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惊闻
初夏时节, 园子里树木葱茏, 攀爬的藤叶上盛开着大片大片明艳的小花, 粉白、杏黄、淡紫、绯红, 浓厚而热烈。微风吹过, 拂去空气中几丝燥意, 偶尔传来一两声蝉鸣, 稍纵即逝,循着声儿似乎是从外面几颗古树上传来的。
院子里少有人经过,阁间窗台上挂着一层细密的珠帘, 偶尔有几根碰在一起,声音清脆,闲适宜人。
知秋拎着食盒匆匆忙忙赶回来, 午间日头有些大, 又走得急,鼻尖都渗出了细汗。一脚踏入院子, 顿时觉得整个人都阴凉多了。进了里屋, 才放下食盒, 稍稍坐了下来。不到片刻, 便走来一位杏色长裙的清秀女子, 鹅蛋脸, 两肩瘦削,梳妆打扮俱与知秋无差。
知夏手里拿着润过水的帕子,见状递到知秋面前, “喏, 赶紧擦擦吧,这一脸上的汗。”
知秋接过,轻轻地在脸上摸了两把,将食盒推到知夏那边,道,“你瞧瞧,不过都是平常的菜色,却足足花了三两银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做的是龙肝凤胆。”
说着打开了盒子,只见里面装着一碟素炒豆丝,一碟清炒白菇,一份雪菜豆腐,一小份鲜笋汤。知夏看着皱了皱眉,这也太少了,且清汤淡水的,找不到一点肉末星子。
知秋不满道,“虽说东西少了点,但到底能吃了,先凑合着吧。说来说去都是那婆子捣的鬼,不过是个管厨房的老婆娘,在李氏面前得了脸,就敢欺负到府里主子的头上。”
说着又想起厨房里几个丫鬟,冷笑着说,“那些个奴才也是见风使舵,给咱们送的都不能入口了,架势拿地到是足,见过得理不让人的,还没见过没理不让人的。若不是我拿了银子送过去,今儿这顿算是没得吃了,真是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
见她说的越来越不像话了,知夏比了个手势,“慎言。”
屋子里除了她们,还有李氏的人,这个节骨眼上,还是不要生是非才好。
知秋叹了口气,才出了赵家的事,又被张妈妈那群小人拿捏住了,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看了看知夏,纠结道,“赵家那件事,要不要和姑娘说?”
知夏揉了揉额头,“说吧,事情闹得这么大,迟早是要知道的。”
让知秋把饭菜摆好,知夏小步走到里间,一手掀开一扇素白的帘子。
珠帘后边的锦榻上,正侧身躺着一个妙龄少女,身着一袭杏黄襦裙,略显宽大裙摆铺在被子上。乌发如云如瀑,轻轻拢在身后,只斜插着一支碧绿色的水玉钗子。手中执着一卷书,纸张有些泛黄,衬着十指愈发莹白。大概是看得倦了,杏眼中氤氲着一层雾气。见有人过来,抬起一张芙蓉面,端的是雪肤花貌,天真无暇,好一个玲珑剔透的佳人子。
见姑娘衣裳有些乱,知夏走过去帮着整理一下。甫一近身,便一阵清香扑鼻,悠然若丹桂,怡人似芳兰。纵使不是第一次闻见,知夏还是会啧啧称奇。待见到锦绣手中的书卷,这份惊奇便淡了下去,因而笑着说到,“姑娘总爱看这些东西,和别人家的姑娘半点不一样。”
锦绣下了榻,胡乱揉了揉眼睛,闻言反驳道,“哪里不一样,别人爱看书我也爱看书,没准我看得还比别人细致呢。”
嗯,确实细致,瞧着书页都翻卷了。不过,“别人看的可不是《神异经》,《博物志》的。”
锦绣哼了声,“你不懂,志怪才有意思呢。”
知夏只好应了声,心里却对那些神仙鬼怪没什么认同感,姑娘家家的,看这些书容易移了心性,只是看这个样子,也知道劝是没有用了。“是,比起诗书确实有意思多了。姑娘,这时候不早了,赶快去用饭吧。”
“也好,看得眼睛都有些疼了,待会儿去泡个花茶,我要来熏熏眼睛。”锦绣说道。
“知道了,姑娘,定然忘不了的。”
随知夏去了外间,知秋早已将碗筷布好,三菜一汤,放在小圆木桌上也不占多少地方。闺阁女子,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不过锦绣是个只爱自己定规矩的,加之身边的知秋也是嘴巴歇不下来,所以私下用饭时并没有什么约束。
只是今日有些特殊,一时都没有了声音。知秋见姑娘吃的专心,似乎一点也没发现一般。将已经到喉咙的话又给咽了下去。
饭毕,才终于忍不住,将厨房众人的恶行都痛斥了一遍,等说到银子的是,更是愤慨,“三两银子,一等丫鬟的月例也不过只有二两,她们怎么不去抢。”知秋怒极,也不知是痛恨小人多,还是心疼银子多。
锦绣迷迷糊糊听了半天,只有这最后一句话听得最清楚,因而担忧地问道,“可是没银子用了?”
知秋憋得脸红,只听知夏无奈道,“自然是够用的。”
够用!够用就好,锦绣放宽了心,她还以为没钱了呢。
“姑娘,关键是那些人太没大没小了,竟然敢这么对姑娘,今儿给我们送的饭已经不能吃了,保不齐以后连饭也没有了。若是,若是,”知秋若是了好半天,却也说不上话来。若是老夫人在,若是舅老爷在,姑娘当然不会像现在这样受罪,可是老夫人早就去世了,舅老爷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偌大的尚书府,竟找不到可以为姑娘撑腰的人,心中一时生出些悲凉之意。
锦绣见两人脸色不好,想了想还是安慰道,“咱们既然回来了,以后还是低调点吧,现在没了小厨房,只能去她们那里弄吃的。府里有府里的规矩,那个张妈妈是想在李氏面前卖个好,也不敢做的太过分。再者,管厨房的又不是只有张妈妈一个,不是还有李妈妈么,李妈妈为人不错,又伺候过老夫人,下回多使些银子,让她帮着点。”
锦绣不动声色地教两人如何有效地进行贿赂,心底却认为,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都不算事,何必如此忧心。这顿吃完了,下顿,总会有的嘛。“还有别的事吗?”
这个,还真有。知秋看了看知夏,狠狠心说道,“姑娘,还有一件事,是关于赵家大郎的。”
“赵家大郎?”锦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忽而脑中闪过一个人影,脱口而出,“赵清泽?”
“我的姑娘欸,这还用想这么长时间。”这可是您的未婚夫,什么时候能上点心,这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锦绣撇撇嘴,这也不能怪她,当初无意中救了赵家老夫人,赵清泽为了报恩,就将终身许配给她,报恩报到这个份上,差点没把赵家夫人吓死。不过话既然出了口,也没有收回的余地,且当时老夫人也是对此极力看好,锦绣纵使有再不愿也都忍了,后悔也没得后悔了。
她是没有话语权的。叶家一力促成这段亲事,几分是真心,几分是为了利益,不消多想。
事后,两家只私下里交换了信物,并没有放到明面上来,连正式的婚书都没有写,算是赵家夫人的手笔。
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叶家和赵家素日有些来往,不过锦绣身在闺中,如何能出面,再说她性子惫懒,久而久之,连自己原来还有个未婚夫的事都忘了。也只有这两人,还一心一意地记着。便问道,“赵家大郎出了何事?”
知夏道,“前些日子赵家公子一行人在城外救了坠马的永嘉郡主,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外面都在传,永嘉郡主心仪赵公子,听说两家都已经在等着太后娘娘赐婚呢。”
锦绣听罢,一是震惊,而是惊讶,三则是疑惑,“太后不是还在清泉寺礼佛吗?”锦绣眨了眨眼睛,这一来一回得多长时间,这就赐婚了?
见姑娘的关注点依然不再正常的范围内,知秋赶忙将话头拉了回来,“太后娘娘在哪儿都不是问题,只是那成王自小也养在太后身边,极为受宠,永嘉郡主又是成王唯一的掌上明珠,平时都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要什么都不是事。赵家大郎本就是个出众的,若是永嘉郡主铁了心要太后赐婚,成王肯定不会拒绝的。”
知夏也在一边凉凉道,“先前姑娘救了赵老夫人,赵家公子便和姑娘订了亲,这回赵家公子救了永嘉郡主,人家又赶着要赐婚,这以身相许的戏码还不知道要演到什么时候。”
这话说的有些重了,不过是知夏的愤懑之语。坦白来说,赵清泽是个极合适的夫婿人选,翩翩君子,年少有为,且出生长相皆上品,锦绣同他虽没有见过几面,也多少知道京中女子对他的推崇。况且,单看他对赵家老夫人的尊敬,便知道这是个性情中人。
若是真要挑什么毛病,也只能说对方门第着实太高了,不适合她这种关起门来过日子的人。
她和赵家的婚约从没有被外人所知,若是永嘉郡主真的心仪赵清泽,成王请旨赐婚,赵家,肯定会答应吧,与成王府结亲才不会辱没了赵家两朝太傅之声望。
赐婚也好,反正她是不愿嫁进赵家的。门槛太高,她消受不起,如今这英雄救美发生地正好。不过她虽然这样想,还是得安抚一下这两人,因而违心到,“且不说赵清泽是什么样的人,事情还没那么遭呢,多想无益,有这个时间,不如多去睡一会儿。行了,听我的,都下去午休吧。”
正文 旧事(捉虫)
晚间, 锦绣坐在澡盆子里玩花瓣。
其实她哪里需要添花瓣, 都是知秋, 看别人也这么来, 便跑去外面采了许多。看着水中的小脸, 锦绣再一次陶醉了, 这腰, 这腿,这脸蛋,要是胸前的半拉桃子能长点就好了, 现在虽说是桃子,看形状也只能勉强说成是猕猴桃,真是不够看。
唉!
锦绣悄悄从空间里渡来泉水, 一股脑全部放在澡盆中, 既然这泉水能治病,能美肌, 说不准还能丰胸呢。也不想想, 她一个葵水未至的小少女, 要那么大的胸做什么?
锦绣是众多穿越大军中较幸运的一个, 有相貌, 有空间, 有舅舅,甚至还有所谓的一技之长,唯一不顺心的, 大概就是投在了叶家。
叶家祖上也是功勋起家, 开国之初随着太/祖打过几次仗,然而后辈多碌碌无为,不过二十余年便耗尽了爵位。其后叶家子弟弃武从文,力图振兴家族,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叶家在京中一直不温不火,只能算是三流门第。直至近三代,叶家才开始崭露头角。
锦绣生父叶启文,便是当朝三品户部尚书,听说年轻时也是品貌非凡的儒雅之士。相貌出众倒是真,且不说叶家两位少爷生得仪表堂堂,单看叶启文如今已年过不惑,依然长得人模狗样就知道这话不假。
不过说到人品,虽然锦绣为人女,也万万不能苟同。在锦绣看来,叶启文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渣男。
锦绣的生母文清,自幼与弟弟文易相依为命,为了供应文易读书科考,甚至卖身为婢,做了叶家老夫人身边三等丫鬟。文清做事谨慎低调,又吃得了苦,很得老夫人的青眼。叶启文日日拜见老夫人,虽说每次不过是说几句话的时间,但次数多了,也注意到老夫人身边新添了丫鬟。文清生的貌美,见之忘俗,叶启文便起了心思。
此时李氏已为叶家妇,素来贤良淑德善解人意,怎能察觉不到丈夫的念头,遂做主去老夫人要来了文清,并抬为姨娘。
文姨娘是个逆来顺受的,且忧心家中弟弟,糊里糊涂从丫鬟变成了姨娘。起初日子还算好过,叶启文自认为是个君子,然而食色性也,纳妾之事在他看来实在是正常不过,是以对文姨娘极为宠爱。
李氏原本就是个以贤惠出名的,见此情况自然不会表现出半点不认同,只是在照顾丈夫饮食起居之事上更上心。叶启文一面享受着齐人之福,一面又对李氏心生愧疚,更加信任李氏,在后院之事也很少过问。
后来,叶启文考绩不佳,落于人后,眼见着大好的升职机会就这么溜走了,李氏恰如其时地扮起了贤内助,不但细心开解丈夫,还亲自去母家长宁侯府求助,通了人脉,顺利地解决了问题。自此,叶启文才真正认识到长宁侯府的人脉,对李氏敬重有加,对后院姨娘也逐渐冷淡。
府里的下人哪个不是看菜下饭的,见文姨娘失了势,恨不得多踩几脚做给李氏看。文姨娘也是个胆小的,每日过得小心翼翼。几年过后,文姨娘怀孕,不过怀相并不好,八个月时摔了一跤早产,生产凶险,到底没挨过去,只留下一女,起名锦绣。
锦绣这一辈子算是白得来的,前世恶疾缠身,年少而亡。纵然身边有亲友,最后几年日子还是过得生不如死。原以为死后一了百了,没想到冥冥之中还有转机。锦绣身死之后,游魂穿到大魏,因缘际会得到了一个芥子空间,附有灵泉一口。锦绣虽是游魂,也知道这灵泉是个好东西,比起起死人肉白骨也差不离了。
得此空间没多久,锦绣不知怎么回事就成了叶家庶出三姑娘叶锦绣。待清醒过来,文姨娘已经去世了。锦绣心中未尝没有遗憾,如果文姨娘再坚持一段时间,凭她的芥子空间一定能救得活。
生母去世,李氏当然也不喜欢一个庶女,打发一个乳母,两三个丫鬟伺候着就好。那几人照看锦绣并不精心,也是,一个生母早亡的庶女,还不得主母喜欢,丫鬟几个哪个愿意多上心,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不过闲来无事的吹侃,倒是让锦绣了解到叶府的许多情况,比如叶启文和李氏感情甚好,恩爱有加;比如叶府中的老管事多已投靠李氏;比如后院的林姨娘竟然怀孕了;比如叶家长女叶锦华将来定是要进宫当娘娘的……凡此种种,每日不绝于耳。
锦绣听来,觉得有些事真的,有些不过是小丫鬟的臆想,不过总算是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于锦绣而言,生父叶启文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在乎的只有名声和权势,最后“浪子回头”也只是为了他自己。
而李氏无疑是宅斗的高手,不着痕迹地上演了一处好戏,最后不但收获了美名,得了丈夫信任,还成功地将叶府大权掌控在手,心机城府不可谓不深。整个故事中,最无辜的就是文姨娘了,作为李氏讨好丈夫的工具,就是死也没能得个好下场。
李氏虽然没有直接害了文姨娘,可是这一切都是她弄出来的。锦绣厌恶李氏,但也知道自己无权无势,和李氏对起来简直是找死,索性闭门不出,反正李氏也弄不死她。再者,李氏不是贤良吗,总不会少了庶女一口吃的吧。
这样的生活过了很久,久到锦绣已经习惯了。期间林姨娘生下一个女儿,李氏也于同年诞下一女。所以叶家的两子五女中,长子叶谨轩,次子叶谨渊,长女叶锦华,五女叶锦姝都是李氏所出。
余下皆是庶出,二姑娘早逝,锦绣排行三,底下还有一个只小一岁的四妹叶锦心,不过锦绣与叶锦华却相差将近八岁,所谓姐妹,其实彼此之间并没有什么接触。
日子过得混混沌沌,锦绣也毫不在意。直到四岁那年,叶府迎来了一位贵客,叶启文破天荒地让人请锦绣过去见客。
来人不过二十多岁,身量瘦削,面如冠玉,即使坐在下首也藏不住满身的书生傲气,且细看五官和锦绣有五分相似,观之可亲。那人似乎很激动,若不是堂上还有外人,锦绣毫不怀疑他会这么冲过来。
叶家老夫人,锦绣的亲祖母,笑容满面的告诉她,这是当今圣上钦典的状元郎,她的亲舅舅文易。
文易看着小小的,被人牵过来依然走的踉踉跄跄的锦绣,眼中酸涩,差点没当众落了泪。
原来,文易得知文姨娘去世后,心中悲痛,匆忙之间就登门叶府,想要送文姨娘最后一程,并照看自己留下来的外甥女。不过守门之人见他衣着破旧,形容狼狈,不想与之交谈,没说几句话就将人赶走了。随后的几次,也都被关在门外。
那时落魄,孤立无援,谁又能想到四年后还能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堂堂正正的现在叶府的正堂处。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其中艰辛,不能为外人道也。
文易的到来,让锦绣第一次感觉到了温暖,锦绣年岁尚小,不需避讳什么,因而文易三五天就会过来一趟,同她说话聊天。一来二去,生疏了好些年的舅甥两人立马熟络起来。
锦绣也看得出,文易对自己的好半天没有掺假,甚至将对文姨娘的愧疚与眷恋全都转移到她身上,心下感动不已。
文姨娘生平最关心的就是这个弟弟,她既然做了文姨娘的女儿,自然要为她做些什么。文家祖上也是耕读世家,可惜家道中落,到文易这一辈家中只剩姐弟二人。文易常年生活困苦,身子也比别人瘦弱。锦绣虽不是大夫,可是她有灵泉,不动声色地为文易调养,没过多久文易便于常人无异。
文易既是皇上钦典的状元,度过了半月有余的闲暇期,就去了吏部任职。又因为处事沉稳,极得圣心,两年后被调往江南扬州。
文易担心锦绣,临行前多有叮嘱,又托付给友人帮忙照看。第二年,皇帝突然驾崩,新帝年十七而即位。朝堂上如何风云变换锦绣不知,不过文易在地方功绩甚佳,并没有被波及。此后几经升迁,官至正三品上州刺史。
文易每年都会给锦绣寄来许多东西,衣食银两,从来都不缺。上次,更是以递消息为名送来两个丫鬟至叶府,也就是锦绣身边的知夏与知秋。
自从文易做了官,锦绣在府里的待遇有了质的飞跃。最明显的,老夫人时不时地会送些东西过来,李氏三五天会让她去请安,例行训诫几句。对李氏,锦绣的态度一直不变,既然扳不倒,那就敷衍一下,装聋作哑就好了,况且李氏忙着准备叶锦华进宫一事,也没多少时间折腾锦绣。
有个做了官的舅舅,连身价都不一样了。所以送来文易借机送来两个丫鬟一事,府里并没有多少人议论。
有了知夏和知秋,锦绣做事也方便许多。府里的三个巨头,数老夫人最容易讨好,锦绣其他不行,唯有厨艺称得上非凡,在知夏两人帮忙下,几次下来就得了老夫人欢心,还讨了允许,在自己院子里开小厨房。
有吃有房,日子过得优哉游哉,老夫人看在文易的面子上也愿意护着锦绣,要是不用时不时地面对李氏那张菩萨脸,就更好了。可惜啊,好日子也没能持续多久,老夫人年纪大了,身体不怎么好,三年前就去世了。
叶启文请了丁忧的折子,带着子女四人去老家服丧。服丧期间,饮食清淡不说,行为举止也有很多制约,这样的日子过得无趣,可在锦绣看来最舒心不过了。更甚者,一年孝期过后,锦绣还自请为老夫人守孝三年。
这当然是不合礼节的,不过叶启文觉得,锦绣是因为同老夫人感情深厚,才提出这样的要求,便允许锦绣在老家再留两年,为老夫人诵经祈福。三年既满,锦绣如今已过十四,一月前才随叶启文、叶瑾轩一道回了京城。
正文 截信
京城的土地说是寸土寸金也不为过, 叶府正如绝大多数的宅子一样, 占地并不大。不过几代的积淀, 内里修的精美异常, 既有北方楼阁的大气, 又有江南林园的婉转。
每日清晨, 便是叶府最忙碌的时候, 修剪花草的,买卖食材的,来来往往, 都从西边角门口进出。也只有这个时候,进出最为方便。
钱妈妈从小厮手里拿过信封,随手赏了几两银子, 喜得那小厮抓耳挠腮, 好话说个不停。要是平时,钱妈妈还好听他奉承几句, 只是眼下夫人正在候着, 等不得。
交代了几句, 钱妈妈就转身走了, 待走到西厢房那边, 忽然撇到一个小丫鬟面色有异地疾步走着。钱妈妈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 当下就叫住了那丫鬟,见她转身,立马认出了这是厨房采买的小丫头。
“往哪儿去呢?”钱妈妈问道。
柳枝袖子里捏着东西, 手心里渗出了汗, 滑腻腻的。这路确实不是往厨房的,便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回话。
钱妈妈见状不对,几步上前,抓着柳枝的手一抖,就看到几张轻飘飘的纸抖了出来。厉声问道,“胆子不小,这东西谁递给你的,私通信件你是不要命了吗?”
钱妈妈不识字,可是柳枝不知道啊,两腿哆嗦,怕的要死,偏偏手还被抓的生疼。
这位可是夫人身边的第一人,谁都知道夫人素来不喜欢三姑娘,她真是没银子迷了眼睛,怎么会应下这样的事。还没等钱妈妈使上手段,自个儿就全招了,只盼着钱妈妈看自己识相的份上能把她摘出去。
柳枝眼睛一闭,就哭道,“钱妈妈,我说,我说。这是今儿早上赵家公子身边的小厮递给我的,让我务必交到三姑娘手上。我只是个跑腿的,什么都不知道啊,钱妈妈,您饶了我吧,我真的不敢了。”
钱妈妈盯着柳枝,目光森然,“确定是赵家公子的小厮,最好别给我打马虎眼,一个不小心就是个私相授受的名声,你个小丫鬟可担不起。”
“确定是赵家的小厮,那人我认识,以前是住在同村里的还说过好几次话,我也是看在同村的份上才帮他一把的,真不知道什么啊。”
钱妈妈捡起信纸,也不欲多做纠缠,冷声道,“好了,这事就到此为止,你也没看到什么信,听到了吗?”
“是,是。”柳枝连连点头。
“还不给我滚回去,这次就算了,下次要是再犯,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柳枝识相地滚了。她这种小人物,哪个不是在夹缝中生存,若不是为了几个钱,谁愿意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捏了捏荷包里的二两银子,柳枝心中大定。总之,银子还在手上,至于那信,反正三姑娘又不知道,管他呢。
抖了抖腿,一溜身就跑不见了,哪里看得出刚才的唯唯诺诺。
那边钱妈妈拿着两封信,三两步就走回了正院。天边日头才起,时辰尚早,可是正房的丫鬟婆子都在忙碌,来来往往,不曾歇息。大户人家,规矩极多,就是当家主母,也没有偷懒睡觉的道理。
李氏因为心中有事,早就让丫鬟伺候了洗漱穿衣,早饭没用两口就撤下去了。等见到钱妈妈回来了,立马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等人走净了,钱妈妈顺带关了门。
“信呢?”李氏问道。
钱妈妈从袖口掏出了一封信,双手递了上去。李氏同娘家长宁侯府联系一向紧密,主妇不便随意出门,因而李氏同那边经常有书信来往。以往不过都是一些家常话,只是这几次明显不一样了。钱妈妈看着李氏,见她面色阴沉,完全不似平日和缓的模样。
李氏看完信,额头上青筋暴起,扬手准备将手边的茶盏摔碎。“催,就知道催,他们怎么不想想宫里是怎么个情况,要是这么简单就能生出皇子,当初我还求神拜佛求个什么。”
钱妈妈一惊,及时地握住了李氏的手,忙劝说道,“夫人,外面还有一群丫鬟婆子在,万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李氏狠狠地掐了一下食指,深吸一口气,捏着信纸平复了好长时间,“是我太失态了。可是,你让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瞧瞧这起子心狠的人,什么难听的话说不出来。我可怜的锦华……”
自她嫁进叶府,叶李两家就算是站在一条线上的。她是家中幼女,自幼得宠,就是后来出嫁了,母亲兄长也多是有求必应的,不曾真正烦心什么。就是叶府的老太太,也不敢真正给她气受,毕竟,一个风头正盛的侯府远不是小小的叶家能比得上的。
当初锦华入宫大选,长宁侯府也是出了不少力,否则单凭叶家一族之力,绝对捧不出一个一品的淑妃娘娘。
她以为这是娘家看在她这个出嫁女的面子上才帮的,这么多年来在锦华面前不知讲了多少好话,维系两家情分。谁知,再近的关系也逃不过一个利字,锦华说得对,当初相助不过是因为长宁侯府没有适龄的女儿。
长宁侯府要的不过是一个皇嗣,锦华生不出来,就想顺着锦华这条线往宫里塞人,让她长宁侯府的女儿来生,简直是欺人太甚。
钱妈妈小心地问道,“可是老夫人那边说让表小姐进宫,不是说皇上已经延迟选秀了吗,怎么还有这样的想法?”钱妈妈是李氏的陪嫁,她口中的老夫人,就是李氏的生母,长宁侯府的老封君。
李氏冷笑着说,“不是母亲,是我那个好大嫂。就是延迟了选秀,她才着急啊,辛辛苦苦培养了这么久的嫡女,到头来竟然是个废子,如今也只有靠着锦华才能进宫,可偏偏连求人都是这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她当自己是谁。”
母亲看在她的面子上,尚且没说让侄女进宫的事,只是她的好嫂子,早就等不及了。
“这事夫人怎么想?”
“怎么想?”李氏低声笑了几声,“他们就是有这个心,我也不会给他们机会。父亲要的是皇子,可没说一定要让侄女进宫,既然如此,谁生不是生呢。”
当今皇上勤政爱民,唯一点,皇嗣甚少,到如今也只有二子,且大皇子和二皇子的母妃皆出生卑微,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另有缘由。不过这样的情况,于世家大族而言再好不过了,生母位卑,终究难登大位。
叶锦华自小就由李氏亲自教导,年少聪慧,及筓之年便以才女闻名于京城,才貌超绝,这样的女儿,本就是李氏的骄傲。在皇上登基一年的大选前,李氏早早地替叶锦华清扫了道路,叶锦华也争气,甫一入宫便是正三品婕妤。之后更是一路加封,荣升至四妃之一。
这样的地位,几乎是什么都不缺了,只是在子嗣方面终究不如人意。为了这事,李氏这些年废了多少功夫,暗地里求医问药,有了消息就往宫里送,奈何叶锦华的肚子愣是没有一点动静。
侯府那边早就等不及了,一再催促,今日这信,竟然还是长嫂写的,言辞强势,甚至要求锦华想办法将侄女接进宫。
自从延迟选秀,京中官宦之家还是想着各式各样的借口往宫里塞人,不过少有人成功罢了,皇上性子冷淡,从不耽于女色,加上后宫里的两位娘娘从不安分,故而延迟了选秀。那些前赴后继凑过去的,有谁能真得到皇上青眼。进宫不成,反而生生堕了名声,日后想找个好归宿都难。
她这个长嫂,还真是自信,难道满京城的闺秀还没有一个比得上她一个侯府嫡女,好大的脸。虽说站的越高,摔得越厉害,但李氏压根不想给她站的机会。索性母亲那边还没有挑破,暂且拖着,宫里有锦华就够了,再多一个李氏女,于锦华有弊无利。
钱妈妈见李氏已经有了主意,想了想又从袖口掏出信封,递过去道,“夫人,这是奴婢今早在一个采买丫鬟身上截到的信。她说是赵家大公子的小厮交给她的,让到送到三姑娘那边。”
李氏闻言接过了信,展开读来。
却原是赵家公子担心叶锦绣被成王府一事所困,特地写信来解释,另约她出府商议。
胆子倒不小,李氏似有感叹地说,“没想到这赵家大郎竟是个至情至性之人,这样的人,配个庶女着实可惜了。”
钱妈妈虽不知道这里面写了什么,但前后一联系,多少能猜的出来。成王府和赵家的事情闹得这么大,几乎是满城皆知了,赵公子这时候写信过来,夫人见了又是这样的反应,多半是来告罪的吧。
因此琢磨着说道,“赵家同成王府这婚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现在外面传地可厉害呢,若真能得太后赐婚,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可不是门当户对么,总不能便宜了一个小小庶女,也罢,就是她真的嫁进赵家,也没什么好日子过。”李氏收起信,揭开小香炉,随手扔了进去。
少顷,只看见一堆黑色的灰烬。
钱妈妈又问,“夫人的意思是,这事咱么就不插手了?”
李氏不屑道,“插什么手,当初赵叶两家定亲的时候,赵家夫人就不同意,只恨叶锦绣的身份辱没了赵家声望,日后正真要嫁进去,没准亲没结成仇先结了。到不如现在借着这事退一步,还能落下好大一个人情。”
对于锦绣,李氏从来就没什么好印象,毕竟,可是从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这个姨娘,还是当初她亲手送到丈夫手上,就是死了还留着一个庶女来膈应她。
就是没有永嘉郡主这回事,李氏也不会让她好过的。
不过,庶女,还是个貌美至极的庶女,李氏眸子一暗,心中已有了计较。
正文 看戏(修)
羿日, 李氏身边的大丫鬟请锦绣过去, 说是府里新进了几匹料子, 用来做夏装正合适, 想请了府里几位小姐同去挑选。这特意派人来请可是头一回, 原先的东西, 无论是什么都分好了送到各自的院子里, 自然也就有了三六九等之分。
不去白不去,锦绣便让知夏帮着打理了一下,去往正房那边。
李氏并不在, 来的是李氏的小儿媳纪氏。
叶家两个公子,老大叶瑾轩娶的是昌平伯府甄氏,候府嫡女, 身份尊贵, 与李氏无二。相比之下二少夫人纪氏的门第就显得不够看了,若不是二少爷非卿不娶, 想必李氏也定不会让一个五品官吏的女儿进门的。
纪氏的日子过得也不大好, 一面是婆婆的不待见, 一面又有勋贵出身的妯娌压着。若不是纪氏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 对这些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 还不知道会生什么事端呢。纪氏是个温和的性子, 待人也真诚,见锦绣过来了,便客气地招待了一句, “三妹来啦, 快瞧瞧这边的料子,颜色真不错呢。”
锦绣对这个二嫂有些好感,梨涡浅浅,眉眼弯弯地答了声谢。
纪氏看的晃了一晃神,都说原来府上的淑妃娘娘是个天仙,可纪氏冷眼看着,这些人似乎都瞎了眼睛,眼前这位才是当得起盛赞,可惜身量尚未张开,还是一派天真。
也难怪母亲不待见这个庶女,这般容貌,只怕原先那位文姨娘也是个不寻常的,定是添了不少堵吧。
纪氏同锦绣说笑了几句,另两位今日来的也比锦绣早。叶锦心平日里和叶锦姝走得近,几乎是形影不离了,不过她们俩关系到底如何锦绣也从来没有关注过,似乎是不错的。叶锦心和气,叶锦姝傲气,互通有无,在一起时看着颇为和谐。
叶锦姝坐在小榻旁,闻言稍稍抬起了她那尊贵的脑袋,眼神淡淡地扫过纪氏和锦绣,难得地没有开口讽刺。
桌上放着几十匹料子,颜色不一,常见的不常见的都有。多是颜色鲜嫩,一眼看去,仿佛流动着微微浮光。锦绣伸手摸了摸,入手细滑,既薄且轻,无疑都是上等的货色。暗自诧异李氏的大方,以前送的那些料子,一如她身上穿的这件,再普通不过了。
锦绣爱美,看见这样的料子仿佛已经看见了许多好看又合身的衣服。
锦绣在这边啧啧称奇,那边的一声不吭叶锦心也是。于叶锦心而言,她自生下来就注定低人一等,姨娘不争气,又没有个兄弟帮忙,这么多年一直过得战战兢兢。讨好李氏,讨好叶锦姝,连对着府里稍微得势的奴才都是小心地不得了,不求她们能怎么样,只盼着能过得安稳一点。
这回被人叫来,心中很是忐忑,暗自回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直到见了纪氏,道明了缘由,才稍稍放了心。
眼下看着这些布料,心中好奇,只道,“这是什么料子啊,摸上去真舒服。”
纪氏笑着说道,“这些都是昨儿从一品绣送来的苏锦,母亲见料子颜色嫩地很,就让你们各自挑几批,回去好做夏衣。”
竟然是一品绣的,叶锦心睁大了眼睛,很是吃惊。“不是说那里的料子和衣服都很难买吗,怎的一下子就送来这么多?”
京里有钱都不一定买的到的,不过一品绣的衣料,珍宝阁的首饰,登仙楼的酒席。她虽没有见识过,但也有所耳闻。一品绣的料子,在她看来说是天价也不为过,原以为这辈子都穿不起了,乞料今日会有这样的意外之喜,一时倒是庆幸自己来对了。
纪氏点点头道,“确实不容易拿,不过一品绣的老板娘和咱们淑妃娘娘有些交情,所以在那里买料子会比别的人家容易些。”
“原来还与淑妃娘娘有关系,真是没想到。”
“淑妃娘娘地位尊贵,这些应该都是些小事,算不得什么。”莫说是叶锦心了,纪氏原也是想不到的。不仅没有想到淑妃还和一品绣有联系,也没有想到李氏会把这种难得的料子直接分给庶女,还专门交代了她提了提淑妃。不是纪氏对她有什么偏见,实在是李氏看着不像个愿意对庶女大方的人。
此番,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纪氏的深思显然没有影响到三人,叶锦姝还在沉默,锦绣还在神游,而叶锦心,她正兴奋着。兴奋之后,一脸感激地对纪氏说到,“劳母亲和嫂子费心了。”
纪氏笑着对几人说,“今日的料子有些多了,你们多拿几匹回去,府里的绣娘手艺都不错,让她们多制几件夏衣出来。你们这个年纪,最适合穿衣打扮了,若是过了年岁,像嫂子这样的,再穿就不好看了。”
“嫂子这说的什么话?”锦绣见纪氏似乎在追忆,也笑着说了一句。
纪氏抿了抿嘴角,幽幽吐了口气,“这女子一旦嫁了人,花样年华就已经过去了,整日里就剩下忙忙碌碌,就连那些打扮的心思都没有了,就是打扮也不好看了。”
锦绣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纪氏明明才双十年华,若是放在前世也许就是一个半大孩子,兴许还没有毕业。这么年轻,心态却已经老了。
纪氏同叶谨渊是两情相悦,一如话本上写了千万遍的郎才女貌,风花雪月的男女主角,且叶谨渊不是长子,纪氏也没有必要劳心劳力地撑起整个家族。按理说,这样的结合再好不过了,可是就现在来看,纪氏活得并不舒心。
这种不舒心来自各个方面,婆媳之间,妯娌之间,亲戚之间,甚至夫妻之间的相处都带来许多压力。可怜见的,难怪别人说低门嫁女,高门娶妇,果然,经验累积出来的才是真理。
不过纪氏显然没有意识到什么真理不真理的,她行为处事自有一套办法,多说多错,如今多念叨几句,已经不符合她的作风了。于是便不再多留,直言道,“你们姐妹几个先挑着,我还有事,就先不陪了。待会儿你们挑好了,就让这几个丫鬟替你们送过去吧。”
叶锦心正要道谢,却听原本不做声地叶锦姝冷冷地说了句,“不必了,几批布料而已,还能让我身边的丫鬟断了手不成?”
原来姑嫂也不合,锦绣想到。
纪氏显然已经习惯了,转身对几个丫鬟吩咐,“既然这样,你们只需帮三姑娘四姑娘就行了。”又对锦绣几人说了两句,便走了。
锦绣愣愣地看着纪氏走出去,削瘦的背挺的直直的,好似白杨一般,直到身边传来一阵阴阳怪气的声音,才转回了头,无辜地看着两人,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叶锦心一脸尴尬,看也看不出什么,叶锦姝则阴沉沉的,盯着锦绣的眼睛满是恼火。
这情况,又是怎么了。
“三姐看够了吗,我要是你,就别在这里磨蹭了,赶紧躲到屋子里不出来,省得事情闹大了被人指指点点。”
叶锦姝生得俏,如今做出这样的表情实在是毁了这张可人的脸。
锦绣又不傻,反应过来就知道叶锦姝为什么发脾气,不就是刚刚她和纪氏打机锋,恰好锦绣又看戏看得那么入迷,使得这位大小姐恼羞成怒了。至于她说得那件事,三人也都心照不宣。
赵清泽,你怎么就那么招人喜欢呢。叶锦姝性子高傲,又被李氏千娇百宠地养大,平时不屑同她这么庶女说话,一个手指数的过来的次数,一半是开口讽刺锦绣的,一半是开口讽刺锦绣癞/蛤/蟆想吃赵清泽的。这么一说好像都是讽刺。
锦绣一如纪氏,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了,装着没听懂,故作天真地问,“五妹说得是什么话,我有什么事不能见人的?”
叶锦姝冷哼一声,“装模作样的做什么,别说赵家的事情闹得这么大你还不知道,那你还真是可怜呢,未婚夫都快被人抢走了。不过抢走也好,起码人家是门当户对,不用被别人说是谁高攀了谁。”
“锦姝,”叶锦心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袖,不赞同地看着她。
“嗤,”叶锦姝看着叶锦心,尖着嗓子道,“难为你还想着人家,可惜人家不一定承你的请。同为庶女,偏偏她有一个能在扬州只手遮天的亲舅舅,本事大着呢,哪儿用的着你瞎关心。”叶锦姝偏要说,她就是见不得锦绣好。
见叶锦心低下头不说话,锦绣心一沉。人和人之间最怕比较,一比较就会有落差,有了落差心里就会不平衡。叶锦心和锦绣都是庶出,可就有那么一点不同,被说不来了难免忌讳。
锦绣想安安分分过日子,当然不愿意平白无故多了个敌人。所以叶锦姝这话,说得就有些恶毒了。“五妹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是我不该有一个做官的舅舅么。”
“难道不是么?”叶锦姝反问,“不过也没什么用就是了。我劝你现在还是省点口舌,倒时候再跟人争吧。惹恼了我,指不定明日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叶家三姑娘被人抢了亲事。”
叶锦姝说的满是威胁,不想锦绣却毫不在意,柳眉一扬,挑衅到,“那你去说啊。”
叶锦姝愣了一下,之后便是咬牙切齿。“你不要以为我不敢。”
可不就是被娇养长大的,连威胁人也只是真个水准。
“知道你敢,那你去说呀。”锦绣冷笑。这话也就吓唬吓唬人罢了,一笔写不出一个叶字,这话在锦绣这里可行不通。真急了,叶家算什么。
可是叶锦姝不同,她是叶家嫡女,和家族荣誉休戚与共,真要把那件破事捅了出去,锦绣固然捞不着好,她叶锦姝也别想嫁什么好人家了。
“哼,你就嘴硬吧,到时候有得你受。”叶锦姝自知失言,拂了拂袖子,气哼哼地走了。
走了更好,谁理你。
她被退婚了怎么着了,干卿何事!
锦绣顶了两句,气性来的快去的也开,转过身的功夫就没了。
歪着脑袋,看着桌上没动的料子,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分。一匹不够,两匹太少,三匹实在对不起纪氏特意留下的几个帮手,最后,锦绣选了七匹布料,得意满满地回去了。
正文 赐婚(修)
一番忙碌, 等回了园子, 已经是晌午了。锦绣这里固然比不得正房住的大院子, 不过胜在幽静, 往来人并不多。锦绣闲来无事喜欢带着丫鬟侍弄花草, 诸如牡丹芍药、海棠兰花之类, 多不胜数, 故而一年四季都是风景。
这有的花不但可看,还能吃。以前小厨房还在的时候,锦绣总会用花瓣做些吃食, 偶尔也送去孝敬老夫人。只是现在连小厨房都没有了,颇有些巧妇难为无灶之炊的感概。
锦绣看着眼前盛开的木槿和茉莉,情不自禁地吞了吞口水, 吃是别想了, 不过,兴许能泡茶。她这也有花茶, 不过都是府里的, 太次了, 锦绣都是用来熏眼睛。
“姑娘, 你在看什么?”知秋歪着脑袋问道。
“明日一早你们将这些花摘下来, 放在席子上晒干, 记着,要挑那些好看的摘,稍微碎了点的都不要。”否则到时候泡开了不美观。
“可是这花开得这么好, 人家羡慕还羡慕不来呢, 就这样摘了?”多可惜呀,知秋心里想。锦绣从没有制过花茶,所以知秋也不知道姑娘打着什么主意,只是,让她们就这样辣手摧花真的好么,这可都是姑娘费了好些心思种出来的,姑娘就一点都不心疼?
而且,晒干又是为了什么,若是只摘下来,兴许还能匀出一点来做胭脂,她听说别人家的姑娘都爱倒腾这个。
亏得锦绣没听见知秋的心声,否则又要恼人家不理解自己了。花固然好看,可是好看又不能吃。锦绣的确是喜欢花的,可当初种这些,只是因为想起了几道和花有关的菜色。
无所谓道。“摘!”
到时候弄出来的再给你们瞧瞧,锦绣又觉得自己真是心灵手巧。
好吧,知秋垂首,姑娘都不心疼,她心疼个什么。
纪氏派来的几个人手脚都很利索,早已经把东西搬进屋子里去了,七八匹布,流光溢彩,累在一起很是赏心悦目。
锦绣摸摸布匹,随即吩咐两人,“知夏知秋,这些料子你们一人拿一匹。”
知秋跟着姑娘,几年来也算攒了不少银子,平日里不缺衣服,刚想说不要,锦绣看见忙说,“你们也别忙着拒绝,这些布料我一个人穿要穿到什么时候,若是今年穿不完,积在陈年的旧料子里面就更没有什么好稀罕的,还不如分了出去。你们拿去制衣裳也好,卖了也好,反正一人也只有一匹,多了,我可就不给了。”
锦绣道理说了一大推,其实她也耐烦这套,她适合吃吃睡睡,摆事实讲道理这些实在不适合她。
知夏知道推拒不了,也懒得矫情了。姑娘的恩情她都记着,以后慢慢还就是了,笑道,“姑娘也太大方了。”
大方好啊,那说明她还是有钱的,锦绣美滋滋接受了这个个褒义词,想了想又说道,“记得给孙妈妈那里留一匹,竹枝和杨柳一人半匹,其余的先制几件衫裙,若是还有剩的,就放到小库房里。”
孙妈妈就罢了,毕竟是姑娘的奶娘,但是竹枝和杨柳,知夏也不是小气的人,相反她为人虽冷淡,但对人极好,不过听到这两人名字,还是稍微皱了皱眉。
她和知秋两人原本是文家的下人,幸得老爷夫人看重,这才被送到姑娘这里。不过,她们来到姑娘身边的时间满打满算不过四年,而杨柳和竹枝是自小就跟在姑娘身边。当初李氏派给姑娘的三个人,就是孙妈妈、杨柳、竹枝。
按理说,论亲疏,她是比不上这两人的,可是来这没多久,她发现这两人照看姑娘并不精心,甚至和李氏那边的丫鬟婆子也走得近。知夏向来多心,因而对两人留了心眼,然而越看就越不舒服,这两人,实在是不合格,有时候连做事都做不好。
知夏没说话,知秋却小声嘀咕开了,“姑娘,半匹料子也是料子,况且这些都是好料子,买也买不到,就是送给她们,她们也不一定会感恩,她们想要,让她们去李氏那边拿呗。”
“你呀,真是,”锦绣摇摇头,只道两人太感性。她前世家中富裕,上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三人吃穿都差不多,只是因为锦绣生而有疾,活不长就,父母下意识地就会对她偏疼一些,连衣食起居都照看地小心翼翼,生怕出了差错。
就是这点不同,一度惹来同胞姐姐的不满。锦绣开窍晚,等意识过来的时候,隔阂已经很大了。有时候锦绣会想,现在她都死了,不知道姐姐的气性消掉了没有。
平心而论,她还是很喜欢这个姐姐的,小时候印象最深刻地就是两人趴在院子里玩泥巴。那时候,一家人都宠她,宠得她什么都不知道了。
嫡亲的姐姐尚且如此,更不必说几个毫无关联的丫鬟了。经历了这么多,锦绣也摸索出一些与人相处之道,有时候只是懒得做,不愿做罢了,并不是不会。
今日过后,若是知知秋得了料子,连孙妈妈也有,竹枝杨柳却两手空空的,心里难免会不舒服,到时候别说服侍地怎么样了,恐怕直接就离了心。倒不如一人半匹料子,让她们也知道差距在哪里,反正她现在也给的起。
于是道,“她们俩虽然有些毛病,但是本质不坏。至于李氏,她们之前的确是李氏那边的丫鬟,可是和李氏并没有多深的感情,否则当初也不会让她们伺候我了。”毕竟,两人只大锦绣六岁。前几年都是安安分分的,现在同李氏这边越走越近,怕是想求个好看的婚事,都不算什么事。
知秋撇撇嘴,“姑娘眼里就没有几个是坏人。”
恐怕只有一个李氏是不对付的。
“这样不好吗,何必弄得全天下都是看不顺眼的人,多累啊。”锦绣撑起小脑袋,道,“所以啊,你们平日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过日子嘛,差不多就行了,有句话叫难得糊涂。”
“姑娘都这么说了,那咱们也学着这‘难得糊涂’是如何糊涂的。”知夏点点头,觉得姑娘说的挺有道理的,只是说出来的话却不像是那么回事了。
锦绣撅着嘴,“你是在说笑话嘲笑我吗?”声音细细弱弱,就是拔了高调也听不出一丝怒气。
知夏一愣,整日扳着的脸上极为少见地出现了类似无辜的表情,“没有啊,姑娘明鉴。”
锦绣觉得没意思了,知夏真不像能懂幽默的人。“我想也是。”一天里的事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锦绣和两人也没说多长时间。
知秋知夏一人抱着一匹布,到了住处还是挺显眼的,起码杨柳就一眼看见了,伸手揪了一下竹枝,让她朝那边看去。
出乎意料的,知夏见到她们竟然停了下来,说是姑娘赏的,她们也有份。
知秋也在旁边嚷嚷,什么别看只是一匹布,连卖了她们四个都买不起,什么姑娘总共也没拿多少,能记着她们这些丫鬟实在是心地善良,什么要知恩图报……
竹枝和杨柳隐晦地对了一眼,心里如何想的暂且不知。
第二天一早,孙妈妈挎着小篮子,心情极好地从后角门进了叶府。不同于杨柳竹枝,孙妈妈并不是叶府的家生子,她一家人都在京城郊外,各自有各自的营生,日子过得不算好也不算差。
因为家里离得远,每次都要搭上牛车才能回去,所以孙妈妈回家的次数并不多,一个月也就回去一次而已。这次照例从叶府带了许多东西回去,吃的穿的都有,能带的全带走了,家里总有用的着的地方。
到了她自己的小屋,孙妈妈大着嗓门同几个相熟的打了招呼。待知道姑娘又给了一匹料子以后,忙不迭地去看了,姑娘给的,肯定比她自己卖的好。心里暗自后悔怎么没迟两天回去,这样大孙子说不定又能穿几件新衣了。
孙妈妈心里,觉得东西拿回了家里才算是自己的东西。
等真见着了那料子,孙妈妈又不敢动手了。她又不老眼昏花,怎么瞧不出这料子的好坏,这样的布料,让她制衣裳不是白瞎了吗,没得糟蹋了好货。
这样想着,孙妈妈就坐不住了,甚至想着姑娘是不是给错了。
立马跑去锦绣屋子里,吞吞吐吐老半天,才道明了来意,一脸忐忑地看着锦绣,眼中还闪过几分期待。
锦绣瞧见了,乐得不行,她这奶妈妈还是十几年如一日的搞笑,于是顺了她的意,安慰道,“孙妈妈别担忧,这料子确实是给您的,就连知夏和知秋也各自都有呢。这原本是夫人让我们姐妹几个挑的,我挑的多了些,孙妈妈若是不愿意制衣裳,就拿去当铺卖了吧,应该能值不少钱呢。”
这么一说,孙妈妈心里就安了许多。
心一松,说话就放开了,絮絮叨叨地说起了这几日家去的见闻。她知道姑娘爱听这个,因而每次都会留意着。
“赵御史家连生四胎都是女儿,赵御史愁的头发都白了,请了高僧测字,给四姑娘起了名字叫梦璋。要我说,这招弟都不一定真招来儿子,何况是梦璋了。”
她说的好像身临其境,十分生动有趣,就连知夏也停下手里的活仔细听起来。
“西街那个糕点店铺倒了,就是那个徐家铺子,听说是糕点里面不干净,把人吃坏了肚子。偏偏那位又是个得理不饶人了,在人家店铺前叫骂了好几天,不让做生意,愣是把人家铺子叫倒了。”
啧啧,锦绣听的起劲,“官府不管?”
“怎么管,这事本来那老板就不占理,再说那人有没有闹事,就逮着骂两天而已。”
而已?他都把人店铺给骂倒了,不过这事说不清谁对谁错就是了。“还有呢?”
孙妈妈想了一下,忽而记起了今日一早坐在牛车上听来的,“今儿大伙都说啊,成王府的郡主和赵家大公子结了亲,还是太后娘娘亲自保的媒,真是皇家的大喜事啊!”
正文 计划(修)
一时寂然无话。
孙妈妈再迟钝也察觉不对劲了, 又把刚才说的几句话默默在嘴里嚼了嚼, 到没觉得哪里不对。
正准备出声问, 却见知夏忽而站起来, 手上叠的衣服也顾不得了, 抓着孙妈妈的手急切道, “孙妈妈您可别蒙我, 太后娘娘真的下旨了?”
孙妈妈冷不防被吓一跳,白了知夏一眼,“骗你做什么, 我今儿早上在车上听见的,许是府里还没有传到府里,你们不知道也不稀奇。太后娘娘的懿旨昨天下午就到了赵府, 连婚期都给定好了, 说是今年的十月份,这月份也紧地很, 也不知道急啥。”
孙妈妈一股脑将听到的都给说了。她坐的牛车每次两文钱, 车上满满当当挤了十几个人, 这赵家的喜事就是同车一个百晓生说的。
不过知夏的反应也太奇怪了, 她和这丫头处的不错, 平常见她都是处变不惊的样子, 今天这是怎的了?
孙妈妈是个脑洞灵活的,一下就想起了同车的那张家小丫鬟,可怜见的, 原来知夏也一样。
一时间, 孙妈妈看着知夏的眼神都变了,想了想叹了口气,“唉,知夏啊,听妈妈一句劝,世上好男儿千千万万,何必那么死心眼只看见一个人。要是信得过你孙妈妈,孙妈妈帮你找,虽说不一定比得过,可一定是最适合你的。”
知夏被孙妈妈的眼神看懵了,“孙妈妈,您说什么呢?”
“今早那个张家小丫鬟也是这样。”孙妈妈以为她是娇羞了,拍了拍知夏的手,小声说,“跟你孙妈妈装什么呀,孙妈妈也年轻过,我懂的。”
“噗嗤!”锦绣终于没忍住,捂着嘴巴笑出了声。
知夏这回是真恼了,这孙妈妈,她想问的赐婚的事,真没什么心思同她在说笑。再者,听听这话说的都是什么意思。见姑娘还有心思笑,就更是感觉力不从心。知夏性子内向,做不出大喜大怒的姿态,只得咬牙着低声唤道,“姑娘!”
“好好,我不笑了,不笑了。”锦绣见人都恼了,忙坐直了摆出一副正经的样子,对着孙妈妈解释道,“孙妈妈你可会错意了,咱们知夏的意中人到现在还没影呢,你再说下去她就该生气了。知夏她这么关心这事,估计也是闲的。”
孙妈妈一愣,随即有些尴尬。好在她不是个爱多想的,被锦绣这么一说就觉得自己应该是错了,想想知夏,整日困在内宅也不像是能见到赵家大公子的,因而道,“原来不是啊,我还以为,唉,没事了。”
“没事就好,孙妈妈您刚回来,想必还有许多事等着处理,我就不留你了。知夏,带孙妈妈去拿一碟云片糕吧。”说完朝孙妈妈一笑,说,“这虽不是我亲手做的,但尝着很不错,妈妈带下去打打牙祭也好。”
锦绣是孙妈妈奶大的,这么多年也算是相互扶持一起过下来的,虽说孙妈妈有时会起点小心思,对她也是敬重大过疼爱,但是真心难得,锦绣自然愿意善待她。平日里有些好东西,也会留她一份。
孙妈妈见状,也不推辞,笑着道一声,“多谢姑娘,姑娘费心了。”
“算不得什么,知夏,快下去拿吧。”锦绣看着欲言又止的知夏轻声吩咐道。
知夏是有很多话要说的,赵家大公子是姑娘的未婚夫,虽说这事没几人知道,姑娘自个儿也不上心,可不代表赵家就能这样糊弄她们姑娘,着实欺人太甚。姑娘看着不在意,谁知道心里会不会想不开了呢。
不过眼下有再多话也说不出来了,孙妈妈在这里且姑娘又吩咐她出去。也罢,给姑娘留些时间好好静一静。
两人走后,原本热闹的屋子一下没了声,锦绣起身走到梳妆台。这梳妆台是文姨娘留下的,木料有点泛黄,上面的光泽早就淡了,具体有多少年岁她也不知道。
梳妆台前摆放着硕大的雕花木盒子,锦绣打开翻了翻,真正的翻箱倒柜好不折腾,终于最角落的一个小格子里,翻到了那枚玉佩。玉佩被单独塞在里面,上面的络子变得皱巴巴的,甚至有些发霉了,好在那玉还结实,完完整整的。
幸好,幸好,真丢了,把她卖了也不一定还得起。
这可是赵清泽给的定亲信物。当时定亲定的匆忙,也就交换了信物,她给的也是个月牙玉佩,比起赵清泽的显然不够看。如今赵清泽又定了亲,这玉佩是要还给他的,她的也要拿回来。
就这样被抢了亲事,真说有多生气也没有。
若是没有这件事,锦绣顺利地嫁进赵家,日子肯定也不好过。赵家历代主妇,哪一个不是千金玉贵的名门出生,一举一动都透着大家风范。光是身份这一项,锦绣就算是不合格了,当初赵夫人百般阻挠,为的也是这点。
大魏嫡庶之分很明显,除非是家中没有嫡子,否则庶子庶女是没有什么地位的。锦绣这身份,原本是要比叶锦心还惨些,不过好在锦绣有个能力出众的舅舅,说出去比一般人好听些。
锦绣不喜欢拘束,白白得来的一世,有空间灵泉,有亲舅舅,还有两个一心一意为她好得小丫鬟,若是活得不舒服就太糟蹋这份幸运了。出生没得选择,她是个庶女就注定要忍着李氏,忍着叶府。不过婚姻就不同了,若是嫁的好了,才叫一生无忧。
她甚至已经想好了,自己是个美人无疑,将来也想找个美人相公。只要性情体贴,衣食不缺,关起门来如何过日子都好。最好是嫁到扬州,到时候有舅舅一家庇护,什么底气都有了。京城这边天高皇帝远,别说十年八年,就是一辈子不回去也没什么要紧。
说得远了,锦绣还未及筓,魏国十六七成亲的大有人在,短时间内还不用忧心这件事。眼下最主要的,还是赵家这事。
以赵家的处事风格,既然接了赐婚的懿旨,定然会把事情做的□□无缝。她这个前未婚妻,也会被安排地好好的。
再说京城里的姑娘。
如今赵家公子定了亲,真是叫一众闺秀碎了一地的玻璃心。赵家两朝太傅,一门清贵,这样的家世,又有一副招人的相貌,赵清泽理所当然地成了万千少女心目中的理想夫婿。没了念想,说说总是可以的,于是闺中私话是总少不了红着脸谈论赵大公子。
锦绣就深有体会,可这回却不再是叶锦姝了。
叶府小路多,有时候去什么地方走小路几步就到了,人还少,是以锦绣很爱走小路。不过眼下,锦绣听着小路树丛边两个丫鬟的交谈,暗道这赵清泽真是个祸害。
只听那边悉悉索索传来几声对话,“哎,皇家郡主成亲,这得多大排场,多少人做梦都不敢想的事,而且夫君还是那么俊的人,真是好命。”
锦绣颇有同感,可见投胎是个技术活。
对面那个小丫鬟却说道,“好命什么,我可是听说赵家并不满意这赐婚,连亲事也不愿意大办呢。”
“这些没影的事你是听谁说的,大婚还有四个多月,怎么就说起了大办不大办。再说了,那可是皇家,就是不大办也是一般人比不得的。我看,你就是嫉妒……”
知秋听到这儿,扯了下锦绣的袖子,一脸担忧,“姑娘,别听了,我们走吧。”
锦绣心一软,知道这丫头是怕自己难过。虽说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是身边的丫鬟总认为自己是强颜欢笑,任外面传地沸沸扬扬,也半口不提一个赵字。竟是连骂也不曾骂了。
锦绣回过头,冲对知秋安慰地笑笑,“那走吧,夫人还等着呢。”
李氏确实是在等着,这回见了锦绣也不似从前冷漠了,反而说了许多贴心话。末了,还让钱妈妈亲自挑了几样器件送给锦绣。这样的待遇以前是没有过的,锦绣心知不对,推辞了几番也推辞不掉,还是拿了回去。
女人往往把她们的直觉成为第六感,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锦绣不仅从来不怀疑,还十分引以为豪。
知道李氏不对劲以后,锦绣心里就有些慌,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尤其是杨柳一脸难色地磨蹭到她闺房间,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彻底证明了锦绣的想法。
锦绣看着杨柳,她似乎还没下定决心,站在那儿好生纠结。锦绣让知夏关紧了门,拉着她进了最里间,问道,“杨柳,可是有什么要紧事?你说。”
杨柳沉默了好半天,一声不吭,锦绣的心也一点一点地往下沉。好一会儿,才听她小声到,“姑娘,你赶紧走吧。”
“怎么了?”锦绣竟然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夫人要把你送进宫替淑妃娘娘争宠。”杨柳声音细细地,“前几天我去正房的时候,刚好听到钱妈妈在和别人说话,就躲起来听了一下,当时没觉得有什么,回来后才反应过来她们说的应该就是姑娘了。夫人连信都写好了,淑妃娘娘过几日就会派人入府接你,姑娘,你要是不愿意,就赶紧走吧。”
杨柳知道,姑娘在扬州还有位舅舅。
锦绣一时间只觉得如遭雷击,原来李氏最近如此反常,竟是这个原因。可笑,可笑至极,送一个庶女来替生女争宠,她怎么就知道不会是夺了宠。
走吗,当然得走,锦绣脑子无比清醒,不消片刻就想好了,叶家是呆不下去了,她可不愿意做李氏的棋子。进宫争宠,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事,何况还是李氏一手策划的。
送走了杨柳,锦绣叫来知夏和知秋,让她们赶紧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她们就出发去扬州。只要出了京城,她就不信李氏还能把她找出来。
孙妈妈经常回家,多少认识些车夫。锦绣让她今晚去找个马车,明天早上就停在叶府东角门口等着。那里人少,一客人都会从正门进来,下人们进出则是在西角门,她们从东门走,肯定不会让人发现的。
这一晚,锦绣几人都睡得极不安稳。
正文 来客
第二日, 叶府的张管事起了个大早, 他昨儿就得了吩咐, 今日府上要来一位客人, 一定要他亲自去迎接。
张管事一边走, 一边还纳闷, 怎么这客人如此奇怪, 竟也不走正门。到了东角门,客人没瞧见,却瞧见了一个碍眼的车夫。张管事嫌他占了地方, 怕到时候怠慢了客人,欲将他赶走。
谁知那车夫竟说是府里主子雇得他。张管事看了看那辆不起眼的马车,也没理他, 府里主子出门, 还要用你这破玩意?没有让他再说话,张管事直接叫了几个壮丁将人给仍地远远地, 连马车也不能放在这。
不多时, 几顶青色小轿摇摇晃晃往这边抬来, 张管事见了那人, 脸上愈发恭敬, 不动声色将人引到了正堂。
锦绣几人从天亮就开始等着, 知秋一人出去查看,却等了半个时辰也没见到人。锦绣又问了孙妈妈,时间都是定好了的, 却迟迟没等到人。锦绣心中焦急, 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忽而外边听到声响,只以为是知秋回来了,兴冲冲地跑出去。等见了来人,顿时心里被泼了好大一盆凉水。
那人是李氏身边的大丫鬟,说是让锦绣去一趟正房。都这个时候了,锦绣怎么可能会过去。可那丫头在锦绣耳边说了句话,锦绣便沉默了,转过身,只让她前面带路。
一脚踏入正堂,锦绣不得不感叹来人是有多大的面子。
李氏、叶启文,甚至连叶瑾轩兄弟俩也都在。叶府平日拜见的人不少,可是那些往来单李氏一人就足以应付,这样的阵势,实在是少有。锦绣幽幽地叹了口气,最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见锦绣过来了,李氏放下了茶盏,站起身走到锦绣身边,不紧不慢地开口说,“可算是来了。您看看,这便是我家那三姑娘。”
锦绣愣愣的站着,直到感觉出一道审视的目光投到身上,才顺着视线,看向叶启文右下首的中年男子。
心里一咯噔,这是宫里的人,终究是来了。那人身着藏蓝色宫服,体型稍小,面白无须,眼角微微向下,看人的时候稍显阴沉。这样的人,一看就不好惹,锦绣缩缩脑袋,希望能降低一点存在感。
王公公打量了许久,久到锦绣忍不住想出声制止,才略笑了笑道,“叶大人好福气,府上的姑娘一个比一个出众。咱家活了这么久,真没见过比叶三姑娘还灵气的人。”声音尖细,看锦绣的目光如同看上等的货物,透着惊叹。
叶启文抚着美须,谦虚了几声,直道“过奖,过奖。”彼此之间心知肚明,却又默契地打着哑谜。
李氏回了屋子后便示意身边人出去,似要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说。锦绣则一路不语,眼下也是垂眸站着,不言语。屋子里静得很,空荡荡地,一个坐在高位上,一个在下面立着。
一时静默过后,李氏先发制人,对锦绣道,“你也看到了,今日来的是淑妃娘娘身边的王公公。淑妃娘娘身体不适思亲甚切,特意派王公公来叶府接人进宫陪伴。”
“接的那个人不会就是我吧。”
李氏似笑非笑地看了锦绣一眼,道,“你说呢?”
“我?”锦绣指着自己,明知故问道,“母亲是在开玩笑吗,且不说宫规繁杂,淑妃娘娘只是一宫之主,未必有这个权力将人接进宫去。单看家中姊妹几人的交情,淑妃娘娘思亲思的应该也不会是我吧。锦姝妹妹前几日都还在念着长姐呢。”
李氏当然也不在乎锦绣反驳什么,左右这事不是她能反对的,因而盯着锦绣直言道,“你也不是个傻的,今儿什么情况不会猜不到。淑妃娘娘是你长姐,花了一番功夫接你进宫是你的福气,莫要不知好歹,让大家都难做。如今赵家大公子已经赐了婚,真要算起来你也是退过婚的,想要再说什么好人家可就难了。”
锦绣不知道是该怒还是该笑了,见过不要脸了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如今皇上一令之下已无选秀,那些赶着进宫的,有几个成了事?退回来的时候还白白污了名声,别说许好人家了,许不许的出去还是一说。李氏此言,要的不就是她进宫替淑妃娘娘争宠么。头一次,锦绣不愿忍下去,“母亲说的这么好,不若自己去好了。”
“放肆!”李氏怒喝,那眼神恨不得生吞了锦绣。
锦绣自知这话不规矩,不过谁叫他们如此不要脸呢。她是庶女,庶女就能随意摆布吗,那堂上父子三人,不说都参与了,起码也点头了。原来还以为叶家两兄弟算是君子,没想到竟然也和叶启文一样不是什么好鸟。
也是,哪能指望歹竹出好笋。
见锦绣如此,李氏嗤笑一声,“你许是弄错了,今儿叫你过来,不是为了商量,而是通知。”
“母亲这是看我一个庶女好欺负,硬是要把黑的说成白的。”
李氏道,“好欺负,难道不是?你莫不是还在指望着你那舅舅,扬州刺史,确实是位高权重,不过这里是京城不是扬州。地方官员,无诏不得入京,你觉得你还能靠谁呢?”
“忤逆父母,可是不孝,传出去你舅舅脸上也不好看。”李氏缓缓道。
锦绣不甘心,“我若不去母亲还能如何?”
“你那两个丫鬟,一个还在后院的屋子里关着,一个已经在送往后院的路上了。她们的主子都分不清事理,你说说,我要她们留下来有何用?”
这就是明晃晃地威胁了。锦绣怎么说也是叶家小姐,知秋和知夏却不同,真要出了什么事,也没人会找上门。李氏仗着的就是这一点,且锦绣毫不怀疑她会做得出,视人命如草芥,没有比更冷漠更残忍的事了。想到如今还没见到的知秋,锦绣心中担忧,只盼着李氏还有一点良知在。
难道这一回,就真的要如了李氏的愿。锦绣不语。
李氏见她不说话,又讽刺道,“或者,若是你叶三姑娘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直接碰死在这大门上,我也不会拦着。叶府这么大,人命多一条少一条又有几个人在乎。不过你死了以后,那两个小丫头也别想活了。”
话里无比讽刺,也是料定了锦绣不会去死。也是,死过一次的人,哪怕能活着,比什么都强,谁知道以后就不会翻身呢。
只这一次,锦绣对李氏的报复心似乎上升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她从未如此地厌恶、痛恨一个人。哪怕前世最后活地那样不堪,她也是感恩地看待身边的每一个人。李氏地算计和自私,都让她恶心。
“想清楚了吧,要是没有别的事,赶紧回去收拾行李,王公公还在外面候着。你那两个丫头,也能同你一道去。”
这还成了恩赐了?锦绣冷笑一声,仿佛竖立一身刺的刺猬,难得带了攻击力,“母亲既然这么笃定,何必花了这么多口舌来劝,图什么呢。难不成母亲是怕了什么,或是心里有鬼?”
“一派胡言!”李氏怒斥道。
锦绣知道自己不得不去,可是也不能就这样被李氏拿捏地毫无反抗之力。“宫里是个什么地方,相信母亲最清楚不活了,毕竟淑妃娘娘可是从您手中教出来的。我若是真如了你们的愿,进了宫,到时候自然是海阔天空,那么多选择,何必巴巴地听一个淑妃娘娘呢,母亲您说是不是?”
李氏不曾迟疑,反道,“小小庶女,也能威胁到淑妃娘娘,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听母亲的意思,这宫我是定要进的,不如看看,到时候是我太看得起自己,还是母亲太看得起淑妃娘娘。”锦绣啧了一声,有些跃跃欲试。
“你待如何?”李氏板着脸问。
“不如何。”锦绣微微一笑。
……
李氏最终还是扔给锦绣一盒子银票,并非是被她说怕了,而是不想给锦华惹事端。兔子急了还会咬人,眼下首要的是将这个庶女送进宫。
如今费了这么些功夫,只是探她的底而已。至于她说的那番话,李氏倒不担心,若是连个小小庶女都掌握不了,锦华这么多年也算是白过了。只要心狠,什么对付不了。
锦绣拿到了银票,也没有留下的打算,她那里还有要交代的事。
走至门边,忽而想起什么,回过头朝着李氏笑地莫名,“皇上是淑妃娘娘的夫君,母亲这一回,可算是卖女婿了,不知道淑妃娘娘会不会嫌您管得太宽?还有,我得提醒五妹,让她以后要看好自己的夫君,毕竟有一就有二,谁知道母亲日后会不会为了自己再卖了另一个女婿呢?买了女婿还倒贴钱,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抢着来做。”
“你,”李氏指着锦绣,气的说不出话来。
锦绣说完了也没多待,由衷地希望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李氏。
回到院子里不久,知夏知秋两人都被送了回来。精神都还好,只是受了些皮外伤,也算是有惊无险了,锦绣松了口气。
知秋很沮丧,觉得都是自己的错,她本来躲在墙角边上,看见那人被赶走了就想着回来送信,谁想到还没行几步就被人抓了。若是自己反应再快些,说不定姑娘也不用受李氏摆布了。
锦绣见她胡思乱想的,少不得又要安慰一番。她们俩还在,总比被李氏团灭了强。以后如何,谁又说得准呢。
安慰完了这俩丫头,锦绣又将院子里伺候过的人都叫过来,每人给了一些银两。轮到孙妈妈的时候,锦绣拿出几张银票,又将一些银裸子翻出来,对着她叮嘱到,“我们走了以后,妈妈还是别在叶家做事了,这些银子拿回去购些田产,以后也不愁吃喝了。我屋子里的那些东西,妈妈能拿走的就拿走,就在这里也是便宜了别人。”
孙妈妈忙点头,知道此时不是依依惜别的时候,只拉着锦绣的手让她别亏待着自己,又道自己明日就去管事那里将活给辞了,见锦绣还有东西要收拾,便擦了擦眼睛默默退下去了。
正文 窥见
原本东西就不多, 且三人昨儿晚间就已经收拾好了, 也无须再费什么劲。这倒好了, 准备好的行李还是派上用场了。
剩下的那点空闲, 锦绣抽出信纸给舅舅写了一封信。她进了宫, 以后舅舅的书信也没有人收, 日子久了难免会担心, 不如现在就说清楚。当然,锦绣也懒得替李氏等人遮掩,该讲的不该讲的都给写了一遍, 亦没什么家丑不可外扬的顾虑。
她就这么一个亲人,自然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再次出来的时候,王公公貌似已经等很久了。叶启文倒是说了几句话, 无非是“听从长姐, 莫要招惹事端”之类,说了还不如不说。倒是王公公, 见到锦绣三人后一声也没吭, 见事情定了下来就径自走出堂外。旁边一个小内侍走过来, 将锦绣安排到了一顶小轿中。
这样被送进宫, 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所以送行的只有叶府的老管家和孙妈妈两人而已。杨柳本也想过来, 不过她毕竟和孙妈妈不一样,锦绣只让她在院子里呆着。
锦绣掀开帘子,看到孙妈妈朝她挥了挥手, 背后是叶府的半掩朱红大门。
一瞬间的恍惚涌上心头, 明明早上还在想着去了扬州要如何逍遥,几个时辰后却要被人威胁着进了宫,连自由都没了,哪来的逍遥。
也罢,多想无益。索性放下帘子,再也不去看车外风光。
京都风水极好,城内外风景迥异。城外水流澹澹,荡荡乎八川分流,相背而异态,所以才有八水绕城的说法。城内大道纵横,东有城楼庙宇,西有繁华街市,熙熙攘攘,往来不绝,正是千百家如围棋局,十二街似种菜畦。
而皇宫,则坐落在京都正中央,周围分散各王府、执事所,形成众星捧月之势。叶府离皇宫不近,不知隔了多少条街,不过轿子抬得稳,兜兜转转也就到了宫门口。
皇宫都是什么样的,红漆墙,琉璃瓦,雕梁画栋,亭榭楼台,只可惜,这些锦绣一样没有看到。她甚至没来得及打量宫墙有多高,就被急不可耐的小太监抬回了未央宫。
她也算是客,本来是要拜见淑妃的,可是人家说自己宫务繁忙,不便相见,指派几个小宫人引着锦绣一行人去了偏殿的一个住处。
带头的宫人品阶稍高,宫服也与别人不同,看着挺和气的,也挺好看的,至少没像别人一样摆着冷脸叫人尴尬。来人行了一礼,与平日做揖不同,应该是宫廷的礼仪。礼毕,裙裾丝毫不见乱。她没多说什么话,只将锦绣安置好就退出去了。
后来又有人传话说让锦绣每日煲一些汤水,除此以外再没有别的吩咐。
想来李氏早已将她的底子抖了个干净,否则淑妃也不会知道她长于厨艺。而每回锦绣被逼着煲汤时,都恨不得往里面掺和几粒老鼠药把人毒死算了。
无奈有贼心没贼胆,边上还站着五六个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的嬷嬷,她怕到时候老鼠药没投成这些人先把自己给毒死了。
如是这样过了三五天,淑妃依然没有召见锦绣的打算,下马威嘛,定是为了杀杀她的锐气。不过淑妃可失算了,锦绣根本毫无锐气可言。厌恶李氏是一回事,对淑妃又是另一回事,锦绣对她,是警惕居多。真要说什么怨恨,暂时还没有。
一如李氏的其他儿女一样,锦绣一律没什么好感,也没什么期待。
见不着,她也落得自在,除去每日煲汤,学宫规,剩下的时间都是自己的。那教宫规的是个老嬷嬷,教条且严苛,好在锦绣不是个蠢的,所以也没让她挑出多少毛病。一来二去,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知夏和知秋则凄惨多了,被强行跟着淑妃身边一个叫珍珠的宫女学规矩,每日不累地走不动道是不会罢休的。至于手脚磨出泡来,那也是常态,也不知这位宫女是怎么教的。难道原本站着就能学会的,偏偏要用跑的?
锦绣见着心疼,对着那颗珍珠更没什么好印象。无法,只得暗地里给两人饮些泉水,希望能少受些罪。
后来锦绣知道,这位珍珠和头天带路的那个漂亮宫女是同一个人。
这日,一个长相圆润的宫女正劝着锦绣出门。
宫女名叫百灵,声音也像百灵。眼下两眼放光地看着锦绣,忽闪忽闪煞是动人,锦绣好险没有被她蛊惑着应下。
如今已是五月中旬,天气虽还不热,锦绣却已经不想出门了。她苦夏,一入夏身子就像没了骨头一样,懒得动。且又因为没有了请安,整个人都悠闲了许多,软绵绵地趴在美人榻上,随意披着淡粉色曳地丝衣,远看着像一尾漂亮至极地美人鱼。
百灵见她这样,连说话声也放轻了许多。“如今刚入夏,御花园的荷花开的正好,最适合游玩了。三姑娘这几日天天拘在屋子里学宫规,想来肯定是倦了,不如趁这个机会出去赏赏荷。”
“还是不去了。”锦绣摇摇脑袋,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在宫里名不正言不顺,还是不要出去,免得真如叶启文所说,招惹了事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百灵见锦绣摇头,似看出她心中所想,便道,“三姑娘可是怕遇上什么人,这没关系,咱们娘娘位列一品淑妃,可不是谁人都敢得罪的。再者,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各司其职,一般不会多管闲事的。”
“还是算了,这未央宫的景色也不错,何必舍近求远。”锦绣托着香腮,依然没被说动。
白灵有些急了,忙道,“这可不行。”
锦绣见状挑了挑眉,“如何不行?”
“姑娘有所不知,淑妃娘娘之前特意吩咐奴婢几人,要好好照顾三姑娘,千万别怠慢了。这要是成天待在屋子里,什么地方都去不了,就是奴婢的失职了。三姑娘还是听奴婢的话吧,这出去走走多好。”说不定还能遇上贵人呢,百灵心中想到。
失职?这话说的就牵强了。估计是实在找不到借口,胡乱编的。
锦绣貌似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她对危险总是秉持着能避则避的态度,不论是对事还是对人,这回本来也是不愿去的,可是这丫头磨人的功力实在是让人招架不得。最后,只差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着锦绣出门了。
这也勾起了锦绣的小小好奇心。淑妃暂时还不会动她,这点毋庸置疑。既然这样,引她出去的目的就不好说了。
“姑娘,您到底是去还是不去?”百灵睁大了眼睛看着锦绣,竟全是乞求的意味。
“那就去吧。”锦绣还是没挨住小宫人的请求,答应着出去了。看这小宫女应该是新人,只是替人做事,何苦为难她。满屋子里不认识的宫人,数她最有灵性。
随行的当然也只有小宫人,可谓是轻装简行。
御花园,锦绣原来以为只是个园子而已,真正看了才羞于自己的见识浅薄。里面多少奇花异草不说,另有抱厦、亭台穿插其中,不知其数,就连脚下的青石路也是呈现出不同的图案,千奇百怪,九曲通幽。
大魏立国数百年间,先后几位皇帝喜好莳花,不但请了大批花匠进宫,还将整个御花园大肆修缮了好几遍。如今看到的,都是世世代代传承而来,用巧夺天工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果真的皇家的手笔,普通官宦人家如何比得。
记得当初随老夫人拜访张太仆府上,席间,张家老夫人对着一盆兰花好一番夸赞,眉眼之间俱是自得。为何?还不是因为那兰花少有,可锦绣方才注意到,这样的兰花在御花园已经有好几株了。
一路游下去,锦绣兴致丝毫未减,这里的许多花草都是她以前见都没见过的。加之这个点御花园的人并不多,竟也没让锦绣两人碰上一个。
百灵也是个机灵的,见锦绣喜欢,更是费了心思说道。她虽然不知这满地的花花草草究竟叫什么名字,有什么典故,但哪条小道离得近,哪条小道上风景独好,还是能说出一二的。
兴致正浓,却突然被人扯到旁边的矮丛中。
“怎么了”锦绣皱着眉头,对方力气太大,袖子都扯出了好几条印子。
“姑娘快看,那是皇上!在那边!”百灵低声叫着,生怕锦绣错过了机会。
锦绣顺着目光看过去,瞧见不远处走过一行人。不知从那条小道走来,如今看去只剩下几个渐行渐远的背影。约莫五六个蓝衣宫人,前后走着,可一眼看过去,还是会把目光放在那一身玄色团龙直襟朝服的男子身影上。
那人给锦绣的第一印象便是高,高的俊朗,高的好看。
玉冠束起,身量修长,行走间身子挺得很直,浑身散发着清冷的气息,意外得,竟与这繁花开尽的御花园没有半点不协调。这样的人,若是转过身定然会让人惊叹。惊叹的不是容貌,而是气质。
一行人走得也快,几个恍惚间便走远了。只留下锦绣两人还在回味着方才的惊鸿一瞥。
“可惜没有看清楚。”百灵喃喃道。
锦绣闻声转过去,见这人似丢了魂一般,暗自好笑,这一出戏,竟不知为谁演了。“别看了,回去吧。”锦绣道。
百灵回过神,脸涨的通红,一言不发地随锦绣回去了。
远处李德全悄悄落下了几步,眼神冰冷地看着身后的矮丛,对着一个小太监小声交代道,“去查查,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即使藏得隐晦,李德全还是一眼就看清了。那人鬼鬼祟祟,不知是得了谁的消息才侯在那里,一个个的,都嫌自己命长了。
小太监也机灵,小跑着过去,不多时就将刚刚那地里里外外翻了个清。不过,并没有看到什么人,又来回找了一遍还是没发现什么,估计是走了。苦着脸回去,将情况告诉了李德全。
跑得倒是快,李德全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正文 召见
几日后, 淑妃娘娘召见了锦绣。
作为四妃之一, 淑妃住的未央宫主殿自然是富丽堂皇。每一处都是精心布置的, 细致地令人惊叹。锦绣坐的地方, 是其中的一个隔间, 面前是一张紫檀木长案, 上面放着一盏茶水, 幽幽地吐着白气。
水汽氤氲,抬头便看见旁边立着一个博古架,其中宝瓶器物不一, 墙上挂着两幅山水古画,再远处则是用一扇玉雕的落地屏风挡住。果真是如叶锦姝炫耀地那般,宫里的物件总是与众不同的, 吃的用的都比旁人精细地多。
等了一会, 茶水已经温了,淑妃才姗姗来迟。
多年未见, 锦绣已经快认不出这位大姐姐了。想当年叶锦华可是名满京都的人物, 如今身着锦衣华服高坐在主位上, 乍一看仿佛面目可亲, 依旧是姿容秀美, 气度天成。美则美矣, 只是眉宇间的傲气全然不见了,哪里看得出当年的才绝艳艳?
这么些年,叶锦华留给锦绣的印象还是那目下无尘的清高模样。那是叶锦华惯用的姿态, 显然已经不适合如今的淑妃娘娘了。
叶锦华又何尝不在打量锦绣。她进宫七年, 虽说凭着母家爬上了高位,可是无宠亦无嗣,早就磨掉了了当初的心高气傲。长宁侯府又一直逼迫,让她不得不服了软,将这位母亲口中容貌甚美的庶妹接到宫中。
只是她如今看来,这庶妹何止是容貌甚美,只怕满宫里都没有一个比得上的。且不说小小年纪便隐有倾城之姿,单是那一身遮都遮不住的灵气,就先叫人输了一大截。
叶锦华目光复杂的打量了一会儿,方才笑道,“叫三妹久等了,姐姐前些日子宫务繁忙,抽不开身,只让身边的大宫女帮着照看,还请三妹见谅。”
锦绣只觉得那笑好像是带了面具,一点儿也不自然,于是便想调动面部神经给淑妃示范一下什么才叫笑,扬着嘴角客气道,“怎么能怪淑妃娘娘,娘娘是一宫之主,事物繁忙也是必不可免的。”
“在宫里住的可习惯?”淑妃调整了坐姿,轻轻端起面前的茶盏,看样子,是要促膝长谈的架势。
习惯肯定是没有习惯的,且不说宫里规矩多,单单是换了环境就让人没有那么快接受。何况,锦绣还是个前途未卜的。这样每天都悬着心,总会觉得迷茫。
因为心里不痛快,锦绣答的也似是而非,不能说不好,可也不想说好。“未央宫的宫人伺候的都很精心,风景也宜人。”
淑妃一笑,“宫里哪处风景不好呢,三妹昨儿也是见识过得。”聪明人不需要多言,一点就透,淑妃更愿意相信这位三妹妹是个聪明的,毕竟日后要打的交道不会少。
“说起来我也有七年未归家,祖母仙去的时候也没能回去,实在是不孝至极,愧于祖母的教养之恩。听闻三妹为祖母守孝三年,如此诚心,实在是难得。”
三年,确实难得,锦绣心里也觉得自己了不起,就是当初的叶启文也没有做到像锦绣那样的毕恭毕敬。
不过真计较起来,她才是真正不孝,借了守孝的名头,避免了同李氏两年的争锋相对。若是再不恭敬诚心一点,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因而推脱到,“哪里,身为人女,这都是锦绣应该做的。”
“这原来也是我应该做的,偏偏没有做到。这几年还多亏了几位妹妹替我照看父母双亲,让父亲母亲能安享天伦之乐。”淑妃说地无不惆怅。
锦绣不语,这话应该怎么接?事实上,她管你淑妃的双亲是谁,叶府的那几个人,如今和她再没有关系了。只听淑妃又道,“三妹且放宽了心在未央宫里住着,皇后那儿我早就打了招呼,没什么要紧的。这回接你过来实在是赶得急,委屈三妹了,日后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出来,把这里当成自家就行了。”
淑妃虽未明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让锦绣安心待着,不要妄想在出宫了。她费了多少心思,连皇后那里都做了谋划,若是最后事情没成,打的可是她淑妃娘娘的脸。
李氏那日只说让她进宫,原因也遮遮掩掩并没有说清楚。锦绣虽然能猜出一二,可对这中间的内情还是不甚清楚。起码,李氏的态度就很不对,她行事向来缜密,这回却匆匆忙忙的,好似有人在催一般。
淑妃受不受宠不是个问题,宫里大大小小的妃嫔有几个是受宠的,若是真有人受宠也不会至今只有两人皇嗣了。
所以对于李氏执意送她进宫的决定,锦绣很是不解,难道她不怕淑妃心里起疙瘩?便道,“在哪儿住于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只是有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不瞒淑妃娘娘,我如今还是稀里糊涂的,许多事情还没弄清楚。”
淑妃道,“咱们都是一家的姐妹,如今在这宫里是最亲密不过了,有什么还说不该说的,也太生分了。”
锦绣听来,只觉得这位淑妃娘娘比李氏手段高明多了,起码说出来的话谁都愿意听,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要是有一天李氏和淑妃对上了,结局一定很可观。锦绣脑海里胡思乱想着,虽然不可能,但还是很期待有那么一天。
淑妃说了这些话,转而又说起了长宁侯府,“既然三妹问了,我也不瞒着了。三妹也知道我外祖家乃是长宁侯府,叶家如今权势益胜,然而比起侯府却终究差了些。这偌大的未央宫,多半是侯府挣来的。可惜,我这淑妃娘娘做的太不称职了,于长宁侯府无益。”
“如今我那几个表弟已到及冠之年,秋后就要下场科考了,宫里没个能说话的人怎么行,舅母舍不得自己的娇女儿,可是为了两个表弟也顾不得亲戚间的情分了。闻得三妹姿容出众,才递了消息与我,让我将三妹接到宫里来。其中的意思,想来三妹也不会猜不出。我虽贵为淑妃,可是终究不得宠,无宠亦无嗣,于叶家,与长宁侯府都没什么大用。”
言罢苦涩地看着锦绣,“只是委屈三妹了。”
淑妃说的情真意切,好似真心愧疚,又好似对长宁侯府的做法不耻,而锦绣听来却觉得如坠冰窖,心都凉了半截。
若是淑妃的话属实,她就只是叶李两家矛盾的牺牲品,白白被牵扯其中。若是淑妃的话不属实,可见淑妃才是真正心狠之人,长宁侯府助她良多,那位老夫人更是待她如珠如玉,就这样让自己外祖家背了黑锅,难道一点都不顾念往日的情分?
孰是孰非,也一时难以分辨。
不过这个场合,锦绣不摆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就太不给面子了。
“三妹可是不信?”淑妃问道。
锦绣摇摇头,“不是不信,只是有些惊讶罢了。”
“没什么好惊讶的,这世上什么事都有,见得多了也就不稀奇了。你只看到了母亲是侯府嫡女,叶家和长宁侯府素来亲厚,可是这中间几分真心几分假意,终究说不清楚。好比我当初进宫,未尝没有侯府的意思。人总要看清一些事情,才能分清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若是现在还看不清,她也别再宫里活了。
锦绣心里诧异,没想到她还看的挺清楚的,难怪淑妃这位置做的这样稳。“没想到娘娘想的竟然这么多。”
淑妃待锦绣却是始终一个态度,好似多年未见的亲人一般,说话并不拘束,侃侃而谈,配让她那端详温雅的面貌,容易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所以,关系最牢靠的还是一家里出来的人。如今三妹既然来了我的未央宫,事情就已无回转的余地,我身为长姐,自然会护着你。”
言尽于此,说再多也没有意义了。
两人会面,似乎将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淑妃交待了几句,都是些客套话,后来又道锦绣那边伺候的人太少,将自己身边的二等宫女给了锦绣。
好巧不巧的,宫女名字就叫珍珠。这回见着,不像第一次见到时那样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了,低眉站在那儿,再不见之前的刻薄。
锦绣领着珍珠回去了,暗道日后定要给这人安个糟心的名字,以解她们三人的心头之恨。
珍珠在淑妃这里做了好些年的二等宫女,如今走了,自然要换人补上。
少顷,一个蓝衣宫女走进来,“参见淑妃娘娘,娘娘有什么吩咐?”
那蓝衣宫女叫茯苓,本是长宁侯府送到宫里来的。宫里这些年,虽锦衣玉食的养着,可淑妃的身子一直都不好,前些日子更是生了大病,受了不少罪。李氏得知后,托了母亲赵氏寻些医女,找了好些日子,才找来这么一个性子灵巧,精通医术的。
放在以前,这样的人淑妃用起来最是趁手,可如今瞧着,却怎么都不对劲。
她对长宁侯府的感觉极复杂,以前有多眷念,现在就有多失望。祖母待她好不假,可是再好也比不过自家的孙女,自家子孙的前程,她这个地位尊贵外孙女也要退一射之地。外祖母尚且如此,其他人更不必说了。
闹成这样,谁又真正获利了呢?眼下这宫女推又推不掉,只能物尽其用了。淑妃对着茯苓道,“我这里走了一个二等丫鬟,以后你就顶着二等的职吧。”
茯苓面色一喜,忙跪下领恩,“多谢娘娘赏识。”
“行了,多余的话不必说,你只需知道在在这未央宫里,只有主子让你做的才是该做的,其余的无需理会。至于医术的事情,不得轻易让人知晓。”
茯苓想也没想就应下了,后妃身边有医女,这说出去也不让人放心。入宫这么些日子,原本还以为淑妃娘娘忘了她,谁想到还有这样的柳暗花明。
也算是借了那位珍珠姑娘的光。
正文 白莲(花)
锦绣回去的时候, 远远就瞧见知夏两人守在门前, 知秋更急切些, 连脚跟都踮起来了, 前些天日日学的姿态给忘了干净。
一见到锦绣, 两人都送了一口气, 忙迎了上去嘘寒问暖一番, 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听,仿佛这样就能把刚刚那份不安去掉。
锦绣听见知秋问得那些问题,起先是暗自好笑。她只是往淑妃那里走了一遭, 怎么感觉像是去了多少年没有回来一样。
好笑之余便是感动了。
在这宫里,真心对她的也只有这两人。原来她以为知夏最是沉稳知秋从来都不会犯愁,可是如今才发现, 她们也只是普通的少女而已。来到陌生的地方会迷茫, 会不适应,会害怕, 就算她只离了那么一会儿, 于她们而言都是无比揪心的。若是不然, 也不会巴巴地在门外等那么长时间, 连休息也顾不得了。
患难真情, 大抵如此。
不过锦绣也没有让知秋说太多的话, 这里还有一个人,多说多错,以后被记恨就不好了。于是趁着歇下来的时候, 对着珍珠问道, “你的名字叫珍珠?是淑妃娘娘给你取得么?”
知夏二人都不喜欢这位宫女,尤其是知秋,到现在还没有正眼瞧上一眼。
珍珠却完全不作理会,只恭着身子回到,“回姑娘,奴婢这名字是原先进宫的时候领事姑姑给取得,后来被指进未央宫,淑妃娘娘也没改名字,就这么叫着,已经有好几年了。”
珍珠算是未央宫的老人了,淑妃还是叶婕妤的时候就跟在她后面。当初的一批宫女,有的攀了另外的高枝,有的犯了错被撵走,剩下的只有她和琉璃了。
至于现在的玉珠,论资历也是该排在她后面的。在淑妃身边伺候的时候,不是没想过以后会过的怎样,但怎么想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跟着这位三姑娘,日后是什么个前程都不知道。
珍珠不是个没有心机的,凭她这些天明里暗里地给知夏两人排头吃,便知道心计不浅。所以心里如何瞧不上,脸上没露出半分。
肯定是不愿意投诚的,淑妃娘娘送她来这是什么意思自己也知道,但也不能把现在的主子得罪了。
锦绣见状又道,“你既然被派到我这里来,还是换个名字吧。否则总这么珍珠珍珠的叫着,别人还以为你还在淑妃那里当值呢。”
珍珠无可无不可,“姑娘请赐名。”
“你是哪里人?”
珍珠一愣,方才回到,“奴婢原是江南人。”
江南啊,真是个好地方。锦绣想了下,记起了一首诗,悠悠念道,“锦带杂花钿,罗衣垂绿川。问子今何去,出采江南莲。”
江南美景,其中之一就是这采不尽的莲花了,“你往后就唤作白莲吧。”
好一朵美丽硕大的白莲花,锦绣如是想到。
知秋乐了,差点没忍住笑,却被知夏一个眼神给镇住了。莲花,这玩意全身上下能得姑娘待见的恐怕只有能吃的莲子了。记得当初姑娘一脸认真的嫌弃她采来的白莲花,说什么看懂莲花也是一门大学问,她虽不明白,可是知道自家姑娘素来读书多,歪理也多,这里头恐怕又是什么她不知道的典故了。
看了看一旁的立着的人,恐怕这朵莲花也不知道这一茬吧。要让她说,这人那是什么白莲,整个就是朵黑莲花,还是黑的蔫坏蔫坏的黑莲花。
珍珠也没多想,私心觉着这名字还挺好听的,配上方才那四句诗,也算是有意境了。因而道了声谢。她原本是二等宫女,如今在锦绣这里,也没有什么升不升的了,锦绣自己还只算个客,提那些不是白惹人笑话嘛。
须知这一位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我这里地方不多,白日里也没什么事情,等以后有了事情才让你去做吧。住的地方,左右你原先住的离我这也不远,你若是愿意搬,就住知夏她们对面,若是不愿搬,就还住原来的地方吧。”
已经更名的白莲没有异议,她住的地方远比知夏她们住的好,若真要搬,才真亏了。
这样吩咐了几句,锦绣便叫人下去了。
好不容易等讨厌人走了,知秋望着那人的身影皱了皱鼻子,“什么人呐。”
性子又古怪又清高。不过和她们差不多,都是奴婢罢了,偏偏人家却还整日摆出一副有多么高尚的样子。真要那么光风霁月也就算了,关键是这人是个黑心的,她一瞧见她膝盖都疼地慌。
“好了,你也别皱着了,一点也不好看。”锦绣一脸嫌弃地看着她,“今日我去淑妃娘娘那里,临走的时候她把白莲赐给我。以后你们还要一起相处,不说能有缓和,起码别明着得罪人家,否则到时候有的你受。”
得罪了人家,先叫你膝盖疼上三天,锦绣想到。
知秋笑了笑,她倒是想,可是比心眼一看就知道比不过人家,还是别自讨苦吃了,咕哝道,“淑妃宫里那么多宫女,偏偏就是她。”
锦绣到,“怎么就不能是她了?人家也在宫里摸爬滚打了好几年。”
知秋打着哈哈,“没什么,是她就是她吧。对了姑娘,淑妃今儿让你过去说了些什么?”
锦绣回想了一下,除去淑妃说的长宁侯府,其实也没什么,“都是些家长里短的事,问了一下叶府的情况,其余也就问什么了,要不然我也不会回来地这么快。”
“我听未央宫的嬷嬷都说,淑妃娘娘是个最端庄温和的人,也不轻易发落下人。可那都是别人说的,谁知道准确不准确,毕竟如今的淑妃娘娘可是夫人一手教导出来的……”
锦绣暗自咋舌,论起和人打交道,谁也比不上知秋。
“所以姑娘今天被唤过去,我们俩一直都在乱想,生怕淑妃会做什么,可是担心死了。”
锦绣睨了她一眼,对知秋这口没防备的性子也是没辙了,“什么死不死的,净说些不吉利的话。淑妃娘娘是怎么样的人暂且不知道,隔墙有耳,说这些话,传出去了先就把人得罪狠了。再说,人家就是想算计你,也不会挑让你知道的时候。”
倒不是她怕宫里的规矩,这大门都关着,别人也听不见什么。只是她一个死过一回的人了,对这种事比别人忌讳许多,下意识地就会避口这个字,也不愿意身边亲人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就应验了呢。
再说淑妃,明显就是个不好得罪的,这丫头这性子,真得先给她提提醒。
知夏刚泡好了茶,见知秋又胡言乱语了,忙将茶水递给锦绣,“姑娘累了吧,快喝些茶,这还是上个月舅老爷从江南寄过来的,闻着味道就知道是好茶。”
锦绣又被茶吸引过去了。揭开茶盏一闻,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带着微热的湿气,瞬间让人放松下来,问道,“这是什么茶?”
“说是新摘的碧螺春,只是摘的不多,听说这还是贡茶呢。那日出门的时候,叶府里还有许多茶,可是走得急,都没有带过来,真是可惜了。”知夏说到。
说完还隐隐看了眼锦绣,知夏心里无奈,原本也不止这么多东西的,可是姑娘偏要带着她那花茶,都还没喝过,就这么宝贝。
要是省下这花茶的空,得多带许多好东西。姑娘晒的花茶可不少。
锦绣听着也遗憾。她虽然有空间,可是也不敢放太多的东西,屋子里有什么,知秋或许马马虎虎瞧不准,可是却瞒不住知夏。当初收拾东西的时候俩人都在,真有东西凭空消失了,还不得吓死她们。
好不容易得了个金手指,除去偶尔去喝口水,弄出来泡个澡,竟然没什么用处。至于种树种花之类的,以锦绣的惰性,就不要想了。
又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每日好吃好喝地供着,何必费那个心思,锦绣这样说服自己。
轻轻抿了一口,感叹时光悠闲,“真是好茶!”
“姑娘这话说的,从扬州寄过来的,哪回不是好东西?就是舅老爷没注意,夫人也会精心准备的。”知秋说的夫人,就是锦绣的舅妈谢氏。两人成婚多年,恩爱异常,表弟表妹都生了好几个了。
最大的那个叫谦哥儿,锦绣也见过一面,不过这也是几年前的事了。那时舅舅回京述职,也京中一连住了一个多月。当初玉雪可爱的小团子,生的和锦绣还有三分像,如今都不知道长什么样了。
不过舅舅和舅母生的都好,几个孩子应该也差不了。
“也不知道舅舅收到信没有。”
若是收到了,肯定会担心吧。
知秋见不得姑娘忧心,建议道,“姑娘要是担心,何不再送一封信去江南?也让舅老爷知道姑娘在宫里的情况,省得两边都不好过。”
说到这才愁人呢,锦绣苦着小脸,“我也想写信过去,可是如今也没人送啊。”
知秋挺了挺胸脯,自豪之情溢于言表,“怎么没有人,姑娘,我前些天认识了一个小太监,是尚衣局负责采买布料的,他肯定有门路,咱们找他就行了,不用找其他人。”
锦绣好奇道,“你和他很熟?”
“那是自然。”早就熟了。
锦绣看她笃定的表情,竟然也觉得此事有希望,顿时对她新认识的那个小太监充满了好感。果真出门得靠朋友,关键时候,知秋这好人缘的特性就派上大用场了,“要是真成了,你回头多拿一些银子给他。”
“那我呢,姑娘?要是成了,姑娘给我什么?”知秋急忙问道,两眼放光。
“要不,我煮茶给你喝?”
锦绣不免起了戏弄的心思,不同于知夏更爱喝凉水,她记得这丫头也是个爱茶的,家乡就是个产茶的好地方。每次锦绣得了什么茶,都会分些给知秋。
知秋一听激动了,“什么茶?”
锦绣微微一笑,“花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