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陆陆是条狗   在遥远的大陆极北之处,世界的尽头,有一片荒芜的地方。那里有终年不消之雪,万古不化之冰。相传寰天诸神兽在涅槃的时候,会带着不屈的意志,希望的火种,将自己沉埋在冰川中,黯然等待生命的轮回。待到轮回之日,花会开,雪会融,月会圆。   北荒尽处,群山亘绵。   巍巍群山积雪的上方,湛蓝的天空猛然象被撕裂了一道大口子。黑云骤起,倾城而来。灿白的闪电夹杂着火焰与雷鸣,从裂口中倾泻。隐约出现一痕碧影,越来越大,越来越沉重。跟着,一声凄厉的凤鸣,从天外传来,这凤鸣里仿佛带着无尽的屈辱与绝望。   一只青凤浑身带着天火,如流星坠下,青凤回头望了望辽远的远方,目光纠缠着不舍,是结束还是开始?青凤陨落。   霎时,山崩地裂,白雪横飞,群峰移位。   良久良久,荒野终于又恢复一片沉寂。   远方,从不知名的地方传来的几道视线悄悄收回。   雪夜。   大青山山麓的破庙里,蓬头垢面的少年死劲推开压在身上的瓦砾和积雪,先低头检查自己一番,发现没缺没少,呼哩哗啦地抹了一把脸,骂道:“奶奶个大熊猫的,还好这庙太破,不然老子今天要交票。”   “呜呜呜。”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个毛茸茸的小东西在舔他的手。   “什么鬼?”少年抓起一只浑身湿漉漉的小动物。   “呜呜呜。”小动物睁着湿漉漉的双眼跟他对视。借着漫天雪光,少年看清楚了这是只小小的黄狗,刚出生不久的样子,额头上还有一撮白毛。   “你看你弄的浑身都湿漉漉的。”少年用手擦拭着小奶狗:“这破庙也塌了,幸好咱俩都没被压死,也算是咱俩有缘。看样子你也是没有家的,我的家也回不去了……额,以后你就叫陆陆,跟着我,有肉吃。”   少年抱起小狗走出破庙,寒风刺骨,紧紧身上的破皮袄。放眼望去,白茫茫的荒野,一个人影都没有。   “老头,老头,你还不出来,说好在这破庙等你,三天了都,你想冻死汪吗?”怀中的小狗不安分的动了动,湿漉漉的双眼里全是大写的不解。   “再不出来,小爷我不伺候了。还说什么送我一场大机缘,这雪下的,猎物都没有,哪里来的什么鬼机缘。还不如在村里跟李大叔烤个小肉,喝个小酒什么的。”少年吐槽道。   少年腰上悬着一副简陋的弓箭,别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看样子是山下的猎户。约么十三四岁年纪,黯黄的小脸上,却有一双大而深邃的眼睛,似乎有些营养不良的样子,身体单薄瘦弱。   “咻”的一声,一颗小石子砸上少年的头,又弹在小狗身上,小狗汪汪汪的叫了起来。   “……又拿石子砸我,你出场不会换个方式啊,砸脑袋会变傻的。”少年摸摸小狗,头也不回的道。   一名须发皆白,衣裳褴褛的猥琐老者,乐呵呵的出现在破庙门口。“就等了三天而已,老夫忙的很,告诉你个秘密,我刚刚看了场大热闹。”老者神秘兮兮地道。   “不要听,我要回家。三天没回去,也没吱一声,李大叔会不放心的。”少年继续向山下村子走去。   “我看见山那边很远很远的地方,死了只凤凰也。那头有这么大,身子这么粗,浑身是血,那血还是绿色的呢。”老者追上少年比划着说道。   “你骗傻小子呢。县学的胡夫子说,这世间早没凤凰了,也没神龙,不然我们大秦怎么会被人欺负。再说了,山那边都没有路,你老胳膊老腿的怎么去得了山那边?”   “我是仙人好不好?”老者手抚长须,竭力做仙风道骨状。   少年白了他一眼,望天。   一想起初见这老头的情景,少年心好累好想死。   那是几天前,他正喜滋滋的带着两只野兔去黑水县城换些米粮,不想在县中碰见这名手持一个布幌子,写着“天机铁口,不灵不要钱”的老者。一见他的脸,老者大惊失色,手指都快掐破了。拉着他再不肯放手,嘴里神神叨叨说些谁也听不明白的鬼话。   从县里直跟着他回到村里,赶也赶不走。一晚上喝光了他藏在床下的一坛子酒,吃光了挂在院里风干的野猪肉。末了,手抚着肚子,神神秘秘的道:“去大青山脚下的破庙等,老夫有一场大机缘送你。”说完就不见了人。   少年心想,谁年少时不中二,没有一个仙侠梦呢?长生久视,仗剑逍遥,是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啊!反正那个水蓝色的故乡是再也回不去了,倒不如去看看这个所谓的机缘。   他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叫九州大陆的世界,更莫名其妙的是他连自己怎么挂掉的都不知道。   九州大陆的时光轴不知道从什么朝代起就猛然转了个弯,变得似是而非。大秦帝国的开国皇帝灭掉了农民起义军,将蛮夷鞑子消灭在了白山黑水中。   算到陆然穿越过来的时候,已经传承了数代,大秦帝国的国力已经开始衰竭。他除了知道自己依旧还叫陆然,父母早亡,留下家徒四壁的一个小小的院子,除此之外,身无长物。   别人穿越不带个金手指都不好意思告诉人自己是穿越来的,自己翻遍全身,却连个铜板都找不到。陆然对着老天竖起中指。   这一年来,他努力适应着这个有武修妖修法修,却从来没有听过金丹元婴的九州大陆。连镇上唯一的疑似修士胡夫子也不知道金丹元婴是什么境界。在九州大陆中,无论武修妖修法修儒修佛修俱是直指元神,成就元神大道。   他跟着隔壁猎户李大叔学会了打猎,自己烧柴,升火,做饭。失去了双亲,失去了爱人,失去了朋友,当初在故乡的一切已经深深烙印在骨骼里,不去回想,心便不会再疼。   陆然摇摇头,将纷杂的往事甩开,手指那片丛林道:“老头,你说你是仙人下界,那你猜猜我前天放的夹子里会不会有猎物?不然今天咱们三个都要饿死。”   “咱们仨?”老者接过那只小狗看了看,“这么小,还不够老夫吃一顿的,咦,不对劲,这小狗有些奇怪。”老者纳闷的挠挠头。   “你个吃货,它叫陆陆,以后就是我兄弟。走吧,咱们去看看有没有猎物。”陆然一把抢过还在委屈着的小狗,自动屏蔽掉老者后面说的话,走入丛林。   前天做好的陷阱里,一只肥硕的野兔被夹住了后腿,旁边的夹子上还有两只山鸡犹未气绝,扑腾着翅膀。陆然一声欢呼,飞快的跑过去,刚低头,伸手想拿取猎物。   猛然,耳边一阵腥风乍起,陆然只觉得浑身寒毛直竖,危机浮现!   “陆然小心!”老者大叫。   一阵腥风从树后扑出。陆然闪过,回身定睛一看,却是一头浑身雪白的银狼。   “药丸,老子今天。”陆然黯黄面庞上神色大变。   小黄狗跑来冲着银狼汪汪大叫。陆然咬牙拔出柴刀,一刀劈在银狼腰上,刀太钝,力量又不够,只见几根银白的狼毛随风飘落。   银狼嘶吼一声,卷起满地积雪箭一般向陆然冲来!   “陆陆,你快跑开,别过来!老头快来帮忙啊,握了个大草,你居然上树了?!”陆然带着银狼在密林之中绕圈子,回头望见老者已经干净利落地爬上了一棵大树。   丛林里积雪已深,陆然“吭哧吭哧”地转身朝着记忆中另一边的陷狂奔!   陷阱犹未跑到,银狼已经追上,连银狼血盆大口中呼出的道道白气都清晰可辨。   “奶奶个大熊猫,老子今天药丸也不让你好过了!”陆然心中发狠,回头纵身一跃,顺势骑在银狼身上!将柴刀塞入银狼的口中,握起拳头,“砰砰砰!”死命朝银狼头上砸去。   银狼头颅甚硬,陆然砸了数拳,自己的拳头生疼,那狼依生猛无比。   银狼身躯激烈扭动,锐利的前爪刨在积雪中溅起一蓬蓬雪雾。它不断试图着将背上的陆然甩下,白森森的牙齿“咯刺”一咬,柴刀顿时断做两截。   “靠,连刀都咬断了,这是什么鬼狼?”陆然握住剩下的柴刀狠狠塞进银狼的咽喉,钝刀划破了陆然的皮肤,一缕鲜血顺着断刀流出。受到血腥之气刺激的银狼,变得更为暴虐而凶猛,喉咙中爆发出声声狼嚎!   陆然双膝狠命压在银狼腰间,低头一口咬在银狼颈侧的大动脉上!一股血箭飙射而出,狼血顺着咽喉流进了陆然的嘴里,这血居然有点甜?   “呜汪,汪汪!”狂奔过来的陆陆用小嘴小爪子死劲撕咬着银狼的肚子上那块最柔软的肉。银狼吃疼,猛烈挣扎,又甩不开死死咬住它颈侧的陆然,一人一狗一狼就这么僵持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然已经快被喷涌而出的狼血灌饱了,感觉身下银狼的挣扎越来越小,渐渐,银狼终于不再挣扎。此时的陆然也用尽了全身力气,不由得双眼一翻,昏睡过去。   醒来之时天犹未明,依然是丛林,雪地。不知道什么时候燃起了一堆篝火,那头见鬼的银狼血淋淋的躺在树下,一动不动。小黄狗缩成毛茸茸的一团趴在陆然身边呼呼大睡。   “老头,老头。”陆然睁眼低声叫道,感觉身体肌肉骨骼都已被掏空。   “在呢,在呢。”老者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转了出来。   “狼死了?”陆然问道。   “死的不能再死了。”老者笑眯眯地道。   “你爬树爬的很英勇。”陆然开了一句嘲讽。   “……”这就尴尬了。   老者说:“不是有你跟陆陆么,看,多威武的小爪子!”老者用手捏捏陆陆肉乎乎的爪子,陆陆张开湿漉漉的眼睛望了猥琐老头一眼,缩回爪子,继续农民揣成一团。   “等天光大亮,咱们就启程回家。”陆然懒得看这没品的老头。   “话说,你叫什么名字啊,或者给个代号也好,免得总老头老头的叫你。”陆然撑起身子,一边说,一边走去看那只早已挂掉了的银狼,心里满心欢喜,看这毛色该换个好价钱吧,回家叫李大叔剥了皮好卖。   “老夫也姓陆,至于名字么,老夫活了数千岁,早已忘了……”老者瞬间又作道骨仙风状。   “得了吧,还活了几千岁呢,没见过会上树的仙人。不管了,你也姓陆,不是天机铁口么,就叫你陆天机,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陆然走回篝火旁边,搂着陆陆合眼沉沉睡去。   他实在太累太累,浑身肌肉骨骼没有一块地方不疼。   幽冷暗夜里,没有人看见的地方,老者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臭小子,老夫的确叫天机,可偏偏不姓陆。 正文 第二章 李大叔的刀   天,终于亮了。碧空如水洗一般的蓝,阳光从云缝之中照落在白皑皑的雪地上。今天一定会是个好天气。   陆然伸手拨开还赖在他怀中的陆陆,伸了个懒腰,四处望望。篝火上架着一只烤的正好的野兔,一股股奇异的香味传来直钻入陆然心中,食指大动。   “老头,你又跑了哪去了?赶紧收拾收拾,咱们该回家了。”陆然道。   “专门留给你的,吃吧。”陆天机递过来一只烤的黄澄澄的兔腿。   “哇靠!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手艺,以后饿不着了!”陆然接过兔腿,一边大口大口吃着,一边撕下小条的肉喂给陆陆。   “你就喂它吃这个,真是的……傻小子,这是条好狗,以后你有福了。”陆天机看着一大一小吃的起劲的样子,苍老面庞上浮现一抹慈笑意。   “我了个擦,这笑容,今早一定遇见了个假老头……”一颗小石头准确无误的飞上了陆然的额头。   “别闹,把我打傻了,你养我一辈子啊。”陆然嘀咕着,一条兔腿下了肚。拍拍犹未吃饱的肚子,他四处打量。   “靠,那两只山鸡呢,还有剩下的兔子呢?不要告诉我,你一个人全吃了?难怪你给我留一条兔腿呢。”陆然找了根枯藤将银狼绑好,背在削瘦的背上。   弯腰拍拍围在腿边转圈的陆陆:“跟紧了,别走丢,走丢了你就是一锅香肉。”   “香肉,是什么?好吃不?”陆天机问道。   “吃货老头,一黑二黄三花四白,那是世间极品美味!以后碰见了整给你吃,至于我家陆陆你想都别想。”陆然对这见啥想吃啥的老头已经彻底无语。   臭小子,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吃货?这世间五味,酸甜苦辣咸,品到极致,于一菜根中也能吃出世间百态,这才是吃货的至高境界。等老夫以后慢慢教你罢了,也算不辜负你。陆天机意味深长地想道。   不过是数十里的山路,下雪难行,两人一狗,走走歇歇,直走了大半日才远远看见了一个小小村庄。其时,正是靠近黄昏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升起了袅袅的炊烟,外界的战乱影响不到这宁静的小村,一派太平盛世的光景。   穿过村子里的泥土径,村尾有个小小的篱笆围成的院子。院中三间泥土夯成的茅草屋,院子里有口水井,一棵落光叶子的老树。树下用石头搭成一张桌子,旁边晾着几件洗发白的衣裳还没有收。这儿便是陆然在九州大陆中的家。   “艾玛,终于到家了。”陆然推开两扇柴门,随手将银狼扔在石桌上,自行去厨下烧火,煮水。   “老头,你自己爱做什么就什么,我去隔壁叫李大叔来看看这狼。”陆然将水放在灶台上,说着就出了门。   “三号,四号,五号,出来!”陆天机见陆然出去了,对着门外空地叫道。   三道黑色劲装的身影“刷刷刷”出现:“见过主上大人。”   “见你们个头,还不滚进屋说话!”陆天机大大咧咧地坐在屋中土炕上:“叫你们弄条土狼给那臭小子练练胆,你们倒好,弄条银狼,都已经半妖兽了,差点这臭小子就被你们害死了。”陆天机恨的牙根痒痒。   “主上,实在找不着土狼了,就剩这一只银狼,属下怕您揍,还特地把那狼的功力封印了大半……”三号嗫嚅道。   “那么,太子薨逝一事,你们查到什么没有?”陆天机问道。   “没有线索,也不知道那边派人来这做什么。”五号偷偷望了一眼陆天机的脸色,恭声道。   “滚滚滚,留一个在附近,其余的继续查。”陆天机挥挥手。   “是,属下告退。”三号四号五号又齐刷刷的消失。   陆天机低头不语,陷入沉思。   --遭逢变故之后,他心灰意冷,大隐于朝。秦皇陛下无故失踪,太子骤然薨逝,从此帝国多事,妖孽横生。他滞留尘世一晃便已是数千年,如若再不能找到回去的路,只怕被红尘宿孽沾染越来越多。在这偏远之地遇见个千年难得一见的七窍玲珑命数虚无之人,也不知道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李大叔,快进来看看这狼。”陆然带着一名年约四十,脸色蜡黄,高大魁梧的中年男子走进院子。   “咦?这狼甚好。看这毛色,油光水滑,然哥儿真是长大了。”李大叔惊奇的摸摸银狼的毛:“就你一个人杀的这狼么?看这颈侧伤口不是利刃所伤,却象是被咬的。”   陆然手指在院子里撒欢四处乱跑的陆陆:“还有它。”   “还有我呢。”陆天机站在屋门口乐呵呵地笑。   “狗狗是山下破庙捡的,可厉害了。大叔,你看这肚子上的伤口,都是它咬的。那老头是几天前县上捡回来的,神神叨叨的,别理他。”陆然蹲下摸摸陆陆毛茸茸的小脑袋,陆陆享受着的将头蹭蹭他掌心。   “见过老丈。”李大叔朝陆天机拱手施了一礼。   “莫要客气,以后老夫就住这里,叫我陆老头就好。”陆天机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   “李大叔这狼要怎么收拾?”陆然问道:“这毛色怪好看的,送去县上能换好几坛酒吧。二丫的衣裳也旧了,我还答应给她换块花布让婶子做新衣服呢。”   “不急,你看着,慢慢来。”李大叔从怀中掏出一柄小银刀,除下刀鞘,只觉得寒光四射。他的动作简洁明快,毫不拖泥带水,仿佛带着一股奇特的韵律,一刀接一刀,剥皮,去骨,将肉分离。   陆天机眼神微微一动,这柄小银刀的刀刃刀柄上隐隐透出符文的印记。这位隔壁的李大叔颇有几分不简单的样子,约莫有二品归元境界,只是身上带着旧患,气血不够充盈。   “哇,李大叔,小银刀还是这般厉害!你是不是武修?教我教我!”陆然两眼发光,隔世的武痴病犯了。   “我可不是什么武修,这世道九品武修又能如何,还不是……”李大叔咽下话头:“这不过是常年累月宰杀猎物练熟手了,你以后也能的。”李大叔笑笑。   不到半个时辰,银狼已经处理完毕。   “这狼头狼腿的毛皮都完好,送去镇上杂货铺能卖个十来两银子。还有,县学里夫子打发人来问你,怎么这三天你没有去他那里,明天你记得去一趟罢。”陆然将整一只后腿塞给李大叔:“知道了,李大叔,这个你带去,给二丫跟婶子吃,明天我去县上还给她带东西。”   李大叔拍拍陆然单薄的肩膀,笑着扛着狼腿回家了。   陆然提了一桶井水,将狼骨狼肉和肚肠洗净,放在石桌上直发愣。   --木有八角,木有香叶,木有茴香,寻遍屋子,只有几块干姜,一包土盐,一小坛半干了的大酱,这狼该怎么煮?陆然不禁回想起那个要什么有什么,信息大爆炸的年代来。   “臭小子,走开走开,这里让我来。你去将炕沿边藏的那坛酒拿来。”陆天机将正托着腮发呆的陆然赶到一边去。   “炕沿边边藏的酒你都发现了?”陆然翻个白眼,进屋拿酒。   陆天机将狼肉,狼骨,肚肠,冷水下锅。放进姜片,倒进少量土酒,先煮出泡沫血水,洗净。再烧一锅水,将肚肠放入,又从袖中掏出一个玉瓶装的粉末洒进锅中,盖上锅盖,小火慢炖。   陆然凑过来闻闻那瓶香料,略似记忆中五香八角的味道,却又多了几分香。“这是极南之地产出的香料,可去除腥膻之味,更能提出食材本身的鲜味。”陆天机手抚雪白长须,满脸得意之色。   --不过是香料而已,想当年我吃遍川鲁粤淮扬,闵浙湘本帮好不好?陆然心中涌起深深的鄙视。   一个时辰之后,奇异的香味飘满了整个小山村。不知不觉,小院门口已经围满了人。   “陆大郎,做的什么啊?我在村头都闻到了香味了。”一位大婶笑道。   “山林里打了只狼,就快煮好了。小子一会给你们送去,大家都尝尝鲜。”陆然冲着院外笑道。此时岁末冬寒,山中猎物稀少,偶尔打到的猎物,陆然与隔壁李大叔都会给乡亲们送去。   陆然将卤好的狼肉,肚肠装了几碗,挨家挨户给乡亲们送去。又带回来些乡亲们送的鸡蛋小米腌菜,刺骨的寒风割面生疼,却也敌不过小山村这满满的人情味。   归来时,只见陆天机坐在土炕上,大碗酒,大块肉,大快朵颐。陆陆趴在地上抱着一根卤狼骨“呜呜呜”啃得正香。   幽幽的油灯照在屋子里,昏黄的灯光,小小的陋室,没来由的让陆然感到了家的味道。   陆然上炕倒了一碗土酒,一饮而尽。此地的酒淡而浑,聊胜于无。陆然长舒了一口气,既来之,则来之,从今往后咱也算是有家室的人了。   “老头,晚上别吃那么多,不消化,又没人跟你抢。”陆然笑道。   陆天机从袖中拿出一颗狼心:“你把这个吃了。”   “靠,狼心,这个有毒吧,你想毒死我?”陆然叫道。   “谁告诉你有毒的?快吃了!”陆天机双眼一瞪。   “吃就吃吧,这么凶做什么?”陆然酒已喝沉,不知不觉一颗狼心下肚。   陆然酩酊大醉,嘴里含糊不清的念叨:“老头,你衣裳破了,家里有我过世老爹的衣裳你先找来穿上,明天换了狼皮,去县上再给你买……”   “陆陆,别咬,那是我的手……”   “李大叔的刀真好看,送我吧……”   陆天机看着醉成猫一样的陆然叹了口气,将陆然放倒在炕上,起身拿过一床破棉被给他盖上。看了看在地上冻得缩成一团的小狗,也抱起来塞在陆然身边。   还是个孩子啊,这样瘦小羸弱,他如何知道自己这一生既有大气运,也有一场场莫大的劫难。能否扛起大秦帝国飘摇的江山?扛起修士界的风风雨雨?   睡至半夜,陆然身上发起热来,一股热热的气流浑身乱窜。暗夜里,数十根银针刺入他全身肌肤,一双大手按住他的小腹,引导他浑身作乱的气流:“……抱元守一,澄心定意……” 正文 第三章 夫子的诗   清晨的山村宁静而悠然,其时正是冬深时节,乡亲们都窝在家中猫冬。只有村头的那条大黄狗看见陆然跑出来,微微摇了摇尾巴,又趴在窝里呼呼大睡。   陆然围着村子踩在深深的积雪上,呼哧呼哧地跑过一圈,再打过一套太极拳,感觉身上发汗才停下来。没法子,这副穿越而来的身体太弱,还禁不起剧烈的运动。   --今天精神好很多,昨日杀狼身上的伤口与酸疼,一夜之间全无影无踪。是了,一定是那颗狼心的功劳,陆然咧嘴一笑。   吃过早饭,黑水县城离村子还有几十里路要走,陆然胡乱打了个包裹,将狼皮带上。又用油纸包了几块狼肉,准备带给夫子。   “老头,陆陆,咱们走吧。”陆然顺手带上柴门朝隔壁喊喊:“李大叔,我去县上了。”   两人一狗,背着包袱,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渐行渐远。   李大叔走出门外,望着少年欢脱远去的背影,心中默默地想到,找个机会将小刀送给他吧,难为他喜欢,反正自己也再也用不着了。那些血与火,烽烟四起的过往,早已消磨在小村宁静的岁月里。   黑水县城极小,隶属幽州。连完整的城墙都没有,稀稀落落,残破不堪的围着县城。县中不过两三条街道,寥寥几家食肆与商铺,和一座年久失修的县衙。这里已经是大秦帝国最偏远的地方,大青山连绵不断,阻断商路,不是恋土难舍的人,早已搬离去远方的城市。   县上只有一家杂货铺,东家姓薛,国姓。据他说他祖上的祖上的还是帝国宗室,只是获罪被贬谪到这个小县城,从此再也没有离开过。   “薛掌柜,你看看这狼皮。”陆然将狼皮铺在柜台上。   “咦,这狼皮甚好甚好,给小郎君五两银子可好?”薛掌柜笑眯眯的抚摸着狼皮上光滑的毛,一脸猥琐。   “奸商,五两银子不卖,最少二十两。你要不收,我去找吴老爷,听说吴老太太过寿,正好做礼物,说不定一高兴给我三十两呢。”陆然说话就要收起狼皮。   “且慢,且慢,二十两太多,十五两如何?”薛掌柜忙拦住。   “二十五两。”   “罢了,陆小哥,二十两就二十两。拿好,别掉了,这个装钱小荷包也送你。”薛掌柜人倒是不坏,只是天生一副尖嘴猴腮的样子,看着不讨喜。   “老头,你是跟我去县学,还是自己去摆卦摊?”陆然问拿着幌子无所事事的陆天机。   “老夫还有些许小事,你去县学吧,一个时辰后,咱们食肆见。”   “陆陆,你跟着老头去,学里顽童多,省得闹的夫子不安生。”陆然将陆陆放在老头怀中,自己顺路向城西走去。   县学藏在城西巷子的深处,院中种有一树李,一树桃,取桃李天下之意。夫子姓胡,整个黑水县中唯一疑似修士,教着几名未进学的童生。   陆然熟门熟路的登堂入室。胡夫子刚散了学,夹着一本快翻破了的《圣论集注》,施施然走出课室,见到陆然不由满心欢喜。   “小子见过夫子。”陆然喜欢这位老人,喜欢他在乱世中维系本心的坚守。   “陆小郎君,进来坐罢。”胡夫子招呼他进课室。课室里一排桌椅,散乱着笔墨之物仍未收拾。   “这是昨日山林中猎到一只狼,送来给夫子尝尝。多谢夫子这一年来不吝赐教。”陆然将油纸包好的狼肉取出放在讲台上。   “老夫偶得一联佳句,几番叫人上门寻你,原来你却是进山了。”陆然一听佳句便满脑门生疼,无他,此老经史俱佳,唯独诗词一道,却始终难窥门径。   --那是他来到九州大陆不久后的一个清晨,春和景明。   从县学经过的时候,正遇见学堂放学,看见两名顽童手拿风筝欢天喜地跑出门来。   陆然千不该万不该念了一首记忆中清代的绝句:“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不想被刚出门的胡夫子撞见,惊为天人,从此两人相交甚密。   陆然心好累好后悔,早知道这样,当日怎么也不该多嘴在他面前吟诗。不过话说回来,也正是因为结识了这位胡夫子,陆然对九州大陆的种种才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前日一番大雪,可喜瑞雪兆丰年。老夫有了四句,你且听听:江山一笼统,井底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陆然听得一身白毛汗,落荒而逃。   三步两步跑到约好的食肆,陆天机带着陆陆不知道去哪了,还未见人。“小二,上一壶酒,切两斤羊肉,一盘蔬菜,再来三斤饼。”陆然边吃边等。   这羊起码三岁了,寿终正寝,肉未炖烂,差评;膻气极重,差评;小白菜煮成了隔壁李大婶的黄脸,还带新鲜的雪泥味,差评中的差评。   啊呸呸呸,陆然连忙吐出来。奇怪了,这家食肆平时常吃也不至于差到如此啊,今天的舌头怎么这么好使?陆然摸了摸光滑的下巴。   “汪汪汪!”桌下陆陆歪着小脑袋咬咬陆然的裤腿。陆然抱起小狗,夹起一块羊肉放在它嘴边,陆陆扭开头,一脸鄙视,闻也不闻。   “小二小二,你家这菜做的狗都不吃了。”陆然拿筷子敲敲桌子。小二老大白眼对之:“以后想吃还没了呢,这店就要关了。”   “这里位置不错,闹中取静,如何却要关门?”刚刚坐下的陆天机问道。   “东家要回京师了,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有法子谁不想离开啊。”掌柜的一脸愁容:“也不知道这店盘不盘的出去。”   陆然心念一转,窝在小村里也不是长法,倒不如盘下这店,再做打算。“不知这店要多少银子转手?”陆然问道。   “东家姓张,就住在东街转角过第三家,你自家去问来。”掌柜闷闷地道。   出了店门,陆然对陆天机贼忒兮兮地笑道:“你看,你会做菜,是吧;咱们仨不能窝村子里一辈子,是吧;这黑水县城虽小,终属王化之地,是吧……”   陆然掰着手指道:“我要盘下这间店,你做大厨,我掌柜,陆陆看门,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不理会已经听得一愣一愣的陆天机,举了举瘦弱的小胳膊。   陆天机听得一头冷汗,这臭小子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寻到食肆东家,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店面用三十两银子盘下,尚欠十两,一月之后付清。陆然袖好契约,摸摸又变成瘪瘪的荷包:“靠,又一文不剩了,还没给隔壁二丫买衣服呢。老头,你今天开张没?咱们去城隍庙摆摊,碰碰运气去。”   香火稀疏的城隍庙前,一根布幌子支在三条腿的桌子前。   “天机铁口了诶,不灵不要钱了诶……”   “这位大哥,小弟观你印堂发黑,今日必有血光之灾,不如请这位道骨仙风的老者看看可有化解之法?”陆然凑在一位彪形大汉耳边说。   嘭!刚支好的卦桌被一脚踢飞,“信不信洒家现在就叫你有血光之灾!”大汉抓住陆然胸前的衣裳怒道。   陆天机拉开大汉的手,皱眉道:“这位壮士,他还是个孩子,就算有说错,为什么抬脚就掀老夫摊子?”   大汉圆瞪双眼:“洒家正有事,这小子跑来招摇撞骗,洒家拳头须认不得人。”   陆天机笑道:“莫慌莫慌,老夫且来问你。你可是自幼家贫丧父,只余一母?近来行商,可是发了一笔横财?才回家中,却又母病不起,寻医问药,无一见效,特来城隍庙求支上签?”   大汉听愣了,忙道:“老丈说的正是,小可先前鲁莽,小兄弟原谅则个。”大汉赶忙扶起卦桌,又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拍了拍陆然胸前并不存在的灰尘。   “不知老丈可有办法化解?”大汉满脸诚恳问道。   “卦金一两,上门化煞再加四两银子,不灵不要钱。”陆天机手抚长须道。   “有有有,还请老丈上门,必有重谢。”大汉伸手拿起布幌,往前带路。   陆然退后两步扯了扯陆天机的衣裳,“这可神了,你咋知道他家贫丧父,母病不起的?”   陆天机低声笑道:“这是江湖术士的法门。你看他,外衫光鲜,似是江南淞沪一带成衣铺内买来,内衣袖口却破了道缝,露出线头,鞋袜一概是此地寻常市卖之物,可见近日才发迹,而且是行商远方。身体健康,却身带药味,必定家中有重病之人。若是父亲尚在,此人不会如此毛躁,应该是幼年失父,其母溺爱至此。再者,男子病重并不至于求神问卦,大抵男子不信神佛具多,所以必是其母。小子,学着点。”   陆然点点头,这神棍老头看来还是有一两把刷子的嘛。   两人随着大汉来到他的家中,进入内室。老太太睡在床上,脸色潮红,咳嗽不已。应是年迈之人偶尔感染了风寒,此地又缺乏名医,久咳不愈,伤了肺脉。陆天机趁把脉时暗暗疏通了她堵塞的肺脉,又装神弄鬼的叫大汉准备好香烛祭品,排了香案,踏过禹步。   待到要出门之时,老太太咳喘平复,脸色已然大好。   大汉千恩万谢,取出十两银子,递与陆天机。陆然抢先接过,笑吟吟地道:“大哥侍母至孝,往后必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平安顺意,财源滚滚。”不费钱的好话张口便来。   看看天色将晚,陆然带着陆天机转回县中。先去布店给二丫买了一块花布,再拉着满脸不情愿的陆天机去裁缝铺买了件新长袍。   “臭小子,老夫这件法袍可是宝贝,刀劈不入,火烧不破,要换什么新衣服?”陆天机护着自己那件脏兮兮的袍子。   “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还宝贝法袍,你看你身上,都破了好几个大洞,线头也开裂了。”陆然抢白道。   “……这是幻象,幻象,你懂不?”陆天机没法子解释,只好由着陆然给他换衣服。   两人边走边胡闹,带着陆陆,回到已经快要打烊的食肆。打发走掌柜与小二,关上店门,胡乱歇了一宿。 正文 第四章 捡来的薛衣   白雪,寒雀,老树,荒坟。   一名黑衣人紧紧握着手中的青锋剑,浑身肌肉紧绷,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滴滴鲜血从他身上黑衣中滴落,溅在雪地之上宛如数点梅花。他俊逸面庞之上清冷的眸子中燃起森冷的杀机,这已经是第无数次被人追杀。   在他的面前,身穿着大红獬豸官袍的中年男子,手持一柄雪亮的腰刀,桀桀狞笑:“小子,趁早束手就擒,何必死撑着受皮肉之苦?”在中年男子身后,紧跟着几名小旗小校打扮的侍从。   黑衣人手中长剑荡出一片青光,如云如雾般升腾而起,身随剑至,直刺男子咽喉!   男子微微冷笑,雪亮腰刀荡起漫天明晃晃的刀罡,疾如闪电般劈在青锋剑上。“当!”刀剑相击,爆发出一阵巨响。黑衣人被刀罡一逼,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爆退数步!   男子道:“就凭这点微末修为,还挣扎什么?”手起刀落,瞬间便是十八连斩,仿佛一部绞肉机器,刀刀斩落在黑衣人身上,顿时血肉横飞!   黑衣人的黑衣被绞碎,露出肌肤之上横七竖八,深可见骨的伤口!他口中爆发出一声状如野兽的嘶吼,不要命似的又向前来!   中年男子顺势一刀笔直捅入黑衣人胸膛,旋即拔出!血光冲天而起,血箭飙射!   黑衣人仰天便倒!   中年男子正欲上前察看黑衣人是否还有气息,忽然他耳朵微微一动,低喝一声:“走!”身形冲天而起!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几名小旗小校也急匆匆顺着男子消失的方向撤离,只留下地上生死未卜的黑衣人,一动不动倒在雪地上。   从黑水县城回村有两条路,一条是来时的官道,路远而平坦。一条路经过一片乱葬岗,却是要近不少。陆然袖着契约归心似箭,于是带着陆天机与陆陆穿去乱葬岗。   陆然紧紧衣领:“这条路越发荒凉了,青天白日的,别碰见什么事罢。”   陆天机敲敲陆然的头道:“鬼倒是不可怕,不过是残余世间的执念……更可怕的是半人不鬼的邪修。好好走路,别一天到晚胡思乱想。”   “老头,这里有血迹,别真是有人被打劫了吧……陆陆跟上,去看看!”陆然指着雪地上一行暗红的血迹叫道。   转过两三座被白雪掩盖着的坟包,一名面色惨白的黑衣人躺在雪地里,约莫十五六岁年纪,面容俊朗,却浑身是血,生死未知。   雪地之上,脚印零乱,天地元气隐隐波动,似乎刚刚经过一场大战。   陆然探探他的脖侧大动脉,微微跳动,还有气息。“老头,救人,别傻站着了。”陆然望着陆天机叫道。   “这是个麻烦,很大很大的麻烦,你确定要救?”陆天机附身端详着地上的黑衣人的面相,眉头大皱。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麻烦就麻烦吧,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这。”陆然好人属性发作。   陆天机按着黑衣人脉门,分出五色仙元护住他心脉。从袖中掏出一丸丹药,胡乱塞入他口中。不多时,黑衣人便悠悠醒转。   “谢过。”黑衣人挣扎起身道。   “不要谢我,要谢就谢他,你能走动就赶紧走,我没见过你,也没有救你。”陆天机脸黑若铁。他怎么会出现在这边荒小城里,眼前正是多事之秋,徒然又添变数,陆天机心中暗道。   “老头,你怎么说话的,没见人家伤的这么重,不如带他回去吧,救人救到底。”陆然不明白这老头又哪根筋不对了。   “不成,不能带他回去,咱们可没地安置他。”陆天机冷冷地道。   “我走。”黑衣人简短地道。   “你确定你能走动?算了,随你罢,我们还要赶路,就此别过了。”陆然追上扭头就走的陆天机。再回头看时,已不见那个黑衣人。   陆天机救了黑衣人之后,照旧如常,再不似方才那样阴沉的脸。陆然生性跳脱懒散,也不去追问黑衣人来历,心中暗道,等到这猥琐老头要说的时候自然就会说了。   回到村子,陆然带上花布送去隔壁,李大叔却不在家中。二丫才五岁,粉妆玉琢,像只小团子,拿着花布眉开眼笑,脸上欢喜的犹如过年一般。   李大婶硬拉着陆然留下吃饭,陆然笑着推辞:“多谢婶婶,只是小子家里还有一人一狗,多有不便。”   回家后,陆天机对陆然说了一声道:“老夫今天懒得吃饭了。你不用管我。”就躲进旁边的小屋子里,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陆然随便热了些昨日剩下的狼肉,喂过陆陆。这一天东奔西跑下来,甚是有些劳累,倒在炕上便睡沉了。   半夜,陆天机静悄悄走过来。在陆然头上插了几根银针,弹指五色仙元发出,见陆然气息自主流转,伸手给他跟陆陆塞了塞好踢开的被子,走出门外。   雪地,无月,满天星辉。   陆天机苍老的身影显得落寞而寂寥。三号出现,垂头单膝跪地:“主上大人,四皇子重伤。”   “无妨,老夫知道,他的伤已无大碍。只是魏王血卫动作越来越繁密,只怕大变将来。”陆天机叹息道。   “属下现在该怎么做?”三号问道。   “传讯,所有暗部暗哨撤回,莫要再打草惊蛇。你们仨小心行事,若有不测,急报。”陆天机沉吟道。   “是,属下告退。”   陆天机双手背负在身后,望着浩瀚星空,默然不语。   --太子已然遭遇不测,魏王薛胜巳连流落尘间未明身世的四皇子也不肯放过。说到底是一家子骨肉,当真是天家无情。陆天机喟然长叹,虽然凡尘俗世于他不过营营蝼蚁,想起无端失踪的天照帝,心内不免有些黯然。   次日。陆然晨起锻炼完毕,感觉自己又强壮了几分。伸手一拳打在小院中的歪脖子树上,疼的哇哇乱叫。   “你是不是傻?那树招你惹你了?”陆天机看不下去了。   “不懂别捣乱。”这就恼羞成怒,打得那树嘭嘭直响。   “小子,你拜我为师如何?老夫教你一门功法,不要用拳头,一根小指头就能戳断了这树。”陆天机挤眉弄眼地坏笑。   “小爷我天赋异禀,自学成才。”陆然继续揍那颗可怜兮兮的歪脖子老树。   “别闹,咱们今天不是要回县开店么?放过那树吧。”陆天机看着眼前飞扬跳脱一脸阳光的陆然,心情忽然好转。   “是了,不说我还忘了。嘘,打完收功。”陆然装模作样趁势下台阶。将不多的几样行李塞进包袱,带上柴门。   说话就要离开这个住了一年的小村子,想想犹是不舍得,站在村口仰头大叫:“各位叔叔婶婶,大爷大娘们,小子要去县城了,以后大家记得来县城看我啊。”   呼啦啦,乡亲们围了过来。   “陆大郎,你去县城作甚?”“可是去进学?”“还是找到事做了?”乡亲们七嘴八舌的问道。   “小子在县里盘了一家店面,今后就要开店了。”陆然拱手道。   “陆大郎真本事了,祝你财源广进,记得发达了以后常回来看看。”乡亲们都笑着送上朴实的祝福。   “呜呜呜,陆大哥,我不让你走。”一双胖乎乎的小手抱住了陆然的腿,低头一看原来是二丫,小团子脸上写着满满的委屈。陆然抱起二丫亲了亲,“二丫跟哥哥一起去好不好?”陆然逗她。   “那爹娘去不去?”小团子软糯糯的抱着陆然脖子问。   “都去都去。”“那二丫就去。”   “二丫下来,别缠着哥哥。然哥儿,来,这个送你。”李大叔分开人群走上前来,手里捏着那把陆然眼红了许久的小银刀。   “李大叔,这个我不能要,你留着傍身吧。”陆然推辞道。   “给你就拿着,我知道你想这刀很久了。”李大叔摸了摸陆然的头:“县城不比村里,你万事要当心,莫要与人斗气。要有啥事,记得回来叫我,你叔叔别的没有,一把力气总还是有的。”   “小子知道了,多谢李大叔”。陆然将二丫放下,又深施了一礼。   终于要离开了,陆然带着全村人的祝福,走向他不可知的未来。   县城食肆里。陆然问掌柜与小二愿不愿意继续留下来做工。原来店中的掌柜与小二见陆然年纪太小,陆天机又年迈,只怕这店开不久长,便欲辞工而去。陆然也不甚留,将门关上,仔细打量这间食肆。   店面不大,楼下放着六七张台面就已经满满当当,楼上可做三四间雅座。只是这县城太小,甚少有人楼上坐。后院有井有树,并四间屋子,一间做了厨房,剩余两间正好给陆然与陆天机住下。还余一间屋子,将来可以用来堆放东西。   陆然拉着陆天机进了厨房,米面仍有,菜蔬全无。灶具倒是齐全,只是全部油腻腻的。陆然笑道:“老头,你选买菜做饭还是刷灶台洗碗?”   “买菜做饭,坚决不洗碗。”   “那好,这里有五两银子,你去买一只猪一只羊,还有鸡鸭鱼豆腐小菜什么都要有,记得找我四两。”陆然拿着银子在手上抛啊抛的。   “醒醒,快醒醒。”陆天机拍了他一巴掌,夺过他手中五两银子,扬长而去。   陆然从井里打了水,挽起袖子,刷锅洗碗。一边哼着小调,洗刷刷洗刷刷,洗刷刷洗刷刷,请你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吃了我的给吐回来……   一盆污水泼向院子里。   “咻”的一声,院子中央忽然冒出了一个脸色惨白,面容却十分俊秀的黑衣人,怀抱一柄长剑望着他,吓得陆然连盆子掉在了地上。   “什么鬼?”陆然大叫。   “是人。”黑衣人酷酷的。“你怎么跑来了?”陆然认得他是昨天救下的黑衣人。   “饿。”   “那你去街上吃东西,本店还没营业,明天请早。”陆然推他。   “没钱。”黑衣人一动不动。   ――昨天救他的两个人的身上,有一种莫名亲切而玄奥的气息,仿佛只要跟着他们,就觉得心里一片喜乐安宁。   陆然心好累,这就是赖上了。什么世道,去趟县城捡了个莫名奇妙的老头,回趟家又救回来一个更奇怪的。   陆然跟黑衣人大眼瞪小眼,正闹着,陆天机提着菜晃悠悠地回来了。   “这是个什么鬼?”陆天机问道。   “人!”陆然跟黑衣人异口同声。   陆天机望天:“不是说这是个大麻烦,叫你别搭理他么,怎么领这来了?”   “我说我是泼水把他泼出来的,你信不?”   “……”   陆天机进厨房将手上的菜蔬收拾好,整了满满一桌子菜。陆然乐呵呵的抱了两坛酒放在桌子上:“明天咱们就开门营业,从此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来来来,老头,干杯,庆祝下。”   伸手给陆天机倒了碗酒,又给自己满上。黑衣人老实不客气的接过酒坛就倒酒,被陆天机一筷子敲在手上,瞪眼道:“才受那么重的伤,就喝酒,你不要命了。”   “喝。”黑衣人道。   “这家伙怎么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陆然扶额:“吃饭可以,喝酒也可以,但是要做事,我们这缺个跑堂的小二,你去跑堂。”   “不会。”   “不会我教你,简单的。你看你就站店门口,有人来你就说客官里边请,客人上桌子你就去问要什么菜……”不要钱的劳力上门,陆然显得极有耐心。   “累。”   “嫌累你就别喝酒,别吃饭。”陆然去抢酒坛。   “喝,吃。”黑衣人抱酒坛躲开手。   看着这个大麻烦,陆天机心好累好想消失。   “你姓嘛?叫嘛?住嘛?家里几亩地?地里几头牛?说说说……”陆然深深地恶趣味。   “薛衣。”黑衣人酒不停杯,筷不停手,胡吃海塞,这菜怎么可以这么好吃的?   “喂喂喂,给咱俩留点,你几天没吃饭了?”陆然抢不过他,恨恨扯出钻在坛子里偷酒喝的陆陆放在桌上:“兄弟,你上!”   “……”   吃饱喝足,收拾好桌子。陆然塞高枕头躺在床上,美滴狠美滴狠,有家有店有黄狗,随身带个老爷爷,咱也算穿越之成功人士了罢…… 正文 第五章 一只鸭子引发的拜师   梦中仿佛又回到了水蓝色的故乡。高楼大厦钢筋水泥的丛林里,藏着双亲的白发,恋人的欢颜。自己还是那个已尝遍天下美食为己任,恋武成痴的新世纪五好青年。   梦醒却依然是孑然一身在这个偏远小城中,客舍如家家似寄,陆然幽幽一声叹息。   一梦沉酣,此时早已日影横窗。   店中鸦没鹊静,安静的连苍蝇飞过都听的见。陆然有些纳闷地想,平时这时候早该有赶早集的客人上门了,怎么一点声音没有?   走进大堂,只见薛衣黑衣黑发,怀抱长剑,像根柱子一般耸在门中央。旁边蹲着只陆陆目不转晴的看着他,小尾巴还摇摇晃晃的,一人一狗将大门堵了个结结实实。   陆天机独自坐在柜台前,一手扶额,满脸便秘的表情:“你来的正好,赶紧去把那个门神拉开,他说你说的,叫他站店门口跑堂。进来一个就拔出剑指着人问:吃?喝?把人全吓跑了。”   “我了个去!薛衣,你是不是傻?”陆然叫道。   一把扯开堵在门口的薛衣:“把剑放回你屋里去,人别站在正门口,站这来!”陆然手指着门槛边。   “人在,剑在。”薛衣酷酷地道。   “握了个大草,那你别抱着它成不?乖,这就对了,把剑插回腰上。”陆然气的脑门生疼:“记清了,别见人就拔剑,你是个跑堂的,不是劫道的。”   “老头,你看着他,再不听话就揍得他桃花满脸开。我去跑个步,活动活动,今天起床迟了。”陆然冲着陆天机喊喊,招呼上陆陆,准备去县前水塘边跑步。   “也不知道你那步有什么好跑的,倒是那套画圈圈的拳还有几分意思。”身后陆天机嘀咕着:“去吧去吧,早些回来。稍带手打些酒回来,回头客人要酒都没了。昨天的酒全被薛衣一个人喝光光,比驴还能吃,比猪还笨。”   “知道了!”陆然满脸揶揄,笑着对薛衣道:“老头骂你呢。”   薛衣立在门边雷打不动,面无表情望天。   城外水塘边几树野梅开的格外精神,幽幽暗香袭来。陆然深吸了一口气“这木有雾霾木有废气的空气就是爽啊!”   格次格次踩着积雪,带着陆陆跑了两圈,又练了一趟太极,正准备回食肆。忽然,芦苇丛中传来一阵悉悉索索声音,陆陆小爪子刨着雪地,冲芦苇丛“汪汪汪”的大叫。   一群鸭子从芦苇丛中摇摇摆摆的走出来在塘边未结冰的浅水中觅食。陆然脑子猛地里浮现出各式各样的鸭子,全聚德烤鸭,咸水桂花鸭,芋荷鸭,啤酒鸭……不成,口水要流出来了……   抓?还是不抓?这是个问题。   “有人吗?这鸭子是谁家放养的吗?”陆然四处打量。   “是我的,你想干嘛?想偷我家的鸭子吗?”一个七八岁的小孩跟着鸭子钻出芦苇丛,穿的圆滚滚的,扎着冲天辫,双手插腰,奶声奶气地道。   “送只鸭子给大哥哥好不好?”陆然逗他。“不好,我娘病了,爹爹说鸭子要卖钱给娘治病。”小孩道。   “那你带我去你家找你爹好不好?”陆然揪揪他的冲天小辫,小屁孩什么的最好玩了。   “我家就住在那边,我还要看着鸭子,你自己去找我爹。”小孩手指着城门边远远几间小屋。   陆然带着陆陆顺路走去,伸手敲门:“有人在家吗?”   “是谁?进来说话吧。”一把年轻的男声传来。   “水塘边的鸭子可是你家的?能否卖几只给我?”陆然进屋,皱了皱鼻头,满屋都是药气。“家中有病人,小郎君坐吧。”   男主人很年轻,面带愁容道:“鸭子却是我家的,不知小郎君要买几只?”   “我在县中新盘了家食肆,全要都成,只是我那院子小,没地方好养。我将银子与你,你每天送两只去可好?”陆然问道。   “拙荆卧病在床,小儿尚幼,却是没人送去。”年轻人为难道。   “嫂子如何病了?我爷爷略通医术,不如请我爷爷来给嫂子看看?”陆然想起老头连重伤垂死的薛衣都能三下五除二救回来,区区小病应该不在话下。   闲谈之中,原来这年轻人一家人在川西府剑门一带以养鸭为生。今年春天,女人忽染怪疾。一开始只是没精神,后来就越来越多睡,就连醒来的时候也是两眼发愣,看着越来越不好,人也痴痴傻傻。川西的郎中看过都说没治了,年轻人思来想去再没法子,只好带着妻儿千里迢迢转回故乡,也算是落叶归根,依旧养鸭过活。   “那便劳烦小郎君了”年轻人大喜施礼道。   陆然带着陆陆告辞起身,顺路去买了两坛酒,抱在怀里回到食肆。薛衣这回终于没再赶客,食肆里已经坐了三五桌客人,陆然老怀甚慰的拍了拍薛衣的肩。   走进后厨放下酒坛,见陆天机正在灶台前忙的热火朝天:“老头,你会治病的吧?”陆然凑上去笑眯眯问道。   “医卜命相,武修法修,老夫没有不会的。不对……”陆天机一脸警惕的回头望了望陆然:“你是不是又给老夫找了什么麻烦?”   “城门口养鸭子的那家女主人病了……你去看看嘛,治病救人,功德事也。”陆然嘿嘿直笑。   “……这馒头与稀粥小菜,我端出去了。你忙完手边的活记得去给人看病啊,不远,就在城门口水塘边!”趁老头还没发飙,陆然端起食盘就跑。   “臭小子,你当老夫是什么人?”陆天机骂道。这样下去可不成,晚上回来得好好收拾他,陆天机把砧板剁的砰砰响。   傍晚,陆天机提了两只鸭子回来:“接着,这两只是诊金。从明日起,他家每天会送两只来,你记得付钱。”   陆然屁颠屁颠地跑上前接过鸭子,一脸狗腿子的笑道:“辛苦了,辛苦了,累不累?薛衣,快给倒茶来。”   “嘭!”一壶热茶飞来落在桌上,一滴不漏。   “好功夫!”陆然随手给薛衣点了三十二个赞。   “那大嫂得的是什么病?你治好没?”陆然殷勤的用袖子擦擦凳子,扶陆天机坐下。“那妇人不是病,是丢了魂……”陆天机低声道。“什么?丢了魂?”陆然不解的问道。   “嗯……听那年轻人说,西川府那边这样病的人很多,却又不是时疫。应该是什么邪修所为,山高路远,此地甚偏,所以没有消息传来。对了,你且去关了门,随我进来。”陆天机走进后院。   “又故作神秘。”陆然起身关门。   后院。   “老夫再问你一次,愿不愿意拜老夫为师?”陆天机双手背在身后,四十五度仰望天空,一脸严肃。   “先说说你能教我啥?”陆然嬉皮笑脸地道。“老夫学究天人,只有你不想学的,没有我不会的……”陆天机沉声道。   “我想学生孩子……”一颗石子准确无误地砸在陆然头上,这次的石子比较大颗,顿时头上鼓起了个包。果然不作死就不会死,陆然愁眉苦脸按着鼓起来的包。   “拜。”薛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身边。   “去去去,你一边去,没你什么事。”陆然推推薛衣。   “臭小子,你先跪下。”陆天机看了看旁边站的笔直的薛衣叹道:“罢了,一只羊是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你也跪下。”   于是两人并肩跪下,三不知的陆陆不知道从哪跑来,趴在一边,睁着一双圆溜溜湿漉漉的眼睛看着。陆天机摸摸陆陆头上的那一撮白毛:“好吧,也算你一个。”   “老夫有一门功法,名唤《七重门》。七重门开,生死劫破,陆然,你可愿意学?”陆天机意味深长地道。   “哇靠!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我愿意!”陆然两眼发光,小鸡啄米似得连连点头。   “薛衣,你且出一剑给为师看看。”陆天机对薛衣道   薛衣起身一剑刺出,寒芒乍起,旋即收剑,复又跪下。“老夫有剑法三种,你是学杀人之剑,王者之剑,还是天机之剑?”   “杀人。”   “好,你要记住,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唉,但愿你日后莫要怨老夫就好。”陆天机叹了口气道。   “汪汪汪!”陆陆不甘寂寞地叫了起来。   陆天机伸手抱起陆陆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道:“可怜的小东西,你本该有的,却已经失去。本该不属于你的,却偏偏有了机缘。也罢,我这里尚有妖修功法一部,便传给你罢。”   “从今往后,你们三个便是同门手足。跟我念,寰天诸神为证:死生与共,患难相携,若违此誓,天人共弃!”陆天机正色道。   “寰天诸神为证:死生与共,患难相携,若违此誓,天人共弃!”陆然道。   “寰天诸神为证:死生与共,患难相携,若违此誓,天人共弃!”薛衣道。   “汪汪汪!”这是陆陆。   “都起来吧。从明日起,开始练功,老夫也乏了”陆天机挥了挥手,叫他们散去。陆然拉了拉陆天机的袖子,笑嘻嘻的问:“师父老头,你还没说,谁是大师兄谁是小师弟?”   “你是大师兄,陆陆第二,不说话的排第三。”陆天机眨眨小眼睛,又恢复了素日的一脸猥琐样子,这画风,一下子就变了。   “啊?”薛衣一脸懵逼的看着毛茸茸的小陆陆,尽无语凝噎,不爱说话也是理由?   陆然抱起陆陆仰天大笑出门去。 正文 第六章 杀人剑与一重门 一只油润发亮,皮香肉嫩的烤鸭躺在桌子,散发着迷人的香气。“烤鸭!”陆然一声欢呼,趁薛衣没留意抢下左腿就往嘴里塞。   “啊呸呸呸!师父老头,这烤鸭是什么鬼?怎么是甜的?我擦,这道鱼香肉丝也是甜丝丝的?你把县里卖糖的薛老板打死了?”陆然愁眉苦脸一手抓着鸭腿,伸出筷子尝了尝桌上另外几道菜。   “胡说八道,我打死薛老板做什么?这菜只有你吃才是甜的,我们吃都是正常的好不好?”陆天机道。陆然不信,扭脸望向手快快抓着另一只鸭腿的薛衣。   薛衣点头:“不甜。”   “为毛?为毛只有我吃是甜的?”陆然要疯了。   “昨日半夜,老夫用银针将你舌上能吃出其他滋味的味觉全封了,只余下甜之一味。”陆天机手捻雪白长须,一脸坏笑。   我滴个神啊,一想起以后要吃甜的水煮鱼片,甜的麻辣鸡丝,甜的火爆腰花……陆然心好累好想死。   “不带这样虐待少年的,我还在长身体呢。天天这样吃,我会得糖尿病的。”陆然“咣咣咣!”拿头撞桌。   “其实你吃进去的,还是五味咸备,营养丰富的嘛,只是你只能感觉到甜味而已。不过……糖尿病是什么鬼?”陆天机夹了块香脆的鸭皮,美美地喝了口酒。   “――就是消渴症,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师父老头,我这掉到蜜罐里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陆然一脸苦逼。   “莫慌,莫慌,等你从甜中吃出来酸苦辣咸来就差不多了。”   “这日子没法过了,我要退师!”陆然好想哭。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深夜的县城义庄,三道黑影鬼鬼祟祟的翻墙而入,还有一条小小的黑影东张西望的从门口窜了进去。   “师父老头,要学杀人剑的是薛衣,你拉着我跟陆陆来干嘛?”陆然揉揉没睡够发红的双眼吐槽。   “来看死人,死人不说话,却能告诉你很多东西。”陆天机掀开一张白布,里面躺着个面青唇白,满脸胡子拉碴的老男人。   “薛衣,你看好了。剑刺这里,就会血溅三丈;剑刺这里,就会内脏大出血;剑刺这里呢,可以避开重要脏器,叫人生不如死”陆天机伸手在人体上指指戳戳,怎么触手之处有些温热?   “我还没死呢。”老男人翻身坐起。   “哇靠!鬼啊!诈……诈……尸了!”陆然结结巴巴的大叫。   “汪汪汪!”一时间,义庄里鸡飞狗跳。   寒光一闪,薛衣拔剑,停在这人的咽喉前三分处。   “别……别……别杀我……”轮到这人结巴了。   “别闹。这是人,不是诈尸,薛衣把剑收了。”   陆天机望着这男子无语道:“老刘头?你怎么大半夜的睡在这?”   “跟家里婆娘吵架,出来躲个清静。你们来做什么?”老刘头问道。   “学杀人……”薛衣还没说完,被陆然一把捂住了嘴。这没说完的话,结果更可怕了,老刘头本来就脸青唇白的,吓得脸都绿了。   “风清月白,老夫带着弟子来散步……不管你信不信,老夫是信了。”陆天机长须飘飘,两袖生风,三步两步,消失不见。   剩下两人一狗,互相望望,一溜烟跑了。老刘头捂着喉咙,满脸惊恐,顶着一头问号,半晌说不出话来。   “师父老头,你老人家能有点谱不?那么大个活人你当他死的,还好人家老刘头没心疾,要吓出个好歹,你养他一辈子啊?啧啧啧,刘大娘要知道了,骂街能骂三天不带重样的。”陆然跟薛衣一脸郁闷的坐在大堂里,陆陆趴在桌子上作农民揣。   “失误,失误,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义庄是不能去了,明晚咱们去乱葬岗吧。”陆天机想起刘大娘叉腰作茶壶状骂街的样子,不由打了个哆嗦。   “哇靠,你还学会挖坟了?”陆然一脸鄙视:“要去你带着薛衣,我可不去。”   “不去!”薛衣板着一张扑克脸,径自回屋调息养伤。   “陆陆走,咱俩也睡觉去,别理这无良老头。”陆然抱起陆陆走了。   “多无聊的日子啊,找点调剂嘛。这两臭小子一点不体谅我老人家的苦心。是了,又到时候给陆然扎针了……”陆天机吹灭了桌上的油灯,走进后院。   陆然还没有睡,躺在床上拿着被子角逗陆陆,一人一狗,玩做一团。   “师父老头,你还不睡?”陆然问走进来的陆天机。   “又该给你扎针了……”陆天机晃晃手里的银针。   “等等,什么叫又?不是已经封住味觉了么?你几时开始给我扎针的?”陆然躲在被子里做鹌鹑状。   “臭小子,别闹。你不觉得这段日子你身子骨强壮了不少么?你身子不调理好,没有法子学《七重门》的。”陆天机按住他,将银针插了他一头一身,十指连弹,五色仙元流转。   “既然《七重门》还不能学,那你封住我味觉做什么?”陆然插着一身银针象只刺猬般的问道。   “早也得封,晚也得封,不过提早了一个月嘛……谁叫你那天给我找麻烦了”陆天机笑眯眯地道。   “我日!”陆然怒道,头上身上的银针齐齐晃动。   “别乱动,弄掉了又得重来……”   陆然不动了,如果眼神能杀死人,这无良老头已经被他杀死无数次。陆天机从被子里将陆陆掏出来:“趁这个时候教教你好了”。   陆天机双手握着陆陆的小爪爪让它直着身子站在膝盖上:“陆陆啊,你要仔细听了,听不明白也要死死记住……我可没耐心多教你。话说,这妖修功法是几百年前在一个佛门秘境里弄来的,也不知道还能背全不……”陆天机将嘴靠近陆陆耳边,口中念念有辞。   陆陆一开始还有些挣扎,听着听着就不动了。陆天机松开手,将陆陆放在床上。陆陆小小的狗身,居然跟人一般,双目微开,盘坐起来。   陆然睁大眼睛看着盘坐的端端正正的陆陆,老头似乎好像仿佛又靠谱起来了。这画风转的飞快,都不知道他几时开启高人模式几时又变回了无赖模式。   过了良久。陆天机将陆然满身的银针取下:“我将你那套画圈圈的拳法改了改,明早别去跑步了,就在院中练拳。”陆然点头道:“好咧!那陆陆会什么时候醒来?”   “你别碰它,第一次修炼,总该要个一两天吧。”陆天机沉吟道。   “床被占了,那我睡哪?”陆然挠头。   “去大堂拼桌子睡去,这也要问?”陆天机道。“不要,天寒地冻,会冷死小孩的。师父老头,我跟你睡吧!”陆然蹭了蹭陆天机。   “不许打呼,不许磨牙,不许说梦话,不许抢被子。”轻轻带上房门,陆天机拎着上下眼皮打架的陆然回屋。   清晨,陆天机将七手八脚缠在他身上呼呼大睡的陆然推醒:“快醒醒,天亮了。”   “不要,再睡会……昨晚睡那么晚。”陆然翻了个身,双手死死抱着被子不放。   “那你想不想试试井水温度?”陆天机道。   “……”   一开门就见薛衣在门外站的笔直。“早啊!”陆然伸手打了个招呼。   薛衣板着一张扑克脸对陆天机道:“学剑。”   “你要有这么勤快就好了。”陆天机看着趴在井边呼噜呼噜漱口的陆然。回身对薛衣道:“你去城门口水塘边,那里有几颗老梅。你要练到一剑刺出能刺下五片花瓣,而花萼还在枝上不掉落,就算小成。还有,记得一个时辰后回来跑堂。”   薛衣一声不吭从墙上窜出了去。   陆然无语:“什么毛病,有门不走老跳墙?他也不怕摔着?”   “门还没开,你管他那么多做什么?过来,看好了。”陆天机摆出太极起手式:“凝气定神,以意行气,以气运身,身法中正……”   陆天机缓缓起手。招式浑然,宛若天成,天地元气旋转变幻出一幅太极八卦图,一派混沌无极景象。黑白阴阳太极图宛如巨大的磨盘,一股苍莽而玄奥的气息扑面而来,似乎要将这天,这地,这人间都齐齐碾碎!   “握了个大草!师父老头,你不会也是穿越的吧?这绝壁是宗师以上水准啊!”陆然眼睛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瞎说什么大实话,快练!”陆天机满脸嘚瑟。   陆然定定心神,回想着老头刚刚打出的拳法,一招一式,慢慢动了起来。   收势之后,陆然就奇了怪了,明明是一模一样的架势,为什么师父的拳法就能勾动天地元气,到自己这就平平无奇呢?   “笨了个蛋的,早说了老夫是仙人,你要练到老夫这境界还早的很呢。”陆天机一巴掌拍在陆然头上:“自己慢慢练,老夫开店门去,这是造了什么孽哟,除了当你师父还得给你当厨子。”   陆然吐吐舌头,笑而不语,继续专心致志的练拳。   一个时辰之后,薛衣从墙外窜进院中,蹲在一边苦眉苦眼地看着陆然不说话。“咋了?”   “花掉。”薛衣道。   “你是说花萼从树枝上掉下来了?”陆然问。   “嗯……”薛有些郁闷地道。   “那你找师父去,蹲在那苦眉苦眼的看着我做什么?”陆然道。   “不跑堂……”薛衣悄悄的看了看陆然的脸色。   这就怒了,陆然一脚踢在薛衣屁股上:“快给我圆润的离开!”想只练剑不跑堂,不要说门了,连窗都没有! 正文 第七章 陆陆与大青山   三天后,陆陆从首次入定中醒转,陆然眉花眼笑抱着陆陆左捏捏右揉揉。   “师父老头,陆陆咋还是老样子,没变啊?”陆然“蹬蹬蹬”跑进厨房。   “……你想它头上长角?还是身上长鳞甲?”陆天机将码好味的肉丝扔进锅中。   “你当是吃太上老君的仙丹呢?哪有这么快?功法已经教给它了,以后成龙成虫就看它自己了。”陆天机一手拿着锅铲,专心致志对付着锅里的菜。   “忙什么忙?你去城门口把那个还在杀梅花的傻小子找回来,我有事吩咐。”陆天机叫住抱着陆陆正往外跑的陆然。   不多时,陆然带着薛衣从城外回来。   “你们三个收拾下,去一趟大青山。过山神庙往东南走几里路有一个四季如春的小山谷,里面长满了药材,你们去采这几味药草回来。”陆天机将一张纸递给陆然,上面画着几株草药的样子。   “哇,师父老头你这字真是美的不要不要的,支个摊,过年可以去城隍庙卖春联了……”陆然一记马屁拍上,接过纸看了看,塞进怀中。   “臭小子马屁一边拍去,你要觉得这字好,以后每天给我去练字,磨磨心性。”陆天机坏笑道。陆然一声哀嚎,转身就想跑。   陆天机抓住他道:“仔细看,别采错了。也别跑太远,深山里面有妖兽,那可不是你们现在能对付的。”陆天机叮咛道:“把这个玉盒带上,采到药草放在这里,免得失了药性,早去早回,路上当心。”   “知道了。”陆然也不甚细看,接过盒子,转身带着薛衣跟陆陆离开。   陆天机低头想了想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起身走进后院,召唤出三号:“你去跟着他们,那臭小子粘上毛比猴还精,别被他发现了。还有,不危及生命你就别出手,让他们自己应对。”   “属下知道。主上对他们可真好,属下要有这福气能正式拜您为师就好了。”三号笑道。   “四号跟五号那边有什么进展?”陆天机撇开话题问道。   “这几日风平浪静的,朝中上下忙着给太子发丧,没有新情况。”三号道。   “这样,你叫他们去趟西川府,似乎有邪修在收凡人魂魄,查明了来回我。”陆天机道。   “是!”三号答应着从墙上窜了出去。   陆天机一脸无奈,又一个有门不走窜墙的。   大青山山麓,倒塌了的山神庙前。陆然抓着陆陆的小爪子笑道:“还记得不?咱们俩就是在这里遇见的。”   “汪汪汪!”陆陆毛茸茸的脸上一脸兴奋的跑进庙中,东嗅嗅西嗅嗅,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你找什么呢?”陆然看着它在破庙废墟里跑来跑去。   陆陆挥动着小爪子刨着积雪下面的一堆瓦砾。   “下面有东西?你藏着的?”陆然问道。   “汪!”陆陆刨的更起劲了。   “薛衣过来帮忙。”陆然无奈的叫过薛衣,蹲下帮陆陆刨着。   “骨头。”薛衣道。陆然翻了个白眼,傻子就是傻子,还是趁早别指望他。   “咦,这是什么?不是石头又不是玉……别说,这样子还真有几分像骨头……”陆然从瓦砾堆中刨出来一块白色的碎片。正拿在手中细看,陆陆跳起来一口咬住碎片。   “诶诶诶,不是骨头啊,别乱吃!”陆然急了,伸手想将碎片从陆陆嘴里掏出来,抬眼看见陆陆的眼神中流露着莫名哀伤的神色,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不觉微微愣住。   “怎么了?你要吃就吃吧,乖,不哭不哭。”陆然抱起陆陆摸摸毛。   “呜呜呜。”陆陆咽下那块小碎片,圆溜溜的眼睛看看陆然,将头埋在他怀里,眨眼间就沉沉睡去。   “药丸!怎么吃了就睡?那碎片不是不能吃的吧?”陆然望天。   “就知道死老头不靠谱,说过山神庙往东南,走几里路就有个山谷。奶奶个大熊猫的,这都过几十里了好不好,哪里有什么山谷?”陆然看看越来越黑的天色,停下了脚步。   “今晚就在这睡了。薛衣你去弄些柴火来,生堆火先。”陆然抱着陆陆,在山溪边找了块相对平坦积雪不深的地方,靠树坐下。   薛衣不知从哪拖了老大一颗枯树回来。陆然将睡着的陆陆递给他,从怀中掏出个火折子起身去烧火。   “饿。”薛衣摸摸肚子道。   “你在这蹲着,抱好陆陆看着火,别乱跑,我去找点吃的,来的时候好像看见附近有小动物的脚印。”陆然走进林子里。   不一会儿的功夫陆然扛着一只狍子走了回来:“这狍子跟你一样傻乎乎的,一见人,自己撞树上给撞晕了,被我一掌拍死了。”陆然笑着对薛衣打趣道。   “吃!”   两人将狍子在小溪里清理干净,陆然将狍子穿上树枝,架在火堆上。   “我可没有师父老头那么好的手艺,你随便吃些。我反正吃什么都是甜的,将就将就,回去叫老头犒劳你。”陆然笑道。   “难吃。”薛衣咬了口烤的黑乎乎的狍子肉,俊逸面庞上眉头大皱。   “薛傻子……我想老头了……”陆然扔开烤成黑乎乎的狍子,跑去溪边洗手,真是无限怀念陆天机烤成黄澄澄的兔子啊。   夜渐渐深了。雪风在林间呼啸而过。薛衣呼噜打的山响,陆然却怎么也睡不着,为沉睡不醒的陆陆担着心。   要是老头在就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陆天机在他心里中渐渐成为了依靠。   “嗷呜!”远远传来一声狼嚎。   又有狼,再碰条银狼就好了,陆然心道。“傻子,醒醒,听,有狼嚎。”陆然推推薛衣。   “早。”薛衣停住呼噜,迷迷糊糊的听听声音。   “你多说几个字会死啊?”   暗夜里亮起一盏,两盏,三盏绿灯……那是狼的眼睛,在雪夜里幽幽放着光。有篝火,一时之间狼不敢靠近。   “狼来了,薛衣,交给你了!”陆然有样学样的抱起陆陆朝树上窜。   “靠!”薛衣伸手拔剑,身形腾空而起,剑光如梅绽放,一条土狼的咽喉之上多了五个血窟窿。其余几条土狼张着血盆大口,喷吐着白气,围了过来。薛衣眼神冰冷,目光锁定眼前最大的那条土狼,擒贼先擒王!   忽然,薛衣的剑芒暴起,放射出炫目的寒光,快如闪电一般割下土狼的头颅!一蓬血箭冲天而起!顿时雪夜中弥漫着令人欲呕的血腥气!   “好剑法!”陆然还有闲工夫坐在树上鼓掌叫好。   “刷刷刷!”剑气纵横,顿时狼尸遍地,薛衣手起剑落,追杀四处逃窜的土狼!他的伤犹未大愈,杀了几头狼后,略微有些喘息不匀。   “大侠,请收下我珍藏十四年的膝盖!”陆然欢欣鼓舞地跳下树。   “这就是你杀梅花练的剑法?我要有你这身功夫就好了!”陆然闪着星星眼羡慕道。   “练。”   “你再一个一个字的蹦,信不信回头叫师父老头一针扎哑你!”陆然怒道。   “睡。”   陆然心中顿时有一万头羊驼呼啸而过。   清晨起来,陆然将狼皮剥下来打成卷,给薛衣背上。继续往东南方向去找陆天机说的长满药材的小山谷。   正午时分,两人来到一个群山怀抱中的小山谷。四周白雪皑皑,山谷里却是郁郁葱葱,鲜花绽放,一条清溪弯弯曲曲的从山谷里流出。   “艾玛,终于到了!”陆然欢呼着往山谷里冲。   “这是师父老头要的碧玉紫烟果,这是银蓝叶,这是七彩藤,这是天芝月兰花……”陆然掏出纸跟玉盒,一边比对一边采集。   “这盒子奇怪了,看着小小的,怎么放进这么多药草还没满?”陆然关上盒子翻来覆去的看。   “法阵。”薛衣凑过来用手指了指玉盒上的纹饰。   “不错诶,你怎么认得的?”陆然问薛衣。   “常识。”薛衣酷酷地道。   “……”陆然伸手在薛衣头上敲了个爆栗。   山谷的尽头,一株不知名的植物,上面结着青黄红白黑五色的果子,微风拂过,香气四溢。“这是什么树?你认得不?这果子看着好好玩的样子。”陆然在树下绕来绕去:“咱们摘几个吃吃,再带回去给师父老头尝尝。”陆然笑道。   “别闹。”薛衣扯下就要往树上爬的陆然。   “没劲透了,你。”陆然满脸不爽。   “陆陆呢?你把它放哪了?”陆然忽然发现薛衣怀中空空如也。   薛衣手指谷口的位置,转身看时,却哪里有陆陆……   陆然一身白毛汗,四周找了个遍,也不见陆陆:“完蛋,陆陆丢了……”   薛衣也急了眼,四处大喊:“陆,陆,陆!”   “汪汪汪!”陆陆在头顶上叫唤。   陆然抬头一看,小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跑到那棵结着五色果的树上去了。   “你是狗还是猫啊?啧啧啧,一觉起来,还学会爬树了?”陆然放下心来。   一枚红色的果子砸在陆然头上!   “哎哟!”   陆然捡起果子,擦了擦,到底抵挡不住那阵奇香,咯刺一口咬下“啊呸呸!这果子什么鬼?这么苦?”一种苦到无法形容的味道在他口腔中炸开来。   薛衣猛地转身,圆瞪双眼望着陆然:“苦???”   “啊啊啊,我怎么能吃出苦味来了?薛傻子,你快咬口尝尝!”陆然将咬了一口的果子塞进薛衣张大的嘴巴里。   “苦!”薛衣一张扑克脸顿时皱成风干橘子皮。   “陆陆,再摘几个果子来,各种颜色都要!”陆然朝树上喊。   “汪汪汪!”树上掉下来几个果子。   陆然用玉盒装上果子,肩上一沉,陆陆从树上跃下落在他肩上,“咦?你变重了?快下来给我看看。”   陆陆跳回地面,歪歪头,直着身子,弯曲前腿,作超级赛亚肌肉犬状,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得意。   “靠!建国以后不许成精……睡一觉长大了这么多。”陆然拿手在腿上比了比长度,笑抚狗头不语。   当晚就歇息在这个温暖的小山谷里。这里天地元气充沛,花香药香,一觉醒来,三个都觉得精神满满。   回程的路总比去时感觉要走的快,经过那晚杀狼的地方已经风平浪静,半点看不见与狼战斗的痕迹。谁还打扫了战场不成?陆然心想。   远远跟踪着的三号,一脸苦逼……   一路走到小村旁,陆然跑进村子,回去看了看二丫与李大叔。李大叔脸色不太好,见薛衣身上背着一卷狼皮,取下来帮手硝好说道:“雪天风大,一晚上就能冻干了。然哥儿身体强壮好多……过几天,你记得带着小刀回来一趟。”李大叔边硝制着狼皮边说。   陆然含笑应承,看着欢天喜地抱着陆陆不肯放手的小团子二丫。这就没法子了,只好留下陆陆陪二丫玩耍,带着薛衣回自己家里睡了一晚。 正文 第八章 钻进木桶历心劫   “师父老头!我们回来了!”一进门,陆然大喊大叫。刚刚收了午市,店里一个客人没有。“吵吵个啥,老夫又没瞎。”陆天机站在柜台前翻白眼。“老头想我没?我可想你了!”陆然笑嘻嘻的。   “想老夫作甚?想吃甜蒜泥白肉了?”陆天机坏笑。   陆然:“呕,人艰不拆好不好……对了,师父老头,我能吃出苦味来了!”   “怎么可能?”陆天机按向陆然脉门,元气在他体内探查了一番:“怪了个哉的,还真是冲开了,你碰见什么了还是吃了什么?”   “喏,这个,我咬了口红色的。”陆然打开玉盒,拿出几枚果子。   “这运气来了,真是墙都挡不住啊!”陆天机拿起果子笑道:“这个叫极味果,有了这个,再配几味药,老夫今晚能开炉练出一种丹药,正适合你练一重门知五味。”   “汪汪汪!”陆陆围着陆天机拼命摇着小尾巴卖萌。伸手捞起陆陆看了看:“长高了?怎么这么快?它又干了啥?”   “它在山神庙找了块白色的碎片吃了,睡了一整天,醒来就变大了……师父看看,它有事没有?”陆然道。   “白色碎片?什么样子的?有几块?有没有带回来给我看看?”陆天机似乎有些紧张,抱起陆陆一叠声的问。   “就一块,它好像自己知道在那,从瓦砾堆里刨出来的。怎么了?陆陆不会有事吧?”弄得陆然也紧张起来。   “事是有些,不过是好事。以后再遇见这种碎片,先别给它吃,带来我瞧瞧,说不定是它的……”陆天机咽下了话头,拿过玉盒回屋。   “又把话不说完……”陆然在背后乜斜了他一眼。   入夜,后院摆着两大一小三只木桶,里面装满赤褐色的药液。旁边燃着一堆熊熊烈火架着一口大铁锅,药气扑鼻袭来。“脱衣服,进去泡着!”陆天机指着木桶。   “不是吧,还要当众脱衣?我的纯情小处男之身啊,全被你看光了,亏大本了!”陆然双手捂胸。   “信不信我连底裤都不给你留?毛都没张齐的小屁孩,这么多话。”陆天机笑骂道。   薛衣飞快脱了衣服钻进木桶:“啊啊啊啊!”   陆然问:“薛三傻,咋了?杀猪剥皮了?水太烫?”说着也钻进水桶,只感觉全身每一个毛孔都似被千万根银针刺过:“啊啊啊啊!”   薛衣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猪!”   陆天机拎起见势不妙想偷偷跑掉的陆陆扔进小木桶。“呜汪汪汪汪!”陆陆旋即凄惨地大叫。   伸手按住两人头顶百汇穴“都闭嘴!闭眼!盘膝!抱元守一!”陆然咬牙忍着针扎般刺疼,感觉头顶师父的手中传来一阵温和的元力,在全身流转。元力行处带起刺破皮肤的药力,流入灵台识海,心窍内腑,渐渐行遍全身。   陆天机松开双手,转脸看了看泡在小木桶里的陆陆,见它已经结束惨叫,自行运功,安慰的笑笑:“还是你最乖。”   摸摸温度,给三个木桶里添上刚烧好的药液。从袖中掏出个半人高的丹鼎,放在地上,将五色果放入。盘膝坐在丹鼎前,手掐控火诀,一道火焰从丹鼎之下凭空升起。   三个时辰后,陆然悠悠醒来,正好看见陆天机掐诀收丹完毕,将练完丹药的丹鼎放进袖子里。   “哇靠!师父老头,你是叮当猫咩?那么高的丹鼎你放进袖子里?”陆然从木桶中钻了出来,伸手去扯陆天机的袖子。   陆天机一把打开他的手:“穿衣服去!光溜溜的排骨很好看么?”   陆然穿好衣服继续扯着他的袖子看来看去:“丹鼎呢?”   “臭小子,这是袖里乾坤……住手!你要扯破我衣裳吗!”一枚石子飞上了陆然的额头。   “你哪弄来这么多石子的……”陆然赧赧捂着额头:“袖里乾坤?是镇元子大仙那个能装进孙大圣的法术?师父老头教我啊!”   “哪有什么镇元子大仙……大圣倒是有,不过自从灵山隐匿之后,再没人见过他老人家了……”陆天机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嘴里喃喃地道。   很多很多年前,久远到陆天机记忆都快模糊了的时光里,那时他还是师门中最年幼的弟子。有一天他藏在后山的藏经阁里偷偷见过一位慈眉善目,毛脸雷公嘴的和尚,跟太上师祖相谈甚久。再后来他下凡间炼心,忽然灵山隐迹,天庭无踪,漫天神佛都消失不见。从此,他滞留尘世,再也回不去了……   “师父老头,那你见过孙大圣没有?是不是头戴紫金冠,身披黄金甲,手持金箍棒,威风凛凛的样子?”陆然兴奋地问道,打断了陆天机的沉思。   “什么乱七八糟的,没有没有,别闹了。去看看薛傻子怎么还没出来?”陆天机推开他。   “师父,快来!薛衣有些不对劲!”陆然蹲在木桶边叫。   “怎么?”陆天机走去看着薛衣,双眼紧闭,眉头锁起,身边隐约有数道黑影缠绕。   “哔了喵了!在木桶中也能历心劫?”陆天机拉开陆然:“别惊动他,他在历劫,过了此劫就到剑意入心境界了。”   “渡劫?木有电闪雷鸣啊?”陆然望天。   “谁告诉你渡劫一定是雷劫的?有金木水火土五劫,有风雷两劫,有心劫,各个不一。”   “那我该历什么劫,不会挨雷劈吧?”陆然脑子浮出被雷劈的黑漆漆满头冒烟的画面,打了个哆嗦。   “你啊……命数虚无,不在三灾八劫中……”   陆天机越说声音越低沉:“你该历世间劫,这世间种种,尽皆成劫。”   陆然没有听清楚陆天机后面说的话,只听见说不在三灾八劫中,满心欢喜。目不转睛盯着薛衣看,要是能发个票圈,刷个微博,来个现场直播渡劫多好!   陆陆跳出木桶,全身狗毛湿漉漉的。站起身子,双爪趴在薛衣桶边,毛茸茸的小脸上,满是关切,这小家伙越来越像人了。不过,很明显陆然从一开始就没把陆陆当成狗,一把抓过湿漉漉的陆陆,拿袖子给他擦擦毛。   “师父老头,你给咱们熬的是什么药?泡着针扎一般的疼。”陆然边给陆陆擦毛边问道。   “就是你们采回来的药草,煮个三回就好了。你的一品脱凡,三天搞定,老夫真乃仙人也。”陆天机手抚长须:“对了,今晚不用给你扎针了,你可以好好睡一觉。”   陆然皱眉:“这药比扎针可疼。”   “把这丹药拿去,睡前记得吃了。”陆天机从袖子里掏出一颗五色分明的丹药:“恭喜你明早就能从蜜罐子里爬出来了。”   喔喔喔!远远一声鸡啼。   陆然接过丹药直接吞掉:“还睡个毛线觉,天马上亮了,再说,这家伙还没渡完劫呢。”   “应该马上就好了。”陆天机道:“但凡心劫,都有世间未尽执念相助。天光之时,阳气大盛,阴魂自然退散,没了阴魂的相助,他这劫就算渡过了。”   话音未落,薛衣已经睁开眼睛。   “快说说,你渡心劫是什么样子的?”陆然推他,急切问道。   “长?梦?”薛衣从木桶里钻出来,一脸不解的看着陆天机。“傻小子,那不是梦,是历心劫。感觉一切都很真实吧,要度不过你就在真实的幻境里醒不过来了。说说你看见什么了?”   “大火,爹,娘,死了……”薛衣有些难过的回想。   自己有双亲,在一个四季如春的鱼米之乡,男耕女织,其乐融融。一场忽如其来的大火,吞噬了爹娘的生命,从那天开始自己就再也说不出来完整的话。师父将自己捡回山中,手把手教他习武练剑。可是有一天,师父死了,师兄弟们将他赶出了师门。一路被无穷无尽的追杀,流落到现在的师父师兄身边。   “那可不是真的你爹娘,只是你自己心中一道执念而已。你爹尚在人间,只是不知道身在何方。”陆天机拍了拍他的头安慰道。   “大火,爹,不死?娘?”薛衣指着自己敞开的胸膛问。陆然跟陆天机吓了一跳,这才看见薛衣还没穿好的衣服里,大片大片全是烧伤的痕迹。   “等等,你是说你曾经遇上过大火,将你爹娘烧死了?不是在心劫里历的幻境?”陆天机掩上他的衣襟问。   “都死了。”薛衣黯然道。   “那你说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不是因为爱扮酷,是因为曾经被大火出来的心理阴影?”陆然有些难过:“师父老头,这病能不能治?”   “心疾须得心药医,这不是能药物能治好的,只能看他自己。还有,被火死的人,不是你亲生爹娘,你爹尚在,你娘几年前死了。”陆天机道。   “有,亲,爹娘?”薛衣费力地道。   “当然有,你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陆然笑着揽揽他单瘦的肩膀。   “没见。”薛衣仔细想了想,又道:“样子?”   “以后再告诉你,天也亮了,你们三个歇会,准备开店。”陆天机走进店面。   薛衣一头雾水,蹲在井边直发愣。怎么忽然爹不是爹,娘不是娘了?亲生爹娘是什么样子的呢?心中满是问号。   “陆然!这是什么鬼?”陆天机拎着一卷狼皮从店面窜出来。   “诶诶诶,我都给忘了,这是薛衣在去山谷的路上杀的几只狼,李大叔给硝好了,我得拿去卖给薛老板。”陆然赶紧抓过狼皮。   “那你不收拾好,放柜台做什么?”陆天机瞪眼。   “我不是给忘了么……顺手,顺手就搁那了……”陆然扛起狼皮,像一只脱缰的哈士奇般的冲了出去,再不跑又要挨小石子,头上迟早会被砸成如来佛祖。 正文 第九章 每个人都有秘密   年关岁末,县城街上熙熙攘攘全是人。陆然揣着卖狼皮的银子去张家改过契约,终于不用背上债务了。心里盘算着过年要不要买年礼,给小团子二丫,给夫子,还有家里的师父,陆陆,与薛衣?   一路走,一路逛,一路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县学门口。既然来了,不如进去坐坐顺便送礼,也有日子没有来看看夫子了。   县学已经放了年假,学堂里空荡荡的。   “夫子在么?”陆然敲敲紧闭的大门,没人回应。推开门,陆然提着刚买好的文房四宝走进去。   后堂传来一阵朗朗的读书声,天地感应,隐约见元气波动。陆然被陆天机扎了那么久的针,对元气波动十分敏感。悄悄立在门口,感觉随着夫子抑扬顿挫的声音,元气波动也随之高低变化,胡夫子果然是黑水县中唯一的修士。   良久,夫子停下读书,问道:“门外可是陆小郎君?”   “正是小子。”陆然笑着进去,将礼物放下。   “要过年了,来看看夫子,不想夫子正在读书。”陆然道:“小子有一事不明,还请夫子解惑。为何夫子读书,天地有感?”   “小郎君可是已入修行?”胡夫子打量了陆然一番。   “尚未正式修行,不过随师打坐行气而已。”陆然道。   “你可知道这世间除了法修武修,尚有一门儒修?”夫子道:“世间大儒,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所谓克己复礼,言出法随;修齐治平,事必躬亲。老朽自幼学以来,秉承庭训,格物致知,至今已有一甲子有余。无奈老朽限于天资,虚度光阴,不过一腐儒耳。”   胡夫子又道:“小郎君面目清奇,不失赤子之心。老朽本想引你入门,又恐耽误于你。天道昭昭,任重道远。老夫有吾师手书《圣论集注》一本,小郎君闲来无事可读诵一二。此后,若有机缘可去洛阳寻吾师为尔解惑。”   陆然双手接过书深施一礼:“小子受教,多谢夫子。”   回到家中,拿着大包小包的陆然被陆天机叫住:“你怀中揣着什么?怎么有儒门那个老家伙的气息?”   “小子见过师尊,此乃夫子所赐。”陆然将书递给陆天机,腰弯成九十度施礼。   薛衣大奇,走过来摸摸他的额头:“病?”   陆天机一个爆栗敲在陆然头上:“儒门好的不学,学着那些腐儒怪模怪样的样子。”接过书翻翻笑道:“胡夫子好大手笔……这书是洛阳大儒李文达那老家伙手书的,难怪一股子他的味道……你好好收着,这书带在身边一切邪祟近不了你身。”   陆然直起身子笑道:“嘿嘿,刚被洗脑中。师父老头,这书有这么神奇?”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浩然正气懂不?”陆天机仰天大笑:“儒门不适合你,胡夫子想给他师尊找传承,连传承之物都送你了,可惜他找错人了,哈哈哈!”   陆然心道,既是传承之物,可别随便糟蹋了,以后碰见有缘人可以交付于他。   收好书卷,打开包袱,抖出一件新长袍给陆天机穿上:“师父,你试试这件衣服看合身不合身。”   陆天机道:“做什么又买新衣服?”   “要过年了,我家乡的风俗,人人都要穿新衣服。”陆然笑着抓过耸在一边的薛衣,随手塞了件衣服给他:“你也有,天天穿着乌漆墨黑,真怕你天黑出门撞到人,就不撞到人,撞到花花草草也是不对的嘛。陆陆也有,是件小马甲。”   薛衣手中抓着件桃红小棉袄,蒙圈中。   “错了,错了,这件是二丫的,你这件在这!”陆天机抢过小棉袄,换了件白色长衫给他,上面横七竖八写满了“西门吹雪”四个大字。   薛衣瞪眼看着这件画的乱七八糟的长袍:“丑!”   “我特地叫裁缝店做的好不好,西门吹雪,多称你啊,那可是剑神!”陆然深深的恶趣味发作。   “师父老头,天还早,我带陆陆回村一趟啊!”趁着薛衣还没发飙,赶紧带着陆陆窜出门外。   李大婶坐在门口手里拿着针线缝衣服,见陆然扛着包袱带着陆陆走进来,连忙起身笑道:“你大叔跟二丫在屋子里,然哥儿进去坐吧。”   陆然进屋,解下包袱拿出桃红小袄和一个小小的风车递给小团子二丫。二丫欢呼着拿着风车抱起陆陆出门玩耍去了。李大叔笑道:“又乱给她买东西,都被你惯坏了。”   “要过年了嘛,大叔还记得么,去年过年咱俩还在一起喝酒呢。上回回来看见大叔脸色不太好,这是我师父自己泡的药酒,有强身健体的功效,给你带了一坛子。”陆然笑着拿出一坛子药酒。   “你拜陆老丈为师了?”李大叔问道。   “是啊,师父已经开始教我修炼了。”   “那就好,陆老丈是个有真本事的,我也放心了……对了,小刀带回来没有?你跟我来。”李大叔拉着陆然走进村后小竹林里,并肩坐在山石上,给陆然讲起一段早已尘封多年的往事。   十五年前,年方二十五岁的李大叔是轩辕将军帐下亲兵,随着轩辕将军镇守西川府康州大营。也是一个这样下雪的冬天,轩辕住将军忽然步履蹒跚满身是血回到营帐,遣退帐内将领,独留下自己麾下从家中带来的十位亲兵。   “李晖。”轩辕住将军叫着李大叔本名。   “标下在。”李晖出列,望着气息不稳的将军暗自担心。轩辕将军将一块玉佩与一封打上火漆的信件交给他。   “你即刻带着兄弟们趁暗夜出营。玉佩是我随身信物,随信带回中都,去找我二弟。事关紧要,千万莫要遗失。”轩辕将军喘息着交代他。   “送完信后,你们便各自散去,走的越远越好,再也莫要回来……”轩辕住将军定了定神又道:“本将身家性命就教与尔等,望不负所托……”   李晖双膝跪地应诺,带着弟兄们趁夜离开。   从康州出营,兄弟十人连接遭遇围堵暗杀。到中都之时,李晖被人一掌破去灵台道基,从五品度妄境界生生掉落到二品归元境界。兄弟们拼死将李晖送入轩辕将军府中,将玉佩与信件交给轩辕将军二弟轩辕成。兄弟十人只剩下了身负重伤的李晖一个。   不久,传来轩辕将军勾结西竺国未隧,在康州大营里被人暗杀的消息,天下震动!随即轩辕世家从中都迁回西川府利州,从此闭门谢客,再无人身处庙堂。   李晖伤势略好后,开始暗中查证,将军始终沉冤莫白。   数年后,一筹莫展的李晖辗转来到幽州境内这个偏远的小山村,灰心之下,从此隐姓埋名。七年前娶了李大婶为妻,先有一子,早夭,后又生下一女,小名二丫,今年才五岁。   李晖虎目含泪:“这里葬着我九位手足的衣冠,血海深仇,未敢一日有忘。只是我近日来旧伤发作的越来越频繁,恐怕命不久矣……我没有子嗣,只有托付于大郎,务必查清真相,洗刷冤屈,令将军与我众位手足能含笑九泉。还有,此事万万不可对人提及,唯恐招来杀身之祸。”   陆然郑重道:“小子谨记。”又担心地道:“不如,大叔随我回县城,或许师父能有办法治你的伤势。”   李晖颓然挥手,叹息道:“我灵台道基被破,治好伤势亦是废人。这且不急,小刀给我,趁我还有力气运刀,这几招刀法教给你,是昔年轩辕将军所传名唤《焚天斩》。”   说着将小刀接过,站在竹林中演练起来:“野火乱舞!烈焰狂飙!怒火燃天!”一时间,竹林中刀气纵横,落叶潇潇,龙吟细细,刀光如雪,却又似有无数火花于刀光中绽放!   李晖喘着粗气,手捂住胸口:“我是不成了,以后这刀与这刀法就交给你了……”   陆然将刀法默记入胸中,扶着李晖慢慢走回家,心内黯然。连李晖想留他在家中住一晚也没答应,亲了亲小团子二丫粉嘟嘟的脸蛋一口,便告辞出门,他想趁天黑前赶回县城去找师父给李大叔治伤。   山路崎岖,陆然赶着路,渐渐陷入了沉思……   每个人都有秘密。胡夫子身带儒门传承之秘,李大叔有血海深仇之秘。师父老头更是满身神秘,薛衣也有薛衣的秘密,身边撒欢跑着的小陆陆也有他自己的秘密。   那自己呢,自己究竟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的?自己的使命又是什么?师父说过自己不在三灾八劫中,到底又是什么意思?   想着想着,脚下不由得越走越快。体内元气陡然从内腑经脉涌出,陆然不由自主发出一声激越长啸,顿时灵台清明。恍然大悟道:想那么多什么?这世间一切本来各有因缘,事若来时,不可逃避,事未来时,何必纠结?   “哎哟!又拿石子砸我!”还是熟悉的石子,还是原来的力道。   “师父老头,你怎么跑出来了?”陆然笑了。   “还不是你小子鬼啸一声,把我叫出来的,你发什么呆?”陆天机袖手靠在门前。   “艾玛,我竟然就到家门口了?”陆然看了看天色,奇道:“这天怎么还没黑?”陆然挠挠头。   “对了,师父老头,灵台道基被破,该怎么办?”陆然进门坐下问道。   “是隔壁你李大叔吧?”陆天机问。“是啊,师父你早知道了?”   “胡说,我就算是神仙,也不能事事先知……你身边除了他,还能有谁受过这么重的伤?这灵台道基被破,想继续武修是不成了,若只要延寿,应该还是不难办到的。”陆天机沉吟片刻。   “师父,师父,你给想想法子嘛,二丫还小,李大婶身子弱,家里可就靠李大叔一个人呢。”陆然扯着陆天机袖子道。   “你先进去泡药,待我再想想就是了。”陆天机抱起陆陆走进后院,将它塞进木桶里。   伸手帮陆然行气,低头想了一会,倏地展颜笑道:“有了,你且专心泡着,老夫去去就来!”说完身形一闪,从墙上窜出去。   陆然望着陆天机窜出去的背影摇摇头,屏息凝神,用元力化解针扎般的药力,感觉到自己体内元力流转渐次有力,心下甚是欢喜。 正文 第十章 被玩坏的邪修   除夕,噼里啪啦的鞭炮在黑水县城里一阵接一阵响起,满城烟尘,透露着一股浓浓的年味。   “师父,饺子煮好了没啊,要饿死汪了。”陆然换好春联,关上大门,看着端端正正坐在满桌子菜前等开吃的陆陆跟薛衣叫道。   陆陆歪歪头,小爪子指了指身边穿着那件西门吹雪长袍的薛衣,意思饿的是薛衣,不是汪。   “来了,来了,催什么催,过了年又大一岁了,还是这么急脚鬼似得。”陆天机端着几盘饺子放在桌子笑道。   “咚咚咚!”有人敲门,这个时候会是谁来?陆然起身开门。   一个小小的团子滚在他怀里。“李大叔,大婶,二丫,你们怎么来了?”陆然欢喜道。   李晖与李大婶进门就朝陆天机“扑通”一声跪下,道:“多谢老丈救命之恩。”陆天机赶紧将他们扶起来。   “不必多礼,这臭小子求我,我总不能让他失望了,你这身子可大好了?”陆天机笑问。   --那天陆天机窜出墙外,便入了大青山。   在一处被天雷击过的绝岭之上,采到一味叫做“九转劫余草”的草药。回小山村,先用丹药稳住了李晖伤势不再恶化,再用九转劫转草激发残破道基的生机。这样一来,李晖便可重新开始武修,由自己慢慢修复灵台道基,破而后立,反而因祸得福,今后绝不止修到五品武修境界。   陆天机淡淡说来,陆然心中感动莫名,口里却不说出一字道谢的话,只是抬头满脸孺慕地蹭蹭陆天机手臂笑道:“滴!好人卡!”   “李大叔,大婶,你们在这吃饭吧,咱们今天一起过个团圆年。”陆然拉着李晖一家人坐下。多年旧患已去,李晖显得精神抖擞,豪爽大笑道:“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一时,吃过团圆饭,李晖带着家人告辞离去。   陆天机这才对陆然笑道:“老夫已经助你三日脱凡,明日开始,可以正式开始练《七重门》了。一重门知五味,二重门洞五音,三重门聆世声,四重门息灭漏,五重门觉千里,六重门观五色,七重门察幽明。……前因后果,轮回明灭……”   正欲详细解说功法,忽然陆天机眉头一皱:“大过年的,有人作死!”   城外水塘边,一个獐头鼠目之人,盘膝坐在法阵中。地上插着三只鲜红的香火,略带血腥夹杂着香气,暗暗传来。陆天机一手抓着陆然,一手抓着薛衣,怀揣着陆陆,从空中一跃而出。   陆天机皱眉道:“你们看好了,这是个修为低浅的邪修。坐着的法阵是粗陋的搜魂阵,这香叫引魂香。陆然,你去搜搜他身上,应该还有一面小旗,一个小盒子。”   邪修从陆天机现身那一刻起,就一动不能动,被死死定在原地,急的眼珠子乱转。陆然从他身上找出来小旗子与盒子递给陆天机,见他满眼愤怒,伸手在他头上拍了一记:“你瞪什么瞪?再瞪眼睛珠子挖出来当灯泡踩了!”邪修连忙闭上眼睛,我怎么这么倒霉啊,这几个家伙从哪冒出来?   陆天机将旗子往空中一扔,迎风一展,旗子变得有五尺来长,阴风阵阵,百鬼哀鸣。“好孽障!这里面居然全是凡人魂魄!”陆天机怒了,收起旗子,目光如电般朝那邪修射去,邪修张口一道黑血喷出!   “你们百鬼门中长老死绝了?没有人告诉你修士大戒不得无故伤害凡人?更何况你还搜凡人魂魄!”陆天机怒道。   邪修原本是百鬼门中外门弟子,偷了师父的法器跑出山门,原本想搜些魂魄练功,自家功力低微,修士又打不过,好容易集齐了九十九个生魂。来到黑水县,发现养鸭子的女人身上带着被本门法术锁过魂魄的气息,三魂不稳,心中大喜,自以为再搜过这个女人魂魄就能回山门将功法练到小成,没想到刚刚点起引魂香,便引来了陆天机。一直在外门厮混,他哪里会知道修界不得伤害凡人的戒律。   陆天机本想叫陆然一巴掌拍死他了事,转念一想,未免太便宜他了。右手微抬将邪修的定身诀解开,对他笑道:“我不杀你,别怕,看见那边那个背着把剑的满身写着字的傻子没有?你陪他练练,赢了就放你走。”   薛衣大喜,连忙拔剑走出来,天天杀梅花,今天终于逮住个活陪练了。“傻小子,我叫刺哪就刺哪,必须剑出如梅花五瓣,少一片花瓣就揍你。”陆天机笑道。   邪修暗道,也不知道谁傻,叫出方位来我不会躲么?怪叫一声,十指如爪,朝薛衣扑来。   “大腿!”薛衣长发无风自动,身上写满西门吹雪的长袍猎猎风响。“刷刷刷!”五瓣梅花盛开在邪修大腿上。   “左臂!”又五瓣梅开。   不到十招,邪修已经周身是血。陆天机叫停薛衣,对他道:“速度不够,力道太重,别一下子把他玩死了了,重来,这次要刺出六瓣梅花。”陆天机弹指将一粒丹药射入邪修嘴中,邪修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哇哇怪叫上前扑来。   六瓣梅花,七瓣梅花,八瓣梅花,练到九瓣梅花的时候,邪修已经死掉大半个了,再喂他吃丹药,他说什么也不站起来:“你老人家干脆一剑杀了我吧,我不跟他打了!”邪修眼泪汪汪。   “不跟他打了?那换人,换个你不用受伤流血的人。”陆天机笑道。   “薛衣,你去旁边歇息,想想适才出剑不足之处。傻小子,好好一套《梅花引》剑诀,被你练的杀气腾腾,一点不优雅。看来你果真还是适合练《杀人剑》。”薛衣讪笑,走过一边坐下调息。   “陆然,你过来,你用太极拳,记住以拳意对敌,先皮后骨再入五脏六腑。”陆然在一边跃跃欲试。   邪修苦着脸道:“说好不流血的啊。”   “一定一定,我是斯文人,绝不像那个傻子,保证不让你流一滴血。”陆然笑道。   邪修又出爪扑来,身子却像滑入泥沼,站立不稳,不由自主随着陆然拳意绕起了圈子。一圈,两圈,三圈……绕到最后,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已经全部不在原位,头晕眼花,满天都是灿烂星星。   “救命!啊啊啊!停,停,停!”邪修大叫。   陆然住拳望向正在逗弄陆陆的陆天机。“算是不错了,拳意能入内三分,还需勤练。”陆天机点头道。   “汪汪汪!”陆陆叫了起来,歪头用小爪子指指委顿在地上的邪修。   “你也想试试?好吧,不过你别咬他,他现在可经不起你咬,就用小爪子挠挠他好了。”陆天机将陆陆放下地拍拍它,挥手示意叫邪修起来。   邪修暗道,两个人我打不过也就罢了,难道连只小狗我也打不过?还没想完,只听耳边“呜汪”一声,一个小爪子挥来,自己不由自主就飞上了天:“啊啊啊啊!”   邪修掉下地,转身就跑,不打了,再也不打了,这都是些什么鬼?一个比一个厉害。陆陆“汪汪汪”追来,一爪子又把他拍回了原地。   旁边陆然与薛衣惊讶的张大双眼,陆陆几时这么厉害了?   陆天机叫回陆陆对两个大眼瞪小眼的徒弟笑道:“莫要忘了,陆陆可是妖修,天妖诀本来就是妖修无上功法,真要打架啊,现阶段,你们两个一起上也打不过陆陆。”   陆然望望被玩坏了的滩成烂泥的邪修,心中有些不忍。对陆天机道:“这个人怎么办?放了他可好?”   陆天机道:“你又滥好人属性发作?你知道不知道这面小旗子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你知道不知道那个锦盒里装的是什么?”陆天机伸手将锦盒抛到陆然面前,陆然打开一看,一阵血腥味扑鼻而来,里面装满被生生挖出来的活人眼睛与脑髓。   “呕!”陆然扔掉锦盒,大吐不止。   “他那百鬼门的功法,搜魂练心,挖脑练骨,扣眼练爪,你还想留他性命么?这个世界从来不是一片美好,有黑暗,有阴影,更有这些为了一己之私而十恶不赦的邪修。打蛇不死,反受其害,陆然,你要记住了,以德报怨,何以报德。”陆天机正色道。   刷!薛衣一剑刺出,正欲了结邪修性命。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传来:“施主暂且住手,贫僧还有事要问他。”一个身穿直裰,头上几点戒疤的少年和尚走来。   “贫僧无鉴,来自西竺金光寺,见过几位施主。”无鉴施礼道。   “小和尚,你庙里那个离瞋和尚可还好?”陆天机问道。   “原来施主认得贫僧太师叔祖?太师叔祖前年已破合一,入生死禅定,待出关之日便到寂灭之期了。”无鉴道。   “世间又少一故人……”陆天机叹道:“小和尚从哪来?你要问这邪修什么,便自问去。”   “贫僧自西川而来。去年春初,西川有邪修作乱,贫僧一路寻来时,邪修已被灭口,其余人却不见踪影。前日在幽州贫僧遇见这人鬼鬼祟祟,身上气息晦暗不明,便一路跟来,果然是与西川邪修有关。”   无鉴双手合十,盘膝坐在邪修面前,嘴唇微动,梵唱声声中,忽然有无数金莲从空中绽放。邪修渐渐脑子里迷迷糊糊,无鉴问一句,他就答一句,不过他身份太低微,不过是百鬼门最外门的弟子,却问不出什么名堂来。   半日,无鉴起身告辞,见那邪修面带笑容,已经往生。陆天机将那面旗子交于无鉴,问道:“金光寺的超度法门天下一绝,这里有近百条生魂,劳烦小和尚超度了。”   无鉴大喜,伸手接过旗子,朝空中展开,阴风四起。无鉴闭目低诵《地藏轮回经》,渐渐阴风平息,隐约有百十条黑影向无鉴施礼后,消失不见。空中一道功德金光照在无鉴身上,宝相庄严,这功德金光足可抵他一年苦修。   待超度完毕,无鉴正要与陆天机道谢,三人一狗早已鸿飞杳杳,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