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千年情痴一场梦
敖寸心盘在深深的潭水中, 缩成小小的一团, 躲在大石头的缝隙, 整个人还处于呆滞状态。
湖面上不出几个时辰就有一个鹅黄色身影掠过。杨婵轻盈的足尖有时还点在平滑如镜的湖面上, 泛起层层涟漪, 可是依然没有发现她苦苦寻找的二嫂身影。
敖寸心深深吐了一口气, 冒出一连串泡泡, 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升腾到湖面,迅速地破裂, 如同她的前生,似梦似幻、似假似真。
三圣母啊,不是寸心诚心折腾你, 而是这一切, 实在是……
前天她还呆在西海深处的海沟,喝下一斤酒, 吐出两缸血, 发狂似得大笑, 喃喃重复着:“我此生最大的心愿, 就是披上那道美丽的月光。披上美丽的月光, 披上美丽的月光!杨戬, 你,好!好!好!”
你既然不爱我,为什么又要来可怜我, 我上天替你顶罪, 不是挟恩求报,更不是在求你施舍,如果一千年前,你明明白白说清楚,我甚至都不会嫁给你,我也有我的骄傲,我对我喜欢的人付出不是要求他以婚姻作为回报的!
然后两眼一翻,晕死过去。转眼间,就到了瘆白的灵堂,父母兄弟披麻戴孝。龟丞相嚎啕大哭宣布道:“我们西海的小公主,年仅两千七百岁,她是心碎而死的啊!”
她站在自己的尸身前,看着顿显老态的父母和一个个义愤填膺的兄弟,哭得泪眼婆娑、撕心裂肺。
本以为这一生就如此过去,陷入无休无止的长眠,怀抱愧疚与痛苦死去,带走亲人破碎的心。
然而,昨天,她又醒来。
唤起她新生的是……哮天犬(⊙﹏⊙)
哮天犬一声吼,将她生生吓醒,一下子栽倒在地。寸心浑身腰酸背痛,艰难地扭了扭脖子,才发现自己居然身穿凤冠霞帔!
再隐隐约约结合哮天犬的话语。
“我主人都……没睡,你还这样折腾他……”
一转头,灌江口熟悉的摆设,一千多年的独守空房,使她对此处的记忆铭刻在脑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寸心趴在地上,惊惶地打量四周,惊得两颗龙眼睛都要掉到地上。
不多时,外面就没了声响。门突然嘎吱一声开了。
敖寸心惊恐地看到梳着少女发髻,还带着少女明媚的三圣母推门而入。
一看到她瘫坐在地上不雅的姿态,杨婵叹息一声,将她架起来。
一边替她梳理着头发,一边劝慰说,她二哥只是出于童年的崇拜,杨戬爱的还是她,昨天刚刚成亲,以后要好好过日子之类。
杨婵温软的语调,听在寸心的心里,无异于雷霆炸响。她痴痴呆呆靠在床上,一句话也说不出。
体贴的小姑子见势不好,连连推着她憨憨的二嫂。一声声急促的嫂子,宛若催命鼓,时刻提醒着敖寸心,她回到了一千多年前,一千多年前!和杨戬折磨的一千年从此就拉开序幕了!
敖寸心一想到此处,终于一个头两个大,忧伤地看着身边着急的美人小姑子,一摇身变成龙形,砰的一声把灌江口杨府的房子钻了一个大洞,然后栽进最近的水潭子里。
如果有人靠近这条在空中飞得东倒西歪粉龙的嘴,就会听到宛若念经的词句:“我要静静,我必须要静静,我要静静,我必须要静静……”
敖寸心花两个时辰接受现实,又花了两个时辰回忆过去,这时,是他们刚刚成亲的时候,杨戬接受元始天尊法旨,齐奔姜子牙麾下共同辅助西周,讨伐商纣。徒留她和杨婵两人,呆在灌江口,那时她心中对杨戬三心二意的不满,在这常年独守空房的孤寂中发酵到最高点,一等那根导火索回家,她就马上炸了。
可现在呢,又该怎么办呢?永禁西海的孤苦,已经磨平了她的棱角。况且,对于一个愿为嫦娥反下天去,竖旗为妖的男人,她早已别无所求。寸心心中第一个最迫切的愿望,就是回西海,回到她的父母家人身边,可是杨戬如今还是天庭叛贼,叛贼的妻子贸然跑回娘家,娘家又怎么敢认她?
那么,留在这里?敖寸心恨恨想到,不妨抽出心去,冷硬如刀,再折磨他一千年,让那些瞎了狗眼的人看看,什么才叫三界第一悍妇!一想到自己为杨家洗衣做饭,操持家务多年,最后换得西海妒妇的称号和一句月光宣言,寸心就恨不得将那个负心汉的肉一口一口咬下来,看看他的心是什么做的!
一闪身钻出岩缝,就要去拆了灌江口时,心里却又响起另一个小小的声音,那是残余的理智,微弱却又坚定,牢牢黏住她的脚步。
“不全是他的错,你……也有责任的。”
任性的自己在心中大吼:“我有什么错,我为了他有家不能回,有亲人不敢认,守着一座空房间等了他一千年!”
理智又开始劝慰:“那是你自己的选择,难道你还为自己付出的爱后悔吗?况且,你为何会独守空房一千年,你应该很清楚。”
“我是骄纵任性,疑神疑鬼了一些,可那也是他杨戬吃着碗里瞧着锅里,三心二意的缘故!”
“你不是早就知道,他喜欢嫦娥吗?你明知他心里有人,却还要嫁给他,自然要自己吞咽苦果。
可是杨婵、玉鼎真人、梅山兄弟等人、还有狐妹的女儿,他们可没有半分对不起你,你还不是……”
任性被踩住痛脚,打断斥道:“那也是杨戬的错,如果他能把他对他们的爱分给我一点,我就不会这样了。”
理智叹了一口气:“受到伤害不能成为你伤害旁人的理由。他,不要你,也有你自己的原因。他是个好人,是个大英雄,你明白的,不然你又怎么会为他上天顶罪?他样样都好,只是,不适合当敖寸心的丈夫罢了。”
另一个声音终于销声匿迹。寸心站在水中,泪流满面,是啊,他是好人,是个大英雄,是个好徒弟、好主人、好兄弟、好哥哥、好舅舅,唯独不会是敖寸心的好丈夫。
只是可叹她,熬了一千多年,才看清事实,为了一个心中无他的男人,白白耗尽了这一生。
寸心心中五味成杂,想怨,又无人可怨;想恨,又无人可恨;想爱,她应该再也没有爱的力气了。狠狠甩龙尾,将潭底的石头碾得七零八落,千载情苦,说到底皆是自作孽,自作孽啊!
可如今,她终于醒悟,又该何去何从呢?
寸心正想着,思绪纷乱,心如一团麻,忽然间,尾巴传来一阵刺痛。她吃痛,回头一看,竟然是一只瑟瑟发抖的螃蟹,正用钳子夹住她的尾巴。
寸心大怒,龙是水中王者,一只小小的螃蟹,也敢来冒犯她的神威!她一甩尾巴,就要把这种大胆的螃蟹丢开。
可这螃蟹却纹丝不动,八条腿都在沙地里倔出深深的沟壑,却依然不顾一切挡住龙尾的去路。
它突然开口了,声音哆嗦地如筛糠一般:“龙,龙神娘娘,小的不是有意冒犯,那边,那边是我的母亲。”
寸心吃了一惊,扭头一看,在她打碎的岩石堆边,有着另外一堆岩石,石头缝里,一只老螃蟹正在呆在里面,睡得正熟。
“你……”
这只明显开了灵智的螃蟹口吐鲜血,挣扎到:“小的愿意以死谢罪,求您放过我的,我的,母亲……”
寸心又惊又悔,连连输入法力,却早已回天乏术了。龙是水中王者,开了灵智没有几年道行的小蟹,也敢来拦她的尾巴,结局早就注定了,不是吗?它,应该也很清楚吧。
老螃蟹安心地呆在孩子用生命铸成的家中,安稳地度过晚年。
寸心却呆呆地站在小蟹的尸体旁,仿佛化作与湖底连为一体的礁石。思路被打断,已经无所谓了,日后何去何从,也已经无所谓了。到了今天,她怎么还能只想着只想着自己呢?
寸心咬紧牙关,心如刀割,种种往事,千般内疚,齐齐涌上心头。
“乌鸦反哺,羔羊跪乳,一只小蟹尚且知道报答母亲恩惠,可你呢,侥幸重活一世,捡回一条命,却依然只想着自己那点子情情爱爱,将生你养你的西海,全然抛在脑后。”
“自你出生,就开始折腾家人。幼年骄纵任性,要全家围着你转。长大成人后,又为了一个男人,置家族亲人于不顾。一千年来,竟然是一次家都没回过。一朝被休,又是哭哭啼啼回西海。严父慈母,俱是泪流成河,母后搂着你一声一声三儿的叫,哭得眼睛都在沁血。兄弟们都是小心翼翼,年长的哥哥不敢当着你的面与嫂子亲近,怕你看了伤心,年幼的三弟连挨了几顿打,就是因为不小心提起孙悟空,怕你想到他的师兄。”
“可你,安然享受家里的一切。脑袋一热,就又去上天顶罪。这不是什么过错,你口口声声为爱牺牲,又何曾想到,三界流传你千年妒妇,报复丈夫之时,损害的不仅是你自己的名誉,更是整个西海女儿的名誉。”
“听到小侄女婚事被拒,别人给出的拒婚理由。敖寸心,你都没有一点点内疚吗?他们说,这是教养出三界第一妒妇的地方,我们可不愿做第二个杨家。”
“负担、耻辱、操不完的心,这就是你给西海带来的。”她硬着心肠,盖棺定论。
寸心捂脸痛哭流涕:“醒醒吧,求你醒醒吧,放弃无望的爱恋,不要那么自私了,接下来这一个千年,不是拿去报复杨戬,更不上妄想和他再续前缘,而是应该献给的是你的父母。第一次牺牲家族追求爱情,可是说是年少无知,如果再来一次,那就是狼心狗肺,猪狗不如了!”
真爱求不得,此生不足惜。唯将寸草心,报答养育情。
杨戬不适合当敖寸心的好丈夫,敖寸心也当不了杨戬的好妻子。既然如此,就让他去当他的好哥哥、好舅舅,而她要做西海的好女儿。
正文 重来姑嫂情谊浓
杨婵觉得她的嫂子像变了个人一样。
当找了她一天一夜都不见踪影, 抱膝无力蹲在杨府门前, 疲惫不堪又饥又渴时, 杨婵心中其实是有些怨的, 二哥才刚刚出发, 她就一声不吭跑出去。外面那么危险, 她也实在是太任性了……
正这么想着, 又打算支起酸麻的身子去找她时,却发现,自己那个任性的嫂子, 居然又乖乖回来了。
她站在台阶前,还穿着昨日的大红喜服,浑身上下都湿哒哒的, 乌黑的头发贴在白得透明的脸上, 看上去是那么柔弱可怜。可是那双眼睛,却比天上的星子还要明亮, 闪烁着的……是狂热的光芒?
杨婵又喜又气, 冲上前去就拉住她的手, 连珠弹炮式地问道, 一开口竟隐隐带着哭腔:“嫂子!
你去哪儿了啊, 可担心死了我了, 我找了一天一夜,还以为你被抓走了……”
话还没说完,就把她反手揽住, 杨婵比寸心略矮, 这么一揽,竟能抱个满怀。杨婵愕然依偎在寸心胸前,惊得把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只听她那公主脾气的二嫂温声软语道:“好妹妹,让你操心了,今后再不会了,我会做个好姐姐的。”
好姐姐,不是应该是好嫂子吗?不对,称呼不重要,关键是,娇生惯养的西海三公主,要怎么做一个好嫂子?杨婵心里疑惑满满。
而这疑惑在第二天起来,变成了心惊。
一天一夜马不停蹄奔波,粒米未进,杨婵醒来时,已然日上三竿,庭院里一片寂静,只有时不时响起的几声鸟鸣。杨婵暗道不好,一个翻身,披衣而起,果然二嫂又不见了!
只在桌子上,留下了……早饭?!
一向蕙质兰心、善解人意的三姑娘不敢置信地揉了好几次眼睛,才傻乎乎地提着步子走向那一桌丰盛的早点,全部都是她爱吃的。热气腾腾的小米粥,白白胖胖的米糕,还有素馅儿的包子,凉拌的萝卜丝。她勤劳的二嫂还用法术保持饭菜的热度,并留下了一张小纸条。
杨婵急忙抓起纸条读来,上面写着:“三妹妹,真是对不起,昨日辛苦你了,早餐已经做好,房间庭院全部打扫干净,衣物都已经洗好了,你好好休息,中午再回来给你做饭。寸心字”
杨婵捂着胸口,看着被打理地井井有条的杨府,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她说,她中午还要回来给我做饭……不对,二嫂你去哪儿啊?”
寸心去哪儿了呢?
她又来到昨天那个僻静的水潭旁,练剑。没错,就是练剑。西海三公主敖寸心,上辈子加这辈子活了一千七百多岁,就学过七套剑法,有几套还使不全!
这其实很正常,敖寸心这一辈子,在家靠父兄,出嫁靠杨戬。父兄偏受累,杨戬靠不住。为今无他计,只得勤努力。寸心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好好练武,拥有一身强大的法力,杨戬的法力不就是因为强烈的爱恨产生的吗?
现在她敖寸心也有对西海浓浓的爱和对杨戬深深的恨。等她修成有杨戬一半,不,以她的聪明才智,说不定还能和杨戬差不多!到那时,三界内任她驰骋,凭他玉帝王母,什么西方佛祖,都不要想动西海一根毛!
寸心越想越美,一走神,又是扑通一个大马趴。这已经是今天上午,她摔的第二十一跤了……
娇生惯养的西海唯一的宝贝公主,就没好好拿过剑。小时候是母后娇惯不用拿,嫁人后来忙着和杨戬吵架砸东西,没空拿。再后来关进西海,眼泪都流不尽了,父母连剪刀都不敢让她碰,生怕这死心眼儿的姑娘一不留神就抹了脖子,做针线时都要有两三个蚌女陪伴,更别提剑练武了。所以,本来就不怎么样的武艺,更是全部还给父王和哥哥们。
唉,敖寸心叹了一口气,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身为一条龙,她也只擅长在空中飞飞接杨戬,和水里游游救杨戬了。这怎么能行呢!
深吸一口气,她又咬牙站起来。吃得苦中苦,方为神中神,这点累都受不了,如何保护她的父王母后,哥哥嫂嫂呢?
刹那间,如雪似的剑光舞起了点点水珠,漂浮在蓝衫龙女的四周。只见她单手使剑,剑气纵横,光影投射,到后来越舞越急,震得山岭上花树摇动,树上花瓣如雨,落英缤纷,随水东流。寸心眼中精光一闪,那一式练了一早上的剑法如行云流水般使出,剑气凌厉,生生斩下了崖边一块石头……
寸心噘着嘴,有心要大喊发火,又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算了,能斩下一块石头也是进步啊!总有一日,她会变得很强很强的。
抹了一把汗,抬头一望,已然正午时分了,赶快去驾云去集市买菜,先回家做饭,下午再来。
杨婵在家一上午做事都不得劲,绣花扎到手,来回转圈又觉烦躁丝毫未减,反而愈演愈烈,有心出去找,又怕与寸心回来错过。
嫂子她,这究竟是怎么了,难道是新婚之夜刺激太大,心下郁结性情大变吗?若是以前敢爱敢恨的西海三公主,此刻在家中大发脾气,杨婵都觉着比较能让人放心,可如今,她不声不响,动静全无。
一腔怒火都积在心头,面上还笑意盈盈,行为举止倒比以前还妥帖几分。这与常理不符、与她往日性情不符,反而不得不让人,不寒而栗了……
试想新婚之夜吵了通宵,丈夫第二日就出发征战,不知要多少年,换成谁,都会有怨有忧。可嫂子,她平静的不正常……该不会是,她要冤有头债有主,强压这股子怒气数年,然后再一并找二哥算总账吧!
杨婵觉得自己捕捉到了真相,这下可是更着急了。若是数年不见再大闹一场,不仅伤征战在外二哥的心,强行压抑苦楚的寸心嫂子,也不知有多难受。不行!杨婵打定主意,必须要劝劝她,得让她先说出心里话才好。
将将一抬头,就要出门,便与拎着菜篮子回府的寸心碰上个正着。
昨晚夜幕昏暗,未见得清楚,此时趁着正午当头,杨婵凝神一望,这才发现,她为之有心一上午的嫂子,哪里有半分心有积郁的样子。
只见寸心婷婷而立,纱裙临风而舞,宛若日光下蔚蓝明媚的海波,可能是因为天热,她脸颊白中泛红,更添几分风致,宛转蛾眉,朱唇皓齿,杏眼中眼波流转,显然,她心情极好。
一见自己,她便灵巧地跳过门槛,笑道:“三妹妹,杵在门口做甚,莫不是肚子饿了,别着急,我现在就去给你做饭。”
杨婵只觉她这二嫂笑声清脆,走路风风火火,拉着她就往里屋走。不知哪儿来那么多话,就像是车轱辘拉来的一样,如同大风刮响的风铃,叮叮咚咚闹个不停。
一刹那间,就打破了家里死水一般的平静。水池中活水流动,树林沙沙作响。杨婵小跑着跟上寸心的脚步,一路仿佛听见了花开的声音。在这沉寂了多少年的杨府,她和二哥皆是如陆地一般安稳无趣,恐怕唯有似大海一般的活泼明朗,才能给他们带来新生呢~
杨婵愣愣地看着牵着自己的那只温暖的手,她还在絮絮叨叨着:“今天的菜很新鲜,我买了你爱吃的芦笋,还割了好几斤肉,我们马上就可以开饭了……”
活泼的蓝色和记忆中优雅的白色渐渐重合,她们是完全不同的女子,在此刻却是一样的温暖,一样让人安心。
杨婵哑然失笑,真是庸人自扰,嫂子对她都这么好,明显是爱屋及乌,又怎么和二哥互相伤害呢?他们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来彼此理解磨合。
若是敖寸心得知自己爱操心的小姑子这些想法,大概会扑哧一声笑出来。
“三妹妹啊,其实你猜得没错,我就是打算冤有头债有主,集中炮火对准你二哥和他那条狗。对你好,是为弥补我前世对你的误伤和投桃报李罢了。”
正文 剑光落英忆往昔
寸心一到家门就看见自家小姑子睁着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 迷瞪瞪地杵在门口望着自己。为了防止她再次念叨不停, 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念得她脑仁疼, 寸心果断上前, 抓住她的手就往厨房里扯。就说说今天吃什么吧, 先糊弄过去再说。
等到了厨房时, 寸心已然处于没话找话说的状态。
“恩,这个芦笋要这么切,先剥皮, 然后侧着,切成一条条细丝……”
芦笋切完后呢,要说什么啊!三公主尴尬了, 偷偷扭头觑小姑子的脸色。
却正对上一双泪水涟涟的美目, 寸心大惊:“三妹妹,都是寸心的不是, 不该到处乱跑, 让你担忧了……”
杨婵也是一惊, 抬头看着寸心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恍然大悟, 扑哧一声笑出来道:“嫂子, 你也知道你自己乱跑让我担忧啊。不过,我并非为此流泪,我只是……”
寸心只见杨婵欲言又止, 泪水如珍珠滚落, 脸上的笑容却是带着幸福,还有几分羞涩。
“我只是觉得嫂子就像我娘一样,她以前在时,也是这样拉着我带我进厨房,教我一道一道做菜……”
寸心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她本来就嘴硬心软,心地善良,此时更是怜惜有之,内疚有之。
杨婵与她都是家中独女,她自幼享受万千宠爱,长大后虽然是自己中邪似得死心塌地跟着杨戬,弄得个有家不能回,有亲人不能认。可至少父母健在,时不时听听心姐姐传来的讯息,至少有个念想。
可杨婵,父母长兄俱亡,跟着杨戬这么一个既不会心疼人又不会照顾人的家伙奔波劳累,一边躲避天庭追杀,一边还要治水。好不容易能和自己唯一的亲人过上几天安稳的好日子。她又嫁了进来……虽然大部分是杨戬的原因,寸心在心中无奈扶额,可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把整个灌江口杨家搞得鸡犬不宁,最后甚至把杨婵给赶走了。
现在想想,也只能叹一口气,都是当初猪油蒙了心啊。
敖寸心素来是一个敢爱敢恨、恩怨分明的好姑娘。前世杨婵夹在她和杨戬之间两边劝架,对她多有帮助,今世也有披星戴月寻找之恩。再加上以前和杨戬多番求子不成,一番慈母心肠,无处抒发,竟是全部用在杨婵身上。
接下来几个月,白日寸心推说自己思念大海,出去游泳,杨婵虽有疑惑,但也并未多言。中午买菜回来,姑嫂二人便一齐做饭,饭桌之上谈及一上午各自趣事,倒也其乐融融。傍晚时分,寸心练剑回来,就拖着杨婵出去逛街采购。衣服料子、胭脂水粉、金银首饰、糖人玩物,没有一次不是拎着大包小包回来。
夜幕降临时,两人就坐在屋里,点起明晃晃的油灯,我给你画眉,你帮我涂唇,左比一比布料颜色,右想一想梳什么发饰。所聊皆是些小女子的话题,却说得兴奋不已,欢笑连连。
每每折腾到半夜才歇息,两人躺在同一张床上,盖着被子还是忍不住要嘀嘀咕咕。
这样的日子,杨婵觉得万分幸福,从未有过同龄闺蜜、一直处于奔波逃命状态的她,过上了她想都不敢想的日子,那么的安逸祥和,这种感觉,是几十年前的灌江口才能给她的。每晚她都是含笑睡去,依偎在寸心怀里,无比安心。
可是,对于胸怀大志的西海三公主来说,感官就完全不一样了。永禁西海之后,得以重来一回,重见天日,三公主的购物欲比杨婵还要浓烈得多得多,每天晚上都是杨婵拖着她回来,不然还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回来之后呢,本就热衷于打扮的三公主更兴奋了,和杨婵这样的小姑娘聊天,普及发饰、衣服、首饰,她根本停不下来好吗?
可是关键是,敖寸心不再是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了啊,她身怀保护西海的重任!
所以,不管睡得有多晚,每日都是闻鸡起舞,小心翼翼离开床,怨念地瞥了正呼呼大睡的杨婵一眼,寸心就得开始一天的征程。睁着一双惺忪睡眼,她在料峭山风中,刷刷刷地练剑,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跌倒了又爬起来,爬起来又再跌倒。
这些肉体的疲劳还是小事,寸心毕竟是龙族,肉身强横,几个月睡得少,还是折腾得起,关键是内心的担忧。
敖寸心只会七套、还是不完整的剑法,她那么勤快,又有以前的底子在,不出一个月就练得动作娴熟、姿态优美。当然,也仅仅限于动作娴熟、姿态优美,她的杀伤力还停留在一剑过去劈下巴掌大小石头的阶段,从未前进……
敖姑娘心急如焚,简直是悔不当初,当初父王哥哥齐上阵,手把手地教,为什么没有多记一点呢!还有那什么心法口诀,到底是被谁吃了!怎么什么印象都没有。
当年要是专心看几眼,多记几个招式也好啊。寸心蹲在石头阴影下,无奈地眼泪花直冒,可惜,她连一个人的身影都没好好看过……
不对,她是有好好看过一个人的身影的!不期然间,又想起他了。
杨戬之于敖寸心,就是如同一颗颗的杏仁糖,放在嘴里满心甜蜜,吃到最后却只剩下淡淡的苦涩。因为贪念当初那一点儿甜,不死心又再去一次一次地吃。然后,敖寸心就被苦死了。
当初她关在西海,每日唯一的消遣就是回忆过去,杨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日日夜夜都在心中念想。她每晚甚至要将他们从相遇至今的所有事情回顾一次,才能睡着。只是每每醒来,都枕着一个湿枕头,舔一下,又甜又咸又涩,如同她的心境,如同她的爱情。
难道要学那个负心汉的招式吗?敖姑娘有些不甘,这不是摆明比他矮一头吗?随即又释然了,先爱上的人,在感情上从来都是弱者,她敖寸心已经矮了杨戬千八百年了,也不差这几年。况且黑猫白猫,能抓住老鼠,就是好猫。别说学杨戬的招式,就是再干些其他更掉格的事,她也能做到。
重活一世,她终于明白,很多东西,都比面子重要。
谁曾想到,就是这么一学,才是真正捅了马蜂窝,戳到了肺管子。
第一次见杨戬动手,是他阻止她杀哪吒。她迎面一剑刺去,他从身后,踏叶飞花而来,金刚石斧回旋而过,轻轻松松,打落她志在必得的一剑。
寸心手腕用力,一柄短剑回旋而去,打落崖边桃花。寸心抬手接剑,花叶飘摇而下,落在她玉白的手心,她怔怔看着那嫣红的花瓣,目光渺远,仿佛看到了她灼灼其华的少女时期。
记得当时年纪小,一见动情二见心失了。他对自己不假辞色,却保护她的仇人哪吒。一分气恼,两分芳心错付,三分试探感情,她引剑项上,却被他回首一斧挑落。这是见杨戬第二次动手。
寸心急转回头,剑气如虹,凌空刺去,皓腕如雪,将水潭斩出一条深沟,水花四溅,如碎琼落玉。水雾之中,还响着他的声音,那一句冷冰冰的:“救命之恩已还。”
当时的自己是多么执拗啊,心高气傲的三公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曾受过这样的无视。难道她不年轻,不漂亮吗?于是,鬼使神差似得跟踪他,鬼使神差似得跟着他上天庭,然后心就彻底不是自己的了。
第三次见杨戬动手,是他独自一人打退十万天兵。金刚石斧寒光湛湛,一斧横劈,法力如江河浩瀚而去。那些在她心中本已十分勇武的天兵神将,竟然不是他的一合之敌。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丈夫啊,一个能驾着彩云跨过西海,迎娶她的大英雄。
寸心一剑划开浅浅的光弧,挥向旁边一棵繁茂的古松,树身微微一震,树冠沙沙作歌。寸心此刻无喜无悲,缄默地凝视这棵古木,仿佛在等待什么。果然,稍后不久,亭亭的树盖就在晓风中悠悠倒下。
是小女子配不上大英雄,这世上,哪有什么亭亭如盖的爱情呢?
第四次,是在西海……
那时她被关在闺房之中,进出不得,连父王母后的面都见不到,只能没日没夜地流泪。羞愧、担忧、爱恋几乎要将她煮成一锅粥。她一边盼着杨戬来,带她成婚,一边又害怕杨戬来。若他到来与西海发生冲突,那么父王母后,就更不会接受她们的婚事了。
杨戬终究还是来了,她当时正躺在床上,哭累了睡得昏昏沉沉,就听见他的声音:“寸心,寸心!杨戬来了!”
她一下就从梦中惊醒,眼泪簌簌而下,这次却是因为狂喜。她刚刚想冲过去开门,扑进他的怀里,一声一声叫他的名字。就看见,刺啦一声,红艳的鲜血射到了她的窗前。
后面,就像梦一样,杨戬一脚踹开房门,拉着她就跑。看守她的虾元帅,已经变回原形,他的头还滚落到她脚边,双眼圆瞪,死不瞑目。
摩昂哥哥也来了,平日最在乎形象的他,还来不及披挂,一头墨发随意束起,就拿着三棱锏来救他的妹妹。结果却被他的妹夫,刀兵相向,三尖两刃刀刺穿左肩。
寸心现在都还记得,倒在地上的哥哥,那一声声呼唤:“妹妹!妹妹!快回来!快回来!”
她梦想中的大英雄终于跨过西海来娶她了,带来的不是丰厚的聘礼,而是屠杀和鲜血。而她终于出嫁了,带走的也不是嫁妆和祝福,而是父亲的怒吼、母亲的眼泪、哥哥的鲜血还有西海的惨烈。
正文 爱愧交织郁难解
可她最后还是选择了杨戬。她是那么的爱他, 为了他, 什么都可以不要, 只要他就够了。而西海是那么的爱她。寸心跪在西海边, 痛哭流涕时, 其实存在一份侥幸。西海是她的家, 时间一久, 家人总会原谅她的。而且,她会劝杨戬上天为官,这样不就可以光明正大回西海了吗?
只是万事不由人做主, 一心难以命抗衡。家人确实原谅了她,只是没想到却是一千年后,她也终于回到了西海, 却是以被休之妇下堂妻的身份。
往事历历在目, 一千年的痛苦、一千年的痴恋、一千年的内疚,都堆积在寸心的心里, 发酵膨胀, 最终炸裂。
仰天一声龙啸, 地动山摇, 山石滚滚落下, 水潭都在沸腾, 漫山林木摧枯拉朽似得折断,嘎吱嘎吱地□□着,露出记录岁月流逝的圈圈年轮, 往事不可追, 来者犹可鉴。
只练了一个月,就从劈下小石头到地动山摇。这看起来很不可思议。其实却很正常。
玉鼎真人说过,爱恨情仇,皆能产生强大的力量。对杨戬的爱与恨、对西海的愧与念,时时相连接,扎根在寸心心中。前世她能被这些感情折磨的性情大变,今世也由这些复杂强大的心绪中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王母娘娘教会寸心,只要在动手时,心中一直存在那些强烈的情感,从不忘怀,坚定不移,那么自然而然,会拥有强大的法力。
敖姑娘觉得自己找到了修炼的速成之道。可是,修炼如果都能速成,那么众多神仙为何会苦修千年呢?修身修心,最忌急功近利、心浮气躁。而敖寸心,这两大忌讳,恰好都犯了。
每日的练武变成千年情史追忆时,不孝女儿懊悔日。寸心想到心肝欲碎却还要强迫自己回忆当初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她的剑越来越快,威力也越来越大,渐渐地,她连灌江口都不敢呆,每次都换一个深山老林去祸害。可是她的心,也越来越破碎。
于是,她很快就消瘦下去,就连杨婵都发现不对劲。那一声龙啸自然是瞒不过杨婵的耳朵,可是寸心推说是她思念父母,便叫了一声抒怀。杨婵半信半疑,担忧之下,早上也曾想偷偷跟着寸心,可是一个仅依靠宝莲灯,自身法力不高的小姑娘,如何能追上一条乘风驾云的龙呢?
跟了好几次,无功而返,杨婵也无奈了,只得多多安慰寸心,想法设法逗寸心开心。可日子,越是过去,杨婵渐渐发现,她好心的安慰越来越难以滴进寸心封闭的心门。刚开始她还会偶尔噗嗤一笑,后来变成扯了扯嘴角的假笑,最后她甚至连勾嘴角的心思都没有了。
更有甚者,她的二嫂简直瘦到形销骨立,晚上挨着她睡觉,都能被咯醒。醒来之后,便发现,她那秋水一般的明眸总是含泪,在月光的映照下,晶莹剔透如同粒粒珍珠。
有时伸手一摸,身侧甚至没有人,杨婵从第一次的惊惶到第二次的无奈,到第三次了然,第四次、第五次……之后,就变为浓浓的担忧。披衣起身,杨婵透过窗户一望,果然,寸心又在月光下一针一线地缝衣服。
杨婵定睛一看,是一件白色的男式外衣。上上个月是白色,上个月还是白色,这个月又是白色。这明显,是给她二哥缝的。
缠绵思尽抽残茧,宛转心伤剥后蕉。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相思之苦,竟然能这般折磨人吗?让她明快开朗的嫂子,忧愁至此,这又让她与二哥如何放得下心呢?唉,这也在情理之中,二哥此去封神之战,神仙杀劫,凶险非常,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三长两短,这两月来都没有家书寄到,也难怪嫂子如此忧伤。
杨婵暗下决心,不能再让嫂子这样下去了,过两日就将玉鼎真人请来,了解了解情况,也比在此干着急好啊。
不得不说,三妹你想多了……事实上,杨戬寄了几封家书,她心里每字每句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七年之后他会返回灌江口然后两人吵上一千年,又怎么会死在封神之战呢?
衣裳是给西海龙王龙后加龙太子缝的,西海多是白龙,以白为尊,所以缝的都是白衣。念起你二哥的好时,她也曾缝了几针,不过这点儿好很快又被糟心湮没,你那脾气暴躁的嫂子前两天就举剑刷刷刷撕成碎片了。
不过,杨婵的误解丝毫没有影响到寸心的脚步,时光荏苒,过去的岁月里,她一日一日步上痛苦的轨迹,然后一日一日将自己逼上前世的疯狂。杨戬掐住她脖子,质问她究竟把孩子丢在哪儿时,就是她力量爆发的最高点,也是她法力最容易在经络中乱窜的时刻,有时甚至能将她痛到变成原形在地上翻滚嘶嚎。
既然如此痛苦,那么不想不就好了吗?可那样,又怎会是那个固执了一千年,执拗的敖寸心呢?在她心里,这不仅是攻克修炼的难关,更是要彻底摆脱杨戬的阴影。于是她一次又一次尝试着。最终,等待她的就是,情绪崩溃,走火入魔。
寸心陷入崩溃的那天,杨婵和玉鼎真人正在驾云回来。忽然传来一声龙啸,一条粉龙冲天而起,尾巴一挥,便打下灌江口附近大半个山峰。山石落进江水里,掀起滔天巨浪。
杨婵大惊失色,连忙祭起宝莲灯,只见空中祥云朵朵护住江边人家,而五色神光在云气中闪现蹿向江水平息波涛。
堪堪松了一口气,就听见玉鼎真人一声怪叫:“杨婵,快去拦住你嫂子!”
嫂子?!刚才那条粉龙!
杨婵定睛一看,云层中粉色长龙不断盘旋,发出痛苦的哀鸣,一张口一股水柱吐出,竟然是直接对着灌江口杨府!
杨婵又忧又急,催动宝莲灯,硕大莲花开在空中,莲瓣层层叠叠挡住水流,将粉龙罩在其中,五色神光明明灭灭。杨婵飞身而去,花瓣散落,寸心已经化为人形,双目紧闭,倒在杨婵怀里不省人事。
“真人,我嫂子这是怎么了!”
玉鼎真人一看,他的徒弟媳妇面如金纸,眉宇间黑气缠绕。
“她这是,走火入魔啊!快快快!把她带回金霞洞,迟了就来不及了!”
寸心整个人仿佛在火中挣扎。那双手,那双曾经挽着她,温柔抚触她的手,正死死掐住她的脖子,那个说出“朝游沧海暮桑梧,三界任你驰骋”的声音,全然没有过去的柔情,他一次一次问她:“孩子丢哪儿了!孩子丢哪儿了!”
她也想吼回去:“你只会问孩子丢哪儿了!你怎么不问问,你把我的心丢哪儿了!杨戬,你这个混蛋!”
可她全然发不出声音,迷茫中宝莲灯的神光明明灭灭,杨婵的眼泪啪嗒啪嗒打在她脸上,玉鼎真人的怪叫一直在耳边:“怎么会走火入魔呢?徒弟媳妇,好好的,怎么会走火入魔呢!”
寸心扯扯嘴角,这就要要问你的好徒弟了。
杨婵和玉鼎真人一路心急如焚,紧赶慢赶,将寸心送到金霞洞。躺在玉鼎真人这个邋遢老男人的硬石头床上,寸心难受地直皱眉。
杨婵两眼喷火,抓住玉鼎不住追问:“真人,现在该怎么办!怎么办啊!”
玉鼎真人被摇得头晕眼花,蒲扇都掉到地上,大喘气道:“不,不用担心!她暂时没事,没事。”
“暂时?也就是说,她一会儿还会有事?!”
玉鼎真人摸摸胡子,沉吟片刻道:“理论上说,会有。你用宝莲灯暂时治好了她的伤,她正处于昏迷中,可她走火入魔的症状并未消失,眉间黑气仍在,所以等她醒来,又会有事。”
“什么?”杨婵眉头紧蹙,泪盈于睫:“那这该如何是好!二哥不在,嫂子又成这样,这叫我……”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让我想想……”玉鼎真人念叨着来回打转。
“有了!解铃还须系铃人,找到缘由,她就有救!杨婵,你这几天有没有发现徒弟媳妇不对劲的地方?!”
“有!”杨婵乱糟糟的心里终于有了主心骨,“嫂子最近几个月其实都不太对劲,白天不见踪影,晚上莫名失眠垂泪,还给二哥缝衣物。我本来以为她只是思念二哥,都怪我,若是我,唉——”
“对了!几个月前,我还听到嫂子的龙吟声,不过她说她只是思念父母叫一声抒怀……”
“这就对了!”玉鼎真人一声吼,把杨婵吓了一大跳。
“徒弟媳妇抛弃西海跟着徒弟,本就心存愧疚,徒弟如今又不在她身边,在外奋战,危机重重。对西海的愧疚和对徒弟的担忧思念,形成强大力量在她身体里冲撞,身心俱疲,所以才走火入魔!”
“哈哈哈哈哈哈,我玉鼎真人真是太聪明了!”
杨婵却疑惑不解,不敢置信:“可我二哥当初的力量,不也是由爱恨情仇而来,明明他没事,嫂子怎么会这样呢?”
玉鼎真人神色一凛,严肃道:“你二哥身为男子,遭受家变,心志坚定,又有贫道所传九转玄功打底,自然熬得住。可是徒弟媳妇,唉——幸好她是龙族,如此修炼,早就被冲击得爆体而亡了。”
不对,杨婵玉鼎同时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嫂子(徒弟媳妇)修炼做什么!”
正文 九曲黄河闯龙门
杨婵小心用湿帕子擦拭寸心额头的冷汗, 这样的嫂子, 哪有几个月前的神采飞扬, 她眉目憔悴, 脸色苍白, 眼底都是一片青黑, 瘦到皮包骨头。可是, 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这样不顾性命修炼,若是为了回西海,可二哥明明允诺过, 会带她回去的啊!为什么,要这样不顾惜自己的身体,折磨自己呢?
玉鼎真人早已出门, 去找他的师妹慈航真人要静心安神的丹药。杨婵一个人守着昏迷的寸心, 思绪万千。她暗暗下定决心,等嫂子好起来, 就一起去西海, 她有宝莲灯在手, 一定能把嫂子带回来!
敖寸心是被丹药苦醒的, 黏糊糊的药丸一进她嘴里, 她就呸呸呸地吐出来。
玉鼎真人大叫道:“你怎么能吐呢, 这是贫道好不容易求来的药啊,来来来,徒弟媳妇乖, 贫道给你捡起来, 你快吃下去。”
寸心脑袋发昏,眉头紧蹙:“才不要!”
杨婵端着水进来,就看见这一老一小大眼瞪小眼,对峙着。她喜得水盆哐当一声砸在地上,上来搂着寸心就哭:“嫂子,你可吓死我了,你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天啊!”
敖寸心看着自己梨花一枝春带雨,又哭又笑的小姑子,也觉得有些内疚,让人家担心了好几个月也就罢了,现今又来了这一出,摸摸她的头,柔声道:“嫂子没事了,别担心。”
在杨婵眼里,就是一个苍白柔弱的美人,弱不胜衣,摇摇欲坠,还在安慰她,心里就更加心疼了。
杨婵两把擦干泪水,起身倒了一杯清水,从床边小瓷瓶里取出两粒药丸递给寸心,劝道:“嫂子,你快吃药吧,真人说你是心绪不宁,法力乱窜,才走火入魔的。这是慈航真人的凝神丸,可以平复心绪,法力就会消失,这样你就不会再……”
敖姑娘混沌的脑子里只捕捉到了吃了药,法力就会消失这一句,瞬间就炸了!
“不吃!我不吃!法力消失,那我的辛苦不就白费了!”
“嫂子!”杨婵叹了口气,“你要那么大法力做甚,那些法力只是由于情绪波动而来,是暂时的!”
玉鼎真人连声附和:“对啊,对啊,徒弟媳妇,何必为了暂时的法力,损害身体呢?”
“不,不是暂时的!”寸心眼睛里仿佛有两簇火焰燃烧,“只要我一直保持这样的心绪,法力就会一直在的!”
“你疯了吗?”杨婵大惊失色,“真人说过,你没有练过九转玄功,一直保持这样的心绪,不但身体负荷不了,也会抑郁崩溃的!”
“九转玄功?”寸心喃喃道,“这有何难!”
说罢,她就跪倒在床上,啪啪啪给玉鼎真人磕了三个响头,“真人,求您教我九转玄功吧!”
“这这这。”玉鼎真人百思不得其解,叹了口气道:“徒弟媳妇啊,你是怎么了?想家的话,杨婵杨戬都可以陪你去啊。”
“对啊,嫂子,别冲动,快吃药,吃了药,杨婵马上陪你回西海,好不好?”
听到回西海,寸心两眼放光,可一想到如今的处境,那光芒又黯淡下去。她这个样子,如何回西海?
“三妹别拦着我!真人,这九转玄功,你今天是教也得教,不教也得教!”
玉鼎真人满头大汗:“不是我不肯教啊,而是这九转玄功过于刚猛,你是女子,又是龙族,根本学不了啊!”
寸心眼珠一转,半信半疑,她看着玉鼎真人松了口气的样子,又追问道:“那你总有别的功法吧,拿一套出来,教教我吧~”
杨婵无奈苦笑,连忙扯着玉鼎真人的袖子,杀鸡抹脖子似得使眼色。
玉鼎真人会意:“你们龙族自有自己的法诀,还是让你三妹照顾好你,带你回西海,让你父王母后教你,不是更好吗?”
“不好!不好!我就要你教,就要你教!我不是身体承受不了法力吗,你教我一套强身健体的功法也好啊。”
“强身健体?”玉鼎捋捋胡子,“这也不是不可以,大凡仙圣,都必须要经历三灾利害。修炼得成五百年后,会有天降雷灾打你,此番淬体,就就可以超脱凡胎。再五百年后,又有天降火灾烧你。这火不是凡火,唤做‘阴火’。自本身涌泉穴下烧起,直透泥垣宫,五脏成灰,四肢皆朽,除非是见性明心,有道之士,否则就要千年道行一朝丧。再过五百年,又会降风灾吹你。这风不是东南西北风,不是和薰金朔风,亦不是花柳松竹风,唤做‘赑风’。自囟门中吹入六腑,过丹田,穿九窍,骨肉消疏,其身自解。只有肉身成圣,法力高强,精通变化者才可以熬过。而徒弟媳妇你,哪一个条件都不符合,所以还是听话,吃药回西海,法力可以慢慢练嘛~”
“天雷、天火、赑风,天雷、天火、赑风……”寸心低头沉思,默默重复,一抬头已然是笑靥如花,“真人,你是说真的吗?你可不要信口雌黄,欺骗于我,那些真的能帮助我增强法力?”
三界最聪明博学的玉鼎真人,怎么能忍受别人质疑他的人品与才华,他不顾杨婵的眼色,傲然道:“没错,不仅能帮你淬体,还能在抵御伤害的过程中,大大提升法力。所以,你还是快吃药,快吃药,回西海吧,乖~”
杨婵赶忙递上水杯和药来,寸心安分地接过来,将水一饮而尽,含笑问杨婵:“三妹妹,现在是几月了?”
杨婵沉思片刻:“八月十五你们成亲,二哥走了接近六个月,如今已然是二月天了。”
“二月啊,那我现在过去,岂不是正好?”寸心笑逐颜开。
“过去,嫂子(徒弟媳妇),你又要去哪儿啊?”
寸心施施然理理衣服起身,柔声道:“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来”字犹然在耳,只见光影一闪,寸心已经到了洞口,杨婵伸手抓了个空,回过神来,只见一条粉龙冲天而起,几个纵身就消失无影无踪。
“嫂子!!!”
杨婵再也不顾及自己的形象,裙摆一掀,揪起玉鼎真人驾云就追。
谁曾想到,这一追,就是好几个时辰,两人累得气喘吁吁,也只能隐隐约约能见得粉龙身影,。渐渐地,他们发现寸心往北方越走越远。
杨婵又急又疑:“二嫂这是要去哪儿啊!”
玉鼎真人却面色凝重,口中念念有词:“二月、北方,二月、北方……”
“真人你快看,二嫂她下去了!”杨婵突然惊呼道
玉鼎真人低头一看,下方正是黄河,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就在他们脚下,而那条粉龙一个猛扎,往黄河直冲而去。
“妈呀!快拦住她,她要跳龙门!”
杨婵和玉鼎按下云头,如同一支离弦的利箭,飞奔而去。可是,还是晚了,粉色的身影倏忽而过,片刻就消失在浊浪之中不见踪影。
杨婵掐了一个避水诀就要跟着去,砰的一声,仿佛撞上一层无形的屏障,巨大的反震力将杨婵击退好几步。她死死盯住下方翻滚的浪潮,眉心都在微微颤抖。
杨婵高举宝莲灯,莲花灯内五色神光大放,光华万丈,透明的屏障现出正面目,竟然是贯穿好长一段河道的结界。她默念口诀,全身法力源源不断输入,屏障开始泛起层层涟漪。杨婵大喜过望,继续加大攻击力度,对耳旁玉鼎真人的呼唤充耳不闻。
结界颤抖几声,轰的一声光华四射,生生将杨婵和玉鼎震飞,二人摔倒在地,一时头晕眼花。
杨婵仓皇坐起,心急如焚,连连追问道:“真人,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会如此厉害,就连宝莲灯也不敌?”
玉鼎真人脑袋还是晕的,甩了几下才清醒过来,理了理他乱蓬蓬的头发,叹息道:“能不厉害吗?刚刚叫你别去硬碰硬,你偏不听,这下吃苦头了吧。这可是大禹设下的龙门啊。凡间水族只要越过龙门,就可以化龙。龙门只允许水族进入,我等当然靠近不得。刚刚的结界就是凡间万千水族念力集聚,所以厉害无比啊。”
“化龙?!嫂子生来就是龙族,她来这里做甚?”
玉鼎真人心虚不已,叹道:“都怪贫道嘴快,鲤鱼跃龙门,要先度雷云海,再经天火界,徒弟媳妇只怕是要,越过龙门淬体……”
玉鼎真人的声音越来越低,杨婵的心也越来越沉下去。越过龙门淬体,那天雷、天火,岂是好对付的,可是嫂子本就是龙族,应该会很容易熬过去吧?
杨婵渴望地盯着玉鼎真人,却见他顶着苦瓜脸摇摇头:“徒弟媳妇是西海龙宫三公主,自幼娇生惯养,只怕……难呐,难呐!”
眼看杨婵都要哭出来,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玉鼎真人连忙补充道:“不过如若她熬不住,自己还是能够退出来的。”
一听此话,杨婵虽泪水涟涟,却舒了一口气,能退出来就好,退出来就好。
“现今,我们也只能亦步亦趋跟着了,等她熬不住退出来,就立刻给她疗伤。”
杨婵默默拭泪,愁眉不展:“也只能如此了——”
玉鼎真人暗道,徒弟媳妇和徒弟,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个一个,就没让他这个师父省过心!一个上九天杀玉帝,一个下黄河闯龙门,简直是,气死他老人家了!
正文 龙女白螭水中斗
此后, 玉鼎和杨婵担忧烦躁不已等候在龙门上空暂且不提。再说寸心, 境况又如何呢?
自从玉鼎真人说道天雷、天火、赑风, 她就有所明悟。这三样对于旁人或许难寻, 可对于她这个西海水族来说, 却是轻而易举。那赑风且不去说, 她反正也闯不过, 但是天雷与天火,不正好是龙门的关卡吗?西海数十万龙族,只有她们皇族是开天第一条神龙——祖龙的血脉延续, 其余大多都是凡品越过龙门而来。对于龙门境况,寸心再清楚不过。
龙门是大禹所设,年幼时, 带她的保姆侍女都曾提过:“龙门之南, 山开水阔,河流减速。近之登桥, 浊浪翻滚, 漩涡惊变, 浪溅珠翠, 天旋地转。如龙腾虎跃, 似山魈发难。每岁三月三, 河水暴涨,于浊浪排空处,鲤鱼逐浪群游, 跃过龙门者化龙而飞腾, 不过者仍伴凡鱼。”
此时正值二月末,寸心一入水就摇身一变,化作一只鲤鱼,收敛威压,混在鲤鱼堆里,亦步亦趋,跟随鱼群慢慢前行,等待三月三龙门打开,就一举跃过,强身淬体,增强法力。
越接近三月,河中聚集的水族便越来越多。三月三日时,鲤鱼成群自是不必说,水蛇、乌龟、螃蟹、就连龙虾也来了!寸心心头暗笑,带一个龙字,以为就能凭它那身虾壳跳过龙门化龙吗?简直痴心妄想。
寸心正在走神,就发现鲤鱼群一阵骚动,一股腥风迎面扑来,恶心得她几欲作呕。灰扑扑的影子在浑浊的黄河中若隐若现。寸心目运神光,凝神一看,雷电缭绕中是一条白螭。
“哈哈哈哈哈哈。”一阵张狂带着法力的笑声穿过层层水波袭来,震得身侧一干法力弱小的水族抱头哀嚎。
不过须臾,白螭就到眼前,铜铃大小的龙瞳冰冷地扫视他们,随即不屑哼道:“就这般微弱的法力,也敢去跳龙门,简直不知死活!”
寸心勃然大怒,一只小妖螭,也敢在真龙面前夸口,正待出去好好教训他,却又想到,自己此来是为淬体,龙门马上就要开放,其威力如何,并未亲身尝试,皆是道听途说,实不知晓。为大局计,还是忍下这一时之气,不要误了大事。
谁知心高气傲的三公主好不容易说服自己缩到鱼群里装鹌鹑,可那条妖螭却偏偏上着赶着来找死。
它一只一只揪起鲤鱼问它们:“听说你们鲤鱼是天生龙种,现在看来也只是给本大王当手下的料,你,就是你,可愿跟随本大王?!”
被它抓在爪子的小鱼精吓得瑟瑟发抖,一句话也吐不出,好半天才哆哆嗦嗦道:“小妖,小妖只是来看热闹的,大王、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啊!”
妖螭等了半天结果等了一个来看热闹的,大失所望,一把就把那条鲤鱼扔出去,喊道:“看热闹你不早说,竟敢浪费本大王时间,给我滚!”
鱼精在水里翻了好几个转,吓得厉声尖叫,当它以为自己都要命丧黄泉时,忽然一个同族如激流一般冲到它身后,稳稳挡住了它,它回头一看,是只漂亮的雌鱼,正是敖寸心。
三公主心情很不好,后果很严重。
口出狂言也就算了,居然敢当场行凶伤人。龙是水中王者,天赋御水神通,寸心又是在盛怒之下出手,一道激流冲出打得那妖螭一个措手不及。
然而,那妖螭也并非泛泛之辈,千年修行,早已身具真龙之体。它反应敏捷,尾巴一甩,竟然能与寸心斗个旗鼓相当。
两股强大水柱冲撞,在黄河之上掀起波涛,四周法力弱小的水族,吓得四散奔逃。
白螭惊诧不已,打量寸心,开口道:“好一只厉害的小鱼娘,倒是本大王小觑了鲤鱼一族,你既有如此本事,本大王就纡尊降贵与你结拜兄妹,他日给你招个女婿,我们共同统治洪泽一带如何?”
“呵,见过癞□□打哈欠,倒是没见过泥鳅也敢出来自不量力!越过龙门的龙族素来归四海龙王管辖,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我们四海之下抢人!”
白螭也怒了,大王好声好气给你说话不听,一只小鱼简直不知死活,当即开口反讽道:“给脸不要脸,一条芝麻大的小鱼,你算哪门子四海之人,别说是你,就算是四海龙王在本大王面前,本大王也不放在眼里!”
寸心勃然大怒:“小小白螭,不知死活,现在就教你在龙威之下,化为劫灰!”
谁知那白螭却喷笑出来,笑得前仰后仰:“龙威?哈哈哈哈哈,我没听错吧,四海龙族,还有龙威?”
白螭只觉这小鱼娘十分搞笑,现今妖仙两界形势,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她居然还把没落的四海龙族看得多高,算了,就当本大王爱才心善,还是给她普及一下常识。
“四海早已没落,水族若如还听从那些只会花天酒地的龙子龙孙调遣,只会越来越没出路,受人耻笑。远的不说,就是近年来,小小的一个陈塘关总兵之子杀了东海三太子,居然什么事都没有。还有西海,号称数十万龙族,都能让自己的公主被抢走,那杨戬本事虽大,可是他手下的梅山兄弟不过是只有几百年道行的山精,就这样也能出入西海如入无人之境。早知如此,当初本大王也该去求娶,唉,也不至于错过三公主。总之,四海龙族连自己的子嗣都护不住,已经靠不住了,也不配在统领水族了!”
“所以说,你还是跟着哥哥混,才更有前途……”
“途”话音未落,又是一道水流直击面门,当即将那白螭打了一只肿眼睛。
他正要大骂,却发现眼前这只小鱼娘眼睛瞪得比他还大,浑身都气成粉红色,以她为中心附近形成一个巨大的旋风,显然是气炸了。
敖寸心摇身一变,变回真身,风驰电掣一般冲过去,一声龙吟,震得那白螭惊疑不定,趁他还未回过神来,又是一尾巴扫去,只冲白螭面门而去。
白螭被这一尾巴打得头晕眼花,口喷一颗龙珠,光华万丈,直射敖寸心。寸心陡然一惊,多亏她近几月来修习剑法,旁得不曾进步多少,身法倒是迅捷许多。她纵身起跃,跳出水中,躲开这一击。
白螭重哼一声,也冲天而起,衔回宝珠,直追寸心而去。
此刻,杨婵和玉鼎真人正在黄河上空,他们早已得知今日龙门大开,正焦急等待间,就见下方波翻浪滚似雷鸣,龟鳖鼋鼍四散奔逃,红虾紫蟹跃水丧命。二人正面面相觑之际,就见一粉一白两条长龙越出水中。
杨婵一见寸心,大喜过望,连连唤嫂子。寸心微微点头,正要和那白螭继续赌斗,却见那白螭痴痴呆呆地看着她,她正要动气,只听他道:“我听说杨戬的妹妹手持莲花灯,她叫你嫂子,你的鳞片又光华闪闪,粉嫩可爱,你一定西海龙宫……”
寸心只觉这恶螭出言侮辱在先,还敢用色眯眯的眼光看她,又羞又气,更加恼火,一个盘旋便直冲过去,四只爪子又尖又利,就要一爪抓花那个登徒子的脸。
可这刚刚还张狂不已的白螭,现在却连还手都不敢,只是连连躲避,一边还叫着:“三公主,三公主!”
杨婵和玉鼎就看到小小的粉龙凶神恶煞追在后面,前面那条又长又壮的白螭上蹿下跳的逃命……
两龙纠缠许久,皆累得气喘吁吁,这时忽然听到水底有一个又尖又细的声音响起:“别打了,别打了!龙门开了!”
寸心抬头看去。龙门山顶劫数已然显现。只见雷云海中波涛汹涌,电光如蛇,雷霆轰鸣,如战鼓擂响,如刀剑寒光。而天火界,熊熊火光,炙热炎炎,映得云层一片血红。
白螭讨好笑着,努力把铜铃大的竖瞳弯成月牙状,他期期艾艾开口道:“三、三公主,龙门来了,这,这可是一年,才有一次,不如、不如,我们先进去,然后、然后再……”
寸心一看杨婵和玉鼎真人还在结界外对她拼命摇头,暗自思忖道,这次是她趁其不备,偷偷跑过来的,往后三妹妹和真人还不一天到晚把她盯得死死的,错过这村就没这店,还是以大局为重,等她淬体完成,再打爆这泥鳅的头!
寸心龙尾一扫,将那白螭打入龙门之中,白螭猝不及防,就被那雷电打得浑身一颤,大叫出声。寸心见状,扑哧一笑,也跟着跃进雷云海中。
杨婵见粉龙身影在雷云中若隐若现,大为担忧,正要呼唤寸心,却被玉鼎真人阻止。
“算了吧,来都来了,还是让她去闯一闯,徒弟媳妇好歹是真龙之体,几道雷还是挨得住的,也对她有些裨益。她熬不住了,不用我们叫,自己都会跑出来”
正文 雷云海中劫数多
白螭一入雷云海中迅速调整, 身上隐隐有光华护体, 一马当先, 轻吟一声钻入雷云密集处。寸心见那处雷电轰鸣, 声势浩大, 心中只打鼓, 正在云中犹疑间, 就听见白螭的凄厉惨叫,一声一声,堪比凡间杀猪, 登时愣在原地。
结界外杨婵和玉鼎真人也是吓了一跳。玉鼎真人博览群书,一见那白螭与真龙只差两只龙爪,就知他至少有千年道行, 才能修得此形。千年道行都被打成这样, 而徒弟媳妇,上次听说好像才六百多岁吧?还是西海娇生惯养的小公主!
玉鼎真人扇子都掉了, 眉毛颤抖, 大喊道:“徒弟媳妇, 快出来!快出来啊!那是九天神雷, 你熬不住的!快出来!”
杨婵也跟着喊:“嫂子, 你别逞强了!有我二哥在, 三界任你驰骋,你何必折磨自己呢!”
不提三界任她驰骋,敖寸心或许还真被吓退跑回来, 一提杨戬的誓言, 她就立刻从心底涌出一股勇气。这辈子再相信杨戬,她就是个棒槌!为了龙族的未来,为了西海的家人,为了她自己,她都要拼一把!
敖姑娘心一横,闭着眼睛冲进云海深处。刚刚一进去,迎面一个霹雳就打到寸心龙尾,她疼得嘶吼,急忙躲避。可闪电如雨,织成密密麻麻的电网,当空罩下来,寸心剧痛之下,来回躲闪,依然被打中好几下。天雷对于水族的作用,就是打下他们身上的旧鳞片,然后再重新长出龙鳞。而对于本就是龙身的寸心,就是要一片一片劈下她身上的旧龙鳞,然后长出新龙鳞。
敖寸心疼得泪眼婆娑,她那漂亮的粉色鳞片,一片片掉落,血肉模糊,新的龙鳞由于她道行不足,生长缓慢,那天雷就直接打在她的伤口上。不过片刻,她就浑身焦黑,气息奄奄。可是天雷是不会因应劫之人的痛苦而减弱,一道金雷直下,打中寸心的龙角,剧痛无比,痛苦的惨叫,划破阴郁的黄河上空。
西海龙宫,正在与母亲谈笑的三太子,忽然心悸,脸色惨白。龙后被吓了一跳,搂住儿子,连连询问。敖烈沉吟片刻,冷声道:“怕是三姐出事了!”
啪嗒一声,龙后打碎她最喜欢的茶具。随后,就见两条白龙飞出西海,直奔灌江口而来。
佳梦关前,杨戬正与那魔家四将缠斗,一时心神不定,竟被魔礼青以青云剑迎头砍下,登时扇云冠断裂,披肩散发,若非九转玄功护体,只怕早已鲜血横流。只见一条短毛细腰犬扑出行列,朝魔礼青小腿咬去,魔礼青吃痛,一脚将它踹开。
杨戬天眼一开,击退魔礼青,回身急令道:“哮天犬,立刻回灌江口,看三公主与三妹情况如何!”
“可是,主人!”
“现在就去!”
那狗儿心生委屈,虽担忧主人,也不敢违令,当即从战场爬云而上,靠着万里追踪术返回灌江口。
西海西岐各有来人不提,再来看黄河龙门之中。
几道天雷接连打下,敖寸心已然是浑身上下无一块好皮肉,血和泪直流,可即便是如此,她还是不肯出来。
杨婵急得泪如雨下,为什么,她这为什么这么拼命!在这么下去,她会死的!
“嫂子,杨婵求你,求你赶快出来吧,再这么下去,你会没命的!”
寸心已经处于混沌之中了,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一定要跳过去,一定要跳过去!她不要再重复那个一千年了,那个孤苦伶仃呆在灌江口,看着三弟沦为坐骑,西海沦为笑柄的一千年。
还有龙族,她要证明,四海龙族威望犹在,龙子龙孙不是任人宰割的废物!
她西海龙宫三公主,除了打砸灌江口,还是有别的本事的!
然而,她已经没有力气了,在如此密集的天雷下,她连喘口气都会多捱上好几下,哪里有空闲运转法力,催生龙鳞。
正在寸心眼冒金花,躲闪越来越慢之际,有一个宽阔身影挡在她的上方,是那只白螭!
“三公主,振作一点啊,快拿法宝出来护体!”
法宝?她和杨戬匆匆忙忙跑出西海,身上除了几只珊瑚簪珥,什么都没带,唯一傍身的只有体内龙珠,可是如若此时拿出龙珠保命,那到天火中又该如何熬过?不成,不能这样。
“你先替我挡上片刻!”语罢,寸心凝气安神,法力运转,迅速游走全身,新的鳞片就在这期间长出。先是头顶,接着是脖颈,然后是腰部。
可这天雷如何厉害,即便是有千年道行傍身,那白螭能撑的时间也不过几柱香。寸心只听见几声闷哼,急急睁眼一看,白螭背上早已皮开肉绽,还努力挤出一个弯月牙眼睛,叫她别担心。
敖姑娘心中大恸,没想到这白螭虽然嘴巴讨厌,却如此讲义气。可不过萍水相逢,如何能让陌生人因她殒命?此时虽然龙鳞只长好一半,也说不得要拼一把了!
寸心愤而起身,尾巴一撩,将白螭送往更高处。
“走啊,飞进天火,你就可以化龙了!”
而她自己却在两人的天雷劫下,难以躲避。
结界外玉鼎真人与杨婵急得直跳脚。
杨婵再也顾不得其他,再次念动口诀,催发宝莲灯突破屏障,结果自然是无济于事。
可玉鼎真人一见这神物突然灵光一闪,忙催促杨婵:“快把宝莲灯扔进去!直接扔到徒弟媳妇头上!”
杨婵闻言,宝莲灯脱手而出,堪堪挡在寸心头顶,天雷劈到宝莲灯灯身。这天地灵物自行护体,灯芯光华一闪,五色神光回旋,为寸心争取到更多修整时间。
敖姑娘连气都没喘匀,赶忙抱元守一催生龙鳞,可由于法力后继不足,龙鳞生长越来越慢。
杨婵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于是默念口诀,输入法力,要以神灯助寸心一臂之力。
“不要!”玉鼎真人赶忙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龙门结界感应到有外来法力入侵,屏障如水波荡漾几下,瞬间将宝莲灯弹送出来。
杨婵大惑不解:“真人!怎么会这样!”
玉鼎抚须叹道:“水族生灵越过龙门,只能凭自己本事,外力不可相助。宝莲灯之所以能丢进去,那是因为没有法力催动,它只是一个物件,不会受到结界阻挡,天雷劈到灯身,神灯为保护自己,自然会升起五色神火,挡住雷劫。可是你一从外界输送法力,就被龙门感应到,违背化龙规律,就立刻传送出来了。”
“那,那我嫂子怎么办!”
玉鼎真人仔细一看:“哎呀,放心,还好鳞片都长得差不多了,只差尾巴那一节,不碍事,不碍事。”
寸心自宝莲灯收走,便再不犹豫,使出杀手锏来,只见龙须下明珠喷彩雾,挡住天雷。寸心抓住机会,纵身一跃,飞到天火界前。
玉鼎真人怪叫道:“她怎么,还要跳啊!”
杨婵反而淡定下来:“反正有宝莲灯在手,大不了再丢一次就好了。”
玉鼎真人叹息道:“这一关,丢宝莲灯都未必有用。天火问心,心志不坚,拖也拖不成大道啊。”
而下方,寸心看着那烈焰滔天,心中斗志昂扬,快了快了,只要度过这一关,她就成功了。她飞到天火界前,只见白螭还静静呆在一旁,也不觉炎热,似乎在等待些什么。
寸心有些疑惑,忙上前打招呼:“你怎么还不进去,是伤还没好吗?”
白螭腼腆道:“我的伤好没好本不重要,天雷炼体,天火问心,这一关是要得到龙门认可者才能通过。”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得到龙门认可,也不知道自己能否见到明天的太阳,所以我等在这里,如若我不幸身亡,至少能看着你怀着幸福死去。若是上天垂怜,让我能够成功化龙,我也希望能让你第一个看到我威武的身影。
白螭这一番心思,寸心自然无从知晓,她的关注点全部落到天火问心上。
“什么叫天火问心?”
白螭有些黯然,但还是打起精神答道:“三公主有所不知,龙门不仅考验水族的法力,更考验我们的心志。只有道心坚定,心存正念的可塑之材,才能被龙门认可。若是龙门认可你,那么天火焚烧而不伤体,如入平常之境。”
“那若是得不到龙门的认可呢?”寸心急急问道。
“那么,任你有怎样的天材灵宝护身,一样被烧得奄奄一息。”
竟是如此恐怖?寸心不由得悚然。
白螭轻声道:“三公主,我修行千年,就是为了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进去闯一闯,你……”
寸心心头黯然,怎么像交代遗言一样。
“你不必担心,放心去吧,不是说会烧得奄奄一息吗,那就说明还有命啊,我三妹妹有宝莲灯,救活你不在话下的!”
白螭点点头,眼神坚毅,视死如归,一个钻身冲入天火界中。
正文 天火界中扬远帆
赤红色的火焰一下子暴动, 白螭整个身体都被神火包围, 疼得四处乱窜, 百般挣扎也无济于事。那火从尾巴烧起, 直透泥垣宫, 将那螭烧得五脏成灰, 长身皆朽, 千年苦行,就一朝化为虚幻,只剩下一个龙头, 在火焰之中,低声呜咽。
寸心被这一变故惊得眼泪直下,大声叫喊着。
那白螭却渐渐安静下来, 面色平静, 对她微微一笑:“生当为英杰,死亦为鬼雄, 宁可龙门焚身死, 不愿洪泽苟且活。我只是不甘心!”
他突然大吼, 朝着这巍峨高大的金门道:“凭什么!凭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们生来是鱼是虾是蛇, 不说一位仙神, 就是一个凡人都可以轻易将我们开膛破肚, 我们是很卑微,但是卑微的种族就不能修成大道吗?!就不能有梦想吗?!我们一样渴望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我只是想改变命运, 改变我周围朋友的命运, 我以前不认命,现在也不认命也,就算你今天烧死我,我一样不认命!不就是死吗,大爷投胎再修一千年,不信跳不过这个鬼门!”
火焰很快就吞没了他的头颅,那一声声不屈的呼喊,也消失在红浪之中,恐怕早已化为劫灰。
寸心低下头不敢再看,眼泪啪嗒啪嗒落下,他死了,他就这么死了?不是说至少还有一条命吗,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为什么要害了他的性命呢?!
寸心哭得肝肠寸断,不能自已,正打算返回河底,收拾白螭的骸骨时,突然间,一阵响亮的龙吟划破天际。寸心惊得连眼泪都忘了擦,愕然抬起头。
火焰已经平息了下来,一道洁白的身影在烈焰中飞舞,金光缭绕,是那头白螭,他熬过去了!可是刚刚他明明,不期然想起天火问心四字,寸心恍然大悟,原来都是考验!天火烧身,并不是害人,而是帮助他将自己真正化作神龙。
巨大的龙首对寸心连点三下,一声呼啸他直飞入龙门,四周云彩汹涌,天花乱坠,金光点点如陨星。白螭身上的伤口在这金雨中慢慢愈合,洁白的鳞片闪闪发亮,终于成就天龙之身,从此世间便少了一尾妖螭,多了一条白龙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吗?寸心看着面前的熊熊火焰,若有所悟。她摇身一变,化为人形,朝着杨婵和玉鼎真人回眸一笑。
杨婵心中一震,嫂子的脸上,浮现出她从未见过的神情,不是初见的娇蛮可爱,也不是这些日子的稳重爱护,而是一种视死如归的决心和不畏艰险的勇气。杨婵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她隐隐有了不详的预感,而这预感在片刻后就化作现实。
寸心朝他们二人点点头,就立刻进入天火层中,没有调动一丝法力护体,没有高举明珠在头上,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走进去。火蛇狰狞,立即暴涨,缠上她飘逸的蓝裙,瞬间就将这抹海蓝吞没。
“不!!!”曾在无数个夜晚幻想母亲在十日下覆灭的场景和今日的蓝影重叠。杨婵泪如雨下,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玉鼎真人的眼泪也不由自主流下,他一边吸鼻涕一边哽咽道:“先,先别急着哭,徒弟媳妇说不定还能活呢……”
寸心一入火海之中,刚开始并未感觉到疼痛,而是仿佛步入了一个玄妙的空间。火焰在她的周围,却无法触碰到她,直到声音响起。
起先只是隐隐约约声音,仿佛被一团浓密的雾气阻挡,辨不出详情,也听不出来路。渐渐的更响了起来,寸心只觉得满耳嘈杂,近在身旁,认真听去,竟然是杨戬的声音!
“若得嫦娥真心,我死不足惜。”
“我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披上那道美丽的月光。”
“我不会再折磨你了。”
“杨戬领旨谢恩。”
疏忽之间,眼前火海竟然浮现出一幅幅画面,每一幅都是杨戬搂着嫦娥柔情蜜意的样子,而她痴痴立在一旁,神情枯槁,更是与那圣洁的仙子天壤之别。
寸心心神一荡,立刻感到双腿灼痛,烈火已经缠绕小腿,将它化为灰灰,而且还在不断往上蔓延。
一个非男非女缥缈不定的声音突然响起,在整个空间回荡。
“你来跳龙门干什么呢?杨戬难道会因此爱上你,忘记他心头的白月光吗?这是不可能的,你一辈子都比不上嫦娥,在杨戬心里,你永远是那个只会吵得他烦不胜烦,连家都不敢回的悍妇。你还是回去吧,回去好好学习三从四德,或许他还会再容忍你一千年呢,哈哈哈哈哈哈!”
寸心心头一阵酸涩,世人都说龙有逆鳞,可在她看来,那千年求而不得的情爱之苦甚至远远胜过逆鳞被触之痛。当年的种种苦痛,内心最隐秘的伤疤,被硬生生地掰开,疼得她心如刀绞。
心神动荡之际,火焰腾地一声蹿起,转眼间就将整个腰部烧完。
寸心大惊失色,脱口而出道:“我又不是为杨戬来跳龙门的!”
那声音淡淡回道:“可是他的爱不一样是你渴望的东西吗?”
“那又怎么样,爱一个人有错吗?因为我对一个男人痴心一片,受尽委屈也不能忘情,所以我不能跳过龙门?这是什么道理?”
“爱不能成为你伤害别人的资本。”
寸心一时有些愣神,随即斩钉截铁道:“我知道,过去的我确实是这样,为了实现自己的爱情,不择手段,恣意伤害他人,可我已经知错了,我想要拥有强大的实力,我想要弥补过去的错误,所以我才来跃龙门。但这并不意味着,我要卑躬屈膝向杨戬索取那一点怜悯,扭曲自己一次就够了!我是无法忘记他,但这已经与他无关了!”
“至于嫦娥,呵,世界上只有一个敖寸心,独一无二的敖寸心,我何须与她比!”
火焰顿住了,停滞在腰间,敖姑娘暗暗松了一口气,正高兴着,就听那声音又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然而你的志向狭窄,只看重你的小家,却少了水族王者的胸襟,受不起龙门的认可。”
什么?!寸心陡然一惊,还未回过神来,就发现身体在迅速下沉,翻滚的红浪飞快淹没她的脖颈,眼前的世界,彻底化为一片血红。
灼热的火焰燃烧着她的身躯,她感觉自己仿佛被装进一个封闭的铁锅里,压抑又闷热。
不要,不要!她不要这么结束,也不能这么结束!她的心里不是只有小家的!敖丙堂兄死时的伤感,三弟敖烈沦为坐骑的愤怒,还有那白螭的句句实言,都表明龙子龙孙,已经不足以统领水族了,龙族需要改革,水族也需要新生!她一直都明白,可是却从未想过来担起这个责任。过去她把给龙族撑腰的希望寄托在杨戬身上,重活一辈子莫非还存在如此妄念吗?
寸心苦笑,一股改天换地的豪情在她心头燃烧,既然没有人能靠得住,那就自己来!
她愤然开口,一股滚烫的流动火焰灌进喉咙,烧得五脏六腑一阵火辣辣的疼,可她已经顾不得了,大吼道:“龙汉劫后,龙族没落,困居四海,人竟可欺。水族众生,因而卑下,如此境遇,实不可忍!西海龙女,敖氏寸心,在此指天为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兴我水族,重振荣光,兴我水族,重振荣光!”
下坠的趋势停滞了,浑身烧伤的痛楚,让敖姑娘的脑子都一片茫然。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那个声音又一次幽幽响起:“这根本不可能,当年杀伐过多,气运已经败坏,就凭你这条不足千岁的小龙?难,难,难,莫要张口吐狂言。”
“法力弱不弱,年纪轻不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试都不让我试,怎么知道我不行?!”
西海三公主敖寸心,天生有一股执拗劲,认定的事,绝不会改变,碰到头破血流,也不肯回头。她要实现的事,就会竭尽全力去做,百折不挠,绝不认输。
或许就是这股子执著打动龙门守护灵,他守在这里不知多少万年,每年都有不同的水族来此只为化龙,它们有的拥有龙的骄傲,有的拥有龙的不屈,有的拥有龙的坚韧,可从来没有一个拥有龙的胆量。别说是去身体力行振兴水族,它们甚至连想都不敢想。可眼前这条不足千岁的小龙,她不仅说出来,还立下誓言去践行。
“罢了,罢了。”那声音突然轻轻一笑,“那你就去试试吧,未来是你们的,我们这些老骨头,也只能守在这里罗。只盼你莫为情爱迷失,忘怀水族大计。”
声音刚落,寸心就感觉一波火浪当头兜来,然后她的整个身躯,都化为了灰烬。
魂魄飘飘荡荡,在火海上空沉浮,万丈祥光从龙门中涌来,包裹着她的魂魄,浑身暖洋洋地,如同在母亲的怀里。她舒服地吟叫了一声,响亮的龙吟,响彻天际,把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敖姑娘低头一看,金鳞红粉,修长的龙身在烈焰中舞动,却没被伤及半分。
成功了!她成功了!成功了!
寸心打了一个呼哨冲进龙门,天花乱坠,金雨纷飞,伤口全部愈合,粉鳞金甲,熠熠生辉,体内法力充盈,一声敕令,便可吞云吐雾,呼风唤雨,鸣雷闪电。
一时乌云汇集,狂风大作,雷霆炸响,伴着高亢的龙吟,寸心金绯色的龙身,在乌云中蜿蜒,宛若给它镶上了一道花边。
玉鼎真人和杨婵淋成成落汤鸡也笑得合不拢嘴。而那只白龙也静静地呆在水中,和无数水族一道,陷入震撼之中。开天第一条神龙的后裔,高贵不仅表现在他们的外表,更是流淌在他们的血脉里。
正文 百川浩荡奔西洋
在万众欢腾、天降喜雨的欢腾气氛中, 出现了一个不合时宜的身影, 不对, 应该是狗影。
寸心越龙门因为步步艰险, 感觉宛若新生, 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其实在外界看来, 也不过就接近一日多一点的光景。从西岐万里奔袭而来的哮天犬也终于爬云爬到了。
“三姐、三姐!我终于找到你们了!”
可怜的哮哮扑到在杨婵和玉鼎真人的云头,吐着舌头上气不接下气。
“哮天犬!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我二哥出事了!”
杨婵脸上的笑容瞬间磨灭,立刻将哮天犬扶起来急急问道, 以她的聪明怎会反应不过来,哮天犬一向跟着二哥,现在却自己跑回来, 定是奉了二哥的命令, 难道是二哥在西岐出事,来搬救兵吗?
玉鼎真人也面露担忧, 两人一边一只手, 来着哮天犬, 连珠弹炮似得发问。
哮哮万里奔袭, 气还没喘匀, 现在又被摇得头昏脑涨, 不耐大吼道:“我主人受伤了!”
“什么,二哥好好的怎么会受伤呢?!”这是杨婵的。
“我徒儿那么厉害,是何方神圣伤了他, 伤的怎么样啊?!”这是玉鼎真人。
“嗷——”这是敖寸心。
寸心正在云端飞舞, 神采飞扬,心情舒畅之际,就听到哮天犬这一生吼。他主人受伤了?他主人不就是,杨戬!
很多时候,身体比嘴巴诚实得多,有时甚至比心更诚实。
多少日子都在说服自己不要去挂念那个三心二意的混蛋,可一听到他有事,便什么都不顾了,虽说他不是一个好丈夫,可也不该受伤更不该死啊,一个俯冲下来,寸心落在云头化为人形。
于是,哮天犬的身上又多了一股大力拉扯。
“杨戬他!”寸心默了默,平静道:“他伤得不重吧?”他肯定没事,他那么厉害,谁能杀得了他,肯定是只受了点轻伤,而这傻狗太过紧张而已,没错没错,一定是这样,他怎么会出事呢?!他不会出事的,不知道是在劝别人还是在劝自己。
“别扯了,都松手!我主人正在和那个什么魔家四将打斗,不知怎么一晃神,就挨了那个魔礼青一剑,把头都磕出一条血痕呢!他叫我赶快回来,看你们是不是出事了?”
“不知怎么一晃神?”杨婵大惑不解,生死关头,二哥怎么会晃神。
还是玉鼎真人沉吟道:“当时是什么时辰?”
哮天犬掰着手指头数到:“大概,或许,是十个时辰之前吧。”
话说到此处,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十个时辰以前,正是敖寸心在雷云中翻滚嘶嚎,泪流满面的时候,想必是杨戬若有所感,心绪不宁,才挨上这么一剑。
“那他没事吧?!”问得是寸心。
哮天犬摇摇头正想说没来及看后面,不知道。玉鼎真人接口道:“应该没事,我徒儿可是有九转玄功护体,刀枪不入,那魔家四将贫道听过,不是什么厉害人物,徒儿肯定只是受了点轻伤,没有大碍。”
寸心杨婵这才舒了一口气,可内里担忧仍然是免不了的。
杨婵催促道:“你快回去吧,看看二哥究竟如何,让他赶快给我们写封家书报个平安,也好让我们放心。”
哮天犬撇撇嘴:“我可是才跑了这么远的路,既然主人没事,好歹让我喘口气啊,对了,三姐、三公主和真人,你们没事不在灌江口好好呆着,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可累死我了,找了你们半天!”
这一问就换成寸心缄口不言,面露讪讪之色了。杨婵玉鼎只拿眼睛盯着寸心,干咳两声,也是一言不发。
那狗儿正在疑惑之际,忽然看见下方浑浊黄水中一道白影直飞过来,原来是那条白龙。
白龙落到云端,化为一个魁梧高大的男子,倒是颇有一番豪侠之气。
他与众人一一见礼。寸心三人因被他跃龙门时那番气魄所折服,也见他相貌堂堂,器宇轩昂,都是笑颜相对,面露钦佩之色。
“在下到此,主要是想请三公主帮忙。”
寸心受他挡雷劫救命之恩,岂有不答应的道理,连连道:“你尽管开口,救命之恩,寸心必当竭尽全力,报答恩公。”
白龙爽朗大笑道:“三公主何必客气,若不是您将我拖出雷云层中,在下也没有化龙的机会,此来是求公主您赐予一件信物,引荐在下前往投奔西海。”
“什么?!”最吃惊的莫过于敖寸心了,入龙门前,这厮还出言不逊,自己还同他打了一架,现在怎地……
白龙面露羞惭之色:“过去是在下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西海能养育出三公主这般胸怀大志有王者之风的公主,必能庇佑水族,带我等走向兴盛!”
下方适时响起一片欢腾呼喊,无数鱼虾蟹鳖在水中叫道:“是啊,西海肯定很厉害!”
“我也想去西海。”
“三公主您能不能也引荐我去啊!”
“求三公主也引荐我们兄弟去加入西海水军吧!”
不同的声音合成一片,都喊着要去西海,要加入西海水军。这惊喜来得太突然了,寸心愣愣杵在原地,都不知该作何反应,表情和旁边同样搞不清楚状况的狗狗都如出一辙。
还是杨婵和玉鼎真人率先反应过来,一个眼含笑意推着寸心道:“嫂子,人家都这么夸你了,你还不答应人家。”
一个摸摸胡须:“要去西海的都很有眼光啊,徒弟媳妇赶快拿信物出来吧。”
寸心这才如梦初醒,从头上拔下珊瑚簪交给正在含笑等候的白龙。
她绽放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眼睛里却有隐隐的泪光,有些哽咽道:“谢谢你。”谢谢你相信我,相信我们西海。
白龙颔首为礼,郑重接过那簪子,像捧着稀世珍宝似得放进怀里,深深望了寸心一眼,跃进黄河之中。无数鱼虾鳌鳖紧随其后,千军万马,奔入西海。
“这可真是太壮观了。”杨婵喃喃道。
寸心却在此时一把搂住她的三妹妹,嚎啕大哭。这一下又把杨婵吓了一大跳,龙门也越过了,二哥也没什么事,还招揽了这么多水族去西海,你哭什么呀!
敖姑娘抬起头来,鼻子红红、眼睛红红,一双水汪汪的眸子,还有泪珠儿打转,无辜道:“这太幸福了,我怕是在做梦。”
咚的一声,这是玉鼎真人被雷到的倒地声。
哮天犬还是赶快回去了,狗的心中只有主人最重要,特别是在大家都叽叽喳喳,唯有他一个人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而寸心、杨婵、玉鼎真人还是先回金霞洞休息。
月上中天,皎洁的银辉遍洒大地,四周一片静谧,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独立寒露的敖寸心,心底也是一片雪凉。
是啊,龙门是越过了,可那又怎样呢?正如龙门的那个声音所说的那样,她年纪轻,法力虽说有所增长,可是水族无敌都算不上,更不要说三界无敌了。就算她练成杨戬那个样子,三界无敌了,可一个人的强大就等于整个水族强大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对于重振水族,目前可以说是一筹莫展。
敖姑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山更比一山高啊!
还有一件事,她现在还是杨戬的妻子,背弃了西海的公主,她以什么身份去管水族之事?为什么不让她重生早一点呢,早一天也好啊!为什么还要将她和那个只会可怜她的混蛋绑在一起,寸心想着想着,眼泪花又在打转,也不知道他在西岐究竟如何,
“最好死……”刚说到“死”二字,寸心又把口掩住,长叹了一声,泪水似滚珠儿落下。她敖寸心这两辈子都算是栽在杨戬手里了,只要她一日还爱他,那么她的心思就如牵线木偶,被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牵着走,拉都拉不回头。不是不明白,不是不知道,可是情已入障,岂能自主。
杨戬是敖寸心的骨中之骨、肉中之肉。若要割舍,那就是削骨挖肉,剧痛无比之后连她自己都不完整了。
正感伤间,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既然那么担心,就去西岐吧。”
寸心吓了一跳,一回头,玉鼎真人正立在她身后不远处,眼里带着堪透一切的了然。
寸心扯了扯嘴角:“我又能去做什么呢……”
“哎,此言差矣,以贫道所见,能做的可多了,比如让你放心来,和徒儿培养感情,给贫道生个小徒孙之类的,当然最重要的是,可以实现水族大兴。”
水族大兴?!敖姑娘杏眼圆瞪,一个箭步冲上去,拉着玉鼎真人急急问道:“真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真是才有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了,太好了!
玉鼎真人摇着他那把破扇子幽幽道:“你可知,龙凤麒麟三族因何没落?”
这个她自然知道,“是因为三族争斗不断,杀伐过多,败坏气运。”
“不错,所以重振水族第一步就是……”
“恢复气运!”敖寸心恍然大悟。
“对!孺子可教,顺天而行,气运昌隆,逆天而行,气运败坏。”
“可这和您叫我去西岐有什么关系,不对!”敖姑娘捕捉到一丝明悟,“兴周伐纣,正是顺应天意!”
正文 玉鼎传道获神通
玉鼎真人捋捋胡须赞许点点头:“你前去西岐, 只要做有助于兴周伐纣的事, 都会积累莫大功德, 不仅有益于自己, 还可以惠及家族。我之所以不担心徒儿, 便是他有治水功德在身, 福缘深厚, 怎会死在神仙杀劫之中啊。徒儿与你夫妻一体,你们二人积累的功德自然可以惠及水族,这么累积数年, 就可以恢复水族被败坏的气运,徒弟媳妇你的梦想也都可以成真了。”
积累功德,这当真是个好办法, 不仅她可以去, 其他水族也可以来参加啊。至于杨戬,还是罢了吧, 他积累的功德再怎么样, 也不会轮到水族享受, 貌离神离的夫妻, 也算是夫妻么?还是靠她自己好了。
寸心俯身下拜行了一个龙族最高礼节, “真人大恩大德, 敖寸心感激不尽!我现在就去西岐!”
敖姑娘刚刚走了两步,就被玉鼎真人拉回来,“哎哎哎, 贫道还没说完呢, 你就这么贸贸然然前去,别说积功德,保住性命都难。”
敖寸心一脸茫然被拖回来:“那您说我要怎么办?”
玉鼎真人扇着破蒲扇,纠结不已,口里念念有词:“怎么办,怎么办,贫道也不知道从何教起啊……不如,不如,你回答贫道几个问题吧!”
敖姑娘一脸呆滞,回答几个问题,回答几个问题就能保命积功德?她正想说真人别闹,可转念一想,玉鼎真人是一个真正的饱学之士,他这么说,必定有他的道理。
于是她躬身谨立道:“真人您问吧。”
玉鼎真人摸摸胡子道:“徒弟媳妇啊,你说法力由何而来?”
寸心理所当然道:“不是您说的吗,爱恨情仇都能产生强大的力量。”
“额,这个,没错,确实是贫道说的,可既然爱恨情仇都能产生力量,那为什么法力越高强的仙人反而越清心寡欲呢?”
“这……”敖姑娘被问住了,是啊,大凡修仙都讲究个清心寡欲,万事不萦于心,悟啊悟啊,就可以飞升。
难道法力不是源自于情绪吗,她纠结了:“可是杨戬,他有那么强大的法力,这又怎么解释?”
“那是因为他的法力不是来源情绪,强烈的情感只是一个刺激作用,并不是根本。你想想,纣王无道,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比徒儿还惨、和徒儿一样惨的,大有人在嘛,为什么他们没有一身强大法力呢?”
“这……那他的法力从哪儿来?”
玉鼎真人给了一个无比高深莫测的答案:“从道中来。”
“道?!道是什么?”
玉鼎真人转过身去,面对清风明月,做瞭望状:“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o⊙)……”不懂,完全不懂。
“Σ( ° △°|||)︴不急,贫道再说简单点,这个道呢,其实就是,就是,就是万物运行的规则!天行有常,世间万物,都遵循法则规律运行,比如日月更迭,星辰运转,草木生长,水流运动,都遵循法则,这就是道。道是天地间万物各自运行规则的统称。而法力实际上是掌握了某一类规则后,能够调动的天地间的力量。”
这信息量太大了,寸心一时都有些晕头转向,这毕竟和她过去所了解的差太远,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犹疑道:“法力……是天地间的力量?那么,规则就是……使用这力量的钥匙?”
“哎!没错!就是这样!”玉鼎真人喜得胡须直颤。
“可是,杨戬用的规则,不,是杨戬的道是什么?”
玉鼎真人摇扇道:“他是我阐教弟子,他的道自然是我阐教之道。顺天意应人心,为天代言,自有天地相助,为民请命,自有功德加身。一个人在强烈情感驱动下,确实能爆发出异于寻常的力量,这力量不是来源于天地,而是源自本身,是暂时的并且是消耗精元的,心智不坚定为情感所惑,还可能像你一样产生心魔。因而大凡仙圣都不愿使用这种法子增强法力,他们宁愿清心寡欲,保持一颗明澈的心去接近天道,反而能增加道行,法力神通,毕竟一个人自身力量再强,也强不过天地之威啊。”
寸心恍然大悟,原来是如此,难怪她修炼来修炼去,自觉她的情感不知比杨戬浓烈多少倍,到最后比不上他也就算了,还把自己修得走火入魔。
“既然如此,真人,您也教我你们阐教的道不就好了!”
玉鼎真人却连连摇头:“你明明都有自己的道了,还学我们阐教的道做什么。”
“我有自己的道?!”寸心大惑不解,“没有啊,真人,在你教我之前,我连道是什么都不知道。”
“怎么会,你连龙门都越过去了,岂会没有自己的道呢,你想想,你是凭什么被龙门认可的?”
凭什么?凭她法力高强,心智也坚定呗,天雷劈下她的旧鳞甲她熬住了,天火拿她过去为之伤心欲绝的痛处刺激她,还把她的龙身都烧成一把灰,她也熬住了,因此才能重获新生啊。
等等,重获新生?她陡然顿住,眼睛发亮,烧成一把灰,重获新生,烧成一把灰,重获新生?死到最后反而变成了生?
凡鱼越过龙门,在天火之中化为灰灰,结束自己作为鱼的生命,所以才能获得龙的新生。而她能在天火之中捡回性命,是因为她在最后关头,勇于杀死过去的自己,龙门才给了她崭新的重生。其实,生与死,其实就在一念之间,生死并不是完全割裂的!
“我明白了!”寸心兴奋地大嚷,“死只是一种形态的结束,而生则是另一种形态的开始,生与死之间是相互衔接转换的,就像,就像这空中水汽一样!”
寸心灵机一动,兴高采烈地向玉鼎真人展示,“水汽漂浮在空中,一遇冷,就凝结成水。这时它作为汽的生命已经结束,而作为水的生命,才刚刚开始。”
伴随着她轻快的声音,玉泉山静谧的夜里突然挂起一阵狂暴的旋风,而风眼正是敖寸心。整个山脉连绵的水汽像疯了一样涌过来,玉鼎真人被吹得东倒西歪,敖姑娘赶忙拉住他,意念转动,水汽凝结,化作长河,在他们头顶流淌。
玉鼎真人已经惊得说不出话了,他内心只有一个声音:我的妈呀!
寸心却恍然不觉:“你看,气变成水了,但这还不是结束。”
“如果再继续冷下去,它作为水的生命也会结束,就会开启作为冰的生涯。”
冰字话音未落,在头顶浩荡泛滥的江河,突然静止,冰凌从头凝固到尾,一座巨大的冰山横亘在玉泉山上空。玉鼎真人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特别是当他看到自己的徒弟媳妇,只用一根手指撑起整座冰山时。
“徒、徒弟媳妇,你,你可千万要撑住,贫道就这么一个洞府,可不想无家可归啊。”
“撑住?”寸心来回打量着自己白白嫩嫩的指尖和头顶巍峨的冰山,眼里迷茫不已,“怎么会,这不可能,手指怎么能顶住冰山呢?”
突然的清醒,使得悟道时的玄妙境界失去,哐当一声,山峦仿佛失去支撑,直直朝着玉鼎真人和寸心当头砸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妈呀!”玉鼎真人两眼一翻就要晕过去,但死到临头连晕过去的勇气都没有了,寸心也是大惊失色。
“手指撑不住冰山,也撑不住江河,可是撑得起水汽啊!”敖姑娘双手结印,刷刷刷几道法诀打出,“ 生而复死,死而复生,汽能凝冰,那冰也能化汽!”
冰山兜头而下,将玉鼎真人与寸心齐齐罩住,玉鼎吓得抱头蹲地,等着粉身碎骨的那一刻。可是等了半天,都没有半点痛觉。嘶的一声,他不耐烦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扯贫道的衣服!”
寸心憋笑:“什么时候呀,不就是回去睡觉的时候吗,您看这水雾多浓啊。”
玉鼎真人愕然抬头,坚固的冰川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白茫茫一片水汽,笼罩得玉泉山如梦如幻。他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大叫道:“我玉鼎真人正是太厉害了!这么厉害的御水神通,居然我教出来的!我教出来的!只花了半个晚上!半个晚上!”
玉鼎真人高兴极了,寸心当然也是一样。他们在湿哒哒的水雾中相对而笑,宛若两个吃到糖的孩子,喜不自胜。
玉鼎真人摸摸胡子道:“徒弟媳妇,凭你现在的实力,去商周战场略有胜算,但是还是要小心,遇到驭火的你可以去一战,要是碰到法力高强、法宝强横的,千万别逞强,记得一定要躲开。这样吧,贫道再传授你五行遁术,一有不对劲,马上就跑,千万千万不要冲动,叫徒儿来救你,知道吗?”
寸心笑容淡下来,取而代之的是红通通的眼睛,“谢谢您,真人,真的谢谢您,您的大恩,寸心真是……”
您不知道,我几次三番都对您无礼,还把你从家里赶出来,您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