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花轿被拦 天晴云朗,喜事当头。 数十里红妆,跟在花轿后招摇过市,沿路百姓见着这盛大的婚礼,心中唏嘘时,却不免笑出了声。 迎亲队伍前头,棕色骏马上一袭亮色锦袍的男子,年过四十,眼角眉间的已现褶子,慈祥和蔼。 “这不是左相啊。” “听说只是左相府的管家,这要不是皇上赐婚,谁会娶云家恶女。” “奸臣娶恶女,真真是祸害到一家了。”说话之人哄然大笑。 …… 窃笑声与议论声此起彼伏的响起,跟随在花轿两侧的奴婢气愤地跺跺脚,却无可奈何。 “小姐好歹也云相嫡女,顾相如此做,实在太过分了。”左侧脸蛋圆圆的奴婢秋月气愤难当的指责。 右侧瓜子脸的奴婢春花则担忧地望了眼花轿,出言安慰,“小姐,您别伤心。” 乐鼓声声,花轿摇晃,摇得人犯困,而吵闹的声音却让人无法休息,这让云浅凉心情差到了极点。 云浅凉扯下碍事的红盖头,用手帕擦擦手里捧着的平安果,凑到嘴边狠狠咬了一口。 嘴上涂抹均匀的口脂印在平安果上,她不甚在意的擦擦,继续啃咬,压根没在意落轿后没有平安果该如何交代。 成亲当日,接亲的是新郎府内的管家,从城北的云相府一路走大道到着城南的顾相府,早已脸面丢尽。 区区平安果,在意作甚? 沿路店铺,站满了看戏的人,嘲笑着这场婚礼,难听直言不绝于耳。 摇晃的花轿忽然停住,云浅凉欲掀骄帘查看一番,就听右侧传来奴婢春花的声音。 “小姐,安平郡主的轿撵堵住了去路。” 向思虞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马,毛发光泽柔顺,双目烁厉,一看就是一匹不可多得的好马。 她打马而来,骄纵地扬起马鞭,超着空气甩了甩,好似抽在了云浅凉身上一样,心情愉悦的说道:“本郡主要进宫见太后,你们赶紧让开。” “安平郡主,这花轿不可退啊。”顾府的管家已经下马,恭敬地回复。 向思虞也不为难顾府的人,骑着越过前面迎亲的队伍,所过之时喜乐顿时停了,不知所措。 向思虞靠近花轿趾高气扬的对花轿里的人威胁道:“云大小姐,本郡主是进宫见太后,要是耽误了你可担待不起,识相的你就让人退到上一个路口。” 云浅凉细嚼慢咽的将平安果咽下,用手帕擦了擦手后,方才不急不缓的开口。 “安平郡主说得是。”花轿内传出带笑的轻灵之声,如空谷里回荡着的百雀鸟的悦耳叫声,带着丝丝的笑意,“只是,从云相府到顾相府这是必经此路,而我与顾相今日大婚乃皇上亲定的日子,安平郡主想来定是知晓。如此一来,着急的郡主该走靖安街最快,为何走远些的庆祥街,我看是你太不把太后放在眼里了。” 搬出太后来压人? 这搁平日云浅凉让让无所谓,省得惹身麻烦,可今日大婚,本就够让人笑话了,她这一退万一再耽误了吉时,指不定左相那个奸臣怎么给她难堪呢。 外头的人不禁愣住,云浅凉可是京城出了名的恶女,不学无术,不通情理,俗称没脑子,这番反驳却说的合情合理,出乎意料。 顾府管家跟在向思虞后面,听着这番言论不仅怀疑花轿里面坐着的人,是不是右相府的大小姐云浅凉? 向思虞更是怀疑,举起手里的马鞭就朝花轿甩去,然而还未碰到轿帘就被横空出现的剑拦下,紧接着看热闹的百姓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只见一男子骑马从顾相府方向而来,一名年轻男子身穿藏青色锦衣骑在黑马上,那男子剑眉凤目,鼻正唇薄,只是此刻望向马车的眼角微微上挑,双唇轻抿,似笑非笑,那浓眉下黑色眼眸像滩浓得化不开的墨,如此儒雅中带着邪魅、俊美中带着神秘的模样,让街上路过的姑娘们纷纷红了脸,有些胆大的更是直盯着他卓尔不凡的英姿,一时收不回自己的目光。 “安平郡主是想当街对本相未过门的妻子行凶?”顾无尘骑马上前,冷眼看着骄横找事的女子,眼中一丝情绪都不带,出口之音更是冷的让人寒心。 向思虞悻悻地收了马鞭,看向顾无尘的双目含着深情,但她并未表露得过于明显,身为郡主她有着自己的骄傲。 “我要进宫见太后,烦请顾相让迎亲的队伍让一让。”向思虞平静地道明缘由,间接解释她的行径非无理取闹。 向思虞之所以敢当街拦花轿,如此不敬也是知晓这门婚事是皇上硬塞的,顾无尘未去迎亲表面了他的态度,所以她才敢拦花轿,有意耽误吉时。 顾无尘仿若未闻,对刚才出手阻拦的侍卫交代。 “顾三,将云大小姐安全护送到府内。”说罢,他如来时那般离去,完全没有亲自迎亲的打算。 向思虞脸都气青了,安全护送四字如同做实他所说之罪一般。 云浅凉啃着平安果,听着顾无尘那薄情的话,心中痛快之余,亦有几分忧心,她所嫁之人非善茬,不知借尸还魂性格有变是否会惹来麻烦,入顾相府后定要小心行事,千万不要招惹那个男人。 拦花轿一事在顾无尘的三言两语下解决,喜乐再次响起,匆匆离开庆祥街,赶在吉时前到达顾相府。 顾相府门前,亦是聚集了不少看戏的百姓。 府内小厮奴婢已然在门前列队迎接,可唯独不见新郎官。 大红花轿在顾相府门前落下,喜娘不见新郎身影,上前询问顾府管家。 “顾管家,按理说新郎官得踢轿门,新娘子才能下轿,顾相不在,这谁来踢花轿?”喜娘着急的眉眼间藏着一抹看好戏的笑意。 她是云相府秦夫人请来的喜娘,本有意让人看云浅凉的笑话,办事未必尽心。 “顾三,你来。”顾管家对同行的侍卫说道。 喜娘为难的站在花轿旁,却未多言。 闻言,花轿内的云浅凉赶紧将红盖头盖上,端正坐好。 云浅凉刚将红盖头理好,有人踢动轿帘,出腿利落,脚风拂动眼前红帕。 “新郎踢轿门,新娘下轿。”喜娘高喊一声,跨过轿栏,掀开轿帘,将新娘子扶出来。 出了花轿,喜娘才发现云浅凉手里捧着的平安果不见了,回头去给她找,却见花轿里放着一个啃得干净的果核。 跨火盆,踩碎瓦。 进门后脚踏红毯,不沾地面。 步入正堂,上座空无一人,堂内依旧不见新郎官身影。 喜娘将云浅凉扶至该站的位置后,退到了旁侧,中央位置徒留云浅凉一人,一袭如火嫁衣,却衬出她的寂寥与落寞。 正堂外观礼的宾客,窃窃私语,没了喜乐声遮掩,耳朵灵敏之人轻易便可听清。 而在这时,相府一个小厮抱着一只斗志昂扬的公鸡步入正堂,将公鸡放在了云浅凉腿边,赶紧匆匆退下。 公鸡双脚被红绳绑住,无法站立而“喔喔喔”的乱叫,响亮的声音中气十足。 只听主持婚礼的人适时扬声。 “一拜天地。” 观礼的官员哄堂大笑,女眷们亦是掩嘴偷笑。 这简直是最荒唐的婚事。 云浅凉笔挺的站着,微微垂头侧目,盯着那只扑腾着要逃的公鸡,心态有点崩了。 自幼伺候云浅凉的春花、秋月气恼得不行,见云浅凉一动未动的站着,真真是急红了眼。 然而,众人期待的大闹婚礼,临时悔婚的场面没有发生。 云浅凉虽未于公鸡拜堂,但在礼官宣布送入洞房后,她安分地接过别人递来的红绸,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步步稳健地离开。 红绸高挂,喜果洒在大红喜被上。 云浅凉在床榻边缘坐下,无人说话,只听见领她进来的人井然有序的走远声,以及关门声。 云浅凉长呼一口气,抬手将红盖头扯下,随手扔在地上。 “小姐,盖头是要新郎来掀的。”秋月赶紧上前捡起红盖头,准备重新给云浅凉盖上。 云浅凉摆摆手,“指望着那过堂夫来掀,我大概得一辈子躲在盖头下过日子了。” “小姐,顾相太过分了,居然在百官面前让您下不来台,要知道您…您可是…”说着春花红红的眼眶有泪珠滚滚掉落,她侧过身想擦掉,却没有任何用。 “不准哭!”云浅凉沉声道。 这会外面的人巴不得她在新房内哭成泪人,甚至是像上次被瑾王拒婚那般,扯一根白绫往梁上一抛,两腿一蹬,喜事变丧事。 倘若她真这么做了,不过是亲者痛,仇者快。 “小姐,您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吧。”秋月亦是带着哭腔。 谁人不知,云浅凉自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生母去世后,父亲扶秦氏上位,原以为秦氏会待她刻薄,谁知秦氏娇惯得更厉害,恨不得把人给捧上天了,反倒是对亲生女儿严苛得很。 云浅凉嚣张跋扈的性子,多半时这位嫡母的骄纵而来。 “哭个鬼,有本事他让小厮来替他洞房,看谁没脸。”云浅凉不以为然,就见她眼珠一转,狡猾的勾起唇瓣,道:“秋月,让管家把我相公送来。” “小姐,拜堂时奴婢跟相府的小厮打听过来,顾相压根不在府上。”秋月皱眉。 “我说的是那只鸡。”云浅凉随手拿起大红喜被上的桂圆,手指一用力,薄薄的壳碎开,她取出里面的果肉扔嘴里,催促道:“赶紧去。” 秋月三步一回头的往门口走去,期望着主子反悔将她叫回。 结果她走出了喜房,主子剥桂圆吃得正开心,她只好去找顾管家要那只拜堂公鸡。 正文 第2章 新房遇刺 夜已深沉,乍起的秋风吹皱池水。 新房内,成双红烛照亮孤身一人的新房,新娘已然躺在床榻上休息。 床榻前,红色的绣花鞋旁窝着那只双脚绑着红绳的公鸡,红绳的另一头绑在了床脚,防止公鸡跑掉。 新婚之夜,新娘与拜堂的公鸡共度春宵。 床榻上的云浅凉翻动身子,睁开了无睡意的眼睛,望着那只和她拜堂的公鸡。 “让你住新房啄混蛋,你倒自己先睡着了。”云浅凉扯扯被子,继续酝酿睡意。 云浅凉不知道,她口中的混蛋正坐在新房的屋顶上,将她说的话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 秋夜凉风,月色阑珊。 自夜幕降临,顾无尘便拿着一壶酒在屋顶上喝酒赏月,他一袭暗色锦衣,若非月光清辉渡在他身上,整个人如同被黑暗淹没了般,难以寻见人影。 对月浅酌,颇有一番气氛。 顾无尘如累了般斜躺着,耐心等待着黑夜来客。 “相爷,夜凉了。”顾三拿着一件披风出现在屋顶上。 “马上就热起来了”顾无尘饮尽杯中烈酒,眼神烁烁的盯着装扮成府内小厮,悄悄溜进青松院的刺客。 赐婚时他便百般推脱,无可奈何之下被迫接了赐婚的圣旨。 成亲当日派人缠住他,让他无法露面,外人定是以为他是有意刁难云浅凉。 倘若新婚之夜云浅凉死在了新房之内,明日朝堂定会掀起一番风云,认为是他不喜云浅凉而将人杀害,借此打压他的势力。 云浅凉不过是为了害他,而送来的一个替死鬼。 为了大计,右相这回是大方过度了。 一直睡不着的云浅凉,突然静下心来聆听外面的声响,随后眉头一皱。 云浅凉动作轻柔地掀开被子,将榻前放鞋子的床基挪开,人从脚往里退,退进去后又把床基归位,放低呼吸趴在床下。 云浅凉刚把床基归位,就听见外面有刀剑碰撞的声音在寂夜里响起,紧接细微的开门声响起。 对方刻意放轻了脚步,慢慢地靠近床榻。 透过缝隙,看见一双着夜行衣的腿,以谨慎地步伐前行。 临近榻前,对方看到红帐下似乎无人,他快步走到榻前,一脚踏上床基,掀开红账。 睡在床基上的公鸡被突然的声响吵醒,对方的剑就在它旁边,它好似感受到了来人危险的气息,高昂的叫起来,一个劲地要跑,奈何脚上的红绳绑在了床腿上,只能瞎扑腾。 云浅凉听着那吵闹的声音,那叫一个无语。 相公鸡,长点心吧。 吸引刺客的注意,你不存心找死吗? 果然下一刻,那刺客的剑手起刀落,声音戛然而止,公鸡脑袋落地,飞射出来的鲜血整齐的洒落在地面上,整齐得很。 云浅凉咽咽口水,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剑法凌厉,出招迅速。 随后床基上刺客的脚挪动,迈下了地面。 云浅凉暗自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逐渐放下。 欲走的刺客停住脚步,眼神落在床基上摆放着的红绣鞋上,眼神中浮现了杀意。 云浅凉只能投过光线与影子推断刺客动作,发现此刻弯下了腰,云浅凉还未归位的心顿时悬到了嗓子眼,她抿紧了嘴唇,屏住呼吸。 银剑冷不防的刺入,距离云浅凉只有一指远。 云浅凉眼珠转动,盯着那把银剑,心跳如雷。 她只觉身侧的剑是一条银蛇,朝她露出了毒牙,随时有可能会扑上来咬她一口。 银剑动了动,云浅凉身子往旁边侧了侧,然而只要刺客快速地横扫一下,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她压根躲不过。 喵了个咪,成个亲怎么跟找了个奸夫似的。 夜半三更,提剑闯入,经典的抓奸戏码。 正在那把银剑欲往床底戳几下时,长剑劈空的声音响起,刺客顿时抽回银剑,转身应敌。 顾三长剑直刺,从后面瞄准心脏位置,刺客抽回银剑时回身横挡,身形一弯,躲开袭击,随后银剑飒飒袭向顾三面门, 顾三身影轻晃,利落避过,长剑缠上银剑。 云浅凉趴在床底下,只听见兵器碰撞的声音,刺客与救她的人均是未发出自己的声音,仿佛害怕声音会暴露身份一般。 良久,刀剑的交锋声变弱,屋内一方的气息变得沉重起来,紧接着是破窗之声。 先前的刺客走了,但后来之人留在新房没有走。 云浅凉从缝隙里看到滴血的剑朝她靠近,手指收紧,甚至忘了她一只手捂着脖子。 “出来吧。” 云浅凉未出去,依旧谨慎地躲藏在床底。 顾无尘本就不喜这场婚事,刚好今夜有刺客闯入左相府,顾无尘派人把她杀了,再将罪责推到刺客身上,声称未来得及将她救下便可脱罪,一石二鸟。 她很清楚,今夜的刺客并非冲着顾无尘而来。 今夜之事更让她明白,这场婚事是为了这场的行刺。 云浅凉乃皇上赐婚给左相的贵女,且不论她受宠与否,她终归是右相府嫡女,一旦新婚之夜死在新房,不管与顾无尘有无关系,他都难以逃脱干系。 虽罪不至死,但至少能让他有所损失。 她在众势力的争斗下,沦为一颗死棋! 而设这场局的人,可能是皇上,也可能是瑾王,甚至可能是云相府! 云浅凉脑袋里有根弦绷得紧紧的,无需用力,只要轻轻一扯就会断掉。 顾三见床底下没有动静,转身走新房。 “相爷,逃掉了。”顾三望着庭院里优雅擦拭着软剑的人,恭敬回禀。 “无碍。”顾亦丞扔下沾血的手帕,回头望了眼满是红绸的新房,迈步走向不远处的另一栋楼,“派两个侍卫保护夫人。” “侍卫武功要何程度?”顾三问。 顾亦丞摸着下巴想了想,“不死即可。” 云浅凉与宋疏瑾那点事,他早有耳闻。 先前因宋疏瑾与她那庶妹在一起,闹到上吊自杀的地步,但自从赐婚圣旨下来后,云浅凉反倒没有任何动静。 今日遭众人耻笑,竟未如以往那般大发雷霆,不免让人怀疑她入顾相府的目的,能保她不死,他已是仁至义尽。 周遭陷入安静,红烛因门外传来的风而摇曳,照在地上的光影轻晃着。 云浅凉慢慢推开床基,从床底钻出来。 那只公鸡尸体无人清理,地上还残留着血色,吸一口凉凉的空气,弥漫着的血腥味随之入鼻。 云浅凉裹着锦被,盘腿坐在床榻边缘,望着地上的血,心里堵得慌。 面对刺杀,这副柔弱的身子除了力气大点外,连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今夜顾亦丞尚且是因利益挂上了钩,救了她一命。 倘若他日摆脱了这样的局面,再有人要她死,可就没今日那么幸运了。 这四喜之一的夜晚,云浅凉一人独坐到天亮。 正文 第3章 言语交锋 天方微凉,青松院的清泓阁有了响动,不多时门扉从里面打开。 门刚开出一条缝隙,顾亦丞的手顿住。 昏暗的光线里一个散着青丝的女子蹲在花丛旁,细心的将花连土拔起,放在一旁,直至收拾出一小块空地为止,她才停止折腾那开得好的牡丹。 云浅凉? 顾亦丞蹙眉,虚掩起门扉,避免屋内的光线投出去,惊动花丛边的人。 云浅凉将四角灯笼拿近了些,用手去刨松软的泥土,边刨边自言自语。 “虽说你没能逃是我绑住你的原因,但这个事,归根结底和我关系不大。你想啊,顾亦丞那混蛋要是乖乖拜堂,你也不会被挑中,所以说这就是命!看在你和我拜过堂的份上,我刨个坑把你葬了,咱就两清了。” 云浅凉停下手,看着身边那只头身分家的公鸡,不禁打了个寒颤,她赶紧把公鸡放进刨好的土坑里,将两旁的土推下去,然后重新把花种上,认真的拜了拜,“鸡兄,到了那边可千万别说,你在这边还有个拜过堂的女人,咱俩种族不同,是不能相爱的。” 别人新婚夜见落红,她新婚夜拜堂的公鸡断了头,这要是让外人知道,她岂止是远近闻名的恶女,估计还会被说成是克夫之相。 云浅凉把散落在地的泥土理到花丛里,以免被人看出破绽,随后提着灯笼,走到院落一角的水井旁,打水上来洗手,再将水泼洒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便是有人发现路面湿了,也会认为是霜露浓重。 一切处理好,云浅凉慢悠悠地踱步回屋。 青松院很大,两栋阁楼还绰绰有余,除此之外青松院如一小府邸般,一应俱全,无需出青松院便可在此长时间生活。 昨日被送回新房时,府内的嬷嬷曾告诉过她,日后她住的地方是云水阁,而顾亦丞住清泓阁,虽同在一院,但不在一处。 进院后,只有十来步的距离同行,之后各走一道方能回住处。 分道扬镳,互不相干,甚好甚好。 走进云水阁,云浅凉长舒一口气,转脸却见屋内安然坐着一尊大佛。 红烛映在那张完美俊逸的脸,细碎长发覆盖住他光洁额头,垂到了浓密而纤长的睫毛上,斜飞入鬓的眉毛在凌乱的刘海遮盖下若隐若现,高而挺的鼻梁下有一张性感的嘴唇,像海棠花瓣的颜色。 顾亦丞侧坐在桌前,左手搭在桌边,什么都未做,身上浑然天成的矜贵,展露无遗。 这人何时来的? 她在院中时,有人走动定会有所察觉,只能是她到井边洗手时从清泓阁到了云水阁。 这么一小会的功夫,人悄无声息的进来了,顾亦丞的功夫怕是不低。 云浅凉细抿了一下唇瓣,敛了心性,将灯笼里的烛火吹灭,走向顾亦丞。 “见过相爷。”云浅凉屈膝福身。 “嗯。”顾亦丞喉间溢出一声。 云浅凉眼神微闪,未曾理会顾亦丞来此的用意,径自站直,往里面的新房走去。 “云大小姐,觉得昨日婚礼如何?”顾亦丞未走,在云浅凉回房前出声。 云浅凉呵呵笑了两声,转头望向顾亦丞时,笑得灿烂。 “昨日婚礼如何,相爷心里没点数吗?”云浅凉声音如夹杂屋外的秋霜,清寒泠泠。 云浅凉容貌生得极好,却非讨喜的模样,外人常说她这是狐狸精的长相,简而言之便是媚得过头了,举手投足间仿佛在诱惑人,无论男女皆是不太喜爱这副相貌的女子。 此刻她言辞犀利,不免让娇媚的眉眼间生出几分锋利。 顾亦丞眸间不可见的闪过深色,眨眼间功夫,隐没在如墨般深邃的眼眸中。 “本相心里是否有数不要紧,要紧的是云大小姐可有自知之明。”顾亦丞嚣张摊牌,摆明是存心刺激。 “那还真是有劳相爷特意来提醒,我俩乃奉旨成婚。”云浅凉在特意二字上咬得极重,带着些许赌气的成分,“相爷放心,我这人很是知趣,我懂昨日之事怪不得相爷。倘若昨日嫁进来的是安平郡主,她身份尊贵,身后有明王撑腰,相爷再不愿意,还是得卖明王面子,安分完婚。” “说到底是我没权没势,我认这个栽,但我终归是嫁入了顾相府,相爷总会有需要我这个妻子出面的时候,你我来日方长,胜负不急在一时。” 提及向思虞,顾亦丞眉宇间浮现出不耐烦,缓缓回头望向刻意提他厌烦之人的女子。 京中传言,此人嚣张跋扈,自负高傲,平日里口无遮拦,惹恼了不少京中贵人,而本人并不自知,甚至以此为荣。 但今日,她是故意而为,有意扰他心情。 红烛下,她眉目间扬着自信,眼中光芒熠熠生辉,使得整个人越发光彩照人,与传言大相径庭。 云浅凉迎上那双幽深的黑眸,浅浅勾起唇角,乖巧福身告退。 “天色还早,臣妾去睡个回笼觉,不打扰相爷雅兴了。” 云浅凉转身,脸上笑意全无,眉宇间生出几分凝重来。 她暂时不能得罪顾亦丞,但亦不能让人觉得她毫无用处,有利用价值者才值得相护,然而她还得防着顾亦丞对她身份起疑。 借尸还魂,调查不出破绽,只怕在权势中央者,行宁错杀不放过之举。 刚活过来没多久,又把命给交代了,她可不能那么倒霉。 顾亦丞未多停留,步出云水阁。 顾三院内等候,见主子出来,迈步迎上去,“相爷,抓到的人全部咬舌自尽了,未在身上发现任何代表身份的信物。” “人还在我这,无需查得太紧。”顾亦丞负手漫步前行,眼眸一转,望向那亮了一夜的云水阁,“顾三,你说一个人会轻易心死,而后改变性子吗?” 顾三心中了然,余光瞥了眼云水阁,未因那些传言而果断下定论,为难道:“这,属下不知。” “那就去云相府查查,这位云家大小姐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入顾相府有何目的。” 在顾相府玩手段,没点本事是玩不起的。 正文 第4章 歌姬刁难 软罗熏香,雅致清新。 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屋内,镂空的雕花窗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打落旁侧的梳妆台上。 梳妆台前坐着一美人儿,烟绿衣裙,外披一层薄透的银纱,宽大衣摆上紫薇花开得正盛,三千青丝撩了些许简单的挽了一下,其余垂在颈边,额前垂着一枚小小的水滴形紫宝石,点缀得恰到好处,头上流苏簪花轻晃,如一帘雨意。 温梦凝视着铜镜里的人儿,纤手将红片含入朱唇,轻抿,如血的红印在唇瓣,慵懒之意毫不掩饰。 “小姐,奴婢打听到了。”一穿着浅绿奴婢服饰的女子着急的跑进屋内,对着梳妆台前的人行礼后,上前来在耳边轻声说道:“相爷昨夜并未和新夫人圆房,今个儿更是一早出门了。” 温梦拿开红片,唇角勾起。 她入府多年,琴技深得相爷喜爱,二人时常在寂寥的夜里弹琴饮酒,好不潇洒。 虽说她没名分,但在相府内谁人不得恭恭敬敬地叫她一声姑娘,府内一些事宜更是交给了她来打理,在下人眼里她已然是半个主子了。 相爷娶了夫人又如何,不过是奉旨迎娶的女子,既未正式拜堂,又未圆房,左不过一个空架子。 温梦把手抬起,奴婢赶紧把手凑到手下,搀扶住人,“小姐,我们该怎么做?” “少胡说。”温梦含笑斥责奴婢一句,叹息一声,“相爷也真是,新婚之夜让新娘独守空房,这事要让人知道夫人面子该往哪里搁?” 那奴婢一听,眉眼一喜,机灵回道:“奴婢知道该如何做了?” 温梦满意地点头,不忘提点道:“小翠,行事小心些,莫要让人抓到把柄。” “小姐放心,新夫人恶名远扬,府内多的是担心遭罪的人,稍稍泄露一点苗头,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吧。”小翠扶着人在软塌上,招呼两个二等奴婢进屋来伺候,自己前去伙房取膳食。 …… 青松院,云水阁。 前去取膳食的春花,气冲冲的提着食盒回来。 “气成这样,谁招惹你了?”云浅凉单手撑着脑袋,坐在桌前打盹,听着沉重的脚步声,未睁眼看春花,便能猜出春花那有气无处撒,气坏了的神色。 “小姐,顾……”春花话刚起头,就被云浅凉打断。 “注意称呼,莫要让人寻了错处。”云浅凉睁开眼睛,做正身子。 春花烦躁地撇撇嘴,有些不愿意改口,但碍于主子发话,只好改口。 “夫人。”春花不情不愿的喊道,也不急着告状抱怨了,将食盒打开,把里面的三菜一汤拿出来,在刷了漆的圆桌上摆好,再把一碗硬邦邦的隔夜饭放在云浅凉面前,“夫人,您的饭菜准备妥当了。” 云浅凉盯着面前那碗焦黑的饭,用筷子戳了戳,望向那所谓的三菜一汤。 “拍黄瓜,水煮…番茄,炒……”云浅凉望着那三道菜,最后一盘青黑的菜叫不出名字,她手里的筷子往那盆汤里伸去,将面上三块发黄的菜叶夹出来,“顾相府过得如此…节俭?” 除此之外,云浅凉只能找到寒酸来形容这顿饭了。 “哪里有节俭?厨房里鸡鸭鱼肉一样没少,给一个府内的歌姬,都不给您。”春花嘟着嘴抱怨,存心要刺激出主子的脾气来,“相爷不与您圆房,您就是顾相府的闲人,人顾相府不养闲人。” 虽说现在大小姐学会忍气吞声,讲道理了,但春花还是希望主子有点脾性,以免被人欺负了。 昨日受了那般委屈,她真心希望主子能发泄出来,免得自个儿憋坏去。 “好个不养闲人。”云浅凉放下筷子,摆摆手让人把身边这碗焦黑的饭给撤走。 云浅凉起身,走到门前,无声的望着院子里盛放的花朵。 秋月收拾好新房,从里面走出来,见桌上摆着饭菜,以为是主子心情不好,没有胃口。 “夫人,身体是自己的,您多少吃点。”秋月劝道。 春花对秋月使使眼色,秋月走进去看那些饭菜,眉头立马皱起来,指着饭菜与春花无声的交流。 云浅凉沉思良久,最终有了决定。 云浅凉朝两个奴婢招招手,待两人走近,她悄声道:“我把相公的尸体,葬在栽种着姚黄的那片花丛下。” 秋月一惊,浑身猛然一抖。 “我说的是那只鸡。”云浅凉敲了秋月的脑袋一下,继而道:“昨儿夜里来了刺客,把它杀了,我担心被相府的人知道,天不亮把尸体给埋了。” “您做得是对的,要是相府的人知道,肯定传您克夫。”春花亦是放低声音说话。 “尸体久了会臭,反而容易让人发现。”云浅凉冲两人挑眉,见两人未懂她话里的意思,不争气地道:“所以你们俩一个去外面守着,一个去把那只鸡挖出来,用青松院的小厨房把那只鸡给我煮了。” “夫人您昨天还说那只公鸡和您有情分,今天就打算吃了它?”秋月一脸无辜的发问。 “它最好的归宿就是成为我身体里的一部分,这情分更深。”云浅凉催促,“赶紧去。” 您就是想吃肉。 春花、秋月忙走出去,到指定的地点把那只刚埋不久的公鸡给挖出来。 云浅凉坐在云水阁的门槛上等待着,脑袋里的思绪渐渐飞远。 顾亦丞虽是奸臣,却是个文雅之人,府内养了不少歌姬与舞姬,休沐日不爱往花街柳巷跑,只在府内与家养的歌姬与舞姬们吟诗作对,聊琴棋书画,在她得知要嫁入顾相府时,便派奴婢去打听过了。 只是她没想到在顾相府内,一个歌姬的身份竟然比她这个皇帝赐婚,明媒正娶进来的夫人待遇好。 主子吃糠咽菜,上不得台面的歌姬却大鱼大肉,好一个不养闲人的规矩! 一连三日,云水阁的膳食非但没有改善,反而因回门那日,顾亦丞不在京城,而她亦是未独自回门,导致膳食越发差了。 以往只是些冷饭,加一些寒酸的菜。 那日后,送到云水阁的饭菜全部带着馊味,无法入口。 “看来不敲打敲打是不行了。” 正文 第5章 目的收权 秋风怡人,阳光温和的日子里,云浅凉终于踏出了青松院。 沿路闲逛,熟悉相府布局。 一路上,见到云浅凉的奴婢对她视而不见,在她走过后,在背后窃窃私语,仿佛她做了见不得人之事,出来见人会丢尽脸面。 春花、秋月一路气恼,倒是云浅凉本人无所谓的欣赏着顾相府的景致。 云相府满园花色,奇石嶙峋,处处彰显着相府高贵美丽,而顾相府完全相反,花园里栽种寻常花朵,甚至有些像极了路边的野花,压根叫不上名来。 唯一能称得上花费心思的,便是那架在湖上的九曲回廊。 夏日映荷时,是处观赏荷花的绝佳地点。 云浅凉行走在九曲回廊里,探头往水底下看去,似乎想找些食材填肚子,一双眼睛放着狼光。 “夫人,没人会在湖里养鲤鱼来吃的。”春花见主子抓着柱子,身子越发往外探,赶紧把人拉回来。 “养一池塘的鱼虾,闲时烹茶垂钓,缺钱花还能拿出去卖。”云浅凉话落,就听闻前方传来轻笑声。 云浅凉正了正身子,望向迎面走来的莺莺燕燕,穿着打扮上像是哪家千金小姐,但身上脂粉味过于浓重,熏人得紧。 “大胆,见了夫人还不行礼。”春花往前站了一步,厉声呵斥。 春花自幼跟在云浅凉身边,平日里跟着主子横行霸道管了,这会拿腔作势起来,满脸厉色,倒是唬得住些许人。 那群歌姬舞女未动,而是将眼神投向了为首那位穿浅绿抹胸长裙的女子。 温梦听过云浅凉不少传言,但是第一次见到本人。 端正到无可挑剔的五官,细致的排出了绝美的轮廓,眸光流转时如烟波轻漾,光华尽显。 薄施粉黛,秀眉如柳弯,额间轻点朱砂,娇媚动人。 单单那张美艳的脸,便让素来对容貌有自信的温梦有了危机感。 温梦不服输般的站直了些,未屈膝福身,似是一旦对眼前之人伏小做低后,将再难抬起头来。 若换做以往,温梦定会做到让人寻不出错处,只是今日她咽不下这口气。 云浅凉淡定自若的等待着,未多加留意为首之人。 但她心里有数,那为首之人正是春花每日里念叨着的歌姬——温梦。 可她偏不刻意怀揣敌意,待温梦与其他歌姬舞女一视同仁,如此她们的身份便划了等号,即便府内下人待温梦再恭敬,在她这个明媒正娶的夫人面前,始终是上不得台面的歌姬,身份悬殊。 小翠怀里抱着一张古琴,反呛道:“相爷都未承认,好意思称夫人吗?” 闻言,云浅凉眉目一凛,眼神里的烟波水色尽褪,寒光乍现射向那出言不逊的奴婢。 小翠不禁一颤,随即低垂下了脑袋,不敢直视那双眼睛。 “春花,让顾管家召集府内所有人,在正厅等着!”云浅凉冷声道。 “是。”春花应道,行礼后匆匆去找人。 “秋月,回青松院将那道赐婚的圣旨拿来。”云浅凉再次出声吩咐。 那群歌姬舞女听闻圣旨,皆是不明白云浅凉用意。 只见云浅凉在奴婢退下后,绕开她们往相府正厅方向走。 云浅凉走了一段路,见那群莺莺燕燕面面相觑,没有动静。 “怎么,还要本夫人逐一请各位到正厅?”云浅凉声音很沉,沉得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克制,却让人明显的感觉到她压抑着的冷意。 当云浅凉领着一群人慢悠悠的来到正厅时,正厅外已然站满了下人,连不当值的侍卫都来了,整齐的排成六列。 “夫人,人都到了。”春花上前禀报。 顾管家抬眼看了看走来的女子,一袭略显简单的素衫,淡雅脱俗,秀丽天成,深蓝色丝线在衣料上绣出一朵朵怒放的彼岸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看上去却不显妩媚,反添了几分清冷的气质。 她本就沉着脸,在那盛极的容颜下酿出强势来。 顾管家恭敬地上前,询问道:“夫人有要事,可以让老奴将人带到青松院,无需亲自跑一趟。” “难为顾管家记得我是夫人。”云浅凉冷冷一笑,微抬眼皮,却透着冷寒。 云浅凉未走进正厅,顾管家赶紧让小厮从里面搬了椅子出来,又吩咐奴婢准备茶水,好生伺候。 云浅凉端正地往那一坐,端着茶水品尝着,半晌未说一句话。 大概一盏茶的时间,队列里躁动起来,低声埋怨云浅凉耽误做事时间。 “这埋怨恐怕是错了人,若非芙蓉院的奴婢提醒,我倒是不曾想过如此兴师动众。”云浅凉三言两语将祸水引到芙蓉院,而后她放下茶杯,话锋一转,“不过,府内下人如此尽心尽力,为何自我嫁进来,云水阁膳食不是冷饭冷菜,便是隔夜的有味了的饭菜?” 顾管家打理相府,还需打理相府外务,平日里府内有带出来的人与温梦打理,寻思着女子间更为了解口味,便未多加插手这位夫人的事,却不曾想到下人在背地里竟是克扣主子膳食。 “怎么回事?”顾管家厉声问道。 底下的躁动顿时安静下来,无人开口。 “顾管家,这几日府内事忙,加之相爷不久前大婚,大家恐怕是还未适应。”温梦站出来替下人解释,轻柔细语安抚人心。 云浅凉盈盈眸光望向温梦,唇齿间是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我听闻顾相府有不养闲人的规矩,这倒是怪不得伙房的人给我的待遇如此差。”云浅凉未发难,顺着温梦的话往下说,“既然如此,那本该属于当家主母管的事,今日便交接给我吧。” 一言激起千层浪,饶是温梦擅长装模作样,那一刻也僵在了原地,看着云浅凉的眼神震惊的如同见了鬼。 “以前相府没主母,家务事需要借外人之手打理,如今我嫁进来了,这些家务事自然由我来处理最为妥当。顾管家,你说是吧?”云浅凉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将收权的意图说得明明白白,临了还不忘把顾管家拉到自己这边。 “按规矩,确实该如此,是老奴疏忽了。” 顾管家乃相府老人,听命于顾亦丞,只按规矩办事。 正文 第6章 来剂猛药 “可是,相爷……” 温梦欲反驳,保住自己手里的权力,直接搬出当家之主,但云浅凉连话都未让她说完。 “秋月小心些,别摔了圣旨。”云浅凉见人急急跑来,故意提醒。 温梦的话堵在喉间,难以咽回肚子里,却又寻不到开口的机会。 秋月双手捧着圣旨,递到云浅凉面前。 众人见到拿明黄色的绸缎,当即跪地。 “方才提及是芙蓉院的奴婢提醒,我才会如此兴师动众,我便与你们说说,召集你们到此的缘由。”云浅凉随意地将圣旨拿在手里,对着跪在地上的人清浅出声,“刚才在九曲回廊时,我的奴婢呵斥某些人见到我不行礼,温姑娘身旁的奴婢当时驳了一句话。” 云浅凉顿住,春花知趣地站出来,学着小翠的神态与口气,重复一遍。 “相爷都未承认,好意思称夫人吗?” 云浅凉抬手,春花立即退至她身后。 “从我连日的膳食与今日闲逛时听到的嘲讽来看,各位心里大都不认可我这个主母。你们在心里如何想都行,毕竟皇上看不到,自然管不着,但说出来便是死罪!”云浅凉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润润喉,紧接着的话越发犀利,“我乃皇上下旨赐婚给左相的正妻,理所当然是顾相府的夫人,出言否认我的身份,等同否认皇上金口玉言!” 云浅凉垂下眼眸打量起跪地之人的神色,不少人抱着此乃家务事,皇上插不了手的心态,对她这番震慑不以为然。 云浅凉冷哼一声,让顾管家起身,将圣旨递出去。 “念给大家听听。” 顾管家用锦帕擦了擦手,才敢将圣旨接过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右相府嫡女云浅凉,知书达理,温良恭谦,赐于左相为正妻,望两人同甘共苦,携手白头。钦此。” “很奇怪吧?大家都知我是皇上赐婚给相爷的,没必要当众显摆。”云浅凉直言不讳的揭穿大家隐藏的嘴脸,“念圣旨是想告诉你们,圣旨还在,这场婚事皇上还在看着,谁都无法保证顾相府内全是自己人,一旦话传了出去,到了皇上耳中,这个罪你们担不起,相爷同样担不起。” 顾管家心领神会,云浅凉不仅是在利用圣旨让大家认主,从旁得主母之权,更是敲打顾相府下人不可乱言,以免祸从口出。 云浅凉站起身来,往温梦面前走去。 她在温梦面前蹲下,伸手将温梦的脑袋抬起来,让对方直视着她的双眼。 “温姑娘,相爷视你为知音,你就要对得起这份高看,不要让人觉得教出这样奴婢的主子,好不到哪里去。”云浅凉松开温梦的下巴,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奴仆,“我云浅凉是京中出了名的恶女,犯到我手上都没好果子吃,趁我还讲道理,也别太得意忘形,得寸进尺了,否则我不讲道理的时候,死个人没什么大不了。” 云浅凉说多了话,嗓子不太舒服,端起茶杯细细的品着,却不把圣旨收回,让大家就这么跪着。 顾管家有点对云浅凉刮目相看,外界传言嚣张跋扈,美艳无脑,这一番行径可谓手段高明。 良久,云浅凉未再训话,众人跪着默不作声。 顾管家见势头已过,出言请示,“夫人,早膳刚过,还有许多事要做,可否让大家下去做事?” “已过早膳了吗?”云浅凉明知故问,“春花,秋月,你两吃过了?” “夫人都没得吃,奴婢二人更是没有吃。”秋月委屈地摸摸肚子。 “自从随我嫁入顾相府后,两个面色红润的丫头都饿出菜色了。”云浅凉摇头叹息,抽泣两声后用手帕擦擦眼角,“这日子是没法过了,改明我拿上圣旨与那些赏赐之物进宫谢恩,看看能不能用首饰换些饭菜吧。” “还不赶紧去给夫人准备早膳。”顾管家擦擦额角的汗意。 伙房的人赶紧起身退下,不敢有所怠慢。 云浅凉心里冷笑,懒洋洋地起身,“如此我便回去等膳食了,顾管家整理好交接事宜后,再到青松院来交接吧。” 云浅凉拿着圣旨上优雅地离开,那群人才终于得以站起来。 温梦看着那好看的背影,恨得牙痒痒。 她入府三年,花了一年半的时间在相府打好的根基,勉强能打理相府的事务,为此她挑灯夜战学了不少东西,结果云浅凉那个狐媚子竟想要收回去! “温姑娘,你手头上的内务,上午便于我交接了吧。”顾管家仿若未见温梦的不甘心般。 “顾管家,这事无需禀报相爷吗?云浅……”温梦一时最快的直呼其名,反应过来后改口,“夫人以前可是对瑾王死心塌地,这才刚嫁进相府便想要掌管相府内务,万一……” 温梦余下的话未道明,但聪明人心里都有数。 云浅凉之前对瑾王死心塌地到寻死的地步,却在赐婚后顺从的嫁入了顾相府,难免会令人生疑,误会她可能与瑾王间有不可告人的交易,这才答应嫁入顾相府,而相府内务事包括中馈财政,金钱的动向能调查出无数事,万一泄露给了瑾王,后果严重。 “此事我会于相爷禀报,但夫人介意了,即便夫人不管,也该由我亲自打理,不该经你的手。”顾管家言辞间带着不容商榷的态度,温梦不便多言。 “当初是相爷发话,只要想要同意,我立刻交出手里的权利。”温梦态度强硬的回答,施施然转身离开。 顾管家看着离去的身影,摇了摇头。 府内下人均是经过调教,若无人用计,不会有人敢去争对夫人。 云浅凉即便不受宠,依旧是云相府嫡女,皇上亲赐的左相夫人,绝非奴仆敢去针对的。 相府内,最容不得的便是有非分之想的人,温梦仗着相爷对她琴技的喜爱,已然逾矩了。 “日后莫要去招惹夫人,别被人当箭靶使了还不清楚。”顾管家挥退奴仆前,不忘叮嘱一句。 正文 第7章 刺客奸细 京郊别院。 一间收拾得干净的房间,里面摆满了特殊的刑具,半人高的铁笼管着一个头露在外面的男子,男子身材瘦小,身体与四肢困在狭小的铁笼里,时间一长关节就会很难受。 男子头皮与面部已经被牙齿尖利的动物啃咬过,血淋淋的伤口狰狞可怖,只能通过轮廓依稀辨认出,此人正是新婚当夜逃走的刺客。 “大婚当日送的礼不够,还要再送一份,真当我顾相府进出自由?”顾亦丞坐在一把木椅上,双手带着黑色手套,手里把玩一样如锯子般细小齿痕的刑具,细看之下不难发现,那细而尖的齿痕有卷曲的倒钩,要是打在身上,收回来势必会钩出肉。 顾亦丞玩腻了随手扔开,从刑架上拿出另一样样式奇怪的刑具,一个寸长的铁制圆筒里挤满了薄铁条,前头还是合拢的,扭了一下突然前端炸开,铁条细如针,密密麻麻的扎在一起,针尖是一层墨绿色,看得人背后发凉。 “顾四,给他试试。”顾亦丞把手里的东西抛给站在铁笼白面书生长相的属下,而他越过铁笼走向地牢深处,望着里面浑身血水滴不停的人,“我来猜猜你的身份,以及潜入万宋的目的吧。” 牢房里,手脚被铁链束缚,悬在半空,如晾着等待风干的尸体。 男子脑袋无力的垂着,沾着血的黑发遮挡住了他的面容,虚弱的呼吸拂动发丝,勉强能看出人还活着。 半年前,顾亦丞得到消息,有敌国奸细潜入万宋京城,他一直在秘密排查奸细,可这个奸细藏得太深,且行事小心谨慎,隐藏得十分周密,他一直无法在怀疑的三人中确定是哪个,直至大婚前两日。 宋疏瑾为了牵绊住他,而插手此事。 那奸细得到消息,准备暂时撤出京城,待风头过了再以商队的身份进城。 奸细以为他大婚那日会有所松懈,混在观礼的百姓中从城北到城南的城门,打算不引人瞩目的出城。 在庆祥街时,顾亦丞发现了奸细踪影,刻意露面,让人误以为他会出现在婚礼上。 在奸细出城后,他带人一路追捕,找到奸细在城外的据点。 顾亦丞一个手势,身后之人悄然前行,将农家小院包围。 屋内,主人将奸细送进暗道,将暗道入口复原,在上面铺了稻草,再将杂乱的货物堆在上面。 做完一切屋主觉得安心了,往外走去。 刚走出屋子,就见顾亦丞骑着马走来。 年有三十好几的屋主,手里提着水桶,当即心下一惊,但未表露出任何端倪。 “大叔,可有见到一个下巴有颗黑痣的人。”顾亦丞骑着高头大马,一身锦衣矜贵不凡。 屋主提着水桶的手收紧,潜入万宋京城的王岩嘴角往下一寸的距离,正好有颗小黑痣。 “脸上有黑痣的人倒是见到过,嘴角有黑痣的人,小的却是没见着。”屋主小心翼翼的回答,眉眼间带着些许讨好。 “多谢大叔。”顾亦丞嘴角笑意加深,正欲调转马头离去,余光瞥见对方松了一口气,他心里不屑的冷嘲一声,勒住了缰绳,冷冽的话音从天而降,“大叔真是厉害,我只说下巴有黑痣的人,你竟然能猜到那颗痣在靠近嘴角的位置。” 屋主一惊,将手里的水桶砸向顾亦丞,身影往旁侧猛蹿。 然而刚窜出小院内的菜园,就撞上包围的人,他心一狠,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当下抹脖子自尽。 “进去搜。” 顾亦丞的骑着马绕着农家小院缓慢骑行,眉宇间尽是冷冽与算计。 顾亦丞的马匹停在一处,纵着马往西北方向前行一段距离,再来回在附近的路面比较马蹄声的细微变化。 顾四带人进屋搜查,这处小院只有死去的屋主一人居住,大家在屋内翻找,察觉堆放货物的周围脚步声不对劲,几人将货物搬开后,找到了暗道入口,派人下去查看一番后,找到了一串离开的脚印。 “相爷,屋内找到一条往西北方向的暗道。”顾四走出屋舍前去禀报。 “阳荆城的官道时常有商队出没,的确是个好地方。”顾亦丞望着西北方向,“走!” 一行人策马离去,马蹄溅起的尘埃四处飞扬。 行到半路,为首的顾亦丞勒住缰绳,停了下来。 “相爷?”顾七及时勒住缰绳,方才幸免撞上去。 “顾四,你负责带人去追捕,尽量留活口。”顾亦丞交代一声,当即调转马头往京城方向回转。 顾亦丞一路疾驰,通透的心思一片了然。 他此刻赶去通往阳荆城的官道,定是无法在关城门前赶回来,今夜要是有高手入府刺杀云浅凉,定会让人防不胜防。 然而顾亦丞当日没有直接从城门入京,而是绕了一条隐蔽的山路,避开了宋疏瑾在城门的视线,在外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悄然进城回府。 而前去追捕的顾四等人,在官道上将接应奸细的商队一网打尽。 那伙人被抓后立马服毒自尽,他们只好伪装成商队的人,在暗道出口埋伏奸细,活捉了奸细。 新婚后几日,顾亦丞一直在调查奸细的身份,以及潜入京城的目的,并试图将在京中给奸细传递消息的人找出来,但奸细口风严实,严刑拷打下始终未吐出一个字,而这时负责保护云浅凉的侍卫来报,那夜行刺云浅凉的刺客有了动静,他吩咐把人抓了回来。 顾亦丞最不怕嘴硬的人,他有的是办法让人开口。 这两日,顾亦丞只顾着折磨那个刺客,每一次用刑都当着奸细的面,要将人心里的防线一点点击溃。 “姓名王岩,老东家是北边的人,多年前一次任务失败而被追杀,被祁太子救了。”顾亦丞随口道出奸细身份,以及效命之人,嘴角玩味的笑容好似在挑衅人,“此次祁太子派你到万宋,是为查一个人,还为了得到某样有价值的东西。” “顾相有本事查到,何必留我?”王岩吐出一口血水,双眸已然无了生机。 “本相似乎还什么都不知道。”顾亦丞噙着邪魅的微笑,不急着逼问王岩在万宋的上家,转身往外走,临走时交代顾四好生招呼两人。 顾亦丞出了地牢,见跟随着顾管家身边听命办事的刘安,已然等候多时。 “相府发生了何事?”顾亦丞边往外走边问。 刘安将早上发生的事周详告知,顾亦丞眼眸越发深沉。 正文 第8章 明码标价 云浅凉用过丰富的早膳后,躺在院子里晒太阳,轻柔的风拂面而过,暖暖的阳光洒落在身上,她腹部放在一个上好的紫檀木盒子,里面装着她想云相府带过来的钱。 虽说她在云相府过得挺滋润,但如今的嫡母秦氏却没少克扣她的银钱,她母亲陆氏的嫁妆都被吞并了。 以前的云浅凉觉着秦氏待她好,竟然不计较,以至于她的小金库金钱不多。 后来云浅凉上吊死了,她平白无故地捡了这副身体,对秦氏的那些手段她是门清,完完全全的捧杀。 自己的女儿严厉的教导,知书达理,学富五车,对云浅凉的教导却是无才便是德,平日里骄纵着助长歪风,于是云浅凉就成长为了金贵的小公主,不是公主命,却有一身公主病,风评极差。 她占据了这具身体后,不再与秦氏亲近,性子收敛起来,也不常与那些官家小姐们玩耍了,都是一群看她无脑笑话的人,能活成这样着实是糟心。 云浅凉心情愉悦的数着仅有的五张面额一千的银票,以及盒子里一些金银锭和一些碎银子。 这些金锭是赐婚时赏赐的,她急吼吼的占为己有了,当时可把秦氏气惨了。 可想到她母亲那笔不菲的嫁妆,云浅凉如今还肉疼得很,总想寻思个办法弄回来,养肥自己的荷包。 云浅凉数得正兴起,一道阴影笼罩下来,挡住了她的阳光。 凭着气息分辨出来人,云浅凉不禁皱眉。 她这过堂夫来做什么? 云浅凉脑袋一转,将银票放进紫檀木盒里,双臂将紫檀木盒抱得严严实实,警惕地道:“你再看我也不会给你的。” 唯有钱财与贞操要保护好! “跟我去见一个人。”顾亦丞假装没看见她抠门的形象,道明来意。 云浅凉一听不是打她钱财的主意,顿时放松下来,继续捣腾她那点再数都不会多的钱,边漫不经心的挤兑顾亦丞,“这才多少天,相爷就需要用到我了?” “赶紧收拾。”顾亦丞面露不耐。 云浅凉嘴角笑容遮都遮不住,却故作姿态特别矫情的捂着心脏的位置,重重的哀叹一声。 “我今个儿气得心绞痛,哪都去不了,您自个儿走好嘞。”那尾音带着的愉悦不掩不藏,半点病态的样子都没装一下。 “相府管家的权力。”顾亦丞抛出诱人的条件,正是云浅凉早晨所提之事。 他开出这样的条件,一来是要见的人对他很重要,二来可以借机试探云浅凉,抛砖引玉,牵出大局。 “不!需!要!”云浅凉一字一顿的道。 她不过是讨厌别人拿着点权力在她头上作威作福,要是没有这些日子的罪受,她会老老实实待在云水阁,偶尔寻思一下弄回母亲嫁妆的事,好生逍遥自在。 相府这些人好生生的招她惹她,非得找不自在,她才不得已出去树立威信。 云浅凉拒绝得干脆,倒是让顾亦丞始料未及。 “我听到的可是早膳之后交接。”顾亦丞出言拆穿,眼神一直盯着那张明艳动人的脸,试图看破她的伪装。 云浅凉不在意的笑,晃了晃脑袋,“我是挺想让你护着我,保我不死,但就你相府后院的这点破事,接手等于自找麻烦,我才不稀罕管呢。” 美男和美女都不如金钱治愈她,而且钱是死物,永远不会背叛她。 顾亦丞,过堂夫,要来何用? “开个价。”顾亦丞倒是直接爽快。 “你未免太小瞧我了吧。”云浅凉动作缓慢依依不舍的把银票放回去,用钥匙把锁头锁好,将银钥匙当首饰一样用流苏穿好,挂在脖子上。待她收好后,抱着盒子站起身,朝顾亦丞伸出一根手指,“一千两,不接受讨价还价。” “可以。”顾亦丞毫不犹豫的答应。 “我信不过你,回清泓阁把字据写了,然后先付一半定金。”云浅凉抱着盒子往云水阁内走去。 顾相府没有拨奴婢给她,她嫁过来需要收拾的东西只能靠两个奴婢整理,这常年不住人的云水阁,除了那间新房与正厅都没仔细打扫,需要重新打扫布置。 虽然云水阁很大,要辟出一处当书房很简单,可以前的云浅凉识字不多,压根用不到笔墨纸砚,所以她假装里文房四宝一样没有,想让人在云水阁写都拿不出东西来。 “顾三,取账房支五百两银子,再拿套文房四宝过来。”顾亦丞跟着往云水阁走,远处的顾三则去出了青松院。 春花洗了洗手,过来迎云浅凉,见到身后的人屈膝行礼,“见过相爷。” “替你家小姐换身素净端庄的衣物。”顾亦丞交代,随后自己到首座坐下等待。 “是。”春花应声。 云浅凉往里走,琢磨着素净端庄的衣物,是要去见长辈吗? 据说顾亦丞家中只有父亲,但他父亲为一女子背叛了他母亲,两人远走他乡当官去了,而他母亲郁郁寡欢无疾而终。 他由祖父养育成人,但在他弱冠那年,祖父病逝。 他哪来需要带新婚妻子露面的长辈? 顾亦丞肯开出那么丰厚的条件,对方在他心目中地位不低啊。 等云浅凉换好衣物出来,顾亦丞已然写好自居,五百两面额的银票也备好了。 云浅凉拿起字据逐个的看了遍,以免顾亦丞在文字上钻空子,让她做了赔本买卖。 “传言云大小姐目不识丁,这字据看得倒是认真。”顾亦丞冷不丁冒出一句。 云浅凉一愣,把字据交给春花,“看看有没有问题,没问题收好,要是相爷不付尾款,还能拿相爷的字卖钱补亏损。” 顾亦丞的字苍劲有力,字如其人,一幅字画在京中千金难求。 春花接过字据,低声反驳,“字我家小姐还是认得的。” 顾相府门前已然备好出行的马车,赶车的人眉宇间有股英气,不似寻常车夫。 云浅凉未多加打量,任何达官贵人的府邸都不寻常,何况是年纪轻轻身处高位的顾亦丞,府内两个车夫都是有功夫底子的人不足为奇,她想要活下去,就得安分守己,莫要去深究顾相府的情况。 正文 第9章 安国侯府 马车几乎穿越了半个京城,东绕西绕花了一个时辰才终于停下来。 顾亦丞率先出了马车,特意好心的在踏凳旁等待,云浅凉准备下去时,好心地抬了下手递出去。 云浅凉下马车的动作顿了顿,看着他的手,再看看马车所停的位置。 “礼物你得自己准备,一千两是演出费,不含送礼。”云浅凉很认真的回答,甚至在顾亦丞没收回手前不打算下车。 顾亦丞微仰着头,望着背对阳光站在马车上,垂眸与他说话的女子,眼神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随后他收回手,负在身后往左侧的府邸走去。 云浅凉麻利地跳下马车,缓步跟上。 安国侯府? 云浅凉眼神快速扫过门头的匾额,烫金的四字让她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安国侯是当今唯一的侯爷,他年轻时随宋家祖先一同征战沙场,立下过无数赫赫战功,乃开国功臣。至今他虽退出朝堂,闲赋在家,但余威仍在,随便一句话连当今圣上都得卖他三分薄面。 安国侯府的侍卫见了顾亦丞态度恭谦,并不生疏,仿佛自家少主子般。 “见过相爷,见过夫人。” 进了安国侯府,府内有奴婢在张罗,见了两人均是恭敬行礼,连第一次见的云浅凉都识得。 “你这臭小子还知道来?”迎面有一老者坐在轮椅上,被人推了过来,他嘴上虽是抱怨,刻意压着嘴角翘起的弧度,眼里的喜色却出卖了他的心思。 “外公。”顾亦丞态度依旧是那般不冷不热,轻描淡写的喊了一声,连点亲近都未从他声音里听出。 云浅凉嘴角可掬的笑容一僵,猛地转头望向身侧云淡风轻的顾亦丞,眉宇间不仅有震惊,更多的是狐疑与担忧。 来前她还想着不要深究顾相府与顾亦丞,到了这她发现事态完全不受控,她稀里糊涂的似乎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 “这是云丫头吧。”安国侯已然被侍卫推到近前,与云浅凉说话的态度完全不似刚才的厌烦,反而有些喜悦。 云浅凉稳住心神,敛起了思绪,眉目间柔和下来,嘴角浅浅勾起,朝着面前年有六十的老者盈盈一礼。 “外孙媳妇云氏给外公请安。”云浅凉礼数周全,按照顾亦丞在马车上交代的话行事,步调亦是保持一致。 安国侯一双烁目打量着身前的女子,容貌惊艳,眼神正直,并不像传言那般。 先前得知皇帝赐婚,逼迫外孙娶恶名远扬的云相府嫡女,他当时勃然大怒,欲进宫找皇帝理论。 好在外孙及时派人来阻止了他,否则这会他与顾亦丞的关系是众所周知了。 大婚后,他一直吵着要见见传言中的外孙媳妇,奈何那臭小子一再推拒,他只好以绝食相逼,这才换来今日一见。 今日得见,见云浅凉不如传言那般任性跋扈,反而是个玲珑心的女子,稍微安心了些许。 “就知道傻站着,不知道扶你媳妇起来?”安国侯冲笔挺站立着的人吼道。 顾亦丞不耐的叹口气,伸出手来将云浅凉给扶起来,道:“在安国侯府没有那些礼数,不必行礼。” “这不太好吧?”云浅凉悄声道。 “有何不好,像外公这样,见到皇上照样坐着,他还能把我怎样?”安国侯的两撇小胡子一翘一翘的,煞是可爱。 安国侯腿脚不便,那是以前在战场上留下来的旧疾,年轻时不太在意,年老了来势汹汹的爆发出来。 “如此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云浅凉抿嘴加深了笑意。 “云丫头进来用午膳。”安国侯热情的招呼云浅凉进屋,嘴甜的说道:“亦丞那臭小子能娶到你这么好看的媳妇,当真是便宜他了。” “外公说笑了,相爷丰神俊逸,位高权重,乃京中女子的梦中情人,能嫁给相爷是我的福气。”云浅凉弯着唇角露出娇羞的笑意,落落大方的夸赞。 云浅凉从侍卫那里接过推轮椅的活,推着安国侯往正厅走去。 正厅内。 圆桌上已然摆满了菜肴,无论是碗筷与菜肴的量,甚至是冷热都恰到好处。 然而这顿饭云浅凉吃的有些心不在焉,在应付安国侯的问话时,还精明如猴,安静下来她脑袋里一直盘旋先前的疑惑,挥之不去。 “云丫头,你两何时让外公抱外曾孙?”安国侯语出惊人。 闻言,喝着茶的云浅凉狠狠地呛了一下,不断咳嗽。 顾亦丞的手落在她背上,替她轻拍顺气,代为出言回答安国侯刁钻的问题。 “浅浅身体不好,待把身子养好后再要孩子。”顾亦丞亲昵的称呼,让云浅凉浑身泛起了鸡皮疙瘩,肉麻的让她一颤,顾亦丞刻意曲解,将一杯热茶送到她嘴边,“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云浅凉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摆摆手,让那杯热茶推远。 和安国侯聊天,她要记住别吃别喝,太吓人了。 “前个儿皇帝小子派人送来一支上好的千年人参,你拿回去给云丫头补身子。”安国侯说着吩咐管家去拿人参。 “外公,我身体……”云浅凉正想拒绝,耳边响起的是顾亦丞故作亲昵时的低语,她生生将喉间的话咽回肚子里,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下,疼得她脸色一白,“我身子骨打小不好,非一时之事,劳外公费心了。” “我府内有位早年随军的军医,让他来给你瞧瞧。” 不待云浅凉拒绝,身旁的顾亦丞已然出声答应,“也好,省得您老整天没事瞎惦记着我妻子。”  云浅凉皱眉的看向顾亦丞,脸色能自己想办法变苍白,她上哪给整出病来? 说好的五五分账,转脸你就背叛了承诺。 云浅凉脸色微变的扶额,寻思着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事。 安国侯府的军医是为白发老翁,下巴的白胡子蓄得有手指长,但老态龙钟,步履沉稳,显然是常年随军行走练就的体魄,人到老年依旧身强体健,走起路来无半点拖沓。 “见过侯爷,见过相爷,夫人。”老翁提着药箱上前行礼。 “老刘头别整这些虚的,赶紧跟云丫头看看。”安国侯摆摆手。 “是。”老刘头起身,提着药箱走到云浅凉身旁,将垫子放在桌上,对云浅凉说道:“夫人,请把手伸出来。” 云浅凉豁出去般,将手伸出来。 老刘头将薄手绢盖在如藕节的白皙手腕上,隔着手绢诊脉。 正文 第10章 才学初现 老刘头把脉半天,脸色越发凝重起来,看得周遭本在闲聊的祖孙二人逐渐没了声响,紧张地看着他与云浅凉。 云浅凉原本心态还很平静,这会竟也跟着紧张起来,手心不禁有了汗意,甚至心里有些动摇起来,怀疑她这不要钱捡来的身体当真有病。 顾亦丞桌下的手不动声色地握住云浅凉的左手,像是在安抚般,实则是为了让她的脉象不正常,而往她体内渡了些许内力,使得她脉搏混乱起来。 老刘头正欲收手,发现脉象突然有变,刚移开寸许的手当做是没摸清般,重新号脉,这会他眉头一下紧皱起来。 不过这次他很快的收了手,在松手时眉头也松开了。 “夫人脉象缓慢虚浮,脉象不实,乃体虚所致,我开张药方调理即可。”老刘头只做简单诊断。 云浅凉收回手,面上淡然的笑笑,内心揍人的心思都有了,又是面色凝重,又是眉头紧皱,得出的结果只是小小的体虚,这不是存心吓唬人吗? 老刘头写好药方后,吹了吹纸上的未干的墨汁,递给顾亦丞。 “相爷,请您过目。” 顾亦丞接过,看了好一会,“就按这药方配。” 云浅凉目光有疑惑闪过,一来顾亦丞不是大夫,药方给他看无用,二来他不清楚她的身体状况,按理应给她说说药性,看她是否受得了? “没事就好,云丫头,你莫要太操劳,早日养好身体,也好为顾家传承香火。”安国侯叮嘱交代。 “劳外公费心了,我定会好好养着。”云浅凉笑眯眯地回答。 她要过的正是清闲日子,闲来无事数数钱,最是惬意。 “你也赶紧把府里那些歌姬舞娘遣走,别把相府弄得乌烟瘴气的,要是因此让云丫头受委屈了,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安国侯眉宇间的祥和,就如寻常的祖孙般,半点架子没有。 “您打得到才是。”顾亦丞端起茶杯闲闲的回答。 安国侯两眼一瞪,恨不得踹人两脚,“我打不到不会叫濯青打?” “侯爷,您想多了,我根本不是相爷的对手。”立在后面的侍卫诚恳作答,显然对这样的场面习以为常了。 安国侯气愤地指着临阵倒戈的侍卫,气的不轻。 “外公别生气,我不介意的。”云浅凉提起茶壶,为安国侯空掉的茶杯里添满茶水,亲自端给他,“相爷平日里操劳国事,身心疲惫,难得闲暇时有些爱好,我怎能剥夺相爷的乐趣呢?” 云浅凉袅袅出声,带着微雨初晴后的清新,听得安国侯一下气顺了。 养个外孙没有用,还是养个女娃娃贴心。 “还是云丫头懂事,真不知道是谁老在外面传你坏话,生生把一好姑娘传成恶人,改明找到散播谣言的人,外公派兵灭了他们。”安国侯眼里闪过厉色,当真是有些生气了。 因年轻时常年征战的缘故,他生气时眉眼间的凌厉,竟是不必年轻人要少,反而沉淀着满满的威严,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市井流言本就是百姓鹤短凫长而致,只能听十信三,太过介意反而让人以为我肚量小。”云浅凉尽量保持着端庄大方的姿态,出口之言更是在心中斟酌过后才道出。 顾亦丞眼中飞快闪过一丝疑问,注视着那个伪装得极好的女子。 太不寻常了。 二人在安国侯府待到傍晚,顾亦丞有事在身,两人方才离开安国侯府。 踏出府门那一刻,云浅凉不禁松了口气。 她无意探知太多,安国侯却欢喜的与她说,她真怕自己不小心知晓了不该听到的秘密,惹来杀生之祸。 马车上,云浅凉心事重重,脸上神色凝重得好似天随时会塌下来,而她顶不住一般。 “京中各类传言皆道云大小姐乃庸俗无华之人,鹤短凫长这等小众成语,云大小姐却可信手拈来。”顾亦丞手指轻敲着小案上的琉璃瓶,瓶中养着一尾漂亮的红锦鲤。因他手指敲动而惊得锦鲤在瓶中之水里逃窜,那如一层红色薄纱的鱼尾,散开后如红墨滴入水中,在水里晕染开来,如梦似幻。 云浅凉有一瞬错觉,她好似那被困琉璃瓶的那尾鱼,若无人把她放出瓶中,他的一举一动都可惊扰她平静的生活。 如此一想,云浅凉骤然觉得不舒服,她握紧了藏于袖间的手,抬头只是那张满是兴味与调笑的脸,双目锐利。 “堂堂相爷,已经堕落到靠拆穿我来寻找成就感了吗?”云浅凉眉目间染上讽色,眨眼间功夫对给她施压之人充满敌意,如刺猬般竖起了全身的刺。 “本相只是好奇,嫁给我的人是戴着面具的人偶,还是以往的云大小姐是受缚的傀儡?”顾亦丞饶有兴致的挑起眉眼,嘴角那不正经的笑意令人火大。 “琼宫亦闻祸起声,谁家宅院无是非?逆境求活,若无半分手段,如何绝处逢生?”云浅凉并不扭捏,在老狐狸面前遮掩行事,只会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小丑。 云浅凉的言论惹来顾亦丞的深思,一个失势的嫡女,太过出色,只会活不长久,理由确确实实地站住了脚。 这样一来,云浅凉便不能轻看了,一个能在逆境里隐忍求生之人,经得住流言蜚语,心性定然强大,他想要探知她嫁入相府之因,怕是要难上几分了。 “既然如此,云大小姐为何不继续伪装下去?”顾亦丞明知故问。 云浅凉抿唇皱眉,望着顾亦丞笑得邪魅的脸,玩味的兴致越发的浓了,好比猫捉老鼠,分明可以轻易将对手碾压,却可以让对手表现一番,那种让人玩弄在股掌间的感觉让她不爽。 云浅凉半敛眉目,沉下心思,将心间的浮躁摒除,幽幽说道:“我这人笨得很,不似相爷这般目语额瞬,少不来时常被你抓到把柄,与其坐等怀疑让行事不利于我的安危,不如老实交代好些。” 以往的云浅凉是否在韬光养晦,她不知道,但如今的她不聪明些就会死。 一颗死棋,仅剩的存在价值就是死。 她若不想死,就得让别人明白,云浅凉绝非无用之人,活着的价值远大于死,展露锋芒是她唯一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