光团。说是光团,其实也勉强,它的亮度太微弱了,好像呼一口气就能把它吹灭了,水流一冲,它就要散了……   凝视得久了,我才发现光团里还有个透明得几乎要消失了的婴儿,整个身子也就巴掌那么大,小小的脸蛋儿紧紧皱着,像是正在无声地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他这么小这么脆弱,如何能承受得住?   悲痛从心底一点点漫上来,我泣不成声,恨不能立刻跟这个孩子交换位置,让我替他承受这一切。   “看到了吗!就因为你用灭魂刀刺死了他,才会让他魂魄离散,只能浸泡在三途河里日日受苦!你知道这河水会给他带来多大痛苦吗!!”   一声声暴怒的质问,让我彻底惊呆了,我……用灭魂刀杀了这孩子?是我把他害成这样的?   怎么可能呢!我连灭魂刀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母子连心,我光是看一眼这孩子痛苦的模样,都会觉得心如刀割,怎么可能会忍心亲手杀他!   一定是搞错了!   “弥渊,算我求你,告诉我,你凭什么认定是我杀了这孩子?”为什么真相不能是怀孕状态的我,被持刀的第三人所伤?   “因为我在三生石上看到了。”弥渊语调阴沉,一字一顿,“你先杀了我,又刺死了孩子。”   我……杀了他?那就更不可能了!他一个大男人,我怎么打得过?!   弥渊恨恨地把我推倒,一把撕开衣裳,满脸狰狞地说:“这,就是证据!”   我低头,看着自己小腹处的伤疤,怔住。   我今天才知道,自己的肚子上有条疤。过去五年,我无数次洗澡、换衣服、照镜子,却从来没有发现过它……不,更准确地说,是对它视而不见。   这不正常。不应该。   难道真的是我在刻意逃避什么吗?   “……我要去看三生石,我要亲眼看看!”   “好,你别后悔!”   弥渊忽然变出来一条黑漆漆的铁链,左三圈右三圈地把我缠成了粽子,就剩下两条腿能用来走路,别的地方全都动不了。我又急又气,忍不住叫道:“还有完没完了!在你的地盘上我能跑得了吗,快点带我去!”   他猛地捏住我的下巴,力气大的让我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骨裂了。   我以为他又要说什么威胁的话,却没想到他直接把整张脸凑过来,这这这……这是要亲我?!   靠!   我想也不想抬腿就踹,他没防备,这一脚踢得非常结实……我的脚快骨折了!!   “你有病吧!”我简直要气疯了,要不是双手都被捆着,我真想抡圆胳膊往他脸上甩一巴掌。   “还能不能要点儿脸了?把我捆成粽子就为了占我便宜啊?!你要是没证据就趁早说,喜欢折磨人为乐也干脆说明白,别再瞎掰什么报仇,骗谁啊!是爷们儿就别怂,别特么自欺欺人,真报仇还是耍着我玩儿你把话说明白!”我现在真有点怀疑所谓证据根本不存在了。   弥渊咬着牙说:“证据当然有!但是看完了你就得魂飞魄散,可别后悔!”   我怔了怔,不就是去看一眼三生石上的画面吗,至于么?   他到底是说真的,还是在故意吓唬我?   弥渊没给我留太多思考的时间,又一次低头试图吻我。我下意识地往后退,瞬间重心不稳整个人向后栽倒,被他拦腰截住拉进怀里。   我本来就不是他的对手,捆着铁链更是没法挣扎,气得我只能吼他:“喂,说话就好好说话,别乱啃行么!你属狗的呀!乱咬人!”   弥渊整个人都爆发出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寒潭般的双眸中杀意翻腾。我毫不怀疑,只要我再多说一个字,他就会立刻杀了我。   但我现在可不想死,我还得留着命看证据呢。受了那么多的折磨,我总得知道自己到底冤不冤枉。于是我明智地选择了沉默。   他还有一丝理智尚存,记得自己说过要让我活着慢慢受折磨,强压下捏死我的冲动,咬牙切齿地解释:“你应该听说过三生石吧?所有鬼魂进入轮回之前,都要排队经过三生石,看清楚自己的前世今生、过去未来。但未来的命数是天机,看过之后必须马上喝孟婆汤洗去记忆,然后轮回投胎。”   “三生石对正常进入地府的魂魄无害,但是会对生魂造成重创,甚至有可能让生魂瞬间灰飞烟灭。你用灭魂刀刺伤自己的时候,魂魄肯定也受了损伤,没有我的阴气护体,你根本走不到三生石跟前就得灰飞烟灭!”   “你不是想看证据么?不是连随便我折磨的勇气都有么?怎么,让我亲一下都不敢?这就是你所谓的决心?”他嘲讽地冷笑:“怂就承认吧,自欺欺人有什么意思?”   这货还真是记仇,逮住机会就要把话还给我。   我咬了咬牙,装出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你早点把原因说出来啊,不就亲一下嘛,来吧!” 正文 第008章 一步之遥   他低笑一声,冰冷的薄唇印在我的唇上。   强烈的厌恶感油然而生,我想咬他想踢他想推开他,却又不得不硬生生克制住,一动不动地由着他亲吻。   我要看证据。无论代价如何,我都想亲眼看一看那所谓的证据。   忍!   我度秒如年,在心里求遍了所有能叫得出名字的神仙,希望这个充满屈辱感的吻可以马上结束。   可他却不知是上瘾了还是故意羞辱我,慢条斯理地用舌尖描画我的唇瓣轮廓,撬开我的牙关一路掠夺,逼得我无处可躲,逼着我给他回应。   我真想一口咬下去。   他似乎察觉了我的忍耐已经到达极限,在我牙齿用力咬合的前一瞬,吐出一股无限冰冷的气息。   阴气在我体内爆炸式地飞速扩散,难以形容的极寒让我瞬间麻木,好像这副身体都已经不属于我了。   片刻后,剧痛以更加凶猛的态势,在灵魂深处爆炸,我发出难以抑制的凄厉惨叫。   弥渊勾了勾唇角,冷冷地说:“这是你自己选的。”说完就拖着我往三生石所在的方向走去。   忍过了最剧烈的一波疼痛,我死咬住牙关不肯再发出任何声响。   我自己的选择,什么后果我都能承受!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亲眼看到当年的画面!   三生石旁,鬼魂们排着长队逐个上前观看,有的看完之后跪地痛哭,有的却长天大笑状若疯癫……但不管是何种反应,最后结果都是相同的——奈何桥上孟婆汤一喝,什么爱恨情仇瞬间全忘了,懵懵懂懂轮回转生。   当然也有试图逃跑的,守卫鬼差们长鞭一挥,逃跑的鬼魂瞬间化作飞灰,连声惨叫都喊不出来。我暗暗感叹,原来这就是灰飞烟灭……我曾经也让弥渊差点儿变成那样吗?   不,不可能的,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怎么可能拥有鬼差般的能力?   一定是弄错了!   弥渊冲着我低声警告:“等会儿你自己上去看……别想耍花样,否则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我忍不住露出讽刺的笑容:“拜你所赐,我已经生不如死了。”   “哼,那种程度算什么,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折磨吧!”弥渊抬手虚空一抓,立刻从队伍里吸了只鬼魂过来。   看守的鬼差一开始没搞清楚状况,以为那鬼魂想要逃跑,扬起鞭子就要打。弥渊冷哼一声,那鬼差吓得立马跪下,磕头如捣蒜:“无常大人息怒!小的不知道是大人您亲自出手,冒犯了大人,还请大人饶命,饶命啊!”   我暗暗皱眉:“无常大人?弥渊,你不是自称死神吗,吹牛的?”   弥渊脸色一黑,冲着那鬼差怒喝:“没用的东西,自己滚去地狱里受罚吧!”   鬼差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却连个不字都不敢说,灰溜溜地遁走了。   弥渊又恶狠狠地冲着我说:“小爷什么身份用不着你管!你不是想看证据吗,三生石就在那边,自己去看吧!”说完他就用力一推,我身不由己地撞向了那块色彩斑斓的巨石。   他的力气太大,我几乎怀疑自己会撞死在石头上,结果却不知从哪里刮来一阵黑风,硬生生地把我拦在半路上。   还不等我缓过神来,周围所有鬼魂鬼差全都齐齐拜倒,高呼:“参见吾王!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鬼王?!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下跪,鬼王已经绕过我径直飞到弥渊面前,冷声质问:“是我太宠信你,让你忘了谁才是这地府里真正的主人吗?!”   弥渊站得笔直,语调中难得地多了一丝恭敬:“陛下的再造之恩我会永远铭记,但是过去的仇我也不能不报。”   “你想报仇我不拦你,但是地府的规矩不能坏!”鬼王猛然转身指向我,宽大的袖袍掀起一阵阴风,打在身上疼得我几乎以为自己受到了凌迟。随后,我就听到鬼王用不容置疑的霸道语气说:“生魂不得入地府,赶快送她回去!”   弥渊不卑不亢地回答:“看完三生石我就立刻送她还阳。”   “你还想泄露天机?!”鬼王怒意更盛,霎时间飞沙走石黑雾漫天,周围的亡魂鬼差全都不见了,只剩下我们三个。我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惹怒了这位法力高强的鬼王大人——倒不是因为怕死,主要是担心惹恼了他就没法看证据了。   三生石近在眼前,我真的不甘心就这么无功而返。   弥渊叹了口气,很不情愿地说:“既然不能泄露天机,陛下您当初又为何要把那幅画面封印下来给我看呢?罢了罢了,你是鬼王,听你的……”   他做出要送我还阳的姿态,背对着鬼王向我走来,却又悄悄地冲我使了个眼色。   我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毫不犹豫地冲向三生石!   哪怕是魂魄受伤,哪怕要被鬼王责罚,今天我也一定要弄清楚当年的真相!   三生石上光华流转,美不胜收,我却被刺得双目剧痛,眨眼间视线一片血红。   弥渊没有骗我,三生石的确会对我造成伤害。   我的身体忽然僵住,停在距离三生石仅仅一步之遥的地方,任凭我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触碰到它。   只差一步。   无形巨力托着我的魂魄不断上升,我不甘心地叫着:“不要!不要!”然而喉咙却发不出丝毫声响。   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瞬,我听见鬼王愤怒地咆哮:“弥渊,你太让我失望了!”   …… 正文 第009章 烈灵大师   闹铃声响起,我怔怔地张开眼睛,不知为何觉得心里充满了某种莫名的情绪,好像是……遗憾?   大清早有什么好遗憾的?我拍了拍脑袋,觉得自己肯定是还没彻底睡醒,才会被梦里的影响着。我并不记得梦见了什么,也懒得浪费时间去回想,赶着上班呢。   今天星期五,是我出门诊的日子。不做手术,也就意味着没什么机会跟苍言见面,这或许应该算是件好事儿,毕竟我昨天才拒绝过他,再见面难免尴尬……可我就是想见他,想听他亲口承诺一句会替我保守秘密。   我从麻醉科门口来回“路过”了不下十次,结果连他的影子都没见着。眼看着快八点了,我只能先回门诊室。   整个上午我都很不在状态,脑子里想的全是苍言会不会把我的事儿说出去。尽管我不断地告诉自己,他不是那种求爱被拒就会报复的小人,可还是没办法彻底放心。   一块儿工作五年了,我就没见他成功保守过任何秘密,我真的害怕他会不经意间说漏嘴。   好不容易熬到午休时间,我打算再去麻醉科那边探探情况,却意外地发现大家的情绪都不怎么高。   啥情况?扣奖金了吗?   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因为苍言突然请长假了,喜欢他的小姑娘们都担心他是要跳槽,怕以后连暗送秋波的机会都没了,才会一个个的那么不开心。   印象里,苍言好像从来没有请过假,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主动申请留在医院里值班,恨不能把整个正月的值班工作都给包圆了……当然我也一样。我跟他是顺江医院里有名的拼命三妹和拼命三郎,但我以前从来没有多想过,现在猜到原因了,却已经太晚太晚……   我好像真的把他伤得很厉害。   他是为了疗伤,才会突然请长假的吧?我越想越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忽然有人叫我:“沐大夫,吃午饭了吗?要不要一起?”   我下意识地想要拒绝,扭头看到说话的人是李歆瑶,只好改口说:“没吃呢,一起吧。”   昨天的事虽然尴尬,但她毕竟是一片好心,我不能对她太冷淡了。   “……沐大夫,你知道苍医生请长假的事儿吗?”李歆瑶犹豫地问。   “知道。”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请假吗?”李歆瑶的语气里透着几分试探的味道:“大家都说他可能是打算跳槽了,可我不信。咱们医院就是全江城最好的,他还能往哪儿跳?他家就他这么一个孩子,总不至于扔下爸妈不管,自个儿北漂去吧?”   我僵硬地笑了笑:“那我就不知道了。”   “哦。”李歆瑶将信将疑地点点头,隔了一会儿忽然笑出来,语气里难掩喜悦:“他肯定是受打击了……太好了!”   我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李歆瑶绝对也是苍言的暗恋者之一,哦不,她根本就是明恋。喜欢的男神受了打击,难道不是应该觉得心疼才对吗?   “你不喜欢他了?”我问。   这话要是搁在平时,李歆瑶绝对会趁机抒发她那比黄河水还要泛滥的仰慕之情,可现在她却根本没听见我说的是啥。   “守得云开见月明,守得云开……哈哈,我的机会来啦!”她自顾自地乐开了花,惹得大半个食堂的人都在看她。我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位置,心想着:你们别误会,我不认识这个花痴。   然而某人非得追着我分享她的喜悦:“告诉你哦,那句话可是烈灵大师给我批命时说的呢!哈哈,你说我是不是很快就要变成苍太太了?”   批命?苍言也提到过……   我鬼使神差似的问:“烈灵大师是谁?很厉害吗?”   李歆瑶瞬间瞪大了双眼,夸张地说:“不是吧!烈灵大师你都不知道?道门高人诶!批命大师诶!”   “哦,头回听说。”我看李歆瑶貌似要掀桌子了,赶紧补充:“看来是我太孤陋寡闻了。”   李歆瑶这才放过了可怜的餐桌,嘟囔道:“也是,你都快长在手术室里了,哪能知道这些事儿呢……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迷信?”   “那倒没。”我勉强笑了笑,心说我都见过鬼了,要迷信也是我更迷信。   想起弥渊那个混蛋我心里就堵得慌,餐盘里的食物一口都吃不下去了。李歆瑶还在变着花样地夸那个铁口直断的烈灵大师,我忍不住问:“他是道士对吧?那他会不会驱鬼?”   “驱鬼?没听说过。”李歆瑶说。   “哦。”我失望地垂头扒拉米饭,没兴趣再多问了。   李歆瑶看出我状态不对,关切地问:“咋了,你沾上不干净的东西了?”   我手上动作僵了一瞬,难得地撒了个谎:“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的……好奇。”   李歆瑶话锋一转:“不过也不一定,要是他看你顺眼的话,兴许会帮的。他脾气特别怪,以前有好多人出大价钱求他详细讲解运势,他理都不理,坚持只给一句断语,绝不解释!可后来有人求他帮忙选阴宅,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连钱都没要!你说怪不怪?”   “是挺怪的。”我附和着,心里却觉得那家伙是个故弄玄虚的骗子。就只给一句话还不解释,全靠自己理解,沾点儿边的事情就能往上套,还能不灵?   嗤,骗子。   ……   夜里,我又做了一场怪梦。   瓶中的那个“我”,泪流满面地用口型哀求:“救救孩子!快想办法救救孩子!”   她一遍遍地重复,我竟然也跟着掉了眼泪。醒来的时候枕头上湿漉漉一大片,我是真的哭出来了。   救孩子?救什么孩子?   我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越是努力回想,就越是想不起来,到最后脑袋疼得像是要炸开了似的。   鬼使神差般地,我拨了李歆瑶的号码。   “那个烈灵大师住哪儿?”我问。 正文 第010章 魂魄离散之兆   电话那头李歆瑶明显是睡到一半被吵醒的,迷迷糊糊地说了个地址,才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声音抬高八度惊叫道:“我去!你真碰上脏东西了?!”   “没,我就是突然想问问……”我顿住,意识到大半夜吵醒人家还说这种话未免太欠抽,赶紧道歉:“这么晚了吵醒你实在不好意思啊……”   “没事儿没事儿,反正我今晚也要值班,就算你不吵醒我也得有病人来吵……哎呦我去,果然不能立这种flag!呼叫铃响了!不说了我得去看看!”她匆匆忙忙地挂断电话,忙活去了。   我在手机备忘录里记下地址,心想着等下次轮休就去见见那个所谓的大师。可是梦里那双含泪的眼睛始终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我失眠到天亮,这种状态去上班很容易出差错,我不能拿病人的安危去冒险。   于是我决定跟同事换班,今天就去找烈灵大师。   在我的想象里,那位大师应该是个白胡子老头儿,所以当我见到那个年纪跟我差不多的帅哥时,真的没想到他就是传说中脾气古怪、视金钱如粪土的烈灵大师。   尤其当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的时候,我更是有种强烈的掉头就走的冲动。   我一定是脑子进水了才会相信李歆瑶那个大花痴,她说这货厉害,指的是颜值吧?!   “不好意思,我可能找错人了。”我不想再浪费时间去求什么所谓的断语了。   “你没找错。”烈灵不疾不徐地说:“纠缠你的不是普通的怨鬼,这世上除了我恐怕没有第二个人能帮到你。”   好狂!   可是也……说得好准!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僵硬地问。   烈灵微微一笑,写满狂傲的面庞上竟意外地透出了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无聊的时候随便学了点儿相面的知识。”   光靠相面就能看出来我被鬼魂缠身?我不信。   “大师,拜托你救救我,帮我收了那只鬼吧!”我无比诚恳地祈求。其实我还想说多少钱都没问题的,但是想到这位大师的古怪脾气,就没敢把后半句话说出来。   烈灵果断摇头:“他有鬼差灵印护身,收不了。而且这场情劫是你们命里注定的,我插手反而有可能让事情变得更糟……不过嘛,我倒是可以帮你固魂。你的魂魄已经出现了明显的离散之兆,再不固魂只怕你见不着今年冬天的雪了。”   “那……怎么才能固魂?”   “拜我为师,留在观中修行。”烈灵说。   我又觉得这货是骗子了,刚才积累起来的那点儿信任瞬间消散。但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我只能客气地给彼此找个台阶下:“我还得工作呢,恐怕没时间修行……呃,要不您还是帮我批命吧。”   烈灵似乎料到了我会拒绝,也没生气,只是叫我报出生日时辰。   我虽然失忆,但好在各种证件、档案都还齐全,自然也就知道出生日期。可是具体时间嘛……   我歉意地笑:“大师,实在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具体的出生时间。”   “无妨。”烈灵开始掐指推算,片刻后开始皱眉,停下来跟我确认了一遍日期,再算的时候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觉得他是在故弄玄虚,不耐烦地希望他赶紧结束这番表演。   如我所愿,他终于停下来了。   “不对,这个生辰不是你的!”烈灵说得无比笃定。   我心中暗笑,这家伙演得还真像,奥斯卡欠他一座小金人儿。   “我所有证件上的出生日期都是这个,不可能是假的。大师,看来我们没缘分,告辞了。”我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   “证件上的就一定是真的吗?”他扬声反问。   我起身轻笑,微微露出几分嘲讽:“相比较之下,我还是更信证件。”   烈灵面无表情地甩了个物件过来:“让你烦恼的事情应该不止一件,把这个带回去放到枕头底下,也许能让你明白点儿什么。”他顿了顿,略有些傲慢地加重了语气:“……欢迎你随时回来向我认错。”   听到最后一句,我差点儿嗤笑出来。可惜他走的太快,我根本没机会说出拒绝的话。   他丢过来的那样东西是个三角形的小布包,我用手指轻轻捏了捏,感觉里面装着的应该是纸。   符纸吗?还真是会装神弄鬼。   我扯了扯嘴角,把东西扔在几案上,走了几步莫名地想起梦里那双写满哀求的眼睛,又鬼使神差地折回去小心翼翼地把它装进口袋。   万一真的有用呢?试试看也没什么损失嘛。   我怀着这样的心理,当天晚上就把东西压在了枕头底下……换来的,是一场新的怪梦。   似梦似幻的空间里,一个纤瘦的女孩跪在地上无声哭泣。我走近以后才发现,她手里还攥着一把刀,刀身上刻着诡异的纹路,像是某种符咒。   这场景,莫名地让我觉得熟悉,觉得心口发堵。   女孩猛地抬头看向我,苍白而稚嫩的脸上写满惊恐。   我也惊呆了。   她竟然跟我长得一模一样!   如果硬要找出什么区别,那就是她比我更年轻,像是……过去的我。十八九岁的我。   “你别害怕,我没有恶意。”我尝试着跟她沟通。   然而她似乎并没有听见我的声音,眼神始终裸在我的背后,神色越来越惶恐。   我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只看到浓浓白雾。   再把视线转回来时,女孩已经把刀刺进了自己的小腹。   我注意到,她的腹部微微隆起……她怀着孩子。   一瞬间,天旋地转。   我惊叫着醒来,心悸的感觉久久不散,脑子里似乎也有一根神经突突地跳着,难以言说地疼。   缓了一会儿,我才发现睡衣都湿透了,脸上也潮乎乎的……我又在梦里哭过。这是第几次了?   我翻出烈灵给的那个小布包,拆开,里面果然放着叠好的符纸。我看不懂那些曲曲折折的符号代表什么含义,也不知道该不该再去见他一次。   真的是这个东西让我梦见了过去吗?还是我自己胡思乱想,大脑瞎编出了这么一场片段?   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