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故事:冻尸 第一个故事冻尸(01) 新书《私人会所》:http://yuedu.163.com/source/61dc8c1b73814316b150bdcb0f775b47_4 肤白、胸大的模特,风骚放荡的外围女,娇嫩校花……她们衣裙暴露性感进入戒备森严的富豪私人会所,被丑陋恶心的男人侵犯,母狗一样被肆意凌辱。苦逼打工仔跟踪靓丽女友闯入会所,惊见一幕幕不堪入目的荒淫场景…… —————————————————————————————————————————— 第一个故事冻尸(01) 从来没想过,我会杀死一个人。凌晨2点,楼下守公厕收费的老婆娘走了,拉了电闸,厕所里漆黑无光,我拿着带防身电击功能的电筒摸进去,为了转移害怕心里念着:晚来真好,省了5毛钱。我推开一道厕所门,电筒光扫进去,突然间里头冒起一个影子,我没有心理准备,几乎被撞倒。 它的脸皮惨白、破裂起褶皱,像个吊死鬼。 我受惊吓,一哆嗦,打开电棍开关朝它捅了过去。不知道我当时怎么会有这样的反应,一瞬间完成系列高难度动作:调转电筒,推上电击开关,利索地抬手反击……我应该尖叫、吓呆、尿裤子;或者后退一步,问是谁?最多拿手电砸一下它…… 鬼影被电棍戳中脖子,“啪”一下,闷声倒在地上。 意识呆滞几秒钟,我反映过来,关了电击开关用电筒照过去。肮脏的地面、一双人脚、小腿、褪到膝盖的内裤、睡裙,还有头……长发中出现一个女孩的五官,脸上贴着一块白色的面膜…… 她是个人。 空气浮动屎臭味,混合一股焦糊烤肉的香。 杀人那天,我记得是5月26号,周末。 那晚我来月经第一天,小腹绞痛、尾椎骨酸胀。阿杰买来嫩牛五方我也没胃口吃,让他独吞了,混着可乐打嗝发出牛腥气充满我们十几平米的鸽子笼出租屋。无所谓,我心情有点小愉快,阿杰终于同意从那天起勒紧裤带用一个月时间抠出300块钱,外加我们积攒的500块钱,给我扒拉一个二手小米手机。机主是阿杰在同城网上认识的一失恋哥们,他买了小米给女朋友,最后机在人离开,他睹物思情伤不起,只有咬牙甩卖它。我们跟他预订谈好了,800元跳楼价,橙黄色后盖,机身前后贴膜,没刮伤,配件齐全,包邮……耶!失恋哥是亲人呐!我太想把他的名字写到祖宗牌位,初一、十五给他烧香上供。 从那天起,我和阿杰的任务有三个:省钱、省钱、还是省钱! 这顿骚包的牛肉大餐是最后一次奢侈,接下来我们的肚子就得填下数不清的美食:红烧牛肉、麻辣排骨、海陆鲜汇、酱香传奇、酸香世家、山珍海烩、老火靓汤……各种听到名字流哈喇子,打开只见几个干瘪塑料袋调料包,泡的是方块面,含在嘴里是一撮面,吞到肚子里还是一团面的各种方便面。 我无所畏惧,心里美美想着,再来一次大姨妈,我就有小米手机。 我肚子又疼了,这次是要拉耙耙。我掀开门后的尿桶,巨恶心,不知什么时候阿杰把尿桶灌满了。擦!他是猪啊!懒牛懒马屎尿多,雷劈的,居然整满了还懒得去倒,把恶臭的扒粪工作隆重移交给我。 “给你3秒,立马放下该死的鼠标,去楼下公厕倒屎。”我拉下阿杰的耳机怒吼。 阿杰嘀咕:“傻不拉唧……萨满。”他一脸怨念,眼眼珠不动,盯着电脑屏幕上的网游。联盟屠城,两个团屠掉暴风城和铁炉堡,但疯狂防守的人越来越多,潮水一样,阿杰他们顶不住了。他叫嚷:“速度打啊!” 我沉下脸,拧阿杰的耳朵。“速度去倒,小心姐把你的火腿肠拧成麻花。” 阿杰嘟囔:“我在为你的小米拼命挣钱,走不开,辛苦老婆去屎……去倒屎。” 我气结,蛮腰抽搐,爆出一股怨气。 毕业快一年,他投简历无数应聘无果,发过小广告,拉过保险,送过牛奶,现在修炼成懒神,整天窝在家里帮人做网游代练。他是散户,纯手工操作,日夜煎熬十多天出号收入400元,一个月费电伤神进账共计1千块多一小丢丢,还被他吃喝拉撒消耗百分之七十八,惨如吃国家低保的贫困户。当然,我也好不到那里,堂堂中文系毕业,现在也只能混迹破落出版公司,做一个死跑龙套的网编,两千月薪,三餐不定,累得四肢瘫软,五脏具伤,纵然六神无主,还得七点起床,八点上班,每天完成九个选题,十分辛苦,苦海无边。 阿杰眨巴眼睛又说:“亲亲好老婆,再等10分钟我陪你去。” 我沮丧,知道他性格龟速,这10分钟可以变成无数分身,遥遥无期。我懒得再和他啰嗦,姐只得自力更生,拎起尿桶出门下楼,心想今晚等他睡着了,我骑在他头上,冲他的大脸放个小臭屁。 阿杰笑得像喜之郎。 “老婆!外面黑,带上手电。”他拉开电脑桌抽屉,摸出一个淘宝网搞来的多功能手电递给我。这沉甸甸的玩意一端是电筒,一端有电击棍功能。一推开关,电火花啪啪作响。阿杰用它轻易电死一只大老鼠,烧糊它的肚子。城中村治安混乱,他专门买来给我夜晚外出防身用。 想不到,那晚我拿这个伪劣货害死了一个女人。 我们租住城中村的老民房,房梁破旧摇摇欲坠,夜晚无治安,白天可见各种臭、乱、脏,造型像魔界村,小巷像蜘蛛网,迷宫一样的九曲连环,住户五花八门奇形怪状,有像我和阿杰这样刚毕业同居的大学生,还有孤寡老人、站街女、穿胶底鞋的民工老表、杀猪摊贩、弹棉花小弟、黑作坊大叔……甚至窝藏小偷、流氓、杀人犯。我和阿杰半夜几次被撬门锁的声音惊醒,吓得尖叫,不敢入睡。我晾晒在楼道外的牛仔裤、内衣也多次不翼而飞,让我无比郁闷、抓狂。当然,这里唯一的好处是房租便宜,每月320元,水电费另计。 阿杰用挂面煮方便面,吸溜吃着安慰我说:坚持几年,我为你买车买房,我们的将来会变得更强。我点点头,自己骗自己想:这个男人现在虽然穷,但他人善心好,做事努力……就算他努力了最后没结果,我也愿意和他一辈子在一起,死也死在一起。 拉开门,我皱眉望着阴暗的楼道,有点小害怕,犹疑一下回头看了看沉迷网游的阿杰。我提着尿桶,紧握手电,走出屋子,心里生出一个说不出的可怕预感。 十分钟后,我手脚瘫软跌跌撞撞冲回屋子,一把搂着阿杰瑟瑟发抖,一句话都说不清楚。我绊脱了地上的插线板,电脑瞬间死黑。 “咋地?”阿杰吼我。“你尿到电线杆,遭雷劈啦?” “杀……杀人了……她……她死了。”我瘫倒在阿杰膝盖上。 第一个故事:冻尸 第一个故事冻尸(02) (02) 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害死一个人。 这是报应吗? 我爸说我从小调皮像男孩,急性子大大咧咧,成天惹是生非,敢下河玩水爬树掏鸟窝,喜好虐待小动物,干尽许多坏事:为了验证猫有九条命,我用绳子套了邻居家猫,勒脖子,吊了十多分钟,直到它全身毛发耸立;把炮仗火药洒进蚂蚁窝,点燃,让它们灰飞烟灭;撒盐在鼻涕虫上,看它扭曲,慢慢缩成一团小小的干尸;用一下午的时间玩两条蚯蚓,水淹、火烤、用放大镜烧灼,把它们切成十几段;把一根细棉线系在蜻蜓的脖子上,让它不停的飞,玩腻了,我使劲甩棉线,让蜻蜓身首异处;把小鸭子淹在水里浸几分钟,然后捞出来做人工呼吸,我握住鸭子的脚按它的肚子,从它屁眼里挤压流出肠子;活捉蚊子,用剪刀把它的吸管剪掉,再放生;点起一根香,对着趴在玻璃窗上的苍蝇一只只烫死;抓到蟑螂,用注射器把高浓度酒精打进它的肚子,放在玻璃瓶里观察蟑螂拖着吹气球似膨胀的肚子挣扎抽搐…… 就像这样,我一个女孩居然干了无数法西斯的勾当,眼睛里闪动兴奋的目光。 那晚,我几乎被吓死,瘫在地上发抖,惊恐等着阿杰去厕所搬运尸体,脑子一片空白,前几分钟,盘旋着一个念头:我杀人了,杀人了。然后,不知怎么的,我忽然想起小时候一幕幕虐杀小动物的场景……我抓到一只小麻雀,用我妈的眉钳扒掉麻雀的毛,一点,一点,仔细地扒光它脖子、翅膀和腿上的毛,让它裸露一部分皮肤,看上去就像穿了一件圆领毛背心……我笑惨了,兴趣盎然将这件事写进日记。 麻雀不能飞,站在窗台上发抖,皮肤渗血。 我现在,突然感觉自己就像那只可怜的麻雀,被命运无情玩弄。 我不想报警。 不能坐牢。 想都不敢想。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打工族小女人,朝九晚五,混在社会,无聊空虚压抑,每天在QQ上变换签名,发泄心情吐槽,生活一无是处,没明天,看不到希望……但,监狱就像遥远的另外一个世界,地狱一样可怕,我不能进去,我会被折磨死掉。 我发誓,如果这一切没有发生,我再也不抱怨现在的生活,做一个好人,再也不伤害谁。但没有奇迹。那女孩被我害死了,她躺在深夜的厕所,无声无息。 我害怕到极点,抱着阿杰哭,哑着声音跟他讲了怎么出事的经过,求他去帮我把尸体弄走。我不敢哭大声,出租房隔音效果差,任何稍大一点的声响都可能被隔壁的人听到。我甚至以为有人看到了我的举动,已经报警,不一会,警车尖厉叫着,立刻来抓捕我。如果不是阿杰紧紧抱着,我几乎跪倒在地上。阿杰脸色惨白,眼睛瞪大,不停用手摸我,拍打我的头。他没有出声,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说:别报警,别去……不要离开我……不要。 阿杰点点头。 我说:你去看看她,看她还活着吗? 阿杰满脸惊恐,用力摇头。 我又哭了,拉着阿杰求他,我说,你是爱我的,帮帮我,我只有你……我发誓以后都听你的话。 阿杰也哭了,他流着泪,用力咬牙。 我把嘴凑到他嘴上,吻他,抽泣说:你如果爱我,现在就去把她抬回来,别让人见到了。不知过了多久,阿杰终于下定决心,去楼下厕所搬运尸体。房门打开,又被他轻轻关上,发出“咔嗒”一声响。 我一阵心惊肉跳。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似乎听到“嗡嗡嗡嗡”的响声,围绕在屋外,密密麻麻迫近我。 第一个故事:冻尸 第一个故事冻尸(03) (03) 时间过得极慢,又似乎很快。阿杰背着尸体回屋,放在地板上。 锁紧门,他满头大汗,脸色很差,重重喘气说:还好……没人发现。他抓起电脑桌上的水杯一口气喝光水,坐在床边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恍恍惚惚,我们相互瞪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灯光下,这女孩像是睡熟,一动不动,手脚跟没骨头似的,胡乱扭曲摆放在地板上。她脖子上被电棍击中的地方皮肤溃烂,焦黑。 我想上去推推她,去摸她的鼻孔,查看还有没有呼吸,但我没有丝毫勇气。 敷在女孩脸上的面膜被蹭了挂在她耳边,露出五官,她模样陌生,不像住在这附近的人,人还年轻,和我们差不多年纪,似乎到天亮睡醒一觉,她打着哈欠就起来刷牙洗脸,喝杯热牛奶,领着手袋挤地铁去上班。她也许是个好脾气的女孩,容易和人相处,如果在一个公司,也许会成为我的朋友。我们上班奋斗完成工作,午餐聚在一起唧唧喳喳讨论明星八卦,社会新闻,生活琐事……但现在,她死了,也许就因为周末闲在家,看电视,上网,煮泡面,敷面膜,忽然想上厕所又懒得撕下面膜就这样出来,蹲在茅坑,惊吓到我,被我电死。 我跪坐在尸体旁,用手捂着嘴,哭着跟她说:对不起! 接下来怎么办? 趁着天黑,找个地方把她埋了? 我和阿杰对望着,一直没有讲话。除了我压抑的抽泣声,我们的呼吸声,房间里静得听得到屋外走道上老鼠爬过的窸窣响动,楼房里偶尔响起一阵婴儿的哭啼,窗外对面房屋传来朦胧的男女讲话声,远处的马路上汽车驶过发出的震动…… 我和阿杰沉默着,但我猜,他也在和我在想同一个问题:怎么处理这具尸体? “上网看看!”阿杰打破沉默,涩声说着,打开了电脑。 他在搜索栏里输入“抛尸”。 如果杀了人怎么处理尸体?网络会告诉你无数答案: 把尸体用旅行箱封好,埋到荒郊野外。 在墙上挖个洞,把尸体竖着放进去,再用混泥土埋住。 装麻袋,搁石头,扔进河里。 肢解,肉之类的就用绞肉机弄碎,骨头、毛发、肌肉、脂肪、内脏等分类包装,这扔一点那儿扔一点。 找个树脂浴缸,去化学品商店买足够多的浓酸浸泡尸体,剩下的残余物用苏打之类弱碱中和后冲进下水道。 在市场上买个大瓦罐,把尸体塞进去,灌满福尔马林液泡着尸体,藏在家里。 用液态氮把死者急冻,整齐地切成数块,然后将其整个用蜡包裹起来,再用木工的刨子将其削成厚度小于2厘米的薄片,最后再把这些薄片风干,夹进书页里面放在书架上。 喂猪,猪吃尸体是最快的了,比狗快多了。先饿猪几天,再把尸体给它们吃,两头猪吃一具尸体尸体最多就用三十五分钟,这东西对它们来说就好像极品牛排一样。 把尸体冻在冰箱里,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打开冰箱门,拿刀捅它几下,发泄。或者把尸体速冻到凝固的状态,然后用电锯去切,断面很漂亮,血也不会四处喷溅。 …… 我和阿杰一条、一条快速浏览,几乎没有适合我们的办法。我们心里明白,无论那一种方法我们都没勇气去尝试。 忽然,发现一条“处理尸体最佳方法”。 阿杰点开,上面写着:如果你跟被杀者没有任何社会关系,尸体上也没有指向你的线索,把尸体留在原地最好,警察很难怀疑到你。处理尸体反而会产生太多问题,很难做到不留一丝痕迹。 我和阿杰相对望了望,无声惨笑一下。 我突然明白,我们犯了一个愚蠢、致命的错误:没必要把女尸抬回来。只要没目击者,又仔细清理过现场,远远扔了那根该死的电棍。我又不认识她,和她没任何爱恨情仇关系,我没犯罪记录,是良好市民……没有谁能推测到她是被我杀的? 但晚了,她此刻躺在我们的出租屋地板上。 我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地下,突然见到那女孩站在我们身后,垂头散发,身形摇摇晃晃。 第一个故事:冻尸 第一个故事冻尸(04) (04) 女孩突然扑向我。 几乎没反应,我吓傻了,没尖叫,直愣愣被她压在身上,朝后倒地。我下意识抬起手乱抓,似乎捞到了什么东西,但又很快抓空,短暂的失重,我感到后脑勺猛磕地板,眼冒金星。但在昏黑的视线中,我分明看清她眼珠凸出,瞳孔犹如死鱼…… 她压着我,肌肤冰寒,一蓬头发盖在我脸上。蠕动着,她从口中喷出液体,不断流淌灌进我的鼻腔和嘴里。 我尝到一股刺鼻的酸苦。 “砰” 我似乎听到一声响,压在我身上的女孩翻滚开。屋顶灯光刺眼,我看到阿杰手提花盆站着,惊恐望着我。我激烈咳嗽,拼命吐出嘴里的酸水,撑着地板想爬起来,但没站稳。阿杰松手放开花盆来扶我,踉踉跄跄,我们摔倒,纠缠在一起,连滚带爬,一直爬到墙角,靠墙瘫坐在地上。 我和阿杰抱成一团,哆哆嗦嗦,望着那女孩。 她仰面躺在地上,双眼大睁,直勾勾瞪着天花板,喉咙深处“咕噜”作响,手臂抽搐,一动、一动,垂死挣扎一样,慢慢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小,最后,食指颤动一下,终于僵硬。她的头软下来,侧脸一歪,对着我,再也没动,嘴角流出唾液,滴在地板上,汪了一滩。 几缕粘了呕吐物的头发搭在她脸上,遮了半边面孔,唯独露出一只眼睛。 她依然睁大眼,漆黑的瞳孔深邃无光。 一只绿头苍蝇绕了几圈,落在她的嘴角上,耸动尾巴,吞噬她的口涎。 似乎过了一分钟,我目睹女孩从颤抖到渐渐平静。在这段时间,我几乎没喘气,呼吸暂停,眼冒金星地窒息。 “她……活着,还活着……”我吐出气,听到自己发出变调的声音。 “她死了……我打……打死了她,打死了。”阿杰的声音同样古怪。后来,阿杰告诉我,听到响动,他回过头看到女孩扑在我身上,不知怎么的,他顺手抓起电脑桌上的花盆冲过来,一挥手砸到女孩的太阳穴,就这样打翻了她。花盆里栽着一棵小发财树,阿杰生日那天我买了送给他,摆放在电脑桌上让他时刻能看到、感受到我对他的爱。我们精心养了两个月,每天浇水,晒太阳,它长芽了,冒出油绿枝叶。 这棵植物是我们出租屋里唯一的绿色。 现在,花盆摔在地上炸裂,碎叶散落,破败就像地上的女孩。 出乎意料,等我和阿杰终于有勇气靠近女孩,查探她,竟然发现她还有呼吸,轻微的,但确确实实从鼻孔间隔性地冒出一丝热气喷在我的指尖肌肤上,我俯身贴紧她的胸口,还能感到她的心脏若有若无跳动着。这个意外让我蓦然松口气,我抬头看了看阿杰,只见他鼻头上布满汗滴,表情怪异,但眼神闪出惊喜。 我忍着激动掏出手机,拨打110报警,手指按了两个键,被阿杰一把按住。他摇摇头说:“别!再等等。”他指了指女孩的眼睛。她的瞳孔似乎变大,几乎扩散到边缘。我愣了一下,明白过来阿杰的意思,这女孩只是存了一口气,很快要死了,也许根本到不了医院就会断气,但我们报了警,将永远脱不掉干系。 “抬到床上。”阿杰说着,伸手抱起女孩的头,示意我抬她的脚。 我犹疑了一下,听从阿杰的安排。我们把女孩抬起来放到床上躺好。从这个动作开始,我们似乎被鬼附身,自动又做了一些事:拿暖水瓶倒一些热水在脸盆里,浸湿毛巾,扭干,为女孩擦脸,抹口水;用拖把清理地板;把花盆扫进垃圾篓……我和阿杰没讲话,轻手轻脚,有默契地做完了这些举动。 我没敢碰女孩脖子上焦黑的皮肤,伤口似乎渗血,鼓起来一块。 “她的内裤……还有一只鞋呢?”我为女孩整理衣裙,忽然发现了问题。 阿杰呆了呆,立刻冲出门,噔噔噔下楼。该死!他从厕所扛回女孩竟然遗落了她的东西。 我坐在床边望着这具不会动的肉体,心里阵阵紧缩,十分期盼女孩突然再次苏醒,口渴,跟我要水喝,喝完了她就能哼着坐起来,骂我,要我赔偿医药费……但她一直没动。我几次忍不住去听她微弱的心跳,每次都祈祷她没事,好好地活过来。如果她活着,就算让我赔她多少钱我都愿意。 我试着喂女孩喝水,但她牙关紧闭,灌进嘴里的水很快顺着嘴角流出来。 我惊恐想着:她快要死了。 隔了好久,阿杰才回来,拎着一只鞋。他脸色难看,摇摇头说:只在楼道口找到鞋,内裤不见了……她还活着吗? 我点点头,感觉自己虚弱极了。 我和阿杰抱着,坐在床边一直没敢睡觉,守望着女孩,为她摇扇子驱赶蚊虫。 楼外传来鸡叫声,窗户渐渐明亮。有人苏醒,发出响动,过道上有了咳嗽、说话和脚步声。清晨,橘黄阳光盈盈落满房间,像往常一样又是新的一天开始,但带给我和阿杰的感受却截然不同。 我骨头里一片冰寒。 第一个故事:冻尸 第一个故事冻尸(05) (05) 早上8点多,我打了个盹,紧紧搂着阿杰,生怕他抛弃我跑了。我没做任何梦,脑袋里晃动着那女孩的影子,她的脸贴我很近,瞪着我,一句话也不说,只定定看我,表情呆滞,眼瞳扩散像口万米深井……我似乎拼命跟女孩说对不起,痛哭到绝望。 我想到了自杀。 以命偿命。 “小雅!小雅……”我被阿杰摇醒,晕沉沉抬起头,感到自己一脸的湿润,全是泪。 我靠在阿杰怀里睡了一个小时,半边身子麻了。 一转头,女孩躺在床上的模样立刻跳进我视线。她脸色苍白,一动不动。“呃……”我的嘴干涩得说不出话。女孩真实存在,躺在我们床上,没随着日夜更替而消失。 阿杰说:“她还活着,我们要想办法救她。” 我点点头。心里忽然有点异常……阿杰没叫我“老婆”,而是直接喊我的名字。他对我有隔阂了?觉得我是个杀人犯? 我们出门去药店,打算买些药来医治女孩。 临走锁门,阿杰用钥匙多扭了一圈门锁,站立着,发了一会呆。他没说话,好像丧失了和我交流的勇气。这不怪他,都是我惹的祸,我理解他害怕的心理。在我们外出后,如果那女孩突然苏醒,发出呼救,我们绝对逃不过法律制裁。我也明白,我们其实都没有自首的勇气,也不情愿为了这个意外伤人的事负责,甘心去坐牢。 阿杰帮了我,也深陷泥潭。 他会不会恨我? 天气闷热,但我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深想下去,我紧紧拉着阿杰的手,听天由命。 在巷子口,阿杰去小摊上买了两个馒头、一包五毛钱的涪陵榨菜当早餐充饥。他递馒头给我,我摇摇头说:“老公!你赶紧吃,我不饿!” 阿杰问:“要吃老徐家的小米粥?我去南街上去买。” 我摇摇头,想哭。 阿杰咬着馒头,抬手轻轻为我拉顺遮了额头的头发。这个动作,从我们在学校相好,他做了3年多,只要我不开心,他就这样安慰我。对于我来说,这是最浪漫的事。 在自动取款机上,阿杰取了500块钱,把我们攒了半年的积蓄全部取空了。到药店,我看着他买了几包棉签、纱布、一瓶双氧水、云南白药、消炎药……我愣愣站着,扭头望店外的街道。我看到来往香车、美女,街对面高楼林立。 这是另外一个世界。 穿过一条马路,我们回到鱼龙混杂破败的城中村。阿杰找了个黑诊所,买了氨基酸吊瓶和一套输液工具。他说,这东西能增强人体免疫功能、促进外伤的愈合。我急忙问:“能救她吗?”阿杰点头笑笑,嘴角挂着苦涩。看见杂货店,他又进去买了瓶醋和一个苹果,苹果给我吃。我舍不得,他就拿起来啃了一圈果皮再递给我。 醋,买了干嘛? 阿杰说:网上搜索的资料介绍,在门口打翻一瓶醋,可以掩盖气味痕迹,包括迷惑警犬的追踪。 我有点吃惊,又害怕起来,想到那女孩呆滞的眼瞳。 此刻,她会不会在我们屋子里挣扎?“嘭嘭”猛敲房门呼喊求救? 一路担心,直到走回屋子。打开门,一切安好,她依然躺着,气若游丝。 输液看似简单,但做起来难,阿杰拉出女孩的手臂让我扎针。我手抖,怎么都扎不进她的血管,戳了几次,让她破皮流血,我实在不敢动了,换阿杰操作。 女孩的手臂好瘦,小脸,细胳膊,身材比我好。 我默默说:拜托!求你了,赶紧好起来吧! 她没有动,任由我们摆布,眼睛睁着,瞪着发霉的天花板。我想,她可能听到我的话了,她一定会原谅我们。 回血了,阿杰终于把针头扎进女孩的血管,笨手笨脚地为她包伤口,贴胶带。我打开双氧水,用棉棒蘸了为她清洗脖子上的电灼伤口。双氧水一抹到她焦黑的皮肤,瞬间冒泡,密密麻麻的小白水泡,有点恶心,她的表皮下化脓了。焦皮触感硬邦邦的,我每为她涂抹一下,都感到她的疼痛,似乎在抽搐。她虽然好像植物人,但我知道她肯定感觉到了剧痛,难受得无法说。 她受刺激,会不会突然坐起来? 恐惧蔓延全身,我又哭了。 “我赚钱啦赚钱啦,我都不知道怎么去花。我左手买个诺基亚,右手买个摩托罗拉……”突然响起一阵沉闷的歌声,从床上发出,响彻房间。 我和阿杰顿时石化,目瞪口呆。 “我移动联通小灵通一天换一个电话号码呀!我坐完奔驰开宝马没事洗桑拿吃龙虾,我赚钱啦赚钱啦光保姆就请了仨……” 这是手机彩铃声,从女孩旁边发出来。阿杰反应过来,伸手一把掀开毛巾被,扯过女孩斜挎身上的一个小包,打开,掏出一部唧唧哇哇发响的手机,立刻取下电池板。阿杰脸色刷白,我想我也是同样。我们居然都忽略了女孩身穿睡裙,但随身挂着一个包。 女孩的小包里装着一些小件物品:钥匙、纸巾、木梳、指甲油、睫毛膏、小镜子、唇蜜……阿杰把这些东西倒在床铺上,摊开,没找到身份证卡,只见还有3张十元、4张一元的纸币。我一眼看见了一个手指大小的人形玩偶。 人偶是巫毒娃娃,黑线编织,面目狰狞,嵌着两小粒红眼珠。 我头皮发麻。黑魔巫毒娃娃用于诅咒,会把心存邪恶的人带进地狱。 “快!出门走远些,找条下水道扔了手机。”阿杰将物品一一装进袋,把女孩的手机塞给我,吩咐说:“丢前先开机,拨打刚刚这个来电号码,一接通就挂掉。” 我脑袋里还晃动着那个巫毒娃娃,没反应过来,问他什么? 阿杰说:因为手机关机会向通讯站发出讯号,这样就被定位出关机时手机所在的位置。 我哦了一声,把手机揣进兜里,急急忙忙跑出门。 混乱中,一天时间模模糊糊过了,阿杰整天呆在出租屋,紧紧守着女孩。没心情玩电脑,没吃东西,他和我也没怎么交流。我们不敢做任何大的举动,生怕打个喷嚏,都会导致女孩死亡。 天黑了,女孩的情况越来越糟糕。 她依然不动,但体温一度骤升,额头热得烫手。我外出几趟买来一堆便宜的冰棍,用毛巾包了,敷在额头、腋下、小肚,为她冷熬降温。我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徒劳?我们应该送她去医院急救,她也许能被救活。 我们真毒恶,在往后的日子里注定备受恐惧折磨至极。 凌晨1点47分,女孩微微颤抖。 3点,她的体温突然由高转低,迅速降温,渐渐丧失热量。我喂她喝水,水从嘴角流出来。 4点过一刻,她陡然哼了几声,喉咙嘶嘶冒气。 然后,她的呼吸几乎没了,阿杰长时间贴在她胸口也难感觉到她的心跳。 6点,她浑身肌肤冰冷,慢慢失去弹性,脸皮呈现一种怪异的色泽。瞳孔全散了,浑浊。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一缕光芒顺着窗帘缝隙挤进屋子,烙在地板上,灰扑扑的。 女孩彻底死了。 这是5月27号,星期天。 这一天,我和阿杰去旧货市场,用430元买来一个二手冷藏柜,我们把尸体用塑料布填充棉絮包裹起来,缠绕胶带密封,抬进冷藏柜,放在出租屋靠墙的位置,距离我们的床不到2米。 第一个故事:冻尸 第一个故事冻尸(06) (6) 我们本来打算分尸。 阿杰上网搜索了分尸所要做的步骤:购买血迹清洗液,用这种东西清洗过的地板、墙壁等,不会被紫外灯照出来;盛血容器,分尸前要放血,以免流出大量血液;装碎肉的垃圾袋;大功率电炉,或者微波炉,烤一下肉,能消除浓烈的血腥味,破坏肉里的糖核酸,让别人不容易认出这是人肉;绞碎机和台虎钳,能把人骨轧成粉末…… 默默看了几眼资料,我遍体生寒。阿杰点燃一支烟,用力抽着,也不讲话,屋里烟雾腾腾呛得我要流泪。空气越来越闷热,但我们不敢开窗户,拉严了窗帘,我们就像蒸锅里的螃蟹,全身慢慢热红。 阿杰的脸色从白变红再到灰黯,我明白他根本不敢分尸。 我更没勇气。 “冰柜……搞一台冰柜。”阿杰按熄第三只支烟,抬手指指床上僵硬的女尸。 我问:“然后呢?” 阿杰摇摇头。“放着吧!挪挪家具,腾个空位……”他转头打量了一下出租屋。 我们的小房间阴暗、闷热,门口有尿桶、鞋架、脸盆、一个简易衣柜,靠墙一张木床、窗台下是老旧的电脑桌、一个装书和杂物的大纸箱、一把破躺椅、两个小木凳……这地方不比监狱牢房大多少。 我又问:“然后呢?” 阿杰咬咬牙“咕噜”吐出一句话:“别问了,我不知道、不知道……”他烦躁,再点燃一支烟。我闻到了绝望气息。是啊!我们还能怎么办?拖一天算一天吧!扛镰刀的死神迟早要探爪插进每个人的胸腔,撕扯心脏,时间无非早晚。 我走过去,抱了抱阿杰。 让我们在有限的时间里,好好相爱吧!像流星一样璀璨。 我们把尸体塞到床底下。我和阿杰舒服地躺在床上。太累了!不管怎么样先睡一觉。我靠着阿杰的肩膀,静静感觉汗水渗出肌肤,我们的热气融在一起。 “想要吗?”我伸手滑到阿杰小腹,探进他的内裤。 阿杰摇摇头。 我忍着眼泪,说:“要不……我用嘴……”阿杰翻了个身,吻我的耳垂说:“别这样!老婆!”我咬着嘴唇,点点头。我们没再说话,就这样躺着。我望着天花板,有一种梦魇的感觉,心脏剧烈跳动。 网购最便宜的冰柜要1299块,我们只能选择去跳蚤市场买二手电器。 起床后午餐,我和阿杰啃了2块钱的一个大面包,有半个篮球那么大,一袋纯牛奶倒进两个杯子,然后兑热水喝了。镜子挂在墙壁上,我看到镜子里的人双眼布满血丝,脸颊浮肿。我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对自己说:“加油!一切都会好起来!”这是我每天起床照镜子对自己说的话。 我和阿杰牵着手出门,外面的阳光很大,恍若炼狱。 运气好,我们淘到一台餐馆里淘汰的大冰柜,老旧,但功率强劲。店主大叔穿汗衫短裤,踩着拖鞋,蹲在店门口吃炒河粉。他伸出筷子指点冰柜说:“大名牌,耗电小,低噪音,冰冻能力超三星级,零下18度,2小时能冻透狗大一砣肉,值了!包送货。” 大叔自信说:“一口价,600” 阿杰估量了冰柜尺寸,长有1.1米,宽0.7米、高有1.05米,像一具大木柜。实在巨形了,他摇摇头。 大叔说:“别走啊!500” 阿杰停步说:“400” 谈到最后430块成交。我一阵心痛。 我们买了一些塑料布和封箱胶带回出租屋。 搬运工把冰柜放在房门口,临走前扫了一眼我们住的地方,有个民工说:“嘿!这地方又闷又挤,晚上你们打算睡冰柜?”我吓一跳,赶紧打发他们走人,关上门。阿杰皱眉看着狭小的房间,犹疑考虑着怎么放置冰柜。我忽然有了主意,说:“撤了电脑桌,就用冰柜当桌子……”阿杰咧嘴一笑,点头同意。我们把电脑桌上的东西全部堆放在地上,抬了桌子到屋外。果然,窗台下靠墙处空出一块足够放置冰柜的地方。 插上电,冰柜嗡嗡响,几分钟后,柜里凝结出一股冰寒。 我和阿杰松口气,一起弯腰,摸到床下拖出尸体。 忽然,一只蟑螂顺着我的手臂往上爬,我一甩手,蟑螂砸在地板上,没等它逃跑,我一脚把它踩了唏啪烂,冒出黄浆。刚踩死这只臭虫子,突然又从床底爬出几只,在屋里四散逃窜,我和阿杰追过去,“啪啪啪……”一个个把它们处于极刑。这里环境差,这恶心虫子满处爬,住久了,我们都司空见惯,无心惊讶。 天气闷热,女尸散发一股怪味,皮肤上长了些暗绿色的斑块,脖子上的伤口突起腐败水泡。它的嘴唇肿胀,牙齿开了一条缝,伸出舌尖。 它的腹部微微有点怪异的膨胀。 阿杰也发现这怪现象,他伸手按了按尸体的腹肚,只是下意识的行为,他肯定没多想。突然间,它的睡裙下摆一动,轰然蹿出许多蟑螂,一股水流似的,几十只虫子涌出裙摆,窸窸窣窣淹没地板。 我和阿杰受惊吓,抄起扫帚和拖把拼命拍打蟑螂。几分钟后,这些虫子的尸体堆满垃圾篓。我们有些害怕,手忙脚乱地用床上的薄棉垫和塑料布包裹女尸,拿胶带一圈、一圈密密麻麻把尸体捆扎像粽子,让它蜷成一团,抬进冰柜。女孩生前的物品也一同扔进柜里。包括那根电击棍,这烂东西肯定有质量问题,竟然把人电死。我咬牙切齿地生出一阵阵难受和愤愤不平。 阿杰去楼道外提了几桶水,倒进冰柜,浸泡着尸体。 渐渐的,她的身体上结满冰,一定很冷。 我扯下床单,盖在冰柜上,拉平四角,把整个冰箱包裹起来。阿杰拆散了电脑桌,把桌面压在冰柜上,我们重新把电脑、书、花盆、毛绒玩具等杂物摞在上面……看着,真像一个宽大的木桌。 除了轻微的“嗡嗡”声和不断散发的热量,屋里似乎没什么变化。 它,安静了,再也不会打扰我们的生活。 阿杰一屁股坐在床边,脱掉体恤,赤裸上身。他挤出一丝微笑,朝我说,“好累!老婆!我想吃泡面,香辣牛肉的。” 晚上,我们不敢再去那个公厕,宁愿多走两条巷子去另外一个。 第二天要上班,那晚我睡得很早,天气闷热,我躺在凉席上翻来覆去难于入眠,瞥眼看着阿杰弓腰光着膀子玩CF,枪声隐隐约约透过他的耳麦,混合冰柜的嗡嗡声在我耳边缭绕。 不停冒烟的蚊香雾蒙了整个房间。 屋子越来越热,我像铁板上的牛排,滋滋冒油。 我感到窗子缓缓地开了,阴风阵阵,房间里忽然凉爽许多,我的头脑沉重无比,朦胧听到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毛骨悚然的感觉。我翻身摸下床,打开窗子往外看,月光如水,空无一物。 肌肤刺痛,我低头借着月光一看,手臂冒出一个红疙瘩,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咬了,酸麻、痒疼。我挠了挠,疙瘩破裂流出黄脓,皮肤一块、一块腐烂…… 我猛然醒过来,坐在床上。 天蒙蒙亮。 阿杰在我身旁安稳睡着,一身汗。我重重喘气,感到浑身酸痛,清晰地听到“嗡嗡”声,冰柜发出的杂音似乎更响了。 第一个故事:冻尸 第一个故事冻尸(07) (7) 早上七点,阿杰还在熟睡,我轻手轻脚关上门去上班,精神恍惚,没胃口吃早餐,嘴里冒酸水,一阵阵反胃。 走出城中村,我下了地铁站,人多拥挤,散发各种难闻的气味。我忍着恶心拉着吊环,无神发呆。半小时后到站,我挤下车,忽然觉得有点陌生感,四周一望,才反应过来我下错站了,这里离我上班的公司还有一站。车门正徐徐关闭,我来不及重新上车。忽然间,隔着车窗我看到一个女人的脸,披着长发,五官熟悉,她望着我……车动了,快速远去,带走了车里的人。 女人的面孔一晃而过。 我呆站了很久,脑袋里残留着她的影像,杂在一堆人里,很特别,孤零零的样子,似乎面色苍白,穿着裙子……浅绿色的裙子,宽松,好像睡裙。 我急急忙忙赶到公司大楼,冲进电梯。迟到10分钟,但很奇怪,平时拥挤的电梯只有我一个人。按了几次9层的按键,没反应,按键灯不亮,电梯门却自动关闭,我突然觉得身后有种压迫感,毛毛的,好像有人站在我背后一声不吭,无声无息地注视着我。电梯上升,我不敢动,挺直了腰,也不敢回头。 电梯跳过9楼居然没停,“叮”一声响,在13楼停下。 门开了,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 我浑身寒毛耸立,赶紧按了9楼,电梯又重新关闭,我突然感到说不出的害怕。 我应该离开电梯才好。 但晚了,电梯“吱吱呀呀”下降。我背后毛毛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短短几秒钟,我猛地冒出一身汗。熬到电梯门再次打开,我几乎用了最快的速度冲出电梯,不敢回头望。 在公司洗手间,我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色蜡黄,整个脸浮肿,缺少血色。 我想,阿杰一个人在家,他害不害怕? 忙碌工作开始,我渐渐投入,浏览图书,编写内容简介,编辑推荐等,在微博、博客、空间上进行小说推广……午餐,也是抱着餐盒窝在电脑前处理工作,直到下班。这一整天,我和阿杰只在QQ上聊了几句话。他出门去接投送广告单子的活。他很久没外出找活了,也许,他也不愿意独自呆在出租屋。 “哇!小雅!你这里怎么了啊?”一个同事路过我的格子间,忽然停步,手指着我的脖子,惊讶问我。我抬手一摸,皮肤有一片突起的肉疙瘩。我拿出镜子侧脸一看,只见脖子上冒出一串绯红的痘痘,用手指挠了挠,痒死了。 蚊子叮咬?我怎么没感觉? 但仔细看,似乎又不像,米粒大小的肉疙瘩上有一点针尖灰白小点,好像感染了螨虫。我以前背上也长过螨虫,密密麻麻一片,后来涂药,坚持用硫磺皂清洗皮肤,慢慢才治好,想不到这次居然蹿到脖子上。刚才一挠,这一片皮肤立刻潮红,蔓延得厉害,看着有些吓人,小红疙瘩更加瘙痒。 我想,恐怕是放过尸体的床垫和枕头不干净。 我忍着没敢再去想女尸,但它还是顽固跳到我的意识里,双眼无神,空洞地望着我。 下班后,路过药店,我买了一盒除螨药膏,赶紧涂在脖子上。我发现这些红疙瘩连成了一片,奇痒难受。 阿杰在家,手臂上也是起了一些红点,没我的严重,他以为是蚊子叮咬,没在意,坐在电脑前,沉浸游戏中,我赶紧也为他擦了药膏,催促他起来和我清洁屋子。我用了半包洗衣粉拖地,擦洗房间,彻底清理,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在床底下,我忽然找到一件东西:巫毒娃娃。 “你没把它装进袋?”我几乎窒息,质问阿杰。 阿杰惊讶说:“怪了!我明明记得收好这东西了啊!”其实我也有这个印象,但这是怎么回事?我受刺激一样,赶紧叫阿杰用打火机点燃巫毒娃娃,扔进一个玻璃罐,看着它慢慢烧成灰,发出刺鼻的焦糊味。 晚上睡前刷牙,牙刷红了,我牙龈出血,似乎上火了。 躺在床上我看了一会书,看不进去,总觉得后脑下的枕头油腻腻,肮脏湿霉。空气中,除了蚊香的烟味,似乎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怪味。 冰柜依然嗡嗡作响,比阿杰的电脑机箱风扇发出的声音还吵。 “老公!睡了吧!”我叫阿杰陪我。 阿杰嗯了一声,半天不动。 我瞪着天花板睡不着,看着、看着,我感觉吊灯的阴影在缓慢地转圈,很像一个灰黑色的人影在动,慢慢扩散,又收缩,有规律地运动。我有些害怕,跳下床,去拉阿杰。 忽然,灯光熄灭了,房间里一团漆黑。 窗子外对面的楼灯也全灭了。 啊啊!我吓死了,紧紧搂着阿杰。 “没事!没事!是停电。”阿杰出声安慰我。他摸黑找出一支蜡烛点燃,总算亮起一点光。但周围黑漆漆一片,我潜意识里总觉得外面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啼嗒……啼嗒……啼嗒……” 房门外的过道上响起脚步声,没感到从那里传出来的,声响突然出现,也不知道它要走到那里去。这声音很像一个穿着睡裙,披散着头发,吸着硬底跟鞋的女人走路发出来的。 她徘徊在我们屋外。 阿杰打着哈欠,爬上床躺在我身边,点燃一支烟,漫不经心地抽着。我推推他,问:“你听到脚步声了吗?走道上。” 阿杰说:“没啊!那有声音?怕是……隔壁的人吧?”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若隐若现,回声诡异。 我紧张得神经过敏,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糟了!停电,冰柜怎么办啊?” 阿杰沉默一会,搂着我说:“冻着冰块呢!应该没事!” “什么时候会来电啊?”我还是紧张。有时候城中村停电会超过两天呐……这可怎么办? “睡了!”阿杰按熄烟头,吹了蜡烛,说:“今天真不错,我发广告拿了30块钱,等六一儿童节带你去肯德基吃冰淇淋……啊!好累!”他侧了侧身,很快就入睡,发出均匀的鼾声。 死沉沉的黑暗让我压抑到极点,睡不着,热得难受,感到脖子上的疙瘩火辣辣地痒疼,我强忍着,不敢去挠。 窗外有蚊虫“嗡嗡”叫,似乎撞击在窗户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击打声。 胡思乱想着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困了,渐渐入睡。 我做了一个诡异的梦。 空气灼热,我爬到冰柜上坐着,推开窗户乘凉,吹吹风,舒服极了。突然,我看到楼下是一片空旷的荒野,四周空荡荡的,但孤零零有一棵大树,树丫上吊着一个女人,脸白,像京戏里化妆那种惨白,诡异、恐怖到极点。 她没死,抬头对着我笑,一手摸着脖子,一手对我挥舞。 我不受控制似的,爬上窗台,一跳,飘在空中,向她靠拢。我感觉像坐滑梯一样,失重,一直往下坠落,没有尽头…… “咯噔”一下,我醒过来,梦境消失了,我的视线里一片黑暗。 慢慢地,我朦胧看清房间。 大概凌晨5、6点的样子,我口渴难受,想起来喝水,但忽然间,我发觉自己动不了,全身像被铁锁链捆绑,一点都不能动弹,手脚四肢被什么东西压着,根本没法动。意识清醒,但不能翻身,想叫,喊不出声音。我发梦魇了。 有一股气势压迫着我,几乎快把我压扁。 这时候,我感到躺在我身旁的阿杰忽然坐起来。他似乎有些异常,伸手摸我的脸,他没说话,一直用手掌摩挲我的嘴、下巴、脖子,掌心汗淋淋,有股酸味。 我拼命挣扎,但怎么都动不了。 阿杰从床上爬下去,摸索了一会儿,拿打火机点燃一支烟。他手指夹着烟一下、一下地抽。 “阿杰!阿杰……”我恐惧到极点,在心里拼命呼喊他。 但他没什么反应。 忽然,我发现阿杰的动作诡异,他背对着我站着,站在墙壁前面对着镜子抽烟。烟头亮的时候,我看到阿杰正在对镜子里的自己笑。抽完一支烟,阿杰转身走向冰柜。我的眼珠不能动,看不到他,但听声音,真真切切地知道他在冰柜那里,他似乎在把柜子上的物品一件件般到地上……最后,他抬起桌面,轻手轻脚地靠在墙上。 我听到阿杰掀开冰柜的声音。 第一个故事:冻尸 第一个故事冻尸(08) (8) 我好像跌进了阴间,没有牛头马面,刀山火海、油锅、血淋淋的铡刀,但见最亲密的人竟然做出毛骨森然的举动,我惊恐到比遭酷刑的滋味还难受。我僵直躺着,眼睛看不到离床头两米的场景发生了什么,只听见冰柜“吱呀”被阿杰打开,之后,再无响动,我不知道阿杰做什么?他查看什么?掏出尸体? 看不见、没有响动,更让我心惊胆寒,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以为世界上最可怕的情景就是一觉醒来,猛见枕边情人化为骷髅。 阿杰被鬼魂附体了? 我的头皮快炸了。 窗户突然发出几声脆响,似乎有甲虫撞击玻璃。我听到了阿杰的笑声。“嗬嗬……”他笑得古怪,就像捂着嘴,从鼻腔里漏气闷笑。 “啪” 冰柜发出关闭的声音,阿杰重新走进我的视线,似乎没有什么不正常,他弯腰抬起靠墙的桌板放到冰柜上,窸窸窣窣收拾了物品一件、一件放回原位。他拍拍手掌,似乎心满意足的样子,倒头躺在我旁边。 他侧了侧身子,把手搭在我腰上,指头颤动,贴着我的小肚钻进内裤摩挲耻毛。 我生了一层鸡皮疙瘩。阿杰的手掌冰寒刺肤。 像是沉没到万米海底,虫噬腐蚀,我感到下体溃烂。 阿杰的中指弯曲,抠着捻了捻,手掌覆盖在外阴一动不动。不一会儿,他在我耳边吹气,发出轻微鼾声。我陡然松口气,这是他的习惯动作,以前很多夜晚睡熟后,他喜欢这样抚摸我。 阿杰梦游? 他在梦中干了什么? 突然,脚筋拧了一下,我感觉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然后,我能动了,四肢蓦然恢复知觉。我蜷着身,滚到床边靠墙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嗬……”阿杰被惊动,没有醒,咂嘴“嚓嚓”磨牙,翻身继续睡。 我急促喘气,瞪着阿杰,生怕他突然蹦起来,面孔狰狞露出獠牙。昏暗的屋子热气腾腾,我浑身湿透,呆了半天,不见任何动静,我抬头扫眼冰柜,一切正常。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根本难于发现阿杰动过它。天色渐渐明亮,房间里的物体泛出清光,我不再那么害怕,大着胆子下床,在屋里走了一圈,瞅了瞅冰柜。 停电后,没有“嗡嗡”声,它异常安静。 没响动的物体就像死人。 我蹲下身,低头,侧耳贴近冰柜。 怎么做出这样的举动?简直疯了,我为什么把耳朵贴在冰柜上? 我似乎要听它的心跳。 无声无息。 我咽了咽口水,心脏砰砰狂跳。如果能透视,我肯定能看见它离我不到一尺。 “嚯……咕噜……”它突然发响,好像肠胃蠕动在消化什么东西。我陡然被吓一跳,往后跌坐在地上,半天不能回神。 冰块融化? 它要爬出来了? 我哆哆嗦嗦站起来,再也不敢靠近冰柜。我穿好衣服,拿了脸盆、牙刷拉开门冲到楼道上。几个人肩搭毛巾,歪歪斜斜排队站在水池边。一个穿睡裙的女人在低头提桶接水,长发蓬乱。我啪啪跑过去,看到她,立刻呆住。 她抬头斜瞟了我一眼。 一个主妇,她也是租客。我松口气,汗水流进眼窝,火辣辣。 刷牙、洗脸,毛巾擦到脖子,我突然感到剧痛,脖子瘙痒。毛巾上有血。我伸手摸脖子,摸到凸凹不平的疙瘩,破皮流血了。我赶紧回屋,一照镜子,天哪!密密麻麻布满一窝螨虫痘,出血流脓,奇痒疼痛,好像梅毒晚期溃烂了巴掌大的一块皮肤。我手忙脚乱拿出药膏拼命涂抹,涂了厚厚一层,再贴上药纱,缠裹胶布。我心慌意乱,严重了,我得赶紧去诊所。 捂着脖子,我匆匆出门。没叫醒阿杰,我想等找个机会问问他知不知道他夜晚梦游? 穿鞋,一伸脚,我感觉踩到一团东西,脚底板黏糊糊,我踩扁它。我吓得缩脚,只见鞋子里粘着一只大蟑螂,肚肠破裂,触须颤动。我忍着恶心,用卷筒纸捏死蟑螂扔进垃圾桶,擦了脚底板和鞋子。 黑诊所还没开店,我等了一会,忽然想起来,包里才有2块多零钱,根本不够付医药费。我犹疑一下,懒得回屋找阿杰要,直接先去上班,打算午休跟同事借点钱再去医院。 我内心隐隐不安。 下地铁站,我总觉得有人尾随着我,忽前忽后,杂在人堆里。我偶尔用余光扫到,但转头正眼看,却又什么都没发现。身旁行人匆匆,面无表情,个个都在闷头大步快走。我琢磨着视线中的模糊影像,好似睡裙一角,飘飘荡荡,让我找不到,但从没离开过我。 它一直跟着我。 我站在车上,车厢轰隆隆快速移动,在某一刻,黝黑的车外陡然闪过一个影子,好像它。 我低头闭上眼,忍受着折磨。 我想:那晚,我该投案自首。 到了公司,同事见面嘻嘻哈哈笑谈,我才感觉舒服一些。她们问我脖子怎么啦?打个补丁?我故作镇静解释说:昨晚男朋友躺在床上抽烟啊,一抬手,烟头戳在我脖子上,烫了一个水泡。有人开玩笑说:哟!死男人,罚他戒烟、戒色一个月。你裸睡在床,让他干瞪眼,饱死眼睛饿死雀。 这些死八婆!我强颜欢笑,赶紧闪进工作间干活。 一开始,我几乎不能专心工作,脖子阵阵狂痒,好像百千条毛虫蠕动,啃噬我的血肉。肌肉一跳、一跳疼,我难于控制要撕扯纱布,用力狠狠抓挠。 我尽力忍着,把双手按在电脑键盘上,噼噼啪啪打字。 渐渐的,我意识恍惚,似乎忘记了痒痛,麻木,机械地做事。直到中午,我松口气,清醒过来,伸了个懒腰,周身骨头咔咔作响。突然,我感到下身传来瘙痒。臀部、小肚和外阴……止不住地一阵难受,裤裙里像塞了冒火的炭渣。我大惊,忙乱跑进卫生间,锁上门,我等不及脱下裙子,伸手朝里面向下一摸。 湿漉漉的,我满手脓血。 第一个故事:冻尸 第一个故事冻尸(09) (9) 脱了裙子和内裤,我赤露下身站在马桶旁边疯狂涂药,害怕到极点,几乎瘫软。 我的臀部股沟、小腹和三角区密密麻麻生出可怕的疙瘩,绯红,肉突溃烂,痒痛难耐,一挠,破皮肉烂,流出血和黄色的浓水,散发恶臭。我不敢再碰,拿药膏厚厚涂抹一层。这药似乎不见效,我撕开脖子上的纱布,用化妆镜照看脖子,只见药膏混合浓血糊成一堆,好像馊臭的八宝粥泼洒在皮肤上,红黄绿黑,污秽惨不忍睹。 我的心沉到深渊。 不是螨虫引起的皮肤病。我被某种细菌感染了。 它在报复我?躺在冰柜里咬牙切齿,它要我偿命?巫毒娃娃? 我坐在马桶上抱着头缩成一团,长时间瑟瑟发抖。 借钱也是一种痛苦。我问了几个平时要好的同事,她们都找各种借口推诿,让我的心凉到脚后跟。虽然是月底,大家一穷二白三光,兜里没米,日子难熬,但我只借100块,或50也行,让我去医院看病好吗?我没钱吃午餐,也不网购,更不敢买超过百元的奢侈品,我病了,就需要100块,这都不行吗? 我坐在电脑椅上,身体忽冷忽热,昏昏沉沉。 这天唯一的好消息是阿杰发给我信息: 来电了! 信息就三个字,一个感叹号,意思说明冰柜通电启动了。我欣喜松口气,也好难过。阿杰现在和我交流越来越少,几乎断线。以前我们却是沟通无极限,人离开,但心连着,差不多每隔半个小时联系一下,QQ、短信闲聊几句。他老婆长、老婆短跟我说游戏里的喜怒哀乐,发一些笑话逗我。我呢!八卦牢骚一些公司里的事。工作再累、再忙,我也能收到他鼓励、安慰的话语, 它冷笑着,看我和阿杰渐渐疏远。 “嘀、嘀嘀!”主编呼我去他的办公室。 坏事了!我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一个作者的新书上架宣传,我居然把书名《虐情王妃疯王爷》的“王妃”写成“王菲”。主编拍着桌子恶狠狠指着我说:“脖子被电梯夹,脑袋充血了?还是被男朋友抛上天三次,只接到两次?嗯?还想不想混了?” 她这话歹毒!我无语难过。 “扣当月奖金。”主编厌恶地挥挥手,赶我走。她皱着鼻子嘀咕:“臭死了!” 我拖着沉重的脚,挪回岗位,扫眼公司,看到有人闷笑、有人装着若无其事,但目光鄙视。她们都听到了主编的吼叫声,个个幸灾乐祸,没人同情我。这破工作整天宫斗、穿越、言情、四十五度角忧伤明媚,貌似好文艺,但故事虚幻,让生活不可承受。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挤地铁回出租屋,我感觉快要崩溃,全身被烙铁烫得滋滋冒烟,皮肤瘙痒几乎让我丧失活下去的勇气,想跳车自杀。 我又烂又臭。在车上,拥挤在我身边的人怪异地看我,眼神阴冷。 掏出钥匙开门,我迫不及待地叫阿杰。我要赶紧去诊所治病了。 我突然呆住,骇然看到阿杰站在冰柜前,掀开盖子,手正往冰柜里掏什么东西。“啊!”我尖叫一声,问:“你干嘛?” 阿杰转头看了我一眼,没吭声,继续掏着。他很清醒,不像梦游。 我害怕,靠着房门不敢靠近他。 一会儿,阿杰从冰柜里拿出一个小挎包,打开,从里面掏出几张钞票,然后把包扔进冰柜,关上盖。他嘟囔:“没钱了,她包里有34块钱,我们去买方便面。” “变态!”我一阵恶心。 钞票湿漉漉,似乎带了血腥臭。阿杰把钱放在水桶里洗了洗。 我忍不住大吼:“放回去……你他妈听见没有?把钱放回去。” 阿杰转头看我,咬了咬腮帮子。“你再骂一句。” 我一字一顿说:“变态!” 阿杰脸色一变,扬手把钱砸向我。“我变态?如果不是你杀人,我怎么这样?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事,整天担惊受怕,我为了谁啊?都是你害了我……” 他的声音震动墙壁,响彻房间。 我感到自己笑了笑,虚弱说:“再大声一些,让隔壁的人,让一栋楼的人,整个城中村的人都知道我杀人了。你跑到大街上拼命叫,报警,让警察来抓我坐牢……这事和你无关,我会承担的,会的,绝不连累你……”我无力坐在地上靠着房门,讲不下去,捂着嘴,任由泪流。 我抱着头,世界崩塌了。 沉默片刻,阿杰蹲下来摸摸我的头。“对不起!老婆!” 我没抬头,把他的手拉了贴紧我的脸,尽力哭泣。我们都失控了,我能感到阿杰的泪一滴、一滴流在我额头上。尸体抬进冰柜那一刻,我们发誓以后绝口不提这事,但它却不甘心,始终沉甸甸地坠在我们心房里,无形撕咬着神经。 “咚咚、咚……” 出租屋的门突然被敲响,震动我的脊背。“警察!”有个声音突然在屋外说,隔着门几乎在我耳边炸响。 我和阿杰僵住,慢慢抬头对视。我看到了他眼瞳闪烁惊恐。 “警察查案,请开门!”敲门声再次响起来。 几秒钟的昏黑,我忽然恢复意识。我拉着阿杰轻轻站起来,对他指指地上的桌板、电脑等被阿杰搬下来的物品,示意他赶紧放回冰柜上。我强迫镇静回应:“来了!稍等一会,在大便。”我边说着,边走到尿桶前掀开桶盖。 一分钟后,阿杰坐在电脑前玩游戏,我整理头发,擦擦脸,打开门。门外站了两个人。一个警察,身后跟着城中村居委会的负责人。警察抬眼,目光刺向我。 第一个故事:冻尸 第一个故事冻尸(10) (10) “好臭!”警察捂着鼻子走进房间,环视一圈,问:“干啥?半晌不开门?” 我抬手指指门后的尿桶。 阿杰进入游戏界面,提着一杆重狙,几个大跳,跃上货柜藏身,打开高倍瞄准镜对准冲锋涌来的警察。我看到电脑屏幕上镜头颤抖,不到一秒钟,阿杰被M16冲锋枪爆头。 警察掏出一张人像照片给我看,问:“你见到过这女孩吗?“ 我松口气,显然她失踪了,警察只是挨家来查访,调查线索,并没有直接怀疑我们。我努力克制自己想回头去看冰柜的冲动。 我摇摇头,反问:“这是谁?怎么啦?” 照片上,女孩抱着一条杂白色的狮子狗,甜甜笑,露出小虎牙。 我想起她的舌尖探出牙齿缝的模样。 警察说:“这女孩刚搬来这里住,几天没去公司上班,报失踪了,出租屋也没人,你们有没有见过她?……菜啊!平生第一次见玩狙这么臭的。”最后一句话是他转头看着阿杰说,边说边走过去。他站在阿杰身旁看了一会游戏,指指点点,连声嘲笑。阿杰的脸色涨紫,缩在凳子上蜷成一团,握鼠标的指尖颤抖。我也懵了,我能清楚地分辨出电脑机箱杂音里冰柜在嗡嗡发响。 “热啊!”警察抹抹汗,又转头问我:“咋地?见过没有?” 我再次摇摇头。 警察走了,给我一张印有电话的纸条,吩咐我有啥情况通知他,叮嘱我们夜晚外出注意安全,这一带人员繁杂,最近抢劫、盗窃案子频频发生,要警惕,不能大意。 关上门,我大口喘气。 阿杰站起来瞪着我发愣,神色惊恐,嘴巴张开咕噜一声。他的裤子尿湿了。 死神时刻徘徊门外。 楼道上响起一阵阵敲门声、警察询问声,渐渐远去,在闷热的夏夜听着格外惊心。我和阿杰和好,没再吵架,相互说了许多心里话,搂搂抱抱、亲亲,阿杰不停道歉,安慰我。我们久久默默对视,目光中有爱意,怜悯,更多的是绝望。窗外下雨了,雨声淅沥,又是雨季来临,对面的楼房灯火点点,绚丽、凄凉。这几天,我们小心翼翼掩饰着不谈冰柜里的东西,但此刻原形毕露,才知道自己有多脆弱,也明白我们在劫难逃。 阿杰说:“老婆!你饿了吧!我们去吃小米粥。”他爬在地上捡起钞票,苦脸说:“我没钱了,今天出去投广告,被小偷摸了包,本来还剩60块,现在也没了……”他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都怪我!” 我抱住他,说:“我不饿……我们不用这钱好吗?” 阿杰点点头。 我想起昨晚他动冰柜的事,问:“你昨晚干嘛了?也在找钱。”阿杰眨眨眼睛,疑惑说:“没啊!就你进门这一会我才打开冰柜。” 他真的梦游了,不知道自己做过的事。我浑身汗毛竖了起来。 “怎么啦?”阿杰可能看到我的表情古怪,追问我。 我犹疑了一下,慢慢把他梦游的事告诉他,包括我皮肤冒出许多莫名的疙瘩的事情。 阿杰脸色刷白,望着我目光复杂,不停摇头。 我没觉察到他的反常,说:“梦游也没什么可怕!下一次我提醒你……” 阿杰摇摇头,深吸一口气:“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敢跟你说,怕吓到你……”他停了停,接着说:“我也看到你梦游了,昨晚上,你……你打开了冰柜。” “我梦游?” 我脱口而出,浑身剧烈震动。 阿杰继续说:“凌晨2点多,我关了电脑上床睡觉,躺了一会,突然发现你爬下床。我打开灯,看到你睁着眼睛,推开窗子朝外面望了一阵,然后,你把冰柜上的东西一件、一件搬到地上,一下子掀开冰柜,当时,你一边做着动作,一边在笑,笑声不对劲,‘咯咯咯咯’根本不像你的声音……我吓死了,不敢叫你,而且看你的样子,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问:“我干嘛了?” 阿杰说:“你伸手在冰柜里摸啊摸,像是在捞什么,双手湿淋淋的,然后擦脸抹脖子,像洗脸一样,又像洗澡,还拿了毛巾、脸盆,脱光内衣,从冰柜里用毛巾蘸水擦身子,你擦着……” 阿杰比划着,演示一系列动作。 “啊!别……别说了。”我叫了起来。 我不敢再听下去,感到胃收缩恶心想吐。我忽然想起我做的噩梦,在梦中我感到凉爽,看见窗户外楼下有棵大树,树上吊了一个女人。 梦境似幻拟真,透着诡异。 阿杰忽然褪下裤子。 他的大腿两侧长满溃脓的疙瘩,密密麻麻,一片紫红。他惨笑,说:“我们该怎么办?” “呀!” 窗户被风吹开。 我流汗把体恤湿透了。夹杂雨点的风从窗子吹进来,一阵阵的阴冷。阿杰抱着我,我还是禁不住哆嗦。他的手特别冰凉。冰柜“嘎嘎”作响,轰鸣我的耳膜。这响声越来越特别,以至于我几次产生幻听:女孩蜷在冰柜里,挣脱了胶布的束缚,伸出覆满冰霜的手不停抓挠冰柜。 “咝咝……” 尖锐的指甲扣在柜壁上,拉出一道道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