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一个人的理想国 一个人的理想国 一个人的理想国文/林中小舞《原谅我荒唐过往》讲了一个精彩却悲伤的故事,从这篇小说里面,我们可以看到痛苦的过去,沉沦的现在,绝望的未来。还有不断背叛的爱情——或许很难找到爱情。这还不够,作家又在最后让这种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沉沦更进一步,主人公林木患上了可怕的性病。强烈的因果报应的宗教色彩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然而和其它同类小说截然不同的是,作家没有给我们指出一条在当前道德崩溃的社会中获取哪怕一丝愉悦的道路。他只是像个隐形人一样,冷漠地指着前方:你看,这就是没有信仰的生活。 无论如何,阅读这样的故事会多少有点不爽,但是我们很难回避,因为他讲的都是事实。它们每天都在我们的身边发生着,不是吗?浮躁的中国社会,原本的无声处起惊涛,世俗的中国文明在快节奏的现代文明冲击下,一切堡垒都被攻破了,包括这片土地孕育的任何一种信仰。每个人都是林木,也都是萧寒和罗可。还有郭明慧,她的形象也在那些耸立的写字楼窗口若隐若现。人们没有了精神追求,哪怕外来的神也无法拯救我们。 于是林木自我毁灭的行为是多么的合情合理,他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现实符号,代表着无数个试图冲破心墙的男人。我们的内心都能找到那堵厚重高大的墙,还有林木的影子,他时不时会蹦出来在我们耳边说:喂,这不就是你吗? 这就是《原谅我荒唐过往》的价值所在,它看似用一种流行的堕落的笔法创造了一个风流故事,实则在用最简单真实的形式向我们示警。“高楼没有窗户也没有门,仿佛用棺材一层层垒起来,每个棺材里都躺着一具死人。”不能接受的过去和无趣的现在让主人公产生了幻觉和逃避的欲望。真相以噩梦的方式一遍遍地在读者眼前片断式展现,它触目惊心的程度远远超过了林木和他的三段有始无终的情事。 许多作家都喜欢将童年阴影做为解构荒涎生活的一把锐利的手术刀,近两百年来,它流行极了,好像每个作家都必有一段不幸的过去。而如你对某一段记忆不堪回首,则像是就有了成为作家的借口或资历。似乎早年境遇的微妙不同,会让一个人成年后面对复杂社会的态度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足以让一个人或上天堂,或下地狱。但无法改变的是,我们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理想国度,它必是美好的,幸福的,没有瑕疵的,甚至于我们投入一生的赌注都在现实中寻不到它的一片衣角。 林木从一出场就在内心捆绑着痛苦的少年记忆,在他的生命里死死地纠结,影响着他在人生关键时刻的选择。就像那个噩梦中频频闪现的毒蛇,缚住了他成为一个“完全正常人”的努力。这把无法摆脱掉的枷锁,让他杀掉了自己本该幸福的爱情,吸食毒品一样迷恋上了沉沦与堕落,就像被蜘蛛网困住的昆虫,越是挣扎呼吸就越是无力,最后干脆任凭处置。 创造这样的一个人物,作家需要很大的勇气。现代的读者喜欢风花雪月,数夜风流,但绝少有人接受这么一种炼狱的旅程。这不像是原谅我荒唐过往的花花世界,倒像是有关于惩罚与反思的宗教式寓言。所以我想说,刘少言写了一个不取巧但却足够真诚的故事,他希望人们看到的主人公真实的内心,而不是他颠狂的行为。同时,反喻了自己期望的理想国度,这是刘少言一个人的理想国——健康的过去和完美的未来,以及善良和纯洁的人性。与此格格不入的则是小说中不断出现的童年阴影和各种光怪陆离的幻象,在我看来,这像极了余华擅用的暴力情节对小说正常行文的撕裂,反而制造出了格外炫丽的语言美感。 刘少言绝不是语言大师,但他的确是一个叙述高手。他知道幻象对于这类故事的重要性,也极其明白如何清晰地表现主人公荒涎的内心世界。林木无比渴望过上心态健康的生活,获取事业和家庭的双丰收,这是唯一可以确定的,尽管他从一开始就与他的理想背道而驰,可直到小说结束,这一抹纯真的愿望依然能在他的身上得到体现。这就是生活的荒涎之处,我们实际的选择并不一定符合内心对人生的设定,恰恰相反,我们总是习惯于背叛自己,哭泣着抛弃美丽和纯真,微笑着拥抱丑陋和放纵。可是,每个人都没有错,被神化的造物主也没错,也许它也是受害者。是的,我们越是歌颂善,对恶就越纵容;越是追求克己复礼,放纵的身体和背叛的灵魂就越不受控制。 作家揭开了生活荒涎的面纱,让人们发现它距离我们是如此之近,甚至触手可及,我们稍不小心就能够成为林木,而且我们很多人已经像林木一样生活了许多年,并且一次次地错过了拯救自己的机会,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需要任何拯救。我同情林木,也尊重林木,他一直在进行自我修复,然而,那个有关于童年阴影的秘密没有给他摆脱的权利。 加缪的《局外人》和塞林格的《麦田里的守望者》都为我们展示了一个荒涎的世界,那个在母亲的葬礼上微笑的男孩最后被以道德的名义处死,那个离家出走的少年不过是要找到一个可以存放真我的空间。他们都与现实格格不及,但却又无比真实。刘少言的《原谅我荒唐过往》并没有遵循同样的表现逻辑,而是以更极端的叙述对一个人的内心理想和生活行为的背离进行了夸张的对比。刘少言的故事并不像前两者那么流畅,可是却更显真实,语言简洁,叙述老道,对内心的刻画更加细腻。它和我们的生活是重叠的,每个人都是杀死自己的凶手,埋葬了我们的可爱梦想,只留下了森严的道德、虚伪的善良和永无止境的迷茫之旅。 一 厌倦 一 厌倦(一) 原谅我荒唐过往刘少言著这个世界很美好,值得我们为之奋斗。 ——海明威(美) 一厌倦"阿飞虚弱地躺在超仔的怀里,鲜血从按在腹部的手指间冒出来。阿飞笑着说,你知不道有一种鸟,没有脚的?他的一生只能在天上飞来飞去,飞累了就在风里睡觉,一辈子只能落地一次,那就是他死的时候。我这一生都不知道还会喜欢多少个女人,不到最后我是不知道哪个才是我最喜欢的。"无脚鸟落地了,它死了。泪水模糊了林木的视线,他闭上眼睛,躺在床上。张国荣那张神经质、落寞的脸幻化成风,静静地流淌于卧室。城市就是阿飞心中的女人,如同河滩上搁浅的鱼,它会死,失去鲜泽,不久便腐烂,发出恶臭,再也无法让阿飞呆下去。 这个南方小城,已经霉烂。 "他和朋友穿过林荫大道,林荫道很凉爽,微风习习,路面点缀着斑驳的阳光。他们折进一条小路,路边繁花点点,飘着缕缕清香。小路尽头处,眼前忽地开阔起来,是个小广场。一栋栋高楼,以广场为轴心,呈扇面排列往外散布。高楼一排一排的,在楼与楼之间,种满了长着葱密叶子的大树,似乎是高楼刻意隐藏自己。他穿过广场,走到两栋楼之间,仰起头看楼。这些楼的外墙砖还很新,似乎是刚砌的。如果不继续往上看,这楼毫无特别之处,和其他地方的楼相差不大。看到顶端的天台时,便惊奇了。天台上,建有大量的烟囱,烟囱里冒着徐徐的烟,烟囱被熏黑了,斑驳不堪,一如乡间那些破旧古老的平房的烟囱。他又从高楼的顶端往下看,这下他完全惊呆了,所有的高楼都没有扇窗户、也没有一扇门,仿佛这些房子是用棺材一层层垒起来的。他越看越像,越觉得每个棺材里,都躺着个死人。他紧张地看看四周,和他一起来的朋友不见了,四周空无一人。他慌乱地朝外跑去。穿过偌大的广场后,他惊喜地发现,出口处有个小屋子,小屋子里坐着个看门老头。他问,这里住了些什么人。那看门老头说,死人和活人一起住。" "他无力地捶打着面前高他两头的男人,那男人赤裸着上身,肌肉发达得跟电影明星施瓦辛格一样。他在打,一直在打。然而他拳头击打的力量却是那么微弱,就如微风吹着他的胸膛,那男人眼睛都不看他,一直向前,挺着胸膛,他却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他恐惧、绝望地瘫坐在地上,看着那个强健的背影,往前方走去。" "蛇。 满地都爬满了蛇,它们色彩班驳,光彩夺目。他无处下脚,蛇占领了所有地方。他颤抖不止,他最惧怕的动物就是蛇。" "他和父亲行走在一条通往乡间的小道上,他们高兴地聊着天。天气很好,阳光灿烂,凉风吹拂。他们走到一个转弯处,那转弯处正好是片洼地,从这可以看到一座水库,水库不大,水很少,仿若一滴泪水落于万年青树叶上,透彻、幽蓝。忽然,一群接一群的乌鸦飞过天空,没一会儿,遮天蔽日,空中犹如流动这黑色的水。带着尸体腐烂气味的风裹挟着尘土,扑面而来。水库里的水往上涌,浑浊不堪的水迅猛地朝他们父子漫过来。他们被浑浊的水淹没了,水似乎不是水,而是泥浆,他慌乱地用手摸父亲,父亲刚才就紧靠着他行走,而此时,他却什么都没摸着,父亲不知道去哪了。" "母亲突然病了,她像只蛇一样蜷缩在床的最里边。床的一侧紧靠着墙,母亲侧着身,背脊紧紧贴着墙,被子盖着她的脸。他走到床前对她说,我背你去医院。她说,不,等隔鄙的叔叔来,他比你气力大。她语气软绵绵的,却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固执。他不由分说,把母亲背在了后背上。母亲的身体软绵绵的,跟只要死的蚯蚓。去镇上医院要经过一条小河,他常去小河边钓鱼。他反过头看了看母亲,母亲的脸呈粉红色,这让他很兴奋,感觉母亲就是只鱼最喜爱的蚯蚓,他是去钓鱼的。 他兴奋地跑了起来,母亲在他背上颠簸着,她时不时扭动身躯,柔软的身体摩擦着他的后背,最容易让鱼儿上勾的是没死透的会扭动身躯的蚯蚓。母亲说,叫你别背,你却要背,难受死了。等隔鄙叔叔来,多好!瞧你累成这样。 河就在眼前。 远远看去像个墨绿色的带子,带子周围绣满了嫩绿色的树。河越来越近,桥的栏杆越加清晰地浮现。不一会儿,他就来到了桥头,穿过桥是去镇上的路,向右拐长满树的河堤是去钓鱼的路,他站在桥头顿了顿,气喘吁吁,眼睛往右看了看,他看到他常钓鱼的位置,离桥头500米左右的柳树下,那里有很多红色的鲤鱼。母亲说,累了吧,那就歇一下。母亲的声音,让他想起母亲不是粉红的蚯蚓,他不是去钓鱼,而是送母亲去医院,她病了。 他放慢了步子,背着母亲行走在桥上。 阳光好极了。被水波揉碎的阳光在水里荡来荡去,跟坐在晃荡的秋千上似的。鱼儿躲在秋千下游来游去,粉红的鲤鱼,银白的鲫鱼,绿色的草鱼…… 母亲又说,没气力了吧。你的脚步都慢了。早说了,等隔鄙的叔叔来。他的气力大,肩膀也宽,在他的背上,就跟躺在船里,舒服极了。母亲没气力的话语里,有股淡淡的甜蜜,那股微弱的气流使得他心里升腾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似乎他是只被蜘蛛网困住的昆虫。他奔跑了起来,故意甩开步子,摇晃起来。走过这条不足三米宽的村道,穿过村子或者绕过那个村子,再走500米左右的村路,就到达公路了,公路上有去镇里的三轮车。 到了选择是穿过村子还是绕过村子的十字路口时,他毫不迟疑地选择了穿过村子,因为穿过村子的路不只好走,而且近。那条绕过村子的路,只不过是条狭窄的田梗,他曾见骑自行车的孩童翻倒在水田里,浑身湿透,粘满了泥,那狼狈的样子想到都让你觉得很好笑。哭丧着脸,嘴里嘟囔着,回家又要挨母亲的骂或是打了。他们之所以选择走那田梗,是因为村里有嚎叫的凶狗,让他们胆战心惊。母亲意识到他们走的是是穿过村子的路时,他已经走过10米以上了,她摇晃着身躯,尽管力量不大,但虚弱的她能使出这么大的劲,他想她该是用尽了她的力量。她说,走另外条路。他说,这条路不是更好吗?她用命令似的口吻说,走另外条路!他说,这条路多好,又平又近。她说,走另外条路!语言更加坚决。他问,为什么。她继续重复那句话,走另外条路。他没理她,继续走他的路。她挪动着身躯,抱着他胸的手松开了。她说,我下来。虚弱的她坚决异常,他只好扭转了身子,往回走,走田梗。她又把手抱着他的胸。她喃喃地说,隔壁叔叔每次背她去医院,都走田梗。母亲的话像针一样刺疼了他,那时他真想把她扔进水田里算了。 一 厌倦 一 厌倦(二) 他背着母亲小心翼翼地走过田梗,不远处的公路就在眼前,公路上各种车"轰""轰"地跑来跑去,它们好象急冲冲奔跑在干枯的黑色树干上寻找食物的甲壳虫。一辆披着军绿色棚布的三轮车朝镇子相反的方向奔去,他随意地招了招手,如果三轮车上没载客人的话,它有可能折回去。没想到这一挥手,却挥出意向不到的麻烦。它慢慢地缓了下了,然后扭转了头,然而当他们走到公路边时,一辆往镇子方向的三轮车停在他们身边,三轮车的车头里钻出一个人头,问他们去哪里。他说,去镇里。三轮车夫说,上车。当他背着母亲走到三轮车后面,准备上车时,那刚被他拦下的折回的车急忙赶了过来,停在了他面前,从驾驶室跳下一个粗壮的男人,吼着说,先拦了我的车,你怎么坐那辆车?前面三轮车的司机听了后面的动静也跳了下来,这是个满脸肥肉的男人,他朝那个粗壮男人说,都上我车了,你要截客?什么道理?粗壮男人指着他说,他是先拦我车的。满脸肥肉的男人说,他们都上我车了,还有什么可说的。满脸肥肉的男人一边说一边帮着他把母亲往车上送。粗壮男人见他母亲进了车里,着急了,拉着他的衣襟说,你不能上去!你都先拦我车了,不然我也不会折回来。他的样子很凶,语气很霸道。粗壮男人把他推到一边,然后走进三轮车,没等他明白怎么一回事时,虚弱的母亲已经被他拉下了车。被拉下来的母亲瘫坐在炙热的柏油路上。她是否也会如蚯蚓一样痛苦、绝望、狂乱地扭动身躯?他无法顾及。他朝那粗壮男人的眼睛就是一拳,接着他的鼻子,眼睛,胸口,纷纷砸来铁样坚硬的拳头,他被那粗壮男人打得头晕眼花。他慌忙捂着流着滚烫鼻血的鼻子,闪到了路的最边上。那粗壮男人吼着说,娘娘的!还有敢打老子的?老子今天就搞死你!他那气势汹汹的样子,让他胆战心惊,他步步紧逼着他,一拳又一脚朝他猛攻过来,他无法招架,慌忙地逃开,心想如果不走,非得被他弄死。于是他拔腿便朝镇子相反的方向跑去,不顾瘫坐在地的母亲。那粗壮男人见了奔跑的他,没有停下来,紧紧追着他,还好他没他轻盈,他逃到认为比较安全的距离时,指着地上瘫坐的母亲朝那个肥胖男人说,把她送到医院去,到时我会给你双倍钱的。那个粗壮男人不管他的三轮车,还是拼命地追他,嘴里不断重复吼着,今天我不让你断条胳膊断条腿,你甭想逃走。娘娘的。他捂着流血的鼻子不顾一切地逃,血从指间流出来,时而飘落在地上时而飘落在他的衬衫上,那粗壮男人在追他……" …… 林木从这些噩梦中惊醒后,打开灯,光照亮了整个房间。恐慌依旧停留着。鬼魂、恶魔在窗户外,化做一袭袭白衣,要么在空中飘荡,要么挂在门框上;长满蛆虫的尸体横在门口。一些时间后,林木的恐慌缓和了些,他爬起来,打开电脑,上QQ。他想尿尿,然而恐慌依旧没完全散去,他不敢打开房门去卫生间,卫生间和卧室只有一墙之隔,开门转个身就到了,腐烂的尸体它还卧在门口、空中还飘荡着白衣、莫名的恶心物会忽地从大便器里蹦出来。窗户是关着的,厚重的窗帘遮盖着。QQ好友的列表上,人头像都是灰色的,没个人在。于是他进了"一夜激情"聊天室。半夜了,聊天室里却热闹非凡,这是"臭虫"的世界,喧嚣着。"臭虫"是种昆虫,一种具备超交媾能力的昆虫,它们的一生便是交娉的一生,它们不分时间、不顾交媾对象,就连交媾的位置也不顾,它们的精子随意喷薄,在对方腹部、对方的背部、对方的臀部,甚至对方的头部。它们每次射出的精液量是惊人的,若是把它们变成我们人类体积这么大的话,那意味着,每射一次,它们的精液能装满一脸盆。聊天室的QQ昵称,便可略见一斑,"一夜七次狼"、"寂寞少妇"、"等待灿烂的玫瑰"、"猛男"、"荡妇"、"迷乱"、"午夜尖叫"、"来搞我吧""有了快感就喊出来"、"纯情少女"、"熟女"……聊天内容要么是询问所在城市、年龄、电话号码,要么就在聊天室里调情,甚至用文字做爱,一旦聊天室里有一对文字做爱的,其他人一拥而上,集体狂欢。 林木在这个聊天室里结识了"燃烧激情",先是在聊天室,一些日子后,便加了好友,文字挑逗,视频做爱。这样些日子后,"燃烧激情"邀请林木,去她所在城市,来个真枪实战。他们用文字、用电话,描述着实战的场面,那场面时而唯美柔情、温馨动人,在节奏动人、优美的爵士乐里,在散满玫瑰花瓣的浴缸里,在红酒、烛光里;时而激情澎湃、春情涌动,在波浪一浪盖过一浪的海边沙滩上,在平静如镜的湖里小舟上,湖水荡漾开来,舟儿摇晃起来;时而放浪不羁、野趣十足,在公交上,在试衣间里,在公共厕所里,在阳台上,在天台上。"燃烧激情"所在的城市正是林木想去的,林木的网恋恋人萧寒也在那。 二 初来大都市 二 初来大都市 二初来大都市火车站出口处锈蚀了的铁栏杆,围满了接站的人。"燃烧激情"说过,她接站时会穿一席白色长裙,戴一副GUCCI大眼镜。那个鹤立鸡群的就是她。林木提着行李,四处观望,却没见"燃烧激情"的身影。他拨打她电话,"嘟嘟"几声后,传来的却是对方已停机。现在不是节假日,然而候车广场人群拥攮,不时走过一两个保安或是警察。他并不着急,就算"燃烧激情"耍了他,他还可以找萧寒,他对萧寒很有把握。他尽管对拥挤的人群没好感,然而这个城市的新鲜、陌生的气息,抵消了他对人群的厌倦。他游荡在人群中,恍如鬼魂不被人意识到。天色逐渐暗下来。他伸进衣兜里摸电话,摸遍了所有衣兜,只找到一张来时的火车票,手机、钱包都不见了。钱包里可是他全部家当啊,现金、身份证、银联卡。他是个不记任何号码的人,连自己的都不记得。这差不多断了他寻找帮助的所有途径。 天已拉上了帷幕,霓虹灯、路灯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亮了。 他如丧家之犬一样游荡在这陌生的城市。夜幕慢慢降临了,他茫然无助地游荡着,现在唯一的希望是找点钱,去上网,网上或许"燃烧激情"在,萧寒也可能在。 天桥下,坐着一个一条腿的乞丐,摆着个破碗,破碗里放着几枚硬币,硬币在昏黄的路灯下,闪着光芒,乞丐的脸模糊不清。林木站立在破碗边,他望了望四周,50米以内没个行人,他邪念一生,慌忙地把破碗里的硬币往手里一倒,撒腿就跑。乞丐忽然长出了另外条腿,边追赶着,边大喊着"抢劫啊!"。奇怪的是,路上的巡警并不如人们往常所描述的,要么寥若晨星,要么置若罔闻。林木被巡警冯青逮住了。冯青对林木拳打脚踢,林木倒了,倒了后,冯青再踢了一脚蜷缩在地的林木,林木痛苦地呻吟了声,冯青骂了句,狗日的,这么不经打,还抢劫。冯青的话语里似乎透露出,他还打得不够尽兴,对体质单薄的林木深表失望。林木抢来的硬币早散落在地,七枚,它们凌乱地分散在地,折射着路灯的光,熠熠生辉。乞丐跑了过来,捡拾硬币。巡警吼道:"你捡什么捡?" "他抢的是我的!" 冯青笑着感叹了句:"这年头怪事真多。",然后又问躺在地上的林木,"是不是?" 林木"嗯"了声。 乞丐捡完硬币转身就走了。 冯青说:"别走。跟我去趟派出所。" 乞丐一听,闻风丧胆似地拔腿就跑,说:"不用了。"他那速度似乎比刚才追赶林木时还快很多。 乞丐走后,冯青转过身准备走。 此时林木说:"带我去派出所吧!" 冯青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林木,或是心生怜悯,他问:"带你去派出所?不用了。被你抢夺的,已走了,不指控你。" "带我去吧。"林木说。 "你真有意思,是我毕业两年遇到最有创意的事情!"冯青说。 "这世界就是这么荒唐嘛!" "你为啥抢乞丐?"冯青问。 "被偷了。身上什么都没了。" "你第一次来这城市?" "嗯" "火车站这种地方比较乱,下次小心点!" "太大意了点。" "你在这城市有朋友么?" "有的。" 冯青掏出手机递给林木说:"你打个电话吧!" 林木露出为难的神色说:"一个号码,我都不记得。" 冯青笑着说:"那怎么办?" "上QQ也许能找到我的朋友。" "又是网虫!" "你也是?" "是的。不过没你这么夸张。我喜欢游戏。在大学那会,我通宵达旦地玩'传奇''魔兽',现在时间上不允许。"冯青说。 "我不会游戏。" "我正好换班,那去派出所上吧,你现在又没身份证,网吧都没法上。" "谢谢!" 晚上9点左右,QQ在线人挺多,"燃烧激情"在,不过林木并不想跟她说现在的情况。林木发了个沮丧的表情,问"燃烧激情",怎么没去火车站接他。"燃烧激情"说,她去了,没见。现在在哪?林木答,和你一个城市。"燃烧激情"说,你开个房间去,开好后,告诉我。林木说,现在出了点状况。"燃烧激情"说,去不去,不去拉倒。男人们排着队呢。林木很懊恼,没对"燃烧激情"再说话。萧寒的QQ图象在闪,林木点开,她说,晚上好,在哪漂呢?林木说,和你一个城市。萧寒说,怎么不给我个电话,我为你接风洗尘啊。林木发了个苦恼的表情说,甭说了,这鬼地方,我倒霉透了。萧寒问,怎么了。林木说,手机、钱包都被偷掉了。萧寒说,那你现在在哪,我去接你。林木说,派出所。萧寒说,你不会是诓我吧?哪个派出所?在那做啥。林木说,兴云派出所。萧寒说,离我好近。真的在那?我去接你吧。林木看了看"燃烧激情",她的头像已经灰了,林木摇摇头,苦恼地笑笑,便下了线。 萧寒不到半个小时就赶到了派出所。 林木对冯青说:"我们请你吃夜宵吧。" 冯青笑着说:"应该是我请你们才对。为刚才打了你表示道歉。我打人吧,也是不得已,被以前发生的一件事吓怕了,那次我差点送了命。" "哪里话。是我该谢谢你才对,不是你,我还流落街头呢。" 冯青露出抱歉的笑容说:"我今晚约了女朋友,请不了。留个电话,有空请你们喝酒去。有兴趣的话,给你们讲讲我的光辉历史!" 林木说:"我们洗耳恭听!" 冯青凑到林木耳边说:"嗨!小伙子挺有福气,女朋友又漂亮又有气质!" 站在另外一边喝水的萧寒听到了,她微笑地说:"这世界是越来越不可靠了。你瞧,连警察叔叔都忽悠人!" 他们一起笑起来。 萧寒接着对冯青说:"我们报社漂亮姑娘多着呢!要不帮你介绍个?" "你是反过来忽悠我吧?我可是有女朋友的人!"冯青说。 林木笑着说:"多多益善嘛!" "你看看,还是帮你男朋友介绍吧!现在不正好时兴减压么?你正好给自己减压!"冯青说。 "怕是给他介绍,他也没胆消受!"萧寒说。 "为啥啊?莫非你是女老虎?"冯青说。 "山下的女人是老虎,何况是大都市的呢?都是成了妖精的猛兽!"林木说。 "我记得这么句话,如我这般猛烈、柔情的爱,一个女人怎能满足得了呢?"冯青说。 "是不是还有这么句?离开你,是为了再给你一次美丽的机会,恋爱中女人最美嘛!"林木说。 "你们男人啊,没个好东西。"萧寒说。 冯青的电话响起来,他看了看说:"我女朋友短信叫我呢!找个时间下次聊!" "哈哈。丫的也是个怕老虎的羔羊!"林木笑着说。 萧寒找了间宾馆,住了下来。 萧寒问林木:"来这干什么呢?" 林木说:"不是来见你么?" "怎么不提前说?" "不是想给你个惊喜么?"林木说。 "够惊喜!你这个笨蛋!"萧寒说。 "谁知道会发生那狗屁事情!" "应该很刺激!说说具体情况!"萧寒笑着说。 林木把刚才发生的事,讲述了次。 萧寒笑得前俯后仰,说:"你不写诗歌真是太浪费想象力了,去拿乞丐的钱?" "不是为了弄几块钱,找到你么!谁知道会被巡警给抓了。"林木说。 萧寒很感动,抱着林木说:"你下次做事要有谱点,连个电话号码都不记。" "你准备不走了?辞职了?"萧寒问。 "嗯。为了你嘛!" 萧寒甜蜜地吻了吻林木,说:"明天我帮你找房子。我现在和妈妈住家里!" 三 忽如其来的来访 三 忽如其来的来访 三忽如其来的来访林木一来,萧寒就跟她妈妈撒了个谎说为了工作方便,得搬出去住。 在萧寒妈妈眼里,萧寒是个听话、诚实的孩子,加之工作应酬又多,也就没细究萧寒搬出去的真实原因。直到一天,萧寒妈妈逛商场的时候,远远地见萧寒挎着一个男人的胳膊往商场外走。萧寒妈妈随即拨了个电话给萧寒问她在做什么,萧寒说,她和她女朋友在逛街。萧寒妈妈一听这话,心里一沉,想到萧寒搬出去住已一两个月。莫非是搬出去和这男人住了?这么大女儿交往个男朋友倒是很好,问题是,搬出去和他住,这么大件事都没和她这个妈妈商量下。女儿可是心里沉不了一丁点事情的啊,她读书的时候,收到封情书也会说出来。毕业后,准备交往男朋友,都会提前说声,问问她的意见。可这次是怎么了? 当天晚上萧寒的妈妈打电话给萧寒说,去她租住的屋子看看。 萧寒说,那多不好。是和几个同事一起租的呢。人家见了会笑话的,都这么大了,还让妈妈老担心。 萧寒妈妈又问,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萧寒说,没呢。怎么忽然问这个? 萧寒妈妈叹息一声说,女儿越大越不听话了。有事都不跟妈妈说声。 萧寒说,哪里啊,我那会有什么事瞒着你呢?如果实在不放心,周末可以过来看看。太乱了,我们得收拾下。 萧寒挂断电话从客厅走进卧室,一脸愁容,对躺在床上看书的林木说:"我妈妈说要来这里看看!" "那让她来啊!" "她不是不知道我们的事么。" "来了不就知道了啊。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你没懂我说的意思。我妈妈是个苛刻的女人。屋子要床明几净,地板要能照出人影。" "那还不简单啊。她来了,我们在地板上泼点水,保证能映出人影!" "说正经的呢!"萧寒说。 "我没说不正经的啊!"林木说。 "跟你真是无语!我现在回家去。想个办法跟她说说!" "嗯!" "对了!别忘记明天设计院的面试!"萧寒说。 "嗯!去了怕也白搭!" "加油!你一定行的!"萧寒说完,提起手提袋往外走去。 萧寒走后,林木用被子蒙着头,想起一本当红网络作家书里的一句话:没钱又内心骄傲的人就是狗屎,而我就是。萧寒话里的话,谁又不明白呢,萧寒不就嫌弃林木么?林木那么回答萧寒只不过是掩饰。是啊!这半年来,混得也实在够惨的,换了好几份工作,没一份是满意的,也没一份干的是他老本行建筑设计。以前工作了几年,薪水都是月光。半年来的房租、水电费都是萧寒给交的。能怨萧寒么?如果不是她,可能饿死街头呢。 萧寒的妈妈口头上答应萧寒,周末才去萧寒的租住屋。萧寒看似把妈妈给搞定,然而怎么跟林木说呢,让林木出去溜达一圈,把屋里男人的痕迹清除干净。他这个脆弱、让人疼惜、容易受伤的男人,怎样开口才合适呢? 床边的桌子放着吃过一半的面包、书、卫生纸、安全套包装盒、电脑、笔、梳子等等,它们杂乱无章地占据着桌子的一部分。床上也好不了多少,床头处放着几本书、几个烟盒,床单皱巴巴的,跟刚被洗衣机搅过一样。离床不远的地上放着垃圾桶,水果皮、面包屑、擦过嘴或是粘有他们爱液的纸巾、装着精子的安全套、烟头。糟糕的是,垃圾桶已经满了,一只粉红色安全套,装有精液的那头,悬空在垃圾桶外面,似乎一个微小的动静,都可能使得它掉落在地上。萧寒手臂环绕着林木的肩膀说:"宝贝!这个周末我妈妈会过来!" "嗯。我怕是没时间在。冯青约我周末去爬山呢!" "那玩得开心些!宝贝你不会是生气了吧?现在只是时间不成熟!我会跟妈妈说清楚我们的情况!和你在一起是我,不是她。是吧?"萧寒轻轻吮吸着林木的耳朵,接着说:"宝贝!说你爱我!"那气息很柔,若微风轻抚,又若羽毛柔摸。 "很痒了!"林木说。 "乖了!说你爱我,只爱我一个!" "我爱你。只爱你!" "快把衬衫给脱了啊!宝贝。" "你来嘛!" 萧寒翻过身子坐上林木的双腿,扯开林木的衬衣,抚摸他的胸膛。林木的手伸入萧寒的后背,解她胸衣的纽扣。此时敲门声响起来。林木说:"宝贝。有人在敲门!" "别管他!大概是敲错门了吧!"萧寒说。 "嗯。除了冯青知道,没其他人认识我们!" "是啊!冯青这个时候那会过来!就算过来也会先打电话!"萧寒说。他们继续缠绵着。敲门声跟擂鼓似的,越发急促、响亮。 "还是去看看吧!宝贝。这样我们也没法继续!"林木说。 "真是烦人!"萧寒边说,边从林木的腿上下来。房门没猫眼,萧寒的身子掩在门后,露出张脸往外看。她跟触电似的,把脸缩了回来,随即关上了门。林木立马从沙发上站起来说:"怎么了?宝贝!" "快开门!"一个女人的声音,那是生气后歇斯底里的吼叫。 萧寒惊慌失措地喊了声:"妈妈!" "快开门!" 萧寒把门打开,一个举止傲慢,眼睛里燃烧着愤怒的女人走了进来。 "你看看你自己!像个人么?"萧寒妈妈指着萧寒说。 萧寒一看,原来她半个乳房还裸露于衬衫外,她慌乱地理了理。 手足无措的林木,轻轻地喊了声,阿姨好。 那女人置若罔闻,打量着房间。 "妈妈。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这是垃圾堆么?能住人?" "妈妈。你不是说周末才过来么?" "你闭嘴!我先走了!"萧寒妈妈说完,便重重地关上了门。 没等他们回过神,萧寒的电话响起来,是她妈妈打过来的。 她妈妈说,不在晚上之前搬回家,就没她这个女儿。 "林木!你说我该怎么办?"萧寒问。 "搬回去吧!" "你不会怪我么?" "听人说,其实两个人住久了,就没爱或是不爱,跟谁在一起都一样,只不过是伴!"林木说。 "我搬走你不伤心么?" "有什么伤心或是不伤心呢?" "我只是搬回住段时间,我会想办法说服我妈妈的。我现在不能违背我妈妈。妈妈太不容易。我一直没和你说我的家事,没头没脑地和你过着,因为和你在一起时的快乐,让我忘记所有的一切。爸妈在我六岁时离婚,爸爸去了澳大利亚,妈妈一个人带着我,没再婚。"萧寒说。 林木紧紧抱住萧寒说:"搬回去吧!我理解你的难处。再说你只是搬回住,我们还在一起啊,不只心在一起,而且你偶尔还能来我这。这也没什么啊!" "嗯。我会经常来看你!你今天的面试怎样?" "还不是老样子。没戏,都成习惯了。" "别着急!房租我已预交了半年。工作会找到满意的,我还指望你将来养我和孩子呢!" 林木苦笑了下。 四 空房子 四 空房子 四空房子第二天萧寒收拾行旅,行旅并不多,一个箱子就装满了。林木拖着行旅,萧寒在后面跟着。巷子里人来人往,人们说着笑着,他们似乎都很快乐。而他们却不言不语。林木拦下出租车,然后把行旅放进后尾箱。 林木笑着对萧寒说:"到家了给个消息。" 萧寒忽地抱住林木说:"会的。" "我们还在一个城市呢,见面随时都可以,有什么值得难过的呢?"林木说。出租车开动了。林木摆着手,依旧微笑着。出租车一走远,不知不觉眼泪就落下来,为自己的无力、无能,似乎萧寒这一走就永远不再回来。不回来又会怎样呢?当初和她在一起不过也是可有可无,见她之前,想见的还是那个叫"燃烧激情"的网络浪女郎。初衷都是不纯洁的,怎能期望有美好的结果?这不是奢望么?之所以会悲伤,也许只是她妈妈伤了他自尊。三个月的相处,深夜时,他时常想一个人出去走走。做爱似乎也在前一个月做完了,那时没日没夜地做,而后两个月,激情锐减,一个星期不到三次,偶尔还做到一半就不做了。 房间似乎变化不大,少了点衣服,少了些化妆品,然而忽地却空荡荡的。床、电脑桌、沙发,房间里一切的一切,乃至房外的一切一切仿佛都漂浮在空中,是这般的虚无飘渺。只有眼泪沉沉地,溢满整个房间。然而眼泪又是什么呢,只不过是一种咸涩的液体,跟汗、精子有什么区别呢,仅仅是身体的排泄物,它可能代表不了悲伤,也说明不了爱得多深。一个作家不也说,纯良、梦想都会毁坏;乳头、阴茎都会开满鲜花么? 几天后,萧寒给林木电话约他在咖啡馆见面,说有重要事情跟他说。咖啡馆离萧寒工作的报社很近,萧寒让林木提前些时间到咖啡馆,她一下班就过去。林木租住的地方,离咖啡馆挺远,坐公交要近一个小时,这还要运气好,赶上不堵车。也可以坐地铁,可得4块钱,是坐公交的两倍。反正也没什么事,提前点坐公交吧,坐公交还可以欣赏城市风景呢,尽管风景是那么枯燥乏味,没有生气。今天道路很顺畅,没遇上堵车什么的,不到50分钟就到了目的地,离萧寒下班还近一个小时呢。林木没进咖啡馆,身上钱不多,点东西都心惊胆战,而是去了附近的书城,在那翻翻免费的书籍。 约莫着还有10来分钟,林木才从书城走到咖啡馆门口。点了一支烟在门口抽起来,现在大部分咖啡馆都禁烟,一坐进去,就没法抽烟。没等林木抽完手上的烟,萧寒就过来了。 萧寒问:"怎么没先进去呢?" 林木说:"咖啡馆禁烟呢,在门口抽会烟。" "少抽点哦。对身体又不好。" 林木熄灭烟蒂,尾随着萧寒进了咖啡馆,坐在靠落地玻璃窗户的椅子上。 "这几天我妈妈看得我很严。掐好我上下班的时间。她跟我们领导、同事又熟,连撒谎说个应酬都不好说。"萧寒说。 "嗯。我理解的。" "上次我们报纸做了一个建筑企业家专题。吃饭闲聊时,一个建筑事务所的负责人说,他那边正招人。我跟他说了下你的情况,他说没问题,让你直接去上班。那建筑事务所挺不错,全国都挺有知名度。" "今天来就为这个事情么?" "不只是。"萧寒说。 "那还有啥?" "想见你!" "还有么?" "还有件。等我们吃点东西后,喝咖啡时再说好么?"萧寒说。 萧寒叫来服务生,要了点吃的,还要了纸、笔。她写完后,递给林木,林木并没接,她便放在桌子上。萧寒看了一眼林木说:"这是那设计事务所负责人的电话,你说是我介绍的就行。" "另外件什么事呢?"林木问。 "不能等吃完再说么?" "现在说啊。省得老惦记着吃不下。" "我……,我,要去澳大利亚,我爸爸让我过去帮他打理下生意上的事。"萧寒说。 "那挺好的。据说那边的环境很好。什么时候走?我送你。"林木说。 "大概一两个星期吧。签证一下来就得过去。我妈这次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用心帮我办签证。爸跟妈说过好几次让我过去,她都不让。" "嗯。祝你在那一切安好。" "你会想我吗?"萧寒问。 "你说呢?" "你的意思是说,会想咯?" "我跟你说个笑话:一个王子爱上一个公主,王子每年只能说一个字,他积攒了三年,跟公主说,我爱你。公主听后,她说了句,孔雀。" "孔雀?" "哈哈。就是自作多情的意思。昆明话。"林木说。 "你!……你真讨厌!"萧寒轻轻捶打着林木的胸膛说。 他们吃完点心,刚喝咖啡,萧寒的电话响起来。萧寒拿起电话看了看说:"又是我妈在催命呢!" "那你接啊!" "不管她!"萧寒说。 然而那电话却持续歌唱着。 "接吧!我正好晚上有个工程要赶,我以前同学给我的。"林木说。 萧寒按下电话说,知道了,很快就回了。 林木站起来,拿起萧寒的手提袋,往外走。 萧寒拿着刚才记电话号码的纸说:"瞧瞧你!真让人不省心。丢三落四的。这个都没拿!" 林木接过来,攥在手里说:"我送你回家吧!" "没事。我打个车回去。省得妈妈又唧唧歪歪的了。" "嗯。那我不送了。这边正好有个公车站。"林木停了下来,把手提袋给了萧寒。 "好的。路上小心。到了后给我消息吧。" "嗯。好的。你放心吧。一大男人。" 林木看着萧寒搭上出租车后,转身走向垃圾桶,把萧寒刚给的纸条扔了进去。 一个星期后,萧寒的签证下来,她给了林木一个电话说让他过去送她,时间太仓促,没办法抽出其他时间见他。萧寒走那天,林木提前了很多来到机场,他找了个让人不怎么容易发现,却有很好视线的位置。他看着萧寒一行三人走进机场,萧寒和一个男人并排走着,那男人很干净,穿一身笔挺的西服,那感觉就如童话里的王子和公主,是那么的般配,跟在萧寒后面的萧寒妈妈则如一个高贵的皇后。 那男人拿着电子客票去换登机牌。萧寒则停下来,拿出手机,拨电话。林木的电话响起来,他按掉后又响起来,他又按掉。萧寒露出焦急的神色,手指飞快地按键盘。林木收到消息,消息说:你在哪里?怎么不接电话?还没到机场么?林木拿着手机,眼泪滴落在手机键盘上,却没动手打一个字,心想,萧寒这不是故意让自己难堪么,让我来送机,只不过是让我知道她已经有了更好的男朋友,让自己断了对她的念想。这有何必呢?没一会儿,林木又收到一条消息:我很想见你。你不会是今天睡忘了吧。你这个懒猪。女人你怎能如此残忍?林木关掉手机,拔出卡,把卡扔进垃圾桶。那男人换好登机牌,他们三人往检票口走去。萧寒妈妈站在检票口看着他们进去,萧寒便一直拿着手机边拨电话边四周张望。 五 他住沙之屋 五 他住沙之屋 五他住沙之屋那声音是从墙角响起来的,声响细若蚕丝,仿佛微风一吹,就会颤巍巍地断了。 而它并没有断,反而渐响渐高,没多久,便已坚若钢针,密密麻麻地、如一把钢针朝他耳朵里刺去。他掩住耳朵,翻了翻身,极力保持睡觉的姿势。他终究还是忍受不住,坐了起来。红黑相间、鳞片斑驳的眼镜蛇盘着身子,仰着宽大扁平的头,吐着血红的蛇信子,发出"丝丝"声响,双眼死死地盯着他,仿佛它时刻会一跃而起,扑向他,啮噬他,用尖锐的利牙朝他身体里注入死亡的毒液。他如若结满蜘蛛丝的眼睛,忽地撕裂了粘稠的蛛蛛丝,睁得圆圆的,眼珠子仿佛要跳出来。他浑身颤抖着,眼皮软踏踏地垂了下来,颓然、绝望地倒在床上。 声音渐渐软了下来。 被子的一角拖在地面上。他跟个驼子一样侧躺着,双手抓着头发,双臂挡着眼睛,似乎眼睛蛇已经往他身体里注入了死亡的毒液,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 那声音持续着,然而却异常柔和,就如沙从沙漏往下滴落。 他情绪平稳了不少,伸直了身子,心想,大概眼镜蛇已走远,这次侥幸地逃脱了。他怀着侥幸和恐惧的心里,睁开眼,看了看墙角刚刚眼镜蛇呆过的地方,松了口气,它总算走了。口很渴,他坐了起来,拿起桌子上的玻璃杯准备去饮水机那接水喝,穿上拖鞋,他不由又朝墙角看了看,荒唐、难以置信的事情正在发生着。 细碎的沙子从墙角的洞口缓慢地流溢出来,沙子堆砌成的扇面逐渐地往外扩张。他没有刚才见了眼镜蛇的恐慌,反而饶有兴趣地观察起来,心想,这真是个荒唐的世界,莫非他住进了安部公房构造的沙屋里,是不是等会他床上会躺着裸体的"沙女","沙女"并不如小说里描写的那般柔弱,而是丰腴、饱满、光滑、粉嫩,如刚洗过的红富士苹果一样。他瞧了瞧床,只有枕头横卧在凌乱的被子上,"沙女"还没到来。他感觉到,他的脚后跟痒痒的,那是舒服的痒,仿佛是女人用柔若无骨的手指温柔地、体贴入微地从脚后跟开始包裹他的脚。"沙女"来了。他看了看自己的脚,惊呆了,是沙子,沙子已蔓延到他的脚下,刚才的欣喜荡然无存。墙角的洞比刚才大了好几倍,沙子的流速再不如刚才那般柔情,它们凶猛地往外窜。光洁的墙壁扇灰如剐动物皮一样,生生地被从墙壁上剥下来,一块又一块坍塌在地。房子慢慢倾斜了。他不要命地往外奔跑,出门口没一会儿,踩在脚下的地,不再坚实了,软绵绵的,仿佛踩在肉上。原来满地都是色彩斑斓的蛇,他踩在蛇的身上。他望了望前方,来回游动的蛇铺到了地平线的尽头。他扭头看了看屋子,屋子在往下坍塌,包裹在光洁的墙壁扇灰下的墙体,只不过是沙子,沙子跟水一样往外泄…… 林木如溺水的孩童一样呼喊着,救命啊,救命啊…… 或许是他的呼喊声唤来了拯救者,他醒了,脸色苍白得如同医院的白床单,虚脱般得虚弱。窗帘没完全拉拢,窗外微弱的光淌在一小部分窗台上,映亮了靠近窗户的墙脚。墙角没眼镜蛇,也没往外溢的流沙。"咚咚"声倒是有节奏地响着,他早已习惯,这栋楼彻夜都有这种上下楼的声音。他口很干,喉咙着了火似的,似乎噩梦里的细沙流进了口腔,粘在了喉咙里。他拧开灯,寻水喝。 饮水机上落满了灰尘,蟑螂的干尸体贴在水桶上,好久不曾用过了。 几个纯净水瓶杂乱地躺在桌上,惟独给人希望的,是一个站立的瓶子,瓶子里雾气腾腾,内壁上挂着水珠,林木摇了摇,感觉不到水的晃动,不过他还是心存侥幸地拧开了瓶盖,用嘴衔住瓶口,仰起头来,手拍打着瓶子,几滴水滴入口内,口湿润了些,吼咙里燃烧的火也似乎熄灭了。林木埋怨自己,又忘了买水。没几秒钟,干渴反而更厉害了,那几滴水,不是水而是油,喉咙里的火燃烧得越加热烈、奔腾了,若是没水来扑灭的话,喉咙会化为灰烬。 夜还不是很深,楼梯间还持续响着雷鸣般的脚步声。 林木住三楼,此楼总共七层,是老房子,没电梯。 楼道很窄,梯级也很陡。楼道的灯是一天比一天少。林木刚来那会,一、三、五楼的楼道还是有灯的,大吼一声或是使劲用脚跺下地板,灯就亮了。尽管灯光很昏暗,还是足以照亮行走的。而如今,亮着的灯一个都不剩了。灯头上要么剩下里头烧得乌黑的坏灯泡,要么剩下跟剑般锋利的玻璃碎片,要么干脆只剩下光秃秃的灯头。被打碎的灯炮耐人寻味。是谁因着什么理由打碎的呢?这楼住的人很杂。是由于过于频繁的吼叫或是脚垛地板,触怒了正休息的、脾气不怎么好的人,他一生气把灯炮给砸碎了,以为灯炮一灭,一切都会消停。或是人们需要黑暗,光明给人安全感,同样黑暗也给人安全感,一些事在黑暗里进行更合情合理,比如行窃、偷情、嫖娼卖淫、恋人之间美好的接吻、柔情的抚摸。 林木手扶着扶手,小心翼翼地下着楼,生怕脚一踏空,就会从梯级上滚下去。 黑影撞在林木的身上,粗暴的咒骂声响了起来,你狗日的,是鬼魂啊,没个声响。想把人撞死啊?林木忍着身体上的疼痛,压抑着从腹部升腾出来的怒气,满怀歉意地说了声对不起。说完,他便移动脚步。黑影攥住林木的衣领,对着林木的脸就是一拳。林木的眼前迸裂出金色的火花,仿佛闪电击中了电线。林木顺着梯级滚了下去。黑影得意洋洋地说了句,下次小心点。脚步声响了起来,林木停止了滚动,靠在了平台的墙跟。 现实就跟噩梦一样恐怖,林木爬了起来,擦拭掉嘴角的液体,真是荒唐透顶。 林木没打算报警,报警又能怎样呢,就凭那模糊的黑影? 等冯青有空了,让他过来看看。林木好些时间没和他见面,时间老是碰不到一块。挺想他的。 林木灌了半瓶水,喉咙里的火熄灭了。 打了个电话给冯青,冯青说,哥们我正值班,这狗日的世界没一刻安宁,这不又发生一起抢夺案。忙完,给你打回去。电话背景嘈杂不堪。大概冯青又在火车站附近值班,谁都知道火车站可不是让人能安心的地儿。走在火车站广场上,心就得吊在半空中,这林木可是深有体会。 楼梯间的脚步声逐渐稀疏起来,大概2点了吧,再过两三小时,又会嘈杂起来。 睡意不是很重,梦中的景象比莫名其妙被人打了一拳还可怕、慑人,这生活真是恐怖,让人无法安生。他想找个人聊聊天,说什么都行,只要有个动静。天气、女人、炒股、房子、车子、麻将、旅游,人家愿意说什么,他就说什么。他反复翻看手机号码簿,号码都快挤爆了手机的存储空间,可连个可以说话的都没有。好不容易拨上个,对方不耐烦地说了声,哥们,你不看看时间,都几点了,你不睡觉,我也不睡觉啊,明天还得上班。没等林木说声对不起,手机便传来恼人的"嘟嘟"声。 睡意全然消失了,脑里宛若刚下过暴雨的天空,干净了、透彻了,然而却空洞洞。床头摆着本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翻到那就看那,反正那本书就如一个脆弱得宛若薄纸风轻轻一吹就破了的敏感小男孩的梦呓,这个小男孩怕是难以快乐或者很容易快乐,因为外界轻轻一荡漾,他的心也跟着荡漾。林木很喜欢这本书,如果记忆不会被掩藏,被遗忘的话,它永远也读不完。在那文字的牵引下,他总能与一个羸弱、精致的小男孩相遇。今天可能是个好日子,他蹦蹦跳跳,嘴里哼着歌,歌声很轻微,林木听不清他唱的是什么,然而那歌声伴着他的脚步声,回响在蛇肠子般曲折、潮湿、窄小的巷子里,非常动听、悦耳。这巷子似乎从未干燥过,它湿嗒嗒的,跟个哀怨、忧伤的妇人,眼角挂着泪滴。你瞧,今天的阳光多好,可他还是潮湿的,墙壁长满碧绿的青苔。他穿过巷子,一个小水塘静静地睡在那里,水面跟镜子一样,长而细脚的虫子爬在镜面上。他停了下来,站在路口,焦急、满怀希望地张望着。不远处,横卧着一条黑色宽带,它的两边是一排穿着白袜子的阔叶树,偶尔一辆玩具似的车从那跟散步似地经过。每看到一辆车,孩子的脸便闪着喜悦的光,然而当它走过连接这个村子的泥路时,他失望了,不一会儿又换回原来满怀希望又焦急的神色,…… 六 一醉解千愁 六 一醉解千愁 六一醉解千愁第二天傍晚,林木正看电影《苏州河》,敲门声响了。 林木开门,只见冯青提着一袋子零食站在门口。林木开心地说:"这个时候怎么有空过来?" "想你了啊。不欢迎?" "快进来吧。" "你好像没什么不开心的嘛!"冯青说。 "你来了,能不开心么?" "哈。嘴这么甜,怪不得哄得女人团团转。" 林木并肩和冯青坐在沙发上,林木指指饮水机说:"那边有水,自己倒去。" 电影里对白说:"--如果我走了,你会像马达一样找我么? --会! --会一直找? --会! --一直找到死? --会! --你撒谎!" 林木对冯青说:"你瞧多经典的台词。" 冯青说:"没人会跟马达一样找?" "没人会。他寻找只是梦,或者说,只是一种对爱的理想。" "我不这么认为。如果遇上值得我寻找的女人,我会跟马达一样。" "问题是你永远都不可能遇到那种女人。" "你记得张爱玲《半生缘》里的一句话么?'我要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是会永远等着你的。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在什么地方,总会有这么一个人。'" "张爱玲孤苦一生。作家根本不可信。这种言论,只不过是他们安慰自己同时也安慰了读者。" "如果真有那么个女人,我真会去,你得相信我。"冯青说。 "如果你现在的女朋友走了,你会么?" 冯青沉默了会说:"不会。她有些毛病让我无法忍受。" "嗯。那就对了。可能有这么种人:一辈子在寻找爱,而不是寻找某一个人。" "我操。你需要安慰个屁,你比我明白多了。"冯青说。 "明白,不代表不难过。" "我看你挺开心的嘛。" "你来了,我能不开心么?" "操。狗日的!还好我不是女人,不然怕是逃不出你的手掌心。甜言蜜语这么一灌,谁受得了啊。"冯青说。 林木摇摇头,苦笑了下说:"丫的别寒碜我了!不然萧寒会和前男朋友好上,去澳大利亚?" "她和前男友好上了?" "她昨天让我送机的目的,只不过是让我断了对她的念想。她和她男朋友一起去的。她上次还跟我说什么,是帮她爸爸打理生意。她这个谎话也说得太离谱。" "她不是那种人吧?分手就分手,不用弄得这么伤人吧。" "女人嘛!" "可她昨天接连给了我几个电话,很焦急的口吻。说你电话关机,再三强调让我过来看看,怕你出事。可那时我正值班,没法分身。等我下班后来你这,屋里没灯,敲了半天的门都没反应,就走了。以我对你的了解,我知道你不会出什么事。" "可能那时我睡着了,昨天我睡得非常早。" "不会吧。你是泡吧喝酒去了吧?" "我已好长时间没去了。莫非你今天来,是为了请我去酒吧喝酒?"林木说。 "好呀。" "不怕你女朋友?她可不让你去酒吧的啊。" "别管她。她太莫名其妙。以为酒吧就是乱搞的地方。" "哈哈。可能她是对的。何况你长了张乱搞的脸。" …… 他们再看了一张吕克贝松的《碧海蓝天》,夜生活的时间差不多到了。冯青关掉手机,他说,省得那女人烦。林木笑笑说,那好,我们今晚一醉解千愁。 他们喝到酒吧打烊才罢休。 两个人都喝醉了,东倒西歪、步履蹒跚。 林木说:"冯青啊!你看到么,树啊,车辆啊,酒杯啊,道路啊,等等,这世界的一切都浮游在空气中,时而忽上忽下,时而左旋右旋。你,连你也在空中,你飘啊,飘的。" "你真是喝多了。" "我没喝醉。我脑子很清晰,很清晰,比清晨的天空,比草地的露珠,比石头缝里的山泉都还透彻、明了。我真是不明白交通规范上为何有条酒后不能驾车。如果现在给我辆车,我能跑过舒马赫,能赶上飞机。" "你真牛逼啊。" "是不是喝醉后,能忘记过往以及现在?" "可能吧。我喝得太多后,会忘记醉后发生的事情。" "可我不是。我一直清醒着,我能记起喝酒前前后后的所有一切。是不是我喝不醉?"林木说。 "你酒量好。" "冯青啊。我很冷,很冷,真的很冷。我的胃灌满了水,水已结冰了,血液也结冰了。"冯青脱下外套包裹在林木身上。 "你应该少喝点,酒量又不好。今晚还老跟我逞能。" "我心疼你知道么?心疼。真的心疼。仿佛有人跟撕纸一样在撕我的心,我的心慢慢裂开了,慢慢地,血往外渗。我好冷!" "既然你这么爱萧寒,你应该把她给追回来。"冯青说。 "你错了。也许我并不爱她,我爱的只不过是我自己,心疼也是因为自己。你是我在这个城市唯一的朋友,唯一能和我说话的人,唯一……" "我送你去医院吧!" "没事。我回家睡会就好。" "嗯。" "你得答应我一件事,一定得答应。好么?" "说吧!我答应你。" "明天我换了新号码别跟萧寒说,该了断的,我得毫不犹豫地了断。你记得《甜蜜蜜》里的一句对白么:'傻丫头,回去泡个热水澡,睡个好觉,明天早上起来满街都是男人,个个都比豹哥好。'再说,我对她也有些厌倦了。她就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放弃时当然有点伤心,不是有首歌就叫《伤心总是难免的》么?" …… 七 情书 七 情书 七情书宝贝: 我一直这么叫你,不过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可惜你听不到,我是那么饱含柔情,我是那么用心,我的心颤抖不止。我不知道我爱不爱你,可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你。我一想到你,窗外的风就夹杂着沙子吹进我的眼睛,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此刻我把窗户关得严严实实,连窗帘都拉上了,风还是吹了进来,夹杂着那么多沙子,泪水一点一点滴在键盘上。很小的时候,妈妈一责备我,我就会躲在一边抹眼泪。爸爸责备我,男孩不能流泪。我听话地一次又一次抹去,然而眼泪还是冒出来。我花费了很多年,把这毛病改了。直到遇上你,我又犯了,只不过,泪是为你而流。 躺在床上,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泪就和水一样往外流,我一想到你就这样。 我是个多不争气的男人,就如你说,跟个小女人似的。 你还记得,你躺在我床边的那个晚上吗? 你的语气和我爸一样,充满不耐烦地说我,木,你是不是男人?哭什么? 我说,我没有流泪。只怪窗外的风,我听到它,眼里的水就出来了。这是水,不是泪。 你说,真不像个男人。 我说,宝贝,或许是我老毛病犯了。一听到风声,眼里总是泛水。 你刚刚对我说,或是自语自言了很多次,澳大利亚下雪了。 我眼里的水,不是因为听了窗外的风,而是澳大利亚的雪融化在了我眼里,接着她就泛滥起来,水就出来了。 你是不知道这个原因的,我未曾告诉你,再说你也是无意识地关注了澳大利亚的雪。 我不怪你。 谁没有过往呢? 何况我的过往更荒唐,更可笑。你未曾问过,我也未曾讲过。 既然提及过往会让我们彼此伤心,我们为何不彻底遗忘,跟新生儿一样,重新开始? 如今你已走回原地,那个澳大利亚的男人又回到你身边,这多好! 你记得我们曾读过的一本书么,村上春树的《太阳以北,国境以南》,可能你就是书里那个男人,初恋情人一出现,他看似平静、幸福的生活,被毫不犹豫地击破了。何况你跟着我,我给不了你任何什么。一想你妈妈的眼神,我就无地自容,我是这般的无力,那般的无奈。连份合适的工作都找不到。你生日那天,我想送你瓶GUCCIENVY2,几百块而已,可我却无能为力。我时常觉得,我就如你养的宠物一样,给我住的地方,给我吃的,抚摸我的身体,亲吻我的额头。 我曾对你说,宝贝,眼泪不算什么。它只不过是体内的水,和身体的汗,唾液,尿一样,排出来有益身体。再说呢,眼泪或许只是欺骗的一种形势,是虚假的。 有些过往真该烂在肚里,它除了毁坏美好,别无他用。 如果我告诉你,当初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见你,而是为了和另外个女人欢愉,尽管我和她未曾欢愉。我们相处的日子你会快乐么?就如你偶尔谈及你和你的澳大利亚男友,我能快乐么?能不伤悲么?很多爱情故事可能没有结局,我们为何不在结局到来之前,不问过往,快乐地生活呢?快乐总是那么难得。 如果彼此爱过,没到厌倦之时,就分开,记忆便是好东西,它能过滤掉不愉快,只剩下甜蜜。你是否记得我刚来不久,或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我腹泻了。是你逼着我去了药店,买了药,买了温度计。吃了药不见好,还有点发烧。晚上十二点,你又逼着我去了医院。我本不想打点滴,是你担心,又逼着我。结果却由于我对那药物过敏,你忙上忙下地叫护士,问医生。你还非得把温度计放在我胳膊下。你就坐在我对面,看着我。那种幸福,就算让我病千次,病万次,我都情愿。然而意外却发生了。我胳膊下的温度计弄掉在了地上。你很生气,说我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你我一直沉默,直到我们回到家里,你让我躺下,不要吹风扇。你去用电饭堡熬粥,那一晚上你都没睡好。其实那时,我真想告诉你,我之所以把温度计弄掉,是因为我想伸手握住你的手。 你那么好。 你那么善良。 为什么? 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呢? 你说过,你是爱我的。我知道你的确爱我,只是用了半颗心,另外半颗在别处。 我是个无力的男人,握不住幸福,还骄傲得要命。 我曾恨: 我为什么不早遇上你? 他为什么要早七年和你相遇? 为什么? 我曾在博客里写过,时间不能计算爱情的长度,但能计算依赖的厚度。你没能逃得过厚度,他一来,你就遗弃我了,用那么歹毒的方式。 我嫉恨他,也恨你。 你说,你在很多很多个夜晚,为他流了很多很多的泪。 我说,你真傻。不就是个男人么?不会因为谁离开谁而活不了。 你去澳大利亚那天,我送你了。 我看到你那男朋友,他才是合适你的,而我不是。 这封信你永远都不会看到,是给我自己的,给自己一个交代。 写完之后,我不再为你流泪,不再为你伤悲,也不再思念你,这多好,我会好好生活,好好的。我不再爱你,连爱都不存在时,就更不可能恨了。等我经济条件好点,我会还你接济我的钱。 祝福你! 林木2008年X月X日林木写完这封信时,天已经亮了。 泪水挂满了他的脸,街上的车辆、楼梯间的脚步声似乎现在才活起来,发出声响。林木喝了杯水,拉拢了窗帘,躺上了床。似乎压在心上的石头,卸掉了,轻松了。 八 生活的曙光 八 生活的曙光 八生活的曙光几天后的下午,林木正画着素描。画面里:一个男人手抚着头,血淌在五根手指上,仿佛正冒出来。离那男人不远处,一个女人蜷缩着身子躺在地上,被眼泪与汗水濡湿了的头发,凌乱地搭在那女人脸上。眼角挂着几滴泪。老妇人拿着带有铁钉的木棍,眼神慌乱不安、又恨又疼惜地望着那男人。一个瘦弱的小男孩,安静地望着这一切,那眼神,似乎他看的只不过是一副庸俗不堪的风景画,不能勾起他任何想象。可,真的不能勾起他内心深处的涟漪么?那涟漪如何表现?画基本画完了,就只剩下小男孩的眼睛。林木画了又擦,擦了又画,始终不满意。林木凝视着这小男孩,正思索着如何表现出来,他电话响起来。是一家建筑设计事务所打过来的,让他下周一去上班。他兴奋地扔掉铅笔,局促不安地在房间走了一圈又圈。反反复复地看着那电话号码,再三确认那号码真是他其中面试的一家建筑设计事务所的。翻看通话记录,正是这号码通知他面试的,连那人的声音,他都记得。这准没错。终于找到工作了。他翻着电话号码,想把这消息告诉所有人,然而除了冯青,怕是没人想理会这事。 冯青听了非常开心,让林木请喝酒。 林木说,没问题,等我领了薪水,喝到天亮。 冯青开玩笑说,那你的意思是说,今晚让我请? 林木说,我可没这么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冯青说,没问题,今晚庆祝下。祝你在新公司多勾搭几个妞。 林木挂掉电话,似乎所有的烦恼都烟消云散,什么狗屁爱情啊,什么狗屁烦闷啊,都统统滚走了。素描里的那小孩的眼睛,也想明白了,不画,因为没想明白那小孩到底想的是什么。表现主义画家莫迪里安尼不就信奉着,"我看清你的灵魂,才画你的眼睛么?"他可一辈子都没画过眼睛啊! "小林,到办公室来下。"建筑专业负责人慧姐对林木说。 慧姐姓郭,名明慧,一级建筑师,在建筑行业享有不错的声誉,她设计的楼盘、别墅卖得很跑火。一些房地产商来这建筑事务所就冲着她的名气而来,不是她的设计,他们不要。郭明慧当了建筑专业负责人后,就没着手设计过。她上班时要么打打QQ游戏,要么逛逛时尚论坛,下班时间则或是泡在美容院,或是去商场购物,或是打麻将。暑她名的设计,都是她提出设计构思,然后让她的下手着手设计,下手设计完后,让她过目,她提出修改意见。很奇怪的是,她构思、修改过的方案基本都能过。这点上,不能不让人佩服她的设计能力。新来不久的同事,挺嫉妒林木,因为跟了郭明慧,公司是按提成的,在她手下意味着比其他人获得更多的薪水。然而林木却有无法跟人述说的苦衷,在郭明慧手下,很难融入自己的设计理念。多年的成功,让郭明慧很坚持她的构思,试图说服她是一件比入地还难的事。称呼从事建筑行业的设计师,一般是姓后面加个"工"字,郭明慧该被称呼为郭工,林木则被称为林工。而郭明慧觉得这称呼很土气,也显老,她更乐意公司里的人称呼她为慧姐,因为"姐"更多的时候不是指年龄,而是指地位、身份的显赫,她自己则说,姐,更亲切和睦些,一个公司应该如家般团结、家般温暖,以人为本嘛。公司的人也都投其所好,喊郭明慧为慧姐。 "慧姐。"林木走进郭明慧的办公室,郭明慧在弯着腰冲茶。 "坐吧。" "我来冲吧。"林木走到茶桌边,从郭明慧手里拿过紫砂茶壶。郭明慧转身坐回了办公室的椅子上。 "中国的茶文化源远流长。每道程序都十分讲究。这茶是云南普洱。就拿普洱来说,它都分很多类别。今天冲的呢,是重发酵茶。你先洗茶,倒入水后,荡一荡,清洗掉茶叶里的灰尘。然后再倒入开水,轻轻摇晃20秒左右,把所有茶水都倒出来。这茶不能泡太久,不然茶汤发黑。"郭明慧说。 "这里头学问还真多啊。" "我们喝茶的,懂得也只是皮毛而已。" "慧姐今天穿的衣服真得体。" "小林你的嘴是越来越甜了。"郭明慧微笑地看着林木说。 林木把冲好的茶往郭明慧的杯子里倒,郭明慧又说:"你去拿你杯子过来啊,也倒上,喝一杯。这茶很养生。解渴、除烦去腻、明目、清心、暖胃、散寒、解毒等等。现在还有人说,可以减肥、消瘦、健体。" "不用了。我喝浓绿茶,喜欢特苦的那种。" "绿茶很伤胃,胃寒的人喝不得。年轻时加班多,把胃给弄坏了,现在不敢喝太刺激的了。"郭明慧说。 郭明慧喝了口茶,然后摊开林木的设计方案,态度温和地说:"小林。不可否认你现在设计的方案比以往提高了不少,然而还存在一些问题。最为关键的问题,还是以往我跟你说的,你太过彰显自己的个性了,就算要彰显也不要过于裸露,要含蓄,要隐而不露,别太张狂,你使用的象征过于抽象,也过于繁多,没几个人真正懂得其内涵。是的。你阐述了。可是大多数人是看不到你阐述的,他们只觉得是奇形怪状,或者说你矫揉造作,故意出位。更重要的是,使用的造型越多,越繁杂,造价也就上去了,房地产商什么都不心疼,但他们心疼利润。你把这方案修改下,让它更简洁、明朗,让空间更紧凑些。"郭明慧拿起红笔,在芳案上圈了几个圈,边说:"这里……这里……这些地方你重点考虑下。好吧?"林木憋在脑里的想法,没法说,只好点点头说:"好的。谢谢慧姐。" 起初林木觉得当面夸奖女人,很尴尬,更何况郭明慧是他的上事,又40出头了。不过林木尝试过一次后,才知道这招比什么都管用,方案做得再好,也抵不过这。这一说,气氛就缓和、融洽了,隔在上司和下手之间那道无形的墙也随之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