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娘说她生我的时候阳光明媚,微风和煦,在那一刹那她竟然神乎其神地听到了院子里紫柏树叶的沙沙作响,所以我的名字叫--赫连沙沙。 赫连家连经几百年一脉单传,却在我们这一代可以称得上是人丁兴旺,虽然传说中的人丁兴旺也只是多了大姐和二哥而矣。 对于沙沙这个名字我一直颇有微词,一是它不能完全体现我江湖侠女凌冽风格,二是经常惹人误解我是个小鸟依人,温柔贤淑的大家闺秀。 大家,是没错,江湖传闻赫连家神仙谷医绝天下,得赫连家人着得天下之类说法层出不尽,虽然现在我仍然不明白一个学医的和得天下有什么关系? 由此可见江湖是一个人言可畏且腥风血雨之地,但这仍阻挡不了我想成为一代侠女的迫切心情. 为此我还向我娘强烈建议将我的名字改成诸如冰辰,雪,泪,这种一听到就能让人想到血海厮杀,寒气从脚下升起的词语,这种时候我那高贵冷艳的娘往往一挑眉:“老娘十月怀胎千辛万苦地生下你,连取名字的资格都没了?” 我:“......” 贺兰雨碎这时候常常会拍拍我的肩膀,以一种极其温柔地语气说道:“我还是认为沙沙不太适合你,你想那种如同黄鹂歌声般的名字怎么能形容你这种孔武粗壮的人呢?以我之见还是叫沙球吧!” 这种时候我往往会顺手抄起手边碟子,我娘辛辛苦苦教了十多年并且我战战兢兢学了十多年的礼仪娴熟在这一刻沦为灰烬,“贺兰雨碎你找死!” ...... 贺兰雨碎作为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人,腹黑,牙尖嘴利,偏偏又生的一副翩翩有礼贵公子模样,常常一身白衣再加纸扇摇曳,神仙谷上至八十岁老妇下至三岁幼童都拜倒在其脚下。 所以经常看到以下状况: 贺兰雨碎:“伯母好。” 我娘,脸已经抑制不住地笑开了花,“雨碎来啦,”然后凤眼一凛向我,顿时背后升起一道凉意,劈头盖脸一阵臭骂,“你看你,这么大个女孩子知书达理怎么写的知不知道?” 然后瞬间笑脸转向贺兰雨碎那个小贱人,“雨碎啊,我家沙沙太不像话了,你有时也多教教她......”往往这时候罪魁祸首会微微眯起双眼,露出他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伯母放心,我会好好帮沙沙的。” ....... 究竟谁才是你亲生的啊? 此类事情多如牛毛一一举例实在让人痛心疾首。 贺兰家作为江湖又一大族则是以经商闻名,虽然至今我仍未发现经商为何会与江湖扯上关系。但这并不妨碍两个家族一起隐居于此,造就了我和贺兰雨碎这一段简直想互掐死对方的孽缘。 “小姐,”红玉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夫人来了。” “什么?”手上书一抖,哗哗地掉在地上,我望向她咆哮道:“你怎么不早说?” 红玉忿忿:“夫人早上忘记告诉我她要来看小姐了。” “你......”我指着她,“快关门。” 作为一个丫鬟,红玉实在是没有丫鬟的觉悟了,阴奉阳为,擅做主张,公然违抗,我曾经多次想用银针在她身上扎几个洞,但后来都忍住了,辛好在这等危急时刻她还是听我指挥的,利索地关上门之后脚步声近。 我眼疾手快地捡起地上的书塞到枕下,抖了抖被子做缭乱状。 我家根正苗红治病救人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就像一千棵豆芽菜里面总有一棵是烂豆芽,从小立志行医最后发现杀人貌似比救人简单得多得人才层出不尽. 藏书阁里是断不会有这种穷凶极恶的用毒之术,但并不说明藏书阁下面的地下室里也没有,而我一向认为解毒必先识毒. 敲门声适当响起,接着是温柔到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作为我娘的爪牙,红玉,以及她姐姐蓝玉实在是当之无愧. “小姐,夫人来看你了.” “来了来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理了理衣服确保其看起来一如往昔般娴静淑雅之后,我打开了门。 蓝玉自然是一身蓝色衣裳,我恶狠狠地瞟了一眼旁边一身红衣的红玉,前面一贵妇抬脚走了进来,凤眸朱唇,眼神凌厉,“沙沙,你在干什么?” 这种时候我当然不能说“娘你来了啊你女儿我正在研究怎么下毒”。 “看书。”我向后退了一步,不着痕迹地露出桌上另外几本,无一例外全是正气浩然的医术。 我娘眼光淡淡一扫,直直坐到了桌边,红玉立刻沏了一杯茶,动作之快令人咋舌。 “娘,”这种时候就应该殷勤地跑过去用上我爹独创的指法,“女儿孝顺吧?” 手指下的身体在提拿之下逐渐松了下来,茶被放到一边,“沙沙,你今年也不小了。” “怎么了?”我埋头下去。 “过来,”我娘手指微微一勾,我立刻识相地跑到前面去,在一旁的椅子上规规矩矩地坐下来,正所谓女不教母之过,怎么能让我娘丝毫看出她教育有问题的迹象? 身边贵妇一脸悠闲,又端起杯子轻呷了一口,才缓缓开口: 我看的触目惊心,脑中飞快地想了一遍最近发生的事,事无大小,一一回应。 “沙沙,赫连家的医术你差不多全学完了。” 我立刻摇了摇头,“没有,还差得远。” 家训:忌傲。 我娘,伸出芊芊玉手,然后脸上猝不及防地被拧起来,“少跟老娘装蒜,你半斤八两我还不知道,藏书阁地下室的毒书你都看完了吧!” 我急忙否认:“没有。”这一点我没撒谎,确实没看完。 眼前人闻言松了左手,又换了右手,“不孝子,连你娘都骗。” 我“......” “好吧,我看了,不过你不能告诉我爹。” 脸上肉一松,我伸手揉了揉,心中忽然泛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果然,只听我娘幽幽说道:“你爹每天都会去藏书阁的地下室。” “娘,救我!” “啪”的一声扑到她身上,赫连家的家规不会死人,但是因为这几本破书而莫名其妙地到后山照看一年的花草或是帮红玉晒一年的草药却是相当的不划算. 我娘颇鄙夷地看了我一眼,红玉蓝玉识相地带门出去。 “你大姐二哥当年看的时候也没有你这么没胆子。” “他们都看了,那就没事了.”我松开我娘,重新坐到了椅子上,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已经很奇怪了,但是我相信,我娘绝不是为了好玩才这样的. 事实证明,我的猜想是正确的. “你也到了年纪该出去看看江湖了.” 听到江湖二字的时候我心中“咯噔”一下,身体上的反应则是忽然愣住不动。 “沙沙,你怎么了?”,我娘虽然残暴但在被我吓住之后终于露出了身为娘亲该有的样子. 不过,她误会了.从小立志当侠女的志向在我心中生根发芽,长到这般年纪时志向已经变成了一棵参天大树,且隐隐有破天而出的迹象,而这次我娘主动提出对我而言则是一次绝好的机会,虽然内心已经欢呼雀跃到忍不住要咆哮了,但表面仍是一副不显山水且略带深沉的表情,这是我为数不多的从贺兰雨碎身上学到的. “没事,”我摆摆手,强压内心激动,“那我何时启程?” 对面的人疑惑地打量了我几眼,冷声道:“我看不出来你没事的样子。” “好吧,其实我是很舍不得......”话还未说完,脑袋上已经挨了一巴掌, “你再装.” 我:“......”这是传说中的知女莫若母? “逸云庄与我们赫连家世代交好,昨日你父亲收到逸云庄的信,说有事相求,我和你爹决定让你去。“ 听到逸云庄的时候我又忍不住惊喜了一把,当今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正是传说中的风尖浪口之地啊,这无疑为我侠女一生创造了绝好的条件。 作为神医家的直系后裔,尤其是大姐二哥貌似相继在外面混得不错之后,无疑我的压力是巨大的,所以,我暂时决定不告诉爹娘我要当侠女的志向,因为,告诉他们,我觉得他们可能会杀了我...... 等我一番深思熟虑回过神来,貌似时间过得有点久了。我娘似乎已经拂袖而去。 我决定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贺兰雨碎。 贺兰家离我家不远,因为神仙谷只有那么大。如果混了一个小偷进谷的话,要么他偷贺兰雨碎家被成群的家丁护卫乱剑砍死,要么被我家一群人医死,在这一点上,我爹对试新药的热情空前高涨。 贺兰家的大管家寂爷,我从小就认为这个名字特别有江湖气,当所有人亲切地叫他“老寂”或是“寂伯”的时候,我喜欢一声爆吼:寂爷。 老爷爷一把捂住我嘴,神色堪忧道:“沙沙小姐,上次不是说了不这样叫了吗?” 话说我每次喊了“寂爷”之后他都这般说辞,所以我决定忽视,“贺兰雨碎在哪里?” 当然是在他的院子里。 轻车熟路地转了几个弯,“贺兰雨碎......贺兰雨碎..”我已经撒开嗓子喊了起来,这样的结果是我可以少走很大一段路,往往他都会立马,自己出现在我面前,当然,包括诸多表情,比如:怒气冲冲之类的.... 不过出人意料地这次他看起来居然十分淡定,贺兰雨碎一袭白衣不慌不忙地走来,然后一把风度尽毁地坐在我旁边,吼道:“你再那么大声地喊我名字试试!” 然后,我有点佩服自己连吼了十多声竟然还这么脸不红气不喘。 贺兰雨碎:“......” 有好闻的清香若有若无地飘过来,“你刚才在干什么?” “沐浴.”对面的人一挑眉,脸上不满之色铮铮然显。 “原来如此,”不顾他一脸要咬死我的表情,“看来我来的太迟了。” “说吧,什么事?”贺兰雨碎忽然凭空展开一把扇子悠扬的扇起来,其实我从小就想问个问题比如“贺兰雨碎你冬天扇不冷吗”,不过理智告诉我,这种问题不能问。因为一把普通的扇子可能引发一系列不堪回首的痛苦经历或者小时候惨绝人寰的往事,如果贺兰雨碎不小心暴走了,死得最惨的人舍我其谁。 正文 第二章 由于内心激动之情实在难以掩饰,何况在贺兰雨碎面前,所以我很张狂地笑了几声,然后一把拍上其肩膀,用一种无比悲壮的声音道:“我走了之后,神仙谷的一干众小就交给你了。” 爪子被人用扇子慢条斯理地挑开,面前人丝毫没被我的悲伤情绪所感染,“你娘要你出师?” “那是自然,”我自动忽略掉那语气中赤裸裸的不信任,“本小姐天资聪颖,天赋异禀,才貌双绝,上可悬壶济世,下可行侠仗义。” 说完看见有人跃跃欲吐的样子。 我开始重新审视要不要把他的丑恶内心公诸于外了。 似乎是收到我不善眼光侵扰,贺兰雨碎停止了嘲笑,终于正色道:“那你何时启程?” “娘只说了要我去逸云庄。” “宁家吗?”贺兰雨碎敲了敲扇子,皱眉道:“江湖传闻里面貌似有点混乱。” 话音刚落我已经抓住了他那不断在眼前晃悠的衣袖,发现它除了让我盯久了头很晕外还有其他的作用。 比如,偶尔抽个风之类的。 “贺兰哥哥,逸云庄那么可怕,人家不要去。”当那种发嗲到可怕的语气从嘴里发出来时,我赫然发现我在这方面竟然有如此天赋。 贺兰雨碎倒吸一口凉气,但经商的貌似比一般人要泰山崩于面前而更加面不改色,他淡定地转过头来,嘴角抽了抽终于还是抽成了一个微笑,情意绵绵道:“沙球妹妹......” 我:“......” “少...”最后一个字被淹没在震惊中,小六端着点心正站在不远处,已经隐隐约约有倾倒的趋势,很明显他来的太不及时了。 我面无表情地看向对面那张脸,发现他也是一脸见鬼的表情,下一刻,两张脸同时瞥向外面,干呕声连绵不绝。 “小六”我朝已经愣住的人摆摆手,一本正经道:“刚才那是误会......” 小六默默地点点头,然后把点心放在桌上后摇摇晃晃地离开了,我觉得他丝毫没有把这当成误会的想法,这也怪不得他,被贺兰雨碎外表骗过的人不甚枚举,可怜小六只是远远地望见了他家少爷谦谦有礼的背影,从此便以侍奉贺兰雨碎为终身大任,其冥顽不灵已经到了药石不能的地步. 扭头看了一眼还在继续干呕的贺兰雨碎,不由得感叹此人风骨之纤细,脸皮之薄浅,这种人,怎能存活于江湖的尔虞我诈中? 贺兰雨碎家的厨房大娘十分厉害,想当年我不过就浅尝了贺兰雨碎手里的一口栗子酥,从此对他家的点心深深沉迷,最后俨然已经养成了每天必来蹭点心的习惯。 好吃这种东西是有对比的,这种对比就体现在我娘亲自下厨顿顿药膳并美其名曰祛火舒心,所以贺兰雨碎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到我家吃饭。 当我第一次告诉贺兰雨碎我要成为一代侠女这个雄心壮志时,在我的印象中他应该先是大加赞赏然后一脸崇拜“沙沙,你真厉害。”,不过从那次事件后我也认识到了他在父母双双不知所踪下仍能在大家族中混得风生水起还是有一定理由的,他并没有崇拜的眼光或者激动的声音,七岁的贺兰雨碎一脸见鬼地看着我:“沙球,你今天吃多了吧?” 从此之后我奋发图强,成功看了不少侠女话本,并且坚持去山谷晨跑,打破了神医必病弱的家族传统,甚至还一度想要学习武功,不过事实证明学武这种事情还是要有天赋的,很明显我缺少这种天赋。最后在兼顾赫连家传统和侠女志向的情况下,我终于找到了人生的最终目的:作为一个侠女悬壶济世或是作为一个悬壶济世的神医行侠仗义。当我自信满满把这一想法告诉贺兰雨碎后,出乎意料地他并没有用任何语言讽刺我,而是连续笑了我一个月。 最后,在我的坚持不懈下,他终于相信了这绝非是开玩笑的事情,从此变成了在此基础上的更加嘲笑。 很快,全府的人都知道我要出神仙谷了,第二日,全神仙谷的人都知道我要出师了。 大姐甚至还写了信回来,说些“外面江湖凶残小妹切记小心”之类体贴冷暖的话,我娘看着大姐一手涓细的字迹不免又狠狠瞪了我一番。 我低头做悔改状,心中却叹道我娘真是太天真了,如果她把每一列的首位两字连起来看,就会发现这样一句话:大姐近日美色无处觅,吾妹快来助我也。 赫连如月,吾家大姐,貌美,稳重,持家大方,实则......异常好色,最大志向是看遍天下美男,尽数纳入后宫,有这样的大姐,让我赫连沙沙情何以堪。 最让我不能忍受的是,她竟然对贺兰雨碎也下手,正是因为大姐的辣手摧花培养了我从小侠义心肠,那是一个有风且温暖的下午,已经颇高的大姐偶然发现原来隔壁流鼻涕的贺兰雨碎已经隐隐约约有长成美男的趋势,事实证明,大姐的眼光是没有错的。 重点在于大姐正欲进行调戏时我侠义心肠爆发,当时我和贺兰雨碎还未建立深厚的交情,本着“不忍看见又一个无辜的生命被大姐摧残”的念头,当即眼疾手快拉着贺兰雨碎逃离了大姐的魔爪,从此一段深不可测的孽缘开始,当然回去之后被一阵暴打无可避免。 貌似后来大姐终于明白了“兔子不吃窝边草”这个深刻的道理,再也没对贺兰雨碎下过手。 贺兰雨碎由此逃过一劫,安然长至如今双九年华。 虽然大姐从小各种恶劣行径令人发指,但隐藏之好竟完全没被爹娘察觉,我觉得她作为一个神医实在是浪费人才,采花大盗才是大姐的本命所归。 对于这个问题我曾询问过大姐,这时的大姐已经十六岁之长,正值碧玉年华,一身红裙灼灼其花却用一种无比老成的声音道:“沙沙,你还小,神医的妙处你不懂。” 现在我仍然不明白神医和美色有何关系? 我忽然觉得在走之前可能很有必要去看看现在江湖变成什么样了。 “爹”,书架边正靠着一个人,拿着一本医书昏昏欲睡。 如果说我娘是猛虎之类的的话,那么我爹就是......小白兔。 小白兔被我一声惊醒了,晃了晃眼睛:“沙沙...” 我径直走过去,插腰道:“你怎么又睡在这儿,风寒了怎么办?虚火旺怎么办?湿气上诱引起骨骼酸痛怎么办?” 这个,估计是作为神医的潜质。 “沙沙,我记得我没有教过你风寒会和虚火有关系...”某爹颇显无奈。 一只手忽然覆上头顶,“你知道你宁伯伯家吗?” 我心下又是一阵不争气的激动,然后神色淡然道:“逸云庄就是宁伯伯家的吗?” “是啊,”我爹果然丝毫未发现异处但是他却开始源源不断开始讲述两家的渊源,这件事情要从很早很早以前说起,毫无疑问又是一段浩如烟波恢弘巨大的往事. 吃了午饭我便进来,现在已经夕阳西下. 奈何某爹兴致盎然丝毫无结束之意,而听的人已昏昏欲睡. “沙沙”,头上忽然一本书不重不轻地敲下来,对面的人板着面孔,“刚才我说什么了?” “那个...”我极力回想刚才迷迷糊糊听到的内容,不确定地说:“宁伯伯...有两个儿子。” “嗯。”某爹颇满意地点点头,忽然眼神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你宁伯伯的大儿子可是一表人才,年少成名哟。” “关我什么事?” “合适的话就嫁了吧。” 我:“......”这真的是亲爹吗? 走出藏书阁的时候不免伤感了些,纵观天下名侠,要么刀光剑雨为亲报仇不得不杀了心爱之人然后无可避免孤独终老,要么脸若冰霜不屑解释这种小事然后被情人误杀最后香消玉殒,所以我赫连沙沙不仅要做一个侠女,还要找一个同为英雄的少年驰骋一生,后来结果证明,妄想始终是妄想,和宏大志向是不沾边的。 正文 第三章 天色依旧草木青,神仙谷外泪纷纷。 我从来没想过我的人缘已经好到了贺兰家的一干叔叔婶婶都出来告别的地步,其中不乏不舍之情溢于言表眼睛都哭肿了。 贺兰雨碎淡定地站在我身旁,看向前面一群泪人,“大伯婶婶就送到这里吧。” 一个小女孩咬着手帕哭道:“雨碎哥哥,欣儿舍不得你...” “欣儿乖,”贺兰雨碎蹲下身子,摸了摸她头道:“脸哭花了以后可是没人要哦。” 由此又是一番甜言蜜语温柔绵绵让人作寒。 昨晚上我娘已经亲自下厨一顿药膳逼我吃完,顺便提了那就是替我践行今天就不再来送我之类的,我天真地以为她和我爹作为父母的觉悟应该更高一些,所以今天我还是报了小小的希望,不过最后我还是高估他们了。 贺兰雨碎悠悠转身,后面送行之人终于是回去了。 周围顿时冷清了下来,我一身青衣,,虽然女侠初次闯荡江湖必定是女扮男装一番,但由于有这个人在,贺兰雨碎一袭白衣直直站于眼前,这种自惭形秽的事情还是不要干了...... “贺兰雨碎,”我皱眉看他,“我去闯荡江湖,你跟来作什么” 他嘴角抽了抽,“我跟大伯说了今天日子不好他没有信,不过看到你之后他应该信了。” 我:“......”论嘴皮子利索,有人敢称第一,我绝对不敢叫嚣第二。 神仙谷外山势复杂地形诡异所以注定了....没有马车,我和贺兰雨碎无奈之下只有一步步走出去。 作为出师之路,这一路未免太过坎坷曲折,我暗下决心以后闲来无事时必要做一本赫连侠女出行记铭记这一段艰辛岁月。 至于贺兰雨碎,他的一袭白衣俨然已经变成了灰色,头发也略显杂乱,作为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我本就不期待他还会些“一苇渡江”之类的绝世轻功,他能不弱风扶柳,三步一喘已经很不错了。 此刻他正拿着一根棍子,一撅一撅地走在前面。 我不过是情不自禁地感叹了声“百无一用是书生”,前面的人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尽管他脸上甚至挂着的是温和的笑容,我却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沙沙”, 他竟然喊我沙沙,而不是沙球!上一次听到他喊”沙沙”还是我们年少无知,彼此都还未看清对方的真面目时。 “你乱生火没有将我的衣服熏成灰色,你被狗追也没有不看路踢我一脚导致我的脚崴了必须靠这根烂棍子,”贺兰雨碎说着朝我晃了晃手中那根纤细骨干的细竹,“还有,沙沙,你立志成为一代侠女这种有志气的大事怎么能瞒着伯父伯母呢?他们听了势必会为你高兴的。” “你......”除了用手指着他之外我也在深深后悔当初何其天真竟然告诉他那么多事。 贺兰雨碎一挑眉,接着道:“哦,还有你大姐当时妄图调戏我未遂的事。” 我:“......”,作为一个男人,贺兰雨碎你怎么能如此轻易地说出被调戏这种话?那么云淡风轻? 嗯,正气盎然? 我低头看了看他的脚踝,“你的脚伤还是我医的呢。” “哦?这个么?”他抬起那只包的有些臃肿的脚,“你确定不是加重伤势了?” 我瞬间想起那天银针刺下去的时候,贺兰雨碎那张要咬死我的脸。 虽然在出发之前已经被告知到最近的官道也需要走两天,我家的管家,人称“活图”的福伯,特意详细的替我绘制了一副出谷图,上面山川河流,森郊树林均有标记,还根据福伯多年的经验画出了哪些地方适合生火休息,以及哪里可以搞到成群的野果子之类的,临走前福伯千叮咛万嘱咐,“小姐,江湖险恶,一定要小心啊,图要收好。” 由于前面已有一干人,厨房大娘,车夫大哥,侍卫大叔说过了类似的话,再加之江湖这个词纵然听了无数遍可没听一次我仍是激动不已。 所以福伯后面那句最关键的话被我忽略了。 至于为什么我会孜然一身独出神仙谷,实在是我娘太仁慈的缘故,她当着全府丫鬟小厮的面说:“有谁愿意和三小姐一起出谷?” 然后四下无人,秋风瑟瑟,我望向红玉,觉得她不陪我去必然是有什么不能说的痛处或秘密的,比如身染重疾不便远出或是爱上了侍卫大哥二人郎情妾意难分难舍,可惜我盯了许久,也为见她露出丝毫内心痛苦挣扎的表情,当即觉得传说中丫鬟为小姐出谋划策,丫鬟为救小姐勇斗恶霸九死一生都是假的。 然后我悲伤地发现,尽管我们已经翻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山头,但是举目四望,完全,丝毫没有任何官道或是逼近官道的迹象。 准备的干粮原本也够二日之期,可惜一路上穷山恶水,我和贺兰雨碎边吃边走,等到饿到前胸贴后背时,才忽然意识到这远非迷路的问题,而是要饿死的问题。 我想起了福伯塞给我的图,在快要成碎片的时候找到了它。 贺兰雨碎在看图的过程中一言不发,脸色先是因为脚痛隐隐泛白,最后有变黑的趋势。 “怎么样?”我凑过去问。 贺兰雨碎淡定地收了图,转头道:“沙球,有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要听那个?” “坏的。” “我们走错路了。”贺兰雨碎相当镇定。 “那好的呢?” “这张图是真的。” 我:“......” 在有了福伯的亲笔教导,加上贺兰雨碎坚持不在荒山野岭睡觉,花了一晚上,从天色逐渐变黑到月上中天,最后天空鱼肚渐白,贺兰雨碎手中的竹竿断了无数次的同时路上的竹竿也被我找得不剩一根,终于隐隐约约看到了一条小路的样子。 我激动得想以泪洗面,纵然我自认为这幅身躯虽不说刀枪不入,好歹也不弱风扶柳风吹欲折,而如今走了这一遭才发现修炼之路何其漫漫还需更加勤奋啊。 贺兰雨碎“啪”的扔掉手中残缺不堪的竹竿。 此刻我已饿得头昏眼花,无比后悔前一天被吃到撑的干粮。 贺兰雨碎忽然取下身后的包袱,慢条斯理解开其中一个小包,一阵风掠过,鼻子中忽然飘进了几丝异常熟悉又无比真切的...肉干味。 前面的人已经毫不犹豫地嚼起来。 我在指责某人私藏肉干的同时已经无比自觉地凑了过去,在贺兰雨碎面前,客气怎么写? 贺兰雨碎咬着半片肉干,转脸无语道:“沙球,不要呛着了。” 我从来没觉得贺兰家的肉干这么好吃过,但此时它竟然让我有一种新的一天又开始了的感觉,尤其是在每天早饭都是小米药粥加草药馒头那样清汤寡水了十多年的情况下。 正文 第四章 车辘声由远到近,一辆牛车颤巍巍地从小路尽头出来,带斗笠的老者慢悠悠地赶着牛,后面是满车的稻草. 任谁看到两个衣衫褴褛的人在人迹罕至的树林边忽然蹦出来都会下上那么一跳的,赶车的人抬头便是我和贺兰玉碎满眼热切的目光. 贺兰雨碎比我动的更快,我下意识地朝他的脚踝看去,发现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事实证明除了下手比较狠之外我的医术还是相当不错的. 贺兰雨碎本就一副弱流书生相,加上一副特意的亲切语气,三言两语之后,原本视我们为洪水猛兽的老伯已经喜笑颜开地拍着他的肩膀招呼道:“小伙子啊,你们碰到我还是有缘分,要是不嫌弃我这破车就快上来吧。” 嫌弃?丝毫不嫌弃! 我紧紧盯着前面的人,心想要是贺兰雨碎忽然大少爷毛病犯了嫌车破敢皱皱眉头,我一点也不介意把他打晕之后再拖上车。 所幸他貌似也和我有相同的想法,贺兰雨碎甚至是比我更利索的爬了上去,这让我有一种十多年来早睡早起都喂狗了的感觉. 背后垫的是暖酥酥的稻草,我换了个姿势让身体平躺在上面,.不远处贺兰雨碎双手枕在脑后,一派气淡闲情好似他正躺在他家湖心亭豪华睡榻. 虽然我早已知道出行之路必然一波三折,但是,这未免也太波折了. 我在书里看到山贼往往赤膊上阵,左手巨斧右手大刀,会高呼“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过此路去,留下买路财。” 事实与书上相差甚大。 日上竿头,贺兰雨碎扛了一晚上最后还是死猪一般睡了过去,四周鸟语花香,甚至有几抹日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投下来,树叶无风而动,一切显得莫名的祥和。至于我为什么一晚上没睡甚至这么精神抖擞,我认为那和我晚上彻夜苦读有很大的关系,当然,也有医书. 就是这么安详的时候,斜地里莽然窜出了几个人来,赤膊上身,左手巨斧右手大刀,只听一阵粗狂的嗓门,“此路是......”不过他这句活还没有说完,忽然轰然倒地。 我心下一惊,书上明明不是这样说的啊! 一黑衣公子毫无征兆地从旁跃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剑合剑,动作一气呵成似行云流水。 大侠,我心中一咯噔,想不到才出江湖之际便遇到了这种武功绝世的大侠。 老伯颤颤巍巍道:“多谢高人相救。” 高人目不斜视,直直看向眼前满车的稻草,紧皱的眉头忽然一松,又迅速地消失,身法之快令人咋舌。 “难道这是传说中的轻功?” 贺兰雨碎一路上睡得昏天黑地,已经隐隐约约有苏醒的迹象。此时听到我的一番话后,脸上难得露出了微有些迷惘的神色。 “快起来看武林高手。”我推了推他。 贺兰雨碎动了动,又死猪一般昏昏睡去。 片刻之后,黑衣人再次出现,不过这次他直接出现在了稻草车上,小心翼翼地将手腕放低,浓郁的血腥味瞬间扑面而来。 他丝毫不理会旁边还有两个人,尽管那具尸体,不,那个人就在我的手边上。 贺兰雨碎在我身后貌似还睡得无比安稳。 大侠用衣袖小心地擦拭受伤之人的脸,原本略有血迹的脸立刻毫无遮掩的出现在我眼前,露出毫无生气的惨白,颈上隐隐有白纱,虽是简陋的包扎,好歹也止住了血。 只不过......那微带紫黑的双唇,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的刀伤。 手指下意识地想去翻那人眼皮,眼角有细细的黑影,看来中毒的时间已经不短了. 我下意识地叹了一口气,忽然意识到好像有什么不对...抬头 黑衣大侠正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眼神冷冷的泛着诡异。 那样的眼神让我想起了大姐信里写的江湖人心险恶云云,不过医德这种东西虽然不多但还是有几分,我决定告诉他。 “你朋友中毒了。”黑衣男子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又耐心地解释了一遍,“他气息不稳,内伤未愈,如今更是身中剧毒,你......”话到嘴边,忽然被人往后一拉,一柄剑正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刚才脖子的地方。 “沙球,你又乱救野狗么?”贺兰雨碎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淡淡的声音泛着一丝慵懒。 我低头看了看眼前的剑锋,冷冷的还泛着血的气息,心中一阵后怕,刚才要不是被贺兰雨碎往后拉了一把,想我一代神医初出江湖便要死于一场误杀了。 如果是因为觉得我最后说的话比较晦气的话,那肯定是误会了,因为我想说的是“你好好照顾他。” 黑衣男子挑眉看了看贺兰雨碎,在我以为他们下一刻就要狗咬狗的时候,他忽然收回目光,冷冷地看向我,说了两个字,“解毒。” 这时候他的剑甚至还横在我的脖子上。黑昀的眸子里泛着危险的光,小时候大姐神秘兮兮地告诉过我,说那叫杀气。 当时是一大群黑衣人忽然就冲进我家,我们正在吃晚饭。 剑贴着我爹的脖子,一个人被抬了出来,脸色危黑,任我再如何学艺不精,也看得出那是将死之相。 为首的黑衣人冷声道:“医好他,否则,”他抬头冷冷地扫了一眼:“血洗神仙谷。” 我爹嘴里当然还有半口鸭肉没啃完,我娘也在厨房摆弄她的人参汤,貌似太专心了没有听到外面的动静。 大姐那时候已经遍历谷中,正觉百无聊奈专心致志地逐一打量黑衣人长得怎么样,我爹由于嘴里正包着东西不好说话,便伸手指了指我二哥,赫连云睿。 二哥筷子都没有放,只说了一句话,“一群蠢猪。” 至今我仍对那四个字的杀伤力久久不能忘怀,因为他刚一说完,黑衣人就全倒了。 毒药,在他们进神仙谷的那一刻,便有了。 说来惭愧,我赫连家训第一条,并非什么救死扶伤以身徇天下,那四个字在正堂的牌匾上,每天我都会看上那么一眼。 天下医绝 以子之身徇天下,天下是什么东西? 据说是某位先祖仍旧在被人抵住脖子后有感而发,现在我觉得这句话虽说是不讲道理了些,但还是很有用的。 “我没解药。”我摊了摊手。 黑衣男子面色一凛,眼神毫不犹豫地下一刻要咬死我。 “不过,”我又笑了笑,“杀了我,他就死定了。” 正文 第五章 贺兰雨碎语气中有淡淡的不爽,“沙球,你早上吃多了吧?” 我熟练地,立刻甩了几个白眼过去。 黑衣男子收了剑,看我的目光带着赤裸裸的不信任,就像我第一次想帮贺兰雨碎解决点风寒之类的小毛病时他看我的眼神。 其实,我的医术,用我爹的话说家里面最差的,但是治个一般人还是绰绰有余了。 贺兰雨碎平静地接过我递去的小银刀,对于这种事情他已经习以为常,毕竟以前神仙谷的野猫野狗生病了都是我和他亲自操刀的。 黑衣大侠在贺兰雨碎划开纱布之前小小地阻挡了一下,不过被贺兰雨碎一句冷冷的“你会吗?”给挡了回去。 一道细长的刀伤贯穿腹部,虽然已经被人仔细清理过了,但是受伤时间太久毒药已随剑伤深入奇经八脉。 “他中了洛水花的毒,”我爹的解毒粉虽然可以暂时压制毒性,但这决不是长久之计。 贺兰雨碎很有默契的将绷带重新缠上。 “洛水花?”黑衣男子面色凝重,细长的眼睛上,一双剑眉凌厉入鬃,要是大姐在这里,定要感叹一番江湖美人如何多娇。 而躺在地上那个,我下意识地望去,温文儒雅中又仿佛带了点刀锋般果断,我赫连沙沙看人一向很准。 从第一眼看见贺兰雨碎起我便直觉他绝不是表面上那么温和和好欺负,后来他确实不负我望长到了表面温文儒雅实则内心邪恶的如此年纪。 鼻尖忽然一阵浓郁的花香。 这种香曾经在我爹口中出现过,“洛水花红,香甜味可口,剧毒。”就在刚才我还亲眼看见了中毒之人的惨状。 黑衣男子面色一寒,“叮叮”两声,两支毒镖被剑挡落在眼前。 人言常道明哲保身,所以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拉着身旁的人果断趴下,躺尸。 前面传来扑通倒地的声音。 贺兰雨碎眼睛闭着但嘴巴仍在动,“我们是不是晕早了?” “不早,”我闭眼回答,“我们先接触到毒雾,老伯在后面。” 听我解释一番后旁边之人果然不再多问,但是不知为何我好像能想他一脸无语的样子。 后面传出了兵器碰撞的声音,我悄悄睁开了一条眼缝,眼前白色缤纷缭乱,清一色的白色轻纱衣裙,唯独中间一抹黑色。七个长发及腰的白衣女子正用着我不知道的剑法围攻中间一人,虽然我学武未遂,但还是看得出点到即止和招招毙命的区别。 七把长剑同时刺向中间,然后,一闪而逝的刀锋,颈上的血珠已经溅落于白色衣裙,七人全没。 我见过死得奇形怪状的人,甚至可以称得上不堪入目的尸体,无解药的,或是中毒时间太长了,我爹往往会一把火烧了,然后让家人把骨灰抱回去。 不过亲眼看到上一刻还活着的人这一刻已经气绝身亡,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们可能不是好人,我仍是不争气地忍不住心惊了。 贺兰雨碎已经停止装死了,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血迹,开始翻看其中一个女子的衣服。 “贺兰雨碎,你......”我一手指着他,“你竟然敢抢我风头。” 意料之中一个白眼甩来,然后手中忽然被人抛了个白色的小瓶。 “看看是不是解药。”贺兰雨碎在下面皱着眉头说道,然后嫌弃地看了眼自己的右手,那只找过解药的手。 瓶子被打开,是一股与刚才完全不同的冷香,为什么我会忽然有一种这群刺客是来送解药的错觉? 赶车的老伯是被牵连的,所以他和那个受伤的男子服了解药之后便安详地躺在了我和贺兰雨碎刚才的位置,而原本赶车的位置, 庆幸的是车辕足够宽,贺兰雨碎很自然地避开了缰绳,我打量着前面那头牛,感叹了一下在主人都晕了的情况下,经历了下毒和刺杀它还能如此安之若素地走着。 下意识地皱了皱鼻子,四周总有淡淡的血腥味。 黑衣大侠杀人明显刀顺手顺,杀完之后淡定地将尸体扔进后面的树林中,不难想到如果有人运气不好走这条路时被吓得半死的惨况。 洛水花这名字颇为耳熟,但仅仅是,耳熟。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时,贺兰雨碎十分平静地说了一句,“洛水河畔神女宫。” 由他提醒我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看过的无数江湖话本中的一册,那一本正好讲到了江湖门派中美人最多的地方--洛水宫,因为它变态的门规---丑男丑女一概不收。 所以很多江湖人都以嫁到洛水宫或者入赘洛水宫为荣,就算是我阅人无数且眼比天高的大姐,也在出谷之前扬言要调戏遍洛水美人,不过在遇到了刚才的情况后,我觉得她雄心壮志实现的可能很渺茫。 然后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后面两个人被追杀,我们又正好和他们同路,那岂不是变成了“我们和他们一起被追杀”? 我向往江湖刀光剑影的前提是刀光剑影里没有我。 瞬息之间我已经接受了这个可悲的事实,并且告诉了旁边的人,“贺兰雨碎,我们可能被追杀了。” “不是可能,是肯定。”说话之人一脸气定神闲,虽然从某种意义上说那样的表情大姐看到可能会发狂,但是此时此刻我确信我是很想上前去踹他两脚。 “我的重点是,我们,你和我,两个完全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正在被一群高手,追杀!” 我不得不强调了下现状。 贺兰雨碎还没来得及开口,回答我的是后面忽然飞来的毒镖,极其清冽的“叮”声。 又一轮刺杀。 坐在前面看不见后面的状况,而且作为一个毫无武功的人,我很有自知之明地没有凑到后面去,但是仍能想到大侠长剑在手,以一对多的情形,由于已经见识过了高手为什么叫高手,可以轻易想到又一群刺客命丧黄泉的结果。 贺兰雨碎忽然在一旁幽幽说道:“他们为何不派个人带前面来先杀赶车的?” 我极为赞同地点了点头,并且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做刺客到了这个份上,有点失败。” 仿佛是为了应证我们说的话一般,一柄长剑忽然从上方刺入,剑光瞬间晃花了我的眼。 没有武学天赋是一回事,身体笨重又是另一回事,所幸我虽然不是很瘦但也没达到笨重的地步。 贺兰雨碎和我分别朝两侧闪去,那头被我称赞过的牛貌似也不怎么淡定了,开始乱叫起来。 剑被猛地刺入车辕,其用力之大,入木之深。 我看着一旁正用力往外拔剑的白衣男子,忽然很疑惑洛水宫为什么会排在江湖十大势力之前,是贿赂了写书的人么? 破绽只在这一瞬间,然后有人抓住了这个瞬间,一柄黑剑从背后飞来,白衣男子还未反应过来便已应声倒地。 车又开始缓缓前行,虽然牛受到了惊吓,但在鞭子的鞭策下还是颤颤巍巍地走了。 而我和贺兰雨碎的惊吓很明显不是一时半刻能缓解的。 连杀了十几人还能脸色不改继续回去照顾另一个人,而那人的伤势最迟三天才能有所好转。从目前情况来看,那岂不是我们还要被追杀三天? 虽然我对高手很有信心,但是人海战术毕竟也是战术啊! 贺兰雨碎听了我的想法之后,又露出了那种让人很想踹他两脚的淡然表情。 他拿出福伯的地图,借着夕阳下的几缕微光,手指指向地图上的一个小黑点,“再走一天便是登云镇了“,然后面无表情地又补了一句,“如果我们有命到的话。” 正文 第六章 所谓乌鸦嘴就是乌鸦嘴. 虽然洛水宫这样穷追不舍让人心烦,但我还是不得不佩服他们的毅力. 为了尽快到达登云镇,我们一直连夜赶路,除了中途被叫上去看过一次伤势。在黑衣大侠虎视眈眈目光的注视下,受伤之人的状况果然有所好转. 顺便瞅了瞅中了毒的老伯,此刻他正眉目安稳脸上全无中毒之色,现在我开始怀疑他不是中毒了而是睡着了...... 风高夜黑杀人夜。 当眼前有刀光闪过的时候,我忽然有这样一种预感,这次是来真的了。 就好像前面两次派人探探风,杀杀气,让人掉以轻心,最后的一次攻击必定是真格得不能再真格。 贺兰雨碎从小在我的威逼利诱下吃了不少我自己倒弄出来的东西,所以当一阵迷烟袭来的时候,好不容易一觉醒来的老伯立刻又晕了。 高手难敌四方,更何况高手一开始还受伤了。 眼前一大片白衣人出现的时候,我和贺兰雨碎很果断地选择了束手就擒,毕竟当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行侠仗义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洛水宫的人看到竟然还有两个人没被迷晕显然有所惊疑,但很快他们就不关注了,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前方。 黑衣大侠既要顾全受伤之人,还要独战四周十来个居心叵测的刺客,那和上一次的刺客明显不是同一个水准的。 那群人只是在他身边游走,看样子并不打算一击致命,只是单纯消耗他的精力而矣。 一片花瓣从眼前飘过,月光森森的打在上面,显现出一片诡异的白色。 淡淡的花香从某一点开始散开,一瞬间,百花遮眼,如梦如幻,贺兰雨碎的脚步晃了晃,对于一个没有武功又无传说中百毒不侵之体的人来说,没有倒下已经很不错了。 这种毒,无风而散,淡若兰馨,它有一个风骚的名字叫沉鱼落雁,最强的迷药。 花瓣散开,一人影翩翩而至,一袭白色纱裙轻如蝉翼,缓缓落于黑衣大侠前方。 目光流转,似千水横波,四周响起整齐的声音,“宫主”。 白衣女子眼睛淡淡一扫,微长的凤眸里透着慵懒的气息,直直看向前面的一黑一蓝,睡死的老伯被她彻底忽略。 远远的我只看了个朦胧的影子,不过这世上配的出沉鱼落雁的人绝不会那么简单,虽然我还想把这场戏看下去,但这种时候我确实该晕倒了,当即脚下一软,小心地避开了脖子上的剑,身后立刻有人扶住我,把昏迷的我扔到了一旁先我一步昏迷的贺兰雨碎身旁。 “陆则昀”,一阵清冷的声音传来,想不到我竟然以这种方式知道了大侠的名号。可惜才疏学浅,不能像某些书中所写的那样一听名字便知道此人何门何派,何种武功套数,何处优势劣点...... “本宫不过是请你去我洛水宫坐几天,你就杀我众多门派弟子?”虽然我闭着眼睛,但仍能感受到她话中的丝丝凉意. 陆则昀没有接话,原因可能是江湖大侠一向寡言,但是我更觉得,他现在可能光是撑着站着都已经很费力了. 沉鱼落雁的毒性必须要运功抵御,这样势必内伤加重,然后毒性攻心. 果然,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只听得一声低响,陆则昀晕了. 接下来的事情应当江湖情杀仇杀无关闲杂人等的戏码,只等大部队携人质悄然离开,我和贺兰雨碎自然睡到迷药性解起来拍拍裙子离开便可,虽然江湖大义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这岂止是路不平的问题,简直是没有路. 不过,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样.... 当那宫主莲步依依走到我面前时,我确信我和贺兰雨碎都是一副绝对中了毒并且死气沉沉的样子。 然后,听她“咦”了一声,然后是一阵稀稀疏疏的声音,旁边的贺兰雨碎似乎动了动。 我心下一阵不好的预感,只听得一道细细的吸气声,“此人只应天上有。” 我确信这不是在说我。 周围立刻有人附和道:“..宫主,不如带回去.....” 该死的他们这时候难道不应该声泪俱下地痛劝此种伤风败俗之事若宫主一意孤行我等必以血死荐吗? 一道凉风拂过鼻尖,只听一道清冽的女声:“那是自然。” 这一瞬间我觉得我听出了大姐的味道。 然后神一般的出现了几辆马车,神一样的我和贺兰雨碎被扔进了其中一辆,神一样的我醒了,发现眼前有人正半眯着眼睛盯着我。 夜空中只有辘辘的马车响。 贺兰雨碎被银针扎得眉头一皱,眼中的迷茫之气才缓缓散去。 跳马车是不可能的,我绝对不认为外面那群人会乖乖让我们走,而且,我瞥了一眼一旁仍处于半昏迷状态的人,就算我们逃出去了,我也不想扶着他或是拖着他被人追杀然后误入密林,一代侠女出师未捷便丧于一场失足滚下山崖或是黑暗中一脚踏下悬崖。 虽然此刻是被抓了,但是我莫名其妙地心平气和。 洛水宫顺道带我们一起走的原因估计是看上了贺兰雨碎,我惊讶的是在如此深夜的情况下,那宫主竟还能看清楚贺兰雨碎,其辨人之才已经可与大姐一较高下,至于陆则昀为什么会被做追杀,我觉得这里面可能有一点异曲同工之处。 虽然猜想看似有些荒谬。 贺兰雨碎果然不负我望,片刻之后彻底清醒。 他淡淡地扫了一眼马车内部,很快就接受了我们已经被人抓住并且不知道被带去哪里的这个事实。 原本我想从他脸上找到一点惊慌失措的蛛丝马迹,不过现在看来好像不太可能。 他甚至是慵懒地打了个呵欠,然后终于注意到了马车里面还有另外一个人。 “沙球,你有把握我们安全逃出去吗?” 作为一代神医,我的专长显然不在逃跑这一项上,“不能。” 对面的人立马一脸“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然后从怀中抽出福伯给我的地图,指着其中一条线上:“这里只有一条路。” 我已经有预感他要说什么了,“所以?” “我们就跟着他们走吧.”贺兰雨碎说完后迅速找了个车角靠着,俨然一副已经沉沉睡去的样子. 这时候我应该赞同地点点头吗,可是能不能来个人告诉我他不是太想睡觉所以懒得逃跑? ...... 在经历了一天的舟车劳顿,外加追杀逃命然后欣然被抓后,偏偏马车又是动得十分有规律。 总之,我是被饿醒的。 距离上一次吃饭已经是一整天之前了,何况那顿还如此寒酸。 贺兰雨碎正坐在一旁从容夹菜,动作优雅且频率极快。 我默默闭上双眼,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想不到我已经饥渴到了这种地步,然后再次睁开眼睛...... 我们不是被抓了吗?我们不是应当被扔进天牢,水牢屈打成招十大酷刑吗? 为什么?贺兰雨碎还能如此悠闲地吃饭? 正文 第七章 筷子碰菜盘的声音清晰可闻. 我觉得就算是做梦我也要吃了这顿饭再说. 我的醒来对于周围的人来说仿佛并没有构成什么不同,昨天还刀剑相加的人已经正坐在对面,桌上清淡的四菜一汤,我瞥了一眼,觉得如果我再不动筷子的话应该只剩下吃白饭的后果. 贺兰雨碎淡定地望了我一眼,这时候我们十几年的交情还是起了作用的,最后一块鸡翅被他眼疾手快地夹到我碗里.从此桌上再无肉类. 同桌两洛水宫弟子眼神复杂,估计他们是对身为俘虏还脸皮如此之后颇有微词. 周围气氛异常恐怖. 我在桌下踢了贺兰雨碎一脚,桌上他夹菜的手微微一暂,一棵青菜从指间滑落,立刻有一双筷子从下面接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夹走. 贺兰雨碎挑眉看我. “怎么回事?”我无比自觉地靠过去低声,同桌两人立刻扫眼过来,其眼神凌冽让人背后一凉。 贺兰雨碎不理睬对面虎视眈眈的目光,用眼神示意我朝中间看去。 陆则昀僵硬地坐在桌边,眼神紧张地注视着一旁病怏怏的蓝衣人,其中关切之色不言而喻。摆在他们桌上的也是四菜一汤,我惊讶的是他们饿了一天尽然还能如此坐怀不乱,但更恐怖的是,桌边上还坐着另一个人。 单手拖脸,明眸皓齿,如果不是那身十分眼熟的白色衣服,我会怀疑是哪一家的贵妇走错了地方. 洛水宫宫主正一脸玩味地盯着眼前的两人,似乎是我盯的有些紧了,贵妇忽然转头冲我甜甜一笑,眉目温润,眼角微挑,一瞬间竟和我爹的脸重合了. 无数想法刹那涌入脑中. 我爹的私生女?我娘的私生女?我爹我娘生了又扔了...... 最后我觉得我爹我娘再怎么早成亲也生不出这么大的女儿来。 直到脚上被人踢了一脚, 贺兰雨碎靠过来,低声道:“是不是你失散多年的大姐?” 我:“......” 你见过比你娘还大一点的大姐? 一阵清冽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花宫主,不知请我师兄弟二人于此所谓何事?”说话之人正是前不久才中过毒的蓝衣公子。 声音略带单薄,显然是伤还未好的结果。 受到询问之人莞尔一笑,声音清脆动听,内容却丝毫不轻快,“你们杀了我洛水宫那么多人,也不算事吗?” 陆则昀听完后脸色一凛,握剑的手的手忽然被旁边的人一把按住,“若不是你花宫主派人追杀我二人,我师弟又怎会失手伤人?”声音不卑不亢,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眉目温润,脸色却微微发白,明明说的是打打杀杀的事,嘴角偏偏还带了点笑意. 相较于一旁的陆则昀满脸冷酷毫无表情,洛水宫主是眼瞎了才看上他的吗? “原来是本宫棒打鸳鸯了.”凉悠悠的声音传来的同时我拿筷子的手不禁一怔,抬眼看见了说完此话仍然一脸淡然的人. 四周洛水宫的人反而一副正定自若之态,我觉得刚才那句话理解起来没有丝毫难度,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那应该值的是......中间坐着的隐隐要爆发的陆则昀和他旁边依旧笑意的蓝衣公子,我开始佩服洛水宫的弟子是经历了多少苦难才能不因为他们宫主的一句话而吓掉筷子。 陆则昀再忍下去他就不是那个一见面就想宰人的大侠了,这次蓝衣公子没有拦住他,他只是在他师弟抽剑之前淡然地说了一句话,我甚至看到了他微抿的嘴角,“花宫主既然早已知道了,那就成全我和师弟吧!” 此话一出,四周皆寂. 嘴里的青菜被艰难地咽下去,贺兰雨碎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也出现了一丝诧异. 我赫连沙沙绝非庸俗之人. 陆则昀身体也是一怔,眼中带着巨大的不可置信转向一侧,然后瞬间又恢复了一贯的镇定,蓝衣公子丝毫没有理会到刚才那句话带给众人的震惊有多大,一脸云淡风轻让我对他顿时佩服的五体投地. 虽然我看人一向很准,不过这次颇有些云里雾里. 比如若干年后我终于厚着脸皮去问他们怎么生出这样一段可歌可泣的感情时,顾浼之笑着拍拍我,“我不那么说,洛水宫会放过阿昀吗?”,后面陆则昀脸色瞬间一黑,然后顾浼之被强行拖走. 洛水宫主显然就不那么淡定了,手中的筷子瞬间化为利器射向顾浼之,顾浼之大病未愈,陆则昀抽剑一挡,筷子擦着耳侧飞过,对面的墙上立刻又隐隐的裂缝出现. 幸好客栈已被洛水宫包场. 当我以为一场大战在所难免,正准备拉着贺兰雨碎乘乱逃走时,耳边一声巨响,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中间那张桌子有渐渐支离破碎的趋势. “你们两个为什么不早说,知道老娘为了这个浪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吗?” 旁边立刻有一个女弟子跑来劝到:“宫主,要冷静,还有外人在。” 说完瞟了我和贺兰雨碎一眼,让我瞬间有一种马上要被杀人灭口的预感。 不料洛水宫宫主只是挥了挥手,又看了看眼前的两人,“罢了,今天就放过你们两人,不过你们两人”,一道凌厉的眼神忽然射过来,“跟我回去。” 一旁的女弟子听完毫不掩饰眼中的嫌弃看了我们一眼。 其实不怪她此刻有眼无珠,因为我和贺兰雨碎一身衣服已经三天没换了,加上赶路,暗杀,睡马车,实乃已经到了不堪入目的地步。 虽然洛水宫的美人众多,但我毕竟不是大姐,我还没有忘记此次出行的目的是逸云庄。 “不行,”陆则昀那把抽了数次未遂的剑终于被抽了出来,冷声道:“他们是星芸宫的人。” 我瞬间感动得想痛哭流涕,解毒粉是我爹配的,解药也是刺客顺便送来的,我已经抱好了去洛水宫有去无回的心情,想不到竟然被人以这样的方式拔刀相助。虽然一般发展到这种时候,尤其是明显敌强我弱,我应当为了保全我方而英勇跳出来自愿随奸人而去。 不过事实是我既不是武功绝顶的冷面杀手亦不是外表多愁善感实则一心报仇的间谍,忍辱负重,步步为营这种事我不太擅长. 就目前情况而言,去逸云庄显然比去那生死未卜的洛水宫好了不止一心半点. 正文 第八章 洛水宫主下一刻已经恢复了原本一宫之主该有的摸样,仿佛刚才的暴躁都是假的一样,玉手一伸,立刻有识相的女弟子奉上茶来. 我已经很久没有喝过水了. 而且我也弄不明白为什么硬要带我们走,如果是贺兰雨碎的原因的话,我丝毫不介意贺兰雨碎一个人去. 气氛剑拔弩张. “那就开抢吧!”有人终于慢条斯理地喝完了茶,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是一个命令的开始. 同桌两人已经用剑架在我和贺兰雨碎前方,那决不是保护即将入门的小师弟和小师妹的样子. 一时间风起云涌. “杀气.”我朝贺兰雨碎那边靠靠,虽然是俘掳,还是有说话的权利的. 旁边的人淡淡一瞥,嘴巴动了动,“我看到了。” 我:“.......”杀气是那么容易看到的吗? 我决不是不相信大侠的实力,而是他们的脸色表现出来的是,别说多带两人走,自己逃出去已经很成问题了. 四个人一起被抓显然相当不合算. 我深吸一口气,正准备一脚踏出去. 书中一般这等重要时刻都是有转机的,果然人生如戏. 一个人影破窗而入,在众人都还未看清楚前,已经坐到了中间那张桌子的对面,背后是瞬间傻掉的顾浼之和陆则昀. 只有一人还在悠然喝茶. 来人一头黑发半束于脑后,一身红色轻狂又不过分妖艳,隐隐约约看到的侧脸精雕细琢,忽然庆幸大姐不在这里,这样她就没法干一些有伤家门的事了. 这才是真正的大侠,我在心里默默感叹. 然后大侠开口了,“清洛老妖婆,你觑觎我师兄不成,转身看上这两个小的了” 骗人,大侠不都是武功绝顶偏偏惜字如金沉默寡言外加一脸冰山么? 顾浼之一挑眉,“师叔,我记得你比我和阿昀都小吧!” 美人师叔一转头,往后瞪了一眼,周围立刻想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被叫做老妖婆的人一脸嫌弃,皱眉道:“我对糟老头子没兴趣,”然后忽一挑眉,“阮浔,我家右护法对你很有意思哦.”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阮浔背对着我,但我仿佛可以想像出他一脸避之不及的样子,但是很奇怪的是他对某人被骂糟老头子毫不在意,相反,陆则昀的反应就强烈的多。 毕竟那个“糟老头子”是他师父...... “花清洛,不可对师父无理。” 花清洛微微一眯眼,“你既然有了你师兄,就不能再进我洛水宫的门了。” 陆则昀显然一点都没有吵架的经验,除了面色更冷之外.我站在中间很合适,顾浼之的嘴角绷了绷,我丝毫不怀疑他下一刻就会笑出来. 我开始考虑去洛水宫活着回来的机会有多大,贺兰雨碎在一旁忽然幽幽说道:“洛水宫的人一辈子除了死就不要想出来了。” 我打消了去的念头。 “老妖婆,放人吧!”阮浔直截了当。 一道目光若有若无的扫了过来,语气不容置喙,“那两个人我要带走。” 我考虑身上的迷药能不能将这一屋子的人全部迷倒。 “不行啊,”阮浔回答地超乎我意料地斩钉截铁,“我星芸宫的人自然要随我们一起回去。” 对面的人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手上茶盖瞬间朝前方弹了出去,空中只剩下一个残影,当然,这个残影我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到的。 茶盖出现在阮浔手中时,白色的瓷片上已经出现了细细的裂纹,他冷笑一声:“老妖婆,打不赢要偷袭?” 茶盖在他手上被玩弄了一阵,又瞬间被扔了回去。 可怜的茶盖还未还未触到花清洛的手指,便清脆地化为一阵湮粉。 碎掉的杯子仿佛一阵预兆。 急匆匆的脚步声自上而下,一行人立刻出现在了眼前,为首一人恭敬地朝阮浔揖了揖手:“师叔,弟子来迟了。” 救兵。 阮浔摆了摆手,看向前方,“老妖婆,还打吗?” 结果不言而喻。 花清洛斜睨了一眼后方,懒懒地起身,我一口气还未完全松下来忽然见她转过头来,“你大姐在洛水宫。” 我脑中瞬间一懵,还来不及问什么,洛水宫一行人已经雷厉风行地全部离开了。 桌上的光菜碟可以看出他们曾经呆过。 “这是什么意思......”我记得贺兰雨碎似乎是他们家那辈最大的。 “你觉得,你能有几个大姐?”贺兰雨碎一语道破。 赫连如月! 大姐你不是万花丛中过孜然一身洁么?你不是立志寻遍天下美男吗? 你怎么......栽在了洛水宫? “也不排除这是个陷阱故意等你跳?”贺兰雨碎又适当地添了一句,虽然他说的也有道理,但是如果那个人是赫连如月的话......我绝对相信她干得出调戏了洛水宫的人然后人家恼羞成怒她打不过最后被抓的事。 贺兰雨碎终于良心发现我还是很在乎我那个色迷心窍的大姐的,用了一个他自己都不怎么相信的借口安慰我,“万一是你大姐医术太高洛水宫招贤纳才呢?” “呵呵,除非她想被我娘打断狗腿......” 贺兰雨碎:“......” 赫连家规之一:永不如江湖门派,永不介入江湖纷争。 顾浼之在我发愣的时候已经走了过来:“多谢姑娘一路上救命之恩。” 这时候他温文儒雅地打死我也猜不透这张皮下是一颗那样那样的心。 贺兰雨碎碰了碰我。 “不碍事,”我客气地摆摆手,“举手之劳而矣,而且你们也帮了我们。” 对面的人笑了笑,前几日没有认真看,如今看来,眉眼温顺的样子倒是十分耐看。 “我再帮你看看吧。”虽然毒已经解了,但是不排除洛水宫又下毒的可能。 “那就多谢了。”顾浼之抬手,脉搏虽平但却略微单薄,果然刚才是硬撑的。 我记得出谷前从我爹的药房里拿了很多药,里面刚好有调养内息之用,便顺手拿了一瓶出来。 药瓶被另一只手接住,阮浔打开瓶塞闻了闻,“上好的内伤药。” 我在心里暗道那是当然. “师叔。”顾浼之将瓶子从他手中抽出,“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正文 第九章 “姓赫.”在外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世上姓赫连的人不少,但是会医术又姓赫连的只有神仙谷一家. 阮浔凑过来若有所思,我被他那探究的目光盯得后背发凉,“这位少侠呢?”他忽然移开目光。 “在下贺兰雨碎。”被问的人不卑不亢。 我松了口气,想尽快结束这麻烦的事情,按照我娘的计划,八日之后我便可以到逸云庄,这意味着十日之内必须要写一封家书回去聊表相思,但是看现在这个状况,不要说十日,逸云庄到底在哪里啊...... “多谢诸位救命之恩,来日方长,我们就此别过。”贺兰雨碎适当地开了口。 顾浼之他们也不啰嗦,“江湖险恶,姑娘有事即可来寒烟山,我星芸宫定当鼎力相助。” “多谢。”贺兰雨碎拱拱手,在没有任何武功底子的情况下,这个动作被他做的,不得不说......江湖味十足。 几乎是冲一般的走出客栈,作为两个完全不会武功的人,被卷入江湖仇杀这种事情一次就够了。 贺兰雨碎扫了一眼地图,“从西边再坐两天马车就到了。” “为今之计只有先去逸云庄找我传说中的宁伯伯了,这里那里有马车?”我实在是担心赫连如月。 “沙球,”袖子忽然被人拉住,这时候我已经看到了不远处的一辆马车,正准备走过去,贺兰雨碎一脸无语,“你就准备这样去?”然后眼睛在我身上扫了扫我。 我顿时觉得浑身上下痒得不行。 所幸洛水宫虽然贪图贺兰雨碎美色但是并不喜欢我们的银子。 小二看到我们两人进门的时候脸色一僵,但不愧是镇上最好的酒楼,嘴巴动了动,几乎是艰难的吐出四个字,“两位....客官...” 我等着他的下文,过了一会儿之后,发现没有下文了. 其实他没有赶我们出来已经很不错了. 贺兰雨碎放了一锭银子在正在算账的掌柜面前,“两间上房,先送两桶热水上来,在找辆马车。” 掌柜:“......快,豆子,愣着干嘛,送两位贵客到最好的上房去。” 由此可见有钱能使鬼推磨还是很有道理的。 洗了澡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顿时神清气爽,至于换下来的那套衣服,我看了看地上一团灰色的布,嗯,还是不要了吧。 下楼时意料之后整个客栈中的女人都望了过来,也有男人。 我不认为他们是来看我的,旁边贺兰雨碎一身刺银边的白色衣服,手中又是那把春夏秋冬不离手的破扇子。 偶尔几丝风扇得我脖子发凉。 靠着刚才拼死抢下的几棵青菜和一块鸡翅是绝不可能够的,况且对面还有两个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绑架我们的人。 贺兰雨碎比我醒来得早,但是情况貌似也好不到那里去。 从他点菜的架势就可以看出来,到最后,青椒炒肉丝俨然也成了招牌菜。 出门的时候我娘特意找了钱袋装银子,又塞了几张银票进去,然后当着我的面,交给了贺兰雨碎,“雨碎啊,这些钱你们就先用着.......” 我:“.....娘” 老实告诉我这是你私生子吧,我不会生气的...... 上菜之后那里还容得半分矜持,贺兰雨碎换上衣服后翩翩贵公子风范体现无遗,此刻他正颇人狗模样地教导我慢点不要噎着了,我正觉此话还是有些许道理,没有注意到劝我慢点的人手上动作却丝毫没停下的意思。 等幡然醒悟过来时,才发现我仅仅夹了三块的糖醋排骨不知何时只剩糖醋了。 风卷云涌酒足饭饱之后,掌柜找来的马车也到了,我看着异常清秀的赶车小哥同时感叹了一番登云镇人杰地灵。 贺兰雨碎一锭银子甩到小厮手中,“云州城。” 逸云庄作为一个江湖门派,并没有处在大江大湖中,而是云州城,天下商贾往来,侠客云集,遍地酒楼店肆,虽然潜心武学不是个好地方,但绝对适合寻欢作乐。 马车听着声音已经出了城门,喧嚣被抛在耳后。 作为干粮我们还打包了一份客栈的招牌鸭舌,贺兰雨碎此时正毫无形象地靠在马车一角啃着它,“沙球,你还嫌不够胖吗?”然后又添了一句,这家味道很不错。” “我知道,这是我买的,至于长胖这个问题,你想多了。”我白他一眼,刚才肚子吃的有点撑,要不然怎么会轮得到你说? 贺兰雨碎啃完一个之后顺手抽走另一个,“你这条白裙子去年穿的时候分明还松的很,怎么今年就绷成这样了?”说完还煞有介事地皱皱眉。 我深吸了几口气,提醒自己要好歹身为神医一脉,理应冷静才对,但是..... “我这条裙子是新的,你去年是怎么看到的?” 贺兰雨碎拿鸭舌的手没有停,“它穿在你身上很紧这个事实是不会变的。” 我:“......” 贺兰雨碎伸手扯过我放在身上的手帕,擦了擦手指,白色的丝绢立刻变成了一片油黄色。 我的手帕从小到大就只有两种结局,要么被我扔,要么被他扔,区别只是谁先吃完而矣。 “给你留了两个。”有人颇好心地说。 “.......我该说谢主隆恩吗?” 对面人微微一笑,“爱卿免礼平身。” “沙球,觉得眼熟吗?”他忽然用扇子敲了敲手边的窗框。 我正忙着抽另一张手帕,据贺兰雨碎所拜,我的身上必然有两张手帕。 顺势看过去,“上好的花楠木,这家人很有钱啊。” 忽然意识到了我话里面的不对,这家人......很有钱? 我惊恐地看向对面的人,他只是点了点头,不慌不忙地添了一句,“昨天晚上你睡在这里。” 嘴中的鸭舌差点被呛住,“贼车?” 窗外适时响起一阵清脆的女子声音,“洛水宫才不是贼窝,”然后一只白净的手挑起帘子,窗外立刻露出一张清秀婉约的脸,看到贺兰雨碎时微微一怔,小声地嘀咕了一声,“怪不得宫主会看上......” 那分明是刚才在客栈里劝花清洛要冷静的人。 正文 第十章 帘子被迅速地放下,但是声音还是清晰地传了进来,“别试图逃跑,你们是逃不出去的。” 耳边只剩下马蹄声,贺兰雨碎掀开另一边的帘子,一张微熟的脸映入眼帘,俨然是早上还一起吃过饭的人,此刻他正用一种颇怨恨的眼光盯过来,让我不禁怀疑他是不是还在记恨被我啃掉的最后一块鸡翅? 马车还是原来的马车,小路仍是起起跌跌一路不平,驾车的小哥不改清秀俊朗,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也是洛水宫的人。 我以为我们逃出去了,原来不过是从一个圈套到了另一个圈套. “我娘说江湖艰险果然不假.”我不由叹了口气,但转念一想,不经历追杀,被追杀,诱杀,诱捕,被诱捕,怎么叫江湖? 我已经不追究有人一开始就知道了但却没有告诉我的事实,因为就算告诉我了也没有什么用,为今之技,只有走一步算一步. “沙球,”贺兰雨碎敲敲扇子,“我们还是去洛水宫一趟吧.” 废话,我白他一眼,“不去洛水宫还能去哪里?” 窗外又适当想起了声音,“赫连如月如今尚在我宫中。” 看吧,这就是理由...... 马车过了开始那段破路之后便平坦顺风得让人怀疑这是预谋已久的计划。 我赫连沙沙貌不及贺兰雨碎,财未到平常人家,如果让我在洛水宫治个小病之类的还情有可原,但是贺兰雨碎,莫非让他去洗洛水宫的宝剑? 一般在路上都会杀出个绝世高手或是世外高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惜到了中午只有一包馒头甩了进来,虽然是冷的,我和贺兰雨碎还是丝毫不嫌弃再来一包,并且已经做好了一路上三餐不济,风餐露宿的准备. 所幸这种情况在坐了一天的马车后有所好转,这时候我正在准备路途艰辛不如睡觉以养精蓄锐,马车忽然一阵剧烈的晃动,身体已经不受抑制地向后仰起,然后是“咚”的一声。 我转头怒视贺兰雨碎,想起平时看的江湖书记,“这时候你不应该闪过来然后我撞在你身上吗!” 对面的人摇摇头,“我本有心如此,不料你撞得太快了。” 额头上被撞的地方隐隐的痛,我抬手想去摸,一把扇子忽然敲了过来,“别动,我来看。” “都红了,”头顶上传来感叹。 “肿了么?” “没有。”很果断地回答。 “那就没事,一两日就消了.” “果然是沙球.” 我忽然觉得我为什么要跟他废话那么多? 马车经过那一撞彻底停了下来,我忽然有不好的预感,然后门被倏地打开,一个声音传了过来,“马车坏了,下来走吧。” 我本想说“如果是马的问题的话或许我可以看看”,然后看到了某人一脸烦躁的样子,跟着贺兰雨碎乖乖地走了下去。 看来那位大侠早上的气还没有消。 抬头,远处白云苍狗,近眼悬崖峭壁,不禁感叹此种景象为何只有柳暗没有花明? 我和贺兰雨碎并排走在中间,前面一人领路,后面两个人紧随而上。 我无数次地想问问“到底还要走多远”之类的问题,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因为我想起一条万古不变的江湖定理: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贺兰雨碎出奇的没有再废话,而是认真地看着四周。 前面路峰忽然一拐,原本狭窄的小路消失,眼前一条石梯蜿蜒而下,一眼望下去,不觉倒吸一口凉气。 我们是何时走到这般高度的? 贺兰雨碎似乎并不太惊讶,冷静地提醒我左脚再往外跨一步他不会帮我收尸的。 前面带路之人已经先一步走下去了。 贺兰雨碎的衣袖被我都快捏碎了,我赫连沙沙人生最失败之处,便是一旦站高了就头晕目眩,好歹这些年被逼着看了不少,才勉强能走几步路. 一边小心翼翼地往下走,一边骂着洛水宫的人为什么选了个这种穷乡僻壤? 原本在半山腰还是淡淡的薄雾,到了谷底之后已经完全变成了白雾. “等等.”我拉住想一脚迈开的贺兰雨碎,蹲下身,脚边密密麻麻地长了一种紫色的小浆果. 前面的人饶有性质地转头看着我的动作. “解药.”我递了一颗给贺兰雨碎,“雾里有毒。”说完也嚼了一颗。 “味道不错。”贺兰雨碎眨眨眼。 我:“......要不要在来一颗?” 我本打着顺便记下出路的算盘跟在后面,但当前面的人面不改色地变了无数次方向后果断放弃,如果考虑我们正在游山玩水之类的,那么现在的状况还是很喜闻乐见的。 前面隐隐约约又要转弯,我想若有朝一日成功就出了我那不争气的大姐,定要让她做牛做马还我这翻山之苦。 一丝水声传来的时候,我清晰地看见旁边贺兰雨碎的嘴角松了松,然后拐过最后一个弯,看见了一条河,以及水边朱红的宫殿. 洛水宫,自然是依洛水而建. 我不由自主地被两侧红色的花所吸引,汐月尤难养活,想不到尽在这种地方长得如此之茂盛,强忍住想去打劫一番的冲动,天知道这可是沉鱼落雁最关键的一味药. 前面传来不慌不忙地声音,“这些花都是右护法在照看。” “厉害。”我感叹了一声,心中立马对洛水宫的那位右护法肃然起敬,这种同行心心相惜的心情让我忽略了貌似就是因为这个人我们现在才在这里的。 不过,之前好像隐隐约约听到过...右护法,对那个阮浔感兴趣? 我一阵恶寒,瞬间想到了大姐,然后立马摇摇头,“大姐怎么可能去当什么有护法...?对,如果是她...不可能是她...” 一路纠结之后。 现在我明白了以前看的那么多的故事中为什么会发生一个误会之类的东西解不开而终身抱憾或是杀姐之仇了。 当传闻中的右护法一袭白衣临水而立,微风拂起长发,几丝暖霞光映于水面,佳人风骨,本该赞叹一番,奈何我看到了佳人的脸。 “赫连如月,我杀了你......” 就算我此刻站的地方离水边至少还有几丈的距离,我猜大姐还是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