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01 未妨惆怅是清狂(一) 01未妨惆怅是清狂(一) 为什么要做武林第一?这个问题纠缠了我一生。十年前,爹爹和上官飞龙为了争夺“武林第一”的名号,在凌绝峰顶一场恶战,最后双双气血耗尽,力竭而亡。上官飞龙的妻子拔剑自刎,他的女儿也不知去向。那凄厉的一幕深深烙在我的脑海里,成为我夜夜摆脱不掉的梦魇!爹爹临终前,只留下一句话:要我长大后,一定要成为武林第一!——杨影枫这一日,杨影枫在后院练剑。 十年来,他每天都在后院练剑。无论风吹雨打,春夏秋冬,都未曾休息过哪怕一天。每当他独处时,他都会想起父亲临死前对他叮咛的话语:“枫儿,你一定要成为武林第一!”所以每当杨影枫想放弃练武,暂时休息一会儿的时候,心里都会有一种莫名的负罪感。 他的手心早已因为整日和剑柄摩擦而长出了了一层厚厚的茧。就在这样一天接着一天的刻苦练习中,那一柄长剑在他的手中也越发地得心应手,就像是他最好的朋友一般。 要实现天下第一高手的夙愿,他所能依靠的,唯有这一柄平凡的长剑! 三年前,母亲因病去世。她弥留之际,还不忘叫他拿剑过来,抚摸着长剑叮嘱他一定要实现父亲当年的理想。 念及此事,杨影枫心头一酸。 下一刻,他握紧了手中的长剑,调匀呼吸,运气,出剑,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伴随着他的大吼,剑芒如电,直刺向院中的一棵大树。 刷。 大树应声而倒。 “我成功啦!我成功啦!我终于练成这‘烈火情天’啦!”杨影枫将剑一扔,高叫着在院中欢呼。 其实他兴奋的,不仅仅是这一剑断树的威力,更重要的是这一剑刺出之时,剑尖之上闪烁的淡淡红光。这是杨家家传神功“烈火情天”练到最高一层的表象,他的父亲杨熙烈正是凭借着这一门“烈火情天”神功,纵横江湖,几乎成为武林第一的。 想到这里,杨影枫的双手颤抖着指向天空,高声大呼:“爹爹,娘亲,我终于练成这‘烈火情天’啦!” “公子,”一个冷静而带着谦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公子内功剑法都进境极快,实在是可喜可贺。”说着,一个留着两撇胡须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铁云,”杨影枫看着这个母亲死后一直对自己如父亲般爱护的管家,缓缓地道:“你说,我是不是该下山历练了?” “公子说得不错。”铁云淡淡一笑道:“公子现在缺少的就是实战经验。若能在江湖上历练一番,增长阅历,对提高功力自然大有裨益。” “何况,前几日,藏剑山庄的少庄主卓非凡偶遇武当掌门天星道长,卓非凡少年气盛,向天星道长挑战,竟一战而胜。卓非凡因此就成了武林中顶尖儿的青年才俊呢。”铁云依旧微笑着,将这个震撼的消息将给杨影枫听。 “什么?”杨影枫禁不住惊叫出声。 “那卓非凡不过二十四五岁年纪,竟一举战胜了天星道长这样武林泰斗级的人物,当真了不起!”铁云继续称赞着卓非凡,却是悄然抬眼注视杨影枫,看他的表情。 “铁云,我决定了。”杨影枫在深深吸气之后,忽然握紧了拳头,这般坚决地对铁云道,“铁云,我要下山,去武当挑战天星道长。” “好志气。”铁云仿若从如今的杨影枫身上,看见了当年杨熙烈的影子。那坚毅的眼神,披散的长发,和当年杨熙烈的模样都是一模一样。他和杨熙烈之间,已不止是主仆之间的情义,更多的时候,他看着杨熙烈的眼神,都是带着崇拜甚至一丝狂热的,为了那个倒在通往自己梦想道路上的人,他毅然承担起了照顾杨影枫的任务,这许多年来,山庄的一切都由他铁云打理,杨影枫只需专心练武。而如今,他第一次在杨影枫的身上看到了杨熙烈的那一股子傲气,那倔强的傲骨让他看到了杨影枫能够成为武林第一的希望。 “你今晚去祭拜一下杨大侠夫妇,明天一早便可出发。这里的事情,便都交给我铁云吧。”铁云欣慰地说道。 “好。”杨影枫点了点头,转过身缓步向后院的一扇小门走去。 走到小门门口的时候,他的心蓦地一沉。刚才练成“烈火情天”的欢喜似乎于一瞬之间变得无影无踪,他的手搭上了小门的门把手,然后缓缓用力,将小门推开。 门里,是另外一重天地。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过身去将门轻轻关好。然后沿着那一条小径,快步走了过去。 原来埋葬杨熙烈夫妇的坟茔,就在山庄后面的小山上。杨影枫抬起头来,却看见当年杨熙烈过世时,铁云在小山上栽种小树苗已经长成了绿荫如盖的大树。他咬着唇,有些儿时的记忆已经模糊,可父亲倒在血泊中的那一瞬,却如同印在他脑海中一般,始终挥之不去,就像是一道永远不会愈合的伤疤,一条永远抽打着他不断向前的鞭子,在这条鞭子面前,他无论跑得多快,都逃不开抽打,直到他成为武林第一的那一刻。 小山的山峰上,静静地立着两座墓碑,杨影枫缓步走近,目光落在了石碑的铭文上。 “大侠杨熙烈之墓”。 “杨门徐夫人之墓”。 两行深深陷入石碑的字迹此时显得那样的刺眼,杨影枫一步一步地走到碑前,缓缓跪倒下去。 在石碑前,他沉默了许久。 “爹,娘,”他的声音不知何时忽然变得沙哑哽咽。在外人面前的轻狂少年,在这两座墓碑面前,却化作了最听话乖巧的儿子。 “枫儿明天就要下山了,”他缓缓地说着,低沉的话语在坟茔四周的空地上回荡开来。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爹,你告诉我一定要成为武林第一,这句话枫儿十年来一直记挂在心。枫儿每天刻苦用功,绝不辜负您的期望。” “娘,”他转过头来,从怀中掏出一只锁来,低声继续说着:“这是您临终前亲手交到我手里的。我每次看到它,就会想起你们,就发誓一定要发奋努力,成为武林第一。” “你们知道吗?这一只锁,我一直戴在胸口,一直戴着……” 杨影枫把锁紧紧握在手里,然后再慢慢松开手掌,将锁放在坟前。他再也忍耐不住激动的情绪,眼泪夺眶而出。 泪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坟前,润湿了一大块地方,偌大的峰顶一时寂静无声,只有杨影枫轻轻地呜咽声显得格外刺耳。 “爹娘,孩儿去了。”他缓缓伸出双手,抓起放在坟头的锁,用手心捂了捂,这才又小心翼翼地收回怀中戴好。然后,他用手撑地,拖着已经跪得麻木的下肢,慢慢站起身来。 “孩儿去了。”他再一次低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伸手擦干眼中的泪水,决绝地转身而去。 父母最希望自己做的,是能够成为武林第一。而要想实现这个目标,就不能有太多儿女情长!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着,狠心将父母的音容笑貌忘在脑后,缓缓地走了回去。 第一卷 01 未妨惆怅是清狂(二) 01 未妨惆怅是清狂(二) 第二天,山庄门口。 杨影枫背起行囊,走向山庄的大门。他是习武之人,对于生活起居没有太高的要求,所以并没有太多行李,仅仅带了一个小小的包袱。 铁云向他望去,但见他长发飘飘,剑眉入鬓,双目炯炯,骄傲的下颌微微抬起,文气的面孔略显苍白,几乎和当年的杨熙烈一模一样。铁云压抑着内心的激动,拉住杨影枫的手,叮嘱杨影枫道:“公子,江湖险恶,务必小心在意。” 杨影枫微微点头道:“铁云,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铁云依旧拉着杨影枫的手,低头看着杨影枫的手,他的手指白皙修长,但指节处却十分有力,拥有习武之人特有的硬度。他抬起头来,把那些先人传下来的,诸如“逢林莫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之类的教训一一讲给杨影枫听。 “我记住了。”杨影枫点了点头,然后向铁云挥了挥手,说道:“铁云,我去了。” 说罢,他吸了一口清晨清新的空气,迈步而去。 怀揣着武林第一的梦想,这个懵懂少年,踏上了江湖的征程。 七天之后,武当山下。 一个眉宇间满是朝气的少年人,佩着宝剑缓步走来。他抬起头,仰望高耸的山峰,自言自语道:“这里,就是武当山了吧?” 只见峰峦如聚,波涛如怒。薄雾轻烟环绕山峰,更给山峰平添了几分仙气。杨影枫心中暗暗赞叹,心中暗想:好一座武当山!也不知这山上居住的,究竟是怎样的人物? 一路上道路曲折,回环往复,怪石遍布,让人大开眼界。行至一平缓处时,但见一须发皆白的青衫道人坐在巨石之上,手捧经卷,正在吟诵:“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 杨影枫望着他随风飘荡的衣袂,不由心驰神往,心想:若我能如这道人一般,每日坐在山间读书练剑,那该是何等的逍遥自在? 刚刚想到这里,忽然脖颈一沉,挂在身上的那一把锁向下一坠,勒得他脖子生疼。他心中一痛:爹娘临终前嘱托的愿望,我怎能抛在脑后? 抬起眼来,正好看见高耸的山峰穿云而过,直插天穹,不由豪气顿生,心中暗暗立誓:我杨影枫堂堂男儿,岂能效仿陶渊明归隐山林?唯有提三尺剑建功立业,方为男儿本色! 他纵声长啸,觉得神清气爽,迈开步伐,大步上山。 再行了一阵,转过山麓,脚下地势渐平,已经到了山顶。 只见前方是一泓水潭,水质清澈,一眼便可以望到池底铺着的青石板。杨影枫心中喜欢,便走到池边细细观瞧。近看时,才望见波光中隐隐有青光泛起,原来这池底沉着数柄宝剑。 杨影枫心中奇怪:这池中为何沉着宝剑?难道是他们丢弃的剑吗?可这些剑却明明大多完好无损,为何会被丢弃? 正犹豫时,一只山雀从他眼前飞过,杨影枫的目光跟随着山雀抬眼向上望去,只见水池正上方断崖之上,竖着一块巨石,石上龙飞凤舞地刻着三个大字——“洗剑池”。 尽管杨影枫只是粗通文墨,但仍然可以感觉到这三个字如有活力一般,腾空而起,直向自己扑来。 好气势! 片刻之后,杨影枫俊美的面庞上却掠过一丝傲气,哼了一声道:“好杀气,要所有人都解下剑来空手上山,未免也太过藐视天下英雄豪杰!” 说罢,他再不理这三字,握紧手中宝剑,便要向上走去。 “少侠请留步。”随着一声呼喊,两个道士从两旁纵跃而出,一胖一瘦,都穿着青色道袍,手持长剑,显然是武当弟子。 杨影枫抬眼打量两人,见两人都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稚气未脱,当即心中有轻视之意,当下道:“不知两位小道长有何见教?” 那胖道士便要发作,却被身边的瘦道士伸手拦住。瘦道士不似胖道士那般鲁莽,较为老成持重,当即上前道:“不知这位少侠可否看到石上的三个大字了?” 杨影枫把双手负在背后,神态轻松,更显得俊逸潇洒,轻笑道:“这三个字凝重强劲,庄严肃穆,一定是贵派的‘银钩铁划’功夫吧?” 那胖道士哼了一声,说道:“你既然看见了,为何不解剑?” 杨影枫哈哈大笑道:“你若有本事,便过来夺下我的剑来;若没本事,又何必废话?”他心中早打定主意在武当山大闹一番,又见那胖道士出言无礼,言语间更是狂妄。 胖道士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怒火,拔剑出鞘,喝道:“看剑!”说罢一剑直刺杨影枫胸口。 杨影枫早就看清他的出剑方位和劲力,心想:这人心中急躁,出剑方位已经偏了。登时微微一笑,闪身向右,避过剑锋。 那胖道士一剑刺空,还未等收回长剑,却只见寒光一闪,杨影枫身形一闪,已将他的剑压在剑下。 胖道士奋力想要把长剑抽回,但杨影枫的剑却似乎有黏力一般,将胖道士的长剑紧紧黏在自己的剑上,无论胖道士如何用力,都无法夺回。 胖道士额头上豆大汗珠慢慢渗出,落在地上,牙齿格格作响,显然已将内力激发到了极致,却依旧无法把长剑抽回半分。 杨影枫见他这般窘迫,更是得意,笑着道:“既然你这么想把剑拿回去,那便还给你好了。”说罢手上劲力一撤,将胖道士的长剑放开。 胖道士正在发力之际,猛然间失去了依托,收力不及,砰地一声,向前摔了出去。杨影枫哈哈大笑,还剑入鞘,负手而立,满脸得意。 瘦道士本是老成之人,但见杨影枫如此羞辱同伴,也不由恼火,当即走到杨影枫身前抱拳道:“这位少侠请了。我武当派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这般辱我师弟?” 杨影枫一摊手道:“我本身想把剑还给他,没想到他居然自己摔倒了啊。”说着,做出一副很无奈的表情来。 瘦道士见他如此态度,更是愤怒,当即道:“好,我来讨教讨教少侠的高明剑法。”说着缓缓抽剑出鞘。 杨影枫见他出手凝练厚重,知道他武功在胖道士之上,当即不敢大意,手摁剑柄,凝神防备。 瘦道士轻叱一声,长剑横扫,扫向杨影枫腰间。杨影枫见他虽然愤怒,但出手却丝毫不乱分寸,心中暗暗叫了一声好字。 眼见剑尖将要及身,杨影枫才纵跃而起。瘦道士见他不抽剑出鞘,心中暗暗生气,心想:看你的模样,也比我大不了几岁,居然如此轻狂!当下暗暗加紧了攻势。 杨影枫左闪右避,却暗暗观察他出剑方位。待得十多剑过后,已将这瘦道士的剑招瞧个明白。 瘦道士大声叫道:“这位少侠,你还不还手吗?”他见杨影枫始终未曾出剑还击,一直并未施展狠辣的招数。 杨影枫嘿嘿一笑道:“要对付你,何须出剑?”待他一剑直刺之时,正好纵身跃起,右足踏在他剑身之上。 那瘦道士想不到他会出此怪招,一时不防,只觉手上一沉,身子一晃,长剑便要握持不住。 杨影枫一只脚踏在剑上,却依旧暗使“金鸡独立”的站桩功夫,站得稳稳当当。只见他缓缓抽出长剑,指向那瘦道士的脖颈,笑着道:“小兄弟,你可服了吗?” 那瘦道士被他如此戏弄,脸色阴沉,眸子中有一丝寒光闪过,只听“啪”地一声,杨影枫脚下一空,险些摔倒在地。 原来那瘦道士竟将手中长剑运力折断,杨影枫于瞬息之间失去了依托,差一点摔倒。 但是瘦道士却因此折损了兵器,无法再与杨影枫交手。胖道士急忙拉过瘦道士,狠狠地望了杨影枫一眼,叫嚷道:“小贼厉害,我们去报告师父去。” 瘦道士点了点头,两人便快步去了。 杨影枫却是收起手中长剑,整了整微微有些散乱的鬓角头发,依旧露出自信的微笑道:“天星道长的徒子徒孙原来这般脓包,且待我上山好好领教领教武当派的精妙武功。”说罢缓步向前走去。 再走得一阵,便见前方赫然是一道大门,大门的两根柱子都刷成红色,看上去颇为大气,门匾上题着三个字:“真武观”。 这三个字虽有劲道,但却圆润内敛,后劲十足,与之前所见的气势飞扬的“洗剑池”三字截然不同。 杨影枫迈步上前,正准备上前说话,却只听嘎吱一声,山门居然打了开来,两个小道士走了出来,对杨影枫说道:“这位少侠,近日天星道长正在闭关修炼,无法会客,还请回吧。” 杨影枫目光扫过两个小道士身后,却只见门后居然站着一排武当弟子,均是身穿青色道袍,手持长剑,一幅严阵以待的架势。 杨影枫心想:好一个先礼后兵!先派两个小道士过来好好与我说明,再布置十多名二三十岁的道士站在两旁,不愧为江湖大派!想到这里,忍不住纵声长笑。 那小道士从没见过如此张狂的人物,先惊后怒,均指着杨影枫说不出话来。杨影枫笑罢,道:“想不到武当派天星道长这等鼎鼎大名的人物,居然不敢出来与杨某相见,真是可笑!”说罢提气叫道:“那就恕杨某无礼了。” 他心中早已经料定:天星道长布下这么一个阵势,显然是希望自己知难而退,不要再来武当挑战。难道这老道士因为输给了卓非凡,便吓破了胆不成? 自己的目标是天星道长,而不是眼前的这十余个道士。 他想到这里,猛然提起了一口气,双足点地,双臂一振,如鲲鹏一般一跃而起,从空中飞跃而过,一下子跃进了道观。 众道士原本在门口严阵以待,想不到他居然暗度陈仓,从空中越过了众道士布下的防线,当即又惊又怒,齐声喝喊,急忙挺起长剑,向道观内疾奔,追赶杨影枫。 第一卷 01 未妨惆怅是清狂(三) 01 未妨惆怅是清狂(三) 杨影枫冲进道观,但他不识路途,只是向前奔跑。远远望见前方是一座雄伟的大殿,想是武当派的重要所在,便奔了进去。 进了大殿,这才看清里面的情况:大殿中摆着六把椅子,中央主座空着,而主座一旁的座位上坐着一个中年男子,大概四十岁年纪,身穿蓝袍,做俗家打扮,身子瘦削,唯有双眼中射出精光。他两旁各坐着三个俗道弟子,此时也都向自己望了过来。 正犹豫时,却只听外面众道士大声喝喊,原来已追到门口。杨影枫前有强敌,后有追兵,陷入了两难境地。 那中年男子缓缓开口道:“不知这位少侠闯上武当,有何贵干?” 杨影枫听他话语虽然礼貌,但显然有挑衅之意,登时心中傲气顿生,大声道:“难道你们武当派要倚多为胜吗?” 他此言一出,武当弟子登时便乱作一团,年轻弟子纷纷七嘴八舌地反驳起来,大殿上原本的肃穆气氛荡然无存。 那中年男子目光冷冷,缓缓扫过众年轻弟子。他目光如刀,每到一处,那一处的声音便消失于无形。看来这中年男子是武当派中一个威势极重的人物。 待得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那中年男子才开口说道:“那好,我们便一对一地决一胜负,也让你心服口服。”他说话之间,有意无意地加重了“心服口服”四字。 杨影枫哈哈一笑道:“我杨影枫本意是要上武当山向天星道长讨教几招。你们既然愿意和我比划比划,那自然更好,便算是暖暖身子了。”说罢负手而立,等待那中年男子出手。 那中年男子却并没有出手的打算,说道:“我师父天星道长名满天下,早已看破名利,不愿和少侠争什么虚名。少侠请回吧。” 杨影枫闻言,负着双手说道:“以杨某看来,只有两种人能把名利不放在心上。”他不恭而慵懒地轻笑着,扫向四周的敌意目光:“一种人是口是心非的伪君子,另外一种则是一无是处的脓包,屡战屡败,自然大嘴一撇:‘胜败乃兵家常事’,什么名利都看得淡了。” 此言一出,武当山上的俗道弟子均向杨影枫怒目而视,若非尊长在,恐怕便要卷起袖子和杨影枫一决高下了。 “杨少侠,你欺我武当无人。我洪强便来会会你!”随着一声断喝,右首椅子上一个黑袍少年腾地站起身来,挥掌便向杨影枫拍来。 “痛快,痛快。”杨影枫随口笑道,右脚向后退开一步,亦拍过一掌。 洪强是天星道长的关门弟子,年纪最轻。他天资聪颖,天赋颇佳,掌法尤其强劲刚猛。他年纪最小,性子向来冲动,此番见杨影枫出言不逊,立时站出向杨影枫挑战。 “哼。”一声轻哼从左首椅子上的一个绿袍中年人鼻中传出,眼神中满是不屑。 “嘿嘿,伍师兄若是不开心,何不下场让那姓杨的小子见识见识我武当的高明剑法?”右首椅子上一个着道袍的瘦削道人冷笑着说道。 “清玄师兄,想必是你怕袖子中的东西掉了出来,所以才不敢下场,催我上阵呢吧?”那绿袍中年人当即反唇相讥。 那道人叫做清玄,是亦是天星道长的得意门生。不过他却是一个颇为贪财小气的人物,平日里每每有人上山学艺或是求仙,他总要伸出他那一只如同鸡爪子的手来讨几个外快,一旦有钱到手,便是一个磨得花纹都快要看不清楚的铜板,他也要小心翼翼地收到他的大袖子里去,所以他的袖子总是宽而阔的。而伍孚则最看不惯清玄的做为,所以两人一向不和。 “咳咳,”蓝袍中年人抬眼看向两人,“伍师弟,清玄师弟,在这里呈口舌之利,成何体统?”他尽管看不上清玄的贪心,也不喜欢伍孚的假清高,但是此时毕竟大敌当前,这个和事老还是必须要当的。 这三人正说着话,猛然间只听砰地一声,洪强整个身子竟是在空中横飞了出去,洪强摔在地上,一脸泥土,很是狼狈。 原来洪强掌法太为刚猛,每一掌击出虽有千斤力道,却是有进无退,刚猛有余沉稳不足,不给自己留下后路,终被杨影枫看透招数,借力打力,横摔了出去。 伍孚扫视了一眼这个倒在地上的莽撞少年,又伸手捋了捋胡须,要装出一副自己早已预料到了的模样,以体现出自己的一点“先见之明”来。 却只听杨影枫笑道:“我道武当派有何等高深武功,原来不过如此!” 蓝袍中年人含怒不发,看向身旁,问道:“还有哪位师弟愿意和杨少侠再切磋切磋?” 清玄见蓝袍中年人目光直望向自己,不由有些着慌,连忙推了推身边的道人清虚道:“刚才洪强师弟已然和杨少侠对过掌了,如今不如让清虚师兄和杨少侠在剑法上较量较量。” 清虚在武当弟子中,是公推的剑法套路第一人。他这人几乎到了一种爱剑成痴的地步,整日对其他事物不闻不问,便只一心在后院练习剑法。这十余年来,他早就将所有武当剑法烂熟于胸。据说是只要和清虚说起剑招的上半式,清虚便能自然而然地接出下半式来。 可是,在某一次教一个刚刚入门的小弟子剑法时,清虚这个大行家却出了一回洋相,小弟子根本不按套路出招,用小胳膊挥着长剑胡戳乱刺,清虚害怕运力伤了小弟子,不敢发力,一时竟无从用那些套路应对,被小弟子刺伤了右臂,养了半个月才痊愈。这个笑话在武当派中广为流传,背着清虚不知讲了多少遍,却独独瞒着清虚一人。好在清虚练剑成痴,竟也一直蒙在鼓里。 “贫道清虚,来和杨少侠比试比试剑法。”清虚提着剑,走到杨影枫面前,恭恭敬敬地说道。 “好,”杨影枫拔剑出鞘,叫道:“杨某便来试试你这牛鼻子的功力!”话音未落,长剑如电,已刺到了清虚身前。 清虚见多识广,早就识出杨影枫的剑招,成竹在胸,挥剑将杨影枫的长剑拨开。 转眼间,两人已经交换数招,招数精妙,拆解开来,居然丝丝入扣。杨影枫为求取胜,连变数家剑法,竟都被清虚看穿了出处,一一轻松化解。 杨影枫心中暗暗吃惊,心想:这牛鼻子还当真有几分本事,竟然如此博学!想到这里,便不再旁引别派剑法,专心用家传的剑法对敌。 两人又拆了数招,杨影枫猛然间发现清虚的右肋处有一个致命的漏洞,当即挺剑直刺,这一剑完全不成招式,在任何武林门派的剑法中都寻不到这一招。 清虚猝不及防,嚓地一声被刺穿衣衫,为杨影枫真气所震,右臂酸麻,手中长剑跌落在地。 “你用错招式了!”清虚忽然大叫起来,“你这一招,若是剑锋偏下半寸,便是昆仑派的‘金针渡劫’;若是剑尖用上挑之力,借力打力,便是青城派‘城字十八破’中的‘破鞭式’,你一定是使错了招式。来来来,我们再打过!” 杨影枫望着眼前这个较真儿的“武学博士”,一时哭笑不得,却又忽然想起了一句至理名言来,说道:“学招式的目的,便是为了打败对手。只要能够打败对手,一切动作都是妙招。” “只要能够打败对手,一切动作都是妙招……”清虚如受电击,喃喃地不断重复着这句话,低下头去,面色如灰。杨影枫说的那几句话,是他自从习剑以来,从未领悟到的境界。他自幼循规蹈矩,只知道把剑法按照师父教的套路练好练精,便能够克敌制胜,可是这人居然说什么“只要打败敌人,什么都是招式”? 第一卷 01 未妨惆怅是清狂(四) 01 未妨惆怅是清狂(四) “杨少侠说的果然是至理名言,”清玄冷笑着,甩着他的大袖子,道,“若依杨少侠的说法,我们武当山的小弟子可要胜过杨少侠百倍了。他八九岁时,便凭着一通乱刺,把清虚师兄的手臂刺伤了呢。” 众人都想起那小弟子的模样来,无不大笑。清虚涨红了脸,低着头退了下去。 杨影枫又是轻蔑地一笑,说道:“打败了便打败了,还想找什么借口么?你若是不服,不如过来领教领教杨某的剑法。” 清玄还未说话,却只听风声响起,一个身影如仙鹤一般在天空中划空而过,翩然起舞,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稳稳落在杨影枫身前,正是伍孚。 伍孚刚才心想:现在可是到了我出手的时机了,我若是一上来便把那姓杨的打败,众人不知他的实力,也不会对我如何刮目相看。可是如今就不同了,洪强和清虚两位大家所公认的高手都败在了他手下,而自己若是能一战而胜,定能奠定在武当弟子中的地位。 想到这里,他才摆出一个极为潇洒的架子,上前向杨影枫挑战:“伍孚不才,愿以武当剑法,与杨少侠讨教一二。” 杨影枫微微点头道:“你进招吧。” 伍孚虽是清高,但是却绝不愿意为了面子输了先手,当即抖个剑花,刷刷刷三剑便向杨影枫攻去。 他剑法精纯,招数繁复,出剑速度又是极快无比,若是在外行人看来,当真如万花筒一般,剑光纵横,剑气弥漫,交织出一张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剑网来,淡淡的轻烟飘散开来。在众武当弟子看来,此时的伍孚姿态优雅,招数精妙,有如神仙。 但在杨影枫看来,伍孚剑术则是华丽有余,而实用不足,看似变化多端的招数,实际上大多数是隔靴搔痒的花架子,而真正能威胁到杨影枫的招式不过是蜻蜓点水,一闪而过罢了。 “这一剑刺偏了。”他轻笑着闪开伍孚的一剑,口中还不忘点评,“哎呦,这一剑刺得太浅,看似漂亮,实际上没有一点尽力。”“这一招使得倒是不错,可惜怎么不使完就又去耍华而不实的郝家剑法?” 所有人看伍孚的眼神渐渐从崇拜便为了轻蔑,这让伍孚如芒刺在背,恨不能立时把杨影枫打败,狠狠地在这小子身上踹两脚,打断他几根肋骨才能解气。他的脸越拉越长,出手越来越快。 杨影枫挥动长剑,于剑网中游刃有余地穿梭迂回,脸上带着潇洒而自信的微笑,目光锋利如刀,于瞬间便撕开了伍孚剑法华丽的外壳,找到了他最重大的破绽。 嗤。 只听一声巨响,伍孚的剑芒顿时破散,伍孚胸口被杨影枫剑气扫中,身子向后一仰,喷出一口鲜血,倒了下去。 原来伍孚的剑法,漏洞最大的地方,便是他剑芒最盛,剑招最繁密的剑网中央,杨影枫一招“夜叉探海”,直取他中宫,他无法抵挡,被剑气击中,倒地吐血。 伍孚挣扎着站起身子,想到自己落魄的模样被所有师兄弟看在眼里,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了进去,好在蓝袍中年人低声呵斥道:“还不快把伍师兄扶下来?”这才跑过来两个小道童,搀扶着伍孚,走了下去。 “这位朋友,”杨影枫目光忽然直视那蓝袍中年人,说道:“你的几位师弟都不是杨某的对手,你过来和杨某过过招如何?” 那蓝袍中年人正犹豫时,忽然从不知何处传来一个飘然的声音:“杨少侠若是想见老道,老道这就现身。”话音未落,只见一个身穿淡青色道袍的白须老者出现在面前,手持拂尘,正望着自己。 正是自己在半山崖处见过的那个在读书的青袍老道,只见他缓步走来,口中说道:“老道早知杨少侠前来,在山腰处便出言提醒。谁知杨少侠仍旧执迷不悟,真是让人遗憾哪。” “晚辈见过天星道长。”杨影枫不敢失了礼数,上前恭恭敬敬地行礼。不过说完这句场面话后,他接下来的言语可就不那么客气了:“杨某一向仰慕武当武功,这才特地上武当山来讨教。刚才杨某已经领教了几位武当高足的神功,颇感失望。所以现下想向天星道长讨教一二,还望道长不要让杨某失望。” 武当众弟子听了这番话,都纷纷向杨影枫怒目而视。天星道长却是平和地说道:“杨少侠刚才连连挫败我武当弟子,老道门下弟子无一能及。杨少侠少年英雄,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成就,今后前途不可限量。” 这番话他缓缓说来,不带丝毫怒气,平和冲淡,但却隐隐在告诉杨影枫:你现在年纪还轻,和我较量,还远远不够呢。 杨影枫极为聪明,这番言语中的深意,他岂能听不出来?但是却也不好再说什么,正在此时,忽然只听那中年人上前抱拳道:“杨少侠,既然你想领教我武当武功,那我张惟宜便来做你的对手!” 杨影枫正有力气使不出来的时候,忽然来了这样的一个对手,自然心中大喜,当即拱手道:“张兄,请了。” 天星道长看了看张惟宜,说道:“惟宜,你同杨少侠好好切磋,点到为止,莫要有什么损伤。” 张惟宜向天星道长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杨少侠刚才连战三阵,内力难免有些接济不上。我却一直在一旁休息,若是此时和杨少侠比拼内力,未免胜之不武。” 杨影枫听他说话,心中暗想:你不过是年纪比我大上十几岁,或许内力精深,更胜于我。但是若论剑法,我杨家剑法岂会有输于你?当即昂然说道:“好,张大哥,那你我二人便只比剑法,好好较量一番。” 张惟宜淡淡一笑,嘴角眉梢都显现出非同一般地自信来。这自信的笑,却仿佛是一把火,在杨影枫的心头燃烧开来,让他恨不能立马上前,持剑将张惟宜斩杀。 他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有道童给张惟宜递过一柄长剑来,张惟宜顺手接过,向杨影枫道:“杨少侠,请。” 杨影枫轻笑道:“张大哥先请。” 张惟宜心头冷笑一声,长剑缓缓竖起,高声道:“杨少侠小心了!” 杨影枫一丝不苟地望着眼前的张惟宜,可是不知为什么,张惟宜的身影只动了动,他便觉得有好几个张惟宜同时向自己挥动了手中的长剑。 他第一次感到紧张,连忙挥剑护住门户。 谁知张惟宜身形一闪,长剑连续刺出,均是攻向杨影枫不得不守之处,变换精妙,如一条蛇一般在他身子四周游走。 杨影枫奋力挥剑,想要挡开张惟宜的长剑,但张惟宜似乎早已经算定了杨影枫的出剑方向一般,长剑左一劈,右一削,始终不给杨影枫两剑相交的机会。 杨影枫从未见过如此惊奇的剑法,在气势上已经先输了一筹,再不敢贸然出击,只是牢牢守住门户。 张惟宜的脸上依旧带着自信的淡淡笑容——这种笑容在杨影枫此时看来,简直可恨极了。只见他忽然手腕一翻,反手一剑刺向杨影枫胸口,待杨影枫挥剑欲格挡时,却忽然剑锋一转,剑柄撞向杨影枫手腕。 杨影枫想不到他居然能以剑柄攻击自己,一时慌张,竟然没能躲开他这一撞。只听砰地一声,杨影枫手腕一软,长剑险些撒手。 待他重新握住长剑时,只听刷刷刷刷四声,张惟宜的长剑已然在杨影枫衣服上留下了四个窟窿。这四个窟窿都在杨影枫衣衫上,贴着肌肤,若是刺得稍偏一点,杨影枫便血溅当场了。 “杨少侠,承让了。”张惟宜一面轻轻擦拭着手中的长剑,一面斜眼看着杨影枫,淡淡地道。 杨影枫苍白的面孔慢慢地涌上了潮红,低下了头。他所有的骄傲,所有的梦想,在这一场比试之后,都被残酷的现实打成了粉碎!就凭这样的武功,连一个张惟宜都无法战胜,还谈什么武林第一? 他一时万念俱灰,缓缓向张惟宜施礼道:“张大哥的功夫,杨某领教了。” 天星道长此时上前说道:“杨少侠,你的武功在少年人中虽然已算得上出类拔萃了,但是还欠些火候,若是以后再经历练,必能有所成就。” 张惟宜此时也说道:“杨少侠,我像你那么大年纪时,还没有这样高的武功呢。” 可是,这些话语在此时的杨影枫听来,分明都是对他武功低的嘲讽。傲气的他,可以被人打败,但是绝不能允许任何人说自己武功不行! 他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大殿中站着的所有人,大声开口道:“天星道长,张大哥,待得三年后,杨某再上武当时,定然要凭着自己的一柄长剑,一雪今日之耻!”说罢,只听他一声清啸,手中长剑一抖,登时在大殿的柱子上留下了一道深痕。 “立此剑痕为证,若不能实现此誓言,杨某再无脸面存于世间!”说罢,他收起长剑,转过身,大步流星地去了。 只有武当众弟子还在望着他的背影,默默地不知想着些什么。 第一卷 02 早岁那知世事艰(一) 02 早岁那知世事艰(一) 随着杨影枫的离去,武当山上的大殿安静了下来。刚才不可一世,所向披靡的杨影枫,在大师兄张惟宜手下竟然如此快地败下阵来,让众武当弟子叹为观止。张惟宜从未在众人面前展现过如此精妙的剑法,今日方让众人大开眼界。 天星道长缓缓走到众人面前。他手持拂尘,面色如往常般平静,谁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只听他缓缓开口道:“今日杨少侠的武功,大家也都见识过了。往后的日子里,你们也当更努力才是。” 他这番话说得虽然平和,却比严厉地批评更加让武当弟子惭愧,所有弟子都低下头去,盯着脚尖谁也不敢抬头看师父一眼。 天星道长见众弟子已经知道努力,便挥了挥手道:“大家都散了吧。” 众弟子见师父有令,便纷纷散去了。只有一个人仍旧站在大殿上,没有离开。 天星道长见那人正是张惟宜,便问道:“惟宜,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张惟宜道:“师父,那杨影枫对我武当如此无礼,又坏了我洗剑池的规矩。难道便让他这么容易地走了吗?先是卓非凡,又是他,哼,今日便该让天下人知道,我武当派没有那么好欺负。” 天星道长看着张惟宜,说道:“惟宜,我武当山下的洗剑池,本就是因为武林同道敬仰我武当张三丰祖师的武德,而自发解下佩剑而设置的。若是强求人人解剑,岂不是违背了设置洗剑池的初衷?” 张惟宜眸子中神色一黯,低下头去。 天星道长继续说道:“惟宜,你的天资悟性,原本都是极佳的,武功上的进境亦是一日千里。但是为师始终有所担心。” 张惟宜抬起头来,看着师父。 天星道长忽然反问张惟宜道:“惟宜,我武当弟子练武习剑,所为何事?” 张惟宜先是一愣,随即答道:“我武当弟子习剑为得是强身健体,功参造化,以求返璞归真,达到天人合一之境。” 天星道长缓缓说道道:“惟宜,我便是担心你因习武而起追名逐利之心,反而背离初衷,失去本心啊。” 张惟宜虽然心中颇不以为然,但却是装作一副猛然醒悟的样子,一拍脑门道:“师父,弟子明白了。” 天星道长点了点头道:“你记得就好,先去吧。”说罢,挥了挥手,示意张惟宜离开。 张惟宜再看了看天星道长,这才缓步离开。 杨影枫一个人走在下山的路上,回忆起刚才张惟宜那些自己想都不曾想过的剑招,更觉得自己和张惟宜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 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说三年后要打败张惟宜,可是如今却连这一点自信都失去了。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追上张惟宜呢?若是连一个张惟宜都无法战胜,还拿什么去争夺武林第一呢? 他低着头,走在下山的小道上,心中默默地想。 人是不能和人比的,因为只要和人比,就会感到自己的失败,从而丧失信心。就像是这时的杨影枫,和武当山上的张惟宜一比,心中的骄傲和自信全部都化为了乌有。 为什么?为什么?他忽然想问一问上天,为什么他天天练剑,十年来用功不辍,却如此轻易地就败在了那个叫张惟宜的人的手下? 他抬起头,望向天空。 只见武当山高耸入云,便在自己身后,一级一级的台阶接连不断,在视线尽头消失不见。 他猛然间醒悟了过来,看着山峰,心想:这人生不就如同这阶梯一般,只有一步一步地向上攀登,才能够走到成功的巅峰吗? 那张惟宜虽然现在看来高不可攀,但是只要脚踏实地地向前前进,终有一天,自己是能够赶上他的! 想到这里,刚才几乎丧失殆尽的自信心又找了回来。他转过身来,望着前方,心想:我是杨熙烈的儿子,身体里流淌着的是英雄的血液,岂能这么轻易就向他人屈服? 他冷笑一声,然后快步下山,刚才心中的阴郁已然一扫而空,快步下山。山路虽然险峻,但在杨影枫眼前却是小菜一碟,迈开大步在山间穿梭,掠起的风拂过面庞,立时精神一振。 下了山,便是宽阔平坦的官道了。但杨影枫却在路口停了下来,心想:我从武当铩羽而归,难道便这样回山庄去不成?不,不行,我一定要再闯荡一番,不闯出一点名堂来,绝不回山庄! 打定了这个主意,他索性沿着官道缓步前行,看看还能找些什么事情做。 前方乃是一片树林,树林中有悦耳的鸟鸣,小兽跑动的声音,以及轻风拂过树梢的哗哗声。即便是杨影枫这等追求功名之人,也不免心中一静。 走在森林中的土路上,他的心渐渐放松下来,想起小时候自己在山庄后院的小树林中玩耍的情景。 那是一段多么幸福而美好的时光啊,他可以不承担任何责任,不为了任何事情而整日努力,不得休息。 他忽然好想回到那时候。 只是,父亲的遗言却再一次提醒了他:杨影枫,你背负着父亲的期望,怎么能退缩,怎么可以退缩?父亲死的那一刻,他便已经不再是一个男孩,而是一个男人了,他是杨熙烈唯一的儿子,他必须要用自己的肩膀去扛起父亲未竟的梦想! 便在此时,忽然只听树林中传来一阵聒噪声,紧接着,有人大声呼救的声音传来。 杨影枫第一次遇到可以行侠仗义的机会,心头一热,摁住剑柄,朝着声音的方向跑了过去。 只见四个强盗将一个骑在马上的生意人围住,正要行凶。生意人手无寸铁,此时只能高举双手,口中不住求饶。 杨影枫心中气恼,当即大声喝道:“光天化日之下,岂容盗匪行凶?”说罢,身形如电,化作一道光芒,剑尖寒光泛起,直冲向几个强盗。 那几个强盗都是些稀松平常之辈,哪里是杨影枫的对手?被杨影枫左一剑,右一剑地刺了几剑,很快就抵挡不住。 那领头强盗大声叫道:“风紧!扯呼!”说罢飞身去了。另外几个强盗听到他的叫喊,也都跟了上去。 那生意人见强盗跑得远了,便跳下马来,说道:“少侠,不必追了。” 杨影枫回过身来,苦笑一声,叹了一口气,把宝剑插入鞘中,愤愤地道:“只可惜让这几个小毛贼跑了。” 那生意人却是一笑,向杨影枫道:“那几个小毛贼哪里敌得过少侠的精妙剑法?不过让他们跑了也罢,免得他们的颈中之血污了少侠的宝剑。” 杨影枫从未听过如此赞美之言,不由有些飘飘然,但还是躬身行礼道:“不敢当。” 那生意人一笑道:“少侠何必过谦?今日若是没有了少侠,我恐怕就要死在这里了。少侠是我的救命恩人,有什么不敢当的?” 杨影枫打量了打量那生意人,只见他三十多岁模样,留着两撇胡须,不过整理得却很是干净,看来经常打理。面色微黑,但眉目却是颇为清秀,不像是会武功的模样。 “这位大哥,”杨影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我姓杨,你称呼少侠太可气了,就叫我杨兄弟好了。”他向来骄傲,不过不知为何,却对这个生意人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对他很是不见外。 那生意人笑了笑道:“我姓张,名字叫做张仲天,是浙江的客商。我年纪虽然虚长几岁,但是杨大哥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哪里有让救命恩人做小弟的?还是你叫我兄弟才是。” 杨影枫再三推辞,但张仲天却始终坚持叫杨影枫大哥,杨影枫无奈,只好由得他去。他嘴上虽然不说,心中却觉得很是舒服受用。 两人又说了几句江湖上的奇闻异事,张仲天是在江湖上时常行走的人物,对江湖中的许多掌故了如指掌,都毫不保留地讲给杨影枫听,听得杨影枫对张仲天又是亲近又是佩服。 不知不觉,已经接近傍晚了。 张仲天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忽然惊道:“哎呀,杨大哥,我和同伴约好,今天晚上要在惠安镇见面。现在我得赶快前往惠安镇了。” 杨影枫看了看天色,见太阳马上就要落山,担心地道:“现在天黑已晚,恐怕路上有匪人。张兄弟,要不我送你一程?” 张仲天摆摆手道:“杨大哥,不必麻烦你了。前面多是大路,不会有强人的。而且惠安镇离这里不远,我骑马奔驰,很快便会到的。” 杨影枫还是放心不下,但是张仲天却坚持自己骑马先走,杨影枫只好反复叮嘱几句,还是让他先走了。 张仲天临走时,回头说道:“杨大哥,我就在前面的惠安镇上住店。若是有缘,我们还会再见。” 杨影枫一笑道:“嗯,我们一定还会再见。” 张仲天说罢,挥了挥手,上马去了。 杨影枫望着他的离去时马匹扬起的尘土,心中怅怅地说不出滋味来。他自父亲死后,就再没有和同龄人交往玩耍过。这张仲天是他长大后结识的第一个朋友,说话又很投机。所以和他相处不久,便有了如此深厚的感情。 直到张仲天的身影变作一个小小的黑点,他这才继续向前走去。走了不一会儿,便已接近天黑,杨影枫寻思着找个地方休息。 正想着时,却只听前方的树林中有异样声音传来。他眉头不由微微皱起,右手下意识地去摸剑柄。 蹭地一声,一个人影从树林中窜了出来,快步向远处奔去。 杨影枫心道:这人行动鬼鬼祟祟,见了我就跑,一定有所图谋,可不要伤到张兄弟才好。当即大声喝道:“休走!”说罢挺剑纵身,追了上去。 虽然天色渐黑,但是杨影枫自幼习武,早练就了超人的眼力。他睁大双眼,仔细观瞧,只见那人身着夜行衣,用一块黑布遮住面庞,只露出两只眼睛来,显然不想让人知道身份。 杨影枫心中疑心更起,加快脚步,追上那人。那人虽然脚下远不杨影枫迅速,但是却东躲西藏,左绕右转,如穿花蝴蝶般在树林中穿梭,杨影枫始终无法追上。 杨影枫却哪里是知难而退的人物?当即提起一口真气,奋力追上。 那人并不向大路逃走,反而朝树林深处逃窜,绕着圈子想要摆脱杨影枫却始终无法得逞。眼见他绕了好几个圈子之后,忽然窜进了一处黑洞洞的洞口,就再也不见了。 杨影枫脚尖着地,缓缓落在黑衣人消失的地方,抬眼向洞中眺望。 山洞漆黑一片,不见半点亮光! 杨影枫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虽未曾行走江湖,但也听铁云说过“逢林需小心,遇洞不轻入”的警句,此时不由有些犹豫。 正犹豫时,忽然觉得身边的树木和石头都似乎张开了嘴巴一般,向自己张狂地大叫:“小子,你不敢进来吗?” 杨影枫心头一热,双手握拳,深深吸气,刷地一声,拔出了佩戴的长剑! 在傍晚的昏暗天空中,杨影枫手中的长剑的点点寒光照亮了他俊美的面庞。他就这样手持长剑,缓缓走进了山洞。 第一卷 02 早岁那知世事艰(二) 02 早岁那知世事艰(二) 风声从耳边划过,还有不知从哪里来的奇怪声音不住地响起。 他不敢大意,右手握紧长剑,凝神戒备,左手则摸着山洞的墙壁,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转过一个大弯,他眼前一亮,眼睛因为忽然见到强光而无法睁开。他心中一寒,心想:里面难道有人吗?他不由停住了脚步,侧耳细听。 很快,他的猜想就得到了证明。 只听有脚步声响起,有人问话道:“快快和老子说来,那小子怎么样了?”声音粗豪,看来是个大汉。 杨影枫心中一跳,心想:他说的是什么人?难道是我吗?于是把耳朵往墙上贴的更紧了。 “是,大王。”另外一个声音说道,“小的受大王恩德,纵肝脑涂地亦难以报答。所以这次接受了大王分派的任务以后,自然决定要尽最大的努力去做好……” “尽扯些没用的。”那大汉忍不住呵斥道。他虽是呵斥,但语气中的得意却是掩饰不住。 那声音继续道:“那小子耳朵当真灵便,小的躲在树林中侦查,竟差点被他发现,好在小的心中一直默念大王的训示,这才把他甩了下来……”看来这个说话之人多半便是刚才那个被杨影枫追逐的黑衣人了。不过他把甩开杨影枫和默念那大王的训示联系起来,实在让人哭笑不得。 那大汉继续问道:“他武功究竟如何?” 那黑衣人小心翼翼地道:“那小子年纪轻轻,却是个硬手。大王武功盖世,所向无敌,拿下他自然不在话下。但是小的就是担心大王万一……” 那大汉忽然截道:“不必说了。一个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我龙某还能怕了他吗?你吩咐下去,买通他住宿客栈的伙计,在他的食物中暗下迷魂药。等他一倒,不费吹灰之力便能让这小子束手就擒!” 杨影枫心中一寒,心想:人道江湖人心险恶,看来果然如此。我今日若非追了上来,恐怕非遭了他的暗算不可。 龙寨主根本不知道杨影枫的存在,依旧嚣张地笑着,那黑衣人也笑着说道:“大王果然神机妙算,略施小计,便把那小子收服了!” 众人的声音此时都响了起来:“大王妙计,大王妙计。”最后一个“计”字还拖得长长,很是滑稽。 杨影枫再也忍耐不住,手提长剑,大步转出,冷笑道:“阁下真是智比诸葛啊!” 只见前方摆放着一张虎皮大椅,大椅上一个络腮胡须的大汉翘着二郎腿坐着,正是刚才说话的龙寨主。一旁十余个模样凶恶的强盗在一旁恭恭敬敬地跪着。原来龙寨主仗着武功高强,在这一带称王称霸,向来以土皇帝自居,竟命手下群盗必须跪在地上听自己号令,所以他两旁跪倒了十余个强盗,仿若上朝一般。而在龙寨主对面则跪着一个黑衣人,正是自己一直追逐的那个黑衣人。 龙寨主远远望见杨影枫,见他年纪轻轻,心中不由更是轻视,当即哼了一声道:“既然被你看穿了,那我们便堂堂正正地来比划比划!”说罢一挥手,大声道:“拿我兵器来。” 立刻有两个强盗快步爬起,从架子上取下两把大锤,高高举在头顶之上,哈着腰费力地挪到龙寨主身前,将大锤举过头顶,恭恭敬敬地交给龙寨主。 只见每一个大锤都有脑袋大小,看上去极是沉重,龙寨主顺手拿过,模样十分轻松,看来臂力超人。这么大的双锤,若是砸在颅骨上,非得脑袋开花不可。 杨影枫轻蔑地望着这十余个强盗,长剑在身前凌空一点,笑道:“好,本少侠就奉陪了。” 话音未落,只听耳畔风声响起,龙寨主身形闪动,已经冲到杨影枫身前。他虽然手持沉重大锤,但动作却丝毫不慢。 众强盗齐声高呼:“寨主威武,寨主威武!”声音在山洞中回荡开来,如四重奏一般,更是滑稽。 杨影枫默默观察他出手,心想:此人力大势猛,不可硬抗,当以巧劲取胜。想到这里,脚下步伐变化,不断躲闪,始终不与龙寨主正面硬碰硬地交锋。 十余招过后,尽管众强盗助威的声音依旧高亢不竭,杨影枫却就着山洞中有些昏暗灯火隐约地看到,龙寨主的脖颈上有细细的汗珠渗出。他心想:他兵器沉重,比起我来,体力要远远比我消耗得多。若是再拖延一些时间,他的体力便难以接济,我正好反击取胜。想到这里时,嘴角不由微微翘起,露出得意的微笑。 第一卷 02 早岁那知世事艰(三) 02早岁那知世事艰(三) 正当他暗自得意的时候,只听耳边一股劲风响起,震耳欲聋。眼前黑影一闪,竟有大锤迎面砸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杨影枫自幼练功打下的坚实基础救了他的命——他下意识地向左一闪,躲开了这一锤。 “寨主神威,寨主神威!”众强盗此时见龙寨主使出自己的杀手锏,不由都是嘶喊起来。 原来龙寨主臂力惊人,居然单手将手中大锤掷出,直冲向杨影枫,好在杨影枫及时反应过来,才没有被砸成肉酱。 而大锤在和杨影枫擦身而过之后,居然像长了眼睛一般,拐了一个弯,又飞回龙寨主的手中。 回旋劲! 杨影枫这才明白,原来这龙寨主不仅臂力惊人,内功亦是极强,这才能如此精准地将大锤掷出再收回。 正在他惊叹之时,大锤再一次向杨影枫砸来,杨影枫早有准备,急忙纵身跃起,躲了过去。 龙寨主的两只大锤如同变戏法一般,向杨影枫不断地砸来,杨影枫左避右闪,如跳蚤般跳来跳去,始终没有被击中。 其他强盗都早已经吓得躲到一边,浑身筛糠,生怕龙寨主一个不慎,大锤飞来便把自己砸得脑浆迸裂,但口中阿谀奉承之词仍旧说个不停。 山洞中的灯火在龙寨主的大锤带起的呼呼风声中越来越暗,杨影枫的胸口微微起伏,呼吸渐渐加速,额角渗出了点点汗珠。毕竟连续闪避开对方大锤致命的攻击,也是一件不轻松的事情。 他忽然心中一动,心想:我这样只守不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取胜?不如索性拼上一拼,用巧劲把他的大锤拨开? 想到这里,他暗自开始注意龙寨主出手时的发力,渐渐地找到了规律:龙寨主右手力大,只用右手接锤掷锤。 他此时见又一只大锤向自己飞来,身子一飘,身在空中,接着双脚蹬地的力量,宝剑刷地出鞘,寒光一闪,在大锤边缘轻轻一蹭。 他这轻轻一蹭,已经将大锤的运动方向改变,本来大锤将飞向龙寨主的右侧,他正好可以用右手接住。但这样一来,大锤直奔龙寨主的左侧,龙寨主非要用左手接不可。 龙寨主只见大锤飞近,想要移动步伐已经来不及了,只得勉力伸出左臂,左手使劲,想要握住锤柄。 但是他左手力气远不如右手,虽勉强接住了大锤,手腕却被大锤一顿,扭伤了手腕。 他只觉得手腕生生疼痛,显然受伤不轻,心中暗暗咒骂杨影枫。正在这时,却见自己掷出的另外一柄大锤,竟已落在了地上。 原来杨影枫有了上一次成功以巧劲拨动大锤的经验,这一回胆子更大起来,见大锤飞来,早已经算定了飞行的线路,长剑向上一挑。 他早已暗暗运气,内劲激发,只听他清啸一声,剑尖有淡淡的红光射出,竟然如耍杂技一般,生生将大锤停在了剑尖。 所有喝彩声和阿谀奉承之声瞬间止歇,洞中瞬间安静了下来,静得可以听到针落在地上的声音。 龙寨主行走江湖多年,从未被人夺去大锤。没想到竟然在这个俊秀的年轻人手上栽了跟头。 杨影枫一只手提着长剑,剑尖上那一柄硕大无朋的大锤不停地滴溜溜地旋转着,在暗淡的灯光下,远远望去,竟像一只南瓜。 杨影枫另外一只手插在腰间,神态潇洒而轻松,笑道:“龙寨主,这是你的大锤,这就还你!”说罢,剑尖一抖,红光喷发而出,如火山爆发一般,将大锤推向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只砸向龙寨主身前。 龙寨主望着那红光,惊道:“烈火情天!想不到十年后,杨熙烈居然有了传人!”话音未落,大锤已经要砸向头颅,他急忙闪身避开。 只听砰地一声巨响,大锤砸入石壁。石壁虽然坚硬,却仍被砸出一个大洞来。 山洞中的灯火一起摇曳,地上投射出来的长长人影也随着灯火的摇动而摇摆不定。 扑地一声,灯火全部熄灭了。 第一卷 02 早岁那知世事艰(四) 02早岁那知世事艰(四) 所有人的眼前都是一阵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了。杨影枫不由自主地提起长剑,守住门户。 “杨少侠神功盖世,我等佩服。”此时,龙寨主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态度瞬间变得谦恭。只听他说道:“龙某绝不是杨少侠的对手,也不愿意与杨少侠为敌。我们化敌为友如何?” 群盗纷纷叫道:“杨少侠,你是江湖上有名的少年英侠,岂能和我们这帮小毛贼一般计较?大人不记小人过,你就饶过我们了吧!” 杨影枫听罢冷笑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龙寨主又道:“杨少侠,现在黑暗之中不便动手。不如你我各退三步,然后我下令重燃灯火,如何?” 杨影枫心想:如今看不清楚对手的位置,不便动手,不如重燃灯火,再来交战。而且即使龙寨主反悔,自己退开三步也不会有什么后患,当即便道:“好。”说着迈开腿来,向后退去。 当他退到第三步的时候。只听砰地一声,他手中长剑被打落在地,紧接着,一个大罩子从天而降,将他笼罩其中。 随后有灯光亮了起来,众强盗从各个角落现身,将杨影枫团团围住。这一伙强盗,居然足足有七八十人之多。 龙寨主重新提起他的两把大锤,得意地走到杨影枫面前,哈哈笑道:“杨少侠,你和龙某比,终究还是太嫩了啊。” “寨主果然威风,灵机一动,便让这小子束手就擒。”“那小子萤火之光,哪里能和寨主的皓月之华相媲美?”一时间,群盗纷纷大唱赞歌,奉承之言不绝于耳。 杨影枫想不到这后退三步之中,居然隐藏着这样一个阴谋。他从小到大,还未曾被人如此欺骗,不由咬牙切齿,恨声道:“姓龙的,你有种便与杨某光明正大地决一死战,在背后耍这等阴谋诡计,算得上什么英雄好汉?” 龙寨主显然心情不错,被杨影枫如此无礼地辱骂,依旧笑着说道:“杨小兄,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江湖上的英雄好汉,早就销声匿迹了。你爹爹不是大侠客吗?上官飞龙不是大侠客吗?可是他们如今都在哪里?” 望着眼前龙寨主可恨的嘴脸,杨影枫忍不住双手紧紧地握紧了拳,他是那样地用力,那样的愤恨,以至于双手指甲都陷进了肉里,流出鲜红的血来,却浑然不知。 他从小信奉的,被认为绝不会有错的价值观,在这一刻,第一次受到了冲击。冷冰冰的现实告诉他:这个江湖所需要的,绝不仅仅是一腔热血。 “啊!”他忍不住大声叫了出来,如痴如狂,在山洞中回荡开来,动人心魄。 一个少年剑客,就在陷阱之中,大声地怒吼,英俊的眉目狰狞起来,白皙的面庞开始变得潮红。他曾经的梦想,孜孜的追求,都被这囚笼困住,无法实现。 折磨一个有理想的人最好的办法不是杀了他,而是让他的理想无法实现。 爹爹的遗愿还没有完成,难道就要死在这里吗?杨影枫不停地问着自己这样的问题。他是多么想就这样震断自己的心脉,一死了之,不再受强盗的围观,寨主的羞辱,但是他却不能……不能…… 龙寨主看着几乎要陷入疯狂的杨影枫,忽然起了一丝善心,走上前来道:“杨少侠?” 杨影枫昂着骄傲的头,理也不理。 他却是耐着性子,继续道:“杨少侠,你武功高强,本是大有作为之身。若在这里丧命,实在太不值了。” “你若是归顺了我们,从此跟着我们大伙儿一起打家劫舍、占山为王,吃香的喝辣的,你觉得如何?” 就这样从此自甘堕落,在这群强盗中混迹,了结自己的一生?杨影枫不断地这样问着自己。晃动的灯光划过他的面庞,冲击着他心底最后的防线。 自己不能加入强盗团伙,也不能死,绝不能死。 他咬着牙,握着拳,目光空洞地望向前方。心中却有无数念头不停闪过,自己此时已走到了路口,下一步,究竟要往哪里走? 如果不加入强盗团伙,等待自己的,很有可能是沉重而冰冷的大锤。 他仰头向天,心底不停地呼唤:爹爹,娘亲,你们若是在天有灵,给枫儿指一条明路吧。枫儿现在实在为难,实在为难啊。 他的头顶,并不是苍穹,而是冰冷的石头。冷冰冰的石头上。只有点点红晕闪过,那是摇曳的灯火。 他望着灯火,眼珠转了一转。 在这一瞬,这个年轻人,这个那般年少轻狂的年轻人的心头忽然划过一个念头:我可以假意加入,等获得了他们的信任,再想办法离开。 想到这里,他打定了主意。 第一卷 02 早岁那知世事艰(五) 02早岁那知世事艰(五)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量不去理会自己良心的拷问,他看着龙寨主,缓缓道:“龙寨主,我愿意加入。” 龙寨主见杨影枫之前状若痴狂,如今却忽然神色黯淡,向自己服软,想必是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害。他得意地点头道:“好,杨少侠,只需你立一个从此与我们甘苦与共的誓言,我便放你出来。” 立誓,快立誓啊。杨影枫的心头,有一个这样的声音不断地呼喊着,他的嘴巴却无力地张开,喉咙似哑了一般,发不出声音来。 “杨少侠,快说啊。”龙寨主不由催促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是那样的年轻,是那样的有天赋。这样一块璞玉,若能够握在手中,将来他在江湖上也可以昂首挺胸地行走了。 “我……我杨影枫对天发誓,”杨影枫不敢相信,这竟然是自己的声音,但是这声音却的的确确地出自他的喉咙,而且在一字一字地继续着:“从此投在龙寨主麾下,对龙寨主忠心不二,绝不动摇。” “好,好。”龙寨主哈哈大笑,挥了挥手道:“来人,把笼子打开,放杨少侠出来。” 只听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扣住杨影枫的大罩子被缓缓地打了开来。杨影枫得了自由,缓步走出,走到龙寨主身前,深深下拜道:“龙寨主救了杨某性命,杨某感激不尽。” 龙寨主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伸手扶起杨影枫道:“枫儿,以后你便是我们蛟龙寨的人了。” 杨影枫当即答道:“是,龙寨主。杨某以后定将与蛟龙寨的兄弟生死与共。” 龙寨主心情大好,当即下令道:“来人,给我取酒来。今晚杨少侠入伙,我们不醉不归啦。” 很快就有小喽啰端着酒坛走了上来,给龙寨主倒了一碗,紧接着便走到杨影枫身前,给杨影枫倒酒。 蛟龙寨中有如此多的老资格强盗,可是那小喽啰居然第二个给杨影枫倒酒! 杨影枫却心安理得地坐在位置上,端起酒碗来一饮而尽,高声道:“龙寨主,好酒,好酒!” 龙寨主喝过了酒,兴致大起,大声叫道:“杨少侠好酒量!来人呐,再给杨少侠倒上一碗!” 就这样,杨影枫连喝了三碗酒,苍白的脸庞变得红了起来,刚才的愁苦烦恼,都在这酒精的刺激中渐渐被遗忘在脑后。 若是就这样,在这伙强盗中享受荣华富贵,过上一辈子…… 他尽管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思绪,但这样的念头却如同跳动的灯火一般,在他的心中不住地翻腾着,冲击着他最后的道德防线。 (亲们 麻烦迅速提高点击率啊 等到上架了 我的更新速度会很快的 FIGNTING) 第一卷 02 早岁那知世事艰(六) 02 早岁那知世事艰(六) “你们在酒里加了什么?”龙寨主忽然大声咆哮起来,他只感觉浑身的内力都在一瞬间离体而去,膻中气海空空如也,手脚都软得如吸满了水的海绵,无法提起半分。 “大王,”一个个子不高,麻子脸,带着阴险微笑的强盗缓缓站起来,看着龙寨主,开口说道。 “贺老六!是你!”这几个字从龙寨主的牙缝中一个一个地蹦了出来,恨恨地道:“想不到你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居然包藏如此祸心!” 贺老六嘿嘿冷笑数声道:“我的大王呦,你这可就错了。想要谋害大王的不是我,”他顿了一顿,环视四周群盗,续道:“而是这里的每一个人。” “你们说,贺某说的话,是也不是?”贺老六丝毫不惧龙寨主瞪着自己的目光,走到龙寨主身前,向群盗大声发问。 “是。” 想不到群盗竟如此众口一心地响应贺老六的反叛,龙寨主一时有些着慌,他武功超群,向来被奉为神明,有着超然的威信,这才敢如此作威作福。但今日居然会面临如此大规模的背叛。 不过他毕竟非同常人,迅速镇定了心神,强撑着身子,扶着椅子的扶手站了起来。他个子比贺老六高了半个头还多,居高临下,向贺老六怒目而视,大声道:“众位兄弟,你们跟了龙某这么多年。若非龙某技压群雄,你们岂能有今天的安乐可以享受。若是没有龙某,你们跟着这姓贺的,还能够和棕熊洞的人抢地盘吗?你们还能躲得过官府一次又一次地追杀吗?”他说起自己曾经的辉煌历程,不由精神一振。 “够了,”一直坐在龙寨主左首的强盗猛然推翻了桌子,一跃而起,看着龙寨主大声道:“姓龙的,我承认你武功远高于我们,你一个人能打败我们在场所有人。但你却从来没有给过兄弟们一点地位,寨中大小事情,全部都是你一人决定,兄弟们连一个屁都不敢放。谁若是敢对你有丝毫的违拗,你便挥鞭相向。姓龙的,你把我们当你的兄弟看吗?” “说得好!”龙寨主右首的强盗也将桌子推倒在地,指着龙寨主鼻子,肆意道:“兄弟们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加入了蛟龙寨,便是因为不愿意受州县官员的盘剥和地主的欺压。可是如今到了你手下,你却更加不把我们当人看!不但要跪着听你的吩咐,还要去肉麻地说那一套奉承你的阿谀之言!”他的身子因为过于激动而颤抖着,眼角伸张几乎便要裂开,继续骂道,“姓龙的,如今我们宁愿跟着贺老六去上断头台,也不愿再侍奉你一天!” 贺老六上前一步道:“大王,你视手下如草芥,失去了人心。又在今日放松了戒备,给我机会。这原是你自作自受,怪不得旁人!” 龙寨主心中此时已然做了决断,如今叛乱的形势已成,自己唯有先发制人,擒住领导叛乱的贺老六,再以利益诱惑,分化其他叛乱的强盗,才可以将叛乱平定。 想到这里,他猛然扑上一步,一把掐住贺老六的脖子。他虽然内力尽失,但若猛力一掐,还是足以把贺老六的脖子掐断。 贺老六万万想不到他居然出此险招,急忙向后退去。他脚下不稳,一个踉跄摔倒在地。龙寨主强撑着身子,踏上一步,一脚踩住贺老六的胸脯。 贺老六大为惶恐,连连叫道:“大家快一起上,把那姓龙的杀了啊!快啊,快,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群盗虽然对龙寨主积怨已久,但毕竟都领教过他的神威。此时见他虽然内力全失,却依旧能轻松将贺老六制服,一时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动弹。 龙寨主环顾四周,见杨影枫仍站在一旁。他是新加入的人物,与贺老六等人没有瓜葛,武功又高,若是他此时能站在自己一方,胜算定然大增。想到这里,龙寨主便叫道:“枫儿,还不快帮我平叛!” 杨影枫见群盗忽然起了内讧,也不知该帮助哪方才好,一直愣在原地。此时听龙寨主的呼唤,心却猛地一沉。 原来龙寨主平叛顺利,竟得意忘形,用如此口气和杨影枫说话,立时刺激到了杨影枫。昔时被龙寨主困住,被迫入伙的屈辱登时涌上杨影枫心头。他紧紧握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剑柄。 龙寨主只道他愿意相助自己,更是得意,又叫道:“枫儿,快快帮我把这些反贼尽数除去,我一定重赏于你。” 杨影枫神色一冷,射出的寒光让所有人都直冷到了心底。他低喝一声,挥剑纵身,兜到龙寨主身旁。 “枫儿……你……”龙寨主此时才反应过来,明白了杨影枫究竟要做什么,他心中懊悔,但却已无法挽回。 “我待你不薄,为何害我?”龙寨主背心一凉,长剑穿胸而过,鲜血从胸口中喷涌而出,用最后的力量嘶吼道。 “你迫我入伙,这就是对你的报答!”杨影枫双目圆睁,大声喝道。 然后,他拔出了沾满了龙寨主鲜血的长剑。他之前虽日日练习剑法,却从未杀过人。若非龙寨主再三相逼,他也绝不会对龙寨主如此恨之入骨,以至于在骤然间有了杀他的决心。 他望着龙寨主倒下的身体,不由有几分同情涌上心头:龙寨主虽然不仁,但刚才临危不乱,镇定自若,控制住叛乱首领,震慑群凶的气势却让他大为钦佩。可这样的一个人物,竟然连一群稀松平常的强盗都无法统领,最后落得个死于非命的下场,实在令人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