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做羊 我叫苏扇,出生在沿海F省的一个小渔村里。
出生之后,我的大部分记忆都是在船上,我姆妈就是船上的一只“羊”。
村里的男人一出海就是几个月,很少能够靠得了岸。一群身强力壮的男人围在一块,憋上这么久,总会闹出点事情。于是早年间,聪明的向导就在出海前买几只小羊,火泄了,船也满载而归了。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羊就变成了真正的少女,有些家里生的女孩多,就会主动把女孩送过来,换上点花销。
我姆妈是家里的老大,下面还有三个弟弟,在她十六岁的时候,她就上船当了羊。
十八岁的时候,姆妈在船仓里生下了我。连她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有的,更别说是谁的了。
姆妈姓苏,没有名字,大家就喊她苏么。
满月之后,我也没有名字,她不识字,看见我手里抓着把蒲扇,就叫了我扇子。
有了我之后,姆妈的跑船生活依然没有改变,白天做个厨娘,晚上也继续用身体工作。
虽然那时候我还小,但是我也能朦朦胧胧感受到,夜晚是那么的漫长。
姆妈让我剃光了头发,打扮得像个男孩子,专门守在锅灶旁给她生火。长到十岁了,我还是又干又瘪,成天脏兮兮地像个泥猴。
有一天,是个暴雨夜,船是不能前行的,抛锚停在了一处浅
几个男人使唤我给他们烧壶热水冲茶吃。
我小心地捧着茶壶走过去,却不小心绊倒,将热水泼了一地。
匆忙擦地的时候,有个男人突然说,苏么的女娃长大了。
跑完了这一趟,姆妈就下了岸,带着我去了小县城里。
我问她,为什么不上船了。
她看着我,说不能再让你也当羊。
那时候我有点明白,又有点不明白。现在想来,羊的女儿,哪里逃得脱这样的命。
离开那条船,还会去一艘更大的船上,任人宰割。
小县城里谁也不认识我们母女俩,它只认钱。姆妈的钱花得很快,还需要一直给家里的三个舅舅寄钱,所以日子过得很辛苦。
半年之后,姆妈结婚了,嫁了个四十出头的鳏夫。
男人叫章建松,个头不高,却很壮实,在县城里当个消防员。
其实我记得他,他常常会来出租屋里找姆妈。但我很害怕这个一身黝黑肌肉的男人,每次他一来,总会折腾得姆妈病好几天。
结婚之后,我和姆妈搬到了章建松的房子里。他家住在一片低矮的平房里,两条小巷住了二三十户人家。油腻腻的大门一关,里面的住客从黑黢黢的窗户缝里往外看人,眼睛里不知道在打量些什么。
章建松上班很忙,还喜欢喝酒,每晚回来都是醉醺醺的。
常常到了半夜,我还一直能听到姆妈像猫一样细弱的叫声,心里像吃了路边野生的青杏一样,酸得发苦。
姆妈是夏天时候进门的,到了第二年夏天的时候,就生下了一只烫光了毛的小猫仔。
姆妈告诉我,这是我弟弟。
我看了眼那团肉红色的东西,只觉得好丑,可姆妈却开心坏了。
姆妈怀孕的时候,章建松都没有放过她。但是进了月子,姆妈没办法继续伺候,家里就时不时传来打骂声。
“要不是老子,你还在外面讨饭呢!……哭哭哭,一屋子的丧门星!”
躲在房间里,我听着大门哐当一下甩上,心里一颤。
我不知道,这一巨响,彻底终结了我无知的童年。那之后,我面临的将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无边黑暗的泥沼世界。 正文 第二章扇子,你要听话 那一天,我还记得,是个阴天。
弟弟阿伟从夜里就开始发烧,哭了一夜了,姆妈带着他去了诊所挂水。我留在家里,给继父温饭。
不一会儿,章建松回来了,听说姆妈走了,暴晒一天的黑红脸庞上满是怒气,“这臭女人,就知道花老子的钱!”
用嘴咬开啤酒盖,发出蹦一声响,他仰头咕咚咕咚地喝起来。我哆嗦地站在一旁,竭力贴紧墙根,想让自己存在感再弱一些。
几瓶酒喝下肚,章建松显得有些醉了,他突然朝我招招手,“你,叫什么?”
我怯生生地说,“扇子。”
“你过来。”
我不敢去。
他瞪眼,“老子是你爹,还能吃了你吗!”
站在他身边,闻着他身上的汗味儿和酒味儿,我两条细瘦的腿肚子都在打转,整个人抖个不停。
他先是用玩味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好几圈,一边看一边笑,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紧接着,两只不怀好意的眼睛黏了上来。
章建松笑眯眯的,露出一口黑黄牙齿,“小扇子也长大了,学会伺候人了吗?”
这是我第二次听到长大这个词,也让我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这个词背后的危险。
我扭着身体,微弱地抗拒着他的抚摸,让他不要靠近。
可是他的力气太大了,一把将我堵在了墙角,眼神更加放肆。
他两只胳膊,一身腱子肉,铸成了一个钢铁牢笼,我根本无法挣脱。
章建松贪婪地逡巡着我瘦小的身体。我虽然不懂,却还是有直觉在的,本能感觉到了危险。
“章叔叔,我想走了--”
他一直挂着笑,手揉得我生疼,“喊爸爸,知道吗?正好,这段时间好好陪陪我!”
听到姆妈的名字,我这个溺水的人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开始不停地哭喊着“姆妈”。
“来,爸爸在这儿,有什么好害羞的。”说着,就开始掰我的手腕。
就在这时候,大门打开,姆妈抱着阿伟回来了。
她看着这场景,一下子僵在原地,缺少血色的嘴唇不停发抖,“建松,你、你--”
我只觉得自己受了委屈,眼泪刷地就掉了出来,扑向门口的动作被章建松一把按住。
他不但没有惊慌,反而更加恶狠狠,“怎么了,你们都是老子养的,看还不能看?”
几秒钟之后,姆妈做出了一个让我没有想到的举动。
她缓缓关上门,然后抱着弟弟回了房间,就像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
我痴痴地看着她,“姆妈……”
她却没有看我一眼。
最后,章建松放过了恐惧瑟缩的我,醉醺醺的回了屋。
缩在墙角,我两只眼里不停掉着眼泪,心里更是难受。
他说的没错,从那之后,这个家就变成了魔窟。
每次回家,他都会故意来堵我,阳台上,厕所里,甚至到后来就直接在客厅里拦下。
他乐于戏弄我,看我挣扎,不停地给我带来恐惧。
我每天都像一只瑟瑟发抖的麻雀,东躲西藏,心惊胆战,却还是躲不过偷猎者铺天盖地的罗网。
章建松捏了捏我呆滞的脸蛋,他居然还在笑,扬着眉,好像个上帝一样。
不停地擦着脸,脸上都被我擦破了皮,我带着哭音,第一次质问姆妈,“为什么?”
她双目无神,弟弟还闭着眼睛香甜做梦。
“扇子,你听话,不要让姆妈难做。”
直到很久之后,我才知道,章建松的行为叫做犯罪。不过在我还懵懂的十二岁,已经提前感受到了绝望的滋味儿。
我光着脚跑了出去,跑到了一片荒滩,缩在杂草里,我把头埋在胳膊里,不停地哭。
外面的世界早不是小小的一条渔船,我也无法在恐惧的时候缩进碗柜中保护自己,我甚至连保护两个字都不会写。
这一天,我第一次觉得,我的天是黑的。
也是在这一天,我遇到了第一个改变我一生的男人。 正文 第三章嘉仇 我哭了一会儿,还是不想回家,就痴痴地看着眼前的浅滩。
这里原本是一弯湖泊,这些年不断有人往里面扔垃圾,渐渐地断流,就剩下了一片浅水滩。大人们很少来这里,孩子们也不喜欢杂草里咬人的飞虫,所以我把这儿当成秘密基地。
夜晚天空很黑,星星也很亮,倒映在水面上,让我想起了从前出海的日子。
正在我发呆的时候,浅滩里猛地冒出一个黑色的脑袋,打碎了这片星光。
我吓了一跳,一屁股跌坐到身后。
黑色脑袋慢慢升高,变成了一个年轻的男孩。他浑身只穿着一条短裤,像一条游鱼,浑身都湿漉漉的。
他走到我面前,我仰头看他。他很高,比章建松还高半个头。眼睛是一双三角眼,鼻梁挺直,嘴巴红红的。
他给了我一脚,“起来!”
这一脚踹到了我的肚子,我一疼,万般委屈又钻了出来。为什么所有人都欺负我,难道我就这么招人厌吗?越想越伤心,眼泪成串地往下掉起来。
男孩不理我,就和抓小鸡一样给我甩到一边,捡起了被我压住的衣服。
穿好衣服,他走到我面前,三角眼里满是凶悍,“这是我的地盘,以后再看你过来,我就打断你的腿!”
抽噎着揉着脸,我呆呆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直到那个小黑点完全融入夜色,还是不肯挪开视线。
那时候,我心底涌出了一股艳羡到极点的情绪。
这个男孩,他是那么自由张狂,无所畏惧。他看起来那么蓬勃有力,浑身散发着勇敢的气息。
我对于他的追逐,始于崇拜,也终于崇拜。
之后一段时间,章建松变得忙碌了一些,但我还是不敢出现在他面前,他盯着我的时候,像要剥皮抽筋,总让我发抖。
而那之后,我开始常常见到那个男孩,也知道了他的名字,叫嘉仇。
嘉仇没有父母,跟着外婆一起生活,比我大3岁。他的外婆已经七十多岁了,驼背得很厉害,整个人缩成了煮熟的龙虾,大家都喊她驼阿婆。
用现在的话来说,嘉仇对年仅12岁的我来说,就是心里的男神了。我开始时时刻刻地关注他,一举一动都不松懈。
嘉仇白天在中学里上课,放学之后,书包一甩,骑上家里一辆老旧的自行车,在巷子里飞快地拐没影了。驼阿婆不管他,只是坐在门口摘菜,顺便扔些饭粒喂喂小鸡仔。
等我做完家里,就会急忙捧着碗,坐在门边一边吃一边等待。不需要半碗饭的时间,巷口就会出现嘉仇的身影。
他站起身,用力地踩着脚踏,身上的白色校服被风吹得乱飞。他的车子后面绑着无数个易拉罐和空瓶子,长长拖到地上,丁零当啷撞得作响。
巷子里有个收废品的老汉,嘉仇就直奔他那里,把半麻袋的罐子换上块把钱,推着车回家吃饭去了。
我用力地扒饭,平生有了第一个梦想,就是当个收破烂的。这样每一天,我都能见到嘉仇一面。
悄悄观察了几天,我忍不住内心的冲动,偷偷跟在他身后尾随。他骑车直接去了大街上,随手摘根树枝,挨个去掏垃圾桶,翻找里面的易拉罐和空瓶。
这时候,他总会将身上的校服反过来穿,还有意避开人群,尤其是那些放学路过的学生。
这时候的嘉仇,还年轻,还在乎面子。不像之后,为我卑微到了尘土之中。
我的跟踪很快被他发现了,他瞪了我一眼,朝我吐了口唾沫,警告我不准跟着他。
说实在的,那时候我快活极了,只因为他又和我说了句话。
胆小如我,生平第一次违抗了别人的命令,依旧每天都跟他一起去“工作”。当他去捡废品的时候,我就蹲在他的二八自行车旁边,守着那些废品。
开始他还赶我,后来见我还能帮上忙,也就随我去了。
成为了嘉仇的小尾巴之后,我更是有了股子劲儿头,走在路上都四处打量,不放过一个瓶子。看着麻袋越来越鼓,我就和吃了蜜糖一样,甜滋滋的。
这时候嘉仇总会斜眼看我,露出了大片眼白,哼一声,“傻子一样。”
我没说话,只是嘿嘿傻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们的收获越来越大,红了别人的眼,这天,嘉仇刚刚拿着树枝离开,就有人上来堵我。 正文 第四章背后有人 对方是个又脏又臭的老乞丐,手里挂着个塑料袋,手上还捧着个碗。
他凶巴巴地拽住我的头发,一把就往旁边扯,“小犊子,这是我的地盘,滚开!”
看他想去动麻袋里的塑料瓶,我急了,上前就抱住他的大腿,不让他动。他力气很大,却甩不掉我,就用碗底来砸我的脸,砸的砰砰直响。
咸咸的液体流到了嘴巴里,我舔了舔,知道是血。但我还是不肯撒手,那时候我只认准了一个理。
“这是嘉仇的,你不许动!”
听到动静,嘉仇很快赶了回来。他挥舞着棍子打走了老乞丐,像个小野兽一样,将人追出了十几米,嘶吼得对方都不敢回头。
扔掉混子,他看着我被揍出鼻血,满脸血糊糊的样子,皱起了好看的眉,什么都没说。
我傻兮兮地看着他,用手背擦着鼻血,其实就是看起来唬人,还没有章建松捏我捏的疼。
跨上车,他照例快速地往回骑。我一边流鼻血,一边跟在他后面小跑。
一个刹车,嘉仇伸腿撑在地上,扭头看我,“上来。”
我看着他,没有动弹。
他啧了一声,跳下车,一把夹住我,将我扔到了后面的座椅上。
重新坐上车,他说了句“坐稳了”,两条腿飞快地蹬了起来。
手心里潮哒哒的,我用力攥紧着身下的铁条,心脏一直跳,和背后麻袋里的空瓶子一起,撞击得乒乓作响。
看着嘉仇劲瘦挺拔的背影,脖后面微微簇起的发尖,我整个人好似躺在云端上不真实,感觉下一秒都要飞起来了。
停在巷口,我从嘉仇车上跳下来,手指扣着睡裙上的破洞,胆怯地看着他。
他一只腿撑着地,另一只脚还搭在脚踏上。
“你叫什么?”
我声音很小,怕浓重的方言会被笑话,“苏扇。”
“什么扇?”
“扇子的扇。”
他想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软糖,扔到了我怀里,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脚下打飘地往回走,心里软乎乎的。软糖一会儿捧着,一会儿握着,时不时还凑到鼻子下面,依稀能闻到嘉仇身上的气息。
虽然刚刚和他分开,但我已经开始期待起明天了。
扭开门,房间里黑乎乎的,好像没有人。反手关上门,一手刚摸上电灯开关,身后突然就扑上来一个硬邦邦的身体。
我吓坏了,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嘴巴,提起我就往后拖!
挣扎间,我的手掌碰到了开关,黑暗的客厅瞬间被点亮。
而捂住我的,正是章建松。
我的两只脚悬浮在半空,胡乱蹬着。
挣扎间,我手里的糖果掉到了地上。那瞬间,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居然一口咬在了男人的虎口上。
章建松一吃痛,将我扔了下来,一边骂妈了个巴子,狠狠地往我肚子上来了几脚。
我捂着被踹的地方,疼得直哼哼,眼看着他一脚踩烂了那块软糖。
“我告诉你,我不是白养你的,你要是不给我老实点,你们娘俩都给我滚蛋!”
没一会儿,房间里传来了电视的声音,伴随着弟弟阿伟的哭闹声。
客厅里,我肚子里的一阵阵抽痛让我冷汗潸潸,而一旁的姆妈,始终是默不吭声,像是死了一样。
后来,那块烂掉的糖果还是被我收藏了起来。躲在桌底,我展开糖纸,怯怯地伸出舌尖舔了一口。
那股淡淡的水果甜味儿,让我一辈子都难以忘记。
哪怕这之后我吃了再多的苦头,受了再多的委屈,总会在心里回忆起曾经停留在舌尖上的甜味儿,让自己还能找到些活下去的勇气。 正文 第五章答应你爸爸好吗 第二天,我睡得迷迷糊糊,被姆妈喊了起来。
昨天被章建松踹了几脚,大概是伤到了胃,让我一夜都没有睡着。睁开眼睛,嘴唇上面都是干涸的裂口。
姆妈坐在我床边,端着碗送了口水给我。
红糖焦香的味道充满了口腔,我看了姆妈一眼,她只是温柔地让我多喝几口。
摸了摸我的头,她说,“好喝吗?”
我点头,“好喝。”
“想天天都喝吗?”
看着姆妈脸上的淤青,我没有回答。虽然我没读过书,很笨,但是我不傻。
姆妈继续哄我,“晚上,你爸爸会来找你,你--你要听话,以后他就给你买很多好吃的,好吗?”
一听到爸爸两个字,我的肚子又开始反射性地疼起来,就像有把小刀子在里面搅一样。
拽住姆妈的手,我求她,“姆妈,我怕他,不要让他来!”
“扇子,我们靠他养活,总是要知恩图报的。”姆妈摸了摸我已经长到耳后的头发,轻声说,“你就当帮帮姆妈,好不好?”
我眼泪在里面打转,“姆妈,我们走吧,好不好?”
就像当初离开那艘船一样,我们离开章建松吧?
这一次,我没有等到姆妈的回答。
她只是将我搂进怀里,安慰我,也像是安慰她自己一样,反复地说,“很快的,很快就过去了……”
那一刻,我才明白,姆妈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姆妈了。她需要给弟弟一个完整的家,即使牺牲自己,牺牲我,都没关系。
从白天到晚上,我都被关在房间里,在继父回来之前,一步都不能出去。眼看时间越来越晚,我便撒谎说要去上厕所,刚出房门,就向外跑。
大门被姆妈一下子关上,她抱着阿伟,静静地看着我。
“扇子,你太不懂事了。”
不敢相信地抬起头,我看着姆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从小的辛苦生活让我很早熟,也很懂事,从来没有和姆妈顶过嘴,也没有张口要过任何东西。我知道,姆妈过得很不容易,我不愿意给她添麻烦。
来到这个新家之后,我几乎都不敢多说话,吃饭也只吃面前的那碗咸菜,哪怕是烧开的热水烫伤了脚,也强忍着不敢大哭。
可是今天,姆妈就这么看着我,那淡淡的眼光射过来,好像一盆冰水从头浇了下来。
这是我的妈妈,我在世上最亲最爱的人,无论多少人欺负她、瞧不起她,骂她是下等人,我都会坚定地保护她。
来自姆妈的一句话,太重了,重得我一时间有些天旋地转。
缩在房间的角落里,我痴痴地靠着墙,心里默默地数着时间。
这个小小的格子间里没有窗户,但是我知道,嘉仇马上就要回来了。
我就是知道。
不知道等了多久,一阵自行车的铃铛声响了起来,我一下子激灵地坐了起来。
将耳朵靠在墙上,我仔细听着铃铛声,感受着车轮从我一墙之隔外驶过,渐行渐远。
直到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了,我才死心地收回耳朵。
没有了我,嘉仇今天一定也能顺顺利利吧。
这么一想,鼻子里又开始酸酸的了,好像昨天被老乞丐打的伤口又要开始流血一样。
这时候,客厅里响起了一阵嘈杂声,章建松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进来。
我赶忙跑到房门边将门锁住,用力地抵着房门,紧张地浑身汗毛都站起来了。
章建松问,“扇子呢?”
姆妈回答他,“在房间里呢。”
“话你都说明白了吧?待会我是要找乐子,不是找晦气的!”
姆妈恩了一声,而后又有点犹豫地说,“扇子她,她还小……”
吐了口浓痰,章建松冷哼了一声,“放心,老子不会委屈她的!”
说完,他怪笑起来,姆妈也再没有说话。
没几秒钟,门把手扭动了起来。 正文 第六章谁来救救我 我心脏跳得很快,咚咙咚咙的,几乎要变成一只小鸟,从嗓子眼里飞出来。
章建松似乎心情不错,拍了拍门,“扇子,你让爸爸进去,爸爸给你吃糖!”
见我半天不吭声,他的耐心很快消失了,大力地拍打起来,一边拍一边骂。
用力地抵着门,我满身满头都是汗,浑身都绷得紧紧的,承受着房门的震颤。不能给他开门,开了这扇门,我就完了!
可是,门还是打开了。章建松在外面翻箱倒柜,找到了备用钥匙,扭开了最后保护我的大门。
我不停地后退,看着章建松又矮又壮的身影占据了整个大门。他背对着客厅的灯光,只穿了一件黑色的背心,黝黑的肌肉上渗出了汗珠,被照得发亮。
反手锁上门,他歪头吐了口痰,阴阳怪气地说,“躲啊,你再躲啊!”
十指扣着墙,我不停地抓挠着,恨不得这里有电视剧里那样的暗门,能够救我逃脱生天。
不停地吞着唾沫,我声音都发抖,“爸、爸爸,你放我出去吧,我能给你挣钱!”
章建松坏笑,“那太晚了……我可等不及!”
接着,他一下子捏住我的脖子,甩到了地上。
这一扔的力道太大,砸得我胸膛一沉,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我只能拼命地后退,拼命地叫,“姆妈,姆妈救我!”
十二岁的我,还没有开始长大,大腿都比不上章建松的小臂粗。任凭我死命反抗,还是被轻而易举地击溃。
他的眼睛里闪着幽暗的光。
那种眼光,如果放到现在,我可以忍耐;可是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是根本受不了的。
我真的是在拼命地叫,嗓子里都快叫出血了,我求他,求姆妈,求阿伟,可是他们谁都不听我的。
章建松一边靠近,一边古怪地笑,正要压下时——
“妈|的,你敢咬我!”
我的眼睛已经红透了,死死地咬着他的眼睛,嘴里很快就充满了鲜血的味道。如果他没有拽开我,也许下一秒眼珠就要被我啃出来了。
捂着受伤的眼角,他疼得嘶嘶抽气,一摸一手血,表情瞬间扭曲,整个人变成了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
“小东西,老子今天先打死你!”
他捡起皮带,开始劈头盖脸地往我身上打。皮带沾上我的皮肤,就像是一只恶狗,上来都要咬掉一层皮。
我被打得在床上乱滚,身上的血都沾满了床单。
中间,我好几次疼得快晕过去,又活活被抽得痛清醒过来。
最后,章建松终于打累了,气喘吁吁地扔掉皮带,一脸血地看着我,“从现在开始,你别想吃老子一口饭,什么时候来认错你再吃!”
客厅里,章建松和姆妈的嘈杂声我已经听不见了,意识只剩下一线清明。
我只觉得浑身没有一块肉不在疼,不在流血。如果不是没有了力气,我一定会用力往墙上撞过去,昏过去好解脱自己。
好笑的是,我依稀又听到了门外自行车的叮当声。
那是挂在座椅后面,拖了一地的空瓶子互相撞击的声音,从巷口响到了巷尾,宣告着嘉仇的归来。
眼泪慢慢从眼角流出来,沾到脸上的伤口,我却疼得咧嘴笑起来了。
连一个垃圾都比我的命好,它们都能够跟在嘉仇身后,自由地歌唱,欢快地奔跑。不像我,躺在阴暗发霉的房间里,被打得没了半条命。 正文 第七章我错了 被打了之后,我就被关在房间里,章建松从外面锁了门,还收走了钥匙。他告诉姆妈不准放我出来,也不给我吃饭喝水,除非我求他认错。
头两天,我浑身都疼,一直迷迷糊糊地在睡觉。等到第三天的时候,我才能摸索着下床。
低头看着自己,我恍惚觉得自己是不是变成了一条蛇。白肉上一条一条巴掌宽的伤痕,遍布全身,结痂之后变成了暗红色,散发着诡异的颜色。
清醒之后,我的肚子开始闹腾了。又饿又渴,里面还火烧火燎的,非常难受。
我拍门,求姆妈放我出去,“姆妈,我错了,我不想被关起来!”
她叹了口气,“我没有钥匙,救不了你。”
失望地顺着门坐下来,我光脚抱着腿,痴痴地不停念着“我错了”。
姆妈终究不忍心,从门缝里挤了点水给我。我趴在地上,喝着那点水,像只可怜的流浪小狗。
饿到第四天晚上,我已经两眼发直了。渴了的时候,我扣开了手背上的痂口,舔了几口血。虽然味道有些腥,也不解渴,但是我还是如饥似渴地喝了个干净。
我试过吃血痂,可是我咬不动,也咽不下去。如果这时候有个老鼠或者蟑螂,我一定都愿意吃下去。
这时候,我听到门锁扭开的声音,一道光射进来,刺得我本能地捂住眼睛。
章建松轻蔑地看着我,踢了我一脚,“听你姆妈说,你知道错了?”
他脸上还留着被我咬的伤口,半个右眼还是肿的,看人眯成了一条缝儿。
“我,我错了。”
门缝间,我看到姆妈抱着阿伟,畏畏缩缩地看着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这时候的样子太吓人,两个月的阿伟一看我就哇哇哭了起来。
哼了一声,他的心情有点不错,坐到了我的床上,朝我勾勾手,“过来。”
虽然我心里极力不想去,可是还是顺从地慢慢靠了过去。
他让我站在身边,看着我身上的伤口,啧啧说,“看看,好好一个小姑娘,被打成这样,你怎么就不听爸爸的话呢?”
“扇子是不是饿了?来,只要你乖乖的,待会就放你出去吃饭。”
跪在地上,我看着他慢慢咧开的笑容,那晚的恐怖再次涌上来。
“不要……”我往后退。
章建松的表情一下子阴沉了下来,“你还没被打够吗?”
说着,他伸手就要来抓我。
我已经退到了床沿,一下子跳到地上,夺门往外跑。
可是还没有跑出房门,姆妈就堵住了我的出路,我哭着让她走开,她却伸手将我推到了地上。
就这一下,我被后一步追来的章建松抓住了。
又饿又渴,还浑身是伤,我再也没有力气去咬他的另一只眼睛。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大门被人用力地敲打起来,邦邦直响。
居然,嘉仇居然在外面叫门,“老章,把你女儿放出来!快点!”
“怎么回事?”章建松黑着脸,“这野种怎么找上门了?”
他狐疑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姆妈,没有人回答他。
然而,嘉仇还在不停地敲门,越敲越大,不停地喊着,“老章,我看见你回来了,你给老子开门!”
“来了!”章建松走出去,打开门,“敲什么敲,老子欠你的啊!”
嘉仇穿着一身藏蓝色的校服裤子,白色的校服衬衫,干干净净,那么好看。
“我找你女儿,她偷了我的钱,我找她讨债的!”
姆妈出声说,“不可能的,扇子这几天都没有出门,怎么会偷你的钱?”
甩了甩书包,嘉仇不耐烦地说,“我说有就有,不信我找她对峙!”
说罢,他不管不顾地就往房里冲。 正文 第八章洗澡 我躺在地上,心里又是高兴,又有点难过。眼看着章建松拦不住他,我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衣衫不整的。
挣扎着爬起来,我扯了扯身上的汗衫,刚穿好,嘉仇就冲了进来。
他看到我,先是一愣,然而古怪地看着章建松,“老章,你不会在虐待儿童吧?就算不是你的种,打成这样也是要坐牢的!”
“放你妈的屁!”章建松脸色胀成猪肝色,“你胡说什么!”
被骂道妈这个字的时候,嘉仇的表情明显黑了一些。但是他忍住了,跨步走上前,直接一把拽住了我的头发。
“这种没教养的野孩子,活该被打!你老实说,是不是偷了我的钱!”
看着他恶狠狠的表情,浅褐色的眼瞳里满是怒火,我居然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钱呢!”
“藏、藏起来了……”
嘉仇一下子火了,“我靠,老子捡个破烂的钱你都动,说,藏在哪儿了?”
我根本没有偷过,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有说出来。
他一把将我拖起来,就想往外走,却被章建松堵住了。
章建松好歹是个大人,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怀疑地看着我们,“你带我女儿去哪儿?”
嘉仇说,“当然是去找钱,不然呢,你赔我?”
两个人就这样站着,谁也没有让谁。章建松眯眼看了我好一会儿,突然开口说,“行,你带她走吧。”
第二天,我才知道,原来章建松已经决定将我卖给了别人。
支撑着两条腿跟在嘉仇身后,他还拽着我的头发,背对着我往前走。他不能回头看我,也不能停下来,至少在离开章建松的视野之前。
我的两腿软得和下过水的面条一样,风吹过来都能倒下。但是我硬是扛下来,在身体里反复碾压出一丝力气,不肯落下他的脚步。
我怕啊,就怕晚了一步就逃不走了。
走出巷口,我两腿一下子打绊,重重地往地上。
“扇子!”
他看着我,有些惊慌失措。左看右看,还是一把将我背起来,飞奔了出去。
跑到浅滩处停下来,他将我放到一堆杂草上,神色复杂地看着我。
我有些窘迫地拽着衣摆,缩起腿,因为里面都是伤口,满身疮痍。
“你先在这儿休息一会儿。”
看他想走,我顾不上羞耻,两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眼睛里不停乞求。
嘉仇安慰说,“我去买点东西,马上回来。”
看着他矫健的跑开,又只剩下我一个人。周围黑黢黢的,有虫子在嘶嘶地叫,好像在笑我。
我害怕章建松找过来,将整个身体都缩进了草丛里,头也埋在双腿之间,当个鸵鸟一样。
外面的风声越来越大,呜呜哇哇的,我自己的心跳快得像要炸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见嘉仇喊了我一声。他站在我面前,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塞得满满的。
“去,先去洗个澡,衣服我给你放在这里。”
我看了看他,脸又红了,“我,我没有力气……”
他古怪地看着我,叹了口气,“你真行。”
说完,他弯下腰,修长有力的手臂从我肋骨下穿插而过,轻而易举地抱了个满怀。他的怀抱里还热乎乎的,带着一点点汗意,黏到伤口上,让我有点痛。
不知道为什么,痛的时候,我的心也开始砰砰乱跳。
坐在水里,我用毛巾小心地擦着身体,时不时痛得我发抖。等到尾声,我才想起来,嘉仇之前也在这里洗过澡。
……这么一想,我再也坐不住,感觉是坐在一个火炉里,烫的一下子站起来。
听到哗啦水声,不远处背对坐着的嘉仇立马出声,“扇子?”
“呃、恩!我没事!”
带着尚未平息的心跳,我光脚走到了岸上,捡起地上的衣服。
伸手套上衣服,上衣已经快要到我的膝盖,而且上面还有淡淡的花露水的味道,很明显是嘉仇自己的旧衣服。
走到了嘉仇身边,他打量着我,挑了挑眉,“坐到我旁边来。” 正文 第九章陌生的客人 刚一坐下,他一伸手往我嘴里塞了把什么。本能地嚼了嚼,甜甜的,软软的。
我瞪着眼睛看他,他突然一笑,“你现在就和个松鼠一样,肉鼓鼓的。”
将剩下的面包塞到我手里,他命令我,“吃。”
我小口小口地啃着面包,嘉仇则是用棉签沾着药水,往我腿上的伤口涂药。碰到被打翻出来的嫩肉,我忍不住痛得抖两下。
他的拳头微微握紧,看得出来,嘉仇有点生气,“章建松这个狗|日的,真敢下手!”
“他还对你做什么了?”
我停住了嘴,看着他,只能摇头。
这些事情,谁都能知道,但是我不想嘉仇知道。我心底知道,这件事是不对的,是见不得光的。
夜里很黑,周围也没有人,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将面包包装纸揉在手里,捏来捏去。
嘉仇显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握着用过的棉签在地上乱戳。
沉默了一会儿,他说,“你读书吗?”
我摇了摇头。
“你不爱说话?”
“我,我说话古怪得很。”
他瞟了我一眼,没说什么,手上在地上继续划拉着。
“苏扇。”他突然开口,“这是你的名字。”
看着地上两个四四方方的字,我看了好久,觉得它们有点陌生,却又有点熟悉。
然后,他继续在下面写了两个字,“这是我的名字,嘉仇。”
那是我们的名字第一次并排靠在一起,就像现在我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一样近。
很久之后,我们的名字也再一次靠在了一起,但人却已经是天涯两隔了。
虽然嘉仇暂时解救了我,但我却不能长久地呆在这个避风港里。那个家里,还有个恶魔等我,而我不得不回去。
当我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的时候,房间里的灯亮着,姆妈罕见地没有抱着阿伟,而是坐在那里直直地看着我,常年苍白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我怯怯地走进门,没有看到章建松的身影。
“别怕,他值班去了。”
走到她身边,我低头拽着衣摆,“姆妈,我错了……”
“扇子,你看着我。”
我顺从地抬起头,看见姆妈皱了皱眉,似乎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
她问我,“你想去读书吗?”
这就像天上掉下来个馅饼一样,砸得我晕晕乎乎的,“想,当然想!”
“那,如果要你离开这个家呢?”姆妈的语气艰涩。
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她明知道我害怕章建松,又想去读书,这两件事随便哪个,都足够我快活得和鸟雀一样飞起来。
伸出干瘦的手,她摸了摸我的头发,耷拉下来的眼里似乎藏着一块冰,稍稍一碰,就要从里面掉下来泪来。
第二天早上,我迷迷糊糊还在睡觉,姆妈就冲进房间里,喊我起来打扮。
新裙子,小白鞋,奶白色的长筒袜,一头干枯的短发也被利索地夹上了蝴蝶结。
看着镜子里那个瘦小的小人,我一点也不觉得她好看,反而像是偷穿橱窗里衣服的小偷,躲躲闪闪,那么不合身。
她只该是个灰头土脸,穿这件破旧的睡裙,看不出原本模样的野孩子而已。
姆妈牵着我到客厅里,章建松正坐在桌前抽烟,黑黄的牙齿用力嘬圆,吐出,面前的空气里都是幽蓝色的烟雾。
他看了我一眼,表情很复杂,将烟屁股送到嘴里又用力地嘬了好几口,像是在努力压抑着什么。
时间滴答滴答地走,快到晌午的时候,有客人到了。
一个穿着西装套裙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章建松连忙堆上笑,喊她“刘主任”。
刘主任长得很刻板,整个人扁扁平平的,不好看,就像是模板刻出来的一样,连齐耳短发都没有一根是乱的。
她先是淡淡地朝章建松点点头,然后直接把眼神落在了我身上。
我忍不住往姆妈后缩,她的眼光就像小刀子一样,刮得我生疼。 正文 第十章楼下的男房客 章建松请刘主任去了房间里详谈,他们的声音很低,透过门缝,还能看到两人对我指指点点。
几分钟后,刘主任从房里走出来,她硬邦邦地对我姆妈说,“人给我带走。”
姆妈磕磕巴巴地说,“我,我给扇子收拾点衣服……”
“不需要!”她很斩钉截铁,拽住我的腕子就往外拖,五指差点捏断我的手腕。
我挣扎,说不要去,不断地蹬着腿,没想到刘主任反手就是响亮的一巴掌。
我被抽懵了,一路连拖带拽被拖上了巷口的小轿车。
后驾驶上,我不停地哭喊,拍打着车后的玻璃,眼睁睁看着姆妈从家里追出来,却还是被章建松拽回了家。
这个女人叫刘霞,在县委里干个小头头。我被当做她资助的贫困学生送到她家,除了供我读书,每个月章建松还会获得一笔不菲的报酬。
这么说起来,刘霞简直是个天使,呵。
刘霞的家是一栋复式,楼下的店铺租给了一家水果店,楼上就是住的房子。三室一厅,加上阳台,在小县城里绝对是拿得出手。
一进门,刘霞脱下高跟鞋,坐到了沙发上开始抽烟,“站在那干嘛,进来!”
我慢慢地走到她面前,低头不敢看她。
她眯起眼睛,用一种十分刻薄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烟头的火星像她的第三只眼睛,一样不怀好意地看着我。
吸了口烟,她说,“把手伸出来。”
我伸出手,老实地升到头顶。
那根点燃的女士香烟渐渐靠近,掌心渐渐能感受到热度。她抖了抖烟灰,烫的我掌心一抖。
她眯眼,“难受吗?”
我不敢说话,手还哆嗦地举在她面前。
刘霞刻板的面容被一丝笑容扭曲,接着,点燃的烟头被径直按下,在我掌中捻灭。
那一瞬间,我被这种又烫又痛的感觉痛叫出声,蜷紧拳头,都能闻到一股焦臭味儿。
刘霞站起来,警告我,“让我不痛快,以后你会更难受!”
抱着薄薄一床褥子和一些杂物,我打开了储物室的大门。这个不足十平方的小隔间里,堆满了水果箱和货架,充满了腐烂的酸味。
我不敢说什么,含着眼泪开始收拾,整整擦到半夜,才收拾出一块地方,躺了下来。
缩在角落里,我紧紧抱着被子,抱着自己,不敢露出缝隙。
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感受过,老鼠就在你耳边吱吱叫,还有虫子不停地爬来爬去,说不定你一呼吸,就会飞到你嗓子眼里。
在这个时候,我好想姆妈,好想嘉仇。
第二天,我被大力的敲门声惊醒。一坐起来,我就觉得浑身到处都痒,手臂上好多红点,有些地方被我在睡梦中都抓出了血。
打开门,刘霞不耐烦地站在门口,她看到我这副模样,没有说话,好几秒之后挥挥手,“去,把自己收拾干净。”
看她离开的背影,我居然觉得她心情有点不错。之后我也证实了这个猜想,我越脏越丑,她反而就不会来找我麻烦。
这是一种源于女人心底不可自已的嫉妒、忌恨,厌恶一切比自己年轻美丽的东西。
我收拾得很快,就站在门口候着,估计有十分钟之后,刘霞出来了。
她换了件肉色的真丝睡衣,露出了黑色的细细吊带。腿虽然不白,还算细,再加上一点淡妆,和之前那个古板的女人简直是天差地别。
见我愣住,她掐了我胳膊一把,指甲涂得鲜红,“快走!”
下到楼下的水果店里,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正在上货,见到刘霞来了,立刻迎上来,“刘姐,起得挺早啊。”
刘霞朝他一笑,红唇显得嘴大了一圈,“赵老板也很勤快嘛。”
“刘姐,喊我大伟就行,”赵伟长得高瘦结实,不丑,但是笑起来总带着点讨好,“这就是你说救济的孩子吧?”
“可不是,”刘霞弯下腰,一边笑一边摸着我的头发,“以后就在赵叔叔帮忙,知道吗?”
她故意弯下腰凑到我面前,慢慢地抚摸着我的后脑勺,动作一大,尽显妖娆。
赵伟也走上前,说,“刘姐,正好我把这个月的房租交给你。”
说罢,他凑到刘霞身边,请她往后面的隔间里走。
刘霞跟着他走,快走到门口,对傻站的我说,“扇子,你看着店,我和你赵叔叔有点事情。”
我连忙点头,门缓缓关上的时候,赵伟的手也摸上了刘霞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