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童子尿 小的时候,生活在很穷的农村里,一到夏天蚊虫肆虐,非常的烦人,以至于我经常用艾叶扎起的草靶子点火驱虫,所以出去玩我总要带点艾叶背在身上。 这天,我光着脚丫子在河边捉鱼捉虾,那时候的河水清澈见底,鱼虾挤挤攘攘堆满在河床里,不一会儿我的竹篓就装满了,我抬起头看看天色,还是下午,阳光昏晕晕的照在脸上,感觉整个头也跟着晕乎乎起来了。 河床是在村头的南处,从竹林往下走就是河滩,很长很宽,沙子也是极粗极砺的,幸好我常年玩耍,踩在沙砾上感觉也就起到一点按摩的效果罢了,无关痛痒。 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脚底下非常疼痛,我整个冷汗都下来了,难道是中暑了?十岁的我,懂得的常识已然不少,明白中暑的症状之一就是头晕眼花。 并且我突然意识不清,没有顺着河滩往竹林方向走,回到大路旁的村庄,而是跌跌撞撞的顺着河滩一直往下游走去。 一路上都是粗粝的沙子,我的脚底也渐渐麻木了,感觉头晕的厉害,阳光也不是那么刺眼,感觉像是乌云遮住了似的。 这时候我脚步一顿,好像晕乎乎的感觉突然从我身体抽离,顺便把我的精气神也一块抽走,我脚底一软,倒在了地上,头正好磕在了一块突出的石头上,我“哎哟”一声,抱着头滚到了一旁。 等我回过神来打量这是啥地方的时候,我头顶还没收回去的冷汗又冒了出来,我的个亲娘诶,这不是村东头的坟墓吗?! 村东头的坟墓就是在河滩的下游,并且位置非常偏僻,一般家里家境一般的都不愿意把家人死后的安身之所放在此处,因为此处大邪,所以这里也叫“死人堆”,村里大人是明令禁止小孩子往这个地方跑的。 尤其我家,我奶奶是有名的神婆,对我是再三叮嘱让我不要来此玩耍,否则逮住一次敲断一只腿。 完了,完了,我吓得倒爬了一步,倒不是因为家法,而是…… 那个坟墓自西向东横七竖八的躺着棺材板,因为我老家的风俗很是奇怪,死人要在地面上放上三年,所以看到这些棺材板我也是见怪不怪,主要是,有一口棺材颜色艳丽,竟然用的是红漆刷满。要知道,一般棺材用的是黑漆、灰漆,红色是喜庆的颜色,放在发丧的棺材上,乃是大凶。 我的白毛汗都起来了,我手扒拉在刚才撞我的石头上,想借力起身,但是脚还是软的,这时候我听奶奶说过,疼痛可以让人清醒一点,我用手掐了一下自己,疼的我“啊”的一声,脚软还是脚软,毛用没有不说,那口艳红的棺材突然动了。 我这儿的地势较低,那口棺材在众棺材中间,摆放很讲究,在这个坟墓的正中的至高点上,周边插满了招魂幡竟然是黑颜色的,随风飘舞,风也渐渐大了,感觉那口棺材板都快要被掀开似得。 它确实是要被掀开了,但是不是被风吹的,我目不转睛盯着那看着,里面是有东西要爬出来吗? 我直觉就是要远离此地,但我稚嫩的小手撑不住我脚软虾的腿子,我就开始小孩子特定模式——翻滚,我屁股一撅,身子在屁股的推动下翻了几圈,滚到了坟墓地的外沿,但是,却怎么、也、翻、不、动、了。 我大惊,爬起身来,望向身后,发现,那红彤彤的棺材板已经被一股大力掀到了一边,里面乌压压的一片在蠕动。 听奶奶说过,大凶之尸,必然阴气极重,有可能是女鬼什么的,我看那棺材又那么艳红,八成是个艳丽的女鬼,心想,虽然我是个小孩,但死在漂亮的女鬼手下,也算死的不是那么的冤。 这时候天阴的厉害,棺材里面传出了一股“吼吼”的低沉喊声,好像在挣脱什么似的,我害怕的瑟瑟发抖,人小势微,除了抖筛子外也就只能壮着胆子,战兢兢的盯着那口棺材。 棺材黑压压蠕动的东西竟然是一身漆黑的寿服,里面的声响也渐渐大了起来,跟周边几口静悄悄的棺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静一动不说还一明一暗,终于,好像什么绳索被崩断了一样,棺材整个的就飞了起来,冲我急速的砸了过来。 我躲!我横向滚了几圈,棺材就砸到了我刚才的落脚点,地表都被砸出了一个大坑,我不禁感叹我的机智,这玩意如果砸我身上岂不是当场归西?! 还没高兴的太早,那棺材扣在地面上,俨如一个跷跷板一个头高一个头低,棺材抬高一点的位置出现在我的面前,这时候我就看见一个削瘦如骨的一只手伸了出来,我嘴型张开了“O”型还来不及收回去,一个类似僵尸模样的男子就整个的跳了出来,面上还带着一副“青面獠牙”的面具,别提多恐怖了。 我“妈呀”的一声大叫,紧跟着死命的爬,屁股朝向那个“僵尸”,两只手胡乱的在地上乱抓,嘴里乱七八糟喊着“恶灵退散”“不要吃我”的胡话,那时候我已经吓的神志不清,就凭着本能要逃命。 我记得奶奶说过,这种鬼是一种道行不深的一种僵尸鬼,但是虽然如此,但是用一些执念困住我还是易如反掌的。 果不其然,我又不能动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僵尸鬼跳到了我的面前,语气很不好: “继续逃啊,你逃不、掉、的!” 我有一种不服输的蛮力,我拼命的摇头:“就要逃!你别过来!我奶奶是天宗一百八十代的传人,你敢动我,担心死于非命,不对,魂飞魄散!”我乱七八糟的胡诌些吓死人的名号,希望对鬼也能起到威慑作用。 “小子,你以为我会怕死于非命吗!嗬嗬!”它这句话说得非常凄厉,刺的我耳朵一紧,而且我能感觉到它面具下的脸色,肯定很不好看,心就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一般。 它面向我,寿服黑黪黪的,骨瘦如柴的手慢慢伸了出来,我以为它要戳我双眼,我把眼睛一闭,等了一会睁开,吓得魂飞魄散! 我的面前有一张脸,两眼空洞爬满了蛆,鼻子已经被割掉,里面滴答答流着绿莹莹的脓水,耳朵没有外廓只有两个洞眼,嘴巴里面塞满了红底黄字的符咒,牙齿一颗不剩的已经被敲掉,只剩下惨红的牙龈,似乎在朝我阴森森的咧嘴笑。我吓得一阵反胃,忍不住吐了起来,在低头的瞬间忽然瞥到了我怀里的艾叶,不禁眼前一亮。 艾叶是有驱虫祛邪的作用的,我经常看到奶奶对那些染了邪气的孩子的父母叮嘱:“用艾叶泡澡三天就好了。” 我不禁有了主意,我一边往后退着,一边嘴里大喊:“为什么要杀我!” 那个可怖的面孔离我渐渐有了点距离,它听到我的提问后暂时停止了对我的逼近,并说道:“因为你是有名的阴阳眼,吃了你的眼睛我就可以彻底逃出僵尸之肉身,去报仇了!”报仇二字它咬的极深,使得它空洞的双眼在我眼中,仿佛看见了仇恨之火在愤恨的烧着,这仇恨看来不共戴天至极。一切看在眼里真是汗毛直立,内心冰寒到了极点,终究还是逼着自己的冷静下来。 说那时那时快,趁着它因想起复仇之事而“咬牙切齿”的间隙,我迅速从怀里掏出艾叶,并将艾叶一片片揪下来砸向了它的脸! 大概我经常用弹弓打鸟的缘故,导致我这次的攻击奇准无比,艾叶飞向了僵尸鬼的脸,我眼睛盯着飞射的艾叶,心中祈祷,打它娘的奶奶个熊! 艾叶仿佛听到了我的祈祷,径直射向了僵尸鬼的脸,僵尸鬼突然冷笑了两声,手中的青面獠牙的面具竟然快速的遮住了脸,而艾叶碰到这个面具燃烧成了几缕青烟,就颓然的掉落在地,连个渣都没剩下了。 天要亡我! 我心中绝望的蹦出了这四个大字。 我眼瞅着僵尸鬼恼羞成怒步步紧逼可怖的脸,只得一步步的往后退着,嘴里胡乱喊着:“大爷饶命”“我再也不敢了”“我就是个孩子啊”之类的话。心中则不断的想着对策,可恨我平时跟奶奶后面半点本事没学到,就知道围观当戏看了,可恶!我恨恨想,我才十岁连个妞都没泡上,难道就这样殁了吗? 好不甘心啊啊啊! 僵尸鬼三跳并做一跳地快速的闪现到了我的面前,青面獠牙的面具栩栩如生,好似地狱中的阎王已经派出黑白无常,拿着锁链前来索命一般,我吓得“哇”的一声大叫,只感觉到一股热流浸湿了裤子,一股骚气直冲入鼻。 丢人,我竟然吓尿了。 两眼一黑,也不知道是真的被僵尸鬼吃了,还是因为羞愧如我尿了裤子,就此晕了过去,在闭上双眼昏迷之前,仿佛听见一阵嘈杂声,仿佛是有人路过。 正文 第2章 招魂 上 眼前白茫茫一片,感觉能睁开双眼都是幻觉。 模模糊糊我仿佛看见了奶奶,她面带紧张,手心立着一个煮熟的鸡蛋,嘴里念念有词,跟我之前看奶奶给别的小孩祛病的办法一样。 只是这次有所不同,我从来没见过奶奶紧张过,每次有人找她,她每次都非常从容,而且药到病除,不对,法术到恶灵散。 我还是感觉头晕乎乎的,眼睛虽然睁开但是看人还很模糊,半点力气也没有,别说起身了,动一动手指都难。 “张谦这孩子受苦了,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死人堆”里面,要不是老李家正好有人路过砍柴,我们急死了也找不到他,谁知道他调皮到去那儿啊!”听声音我知道是我二叔,也就是他会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冤枉我了,我心中呐喊,不是我要去的!奈何嘴巴根本不听我的,动都不动。 “老二啊,小谦怎么会去那种地方啊,是有邪物引他去的,不过很奇怪……”奶奶顿了顿,大概是因为二叔干扰她作法,脸色阴了阴道:“先都别讨论这些了,除了我在这,都出去吧。” 奶奶在家很有威信,可以是说一不二,二叔二婶虽然关心但是也就没多说了,出门之后,把卧室的那道木门轻轻掩上了。 奶奶狠狠叹了口气,嘴里飞快的念着我听不懂的话,我经过这碎碎念的声音,头也越发重了,眼睛一闭,飞快进了梦乡。 梦里面似乎还是在那个坟地里,有个男人背朝着我,不住的掩面哭泣,我禁不住好奇往他那边走去,他的手伸了出来,示意我去牵他。我的手不受控制,握住了他的手,冰冷至极,难道…… 梦里面的我打了一个哆嗦,看他的双手跟我今天遇到的僵尸鬼的手无异,骨瘦如柴,但是却没有它那么咄咄逼人那么恐怖之极。 好像他也是个可怜之人。 握住我的手一紧,我就被牵着来到了一个砖房一样的地方,里面有人在毒打一个青年,赤身裸体满身都是伤口,承载着一鞭接着一鞭的抽打,却一声不吭。这时候,有个不同于那时候的粗布衣服的打扮,穿着非常时髦的一个中年人,恶狠狠的用皮鞋踩住了这个青年的脸,重重的碾压。 握住我手的男人的手冷的可怕,他似乎在极力控制自己,这时候这个中年人拿出了刀子狠狠扎进了那个青年人的双眼。 “啊”我以为是那个青年的喊声,待我大汗淋淋听到奶奶长吁了一口气,我才明白是我发出的,我已经醒了。我冷不丁的爬了起来,摸摸胸口,后怕不已。 原来我在奶奶的卧室里面,这间房间的床古色古香,是檀木制成的,有股清香,能起到提神作用,怪不得我的头痛缓解了不少,我慢慢走下床,去找我的鞋子。 “小谦,还是在我床上多躺一躺。”奶奶温柔的声音响了起来,示意让我继续躺在床上,休息。 小孩的天性让我虽然不敢忤逆奶奶,但是心里愤愤不平的想着,已经没事了,还不准我出去玩之类的牢骚。 我往奶奶那个青色绣花的枕头一躺,对奶奶说:“奶奶我饿了。” 奶奶似乎在想着心事,听我这么一说,才晃过神来,和蔼可亲的说:“小谦啊,你想吃点什么呢?” “我……”我仔细的思考了一下,平时主食都是吃红薯芋头等杂粮的,吃肉都要领票才能吃上,今年收成不好,生产队发的票好少,所以我家如果想吃肉得等过年。“我想吃肉跟白面馍馍”提出这个无理要求,我以为奶奶肯定不同意。 可是,奶奶说:“好,奶奶这就去给你和面蒸馒头去,炒点肉丝跟辣椒,喜欢吃吗?” “好好好!”生怕奶奶反悔,我赶紧催促奶奶去给我弄吃的。 我家除了大厅之外,就奶奶房间最大了,平时我都睡杂货间的,不过奶奶心疼我,经常让我跟她一起睡,这个房间我再熟悉不过了,但是好奇怪,我细细打量了一下,原来奶奶供奉的佛变了。 奶奶的祠堂就是一个佛像加个底座,另外还有个香炉每天烧着三根檀香,味道跟床的味道一样,我总嫌弃奶奶的房间有股尼姑庵里面的味道,熏得我身上也是这种味道,受到小朋友嘲笑我是“跳大神”,从此我宁愿去杂货间也不愿意来奶奶这睡,为此还让奶奶难过了一段时间。 怪不得我不知道奶奶供奉的佛像换了,我是有多久没来了啊,我感到不好意思起来,奶奶自小疼我,我还这样伤她心。 我从床上跳下来,往窗边走去,那个佛像静静的在佛龛里,仿佛不知道我要去动它,我打量着这佛像的模样,怎么像是道教的太乙真人? 虽然那时候没有网络,但是小儿书我可没少看,不过知识也就止步于知道这个是道教的了,其余一概不知。但我很是疑问,奶奶一向是信佛的,怎么改信教了? 不过这都不是我一个小孩子操心的了,我现在最应该操心的事是吃好吃的。不一会儿,奶奶就端白馍馍跟炒肉丝进来了,看见我站在窗前面色有点沉,但是一闪而过,还是很温柔的喊我: “小谦,来吃饭。” “哎!”我火速扑了过去,端着这些就去了大厅的木桌上扒拉起来,大厅的饭桌是一个正正方方的木桌,几个长条的板凳,小孩子爬上去有点费力,不过我已经大了,应该没有问题,但是重心不稳的我还是摔倒在地,跌了个“狗吃屎”。 幸好装馒头跟肉丝辣椒的碗被奶奶接住了,不然我猜奶奶肯定要用筷子打爆我的头了。我讪讪的爬了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接过奶奶递给我的馒头啃了起来,奶奶慌忙说:“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我咕噜吞着馒头,答应着,不一会儿,菜跟馒头都一扫而空,我喝了一杯水,心满意足打着饱嗝对奶奶说,“我去睡了。” 奶奶眼神闪烁不清,好像想我去休息却不想我去睡觉似得,不过欲言又止的她还是疼爱的揉了揉我的头发,对我说:“那你好好休息。” 我进了奶奶卧室的门,瞌睡虫就袭击了我,我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在奶奶床上,进入了梦乡。 我又开始做梦:梦里面一副血淋淋的画面,那个被剐去双眼的青年在地上爬行着,仿佛是要求饶,又仿佛是在不甘心的嘶吼,地上一片血红。 牵着我手的那个人仿佛感同身受一样,攥着我的手越发紧了起来,但也许在梦中,我丝毫没感觉到痛。 那个折磨青年的中年人却没有停止虐待,示意两个人抓住了那个青年的双手,并一手拿刀一手捏住了那个青年的脸颊,青年不甘的把头往右边撇去,但没有成功,也许是因为疼痛,嘴巴都要被牙齿咬破了。 酷刑还远远没有结束,那个中年人用刀插进了青年人的嘴巴里,狠命的捣着,我以为我会闭眼,这画面太血腥了不是吗,但是很奇怪,我睁着眼睛注视着画面,却没有丝毫办法能够让自己闭眼不去看。 地上散落着都是血糊糊的牙齿,还有顺着青年人双眼流出的一滩血迹,映衬着青年痛到扭曲的脸和那个得意洋洋的中年人丑陋的画面。 我一阵作呕,醒了过来,把今天奶奶辛苦做好的馒头跟肉丝吐了出来,床都给我弄脏了,我有点喘不过来气,为什么频频做这样的梦,为什么?! 奶奶听到声音,走了过来,脸色很不好看,看见床上我吐的东西,眉心一皱,我以为她要骂我,赶紧从床上蹦下来,却不料双脚一软,滚到地上。 奶奶心疼万分,扶起了我,对我说道:“小谦,恐怕你有大难,现在赶紧跟我出去一趟!” 我脚步踉跄,奶奶给我加了一件外套,我从来没有见过她面色如此凝重过。我随着她出门左拐,去了生产队放置拖拉机的地方,我心里想大概是因为去的地方比较远,所以奶奶大概是来借车子的吧。果不其然,奶奶跟生产队的黄大爷说了几句,黄大爷也非常着急,对奶奶说:“徐大姐别急,我马上就送你们去新安村。” 话说完,他就去里屋拿了钥匙,开了拖拉机,载着我跟奶奶往新安村方向开去。 在路上颠簸中,我的上下眼皮在打架,但是我又不想继续做梦,一直在强撑着,奶奶一路上也似乎心情不好,除了关心我的话一句话没提,我随着拖拉机颠过来倒过去的折磨后,终于又睡着了。 梦里面,地上的血迹似乎都已经干涸了,而中年人对青年的折磨还在继续。 我的手似乎被冰做成的手在牵着,冷的我梦里面都在打着冷颤。 这时候中年人已经把青年的鼻子耳朵都已经割掉了,在我的眼前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而这个屋子的院子里摆放着一个血红的棺材! 血红的棺材!啊? 难道……?在梦里我回过头,看见牵住我手的那个人,脸上竟然是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 啊!我闭着眼睛挥舞着手臂,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这时候一个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杀了你有肉吃吗?” 这声音清冽戏谑,我睁开了双眼,引入眼帘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先生模样的人,戴着一个道士帽,面无表情,眼神带着一丝诙谐。 “先生,小谦是什么个情况?”奶奶的声音传了过来,原来,已经到了目的地了。 “要招魂。”先生摸了摸自己的小山羊胡,若有所思的回答道。 正文 第3章 招魂 下 先生让奶奶把我穿在外套里面的背心脱下来,然后自己去里屋拿了一根竹竿走了出来,那竹竿不长,虽然看取来是有些细,但是总觉得里面有着一股神奇的魔力一般,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眼花,上面还有一股蓝幽幽的光。先生他对我说: “小不点,站好。” 现在是求人办事啊,得低声下气啊,我小嘴一撅,只得把腰杆一挺,两手叉腰,站的笔直笔直的。 先生看着我有点好笑,把我的背心一挑,径直走了出去,吩咐道: “别动啊,别动!” 知道啦,啰嗦。“是的,先生。”我维持这个姿势,站在里屋,伸着脖颈往外瞧,便也觉得无比的新奇。 只见先生手里拿着竹竿,用符咒把我的背心贴满,虽然都只是纸符但是我却无形的感受到了一股重量;那挂在竹竿枝桠的第二个杆子上,朝天念念有词,声音由小变大: 地有地法,天有天规,一切冤孽,自有源头,孤魂野鬼,切莫停留!急急如律令!去! 只见我的背心在符咒跟法令的双重压力下,飞快的燃烧了起来,先生把竹竿收起来,拿着燃烧的背心快步走进里屋,对奶奶吩咐道:“快快快,把这小不点给我按住!” 奶奶用大力把我的手臂给抓牢,先生把燃烧殆尽滚烫的热灰往我天灵盖方向扫去。嗷呜,这是要烫死谁啊!我去,这样的话我会成秃瓢吧。 灰烬非常灼热,热气熏烫的我双手就要挣脱奶奶的手臂,去拦落下的灰烬,但是奶奶的力气惊人的大,使得我动弹不得。这时候我的眼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猛然往我的脸上罩了下去,我想躲已然不及!心中不由的惊慌,全身都开始颤抖起来,汗毛直立,所有的东西都显得这么真实。 这时候先生掏出一个红色的符咒,就着背心燃烧掉的灰烬,口中喊道:“疾!”,往我额头贴上,而灰烬正好糊了我满脸满口都是。 我来不及呸呸呸,只听一声凄厉的喊叫从我身体里喊出,而我明明嘴里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啊;想的不有由的觉得毛骨悚然,全身都开始颤栗开来。 先生还嫌我不够痛,使出大力狠狠的碾压我额头上的符咒,嘴里不停的念着:“如令,退散!” “为什么……为什么?!”声音渐渐由大变小,从凄厉变得哀怨。 这时候我才发现原来不是我的嘴巴喊出声音,而是从我的额头,我的太阳穴抽搐了两下,原来那东西附着在了我的身上而我却不自知,怪不得天天晚上噩梦连连,想想都觉得恐怖万分。 先生按着我的额头好一会儿,才慢条斯理的抽开手,对奶奶说:“没事了。” 奶奶感激的看了一眼先生,随后声音略带严厉的对我说:“跪下!” 先生摇了摇手表示不用这样,奶奶还是很坚决再次命令我跪下感谢先生的救命之恩,虽然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但是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屁孩,只知道先生救了我的命,感激不尽无以为报,赶忙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头。 先生伸手招呼我起身,对奶奶说:“不幸中的万幸,这个僵尸鬼身前被困,死后要逃脱腐烂肉身寻仇,这小子命大,童子尿把僵尸肉身破掉,只得苟延残喘在你孙子的额头上,不然可真是棘手。” “他回来我就觉得不对劲,幸亏先生本事大,救他一命,真是都不知道怎么感谢才好。”奶奶很过意不去,走的匆忙都没有来得及带上钱。 先生把道士帽子理了理,摸了下我的额头,上面鼓鼓囊囊烫了个泡,对奶奶说:“回去之后把符咒贴上三天,就没什么问题了,至于烫出的泡,用醋浸泡两天也就没事啦。” 奶奶连忙称是,看看天色也是不早,不好在此地多多停留,另外还有黄大爷在外面一直等着呢,只得跟先生告辞出门。 我这等于是大病初愈,心情大好,率先出门,一马当先蹿到拖拉机上,对黄大爷说:“大爷,辛苦你了。” 黄大爷乐呵呵的抽着旱烟,对我说:“没事就好,你奶奶呢?” 我回头看向先生住所的大门,上面有年代久远的雕花,而大门左右贴的门神却那么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一般。 奶奶在跟先生耳语着什么,听见黄大爷询问奶奶,先生立马跟奶奶抱拳,并将奶奶送到拖拉机旁,并把一个黄纸包成的一个东西给了奶奶,挥手向我告别。 日暮渐渐西沉,随着拖拉机的不断前行,先生送别的身影也是渐渐模糊,但他白净清秀的脸庞跟那两撇山羊胡却深深驻扎在了我的心底,激起了我要找英雄人物结交的雄心壮志,内心最大的感觉就是这好酷,知道以后看到林正英的时候,我总觉的有几分相似之处。 “奶奶。”我喊道。 “恩?” “这个先生什么来历?这么厉害?” 奶奶大概还在想着先生对她说的话,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她转过头来看我,我似乎能从她两鬓银白的发丝,看出她对我很浓厚的怜爱。从小就是她一把拉扯我长大的,我对她而言,或许是比孙子这个称谓更为重要吧。 她不疾不徐的说着:“这个先生是从很远的地方到这个新安村的,当时好像受了很重的伤,已经一脚踏进鬼门关了,幸好他遇到云游过来的道士救了他一命,他就随道士去进修,最近几年大概是感念当时村民的收留,所以又回到了新安村。” 我听她那么一说,原来这个先生师从道观,怪不得头上戴了个道士帽子,但穿着又是普通人家的打扮,感觉真是有点不伦不类。 “后来,新安村包括咱们这个村子出了诡异的事情,我虽然能够看见鬼魂,但如果驱除厉鬼,却是无可奈何,多亏有他,新安村北面的老李家才保全了全家性命。” 奶奶这样说,更是激起了我的好奇心,我一边在拖拉机后面颠簸,一边抓住把手,认认真真的听着,生怕错过了什么,我拉着奶奶青色绣花的裤脚,使劲的拽了几下。“快说,奶奶。” “急什么,”奶奶好笑的摸了摸我的头,这才继续说道:“那时候啊,先生才三十岁,老李家是个两层楼的土房,算是家境比较富裕的了,也不知道是贪图钱还是怎么回事,就有歹人去他家偷东西,被老李家大儿子李泽发现了,一棍子打死了,而那时候乱的很,李泽跑了之后也就不追究了。” “然后呢?” “自从出了这个事情之后,老李头跟老李婶就一直睡不踏实,也找我过来驱过邪,我当时也以为只是受惊的小事,哪知道一进到他家院子里的那口井我就整个人不行了,头疼欲裂,幸好我用念了通灵咒,才逃了出去。但是奇怪,老李家还在喝那口井里的水,却一点事没有,但是整夜的睡不着觉。” “人不能睡觉是很痛苦的事情,孩子。”奶奶慈祥的目光注视着我,似乎接下来要讲恐怖的事情,让我不要害怕似得,这次停顿了好长时间没有说话。 “奶奶我不怕,你快讲吧。”经过我的催促,奶奶皱了下眉,才不甘愿的说道: “然后听了我的建议封井,结果酿了大祸。” 奶奶的目光闪烁不定,似乎她那次的决定的后果连她自己都没有料到,她叹息了一声之后又开始继续说道: “老李家老李头夫妇还有他们的小儿子个个都生了黑疮,都快要不行了。看了郎中,根本就没有用处,这时候我也是急得不行,这关乎人命啊,这时候先生听闻消息赶了过来,那时候死马当作活马医,治好了。” 看奶奶说的这么轻描淡写,我自是不依,吵着要听过程,奶奶这时候眉心皱的厉害,对我说:“你要知道这么多,是想干什么?” “我想拜先生为师。”经过这次的教训,我越发觉得不拜个师学个艺啥的,真是分分钟要被妖魔鬼怪啥的害死;有道是技多不压身,说不定也是条活路。 奶奶脸色凝重的看了我一会儿,说:“你这次遭受这种大难,八字阴是主要原因,你还要去招惹那些脏东西吗?” 我低下头去,沉默了,脑海里又看到那骷颅一样的脸,妈呀,我缓缓摇了摇头。 奶奶脸色稍霁,郑重其事的对我说:“那你就不必听这些故事了。”说完,扭过头去,路边青翠的竹林在渐渐逼近,奶奶声音低沉的说道:“到家了。” 我望着奶奶洗的发白的褂子,她一直都是一个干净利索的人,就算头发已经渐渐白了,但是还是用白银打造的发箍,把自己的头发收拾的整整齐齐的,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以前锃亮的发箍,已经隐隐有了一点黑,我使劲揉了揉眼睛,准备再看的时候,一股大力把我从拖拉机拽了下来。 正文 第4章 水鬼 我吓得作势就要挣扎,只听二叔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 “哈哈哈小谦,你二婶给你炖了鸡汤,看你这几天轻了不少,得好好补补!” 原来是二叔啊,我心里暗骂一声,抱就抱,还背后抱,谁知道是人是鬼啊! 我从二叔怀抱里挣脱开来,跑进家中大厅,里面饭桌上已经盛了两碗鸡汤,咦——我扭过头问二叔:“怎么就盛了两碗啊?” 别欺负我数学不好,家里我、奶奶、二叔、二婶,四个人呢。 “你二婶跟我都吃过了,你先吃了吧,瞧瞧都几点了,快七点,天都黑了!” 也是啊,虽然是夏天,但是一般我们家都是五六点吃饭,这个点确实有点晚了,我爬上长板凳,对着门口的奶奶喊:“奶奶,快来喝鸡汤!” 奶奶瞥了我一眼,对我说:“那碗鸡汤不是给我喝的。” 我正在啃着鸡腿,听到奶奶的话,感到莫名其妙,“难道?家里来人了不成?奶奶你要要留给谁喝呢?” 我撕扯着鸡腿,不愧是老鸡,肉够紧实的呀,我知道奶奶疼我,要不是有什么有什么别的客人奶奶一定会把汤给我喝的。 奶奶幽幽的来一句:“你赶紧吃完,等下端着这碗鸡汤跟我去一下河边。” 虽然觉得奇怪,但是鸡汤的美味深深的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一年吃不到一次肉,鸡更是根本不舍得杀,因为留着可以攒鸡蛋,现在特意为了我宰掉一只鸡,来不及深想这是为了什么,只知道鸡汤的滋味,那种鲜美跟甘甜,真是太好喝了;想到这里,不由的口水直流。 晚饭在我喝干吃干我的那碗鸡汤的过程中悄悄过去,我在看冷掉的那碗鸡汤发呆,里面除了鸡腿还有鸡翅膀跟鸡头还有鸡屁股,真丰富,我流了流口水,这是给谁吃啊这是! 奶奶从厨房拿了一个竹篮子走了出来,径自走到桌前把那碗鸡汤放进竹篮,这时候我注意到,这个竹篮里有个空碗,还有几扎纸钱。 奶奶一手拎着竹篮一手牵着我的手,就往村东头走去,天黑的厉害,感觉风在飒飒的吹着,让人感觉凉飕飕的,这种凉不是那种天冷的凉,而是一种透骨的阴风的凉,像是可以吹进人的骨头里一般。我起了鸡皮疙瘩,有点哆嗦小声的问奶奶: “奶奶,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奶奶一路沉默,对我这句话充耳不闻,只是收紧了力气,大概是防止我害怕逃走。 我讨了个无趣,心里却是透亮,大概是要去那个坟堆,只是奶奶用鸡汤拜祭谁就不得而知了。 走着走着,就到了那天对我来说如同噩梦一般的地方,坟堆在晚上尤其怕人,有几盏鬼火飘着,旁边河床上有几棵张牙舞爪的树,像极了吃人的怪兽,我往奶奶身后缩了缩。 “别怕,小谦,奶奶帮你烧完纸,你磕几个头我们就走,明白了吗?”奶奶温柔的声音响了起来,给我壮胆了不少。 我仔细看了下奶奶要烧纸的地方,地上有个大坑,咦——让我奇怪的是,那口鲜红棺材怎么不见了呢。 奶奶在那儿念念有词,已经蹲在那个坑旁边烧起纸来了,鸡汤则放在燃烧起来的纸钱的上方,被烟熏得烟雾缭绕起来。 “人来人往,鬼回鬼去,井水在右,河水在左,赏你钱财,祝我免灾,怒灵退散,魂归魂兮。”奶奶念完,把鸡汤倒入空碗,继续烧纸,并叮嘱我马上下跪磕头,我磕完头,发现了一个惊奇的事,空碗盛满的鸡汤在渐渐减少,直至见底。 奶奶长吁了一口气,把烧纸的灰小心翼翼的包裹了起来,并把先开始盛鸡汤的碗收进竹篮,那个空碗却瞧也不瞧,牵着我就要离开。 “奶奶,还有一个碗你没有收起来呢。” 奶奶怒瞪了我一眼,牵着我加快了脚步,我被奶奶拖在身后,脚步不稳的前行着,竹林扫过的叶片刮了下我的脸颊,我透过竹叶看了下头顶的天空,乌云渐渐变得透明,月牙露了出来。 此事之后,奶奶三缄其口,我问也问不出来,一问奶奶就不高兴,我也就罢了。而且奶奶下令我不准去河边玩耍,搞得我也是一肚子不高兴,只得天天在家逗着我家门口的那只大黑狗。 黑狗眼睛有神、皮毛铮亮,很有精神,对别的小孩都是凶巴巴吼叫的不停,却唯独跟我很亲,那个年头没有肉吃,我有时候省自己一口饭吃,也要将它喂饱,它每次看见我过来都摇着尾巴看着我,那神情仿佛就是一个兵在等着我这个将军发号施令。 想想我就觉得自己好了不起,就格外喜欢上这只黑狗了。 不过我天天陪着黑狗玩终究是厌倦了,那天,隔壁家的小伙伴们邀请我去池塘边玩,总共加我五个人,都是十岁左右的小屁孩。 我们在池塘边玩的很是尽兴,因为池塘旁边有很多河蚌的空壳,有的色彩蓝紫交织,非常好看,隔壁的小花就很喜欢,捡了好多,说回家让她妈妈穿起来给她做项链。 我嗤之以鼻,这河蚌壳踩起来声音脆脆的别提多好玩了,我在这边搞破坏,那边小花捡的河蚌壳就少了起来,她很不高兴,把其余两个女孩叫起来,说不跟我玩了。 不跟我玩就不跟我玩呗,跟女孩子玩个毛线啊,如果能去河边我自己去捉鱼都能玩一下午,想起这个我就扫兴。我飞快的把一个河蚌壳踢进水里,表达我的不爽。 另一个男孩子很讲义气的没有走,他叫黄大旗,是黄大爷的孙子,粗粗壮壮的,个头比我矮,不过力气可大了,他把石头飞快的射向水面跳了两下,对我说:“不如玩这个,看谁跳的次数多?” 这时候已经快到下午四点了,我捉摸着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才吃晚饭,欣然应允,正准备弯腰捡石头的时候,我愣住了。 一双细细嫩嫩的双脚丫子,仿佛还在滴着水,就这样踩在我正准备捡的石头上。 这会不会是小花特意赶过来捣乱呢吧。 我皱着眉抬起身准备骂她的时候,却惊呆了。这个女孩才七八岁大,全身湿漉漉的,头发湿的都遮住了整张脸,整个人在我看来有点半透明,看这样子根本不认识啊。 我瞥了一眼黄大旗,他若无其事的在扔着石头,仿佛看不见这个女孩,也……看不见我? 我的感觉把我吓出了一声冷汗,我支支吾吾的说:“小妹妹,你在这干什么?” 那个女孩听到我的问话,湿漉漉的头往上抬了抬,仿佛仰起头要糖的小妹妹一样的娇俏可爱。但是它的行动非常僵硬,胳膊完全没有任何的血色,只有惨白;感觉像个木偶被线强行牵动了似得,而且它的眼神透过发丝望向我,她垂下来的长发上粘着水草,头发上还开始滴下一滴滴的水珠,她的眼珠居然竟然只有眼白! 我吓得往后一退,妈呀! 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淹死鬼吧! 它一步步左右摇晃的朝我逼近,不知道是因为被我点破了她是淹死鬼的真相无须再装,还是它不需要伪装自己来耗费灵力了,总之,它的皮肤鼓鼓囊囊如同喝饱了气的皮球胀了起来,撑的肌肤都快爆掉了。它的手指甲非常长,感觉再近一点就要把我整个人给撕碎。 我看到这来,一股莫名的恐惧感从脚心直到头顶,全身都在发抖,但还是鼓起勇气: “黄大旗!”我大喊。 好奇怪的是,我声音明明那么大,身边的黄大旗还是若无其事的玩着,我的天,我不会是被这淹死鬼给困在一个什么结界里面吧! 我急的都快挠墙了,心想,我经历那个僵尸鬼事件才不过月余,今天又遇到淹死鬼,奶奶说我八字阴不让我拜师学艺,这是害我还是救我啊! 好歹学个抓鬼的法子,现在也不至于就要被这淹死鬼给吃了吧! 这个时候真是有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受。 我看这淹死鬼的模样非常稚嫩,衣服也是家常农家女孩的衣服,我忽然想到前几年听奶奶提过,有个金姓的人家曾经托我奶奶找过孙女儿,奶奶当时神色严峻的说:“活人好找,死人怎么找?”就打发走了这户金姓人家。 现在想起来好像要寻找的女孩叫做金晓芳。 眼看这个淹死鬼的湿漉漉的头发的水都滴到了我的胸前,她的双手也直接伸到了我的脖子处,我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大喊了一声:“晓芳,你在干什么!” 这个淹死鬼停顿了下来,声音稚嫩却很凶狠:“你知道我?” 这鬼的语气很不好,好像也认识我似得,让我觉得心里毛剌剌的。 “你不就是徐家老神婆家的外孙吗?正好咱们换换,你当鬼我当人,看你家奶奶心疼不心疼!” 这鬼的声音嫩滴滴的,但是也阴森森的,仿佛平静的湖面却有着绿莹莹的水藻,越来越多越来越密之后就会死人。 正文 第5章 还魂 我眼珠滴溜溜的转,我发现,黄大旗不见了,如果他稍微有点眼力见,肯定去我家找我,发现我不在,或许我就有救了。 不过我想快要来不及了,一双冷如霜的手正在我的脖子上,我脖子上传来了刺骨的疼痛,好像最脆弱的颈子已经被折断了。 “救……”我喊不出声来,感觉我快要死了,从脖子上传来的冰冷的感觉渐渐充斥到我的胸口,慢慢弥漫到全身,我闭上眼睛,想让这种痛苦缓解一下。 突然,我看到我的脚下,我门前的大黑狗蹿到了我的脚下,对掐着我脖颈的金晓芳一阵狂吠。 它能看见这个淹死鬼吗? 我感觉我的脖颈一松,但大黑却“嗷呜”一声被一股力量牵引到了池塘中间,大黑狗拼命的吼叫,在池塘上空挣扎。 我感觉到了金晓芳冷冰冰的笑容,印在它已经膨胀腐烂的脸上,让人觉得那么的惊悚。 这个时刻来不及觉得淹死鬼的可怖,相反我更心疼我的大黑狗,我在想办法,对了,我自己游过去接住它!趁着金晓芳施法控制大黑的时候,我一个猛扎入了水,拼命游到塘心,对着上空的黑狗伸开了双臂。 “回来!”岸边有人在喊,我的意识突然变得模糊了起来,因为我发现我的头已经逐渐下沉,而身体不受我的控制,僵硬如石头似得沉入了塘底。 狗是会游泳的,大黑在金晓芳施法淹死我的时候,因为没有法术控制先我一步入了水,所以我沉入塘底之后,是它咬着我的衣服,死命扑腾着四肢要将我往岸边拖。 这个时候我就纳闷了,金晓芳为什么不持续控制我将我淹死了呢。 等我全身湿透半死不活的爬上了岸才发现,先生已经用了一根柳枝条将金晓芳控制住了,他抽一鞭子,淹死鬼就尖叫一声,许是看金晓芳死于非命时还很年幼,先生不忍心将她灰飞烟灭,停了手,念起了往生咒: 太上敕令 超汝孤魂 鬼魅一切 四生沾恩 有头者超 无头者升 鎗殊刀杀 跳水悬绳 明死暗死 冤曲屈亡 债主冤家 讨命儿郎 跪吾台前 八卦放光 站坎而出 超生他方 为男为女 自身承当 富贵贫贱 由汝自招 敕救等众 急急超生 敕救等众 急急超生 金晓芳在我眼中越来越模糊,终于化成了一缕青烟消失了。 看我还像个落汤鸡一样趴在岸边,先生走了过来,喊道: “小不点,带我到你家去看看。” 我连忙起身,苦着一张脸,这回回去指不定要被怎么教训呢。 先生拽住我的衣领,用非常小声戏谑的口吻和我说:“你这回碰到的脏东西是个小姑娘,是不是跟上次比起来好多了?” 回想起上次那个,我哧溜从他身上滑下来,一溜烟的往家里跑去,正好撞到我二叔的肚子上,把他冲的一个趔趄。 我嗖的冲向了我的杂货房间,飞快的把湿衣服换下,并擦干了身体,打算等先生过来,就来个死不认账。 二叔在门口嘟囔了一句:“小谦在搞什么东西。”就看见了彬彬而来的先生了,赶紧跟先生问好:“马先生好久不见了,你这次来我们家是找我娘吗?” 先生点了点头,手上拿着一个白瓷的瓦罐,上面用符咒封印着,我在杂货房间往大厅方向偷窥着。 奶奶把房门打开,看见先生在大厅,从里面迎上前去,并吩咐二叔赶紧给先生泡茶。 这时候他两围桌而坐,先生很郑重的将那个白瓷的瓦罐放在桌子正中央,对奶奶说:“刚才小谦又遇鬼了。” 奶奶听说,关切的问起:“没有关系吧?” 先生朝杂货间方向看了一眼,我慌忙把门掩上,奶奶放高声音喊道:“小谦出来一下。” 我不敢不从,只得低着头走了出去。 奶奶跟先生都在大厅,这时候二叔也走了出来,把刚泡好茶叶的杯盏放在先生的手上,对奶奶说:“娘,都五点了,我让翠枝炒几盘菜,先生就留下来吃个便饭吧。” 奶奶点了点头,二叔就去了后堂厨房,去帮二婶干活去了。 奶奶招呼我坐到长板凳上,让我在旁边坐着,她要跟先生聊事情,好像跟我有关,对我并不避讳。 “马先生,你这次来是为了什么?”奶奶开门见山,询问先生特意赶来我家的事由。 “还记得上次给小谦招魂之事吗,那次小谦的魂并没有当时召回。” 奶奶跟我都大吃一惊,先生看我们面色有些惊慌,挥挥手表示无碍,继续说道: “人有三魂七魄存于肉身,肉身若死,七魄自然灰飞烟灭,但如果身前怨气很重,怨魂将存于肉身变身厉鬼,比如小谦所遇到的僵尸鬼跟那个淹死鬼,都是属于一魂强行存在尸身上的厉鬼。” 我点点头,就当听知识了吧。 “但是要想肉身不死,三魂多一个不行,少一个也不行,所以那个僵尸鬼中的怨魂要想进入小谦体内,必须要挤走小谦的一魂。而我上次给小谦作法虽然是招魂之术,但是在驱赶异魂之后必须等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主魂才能归来。” “所以,我现在过来,就是给小谦送魂来了。” 奶奶指了指那个白瓷的瓦罐,先生点了点头,奶奶正准备去拿,被先生制止了,先生对奶奶说: “等天黑吧。” 奶奶跟先生决定今晚给我安魂,不过得等吃过晚饭之后,天全黑透的时候才能进行。 我觉得很神奇,我竟然缺少一魂还能无病无灾的蹦跶了一个多月?我拉拉奶奶的袖子,提出了这个疑问。 “你八字虽然很阴,但是命格很硬,少了一魂之后,淹死鬼才敢惹你啊。”先生似笑非笑的接话道。 奶奶点了点头。 这时候天虽然没有全黑,但是家里已经点上了煤油灯,二叔二婶今天做了不少的菜,但是还是素菜为主。 奶奶不好意思的对先生说:“今年生产队的收成不好,所以我们领的肉票粮票很少,这些菜还有一部分是我的儿媳妇在山上采下来的,希望马先生别嫌弃。” 先生夹了一筷子的蕨菜,说道:“我以前在山上跟着师傅,本身就不吃肉,在山下呆了这么多年,已经很少能吃到这道菜了,别说,这山珍的味道跟当年比起来,味道旗鼓相当。” 先生笑眯眯的也夹了一筷子给我,“你多吃点”。 我有点心事重重的嚼着菜,感觉味如嚼蜡,这安魂会不会很恐怖,我今天已经被那个金晓芳吓得不轻,真心不想大晚上还整一出让我睡不着觉的事了。 奶奶本来吃的不多,这次尽招呼马先生吃菜,自己的饭都没动多少,马先生让奶奶多吃点,二叔二婶也附和起来,毕竟奶奶年纪渐渐大了,身体已经是全家人最关心的事情了。 奶奶笑着吃了几口饭,说:“马先生如果吃好了的话,就先跟我去一趟我的房间。” 马先生点了点头,就跟着奶奶去了房间,却没有叫上我,这让我很是诧异。 说好的要给我安魂呢? 二叔二婶在收拾碗筷,我忐忑不安的盯着奶奶的房门,感觉奶奶跟马先生一定认识很久了,他们之间的秘密看来很多,而且很诡异的是,奶奶从来没提起过,也不愿意让人知道他们之前的任何交集。 我想会不会跟那个老李家差点灭门的诡异之事有关呢? 我又想起马先生家门口贴着的那两个类似门神的图像,那么熟悉…… “小谦,到我房间来一趟”奶奶中气十足的在她卧室喊了我一声。 我立马推开门走进奶奶的卧室,一进门就能看到斜对面的窗户,旁边的神龛,摆放着三根香,我乍一看供奉的神像,不禁“啊”的一声,心想,这不就是马先生门前贴着的图像吗。 “过来。”奶奶又喊了我一声,我走到奶奶床前的一个八角桌旁,上面已经放好了那个所谓的我的“魂器”。 上面的符咒已经被揭开,奶奶房间的煤油灯被奶奶放在了角落里面,所以房间非常昏暗。 “开始吧。”奶奶对先生说道。 先生没有说话,只是很小心的把白瓷瓦罐上面的符咒揭了下来,我有点恍惚,先生把瓦罐的盖子打开,这时候一个全透明的我浮现在我的面前。 我盯着“我”,对先生说:“他要怎么进去啊?” 先生摇了摇头,示意我不要说话。 只见“我”在我的面前起起伏伏,大概作为魂也是需要修炼一下,才能回归主体,看来“我”的这一魂够懒的,目前连移动都难。 我叹了口气,山不就我我就山吧。 我朝“我”走了过去,使“我”跟我合二为一,但是很奇怪,不能相融,只要我一动,“我”就出来了半边,我弄了半天,就是不得其法。 先生说,“你这样可不行”,边说边走到“我”的旁边,拿出一个短笛,示意我先跟“我”重合,然后开始吹笛。 这是一首“安魂咒”,我感觉到“我”在我身体里渐渐沉了下来,透明的部分也渐渐收进我的体内,看起来“我”在我的身体里慢慢消失,我的肉体渐渐清晰了起来了。 这时候奶奶突然说道:“先生,你还等什么?” 马先生一阵迟疑,奶奶突然拉高了声音说:“你答应过的!” 我从来没见过奶奶对马先生声音这样严厉,只见马先生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绿莹莹的柳叶,叮嘱我闭眼,用柳叶在我眼皮上来回摸了两摸。 回过声对奶奶说:“好了。” 他摇头晃脑直叫可惜,嘱咐我今天好好休息,就直接去客房睡觉去了。 正文 第6章 奶奶没了 从上次遇见马先生到现在已经有五年之余,我也从一个小屁孩变成了一个少年,再过一个月过完暑假就要去城镇念高中了。 奶奶对我能够去城镇既欣喜又难过,既为我能够出去闯荡感到宽心,又为我不能常伴左右而感到不舍。我自然也是舍不得奶奶的,从我记事起就是奶奶抚养我长大,她对我来说意义也不仅仅是奶奶了,所以我和奶奶情绪都有点低沉。尤其是奶奶,我总感觉她待在她房间的时间越来越多,并且情绪很不好,经常朝二叔发脾气。 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五年中什么诡异的事我都没有再次遇见,我想大概跟五年前的那个夜晚有关,恐怖的事情使人的脑海里有一种刻意忘却的本能,所以五年前关于奶奶带我烧纸等一系列的事情,我始终没能明白个答案。 眼看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我要去往城镇的日子了,奶奶煮了十几个茶叶蛋让我带到学校去吃,我兴高采烈的迎接新的生活,却没有注意到奶奶的发箍已经从纯银换成了檀木的了,感觉样式很古朴,但是戴在头上当发箍还是怪怪的。 城镇上高中我过的很不开心,不全是因为学习不好,有可能感觉到有事发生,我总感觉太阳穴跳跳的。 这天我在上课,老师走了进来喊我,说外面有人找。 我莫名其妙,再过半个月就放寒假了,奶奶上次不是刚托人给我带了棉袄吗。 刚出校门,就见到两个背着行李在门口等我,男的背朝着我抽着烟,女的满眼带泪的盯着我看,激动地说着 “谦儿长大了。” 我也停住了,有点试探的喊了声:“妈。” 毕竟是血浓于水,他们外出打工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来,但并不影响这与生俱来的亲密。他们已经叫了车子,催促我去学校跟老师请假,要一起回家。 我看爸的脸色很不好看,也就没有耽搁,飞快的跟老师请完假就随爸妈回到了我日思夜想的老家。 我想,竹林落了雪肯定很好看,到时候约上大旗一起玩雪球。 少年心性在遇到门口跪着穿白麻衣的二叔二婶还有几家亲戚的时候瞬间失踪,悲伤一下子袭击了我。 我狠命的拽着二叔的白麻衣,对二叔吼道:“你穿什么白麻衣啊,我爷爷早死了,你给我脱下来!” 不顾爸爸的阻拦,我泪如雨下。 我哭着喊着都快语无伦次了,我连大厅都不敢进去,我知道,奶奶会躺在大厅里的那口寿棺中,已经整整齐齐的穿戴好了寿衣,没有看我这个不孝孙儿一眼,就要唱着黄泉曲去往奈何桥。此生此世再也不见。 “别耽搁你奶奶上路!”先生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一把抱住了我。我哽咽道:“奶奶怎么没的!” 先生说先顾好奶奶身后事吧,等我心情平静后再跟我详谈。 家里请了两个唢呐队伍,一路吹吹打打把奶奶送到龙绵山的脚下,在那个芝麻花的田野里寻了块地,把奶奶的棺椁外面厚厚的堆满了空心砖,再一路吹吹打打的回到了家里。 婶娘跟几家亲戚嫂子都在我家帮忙烧饭,门前的空地也摆放了好几桌饭,都是犒劳帮忙的人所设下来的。 我约先生去了竹林,我不能面对家中的场景,我只想静下心来寻求事情的真相。 先生的语气很平静:“徐大娘是病死的。” 我摇了摇头,你骗我。 先生很认真的对我说:“一个月前,徐大娘觉得自己不行,要让我来照顾你,她早就知道,会在你16岁那年走的,就是今年。” “她很虚弱,半个月前,她去河边给先人烧纸送饭,先人没有来,饭却丢了,回来就不行了。” 我的眼泪又涌了起来,奶奶为什么我没有来得及见你最后一面? 回到家里,家里人安排先生去了客房,我坚持要一个人睡在奶奶房间,我在奶奶的床上躺着,想着奶奶生前的音容相貌,沉痛之情再次涌向了我,我扑向奶奶的枕头,小声的抽泣了起来。 这时候我摸到了奶奶枕头下圆弧状的一个东西,拿出来一看竟然是奶奶很久没戴的银箍,我拉开灯,发现银箍的颜色已经黑中泛紫,透着一股邪气。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觉,我总感觉这个白银铸成的发箍影影栋栋透出一个人影,但我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能够具体的看见所谓的鬼,而只能感觉到一点异样。我觉得奶奶的死不会是那么简单。 先生的闪烁其词让我觉得肯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才导致奶奶的突然去世,有可能跟新安村老李头家的事情有关,这些我都没有来得及想,就被二叔二婶叫了过去。 “小谦啊,你的学费都是奶奶用自己的积蓄贴补的,但是现在奶奶的离世花了家里一大笔费用,你的学费得自己想办法了。” 二叔有点不好意思,而我的父母更是没留什么钱就出去打工了,他们还要养育我的弟弟妹妹,我大了得为家里分担什么。 我点了点头,城镇的上学生活确实不适合我,我突兀的问了句:“先生呢?” 二叔指了指客房,我想都没想就走了进去,对着先生磕了三个大头,先生有点猝不及防,但还是很沉稳的扶我起来。 “我想拜您为师。” 先生想了一会,“好,你这就起身随我去新安村。” 我们走的很匆忙,只是跟二叔、二婶辞了行,大概是二叔觉得愧疚吧,他们往我的行李里塞了好多酱肉咸菜,还有新鲜的鸡蛋。 在离开的那一天,我又进了奶奶的房间,把那个带着死亡气息的发箍紧紧的包裹好,放进了我的行李。在掩门准备离开的时候,我瞥了一眼窗台上的神像,一股冷汗爬满了全身。 它竟然不知道被谁挖去了眼睛,嘴角也邪恶的笑着。 它的笑要追着我要吞噬了我,我轰的关上了门,飞快的跑向了先生。 我刚到先生那儿没多久,就遇上了一件怪事。那是一个晴朗的午后,我正在树荫下的凉椅上打着盹儿,先生在他那屋里拨弄着算盘,就听见门外一阵喧哗,有个慌慌张张的人一面跑一面喊着,“马先生!马先生!” 先生收了算盘,撂起了帘子低头一看,哟,这不是隔壁村上那个王二嘛。我起了身,在一边看着,只见王二一脸惊慌,说,“不好了不好了,先生你得赶快去看下我爹,这几日也不见着怎么,他就一个劲儿的喊疼,我们问他,他也不说。这不,刚才还没到中饭的时候,他在屋里点着帐,突然就大叫一声,我们进去看呐,他在地上滚来滚去,脸色通红,却又看不出是哪里病了。问他,他又支支吾吾不肯说。我们几个兄弟没办法,合计着这事儿吧,总得找个高人来解决,就想到您了。您见多识广,说不定能看出些端倪来,还请您跟着我们去走一趟。” 先生看看我,我指着王二说,“这人我认识,我们村的,老实头,绝不会有什么花样,他说他爹出了状况,怕是看大夫解决不了的事情,先生,不如我跟着你去一趟?” 先生点了点头,收拾了点东西,跟着王二一道走了。天气太热,这日上三竿烧得人心发慌,我总觉得这烧得都有些迷蒙的空气里有丝不详的意味。不过也管不了太多,我心里盘算着,说起这老王吧,在我老家这一带也算是小有名气,这人靠着祖上一些积蓄都不怎么在生产队干活,不过好在他虽然懒但是人总体来说还不错。说起来,这个老王倒是挺善良的一个人,有点闲钱还帮帮乡里乡亲,谁叫出了困难,他也偶尔救济下,所以无冤无仇的,这回突然遇上这事儿,难道是撞了邪? 想着想着,这王家就到了。我跟着先生进去,看见老王一个人坐在厅堂里,面上倒看不出什么,只是我能够出他周身有一种奇怪的气息。要说是厉鬼吧,又不太像,说是邪气,也没见着他周遭有什么黑气。我仔细查探了一下,就是感觉有些奇怪,具体是什么,却说不清楚。我看向先生,先生摇了摇头,显然他和我感知到的差不了多少。 这时候王二跑了过去,看着老王说,“爹,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还疼不疼?” 老王惨白着一张脸,摇了摇头,“老二啊,我没事,你先下去吧,”他抬头看了我和先生一眼,又低下头去。“两位请坐,寒舍凌乱,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无妨。”先生摆了摆手,在地主张的对面坐下,道,“王大爷,有何等烦恼,不妨直言。” “唉……”老王犹豫了一下,抬起了胳膊,默然不语。 我先是疑惑他为什么要抬胳膊,可是突然就睁大了眼睛。这这……地主张的腋下,居然光滑无比,一根腋毛都没有!我不禁想这是个什么事,这大老爷们的不会是异想天开把自己毛给除了还是咋的,怎么会这样? 正文 第7章 青梅 正在疑惑间,只听得老王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从三天前开始,突然就会感觉到一阵深入骨髓的疼痛,然后,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胳膊,“这里的体毛就开始慢慢变少,像是被一根根拔去一样。只是这拔的过程,不像是从皮肤里拔出去的,更像是从骨缝里拔出去的,甚是疼痛。连着三天,天天如此。” “今天也是?”我问道。 “是啊,今日,就是方才午饭之前,突然疼痛袭来。然后这里就全没有了。”老王颓然坐在了凳子上,“我这是招什么邪了?” 先生掐指算了算,说道“王大爷,你今年刚好五十八,命中似乎有一劫数。但是我看不清楚,你把手给我,我给你看下脉向。” 老王依言伸出了手,先生号了号,摇头道,“你的脉向一切正常,并没有遭到什么邪气侵蚀,请问您老婆死后,可续弦了?” “没有。”老王说道,“这个,你们应该知道啊?” “这就怪了。”先生看着老王的头顶,“我看你的头上,有一点隐隐的红云,我以为和你的姻缘有关,可既然你老婆死了又没有续弦,这就有点说不通了。” “哎呀,先生,你别管我什么有没有老婆,续弦没有,都火烧眉毛的时候了,那还有闲情说这个?我这撞邪的病,到底有没有办法可解?”老王见先生说了一通却没有提到解决之法,不禁有些着急, “办法是有的,不过治标不治本。”先生从包里拿出了几张纸符,用红笔在上面圈了几点。“这样,你把这几道符贴在屋子的门上,这可以保证你在屋内不受任何妖邪的侵蚀。”先生把纸符递给地主张,“不过这是地符,只对固定的地点有用,出了这个屋子,你就不能被保护了。” “好,知道了。”老王说着,收下了那几道符。 我和先生见没有其他事情,也回去了。 本以为这件事已经告一段落,没想到没过几天,王二又找上了门,这次,他干脆没有通报就直接闯了进来,见到先生,就跪了下来,“先生!你一定要救救我爹,我爹他,看上去快是不能活了!” 先生觉得很疑惑,“怎么了,他出了屋子?有鬼怪出现?” 王二带着我和先生急急往张家跑,一边跑一边解释,“先生你给的几道符确实有用,这几天我爹待在屋里啥事也没有。可是我爹总不能一直待在屋里啊,这不,刚出来倒杯茶的功夫,我们就听到茶盏碎裂的声音,跑去一看,我爹的衣服上有几个像是人指甲抓出来的窟窿,而他身上,竟然有大片的红色!” “是血?!”我一个激灵,“难道是恶灵?” “是啊,一大片血,我爹就哆嗦的都说不出话来,我们吓坏了,赶紧跑来找你们。你们赶紧点跟着我过去,我真怕……真怕我爹都撑不到你们到的时候了。” 我觉得很奇怪,明明上次见到老王的时候,他身边并没有厉鬼的气息,先生说看到红云跟姻缘有关,我推测大概是个与他有过什么瓜葛的女子前来报复。可是他既然老婆死了,也没有再娶,这报复一说,怕是根本难以成立。难道是前世的仇人?可是如果鬼有很深的戾气,我和先生绝不可能都看不到,而老王的身上更是要阴云缠身了。 罢了罢了,既然想不通,那还不如去看看情况再说。我和先生到了内堂,看见一个大夫,正坐在老王的床前。 我问道,“王大爷情况如何?” 那大夫回头看了我们一眼,回答道,“并没有什么大碍,有些失血,已经止住了。人是昏了过去,是因为收到了了惊吓。出血看上去吓人,不过是从毛孔里渗的血,只是点皮外伤,不碍事的。” 听了这话,我和先生还有王二这才松了口气,心想这和我们预料的不算偏差太多。再看看老王,头顶上依旧有着红云,周身缠绕着奇怪的气息。我跟先生打了招呼说要四处去看一看,于是离开了屋子,去王家其他的地方探个究竟。 王家的主屋前面是一个很大的院子,院子里有一口古井。这口井至今还在用着,井水清凉可口,王家人用了数代,一直没有问题。我去井边绕了一圈,打了一桶水上来,井水无比清澈,有道是水至清则无鱼,这里没有丝毫的邪气。 我查看了整个院子,又去了前厅。前厅类似于一个弄堂,有风从弄堂里吹过,看起来依旧干净。不过前厅的柱子上有一排字吸引了我,很稚嫩的笔记,上面写着“拉勾拉勾,是好朋友”。看起来是七八岁孩子所写。我看不出端倪,又去了前院。前院是一个大院子,东西两边各有一间房。这代王家有几个儿子,所以前院的两件房分别给了大儿子跟小儿子住。我听说老王在他父母还在世的时候,就住在东面的小房子里。我推门进去,现在这屋给几个小男孩一起住着,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汗水味,邪气倒是没有什么。我退出来,却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下,用手扶住了门沿方才稳住。我看向木门,上面也写着两个字“珺珺”。这个珺珺是谁?我疑惑着,问跟过来的王二知不知道,他只摇了摇头,看来,这条线索或许没什么太大的意义。我想着,又去了田地。 老王家境殷实,门前很多亩地都给生产队里的人播种了。如果说这片土地上出了什么幺蛾子,确实不太好查。不过说起来,这地年年翻,就算有些旧时的枯坟也都在这年复一年的翻地中给消失殆尽了啊,难不成是以前被翻出来的魂魄没有及时收走,出来捣乱不成?可老王这病症又实在奇怪之极,方才趁着大夫掀被子的时候,我看了一下他身上的伤口,那其实不能叫做伤口,只是他身上的汗毛全部被拔走了。这倒是天下间最奇怪的事,阴阳两界之中,真有那么无聊的鬼怪么? 我坐在农田上,试图把思路给理清楚。可就在这时,我发现西边的田埂里有团隐隐的黑气。我立马跑了过去,可是当我跑到了那儿,黑气却不见了。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难道它还能遁地不成?我环顾四周,却发现周围煞是空旷,连一个人影都没有。不对啊,莫说王二其实一直跟着我,这农田里,也有好些个长工在干活啊。我心里升起一个念头,这事情恐怕是大大的不妙了。 事情永远只会向你预料的坏的方向发展。我刚想到有可能是鬼屏蔽了空间,就发现我的四肢已经不能动了。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个约莫十四岁的小女孩,她的头发长长的垂到了腰间,脸色雪白,眼睛居然十分的灵动。可区别于活人的,是她周遭那份阴冷的气息,和她指尖那长长的指甲。指甲上居然还滴着血。我脑海中霎时转过了一个念头,灵光清明,喊道,“你是珺珺!” 那个女孩诧异地望着我。她的眼中有一丝迷惑,然后逐渐清晰起来。她低笑起来,而后声音越来越大,直至疯狂。 “不要笑了!”我痛恨于自己的无能为力,我能一眼看穿她是个鬼,却拿她毫无办法。我的手脚都被定住了,连捂住自己的耳朵不听她的声音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我只能徒劳无功的一遍一遍喊她,“不要再笑了!” 可是她居然越笑越大声,就在我觉得耳膜都要被震破了之际,她才突然地停了下来。然后,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突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没有黑眼珠的白眼! 要不要这么吓人啊,我在心里腹诽,明明挺好看一姑娘,非要把自己弄得那么瘆人。她用那双白眼狠狠地瞪了我一下,开口说道,“臭小子,你懂什么!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仇怨,你一个还没开天眼的,别在这里瞎搀和!” “哎我说你和那位老王什么仇什么怨,他是动了你家人还是——”我忽然想到老王头上的红云,立马改了口,“他是负了你?” “是!”那女鬼发出凄厉的笑声,“他说好娶我的!他怎么可以忘了呢!” 可是你已经死了啊。我心里暗道,他这么一个活人,而且那么老了,难道娶个鬼?有道是秀才遇到过,有理说不了,真是可怕。“那个,这位妹妹啊,我能不能问下,他什么时候说好娶你的?” 那女鬼停了下来,似乎是见我问的认真,倒是没有再让我受罪的意思,说道,“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大概是四五十年前,我和他一起玩过家家,他说要娶我做他的新娘子,他还说我会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人羡慕的新娘子。” 四五十年前?作为鬼你可真是够执着的,执着的人我是见过的,但是如此执着的鬼倒还是第一次看到,难道其中还有什么别的渊源?等等,不对! 正文 第8章 孽情 我心想,这话似乎在哪里听过,对了,这不就是老王前几天说到娶他死去老婆的时候说的话嘛。话说这四五十年前,估计老张也才八岁,这么点大就开始撩妹,简直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 “然后呢?” “然后我们还在弄堂的柱子上刻了字,说好拉勾上吊一百年不变。”那女鬼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可是,后来他去大城市里求学,而我,却在一次泥石流中丧了命。我的魂魄不愿散去,一直停留在这里等他。可是他早就把我忘了。我等着他来娶我,一年又一年,可是我足足等了很多年,却依旧是空白一片。我的魂魄之力就快要散了,如果不能达成心愿,我就要化作荒魂,可能连轮回都无法进入,可是我又不甘心就这样跟那些浑浑噩噩的魂魄一起,去往永生桥。所以我用当年的那个承诺惩罚他——” “当年的承诺?” “是啊,当年他说,他以他一毛不拔王小宝的名义起誓,如果忘了我,就让我一根一根地拔下他的毛。” “原来如此。”我点头,“既然这样,我愿意帮你一把,也算是送你一程。” “你愿意帮我?”那女鬼猛然恢复了之前灵动眼睛的那副模样,急切道,“真的么?” “当然。”我笑道,“你可能觉得承诺不值钱,但是我告诉你,做我们这行的,承诺相当的值钱。” 女鬼听闻,手一挥便收了禁制,向我微微屈身,“如蒙相助,助我达成所愿,珺珺感激不尽。” 我向她比划了一个好的手势,让她放心。 回到王家的主屋,老王已经醒了。我把所遇到的事情跟他还有先生说了一遍。老王“啊”了一声,道,“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女孩,叫……对,就是叫珺珺!她是过去我们家长工的女儿,有次走错了路正好走到了内厅,跟她玩过一次。这真是……真想不到她居然记了那么久。” 剩下的事情就非常好办了。要帮助珺珺达成心愿,要的就是老王和她成婚。其实在乡间有很多关于冥婚的说法,好在老王没有续弦,也不算犯忌。先生给他帖了符,保他今后并不会因此而遭至其他的事情,而前半生的缘,却必须要有所承担,方能解决。 我们一同去找了那个女孩的棺椁,那次的泥石流死了很多乡亲,老王的父母也是在那次的灾难中没了的。所以后来为了纪念这些亲人,老王和村里的其他人将每个埋于泥浆中的亲人都挖了出来,一个个选了棺椁安葬。就在村子北边的空地里。为了村里的乡亲们方便祭拜,还挨个儿插了木块写了名字。所以他们轻易就找到了女孩的棺材。 筹备了几日,老王在家里举办了冥婚的仪式。在那一刻,老王真心觉得对珺珺有所亏欠,只是时光易逝,很多东西再难回来。也许珺珺活着,他真的可以娶她让她成为让人称羡的新娘,而不是徒有这样一个让人心酸而悲情的仪式。 魂兮魂去,今生不得求,唯有安魂意。珺珺最终得到了她所想要的,可以放下心事,重入轮回。而我所见到的一切,仍在继续。 先生把我当做放养的孩子一样,除了吃喝外什么都不管我,只要没有别人请他,他就在家里面烧水砍柴,顺便打打猎。 就跟普通人一样。 我已经十七八岁了,虽然不愁吃穿,但是一点生计都没有也不是办法。 这天,先生没有事情,我特意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法术不教好歹也弄个生计给我干干吧,天天在家发呆真要成个猪头了。 先生好像很欣慰,说道:“那行,给你一本书你照着学学吧。” 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了一本书,但是却是个残破不全的,书页泛黄看起来很有点年头。封面倒是完好无损,上面鬼画符似得写了四个大字:皇极经世。 我接了过来,随意翻了翻,发现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前面两节都是咒语,基本是道教的往生咒、超生咒什么的。 先生说,你先把前两节背好,遇到一些小鬼什么的,不用什么法宝都不用怕了。 我心里想着,过去的自己还用得着,现在都看不见鬼,捉个毛啊。 先生好像会读心术,他对我说:“六七年前,你奶奶让我把你的阴阳眼封住,现在给你一个选择,是想看见还是继续当个普通人呢?你现在不用急着回答我,今天睡一晚,明天回答我就行。” 我“嗯”了一声。 但没想到,我根本没有来得及睡一晚,因为那天出了一件事情。 村头一个人大汗淋淋的跑了过来,打断了在吃饭的我们,来人全身湿透,大概是从村南跑到村北的缘故,他跑进来都没有敲门,直接破门而入: “马先生,不好了,出大事了!” 先生停住了筷子,让他慢慢说,不急。 “老李头家里的大儿子回来了,昨天晚上到的,很不对劲,今天老李头老李婶就好好的殁了。” 先生大惊,连忙进屋拿上一个木箱,那个箱子已经蒙上了灰,他也来不及擦,对我说,要不要一起? 我那时候少年心性,当然是忍不住好奇心,而且听奶奶说过老李家的事,自然不会错过。 我随先生一起和来人一路走得飞快,往老李头家赶去。 还没到老李家,突然一声尖利的声音冲上云霄,先生脸色大变:“不好!” 果然,刚到老李头家的院子,里面就传出了哭声,老李头家的小儿子也死了! 先生转过身对我说:“刚才那个叫声是鬼叫,声音越尖越利,说明死的越年轻越……”他顿了顿“惨不忍睹。” “只有非正常死的人才会发出鬼叫。”先生语重心长的看着我,示意我先不必进去,防止进去受惊。 我听话停住了脚步,先生就进了这栋楼的一层大厅,留我呆在这个房子的院子里。 院子里面大概好多年没有正经捯饬了,长满了野草,我看这样的荒草也是不太想进去的,一来蚊虫多,二来这地很邪乎。 为什么呢,这个院子里有两口井,一口已经填了,一口虽然还在,但看那个井的模样,已经很久没有人用了。 要知道,填井是风水学中的大忌,除了万不得已正常人家是不会另开井的。除非,之前的井非常邪气,必须要填,我突然想起来了,这井还是奶奶叫填的,我突然有一股冲动想过去瞧一瞧了。 拨开齐腰深的茅草,走了几步,就看见断壁残垣模样的废井,不过很奇怪,明明暗暗的好像有人在抽烟。 我闻着烟味,感觉到喉咙好疼,忍不住大大的咳嗽了几声,似乎也惊动了那个人。他扭过头来,天色不暗,但是很奇怪,我看不见他的脸。 这一点让我很吃惊,我总感觉他应该就是这个屋子里的人,或许,还是这个屋子的主人。 我走近了一些,问道:“你是谁?” 他没有说话,用脚捻了捻烟,好不神秘的说:“我等你好久了。” 我还是看不见他的模样,但是看身高并不高,一副农村人的样子,我觉得我没有见过他,他等我干什么? 他呵呵笑了两声,说:“你大概不认识我,但是你奶奶认识我。” “那你是谁?” “李泽。” 我噢了一声,没印象。咦不对,他姓李,会不会? “我是老李家大儿子——李泽。”他一字一顿的说道。 我觉得这个人说话很奇怪,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仿佛身体跟大脑不是一个人的,仿佛是被什么东西操控住了。 “张谦!”先生叫我,但我打算跟这个李泽说什么,一扭头竟然发现他不见了。那个枯井还是那个枯井,地面上也没有所谓烟灰,仿佛我刚才所经历的一切是幻觉。 我“诶”的一声走了过去,刚过去就懵住了。先生旁边的那个人—— 个子不高,黑黑的皮肤,四十多岁,裤脚卷到膝盖,仿佛刚刚才插完田回到家里的一个农村大汉。 跟枯井的那人,为什么那么相似?仿佛是一个人,虽然枯井的那个人我怎么也看不见面孔,但凭直觉我觉得他们是一个人。 而且更诡异的是,我觉得我看到这个人头顶有股黑气,非常的邪乎。 先生好像毫无所觉,对我介绍说道:“这个是李泽,他爸妈跟弟弟刚刚去世,他很悲痛,今晚我们住在这儿,明天查看下究竟是什么原因。” 我看不出来他悲痛啊,我总感觉他面无表情的外表下,藏着冷笑,仿佛像是一个阴森森躲在角落看着我们的一个怪物。 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我父母跟我弟弟刚刚去世,我也是昨天才回来,家里情况十分不了解,如果我没记错,楼下大厅右侧是有一间客房的,马先生如果不嫌弃就跟您的小徒弟住在那里吧。” 先生点了下头,对李泽说:“麻烦了。” 然后不顾我的反对,拉着我进了李家,我回过头去看那个李泽,发现他竟然没有随着走进来,站在刚才先生叫我的位置不动,静静的看着我们走进去,嘴角似乎扬了一下,我抖了一下,这人实在不像个善茬啊。 “师傅,那个人有问题啊。”我对着先生把我在封井处经历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他拉着山羊胡子没有做声。 正文 第9章 师傅的学艺 过了一会说道:“不是他。” “你不觉得,太容易发现的真相,往往不是真相吗?”先生对我语重心长的说道。“老李家的事情我十几年前插手过,那时候李泽已经逃走了,你以为,祸害李家的会是他吗?” 先生的质问我无从回答,毕竟我也是听奶奶的只字片语跟今天经历了解的,确实浅薄。见我不言语,先生说:“睡吧。” 晚上我和衣跟师傅挤在一张一米五的床上,想着白天的事情,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为什么老李家死了人,没有一个亲戚或者邻居过来吊唁?而且,死了人尸体不该放在大厅的寿棺里面吗?为什么大厅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好多个为什么使得我眼睛在打架,我强睁眼睛,还是抵挡不住困意,我睡过去了。 再醒起来的时候,是一声声“咚咚咚”的响声,好像是从天花板传来的,好像是什么东西跳着走的声音,而且渐渐的朝二楼往一楼的楼梯方向而去,我想叫醒师傅,结果摸了个空。 师父呢? 我听见咚咚咚的声音渐渐大了,从二楼已经下到了大厅里面,不知道是不是拥有阴阳眼的关系,我总感觉那个声响发出的不是一个人走路的声音,甚至不是一个人发出的声音! 咚咚咚的声音到了我住的客房门口,竟然停住了,好像在酝酿着什么事情一样,许久没有动静。我的心打着鼓,我的腿打着颤,这是什么东西,搞得在偷窥着什么似得,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鼓起勇气,偷偷的把房门打开了一条缝,我决定了!等一会就扔一大把盐巴出去,看看砸不砸得死这玩意儿! 外面没有任何光亮,一切黑乎乎的,但我借助房间里的一丝光亮,我看见门外似乎没人,但是为什么会有两根竹竿在摇摇晃晃?我再定睛一看,是两根人腿,我往下看,妈呀!两只泛白的眼珠子在一个人脸上死命的盯着我,恨不得要将我千刀万剐一样! 我把门缝“砰”的关上,冷汗直冒,我还没有晃过神想对策的时候,外面已经砰砰砰的撞起门来了,听这声音绝对是用头在撞门,这鬼是想脑浆四裂吗? 我急的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似得直转,忽然想到,师父留给我的书,我马上翻了翻,上面有个符咒可以定住鬼,我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我先把床移开,把床底下的尿桶搬了出来,然后开始背符咒,外面砸门的声音越来越大,终于—— “咔嚓”一声,那个门被砸出了一个窟窿,现在我终于看清了,这个人就是李泽,他的脑袋因为撞门已经被撞开了,脑浆糊了一脸,上翻着眼白,脑袋还在咚咚咚的撞着地面前行,向我靠近了过来。 我看他马上就要碰到尿桶了,赶紧默念定鬼咒,就在他脑袋离地的瞬间,把他定在了半空,随着地球引力的影响,他一头扎到了尿桶里,骚味四溢。 可在我看来,却是美妙无比,我终于不用怕鬼了!不对啊,为什么我能看见鬼呢?我的阴阳眼不是封住了吗。 我来不及想这些有的没的,我只想尽快找到先生,这大半夜的他跑哪去了? 我从李家大厅一路颠颠撞撞的往屋外跑,外面一片漆黑,右手边是废井,那儿一片静谧,只听见夏天的蛐蛐在叫着,我心神不宁,师父究竟去哪了? 就在我思考着我那个定鬼咒能抵挡那个李泽多久的时候,左手边竟然听到了打斗声,我往左边一看—— 那边虽然也有荒草,但是因为有一口井的关系,而且还是口活井,有一条隐隐绰绰的小径,我顺着那条路走着,纳闷着,明明不大的院子怎么就走不到头呢。 打斗声音越发大了起来,好像是一条条铜钱碰撞的声音,打在什么东西上,还擦出了火花,被眼尖的我一下就看出来了,是师傅在拿着铜钱鞭在抽打一个黑影。 我快速的奔了过去,那个黑影看身形像极了我那天在封井旁看到抽烟的男的,我那时候以为是李泽,现在看到这个东西的脸,好生可怕,令人作呕。 脸上像是被沸腾的水浇过,又在水中被泡开了的感觉,肉一片片耷拉着在脸上,感觉微微一动就要掉下一片肉来,它模样凶狠,牙齿咧着,似乎恨极了师傅,只是苦于被铜钱鞭所制,不然瞧它的样子,肯定要给师傅来上一口! 我在旁边喊道:“师傅,你半夜三更出来就是打这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东西啊?” 师傅瞥了我一眼,对我吩咐道,你把我房间里面的箱子带过来! 这真是我亲师傅啊,“屋子里有鬼呢”我对师傅说道。 “那是人!快去!” 不知道那个东西使出什么怪法,它的身体突然坚硬了起来,铜钱鞭一抽上去,就掉落几个铜钱,再这样下去,师父就要用秃鞭对付了,形势看来不好啊! 我一边往回走一边想,师傅说那个李泽不是鬼,那是什么会用头走路啊,而且脑浆都出来了,肯定没命了,就算刚才不是鬼,现在应该已经成了鬼。再说了,头在尿桶里面没淹死也熏死啊。 不对啊,如果不是鬼,那个定鬼咒怎么定住的! 被定住的只能是鬼啊! 我想了一路已经到了老李家的大厅拐角处,再往前就是有个大窟窿的门口,里面传出“吼吼”的声音,我有些迟疑。 拿师傅的东西固然要紧,但是为此搭上性命就不好了,不是吗? 就在我迟疑的时候,那个窟窿钻出了一个人头来,那个人头滴溜溜转了个圈,只有眼白的眼珠子望向了我,脑浆流淌在鼻尖处已经变成硬结,鼻子仿佛感冒的人在把鼻涕拼命的吸回去,但是我觉得它是在嗅着我的具体位置。 半边脑袋已经开了,盛了半碗水多得尿液,随着它头猛地从窟窿里抽回,流了一小渍在地上,呈现褐黄色的光泽。 接着门被它一脚踢开,整个身体拼了命的向我冲来,这鬼的头怎么又倒过来了! 我来不及考虑这些,我本能的一退,脑子里想着书中的各种咒,除了那个定魂咒,貌似啥也没记住。 我只能老生常谈又念了一遍,竟然没有用了。眼看着它冲过来的时候天灵盖里面的脑髓随着它的行动,一跳一跳的,我猝不及防被冲撞到了地上,摔的我一个疼啊。 我往老李家大厅退着,心里想着,怎么能拿到师傅的箱子,要不把它引到师傅那去,让师傅支撑一会我就能够飞快的拿到箱子,杀到这两个鬼了。 打定主意,我飞快的从地上一跃,冲到门口,逃到院子的正中间。 但是发现,它并没有跟着出来,难道它受制于此不能出去? 思及此,我决定,绕到客房窗户那儿,拿走师傅的箱子。我从左手边往荒草那边走,遇到那口废井,我没敢停留,径直往客房窗户去走,但是很诡异的,我听到了一声叹息。 废井已经被掀开了,里面填的石头水泥什么的不翼而飞,四周黑洞洞的,但是在我眼中,那口井里面更是漆黑的犹如黑洞一般。 不自觉的,我又掉回头想看看那个井里面有什么,虽然理智在不断的叫我拿完箱子就走人,但是鬼使神差的我低头看向井底。 看见了三双眼睛! 我吓得跌倒在了井旁,紧跟着井里面又传出了咳嗽声,又吸引住了我的好奇心,我怎么感觉这井里面是人不是鬼呢。 我又趴在井口,对里面喊:“你们是什么人啊?” 里面一个老年人的声音,非常虚弱,但是意识还是很清醒的,说道:“救救我们。” 我看了那口井,五六丈的深度,我虽然已经十七八岁了,但是在没有绳子的情况下,说真的我也是爱莫能助。 “你们等等啊,我现在得去屋子里取箱子……” 那个老年人打断我的话:“那个屋子已经去不成了。” “为什么啊?” “昨天晚上我大儿子突然回来之后就很不对劲,”原来这个说话的老人家是老李头,我恍然大悟。“然后半夜的时候,就听到咚咚咚的声音,我们老两口还加上我这个小儿子都被李泽给关在这个井里了,那个东西已经把我家儿子李泽给控制了,为什么我老李家会这样啊!” 我在心底默默同情他的时候,十万火急的理智在叫嚣着我赶紧去拿箱子。不过等等,听老李头的意思,这个李泽是由人被控制之后死了之后才变成鬼的?那属于新鬼,还是个被鬼控制的新鬼?我记得师傅给我的书里有写,鬼有魂灭、煞存、灵涨、入魔四个层次,那么既然被控制了,魂肯定是没了,那么这个李泽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尸煞吧? 尸煞横冲直撞,力气极大,但是唯一的缺点不会拐弯,想到书中的描述,我觉得或许运用我灵巧的身体,能够躲过它呢?! 正文 第10章 神秘的书 我对老李头说道:“李大爷,我先去拿箱子啊,回过头来再救你们,千万别着急!” “小伙子,你等等,这个井底下有个洞是通的,我们都怀疑那个东西在这个洞里面,你想想办法把这个洞给填了,应该这个害人的东西就死了。” 我还准备再说着什么,但是感觉到师傅肯定已经很危险了,我赶紧翻过窗户去拿箱子,先不管那么多了。 我进了这个客房,好像那个尸煞不在这个屋子里,我跑到师傅的箱子那儿,打开箱子,里面有一包糯米,我拆开拿了半把在客房门前撒了一把,另外沾了点口水把糯米一粒粒的在那个窟窿眼周围围成了一圈。 现在我在考虑是继续翻窗户还是走门口?门口的那个方案太危险了,我拿着箱子,有点沉,往窗户走去。 这时候,忽然那个尸煞突然往那个窟窿眼一冲,一声尖叫响了起来,我汗毛一紧,赶紧踩着窗棂,岂料一脚踩滑,掉下了窗户,滚到了荒草上面,那个荒草有刺,全身都被弄的毛楂楂的,浑身不舒服。 不过幸好,拿到箱子了。 现在我回味那个老人的话,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也许,这口废井已经跟那个活井相通了呢。这个鬼灵力这么强,但是力气也很大,究竟是鬼的什么层次不好说,不过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我“恩”了一声,仿佛在为自己打气,一想到去那个黑洞洞的井里,我的内心其实是拒绝的。 我被自己的脚带到了那口废井边,闭着眼睛往下的跳的时候,大喊道:“你们三个躲着点啊,我下来了!” 我一个猛子扎了进去,老李头他们三个人还没来得及惊呼,我已经带着师傅的箱子沉到了井底深处的污水里面。 这水好脏啊,我捏紧鼻子,幸好我从小到大家里又有塘又有河,水性极佳,不然岂不是要被淹死嘛。我屏住气息,努力睁开双眼,这井水里面怎么好多腐烂的米粒?我忽然脑海里面想起了奶奶,她最喜欢拜香用糯米驱邪了,大概填井之前用来镇住这玩意的吧。 我心里想,镇肯定镇住了,但是因为又打了一口井,就让这个怪物有了逃脱的可能,但是好奇怪,这个人为什么跟李泽的身材感觉都很相像呢。 我来不及再考虑事件的前因后果,只想着赶紧去助师傅一臂之力,我在脏污的井水深处扑腾着,找寻着出口,忽然感觉这井水有一点点波动,像是漩涡,我赶紧往那漩涡处游去,刚进入漩涡正中我就不受控制的往更深处卷去。 正在我感觉要憋死在这井水里面的时候,我感觉我能呼吸了,原来这漩涡真的把我卷到了那口活井中,我抬头看了看天空,虽然没有星星月亮,不过能够呼吸到新鲜空气也是好的呀。 何况还听到了那个假正经师父的一声闷哼。 我双脚并做一脚的往上跑,这箱子太重,拖的我往后直晃,我的手在井壁上死命抠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快爬到井口了,这时候我明显感觉到有一股邪风在井的右上方盘旋。 我把头伸出井口,双手趴在井檐撑住身体,看见那个东西背朝着我正一步步向着师父紧逼,师父的铜钱鞭已经被那怪物扔到了地上,上面所剩无几的铜钱,不知道被什么灼伤了一样,乌漆嘛黑的。 我觉得我要是想不被那个怪物发现把箱子给师傅,难度太大,箱子太重又扔不过去,我灵机一动,要不要把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件的扔给师傅呢? 我是个行动派,我马上把师傅的箱子打开,上面一层除了我刚才拆了一半的糯米袋子,还有一条用朱丹写满符咒的柳树枝,我觉得奶奶既然用糯米都制服不了那个东西,柳树枝看来还是有点用的。 但是柳树枝很轻,怎么扔才好呢,师傅离我这儿比较远,我想不如我先用柳树枝抽那个家伙一下试试效果。 也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我果然拿着这个柳树枝往那个东西的身后走去,那东西专心致志的攻击师傅,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我,我把柳树枝攥在手里,看着他那似人似鬼的后背,把柳树枝往他身后死命的一抽。 那怪物果然被抽的很疼,快速转身面向了我,我绕着它转圈飞快的跑向了师傅,把柳枝条递给师傅,师傅却不接,对我说道:“它目前铜墙铁壁,柳树枝、铜钱鞭都没有效果,你快把我那一袋糯米拿来!” 我一阵黑线,讪讪的往回走,那个东西怒气大涨,伸出双手就要往我颈子上插去,这玩意在井水里面泡了很久,皮肤被泡烂了倒是其次,指甲却是很长,放在他男性化的身体上,虽然不合时宜,但是很具杀伤力啊。 我怀疑它要洞穿我的整个身体都没有问题。 我想往旁边滚去井边拿箱子,但是很奇怪,它却死活不让我接近那口井,仿佛那口井…… 不对啊,师傅的箱子又没有写“致命武器”四个大字,而且这鬼凭什么觉得我是要去拿箱子啊。 除非,这井里有对它很致命的东西,我赶忙退后一步回到了师傅身边说道:“那口井里面有可能是它的老巢,毁掉也许这个鬼就死了。” 师傅摸了摸山羊胡子,那行吧,为师就帮你顶一顶,他从怀里拿出好几个符咒来,对我说,把你手给我。 我把手伸向了他,他用符咒在我手心一划,我手心竟然被划出一道口子,一点血迹浸染了符咒,师傅抓紧机会,把符咒扔向了那东西,嘴中念念有词,我听了半天好熟悉,原来也是定魂咒,不过,配上符咒,而且还是带血的符咒,应该定的时间会长一点吧。 师傅在念咒的间隙,示意我赶紧去井边。 我听话的跑了过去,先把箱子跟半袋糯米扔给了师傅,然后顺着井口慢慢往下爬去。 我听到上面有“噗嗤”打中目标的声音,猜想师傅肯定是用糯米砸那个东西一个天女散花,我愤愤的觉得爽快,一不小心手没有抓牢,跌入井水里,井水倒灌我的鼻子,差点把我呛死。 我狗刨式的游着,摸摸井壁很光滑,会不会是那个废井有问题?不过一想不对,那里关着李家人,那个玩意会那么蠢吗,把身家性命给俘虏啊?! 我觉得八成还是在我这个井里面。我打定主意,慢慢寻找,不知道是不是我阴阳眼开了的关系,我看到井里面有一个东西在发亮,发出的光亮还是绿莹莹的,煞是诡异。 我慢慢游了过去,定睛一看,是一具骷髅,头上似乎被棍子打了很多下,已经干瘪下陷,看起来天灵盖一处鼓一处凹,非常的让人觉得不舒服。 我猜会不会是这个玩意的魂之所在啊? 我看那个书上写明,火是毁灭一切肉身跟魂器的法宝,但是很头疼的是,我身上没有带火啊,我想要不要把这个东西搬上去?就在我拽这个骷髅的胳膊骨的时候,很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整个骷髅在我的接触下,粉身碎骨、挫骨扬灰了。我当场傻眼了,这东西也太不经碰了吧?我得爬上去看看情况去。 就在我爬出井口的那一瞬间,就看到那东西在我师傅欣慰的目光下化成一缕黑烟,四散而去了。这时候天色已经微微泛白,似乎就要天亮了。 我跟师傅碰面之后,我才感觉我的四肢包括整个身体就像散了架似得,这一晚上没睡觉不说,整个人都处于极限状态。 师父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对我说:“要不是我机智的解开了你的阴阳眼,恐怕今晚我两都有去无回啊。” 我跟师傅走到院子的另一边,从井中救起来这李家三个人,了解了前因后果,竟然是这样的: 十几年前,有个人过来偷钱被李泽发现,乱棍下打死,而这个人的怨魂就侵蚀了李泽的身体里,李泽逃走了之后,这个人的身体一直在井里面,因为井虽然被封,但是风水宝地是聚灵之所,所以这个鬼就渐渐修炼起来,它还把李泽挤走的一魂为它所用,所以极为厉害。 要不是我破了它灵力的所在的魂器,师傅跟它肯定是不死不休的一场恶战。 所以,李泽回来的时候,因为被鬼的魂所控制,早已人不人鬼不鬼,加上回来之后,破坏了井的封印,所以这一场劫难,差点李家人全家性命都要搭上。 师傅跟我都有一种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感,李家老头非常高兴,他家境殷实,给了我们好多钱跟粮票,我跟师傅都很高兴,但是我很疑惑的是,那个报信的人为什么撒谎呢? 而李泽已经变成尸煞,往生咒已经不起作用,虽然有点残忍,师父还是直接把他的魂给收走了,而那个鬼所寄生的魂,因为实在是厉害,我们用符咒加水先禁了它七七四十九天后,然后用火直接烧了这个魂,让它永远无法再出来作恶了。 又过了几年,有一天突然师傅对我说:“那本书就送给你了,你可以去城镇过你想过的日子了,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