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从头再来(1) 如果他要得到快乐,就送他去澳门,因为那里是天堂;如果他要预约死亡,还送他到澳门,因为那里是地狱。 ——题记第一章 从头再来(1) 哲人阿基米德说:给我一个支点,我可以撬起整个地球! 有人给我支点吗? 没有! 所以地球一直很安稳。(笑) 每个人都有一个梦想。有的人梦想成为一个大老板、一个大公司总裁,或者工程师吧;有的人梦想成为政治家、思想家、作家,又或者市长、州长、省长。有的人的梦想很快就得以实现,而有的人穷其一生连温饱都难以解决,最后怀抱遗憾进入坟墓。 ——这就是TMD命! 古人云:命里注定有时终须有,命里注定无时莫强求。可是,什么是命呢?我总是不大相信命。虽然我努力之后,换来的是一场空欢喜,甚或是悲伤、哀愁和失望,但是如果我不努力,却连这些坏结果都没有。 我也有一个梦想,梦想成为一名教师、一名工程师、一名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抑或国家公务员…… 但这些都离我很遥远、遥不可及。 我就读山西一所民办大学,最初学的是中医康复医学,因为晕针,后来又改学旅游和酒店管理专业。毕业后,又因为毕业证是民办的大学(你奶奶咯腿,这话听起来咋就这么别扭),国家不承认学历;不要说找一份像模像样的工作,就是找一份能够安身立命的事情做做都十分艰难。 我每天不是跑人才市场,就是拼命地给那些企业或者事业机构一份一份地投递简历,结果人家不要说用你,甚至连一句安慰的话也不曾有过,有的只是冷漠和鄙视。 哎,你说你丫的,我是不是那辈子倒了血霉,运气咋这么差呢? ——这是一九八七年的下半年,离我毕业已经快一年了。房东多次催我缴房租已然很不耐烦,扬言十五天之内不清缴所有房租和水电费就立马报警,好让你狗日的去牢里吃上几年“国家粮”。 我每天见到房东就如同“耗子见到猫”一样,我晕死! 好在“霉人”也有天助。一位老乡对我说,看你也挺难的,帮你介绍一份工作吧,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去做。 我当然很爽快地答应了。 工作是在一家纺织厂烧锅炉,每月的薪水是三百五十块。 薪水是低了点,工作也不是什么体面的工作,但对于交房租都十分困难的我来说,已经很知足了。 烧锅炉是一门技术活,也是卖力气的活。 我进厂后,只能是徒弟的身份,上头还有两个师傅:一个当白班,一个当晚班。我每天从早上七点上班,晚上九点下班。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干了整整三年…… 我擦!一九九0年夏天,厂子垮了。 我带着几分失落,从厂里领了一千块辞退补助,悻悻然摆起了地摊。然而,屋漏又遭连夜雨,在天朝,不是说你想摆地摊就可以随便摆地摊的。 那天,我从批发市场进了一批化妆品和一些家居用品,刚在大街上摆开吆喝着,不一会,一辆小四轮卡车突突开过来停在摊子前,随即从上面下来十几个人,不由分说,将摊子上的货物全都扔到了卡车上。 “咹!干嘛干嘛,——你们这是干嘛呀?”我当然很生气,冲上车去抢我的货:“TMD,你们是什么人?还讲不讲道理了?” 几个大汉拽住我,态度横蛮地撂下几句话: “告诉你,我们是市容市貌管理所的!你丫的,知道不,你在这里乱摆地摊,影响交通,更影响我市的市容市貌。” “你们轰我走,可以,但你们不能拿我的货呀!” “我们有权利没收你的货,而且还要处罚你!” 末了,又说道: “……你什么时候来市容市貌管理所接受处罚,这货就什么时候归还给你。我们才不要你这堆烂货呢。” 说完,开着车一溜烟走了。 剩下一脸茫然的我,站在哪里发呆。 悲催,我! 第一卷 第一章 从头再来(2) 看来,我和做生意真的无缘! 可是,我只是想糊口,养活自己而已,难道这点要求也过分吗? 你妹的! 不久,我又去批发市场进了一批货。 听人说,在夜市上摆摊城管是不管的。我真的很想去夜市碰碰运气。 我带着几分侥幸在夜市摆开了地摊。 夜市人气很旺,不到两小时,就卖了六十块钱,利润大概有二十五块吧;要是一场夜市能够卖二百块钱货,那么利润最少得有八十块,一个月下来,应该是一笔不错的收入。 哈哈~~~ 正当我一边卖货,一边美滋滋想好事的时候,来了几个年轻仔,说是要缴纳夜市综合管理服务费。 我一下怔住了。 但想了想,觉得缴点管理费也是应该。毕竟,这是人家地盘,当然要“管理管理”嘛。 “要交多少?”我掏出一沓零钞。 “你是第一天摆地摊,是吧?!告诉你这里的规矩:临时的,一场夜市管理费是一百……” “我靠,——我这货还没有卖到一百呀!”我急了。 “这个我们管不着!” “要不明天缴吧,或者缴少点。”我尽量陪着小心,说着好话:“一场夜市管理费咋要这么多呢?” “废话!你他妈的是不想活了?”其中一个年轻仔凶巴巴地骂道,又从摊子上随手拿了几件货指着我:“今天你缴也得缴,不缴也得缴,就这么着!” 这时,旁边一位摊主用脚踢了我几下。我明白,那意思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我急忙从包里拿出全部的货款——六十五元,放到年轻仔手里:“只有这么多了!” 收钱的年轻仔数也不数,揣进口袋里,嘴里嘟哝了几句,手一招,全都跟着走了。 “你要还想在这里摆地摊,最好不要招惹他们。”旁边的摊主提醒了我。 又说: “这些人是市场管理办公室聘请的临时工。你最好先到市场管理办公室办好证照再来摆,这样一来管理费收的少,二来你办了证照了,就没有人敢找你麻烦了,记住!” “谢谢你啊,老乡。”我道了一声谢。 经此一闹,我再也没有什么心情做生意了。刚要收摊的时候,凑巧,遇上几位以前的工友逛夜市,于是相约一起去喝酒。 席间,几位工友都为自己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而相互介绍,彼此祝贺。 “你呢?——”一位工友问我:“听说你在做生意,近来生意怎么样?” “……再牛的肖邦也弹不出老子的悲伤!一撇写不出一个人字,丫的,我——?还能怎么样,得过且过,过一天算一天呗!” 于是我把这几起摆摊的事情说了一遍。 大家听了都很气愤,但又无可奈何。 临了,一位工友拉住我,悄声说道: “你这样摆摊子也不是什么好办法。不如从头再来过,我介绍你一条生猛的活路!” “好事啊!”我有点兴奋,“是什么活路?还生猛!呵呵~~” “本来是我要去的,但我是有家室的人,孩子要上学,实在是走不开。你就不同了,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也只有你去最合适,如何?”工友带着几分神秘感说道:“实话告诉你吧,就是去澳门当马仔!干得好的话,据说每月的收入有上万块呢!是真的,不骗你的喔。” “哦!——当马仔?马仔是干什么的?”我有些兴奋,又似乎有些紧张,“先要说明一点哈,犯法的事情我可干不了的!” “瞧你说的,什么犯法不犯法的。实话告诉你这也是卖力气的活,要说累的话,比在咱们厂子里拉煤球还累上十倍,你想不想去?” 接着,工友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说开了—— 第一卷 第一章 从头再来(3) 原来他有一远房表叔,在澳门赌场承包了一个贵宾厅,这么多年来混的是风生水起,好不得意;香车名品,别墅豪宅,穿金戴银,一样不落。据说,他最初在澳门一次娶了两个老婆,大老婆是一个鬼佬白俄罗斯人,小老婆是一个日本娘们。但后来又不知怎的,两个老婆都离了。现在迎娶的老婆是一位来自台北的美人……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句话,他在澳门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很多人都想跟他的,但不是每个人都能跟他,他也要看跟的人是不是够醒目(粤语:聪明的意思)。 工友说完,说是电话先联系一下,找一个时间约他表叔在珠海会面。 我非常感谢工友的好意。 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别说澳门,就是广州、珠海我也没有去过。我最远的地方就是我家乡山西省会——太原,那还是因为上大学的缘故。想到就要去澳门那边打拼,事先总要了解一些当地的人情风俗、语言习惯、地理环境等等什么的,尽量少闹笑话、少出纰漏。听人说,在广东、澳门、香港一带,你不会说当地话——粤语,当地人会吃生。有了这些想法,在去珠海见面之前,我也不闲着,通过图书馆查找了许多有关澳门和珠海的资料,空闲时还设法找到一个广东籍的工友,请教了一些常用的粤语,比如“唔该晒”(谢谢)、“唔使客气”(不要客气)、“呢好”(你好)、“载根”(再见)等等,当然,他还教了我一些骂人的粗俗话,但我一下子也记不住,就当没有吧。 不久,我去了广东珠海,见到了工友的表叔。 他姓陈,身高一米八零左右,满脸横肉,煞气腾腾。身后紧跟着两名贴身保镖,一位是短小精悍,一位是高大威猛。见面后,我称呼他为“泰哥”,他本名就叫陈文泰,在澳门人称“泰哥”——这是我临行前,工友千叮嘱万嘱咐的。 我拿出一大包山里的野货,无非是一些山西的特产:核桃啦、骏枣啦、板栗啦、野干蘑菇什么的,还有一些野干灵芝,算是孝敬泰哥的。据说,这些都是泰哥最喜欢吃的。 原来还以为泰哥看不上山里的野货,没想到他却欢喜的很。 “哇哦!这些好东西在澳门很难买到。难得你这么大老远带来,谢谢你啊。”泰哥显得十分高兴,吃饭的时候,问了关于我个人的许多事情。末了,还一直夸我“叻仔”(聪明人)。 我也很高兴。 第一次见面就能够得到老板的赞赏,这还是我有“职”以来破天荒头一回,这说明我见面前的工作做得很仔细,我想。 之后,泰哥安排我先在珠海住下,等过一段时间就接我过去澳门开工。临走时,泰哥给了我一叠花花绿绿的钞票,嘱咐道:“抽时间你要多学学广东话,如果可以的话,英语也要过关的,到时候用得上。过两天,我会派人过来珠海教教你一些行规,免得你过去做事情什么也不明白,坏了道上的规矩。” “是了!”我应道。 想着这一次跟定泰哥,先甭说发大财、娶洋婆子,吃香的喝辣的,但起码比我以前拉了四年的煤球肯定要风光的多。 哈哈~~~,你妹的!超爽! 在珠海那段短暂的日子里,每每想起这些好事,我兴奋得几乎整夜整夜不曾合眼。 ——这是我从未有过的际遇,天可怜见! 我到澳门的第一段际遇也由此开始。 第一卷 第二章 初到澳门(1) 澳门是一座美丽而又神秘的国际化都市! 踏上澳门这块土地,你就会发现这是一座名副其实的赌城,在这方圆不到六十平方公里的弹丸之地,居然遍布着大大小小几十家赌场,其中举世闻名的大型赌场就有好几家。 说起来澳门观光的游客,除了花少量的时间,光顾一下澳门的几个标志性景点如:“大三巴牌坊”、“镜海长虹”、“妈阁紫烟”、“普济寻幽”、“灯塔松涛”、“庐园探胜”、“龙环葡韵”、“黑沙踏浪”以外,大多数时间都会一头钻进各式各样的赌场,或观光,或驻足旁观他人赌博,或寻找刺激搏上两局。 澳门赌场除了本地土著开办的以外,还有外来大鳄大举投资,其中以英国人开办的英皇赌场,以及后来居上的威尼斯赌场最为引人注目。 我初到澳门就是在这家英皇赌场洗厕所。 这也是我到澳门的第一份工作。 泰哥说,要想人前尊贵,就必须学会忍耐,而洗厕所就是一个磨练人意志的最佳选择。没有人能够想像,我到澳门的第一份工作竟然是在一家赌场厕所里洗马桶、搞环卫清洁,就连介绍我来澳门做马仔的工友还打电话责怪他表叔不近人情。 泰哥好几次和我说起这件事情,并且同意帮我调去其他工资高、条件好的部门。比如说去赌场的贵宾厅做服务生、公关接待、跟班等等,那可都是油水大大的美差。又或者直接进入沓码仔这一行,这个差事油水更大,据说一、两年下来,运气好的话赚他个几百万、上千万都不是问题。 问题是,——我能行吗?! ——我有这个能力吗? 要知道,一下子爬这么高,如果有能耐还能撑住场面,但如果你什么都不懂,结果是从高处跌下来,或许就是永远的伤痛,爬都爬不起来。再说了,澳门赌场的沓码仔不是你想做就能做的了的。听人说,澳门帮会私底下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外地人来到澳门是不可以做沓码仔的,除非例外。 我思量了许久,最终还是婉言谢绝了泰哥的好意。 其实,我心里更加清楚,泰哥并非有意给我下马威。 一来他知道我底子薄,对赌场形同陌生,想让我从最基层做起,将来入了马仔这行,做起事来会更加踏实些;二来最重要的一点,是想借此机会考考我的耐力。 这点想法在泰哥一次询问我有什么顾虑时得到了验证。 那次,泰哥电话约我去他家吃晚饭。 “安排你在厕所工作,是我故意的。听我的亲戚说你有些意见?”泰哥满怀疑虑而又不失威严看着我,说道:“当然,如果你不满意,是不是可以考虑换一个工作。或者你有别的很好的建议,也不妨说出来听听。” 于是我把上面那些想法合盘托出。 “呵呵,你是个聪明人!能有这种理解,说明你很上进,将来一定能成气候。”泰哥换了赞许的眼光扫了我几眼,缓缓说道:“做马仔这行,——其实真功夫就是比耐力。最后谁有耐力,谁就是将来的大赢家。如果你有机会做这行的话,慢慢就会明白我所说的。” 后来,在我正式入职赌场沓码仔这行,在和其他混的特别好的同行聊天时,得知他们都曾经有过这段经历。只不过很多人都捱不住,最终都是一些小角色小混混而已,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第一卷 第二章 初到澳门(2) 第二章初到澳门(2) 澳门北衔珠海,东邻香港,是目今整个亚洲最富有的地区。 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澳门本地土著人口不到五十万,而当地每年的财政税收竟然高达几百亿,甚或一千多亿澳门元(注:一澳门元兑换一元人民币)。想想我们山西省,她还是全中国的煤炭大省,全年的财政税收也就是那么一千来个亿。山西全省多少人来着,据官方的资料说,是三千多万,相当于七十个澳门总人口数量…… 牛逼吧!不过,话又说回来,澳门财政税收百分之九十以上都要归功于赌场的贡献。 没有赌场就没有澳门,不知道这话是否正确,反正我一直就是这么认为的。据说,每年澳门的赌场都要派发红利给澳门土著,多的每年几十万,少的也有几万元。别说你还不信,正是因为有了这些红利,澳门当地人对于赌场的存在才会这么多年来,一直噤若寒蝉。 澳门人可以造声势让葡人滚出去,却容忍赌场合法的生存,而且赌场的数量一年比一年多起来。 澳门人有钱从不声张。 澳门的赌场有钱,却极尽奢华。 这不,你瞧,单就我工作的场所——厕所,它的装饰就非同一般,据说一个好点的马桶就值两万美金,一个水龙头也要好几万澳门元,而且都是从世界著名厂家定做的。 ——我的乖乖隆的东! 最有趣的是,只要细心点还会发现所有厕所的主题都与赌博有关,听人说这是为了维持赌客的“赌兴”。从心理学角度来讲,看到这些图案,就连上厕所,赌客对赌博的兴趣不会因为间歇而丧失。 赌场的设计人真是聪明绝顶,我连连感叹不已。 我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私下里琢磨那些马桶到底是用什么材料做的。面对这些身价不菲的马桶,我每天都要小心翼翼地擦拭好几遍,生怕一个不慎会弄坏似的,要是那样我一年的工资还赔不起一个马桶;我这样说,你可别笑话我。 赌场的主管告诉我,我工作的地方不但要做到一尘不染,而且还要让厕所的屎尿臭味消失的无影无踪;那怕是有那么一丁点让赌客不满意的地方,赌场方面都会扣我的工钱。如果有赌客投诉,那我就倒了八辈子霉了。正因为如此,我小心又小心,勤奋加勤奋,最终每次主管都会对我的工作表现评议为“优良”。 简单的事情重复一万遍,你就是那个最出色的人。 一年后,我被赌场破格提升为厕所主管,工作任务比原来轻松多了,就是每天巡视、监督赌场各个厕所的环境卫生。这让我颇有成就感,因为这意味着我的薪水待遇比起以前多翻了一倍还要多。 消息传到了泰哥的耳朵里,他知道后非常高兴,电话里对我说: “真喺叻仔!我请呢食烧鹅饭。” 泰哥的澳门话已经到了别人分不清他到底是大陆人还是澳门土著,而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是地地道道的湖南人,八三年就去了澳门,替赌场当马仔,到处拉赌客…… “多谢泰哥!”我在电话这头应道。 泰哥请我吃烧鹅,别提心里有多美。 要知道,在澳门这个地方,如果有上等人请你吃烧鹅饭,那几乎等同于一种包含特殊意义的嘉奖。 果然,席毕,泰哥说给我弄了一个沓码仔的培训份额,就在澳门本地,不会耽误现在的工作;白天照常上班,晚上接受培训。等到培训结束,拿到证书就可以正式入行沓马仔了。 我不知道沓码仔是一种什么样的职业,或者是不是职业,它究竟是干什么的?但我心里明白,既然是泰哥为我争取到的,那它应该是一份不错的行当;我想我应该去试一试。 第一卷 第二章 初到澳门(3) 沓码仔的培训是在极为隐秘的地下场所进行的。 一般来说,外界无人知晓。每次培训有多少个学员,都是些什么人,培训讲师又是些什么人,就连我这个学员都不十分清楚。因为我们的培训方式是一对一,有时候是一对二、一对三,换句话说,就是每次培训,一个课室里只有一个学员,但每次培训,讲师有可能是一个,也有可能是两个或者三个同时对你授课,而且他们每次来讲课几乎清一色都带着面具。据说,从来没有学员见过他们的真实面目,也从不知道他们是谁。唯一的一点希望只能通过他们的外形和声音来判断培训讲师是男人或者女人,仅此而已。 刚开始,我对这种培训方式感觉既新鲜又好奇,课堂上忍不住就想问:可不可以把面罩摘下来? 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原因是在还未培训之前,泰哥就有交待,千万不要打听培训讲师是谁。培训期间,也不要同其他学员有任何接触,否则玩完。我谨遵教诲,不敢越雷池半步;匆匆忙忙去上培训课,下课后又匆匆忙忙往住地赶。如同一个梦游者,浑然不觉跑出去,又懵懵懂懂跑回来。 每周培训的课程不是很多,只有六节课,每次培训的时间有时候是四十分钟,有时候是五十分钟,但从来没有超过一个小时的。有一个总的课程规划表,从赌场的历史、规则、语言,以及各种赌具、赌术、赌种、赌场管理、赌场公共关系、赌场安全等等,加起来总共有二十一门课程。每次我看着这张课程表,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紧张感。 有时候,我也会来点阿Q式的意淫:如果有机会,我就在澳门创办“国际博彩大学”,亲自执教…… 培训课堂上不可以随意提问,你只有安静地听讲和默默地作记录。至于大培训结束后,你能否顺利地通过考核,最后能否拿到沓马仔牌照,都与培训讲师无关。 一切靠自己! 一切都只能听从上天的安排! 但我是幸运的。 我有许多听不明白的、听不懂的,还可以请教泰哥。毕竟,泰哥是澳门赌场的“老人”,但凡他知道的,知无不言、倾囊相授。这或许就是我要比别的学员快半拍的缘故。培训半年后,沓码仔培训班进行了一场小考,我的成绩稳稳地排在第一位。 这就是见证! 不久,我的工作也由厕所主管转到贵宾厅做普通的服务生,就是那种给赌客上茶递水之类的活计。 不怕你笑话,直到现在,我都没有机会好好欣赏欣赏英皇赌场贵宾厅到底是个啥样。于今调到厅里工作,这份小小的心愿不想实现都难啰! 呵呵~~~,你妹的! 英皇赌场是套取英国皇家宫廷概念作为主题。在你的想象中赌场可能就是摆满赌桌的一个个大厅,其实不然,英皇赌场其实是一座设计精巧的度假酒店,里面有餐厅、剧院、宾馆、名牌店、鸡店(注:女性从事性工作的地方)、鸭寮(注:男性从事性工作的地方)等等。内部的装饰异常豪华,用金碧辉煌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就拿我工作的贵宾厅来说,天花板上装满了西式的吊灯,如梦如幻的灯光,折射在大厅里,犹如太虚仙境。美是很美,不过,在赌桌上输光了钱财的赌徒恐怕就不会有心情去欣赏这里的美景了。 第一卷 第二章 初到澳门(4) 什么是“沓码仔”?我翻遍了所有的字典都找不到解释。 在还没有调来贵宾厅做服务生之前,内地的几个朋友打电话问我,在澳门干什么工作,每月的薪水是多少,赚了多少钱了,有没有买房买车娶洋婆子,云云。我总是不好意思回答说在赌场的厕所里工作,每次都是撒了个谎——在做沓码仔。 他们当然不明白这是什么性质的工作,在他们的眼里只要赚钱多的工作就是好工作,管他是干什么的呢。如果说他们很世俗,那么请不要去责怪他们,因为我也是这种想法。 初来澳门时,就听人说沓码仔这行很能来钱,但我实在不知道沓码仔究竟是干什么的!直到培训了一段时间之后,从理论上,我对沓码仔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 沓码仔,其实就是一种职业——一个中介,简单地说就是中间人。就好比房屋中介,你要租房我替你找,你要买房或者卖房,我都可以帮你搞掂,仅此而已。当然这仅仅是一种简单的比喻。 澳门的沓码仔不是买房卖房那么简单,他和赌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谁也离不开谁,犹如一对情人。我这么跟你讲吧,澳门每年一千多亿的财政税收,其中百分之七十是澳门一万多名沓码仔集体贡献的。这话听起来让人觉得有点眩晕,不过你信也好不信也罢。 沓码是赌场的一种制度,沓码仔其实就是这种制度的执行人。 澳门的沓码制度很早就已经存在,但那时没有人觉得它很重要。到了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叶,澳门赌场广设赌厅,为了要寻找更多赌客客源,这时就需要大量的“沓码仔”,于是,沓码制度这才大行其道。 有了沓码仔为赌场拉客源,你说赌场的生意能不红火吗!当然赌场赚大钱,沓码仔也会跟着分一杯羹。一般来讲,赌场给这些“沓码仔”赚取佣金的方法有两种:一是兑换泥码(注:赌场术语,也叫”死码”,不能兑换现金。根据赌场规矩,若是玩家拿泥码赢了后,可以转成现金码兑换现金)给客人以取得丰厚的利润,二是转介赌客贷款以获得利益,通常贷款是指高利贷。 至于在澳门赌场做我们这行的到底有多少,按照澳门官方的说法,至少有五千到八千人,其实据我所知,远远不止这个数。 澳门的沓码仔共分为四种:一种是兼职沓码仔,这类人多半是澳门土著,他们因为地缘的关系,或多或少和赌场贵宾厅有着某种联系,可以拿到数量不菲的“泥码”,他们手中没有赌客客源,但他们可以借出“泥码”给亲朋好友赌或者转借给自己信得过的外地沓码仔,自己从中抽成。比如,借出1000万“泥码”,可以收取10万元回扣。第二种是专职。另外还有一种就是澳门土著俗称的“捞仔”、“扒仔”之类,他们的职业就是专门替赌客赌钱,有点类似游戏中的代练或者陪练。 ……在赌场里,形形色色的人,输与赢,其实就在一念之间。今天他们过得潇洒、豪放、大气、阔绰,或许一夜之间因为一念之差,他们就会变成一具“尸体”,被人嘲笑、唾弃与谩骂。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我来澳门已有三个年头了,再有一个多月,沓码仔培训班就要结束。能不能顺利考到沓码仔牌照,这才是我最大的心愿。 泰哥也一直鼓励我加把劲,争取考个好成绩,让大家的颜面都有光彩。我知道,如果不能顺利过关拿到那该死的沓码仔牌照,你是没有资格在澳门赌场大摇大摆做沓码仔的,如果你一定要做,那就是违反了当地的法规;澳门的司警随时可以抽你、扁你,甚至弄死你。 为了这个,我的心里别提有多紧张。 临到考牌照前一个星期,我遵照当地的习俗,特地请泰哥和我一起去了一趟妈祖庙,祈求天后娘娘赐福,保佑我考试能够顺利通过,保佑我顺顺利利领到沓码仔牌照。 第一卷 第三章 催收欠款(1) 谢天谢地,我如愿以偿拿到了沓码仔“良民证”(注:圈内人戏称,意指沓码仔牌照,一种受澳门特区政府法律保护的中介服务“资格证”) 从厕所清洁工到贵宾厅服务生,再到现在正式入职沓码仔,这种角色的转变,令我喜忧参半:喜的是我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在澳门自由自在地生存下来,忧的是我没有了固定的收入,今后将完完全全要靠“码佣”(注:沓码仔拉来一个赌客后,公司按照规则给予相应的提成,俗称码佣)过日子。不像过去那样,虽然是厕所清洁工、厕所管理员、贵宾厅服务生,收入不是很多,但每月都有保证,现在不同了,靠的是实力。 “做人一辈子,有机会就要去搏一搏!”泰哥似乎看出了我的忧虑,给我打气道:“澳门有一句俗话,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泰哥说的很对——人生能有几回搏,输赢又如何! 是日,我正式辞去贵宾厅服务生工作,专职沓码仔。 之后,又搬了一次家,原来我住在澳门大堂,每月租金很便宜,但那里都是澳门外来穷人住的地方。现在我的身份不同了,住的地方自然要换一换,最起码也要住中间阶层的房子。 我选择了澳门银座,每月租金五千块,是一室一厅带阁楼的,豪华精装修。屋里的陈设还蛮不错的,有席梦思床、网络电视、高低衣柜、沙发厨具等等,入住就送一棵发财树。租金贵是贵了一点,但主要是为了配合工作。试想一下,如果我还住在大堂那边,万一有那天客户找上门来,一看如此寒碜的地方,我的形象和信誉都会连带大打折扣,甚至传出去,都不知道我还怎么混。 有时候,形象是成功的关键一步,不是吗?! 自从干上沓码仔那天起,我就犯愁,原因就是我手里没有一个客户。 在澳门赌场,一个没有客户的沓码仔就好比天上的浮云,神马都没有。但客户是要靠自己去挖掘、培养,在这行当,并不是每个沓码仔一开始就会有许多客户。 当然,万事开头难,起步阶段,少不得有些磨难。 正当我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位新加坡朋友提醒了一下,说是沓码仔这一行暗地里有转借客户的说法,那意思就是老沓码仔介绍自己的客户给新入行的沓码仔,待到新人发展到一定程度,再加倍还给老沓码仔;或者是双倍的客户资源,或者是一定数量的金钱。 要知道,在澳门这个地方,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一切都要照规矩来。 可是又有谁会转借客户给我呢?我突然想到了泰哥,他一定会有办法。泰哥曾经和我讲过,他的客户满世界都有:台湾、香港、新加坡、俄罗斯、加拿大、澳大利亚、日本,其中以内地湖南、山西、广东、北京、上海、内蒙古、浙江、东北三省为最多。 我打电话给泰哥,说明了来意。 泰哥沉吟了好一会,徐徐说道: “是有这种说法。但那是以前赌场玩的手段。现在沓码仔这行竞争十分激励,基本上没有人会转借自己客户给别人……这样吧,你代我去你们山西老家催收一笔款子,事成之后,佣金付给你双倍。另外,我会转借一个客户给你,最后成与不成,就看你的本事了。” 第一卷 第三章 催收欠款(2) 泰哥委托我收的那笔款子是山西的一个煤炭大老板。他欠泰哥的赌债一千万,已经有三个多月了。 额~~~,你爷爷的,说好了,那可是我老家。 另外泰哥说转借给我的客户是上海一个开超市的老板,姓廖,据说他每次去澳门无论是耍钱,还是游玩,都是由泰哥来安排。这样金牌级的客户转借给我,在澳门赌场圈内那是绝无仅有的,想来泰哥对我的器重也是当世无双。 您甭笑话,我长这么大,上海从来没有去过,一点都不熟悉。听人说那个地方鬼魅的很,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就是世界有名的“魔都”。山西却不同,她是生我养我的故土,每次只要闻一闻乡土味我都会醉倒;其实我已经有五年没有回过家乡了。 泰哥把他的山西欠款一事交由我来处理,难道因为我是山西人?不明白。但不管怎样,我决定还是先去山西,然后再去上海会会那个开超市的廖老板。我有我的打算,这样的安排,一来尽我最大的能耐,先帮泰哥要回那笔款子,以报答泰哥对我的知遇之恩。二来嘛,不用我说,地球人都知道,我真的很想回一趟故乡;看看故乡的人、听听故乡的事。 注意已定,初春的一天,我登上了去北京的飞机,然后转车回故乡;北京离我的家乡近。 回到阔别多年的忻州,山还是那个山,唯一改变的是乡亲们惊诧的眼神: “你个乃球滴从阿达出来滴?哈以为你消失了。” “跑哪达发洋财去啦?” “走走走,找个地方吃饭饭,边吃边谝,多年不见十分想念。” …… 家乡的话粗俗、土气,却别有一番风味。 我还是蛮喜欢的。 在家乡玩耍了几天,我辞别了乡里乡亲,随即赶往目的地。 泰哥委托我收的那笔款子就在山西朔州。老板姓张,名字姑且隐去。张老板开煤矿是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开始,那时当地有一个地方国营小煤矿以二十万元的低价格贱卖给了他。他还嫌买亏了,嚷嚷着要退钱。不曾想多年后,他的资产一下子变成几十个亿。 煤矿是他的主业,据说旗下还涉及发电厂、房地产、建筑、炼焦、运输、酒店、商贸服务业等十几家大型骨干企业。 张老板有两大爱好。一是嗜赌成性,二是好色上瘾。据说,他混迹赌场最好的成绩是在美国拉斯维加斯一夜赢回两百万美金。在金边他去赌、在新加波他也去赌,澳门不用说已是常客了,——总而言之,只要有赌场的地方就会出现他的身影。 泰哥手上的客户绝没有一个是吃干饭的。 而他委托我催收的这笔欠款,对我来说与其是面包,还不如说是一块烫手山芋。因为我面对的不是普通的老板,而是一个有着几十亿身家的老赌鬼、老色鬼。 此刻,我心里正犯怵。 我不知道,我一个初出茅庐的沓码仔,能否顺利地收回这笔高达一千万元的款子。 我思前想后,决定先不急于接触张老板,等到想好了对策再去,务必一击即中,否则功亏一篑,无法向泰哥交待不说,今后在圈内还怎么混。 我选择好最佳地点,埋伏在张老板居住的周围,思量着如何对付他。 然而,毕竟是新手,一点经验也没有,一个多星期过去了,我竟然一点办法也没有。 又过了十来天。 在没有办法的办法,我居然想起用最下流的手段来对付张老板。 我从黑市上买来了土制炸药,还有管制刀具……一切准备妥当,选了一个黄道吉日,找张老板催收欠款;如果姓张的把欠款一次性付清便罢了,不然我就亮出绑在身上的炸药,一拉引信,看看谁怕谁…… 第一卷 第三章 催收欠款(3) 然而,事情却发生了戏剧性的转变。 在我见到张老板时,看人倒是挺随和的,完全没有想象中的那种凶神恶煞般。我告诉他我是泰哥的人,刚从澳门过来。他先是一怔,继而挺高兴,一迭声说道:“好,好!我和泰哥是老朋友了。你远道而来,稀客稀客!来来来,快屋里请——” 张老板客气地把我让进了他的会客室。 里面乱哄哄的,我瞅了一眼,知道他们是在赌博,而且我还知道他们是在玩21点。 “兄弟,有兴趣玩两把,不打紧,都是自己人。”张老板一边说着话,一边递过来一盒大中华香烟:“来,抽烟。” “我不太会玩。”我接过香烟,客气地说。 “得了吧,兄弟,泰哥身边的人不会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哈哈~~~”张老板一把拖拽着我来到赌桌旁,大声吼叫一声:“这是澳门来的!兄弟们给贵客让个座。” 既然张老板如此“好客”,再这样扭扭捏捏下去反而会坏事,不如豪爽一把,来点真格的,或许事情会有重大转机也说不定。 我静下心坐下来,张老板貌似在我身后压阵,其实我知道他是在观察我、揣测我,或者说是在防备我也说不定。虽然,见面后我还没来得及说出这次来山西的目的,但以张老板为人的机警、精明,他肯定已经猜出泰哥此次派我来意味着什么。 我从容拿牌,从容下注,也不知道从那儿来的胆量,竟然一丝不乱、不慌不忙,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淡定。 刚开始手气忒差,几次都爆煲(注:21点玩法,闲家手中牌的点数加起来不能超过21点,否则就是爆煲,也意味着输了)。不到一个小时,身上带的钱输的所剩无几了,再不拿回点,恐怕难堪的就只有我一个人了。真是老天开眼,想什么来什么,恰好这局第一张牌来了一个黑心A,紧接着来了一个黑心J,我心中一阵狂喜——黑心A加黑心J,这可是天牌,是21点玩法中最大的牌。 OhMyGod(哦,老天)!这种牌型居然会到我的手上。 我强忍住心中的狂喜,朝身后的张老板觑了一眼,猛然发觉他正在朝他那班兄弟们使眼色,似乎在告诉他们我的是天牌,——这回他们死定了。 “要下注吗,兄弟?”庄荷笑眯眯地问我。 我看庄荷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显然他已经从张老板那里得到了信息,知道我手中拿的是天牌。我看了看庄家,从他颤抖的手我可以断定他的牌很臭。如果是这样,我这次可就赢大发了。 但我最终又要了一张牌,结果可想而知——爆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