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年少 逼婚   春日的阳光斑驳的洒进了窗中, 沈善瑜坐在临窗的软榻上, 蹙着眉头恨不能将自己变成壁花。
  
  她现在心中十分烦闷, 甚至想拔腿就走, 这几日因为同一件事, 闹得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
  
  面前的四姐还在给自己的小碟子里添点心:“阿瑜今天是怎么了, 往日都是很爱吃桂花酥的。”沈善瑜从善如流, 正要拿自己素日之中最爱的点心,四姐又是一番含笑,“方才姐姐给你说的话, 你也要考虑一下才是。”
  
  淡定的将手收回来,沈善瑜悲哀的想,早知道今天就不应邀来四姐这里了, 这不是给自己添乱么?
  
  这么些日子, 沈善瑜用自己的经历证明了什么叫做一句话引发的血案。
  
  前几日,二哥哥带她去京郊踏青, 因是身份贵重, 两人都坐在画舫之中, 远远的望着运河两岸郁郁葱葱的植物和姹紫嫣红的花朵, 而后一个郎君穿花踱柳而来, 骑马立在运河河畔, 仿佛仙人般出尘,气度清贵,唇不点而自朱, 活活一派风流佳公子的形象。出于对美好事物的欣赏态度, 她转头对二哥哥说:“哥哥你看,那郎君皮相生得真好。”
  
  二哥哥那时挑着眉,若有所思:“阿瑜觉得他生得真好?”
  
  她也没细想,点了点头。
  
  随后麻烦就接踵而至了。
  
  先是母后旁敲侧击的问她是不是有心上人了,然后父皇很隐晦的向她表示可以给她物色驸马了,只要她肯开口,是谁都不是问题。接连好几日被至亲逼问是不是心里有人了,沈善瑜心累得厉害,就是她傻都知道肯定是二哥哥将那天的对话给捅出去了,今天原本是来放松一下心情的,哪里知道四姐也被收买做说客了!
  
  沈善瑜:其实,那公子才是你们亲生的是吧?
  
  如今的大齐,四海升平,河清海晏,正是盛世之景。帝后之间,明君贤后,为当世所称赞。因觊觎大齐的盛世,有小国渥南国犯边,战事也不过刚刚停歇下来,自然是以大齐获胜为结局。
  
  身为皇后近四十才生下来的女儿,沈善瑜的童年过得十分幸福,不仅是帝后对她疼到了骨子里,连哥哥姐姐们都是只要她开口,星星都能给她摘下来。前世是个在社会上奋斗的小白领,这辈子却能这样好的命,沈善瑜很知足了,也很珍惜现在的一切。
  
  但是自从哥哥姐姐们都成家之后,小公主的婚事就成为了皇后心中的结。皇后对于小女儿的疼爱众人都是看在眼里的,但谁也不敢去向皇后推荐人选,免得皇后看不上不说,还因此害得对方颜面尽扫。
  
  而沈善瑜称赞这位郎君之后,皇后忽然觉得女儿长大了,知道喜欢少年郎了,那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去查那位郎君的身份,沈善瑜跟皇后表示了无数次自己不喜欢那位郎君,皇后也只当做是女儿害羞,这才有了今日四公主来做说客的事。
  
  沈善瑜悲哀的叹了一口气,下次要是再在二哥哥跟前说这样暧昧的话,活该她被天打五雷轰!今日才吃了几口点心,四姐夫就借口走开了,而后四姐姐就娓娓动听的开始劝她点头答应这门亲事,为了那日那郎君真是说尽了好话。因自小宠她,若不得到她点头,皇帝是不会轻易指婚的,免得女儿埋怨。
  
  吃人嘴软的沈善瑜也不好说什么,加之姐姐对自己疼爱非常,只能苦逼兮兮的在那里装作是壁花了,又深深的悔恨起自己的嘴欠来。
  
  见妹妹不说话,四公主给她续上茶,柔柔的说:“上一回不还称赞过他么?当着姐姐还害臊不成?你也该知道,陈轶在咱们京城里是什么样的名声,配你倒也差强人意。”
  
  沈善瑜扯了一个笑容出来,表示自己没有无视姐姐:“我那称赞也只是无心罢了,谁知道二哥哥跟个长舌妇一样,非要捅到母后那里去。”说到这里,她就一肚子火,谁知道这哥哥这么八卦啊!自己听了不算,还要告诉母后!
  
  四公主温温和和一笑:“二哥关心你呀。”顿了顿,“阿瑜有什么不满,尽管告诉姐姐,那郎君是陈阁老之子陈轶,文武二郎之一的文郎,怎的这样看不上?”
  
  文武二郎颇负盛名,二人是齐名的,皆是皮相过人文武双全的主儿,并且两人都很年轻,以不到弱冠的年龄分别夺了文武状元,这才将文武二郎的名声给叫响了。而因为这名声太响,传出来的又无一不是好话,京中官家小姐们但凡见过两人的都可以说是一见倾心。
  
  在这样的前提下,帝后理所当然的觉得小女儿肯定是沦陷了,至于为什么死不承认,女孩儿害羞呗!
  
  在大齐混了这么多年,沈善瑜当然明白,这两人人中龙凤,被整个京师的贵女们追捧。以自己帝姬的身份,那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一旦圣旨下了,真要赐婚的话,贵女们恨不得咬死她都没有办法。
  
  沈善瑜现在一个头两个大,上辈子她当然是属于被逼婚一族,但真的没有想到,现在自己不过十二岁,也要被逼婚。偏偏现在是全家人都会错了自己的意,就算是想要辩解,这又该找谁辩解去?
  
  嘴欠是病,得治。
  
  四公主是个温和的人,看着小妹妹眉头拧成了疙瘩,心中也隐隐有点担忧起来,只是父皇母后都咬死了,阿瑜就是喜欢陈轶,她也没有多想。四公主最见不得妹妹小眉头皱起的样子,想了一阵,缓和一下气氛:“我明白你的想法,只因陈家不是诗书簪缨的世家,陈阁老是白衣出身,你有些抵触也是正常。只是你也知道,陈阁老颇受父皇重用,怕是下一任的首辅,你……”
  
  在大齐的朝堂之中,白衣出身和世家出身本就隶属两派,虽说其间联姻不断,但明争暗斗一直没有间歇过,说是分庭抗礼也不为过。但依着正常人的心思,嫁入世家,定然是比嫁入白衣出身的朝臣之家更有脸面。故此,四公主也只当妹妹是嫌弃陈家并非世家,这才有些抵触和闹情绪。
  
  哀怨的摇了摇头,这根本不是陈家底蕴的问题啊,只要熬得时间久,不是世家也能变成世家啊,关键她根本就不想跟陈轶扯上任何关系!想想因为一句无心之言就被家中所有人逼婚,沈善瑜仰天长叹,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
  
  好半晌,她才憋出一句话来:“既是我的终身大事,容我好好想想。”
  
  “你好好想想吧。”四公主温柔的说,“只是你知道的,文武二郎的名声在那儿了,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和他们结亲。阿瑜不要错失了这个良机呀。”
  
  沈善瑜并不说话,良机不良机的,她根本就没有想过。她是穿越而来的人,上辈子的某些观念在脑中并没有抹去,对于陈轶的了解也不过就是长得很好,文采出众,可是这些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也没什么稀罕。没有了解的情况下,真的能够获得幸福么?这件事只怕就是见仁见智了吧。
  
  正值此时,一个少女推门而入,那少女生得漂亮,也不过比沈善瑜大个一两岁。沈善瑜微微一笑,直感叹天助我也,对她使了个眼色。后者和她目光相接,立时明白过来:“请四公主安,请公主安。方才在外面,皇后娘娘打发人来接咱们家公主回宫去了,还请四公主行个方便,下回进宫再跟我家公主共叙姐妹之情。”
  
  既然是皇后的意思,四公主不疑有他,和沈善瑜寒暄了一阵就让她出去了。不多时,驸马进来:“可与五公主说通了?”
  
  “不知道呢,阿瑜性子倔,我总觉得这次的事实非她愿。”顺从的让驸马为自己捏肩,四公主柔声道,“只是父皇母后一口咬定……”话到此处,她忽又想起,皇后分明是要她劝阿瑜,说好了劝了之后将阿瑜送回去,又怎会派人来接?忙睁开眼,“呀,又被这鬼机灵给逃了!”唤了下人来问,得到沈善瑜已然出了公主府的消息,气得四公主脸都白了几分,止不住的笑骂道:“好个阿瑜,打量着我好糊弄呢!我治不住你,我换个治得住你的来!”
  
  *
  
  从四姐的公主府一路出来,沈善瑜松了口气:“明月,好明月,你再晚一会子进来,我非死在其中不可。”自家四姐是个温和人,但偏生有种和性格截然不同的坚持,要是今天她不松口答应,只怕会给这姐姐念死在其中。也幸而明月自小就伺候自己,默契非常人可以比拟。
  
  明月笑说:“公主那日当着太子爷的面说了那话,我就知道要糟。公主是最小的妹妹,又唯有公主一人没有成亲了,这些做兄姐的怎会不急?”想了想,“公主要回宫去了么?”
  
  “回宫做什么?听完四姐姐的念再回去听母后的?阿弥陀佛,我何苦给自己找不痛快?”沈善瑜咬牙切齿的说道,她这几日吃不好睡不暖,全赖二哥哥将一时的玩话告诉了母后,越想越气的沈善瑜恨不能拎着二哥哥的衣领将他提起来——这是亲哥么?这是跟她一个爹妈生的亲哥么?“去东宫!这样触我霉头,我能跟二哥哥善罢甘休!?” 此间年少 武郎   当今的太子沈琏, 和沈善瑜一母同胞, 都是皇后所出。是以作为嫡长子, 沈琏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因沈善瑜是幺女, 沈琏大了她十岁, 这妹妹说是他和大姐一起带大的都不为过。故此他格外疼爱妹妹, 一听到妹妹称赞了一个男人, 当然就自以为是的觉得妹妹春心萌动了。
  
  这几日被无数人嘴炮攻击,沈善瑜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下定决心要好好教育一下这个哥哥。等到了东宫, 就见管家迎了出来:“五公主来了?”
  
  “二哥呢?”沈善瑜问道,饶是动怒,她看起来也自有一番清丽动人。管家忙说:“今日太子爷和太子妃娘娘都不在, 五公主不如在府上坐一会子, 小的派人去知会两位主子一声儿?”
  
  沈善瑜微微点头,总归现在她不想回皇宫去, 虽然是自己嘴欠, 但若是哥哥不那样八卦, 也就没有这样多事了。所以沈善瑜一点都没觉得吃哥哥几杯茶几块点心是公报私仇, 当下跟着管家进了东宫, 坐在花园中的凉亭里。如今春光融融, 花园之中奇花异草郁郁葱葱,柳梢嫩绿的颜色看起来可爱至极。沈善瑜屈指敲了敲石桌:“去把哥哥的明前龙井给我泡上,我要沏得浓浓的, 最好一粒茶叶儿也别给他剩。”
  
  管家哪里不知道今日五公主来就是找晦气的?太子最爱的就是明前龙井, 也统共也得了那么些,五公主让全部泡上,这是要整治太子殿下呢!当下笑得处变不惊,答应着就下去了。待她走了,明月笑道:“好公主,你和太子殿下置什么气?太子殿下心疼公主呢,这点谁不知道呀。就算是好心办了坏事,公主又何必和哥哥置气?”
  
  当然知道哥哥是疼自己的,但沈善瑜这几日实在太憋屈。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好像要嫁不出去了一样,见面就开始说陈轶有多好有多好,但是自己才十二岁啊!连及笄都没有,嫁什么嫁……
  
  等到茶端上来,浓得简直下不了口,又只好重新去沏茶。见沈善瑜无趣,明月笑道:“今日天气这样好,公主不如在东宫里放纸鸢吧,公主最喜欢放纸鸢了。”
  
  听明月提了个建议,沈善瑜这才松快了一些。小时候她可以说是大姐和二哥带大的,哥哥和姐姐为了哄她开心,有时候会亲手给她做纸鸢,虽然那样子实在不敢恭维,但对于妹妹的一片喜爱之心,沈善瑜是能够切实感觉到的。
  
  后来,大姐远嫁阿木尔,和亲去了,沈善瑜再也没有放过纸鸢。
  
  “走,放纸鸢去。”沈善瑜当机立断,侄儿还小,东宫里当然有纸鸢,看着纸鸢越飞越高,迎着阳光仿佛要脱了线飞到天上去了。沈善瑜的心好像也乘了上去,将这几日的不快都抛之脑后。
  
  不多时,风却转了向,风速也变快了许多,纸鸢打了个旋儿,变了方向。沈善瑜忙拉了一把线,线却越放越长,看着纸鸢在风中抖着,一声细小“啪”声传来,纸鸢迎头栽了下来。沈善瑜无可奈何,将风筝线给挽上,又对明月道:“着人去找去,若是飞出了东宫,也回来知会我一声儿,我好赔小侄儿一个。”
  
  众人忙去寻找,一时之间,花园之中只剩了沈善瑜一人,她倒也自得其乐,一面吃茶一面吃点心。隐隐的,又听见身后有人声传来,转头粲然一笑,起身道:“如何?有没有飞出东宫外面?”
  
  花园入口处站着一个少年郎,不过十七八岁的年龄,英俊至极。他身量颀长,体格健硕,眉眼深邃,一双眼睛好像是旋涡一样把人吸进去,鼻梁高挺,双唇有些严肃的抿得生紧。他周身带着一股子肃杀之气,像是久经沙场。一手背在身后,一手上还握着被自己放丢的纸鸢。
  
  他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幅画一样,让人良久不忍移目。就沈善瑜的本心而言,她很想称赞这个少年,但是鉴于一句话引发的血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别陈轶的事还没解决,又来一个。
  
  那少年似乎不料是个女孩子,忙说:“抱歉,惊扰了姑娘。这纸鸢是姑娘的么?”
  
  “是,多谢尊驾归还。”沈善瑜点头,行了个万福,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心中再次赞叹他长得真好。对方一揖,将纸鸢还给她,全程都不抬头看她,一派老成的样子。沈善瑜将纸鸢搁在石桌上,又觉得这人紧绷着脸的严肃样子很是滑稽,故意道:“你是什么人?怕不是东宫的护卫吧?”
  
  “奉祖母之命,前来拜会太子殿下。”对方很坦然的说了,似乎顾念到面前是个女孩子,他周身笼罩的肃杀之气敛了一些下去。
  
  “太子殿下不在,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沈善瑜重新坐下,见他双目平视,那严肃的样子和年龄很是不符。沉吟了片刻,“不知道尊驾如何称呼?”
  
  反正这里没有别人,她好奇问一问……不会怎么样吧?
  
  对方沉吟片刻,摇头道:“区区贱名,姑娘不必再问了。”又看了沈善瑜一眼,见她虽模样却让人见之难忘,行止间更是贵气逼人,明白应该是宫中的贵主儿,来东宫游玩的,一双翦水秋瞳虽是亮晶晶的,其中却没有近乎狂热的情绪,竟然让他松了口气。
  
  他本就不善于和女子打交道,没想到现在竟然会为对方眼里没有对自己的追捧而松一口气。
  
  沈善瑜冷笑道:“好没意趣的话,若真如你所言,当得起这个贱字,我不信你能进得来这里。还是尊驾以为我不配听你的名讳?”自小及大,沈善瑜从没受过气,但自从半路杀出个陈轶之后,她就觉得自己把这辈子要受的气都给受尽了,自然语气也不太好了。
  
  对方微微思忖,见她粉面含怒,叹道:“萧禹,京城人士。”
  
  沈善瑜深深的看着他,噗嗤一笑:“你还想诳我,名满京城的武郎萧禹萧将军,我今天可算是见到了。”萧禹和陈轶是齐名的,在同一年夺得文武状元,故此并称文武二郎。这二人虽然齐名,但和陈轶不同,萧禹大多时候不在京中。前些日子渥南国犯边,因其地势高,占尽地理优势,久攻不下。还是萧禹领兵而去,将渥南国痛揍了一顿,吓得其国王赶紧出来投降,愿为大齐附属国。
  
  念及此,沈善瑜细细的端详着萧禹,他眉骨较高,显得眼睛深邃异常,古铜色的肌肤性感十足。和陈轶那风流俊俏的模样不同,他展露出来的是满满的沉稳气质,那在沙场上历练下来的肃杀沧桑之气,更让人着迷。
  
  文武二郎各具其风,不愧为世家女都竞相追捧的对象。
  
  想到文郎陈轶,沈善瑜又不开心了,不动声色取了一块点心来吃,这才说:“萧将军自报了家门,我若不说,显得我失了分寸。”顿了顿,又一笑,“沈善瑜,今上第五女。”
  
  “五公主金安。”萧禹自然知道皇五女是皇后所出,更是最小的女儿,忙施了一礼,被沈善瑜摆手制止了:“这里没有旁人,就不必顾忌了。这几日难得有个愿意听我说话的人,着实不易。”可不是么,自从陈轶那事出来,每个人都像着了魔一样,自说自话着“你喜欢陈轶,你就是喜欢陈轶,喜欢就嫁啊”诸如此类的话。
  
  沈善瑜:不服不行啊……
  
  见小公主长长的叹了口气,一派烦恼的样子,萧禹倒是有些奇了。他倒不是说好奇她这个人,而是自从他夺得武状元,被封为五品定远将军后,他的名声就越发的响亮。加之大齐男女大防不严,仅凭这张脸,都能被许多少女搭讪,有人还会故意制造偶遇,将手绢或是香囊什么的砸他头上去,让他不胜其扰。
  
  今日进了东宫,本以为是东宫之中的小少爷放纸鸢是断了线,这才让纸鸢砸在他头上,谁知到了花园,却见到一个少女。想到往日那些经历,他只能摆出了在沙场上那一套,盼着能将这姑娘唬住。谁知这位小公主,虽然听他自报家门,却也没有表露出过分的热络,让他勉强能算是随心所欲。
  
  若是沈善瑜知道他内心所想,可能会大笑三声不止。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为了陈轶的事,她都快愁死了,现在对于和陈轶齐名的武郎,她不敬而远之已然是出于对美的事物的尊崇,哪还有心思去跟萧禹展现过分的热络?
  
  “萧将军坐吧,我哥哥嫂子不知道去了哪里,兴许一会子就回来了。”沈善瑜指着石墩,“若是将军方便,可以托我带话给哥哥。”
  
  萧禹从善如流的坐了,摇头道:“算不得要紧,只是前些日子,太子殿下曾经拜访过臣的祖母,祖母感念太子殿下记挂之心,托臣来向太子殿下道谢,并将祖母手书《快雪时晴帖》交给殿下。”
  
  “想必令祖母在书法上造诣颇高。”见他坐得笔直,沈善瑜笑道:“我在这些上面不大通透,却也想见见令祖母的书法。”
  
  萧禹也不推辞,展开了手中的卷轴,上面的字疏狂而大气,浑然不像是女子所书。沈善瑜默记在心,估摸着这位萧老夫人只怕真是个才女,否则能有这样的功底?
  
  只是天下才女甚多,沈善瑜虽对萧老夫人有着一份敬意,但也仅仅是稀薄的敬意罢了。
  
  思忖片刻,沈善瑜低声问道,“不知萧将军可知道文郎陈轶?你二人并称文武二郎,将军对他可有了解?”
  
  萧禹一怔,这话锋变得太快,他还没能反应过来:“虽是齐名,交集却也并不多。不过是虚名罢了,又何必在意这些?陈兄才高八斗,此事京中皆知。”
  
  沈善瑜满心凄苦,她还想着能不能多收集点情报,好自救来着。现在可好,连齐名的萧禹都不知道陈轶的事,这下可真是倒霉大发了,难道真要听父皇母后的跟个两眼一抹黑的男人过一辈子么?
  
  沈善瑜又犯愁了。
  
  小公主的脸色变化太快,萧禹了然于心——只怕是一个被文郎陈轶所吸引的人,见自己不知陈轶之事,自然心灰意冷了。但他到底不知如何与女孩子相处,况且君臣有别,只劝道:“公主也不要着急,总会有办法的。”
  
  沈善瑜都快泪目了,转头看着萧禹,很真诚地说:“萧将军,你真是一个好人。”他虽然没有情报,但是好歹还会宽慰自己,而父皇母后和哥哥姐姐们,就跟自己和陈轶已经板上钉钉了一样,恨不得明天就让自己松口嫁过去!
  
  萧禹语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好在何处,但见沈善瑜眼中亮晶晶的,只怕她哭,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总会有办法的。”身为皇室帝姬,要什么没有?只要五公主去陛下跟前撒个娇,自然水到渠成,也不知公主何以这样忧心……
  
  思维完全不在一个次元的两人居然还把天给聊下去了,管家本来想去通禀,又见了这一幕,顿时郁卒了——不是说五公主看上了文郎陈轶么?怎么现在又和武郎萧禹坐在一起了?管家脑中闪过一个怕人的念头,别是五公主想把文武二郎给全收了……
  
  要说最明白沈善瑜的心,还是非明月莫属。三两步到了凉亭下,明月低声道:“公主,二公主殿下来了。”
  
  沈善瑜本来还在伤感自己的悲惨,浑身一激灵,立时站起来,低呼道:“不好!二姐捉我来了——” 此间年少 陈家   小公主不怕天不怕地, 最怕的就是二姐。这个姐姐是个暴脾气, 明艳似火, 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 偏生是几个姐妹里长得最美的, 这些小的对她是又爱又惧。沈善瑜当然也是这样, 听了明月的话, 第一个反应就是开溜。
  
  “萧将军,你且在这里候着,我哥哥定会很快回来的。”沈善瑜很是紧张, 额上起了一层薄汗,“下回若有机会了,我定请你吃酒。今儿……我可不敢留了。”
  
  看着她如临大敌的模样, 萧禹唇边浮出笑意来, 在他对异性有限的认知范围内,还没见过这样有趣的女孩子, 况且这女孩子仅仅一面, 就那样真诚的说他是个“好人”。也不多想, 起身恭送了沈善瑜离开。
  
  沈善瑜跑得虽快, 却架不住二公主守在门前, 被提溜着, 苦兮兮的回了皇宫。“你倒是有能耐,让侍女假传母后的话。”二公主好气又好笑,“打量着四丫头治不住你, 这才敢这样不将她放在眼里。”
  
  “没呀。”沈善瑜忙装起了无辜, “我只是想到哥哥这里来,又怕四姐不肯放我走。”
  
  二公主纤细的手指戳她脑门:“可狡辩吧,四丫头性子软,就会欺负她,再有下回,仔细我扒了你的皮。”又将她一路提回了凤仪宫,皇后正在等着女儿被洗脑成功,就见二公主将沈善瑜提了进来。
  
  “这是怎么了?”沈善瑜是皇后老蚌生珠才有的女儿,她自然是心疼得要命,见是二公主将她送回来,自然狐疑,“没有去四丫头那里么?”
  
  二公主一笑,将此事娓娓说了一遍,又说:“这丫头机灵着呢,一说起陈轶,满口答应着,转头就找个由头溜了。”
  
  皇后道:“阿瑜,你说过,陈轶模样生得好,父皇和母后这才为你上心的,现如今,怎的又不喜欢他了?”
  
  沈善瑜:我到底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他啊!?
  
  长叹了一声,沈善瑜缩小了自己的存在感,当起了壁花。见她打定主意不开口,皇后也无奈:“二丫头也累了,去向你母妃请安吧,而后早些回去,别让公主府的人着急。”
  
  “知道了,谢母后。”二公主在长辈跟前倒是一派乖顺的样子,“阿瑜,可没有下次了。”
  
  看着女儿苦逼的小脸,皇后心中隐隐闪过一个念头来,却也不愿意去坐实,毕竟陈轶什么地方都好,女儿没有缘由忽然喜欢忽然不喜欢了吧?又说:“过几日你舅舅的寿辰,母后不便出宫去,你就和你哥哥去吧。”
  
  沈善瑜应了,又说自己累得慌,先去歇息。躺在床上,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脑子里全是远嫁阿木尔的大姐。当年阿木尔使者进京,说愿和大齐结为秦晋之好,想娶一个公主回去。本是要娶一个宗室之女,只是谁愿意将女儿送到塞外去?不少宗室对外称女儿病了,或者是飞快的将女儿嫁了出去。
  
  是大姐挺身而出,说愿意和亲,为此解了父皇的燃眉之急。
  
  若是大姐还在京中,自然会明白她的心情。父皇母后还有哥哥姐姐们无疑都是疼她的,但是在婚事这件事上,只关心了自己是不是能给,而不是她是不是想要。或许因为陈轶的名声太好,所有人都觉得,她喜欢陈轶是理所当然的。毕竟那可是京中贵女们都喜欢的文郎啊!
  
  可是对于沈善瑜来说,陈轶就是个名字,一个代号,摸都摸不着的代号,唯一的交集就是那不真切的一面之缘。
  
  *
  
  陈府。夜已然深了,陈阁老还负手立在窗前,并没有什么睡意。“老爷怎么了?”陈夫人半夜惊醒,见夫婿不在床上,反倒是立在窗前不知道在做什么,“是不是朝中有什么难事?”
  
  “倒也不是。”陈阁老叹了一声,取了火石点亮了灯,“夫人,咱们家轶儿可能有大富贵了。”
  
  陈夫人有些懵,忽的以为是老爷没有睡醒,下意识问道:“什么大富贵?轶儿当差当得好,让陛下赏识了么?”
  
  陈阁老目光深沉如同漆黑的夜色:“你可知道,五公主前些日子瞧见咱们轶儿了,公主殿下亲口说,‘这个郎君长得真好’。若不出意外,只怕轶儿这个驸马之位是跑不掉了。”
  
  屋中烛台“啪”的一声爆开,让陈夫人一惊,旋即瞪大了双眼:“既是如此,轶儿也是该有大富贵的人了,天家的驸马,何等的荣耀。何以老爷这样担心?”
  
  这个老妻是陈阁老还没发迹的时候娶得,难免目光短浅,陈阁老摆手:“若真只有富贵也就罢了,但这富贵之后波涛汹涌,我如何能够放心得下?咱们陈家出身白衣,能走到今日这一步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但咱们白衣的出身却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你想那些世家,个个都是眼高于顶,若是让轶儿尚了五公主,你以为他们会怎么想?”
  
  五公主是皇后所出,陈夫人知道得真真的,因为是幺女,所以十分受宠。听闻只要她想要,陛下和皇后就没有不给的,加上各位皇子公主都对这个小妹妹疼得要命,所以但凡娶了五公主,那就是娶进门了大富贵。虽说朝臣没有什么高低贵贱的说法,但世家出身的总觉得自己比白衣出身的高贵一些,要是让陈家尚了主,可不知道这些世家们会不会阴着使绊子。
  
  要知道,自从儿子一举夺下状元,将“文郎”的名声叫响之后,世家早就对陈家有诸多不满了。要真再娶一个公主进来,只怕还真是永无宁日了。
  
  念及此,陈夫人咬牙道:“难道老爷能去向陛下说不么?”
  
  对于老妻这话,陈阁老翻了个白眼,心道是到底是个小门小户的女儿,这脑子就是跟不上他的思路,他要去向皇帝说明难处,皇帝不削他才有鬼。能尚主是福气,还有人敢这样驳斥皇帝爱女的脸面?将皇帝陛下惹恼了,指不定全家大小都要给迁怒。
  
  “不要说了。”陈阁老越想越后怕,自从进入文渊阁,做了辅臣开始,他愈发有伴君如伴虎的感觉了,说是如履薄冰也不为过,只要行错一步,就可能被弹劾,爬得越高,越怕摔得惨,“如今是走一步看一步,咱们半点不能松懈,若五公主真对轶儿有意,咱们就是被弹劾了也得将五公主迎进来。开罪世家,总比开罪陛下和皇后娘娘来得轻松。”说到这里,他又蹙着眉,“轶儿大事上绝没有错处,这事我知道。学识相貌人品,都当得起‘文郎’二字,但这后院之事,但凡做得太过,让陛下心存不满,仔细阖家吃挂落。”
  
  陈夫人忙颔首:“那老爷的意思……”
  
  “拘着香云,别让她在轶儿院子里和奶奶一样。”陈阁老当机立断,“你也是愈发的没有眼力劲了,嫡庶不分,传出去,轶儿的名声毁于一旦,你我这张老脸难道能保住么?”
  
  这话说得很是,轶儿的名声才是最重要的,而那个侍妾香云,难道能比过轶儿么?
  
  陈夫人诺诺称是,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外面有个人的影子一闪而过。
  
  香云今日伺候了少爷,正和少爷睡觉呢,隐隐的听见有人进来:“香云姐姐,香云姐姐,刘妈妈叫你出去呢。”
  
  自打上了少爷的床,香云有手段,将陈轶哄得服服帖帖的,几乎就和主子的吃穿用度是一样的了,但刘婆子的话她也不敢不理,那可是她亲姨妈!当初还是刘婆子将她带进陈府来,因能识文断字,这才让陈轶给收了房。忙蹑手蹑脚的穿了衣裳下了床,打开门出去。白森森的月光下,刘婆子只穿了一件单衣,满脸急切:“香云,你可算是出来了,方才老爷和太太说话,我偷听了一耳朵,少爷怕是要成亲了。”
  
  香云不置可否的哼了哼,任凭给少爷娶谁,她比不上的也只有家世,依自己的手段,即便是来个仙女变的少奶奶,也别想把少爷的心给笼络过去。誉满京城的文郎,那样多贵女的心头好,现下不还是她一个人的?
  
  虽然这样想,但香云还是不会拂了刘婆子的好意:“姨妈听到了什么?”
  
  刘婆子引了她走了几步,离开了些屋子,免得给里面的人听见:“听说,皇帝陛下的小女儿看上咱们少爷了,老爷和太太正在合计,要怎么样才能让少爷尚主。”
  
  “公主?”香云微微讶异,少爷誉满京城,会被公主看上也不是什么说不过去的事,“真的要娶她进门?阖京上下喜欢少爷的人那样多,偏生选一个公主进来辖制着全家?”她识文断字,比别人多几分体面,好歹知道,公主都是娇生惯养的,只怕难伺候。
  
  刘婆子忙道:“你这孩子,怎的这样傻?别人再喜欢,也左右不了咱们少爷,但这可是天家啊,若是陛下下旨了,谁能说不?”
  
  这话也是,若真是圣旨来了,根本没人敢说什么。香云紧紧咬着牙,想争一口气回来:“她爹是皇帝,也就能仗着进门了,我和少爷情比金坚,就算是她来了又如何?少爷一样不会理她的。”
  
  “话不是这样说的,我的儿,那是公主呀。一个怠慢可是全家大小人头落地!”刘婆子看着香云眼中恨意涌现,“咱们和公主不一样的,你若是安分守己,想来公主不会为难你。”
  
  香云沉默不语,少爷说过喜欢她,她才不信那公主有通天的本事能将少爷勾了去!“听说公主成亲之后,都是有自己的公主府。她也不会住到府里来,那我怕什么?她不在府上,我才是这府里的少奶奶。只要少爷的心在我身上,我就能让她变成空架子公主!”
  
  刘婆子叹了一声:“香云,你素来是个争强好胜的,也不要太拔尖了。等公主进门之后,你好好伺候,生一个孩子,有了孩子,你腰板也挺直了,谁又敢作践你们母子两个?况且就像是你说的,等公主进门了,她住在公主府里,你住在这府里,井水不犯河水,你不作死,公主怎会为难你?”
  
  公主到底就是个女人,没有丈夫的爱和敬重,女人活着也像是死了一样,难道还能翻出什么浪子来?晾着也就晾着了,嫁入别人家当媳妇,还能如何?说丈夫的不是么?她一面想,一面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只要肚子争气些,生下了孩子来,她就敢让公主永远也做不了母亲。到时候,少爷还是她一个人的!
  
  香云得意的一笑,打定主意,就算是小公主进门,她也能将少爷哄得服服帖帖的。 此间年少 舅家   沈善瑜睡得昏昏的, 第二日就害了风寒, 足足在床上养了好几日。这几日里虽然身上不太舒服, 但耳边却难得的清净了下来, 让沈善瑜高兴得要命。
  
  待身子好了之后, 舅舅杨建泽的生辰也近在眼前了。作为皇后外家, 杨家如今可谓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杨家这样的繁盛,自然这次的寿辰十分的盛大。
  
  虽是作为外甥和外甥女出席的,但太子沈琏和沈善瑜两人更多的是以皇家的名义而来。在堂前宣了皇帝对于大舅子的祝贺, 又指挥人将那一丈多高的珊瑚树给搬了进来。红珊瑚树本就难得,更不说这样大一株了,让往来宾客都直了眼, 明白皇后是要给娘家长脸。
  
  沈善瑜早就被舅母引到了姑娘们该在的地方, 临到了湖畔水榭,远远望着, 里面就是各色年龄段的都有, 个个打扮得十分喜庆。  
  
  在场之人都是贵女, 听人说五公主来了, 忙迎上来行礼, 沈善瑜忙摆手说不必了, 又和表妹杨婉茹两人单独坐到了一边。杨婉茹比沈善瑜小了一岁,十一岁的年纪,生得唇红齿白的, 是个美人胚子。因沈善瑜长在宫里的, 很少出宫来,而杨婉茹和她是一样的,都是老来女,是以两人是手帕交。湖边凉风阵阵,她一边拿了一件薄衫给沈善瑜披在身上,一边说:“你才好,不要又伤风了,到时候可又要吃药。”
  
  “没有那样的金贵。”沈善瑜也不会拂逆表妹的好意,将薄衫拢紧了些,那头又有几个相熟的贵女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很快就有好些人一起开始说了,声音虽不大,但说话的人多,自然就听得格外清楚。
  
  “听说今日,咱们京中的文武二郎都要来呢,我见过文郎陈轶陈大人,可不知道武郎萧禹萧将军如何。”那女孩儿说得眉飞色舞,掩不住的羞涩,“萧将军时常不在京中,不比陈大人,今日我都想好好的见一见。”
  
  这话一出,很多姑娘们附和。已有人开始做梦了:“我虽不曾见过萧将军,但既然能与陈大人齐名,想必相貌人品才学无一不与陈大人相匹敌了……”
  
  少女情怀总是诗啊,沈善瑜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被杨婉茹撞了撞小臂:“我还没有问你,那事儿是真的么?”
  
  “什么事儿?”见她神秘兮兮的样子,沈善瑜没明白,她现在听到“陈轶”两个字就头大,特想抽死当时不经脑子就说出他长得不错的自己。
  
  杨婉茹微微撅嘴,一派灵动非常的样子:“还想糊弄我呢,听说你看上了文郎,要嫁给他做媳妇了?”她声音很轻,也顾念着影响。若是这话传开了,这些贵女十有八九都是文武二郎的忠实拥趸,自家男神被某个拼爹的“瞄上”,只怕沈善瑜要被这些贵女们在这里给活撕了。
  
  给呛得不轻,她一番剧烈的咳嗽,让贵女们纷纷不敢说话,上前来问公主身子如何。沈善瑜示意她们不用管自己,自行去玩就好了。杨婉茹倒是十分淡定,品了一口茶才慢悠悠的说:“你不是乐疯了吧,能呛得这样开心?”
  
  沈善瑜剜了她一眼,低声道:“我再说一次,我没有看上陈轶!”看着杨婉茹喜滋滋的笑脸,沈善瑜故意说:“别是你看上人家两个了,你又不好意思张口,这才拿我作筏子。”
  
  “那又如何?”杨婉茹做了个鬼脸,浑然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做派,“我难道配不上他们?”
  
  以杨婉茹承恩公府三姑娘的地位,是绝对配得上的,不管是萧禹还是陈轶。京中的文武二郎,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两人都不是世家出身,陈轶是靠着爹白手起家而成的,而萧禹则是靠着自己白手起家,能够有如今的成就,着实不易。就这点而言,沈善瑜是佩服他们的。
  
  隐隐的,湖的对岸飘来了如怨如慕的箫声,缠绵婉转,起先还低低的哀婉,后来却愈发的高昂起来。沈善瑜都不知道,原来箫声还能有这样的意境,众贵女纷纷在临湖的一侧去看,见小湖对面的水榭之中,有一个白衣公子正立在护栏前,手中执箫,自然是他吹的。这样立在对面的水榭之中,仿佛是仙人一样出尘。
  
  “是陈大人!”不知是谁眼尖,将陈轶认了出来,仅凭声音,沈善瑜都能听出她的羞怯和雀跃,身边的杨婉茹也催促她起身去看,她压低了声儿问道:“真的就这样好看?”
  
  “都看着呢,咱们不去,多奇怪呀。”杨婉茹俏皮的眨了眨眼,“阿瑜就是成日把自己标新立异起来。”
  
  实则真不是沈善瑜想要标新立异,她自小是被宠惯了,素来是凭自己的心性做事,也从来没有人敢说她什么。故此她也只是按照平日的作风罢了——她对陈轶没有兴趣,也就不去看,难道能看出花儿来?
  
  但现在杨婉茹既然说了,也就只能去凑凑这个热闹了。立在一群贵女的最后,沈善瑜很不走心的望了望对面,转头又从桌上拿了一个桂花酥吃。陈轶立在对面水榭的护栏处,一手执箫,对着这边微微一笑。看着这群贵女们头顶上升腾起的粉红泡泡,沈善瑜无可奈何——年轻人啊,真是太年轻了。
  
  对面也爆发了不少的喝彩声,纷纷在称赞陈轶。还没等沈善瑜想个法子戳破这些粉红泡泡,对面忽的又传来一阵琴声,和方才陈轶婉转缠绵的箫声不同,这琴声势如破竹,仿佛含着万钧之势,俨然是两军对阵之时的豪迈。一时之间,漂浮着的粉红泡泡被尽数戳破了,众贵女纷纷呆立着不动,望着对面,仿佛脚下被灌了千斤的铅块一样。
  
  远远的看去,陈轶身边坐着一个身着石青色长袍男子,正在抚琴。虽是离得远,但凭他那健硕的身形,沈善瑜就知道是谁。
  
  沈善瑜半晌不说话,杨婉茹扯了扯她的衣袖:“如何?你瞧着这琴声和方才文郎的箫声,谁更入你的耳?”
  
  “入不入我的耳算什么?”沈善瑜很淡定,“总归又不吃我家的大米饭。”顿了顿,她目光灼灼的看着对面,“不过我倒是觉得,萧将军的琴声有两军对阵之势,我更是喜欢。”
  
  这样势如破竹的琴声,除了浑身笼罩着肃杀之气的萧禹,她都想不到是谁弹得了。杨婉茹撅嘴道:“咱们这里没几个人见过萧将军,你就知道是谁了。”命人去查,不多时那人折了回来:“回姑娘,的确是武郎萧将军弹的曲子。”
  
  杨婉茹抿唇一笑,其他人倒是激动起来了:“萧将军不是武将出身么?怎的在琴艺上有如此造诣?”
  
  杨婉茹拉了沈善瑜凭栏而立,笑盈盈的指着她,纤细的手指仿佛葱白一样水嫩:“你真是个能耐人,前脚还在准备和文郎议亲,后脚就和武郎心有灵犀一点通了。”
  
  “去你的!”沈善瑜彻底恼了,在她腰间一挠,“再胡说,我扒了你的皮。”
  
  一个娇娇的声音从人群之中传来,立时喝止住了众人:“你们懂什么?萧将军的祖母可是叶清仪。”
  
  叶清仪这个名字,沈善瑜是听过的,又望了一眼说话那人。她生得很好,一张鹅蛋脸,丹凤眼斜斜飞起,一股子矜娇就透露了出来,说话虽是轻描淡写,但傲气显而易见,“有这样的空闲追捧文武二郎,也该多读些书,多见些世面才是。”
  
  沈善瑜不愿多理,杨婉茹倒是笑起来:“这人跟你还是有亲呢。这是静宜大长公主的外孙女儿唐翊君,前些日子才和其母清河县主从江南回来,是个饱读诗书的人。”话虽如此,她却是一脸狡黠,“这人在你跟前充皇亲的谱呢。”
  
  沈善瑜并不在乎这些,只要别压到她头上来,凭唐翊君如何都可以。但不得不说,这名字起的委实能耐,翊君,意为辅佐君主。放在男儿身上也就罢了,但大齐是不许女子做官的,又谈何辅佐?
  
  贵女们的场面,自然是被立在对面的陈轶给尽收眼底。方才有两个人凭栏而立,虽是看得不甚真切,但其中一个却是极好的容色,隐隐一瞥,仿佛是曾经见到过的,只是在哪里却无从记起了。自嘲的一笑,自他和萧禹同时夺得文武状元之后,名声愈发的响亮,自然有很多的贵女表示过对他的倾慕。
  
  看了一眼萧禹的方向,萧禹和他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他风流多情,而萧禹沉稳内敛,虽说皮相并不比他差,但像个禁欲的和尚,甚至从来不去和女孩子接触,天天就泡在校场里,和一群兵士打交道。
  
  他这些日子已经被父亲陈阁老告知了传闻,说是五公主对他似乎有意。陈轶并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见过五公主,但他和萧禹不同,他并不会觉得女孩子关注自己、对自己有意是烦恼,哪怕是得了女孩子的告白,也是对他没有什么阻碍的。他甚至有些享受这样的过程。
  
  他知道,今日五公主也来了,那个传闻让他心中痒痒,若是真的,那么五公主十有八/九都会成为他的妻子。是以他很想知道,他未来的妻子是什么样子,什么性子,温柔小意还是温婉大方?她的容貌又是如何?他虽不曾见过五公主,但他见过二公主,二公主美艳非常,容色倾国倾城。既是姐妹,想来五公主应当不会比二公主差上许多才是。
  
  若真如自己所想的那样,五公主和香云能够常伴左右,娇妻美妾,公主能和他对诗和赋,香云则立侍一旁红/袖/添/香,未必不是人生之幸。念及此,他细细的看着对面,只是也只能隐隐绰绰的看见许多少女纤弱的身影来。
  
  殊不知和他齐名的武郎萧禹在他身后,看着他颇有些无奈。萧禹自身性子内敛,也鲜少去过问别人的事,今日不过是一尽同僚之谊而来,但今日看到陈轶的那一瞬间,就想到了小公主曾经问他关于陈轶的话题,沉吟了片刻,还是不动声色的关注起陈轶来。
  
  至少得对得起小公主称赞他是“好人”这点吧?萧·好人·禹这样想着。
  
  而凭栏而立的沈善瑜也明显感觉到了有人看着这边,转头看去,隐约见到陈轶正在看这边,只觉得背上汗毛都快立起来了,沈善瑜不动声色的吐槽道:“他不和官客们玩乐,瞧着这边做什么?”
  
  杨婉茹好了伤疤忘了疼,踮脚附在沈善瑜耳边,吹了口气:“人家文郎公子,指不定在看你呢——” 此间年少 泥沙   沈善瑜立即向表妹表示了自己最大的恶意, 陈轶这人, 绝对是煞星!丝毫不能掉以轻心的煞星!将杨婉茹磋磨了一遍, 沈善瑜又盈盈望向了对岸, 见陈轶不知何时不再往这岸上看了, 心中才松了口气。
  
  上一次不过是一面之缘, 陈轶这个人的存在对于沈善瑜而言就是一个代号, 一个汤姆苏的代号。而她却不认为萧禹意味着汤姆苏,可能是上辈子就很崇拜能保家卫国的兵哥哥,对于萧禹这样的武将, 她有着一份独特的好感。
  
  环视了一圈水榭之中的贵女们,或有人正在说话,但也有不少人注意到了方才陈轶看过来的目光, 大多羞红了脸, 含羞带怯的模样让人想入非非。沈善瑜有些无奈,文武二郎的长相都是十分具有诱惑力的, 可以说是少女杀手, 是以贵女们有这样的反应都是十分的正常。
  
  但不得不说, 陈轶此人, 沈善瑜觉得自己根本消受不了。他一双桃花眼, 怎么看都觉得他是个风流多情的人。沈善瑜要的东西很简单, 她可以接受男人在婚前有无数的女人,但她绝对不接收和她成亲之后还有别的女人,她觉得恶心。而一个风流多情的男人, 在婚后会为了她收心么?答案不言而喻。
  
  杨婉茹被她狠狠的磋磨了一番, 还是死性不改,凑在她身边笑道:“怎的脸色变了又变?莫不是真的想郎君了?”
  
  沈善瑜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想什么郎君,咱们在座的,谁愁嫁?我可不像你,恨嫁得了不得。”
  
  杨婉茹也不含糊,顺着她说:“对呀,我就是恨嫁,你要不要把文郎公子让给我呀?”
  
  沈善瑜给了她一个大白眼:“得了吧,陈轶那人,怕不是你我消受得了的。”
  
  杨婉茹喜滋滋的,根本不去管她说什么。这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让沈善瑜很是好笑,抬眼却见好几个贵女齐齐的望着自己,眼中全是惊诧。
  
  呃……刚说了她们梦中情人的不好,会不会被按在地上揍?
  
  不多时,外面有婆子来传,说是花厅里摆饭了。大齐虽不禁止男女见面,但到底男女有别,故此厅中设有帘子,将男客和女客分开,只是帘子是轻纱所制,隐隐绰绰的看不真切,反倒是给人一种朦胧美感。知道外间的小子们可能正在物色媳妇呢,是以贵女们都很注意形象,吃了不多就不吃了。
  
  待吃过饭,众人回了水榭玩耍,一些子人开始玩起了投壶,杨婉茹玩了一把,输给了唐翊君,给连灌了三盅酒,又有人撺掇沈善瑜去。沈善瑜笑道:“我并不擅长这个,只怕要给诸位耻笑了。”
  
  唐翊君一手执无镞之箭,看了一眼沈善瑜,丹凤眼斜斜一扬:“这不过是些小玩意儿罢了,公主又何必推辞?听说远嫁的大公主殿下极善投壶,做妹妹的也不该比姐姐差才是。”
  
  这话之中的辛辣显而易见,一时之间,众人都静默了下来,目光只在两人之间打转。杨婉茹深知沈善瑜的性子,远嫁的大公主是她心里最软的地方,现在被唐翊君摆出来,只怕沈善瑜要生气。
  
  沈善瑜也的确是生气了,大姐远嫁之后,姐妹俩以前玩的东西,她也基本不再玩了。现在唐翊君搬出姐姐来,沈善瑜根本不想管她什么意思,明摆着就是来者不善!这样想着,她说:“好吧,既然表姐强硬,我也只能和表姐玩玩了。只不过输赢赏罚,还是先说好了。”
  
  唐翊君笑道:“若是我赢了,公主就要当着这样多女孩儿的面承认不如我,我就要这个而已。”
  
  这要求并不过分,但是基于此,就能看出唐翊君是个惯好争强的人。沈善瑜心里有气,道:“若是我赢了,我也不要什么,表姐喝了那半坛子酒就是了。”
  
  那坛子不大,但若是女孩子,只怕能让人昏睡好几个时辰呢。
  
  杨婉茹忙拉住她,低声问:“你能么?别丢人丢大发了。”
  
  沈善瑜回答:“不争馒头还争口气呢,我能让她骑到我头上来?”说着,就让人摆了两个壶,以五支无镞之箭为限,看谁投进更多。
  
  其实沈善瑜心中没底,她也就是儿时跟着姐姐瞎起哄罢了,更不说姐姐远嫁之后,她就再也不玩这些。方才看唐翊君的模样,好像对这个很是擅长……
  
  唐翊君施施然一笑,慢悠悠的投了一支,进了。她淡淡微笑:“公主请吧。”
  
  装作是气定神闲,沈善瑜只能往壶口瞄准,第一支微微擦了擦壶口,落在了地上。杨婉茹额上冷汗都要下来了,又见唐翊君投了第二支,再一次稳稳的落入了壶中。而沈善瑜的第二支,却又落在了地上。
  
  唐翊君笑盈盈的:“原来公主真的不擅长,看来是我赢定了。”她心中愈发的飘飘然,她自认相貌才学都不会输给皇家帝姬的,但奈何,外祖母虽是公主,但和先帝并非一母同胞,靠着外祖母的荫蔽,家里还是渐渐的落败下来。是以她心中很是不服,这五公主看来就和草包一样,不就只是生得好么?
  
  哀怨的看了她一眼,沈善瑜屏气凝神,知道大姐的确是十分擅长投壶,但看来大姐的名声是要给自己败坏尽了。投出了第三支,擦着壶口,勉强落入了壶中。
  
  还担心着她会不会吞一个大鸭蛋回来的杨婉茹总算是松了口气:“好阿瑜,你可算是没有辜负我的心。”
  
  唐翊君抬了抬眼皮:“不过一支,公主莫急。”说罢,手中的箭投出去,却撞到了壶壁上,“啪”的一声,将不大的壶都给撞倒了。
  
  贵女之中有人笑道:“唐姐姐不要使气,公主还没胜过姐姐呢,何必呢?若是坏了杨家的东西,仔细要你描赔。”
  
  杨婉茹忙说:“我们杨家没有那样小气,摔坏了也不打紧。”还没说完,见唐翊君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似乎要动怒了,眼珠儿一轮,计上心来,“其实也没什么好怒的,阿瑜本就不擅长这个,姐姐就是赢了也胜之不武。”
  
  “多话!”唐翊君低喝一声,手中第四支脱手而去,因为心烦气躁,第四支依旧没有投进去。沈善瑜大喜,知道杨婉茹是故意帮自己激怒唐翊君的,而唐翊君的反应也整好能够佐证这点。这下沈善瑜更没有压力了,按着方才的法子去投,虽是凶险,却也进了。
  
  “如今可是扯平了。”沈善瑜淡淡开口,看着唐翊君脸上十分精彩,更是开心了,“表姐不要急才是。”
  
  唐翊君如何能忍?明明都看着沈善瑜就要承认不如自己了,现在却让她扭转了败局,这一点让唐翊君很是愤怒,强压着火气,她说:“胜负未可知,你急什么?”说罢,最后一支箭忽的投了出去,只是她实在是太心急了,那支箭投出去,轻飘飘的竟然飞过了那只壶,落在了地上。
  
  沈善瑜这下彻底得意了,不管怎么样,了不起就是平局,反正她是没有压力一身轻,就愈发的淡定起来,慢吞吞投出去最后一支箭,这次稳稳的落在了壶中。杨婉茹立时高兴了,拍手道:“三比二,唐姐姐输了,还不赶紧吃酒?”
  
  唐翊君气得小脸通红:“喝就喝,难道我怕你不成?”又冷笑道,“公主不过是运气好而已……”
  
  “输不起你玩什么?”沈善瑜反问,见唐翊君愈发的下不来台,“表姐不想喝也可以,给我赔个不是,承认挑衅我了,这事也就完了。”
  
  唐翊君何等心高气傲的人,怎么可能给沈善瑜赔不是?当下斟了一杯酒,连饮了好几盅,不多时就昏昏的了。杨婉茹忙让人将她带到客房去歇息,自己则挽了沈善瑜回座位:“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真要输了呢。”
  
  “多谢你肯帮我。”沈善瑜当然知道,若没有杨婉茹激怒唐翊君,自己是绝对赢不了的,她摆摆手:“咱们俩不说这些。”又端了茶,“可吓死我了。”
  
  沈善瑜好笑至极,低头吹开茶末正要喝,却见原本莹绿的茶水却染上了黑色,似乎还有细小的尘埃在水中沉浮。沈善瑜一惊,低呼道:“有人在我这茶里加了什么!”
  
  杨婉茹都喝了一口,吓得忙吐了出来,凑近一看,果然有不对的地方。又将一盏茶倒入湖中,这才细细的看着杯子里剩下的颗粒物:“谁这样缺德,在你茶中加泥沙啊?”
  
  环视了一圈贵女们,方才她和唐翊君比试投壶,谁都有可能给她加泥沙。这要是喝上一口,先不说会不会生病,只怕满嘴的沙子,漱口都漱不干净。岂不是让那小人得意?
  
  越想越气,沈善瑜却也无可奈何,她不知道是谁给她加了泥沙,总不能因为这样把所有在场的贵女都给审问一番吧?那样一来,岂不是要给自己抹黑?
  
  自从称赞了陈轶长得不错之后,真是做什么事儿都不顺心,陈轶就是个煞星,绝对的!
  
  念及此,沈善瑜只觉得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起身往外面去了。杨婉茹忙叫道:“阿瑜,你要去哪里?我和你同去?”
  
  “你是这家的姑娘,你不陪着客人要谁陪着?”沈善瑜转头笑道,“我出去走走,一会子就回来。”
  
  才下了水榭,隐隐的听见其中有低声嘲讽传来:“打量着我们都是傻子呢,分明都要跟文郎定亲了,还一副不稀罕的矫情模样……”
  
  后面的话,沈善瑜听不太真切了,转头看了一眼后面,见水榭里其乐融融,并不像是有人说过这话的样子。她这公主真是越混越没水平了,到现在还要给一群臣女在背后诽谤。
  
  只是再气,她也是无奈的,毕竟不知究竟是谁说的,不能做连坐的事,她当然是明白的。闷闷的沿湖而行,她想去舅母那里坐一坐,贵妇里面总没有人因为陈轶的事来说她了吧?
  
  刚绕过湖边的假山,却见一身着石青色长袍的男子立在湖边,单手负在背后,浑身散发的肃杀之气很是渗人。立在原地看着,仿佛他和这花园之中的景致融为了一体,谁也分不开。
  
  沈善瑜看痴了,脚下踢到了一块碎石,萧禹猛地转头,厉声喝问:“谁!”又见沈善瑜给唬得一颤,顿时担心自己是不是吓到她了,忙施礼道:“五公主殿下。”
  
  沈善瑜:夭寿啦!萧好人凶我啦! 此间年少 出气   要说萧禹这样凌厉的喝问, 沈善瑜是真的没有想到的, 叹了一口气, 秀美的眉头皱了起来。
  
  见她皱起眉, 萧禹愈发的自责了, 他是跟男人混惯了的粗人, 在战场上也说不准会不会有人偷袭, 故此他都是保持极高警惕的。面前小公主皱着眉头,巴掌大的小脸上表情也委委屈屈的,看得他更觉得有犯罪感。萧禹张了张口, 却也不知如何才能将女孩子哄开心了,憋了好半天才说:“臣……不是故意的。”
  
  “没什么,将军真性情。”沈善瑜淡淡说道, 想到那一屋子姑娘们的弯弯绕绕, 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声。萧禹勉强松了口气:“如今日头大,公主还是回去吧。”
  
  “我出来透透气。”沈善瑜很无奈, 慢吞吞的走到萧禹身边, “萧将军, 我看起来很像是狐狸精么?”
  
  萧好人被这样一问, 话梗在喉中, 根本不知道怎么接才好。沈善瑜低着头, 以他的角度来看,只能看清她细密的睫毛,像是两把小扇子一样覆在眼皮上。“公主……很漂亮。”
  
  她确实很漂亮, 容色清丽, 仿佛雨后菡萏,娇艳非常。如今年岁还小,等到再大一些,怕不止如今这样。
  
  沈善瑜忽的一笑,抬头笑道:“你这话真心的?”又见他的脸泛着极不自然的红晕,目光也不敢和自己接触。沈善瑜乐不可支:“咱们京中被贵女们追捧的武郎,难道连称赞过女孩儿容貌都不曾?”
  
  萧好人脸上愈发的红了,目光游移。虽然他颇负盛名,也有不少女孩儿鼓起勇气向他表露心迹,但都被他婉拒。故此,他可以说是没有和女孩儿接触过,自然也没有称赞过女孩儿容貌了。
  
  见他不说话,沈善瑜笑得愈发开心了,扶着假山都快站不住了。萧禹觉得尴尬,若是在军中,谁敢这样嘲笑他,他早就恼了,奈何面前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他实在不能太过粗暴,只能站在那里任她嘲笑。
  
  沈善瑜笑累了,这才道:“萧将军,你果真是个有趣的人。”见他红着脸默默不语,沈善瑜说:“我听表姐说,萧老夫人是先帝一朝有名的才女叶清仪?”
  
  她小脸笑得通红,此刻笑盈盈的问话,让萧禹还有些心有余悸,闷闷的说:“公主不笑了,再行谈论其他吧……”
  
  他这话一出来,沈善瑜更开心了:“萧将军,你这样连点哄女孩儿开心的话都不会说,你会娶不到老婆的。”
  
  萧好人彻底无奈了,忙转移话题:“祖母的确是先帝一朝有名的才女,臣父母早亡,祖母将臣抚养长大,着实不易。”
  
  “勿怪萧将军琴弹得那样好。”沈善瑜由衷的赞美道,“我一听那琴声就知道是你弹得了。”
  
  叶清仪这个名字,在当下都不会陌生。她是个有真材实料的人,虽不能当官,但先帝年轻时称其为“太傅”,后来更是有传闻,说是先帝爷看上了这位叶太傅,想将她纳入后宫,而传言出现不久,叶清仪就不再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但是其文集、书画却是时有流传在世,极受学子欢迎。
  
  萧好人摇头道:“公主谬赞了,臣不过是个粗人,祖母所教授的东西,臣尚且不能领略十分之一。”
  
  沈善瑜看着他红晕未退的脸,愈发的觉得亲切:“萧将军也不必自谦了,那时候弹的琴,我已然听去了,只觉得委实好听。现今想来,以萧将军这琴音而言,未必输给文郎公子。”她又格外补充了一句,“更不说萧将军可是一个好人呀。”
  
  再次被称赞的萧好人依旧不知道自己到底好在哪里了,总归觉得小公主和他所遇见的其他姑娘的确有诸多不同,他不会有如临大敌的紧迫感,反倒是十分的轻松。
  
  仍然是完全没懂小公主心中对于好人和坏人的界限,萧禹无奈一笑,憋出一句来:“公主也是个好人。”
  
  沈善瑜喜滋滋的笑着,又逛了一圈,就要回水榭。只是刚绕过假山,就听到一个略显尖刻的声音:“咱们这位小公主,未免有些孟浪了。”
  
  这样明确的指名点姓,沈善瑜眉头一蹙,探出头来。见一个红衣少女和人说话。那红衣少女她是认得的,前些日子在快雪山庄,她们还见过。是礼部侍郎的女儿郑彤。
  
  “我方才可听得真真儿的,杨家的姑娘问咱们小公主,是不是真看上文郎公子了。”郑彤很是气愤,声音也些许尖利,“结果小公主又说文郎公子的坏话,委实可气。”
  
  听她说话那人摆手:“别说了,那是公主,咱们是臣女,岂有咱们说什么的份?传出去,那可是对公主不敬!”
  
  “她自己都不知羞,我还要替她藏着掖着?况且这里就我们俩,你怕什么?”郑彤说得急,气愤难平,“霸着文郎不放,方才又和一个男人笑得开心。我看得真切,那男子相貌不输于陈大人,又听她叫其‘萧将军’,我才知道是武郎呢。你说这世上怎有这样的人,有了一个,还想要第二个,难道就因为是公主,想把文武二郎都收了不成?”
  
  沈善瑜躲在假山后面,听了郑彤的话,简直都要醉了。大齐男女大防并不算严,故此男女之间说话谈笑都是正常的事,她不过笑话了萧禹两句,萧禹还没不乐意呢,这里就有脑残粉站出来了。况且陈轶那事不过是空穴来风,严格来讲,自己更是受害者好么?这脑残粉拿着鸡毛当令箭,还替自家爱豆叫不平呢!
  
  那人劝郑彤不要再说,郑彤偏生不住,想到沈善瑜的那张脸,她就恶心,若不是知道那是公主,不是她能动的,她现在就划花她的脸:“你不知道,方才唐姐姐和她比投壶,我起先听了她说文郎的坏话,将我给气得……后来唐姐姐又输了,我一时气愤难平,命侍女加了把泥沙在她茶盏之中,也不知道喝下去没有。一嘴的污泥,也有脸说文郎的不是,也有脸去引诱武郎!呸,还有脸是天家帝姬呢,做得什么腌臜事,辱没了皇家的名声!”
  
  这几日沈善瑜被陈轶的事闹得处在崩溃的边缘,自小及大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偏偏是所有人都认为理所应当的事,她百口莫辩。心中的气自然是越来越大,方才茶中被加了泥沙的事更让她气不打一出来。她才是受害者!因为一句无心之言要被逼婚,还是全家老小无一例外全来逼婚。疲于应付已经够惨了,还要被脑残粉攻击?那杯加了泥沙的茶若是真给她喝了,岂不是让郑彤看了笑话?
  
  她没有和萧禹越矩,岂有引诱之说?跟陈轶更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别说她对陈轶无意,就算是真有意,难道陈轶就真的那样好,一点错儿都挑不出来?郑彤这脑残粉一副她负了陈轶又玩/弄萧禹的嘴脸,装腔作势给谁看!
  
  沈善瑜恨得牙痒痒,嘴皮子一碰就要中伤她,一旦这混账话给漏了出去,她的名声算是毁了,连带着皇家都要给人嘲笑了去。这么些日子为了陈轶的事,让她各种难受,现在这口气算是空前足了起来,恨不能将郑彤给嚼碎了。
  
  敢欺负到她头上来!真以为她自小被宠傻了么!
  
  *
  
  回了水榭吃了点心,沈善瑜一派闲适的样子,临近申时,明月从外面不动声色的回来:“公主,都妥了。”
  
  “妥了就好。”淡定的一笑,沈善瑜气定神闲的起身,跟着明月出去了。两人并肩而行,到了一间独立的院子。这原是皇后未出嫁之前的闺房,这么多年一直是留着,以供沈氏兄妹来小住。院子前有几个身强力壮的男子把守,见了沈善瑜过来,忙给她行了个礼。一路进去,里面又有几个俊俏的丫鬟,似乎正在等她,而地上一个麻布口袋,里面也不知道装了什么,正在蜷缩着。
  
  沈善瑜慢吞吞的绕着麻袋走了一圈,自小二哥哥就训练死士,大姐远嫁那时,跟去了四十个。后来在十岁那年,二哥哥把二十个死士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了她,这件事她连母后都没有说,是以现在皇后还觉得小女儿是个不谙世事的乖宝宝呢。
  
  不过这二十个死士,也是她第一次用。这么些日子因为陈轶的事,小公主差点憋疯了,加之今天又被郑彤在茶里下了泥沙,偏巧还听见郑彤说自己的坏话,让沈善瑜心中的气如同火山爆发一样不可收拾。
  
  她自己当然也是有错的,谁让是她自己个儿嘴欠,所以她也没敢去找陈轶的麻烦。但她负了陈轶勾/引萧禹这事是真的么?有半点依据和证据么?所谓疑罪从无,八字还没一撇的事,郑彤就红口白牙污蔑她,把一切的罪责全部推到她身上来,让她怎么不生气?沈善瑜从来不是受气的主儿,往日哥哥姐姐们会替她教训回去,但现在,她可不想坐以待毙,她要好好给郑彤一个教训,让她知道,想泼脏水,也得看看对象是谁!
  
  “让她出来吧。”向身边的人吩咐说,那人立即将套在郑彤身上的麻袋给拽了下来,郑彤在里面,被捆得跟粽子一样,嘴里还塞着一张抹布。她睁大眼睛看着沈善瑜,她的模样在夕阳下,虽是显得稚嫩,但却说不出的美,仿佛能和夕阳交相辉映。郑彤被抹布堵了嘴巴,不停的叫着,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沈善瑜她怎么敢!仗着是帝姬的身份,竟然派人将她绑架了?!
  
  沈善瑜根本不怕被她看到,拿脚尖踹了踹她:“你不是那样能耐,让人在我茶中加泥沙么?现在你嘴里塞着抹布,也没比泥沙干净许多。话多饶舌,我也是你说得的?别说我对陈轶和萧禹都没有意思,就算我想将他俩纳为面首,你管得着?”
  
  郑彤“呜呜”的叫着,明白今日在假山后的话给她听去了,一时之间更是恨了。明月一把扯了她嘴里的抹布,她立时叫道:“五公主这样行事,不怕天下人耻笑么?”
  
  “笑就笑去吧。”沈善瑜轻描淡写的说道,直直的看着郑彤,“你往我身上泼脏水都没人笑,我不信我这自己讨回公道的倒是被人笑话了。”她说到这里,低声道,“堵了嘴,给我揍她!别打脸,也别打成内伤了,就让她好好受受皮肉之苦!”
  
  几个小姑娘领了命,将郑彤给堵了嘴又用麻袋将她脑袋套了起来,在她身上连掐带拧,专挑腋下这样又痛又不易察觉的地方。郑彤脑袋被麻袋套装,哭声都沙哑了,但嘴里的抹布腥臭,怎么都吐不出来,让她好不难受,身上疼得厉害。自小及大,郑彤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侮辱?很快就没了力气,侧卧在地上无声的哭着。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沈善瑜负了文郎公子,又勾引武郎将军,她不过想出口恶气,难道错了么?! 此间年少 淫/妇   见郑彤侧卧在地上不动了, 沈善瑜嘴角扬起一个快慰的笑容来。摆手示意众人退开, 沈善瑜亲自将罩着郑彤脑袋的麻袋给揭了, 她已然泪流满面, 原本梳得分毫不乱的辫子已然散乱开来, 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嘴里无意识的呜咽着。乍一见了夕阳, 又死命的缩了缩。
  
  她好恨,沈善瑜仗着自己是帝姬,这样的无法无天, 还在舅家竟然就让人绑了她,还这一番欺辱,她现在浑身上下哪里都疼, 到处都痛得厉害。看着面前盈盈含笑的沈善瑜, 她恨不能冲上去,对她又撕又咬, 把她的一张脸给划花, 这样才能一解她心头之恨。
  
  沈善瑜也在看着郑彤, 看着郑彤对自己的怨恨目光, 嗤笑道:“你很不服是不是?”她这辈子, 父皇母后或者哥哥姐姐, 无一不是将她呵护着的,故此她可以说是从来没有自己动手过,但这次, 她实在恨得牙痒痒了。凭什么郑彤觉得她得了便宜还卖乖, 陈轶这个人分明也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影响,让她这么些日子做什么都不得劲,还要每天面对来自父母兄姐的炮轰。
  
  蹲下身子,沈善瑜一把扯了郑彤嘴里的抹布:“知道错了么?”
  
  嘴巴刚得了自由,郑彤就没命的叫起来:“杀人了!沈善瑜仗着是帝姬就要在臣子府上杀人了!”只要她嚷开,自然会给人听到的,到时候,沈善瑜这伪善的面目就会在文武二郎面前揭开了,到时候……
  
  她万分热络,叫得撒欢。沈善瑜慢条斯理的蹲在她跟前,不动声色的在她腋下一拧,郑彤立时痛出了眼泪,含着哭腔叫道:“沈善瑜!你这样白白堕了皇家的脸!你这毒妇,文郎公子不会喜欢你的,你死了心吧,武郎也不会——”
  
  听她的辱骂,明月都快忍不住,被沈善瑜摆手制止。慢吞吞的,她抬起手,“啪”的一下打在郑彤脸颊上,马上就起了红印。郑彤也不停,嘴里不停的骂着“毒妇”“蛇蝎妇人”,沈善瑜也来了劲,左右开弓,足足抽了郑彤近二十下,手都打麻了,才甩着手起身:“你还要骂么?你只管骂,我要是怕了算我输。”
  
  郑彤早就不敢再说,脸颊火辣辣的痛,沈善瑜力气不大,但这样连续的抽打,她脸颊娇嫩的肌肤又如何受得住?沈善瑜冷笑道:“知道错了么?”
  
  郑彤梗着脖子,咬着牙道:“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又骂道,“你这不知廉耻水性杨花的淫/妇!”
  
  “你才淫/妇!”沈善瑜彻底恼了,给她泼脏水还这样来劲,又重新蹲下身子,死死的掐着她腰间的软肉,“嘴欠是病,得治!得狠狠的治!”
  
  郑彤不住的痛呼,沈善瑜却不停,一直将自己的劲儿给用完了,这才道:“明月,去起些冰来,给郑姑娘敷敷脸。”
  
  见她软了,郑彤冷笑道:“公主以为服软了有用吗?我要去皇帝陛下跟前告你!”
  
  “你去呀。”沈善瑜根本就不怕,“你脑子进水了?那是我父皇,向着你还是我?你只管去,我就怕你出不了宫门就给我哥哥姐姐截胡了。”
  
  今上有四个儿子,五个女儿,性子各不相同,但唯一的共同点是对沈善瑜这个最小的妹妹疼到骨子里,要是自己真的告了沈善瑜,恐怕会被这些皇子殿下公主殿下给往死里修理。
  
  郑彤顿时蔫了,沈善瑜冷笑道:“呸!我本打算就教训你一下,谁成想你这样不受教,连淫/妇二字都敢骂出来。我堂堂大齐公主,难道是个棒槌能给你骂的?”她说着,扬手唤了一个丫头过来,那丫头生得十分白净,是个伶俐的,手上有厚厚的老茧,一看就知道长年被训练着,“好好给郑姑娘上上课,让她知道,皇女不是她能招惹的。”
  
  那丫头坦然一笑,单手就将郑彤给提了起来,小嘴贴在她脖子上的肌肤,用足了力气狠狠的吸。郑彤虽说还没出阁,但哪里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尖声叫道:“沈善瑜,你敢坏我清白!”
  
  如果脖子上有吻痕,她会被怎样看待?会不会被认为是不贞?会不会……郑彤这下真的怕了,软了语气:“五公主,我知道错了,臣女知道错了,公主原谅臣女吧。”
  
  沈善瑜冷笑道:“我方才问你错了没有,你说我淫/妇,现在知道错了,晚了!”
  
  郑彤浑身都吓得哆嗦,眼泪簌簌而下。她太天真了,沈善瑜虽然随时看起来都是单纯可爱的样子,但在宫里长大的人,有什么单纯可言?脖子上温热的触感很是诡异,让她哭得更厉害了。
  
  “你还敢哭出声儿?”不得不说,沈善瑜真是从来没有这么爽过,原来欺负别人真的是一件让人舒爽到骨子里的事啊。郑彤立时闭嘴,眼泪无声的流着。
  
  明月很快就回来了:“公主,已然到了申时了,厅中摆饭了,舅太太找公主呢。”
  
  “那就回去吧。”沈善瑜点头,又吩咐道,“一会子给郑姑娘敷敷脸,别让人看出来她是挨了揍的。”
  
  几个死士应了。
  
  沈善瑜从母亲闺房出来的时候,浑身舒爽,行了没有几步,却见萧禹立在不远处,忙迎上去:“萧将军怎么不去吃饭?”
  
  “正要去。”萧禹恭敬的行了一礼,“只是行到附近,却听见几声几不可闻的哭声,一时之间有些好奇。”
  
  “哭声?”沈善瑜根本不怀疑他听到的是郑彤的声音,又笑道,“哪里有什么哭声,怕是将军听错了。”
  
  见她盈盈微笑,尚显稚嫩的小脸鲜活无比,比正在枝间盛开的桃花更为清丽。比起那些对他和陈轶过分狂热的贵女来说,沈善瑜的存在就像是清流,让他倍感松惬,也是轻轻一笑:“许真是臣听错了也不一定。”
  
  “肯定是将军听错了。”沈善瑜直接顺坡下了,方才萧禹勾唇一笑,还真有点诱人……
  
  两人一前一后去了花厅,饭间郑夫人一直在找女儿,又发动了杨家的下人去找,却一无所获。沈善瑜酒饱饭足了之后,才对明月说:“你去吩咐他们,让他们把郑彤放出来。”
  
  明月应下就去,杨婉茹贼兮兮的坐在沈善瑜身边来:“阿瑜,你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
  
  “没有呀。”沈善瑜今日出了口恶气,整个人空前的爽快,也没有因为陈轶之事而烦恼的样子了。杨婉茹说:“你可拉倒吧,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你那肚子里,一肚子坏水儿……”
  
  两人又一番打闹,外面有人来说,郑彤找到了。将其迎进来,她却一直遮遮掩掩的,沈善瑜故意往她脖子上看去,见上面一个明显的吻痕,顿时开心了。等郑彤落座,她也不故意去提,自己喜滋滋的和杨婉茹打闹,一点也不管郑彤投来的怨恨目光。
  
  只是其间有一个贵女起身之时,不慎撞到了郑彤的腰,那里给掐得生疼,郑彤立时火了:“你作死么?”
  
  同样都是贵女,对方又怎么可能是个受气的主儿?当下反驳:“你说谁呢!”
  
  今日受了一番折辱,郑彤气得要命,但理智告诉她不能声张,声张了也无济于事。但这口气不出不行,会憋风的,也握着小拳头起身道:“说你呢,怎了?”
  
  对方给她气得发慌,又眼尖瞥到了她脖子上的吻痕:“哟,我说方才不见人呢,原来是和谁无媒苟合去了。做这样不知廉耻的事也不知道遮掩一些,还跟吃了火星儿一样!”又指着她脖子上的红莓,“不知廉耻!”
  
  郑彤脑中轰的炸开,下意识去遮,口中叫道:“我没有!我没有!”
  
  对方笑道:“你没有,难道是我不成?咱们大齐民风再开化,也架不住你的这样作死!”
  
  这动静渐渐大了,沈善瑜端着茶正喝,听了这话,感叹着这贵女也是个嘲讽技能满级的主儿。郑彤也是个傻姑娘,脖子上那样明显的痕迹,她非要去跟人吵架,这不是授人以把柄?不过沈善瑜可不会把这同情给她,她竟然敢骂自己“淫/妇”,那后果她就要自己承担着。
  
  这厢动静太大,贵妇那头也听见了,郑夫人出来就见女儿红着脸捂着脖子,忙问出了什么事。对方的母亲也过来,那贵女笑道:“我也不知道什么事儿,不过撞了郑姐姐一下,就跟我夺了她什么似的叫起来,还说我作死。谁想她脖子上那样大的红莓,当人都是瞎子傻子呢!”
  
  因民风开化之故,姑娘们对于这些事情的避讳也不像是前朝那样刻板,但若是无媒苟合,那可不一样了。尽管不禁止男女之间谈话见面,但是动手动脚可不一样,更不说都动到了脖子这样的敏感部位去了。
  
  郑夫人当即虎了脸,加之那样多人看着,她也觉得老脸无光:“你怎么回事!”
  
  “娘,不是我!不是我!”郑彤慌不择言,“是沈善瑜,是她故意折腾我,还让她的侍女在我脖子上又亲又咬——”
  
  她声音不可谓不大,内室所有人都转头看着她和沈善瑜,时不时的窃窃私语。沈善瑜气定神闲,也不说话,杨婉茹骂道:“你别红口白牙污蔑我们阿瑜,她犯得着跟你过不去?还有,她名字是你叫得的么?”
  
  沈善瑜拉了她一把:“你别动气嘛。”又冷笑道,“你是见墙倒众人推了,就来拉我下水是吧?”
  
  郑彤摇头道:“娘,娘,我说的是真的,沈……五公主今日下午让人将我绑到了一个院子里,将我一顿好打,还让侍女在我脖子上留下痕迹来。娘若是不信,我可以给娘看证据。”
  
  她的伤都留在腋下和腰上,真要看证据是要宽衣解带的,但现在郑彤已然百口莫辩了,如果不能当场撇清这个罪名,那么脖子上的痕迹就说不清楚了,那可是不贞!那样她会嫁不出去的,郑家也会因此而被嘲笑。
  
  眼看女儿慌了,竟然要当众脱衣裳,郑夫人老脸一红,拉住她:“作死的东西,你还嫌丢脸不够大?”又见她脖子上的吻痕分明,煞是红艳,更是觉得脑门上青筋突突直跳——这混账东西,做了这样不知廉耻的事,还要把皇家帝姬拉下水!
  
  沈善瑜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你若是能拿出证据,我去父皇跟前领罪,若是拿不出来,你要当众给我跪下磕头,说你错了。”
  
  郑彤气得小脸通红,怒道:“你装什么好人,分明就是你——”
  
  还没说完,郑夫人“啪”的一声打在她脸上:“住口!五公主也是你说得的?”又忙给沈善瑜赔罪。沈善瑜摆手道:“郑夫人客气了。”
  
  其实她还真没想把郑彤整成这样,但她自己神经兮兮的非要跟人吵架,那就怪不得沈善瑜了。
  
  郑彤挨了母亲的一下,委屈得要命,眼泪不住地往下落。怎么会变成这样,她自小都是被母亲捧在手里的,母亲竟然为了沈善瑜打她?!
  
  沈善瑜这下得意非常,看着郑彤哭鼻子的样子,心中一片舒爽,叫你嘴欠,叫你“淫/妇”“淫/妇”的乱叫,真以为这世上都是你妈要惯着你啊?
  
  谁知一人分开众贵女,翩然而来:“我今日下午昏睡着,好容易起身之时,似乎看到了萧禹萧将军在附近。若郑姑娘真是给五公主绑了去毒打,必然是会有哭声的。我听闻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只怕会听到什么动静。”
  
  看着唐翊君袅袅聘婷的出来说话,让郑彤立时产生了莫大的希望,很是得意的看了沈善瑜一眼。 此间年少 瞎话   萧禹在朝中的形象之高大, 是沈善瑜完全没有想到的。这位武郎将军, 在得了武状元之后, 被封为五品定远将军, 行事一直很低调, 但是却以为人正派闻名朝野, 后又有人说出其祖母是当年的叶太傅叶清仪, 朝中对于他的形象就更信服了。加之前些日子他从渥南国班师回朝,在京中引起空前盛大的围观场面,如今皇帝的封赏还没下来, 但阖京上下,对于萧禹的评价已经达到一个高度。
  
  关于这点,沈善瑜忽然有点为自己捏一把汗了, 形象这样高大全的萧禹, 真的会帮自己撒这个谎么?
  
  因为这事是在杨家发生的,杨建泽杨老爷说不得辟了个院子出来, 以供查清这件事的真相。沈善瑜和沈琏分坐主位两边, 她尚且还好, 偷偷瞄了一眼身边坐着的二哥哥, 才发现他的脸色实在是有够难看的。
  
  沈琏现在很生气, 沈善瑜绝对不是一个跋扈嚣张到会在舅舅家里绑走人的女孩儿, 所以若真有这样的事,那也肯定是郑彤不对在先。若依着他的本心,他很想让人把郑彤直接推出去打死。这事已经闹大了, 若是不现在解决, 一旦捅到皇帝那里,皇帝迫于压力,怕也要好好的处理沈善瑜。
  
  屈指扣了扣桌面,沈琏很是不耐烦:“有话赶紧说,莫要误了诸位回去的时辰。”这话冠冕堂皇任谁都能听出来,郑彤哭得梨花带雨,将今日下午怎么被沈善瑜绑了的事尽数说出来,她浑身上下都疼,还有今日因为脖子上的吻痕而受的委屈,更让她难过,眼泪流得更快了。
  
  沈善瑜根本就不怕郑彤告状,沈琏百分之三百会向着她,是以郑彤不管说得多可怜,都没有什么关系。等到她说完,沈善瑜才慢条斯理的说:“红口白牙污蔑我?嘴皮子一碰就来劲了?我为什么要这样整治你?况且今日谁不知道,我和哥哥来的时候,身边就一个小厮一个丫鬟,难道是我绑了你?”
  
  郑彤又要来劲,被郑夫人横了一眼,她哭道:“公主自己知道。”说到这里,她又说,“娘,我浑身都是伤,娘如果不信,大可以看一看,我犯不着为了冤枉人将自己折腾成这样。况且今日五公主还亲自动手打了我。”她一面说一面气急了,要挽起自己袖子来。
  
  郑夫人青筋突突的跳,当着这样多人的面,还有男人在场,她居然讹上公主不算还要露自己的小臂,忙伸手打落了女儿挽袖子的手:“胡闹!你愈发的没有个完了是不是?”
  
  不是郑夫人不肯相信女儿,而是那枚吻痕让她方寸大乱。女儿还没出嫁呢,脖子上有一枚吻痕,郑家的脸都给丢尽了。和男人做了那腌臜事还敢讹上皇女,是什么罪名啊!就算郑彤身上真的有伤痕又如何,只要一句话,就能将郑彤呛死——沈善瑜是皇后所生的嫡皇女,什么缘故要将臣女打一顿不算还要陷害她?
  
  沈琏哼了哼,自家妹妹若是真的打人了,只能说明郑彤欠收拾。况且阿瑜打人和被蚊子叮了一样,根本就不疼,这郑家的姑娘想讹阿瑜不说,就那脖子上的吻痕来说,这郑家的姑娘就不是个正经人。
  
  太子殿下是典型的帮亲不帮理,更不说大姐远嫁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要照顾好妹妹。何况他了解沈善瑜,沈善瑜是娇宠惯了的,能撒娇解决绝不会用拳头,天才知道郑彤做了什么事让妹妹忍无可忍。沈善瑜懒洋洋的托腮:“郑姑娘也不必自说自话,凡事总有个缘故,孤不是神神道道的人,若真的打了你,总有个说法吧?”她说到这里,又对立在一旁的唐翊君努努嘴,“不然孤怎么不打表姐,怎么不打婉茹,偏偏找上了你?”
  
  唐翊君被忽然点名,微微敛眉。今日她竟然在擅长的投壶上面输给了沈善瑜,吃了半坛酒,昏昏的睡了一下午,让她颜面尽失,现在沈善瑜还敢点她的名字,她气愤难平,不动声色嘲讽道:“不敢,公主是娇贵惯了的人,兴许只是心情不好。”
  
  听她这样说妹妹,沈琏正要喷回去,杨婉茹比他还不乐意,说:“唐姐姐也不怕闪了舌头,自己是一不顺心就要拿人出气的,以为别人都是这样?”
  
  唐翊君给这话气得不轻,又不好在太子跟前失仪,只好将心里的火压下来,自我安慰了一番,坐在一旁不说话了。看着郑彤变成了泪包,沈善瑜愈发的淡定起来:“连个理由都说不出来,莫非郑姑娘打量着孤好说话,这才往孤头上扔黑锅?”
  
  郑彤哭得厉害,她如何敢说?当着太子的面,她难道敢说是因为她说了沈善瑜“水性杨花”?她难道敢说是因为她骂沈善瑜“淫/妇”,沈善瑜才让人在她脖子上留下吻痕的?
  
  正在僵持,外面有人说:“萧将军来了。”
  
  众人转头看去,见萧禹已然上了台阶,他身量颀长健硕,因是上过沙场的人,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历练下来的肃杀之气,眉宇间净是大气沉稳。五官深邃,英气逼人,比起陈轶那油头粉脸的小子多了几分沉稳内敛,他甫一进来,屋中的贵女目光都被他深深的吸引住了。
  
  “见过太子殿下,见过五公主殿下。”他恭敬行礼,声音有些金玉温润之感,仿佛宝剑龙吟,磁性而低沉。沈琏单刀直入:“萧卿,孤问你一句,今日下午,有没有听见有女子的哭声?”
  
  不讲前因后果,直接问话,让萧禹不知形势,也就不会有所谓的审时度势,避免了所谓的违心之举。
  
  萧禹本就不明所以,见屋中围了不少人,沈琏和沈善瑜都在,哭得梨花带雨的郑彤,坐在椅子上互相生气的唐翊君和杨婉茹。而太子这一问话就更是奇怪了,让他有些摸不清头脑。
  
  沈善瑜气定神闲的喝了一口茶,不管萧禹怎么回答,她都不怪他,他是个仁义的,不论如何,萧好人就是萧好人,这点怎么都不会改变的。
  
  萧禹依旧摸不清状况,但见沈善瑜用茶杯掩饰住自己的笑容,一双翦水秋瞳仿佛会说话一样,就那样含笑盯着他。他忽的又想起今日下午,听到哭声不多时,就看见了沈善瑜,那时候沈善瑜的笑容虽好,但现今想来,又有些说不出的牵强。
  
  莫不是小公主闯祸了?萧好人这样想着。
  
  “萧卿?”见他不回答,沈琏催促了一声,萧禹不再细想,温言道:“臣不曾听见。”
  
  “果真没有听见?”沈琏又问了一次,萧禹答得肯定,一脸正气让人不敢再怀疑:“是,臣的确没有听见。”
  
  郑彤心都凉了半截,转头看着萧禹:“将军要这样保五公主?得了她什么好处?”
  
  她满脸哀怨,看着萧禹的神色那样痴缠,含着无尽的倾慕和失落,让萧禹背上冷汗都快出来了。他不喜和女子打交道,只因大多女子见了他,就和郑彤如今的神色一样,痴缠、倾慕,那种狂热的追捧让他只想逃开。
  
  女孩儿真的很麻烦。
  
  然而沈善瑜就是一股清流,她不会过于狂热的追捧自己,也不会刻意在自己跟前娇羞万分,她会嘲笑他,还说要抬酒到他家去。其他的女孩儿看起来就像是刻板的人偶,就她一个活生生的人。
  
  正因如此,萧好人将小公主划为朋友,更不说小公主很是真诚的对他说他是个好人。而这几次的接触,他更明白,作为帝后最小的女儿,沈善瑜骄纵是情有可原的,但她并没有半点嚣张跋扈的影子在其中,甚至连某些世家女都比她更跋扈更嚣张。
  
  想必小公主也不会作出什么坏得彻底的事,这样想着,萧好人决定在自己能做到的范围内保护她。
  
  “萧某不知姑娘说什么,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萧禹不动声色的说着瞎话。
  
  沈琏忽的一笑:“萧将军并未听见,不知还有什么证据?红口白牙污蔑皇女,你该当何罪!”
  
  “哥哥,咱们不要和女孩子置气嘛。”沈善瑜咧开一个虚伪到了极点的笑容,她没想到萧禹会为了她说瞎话,她连最坏的打算都做好了。蹲在郑彤跟前:“你说,你错了么?”
  
  她又不是没给过郑彤机会,如果郑彤承认自己错了,她也就算了,找个理由给郑彤开脱了脖子上吻痕的事,若是她死不悔改,就别怪她心狠,她要彻底把郑彤给击垮!
  
  “公主真是会假惺惺。”郑彤冷冷的哼道,抹了一把泪,“我现在名声全被你毁了,你还这样装模作样给谁看!”
  
  她忽的激动起来,沈善瑜唬了一跳,萧禹却立即伸手挡在她们两人中间:“莫激动,伤了五公主不好。”
  
  郑彤恨恨的咬牙,一句话都没说,沈善瑜则咧开一个笑容:“萧将军,你真的真的是个好人。”
  
  小公主笑得十分纯真,让萧好人觉得她出门就能被人拐走:“公主还是多些心眼的好。”
  
  沈善瑜踱回沈琏身边:“我心眼儿多着呢。”
  
  唐翊君看着这一幕,牙都快咬碎了。根据她的了解,武郎几乎是不亲近任何女人的,对女人避之不及,今日竟然对沈善瑜表示出了关心,这点让她很是挫败。她哪里比沈善瑜差了?何以武郎会……
  
  其实唐翊君根本就不关心郑彤的死活,她其实也不相信沈善瑜身为公主会陷害臣女,但她关心能不能将沈善瑜踩下去,只要坐实了沈善瑜陷害郑彤,那么沈善瑜名声尽毁,她也算是报了仇。岂料萧禹竟然会帮沈善瑜说话,实在让唐翊君没有想到。
  
  难道武郎和她,真的……
  
  唐翊君只觉得天旋地转,坐在椅子上没了主心骨一样。
  
  沈琏那头根本不去管唐翊君,他现在很生气,他从一开始就认定是郑彤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还来讹沈善瑜。现在被萧禹戳破了还敢口吐狂言,让沈琏恨得牙痒痒:“讹人都讹到皇女这里来了,拉下去打二十板子。”
  
  郑彤没想到这样快就被太子发落,哭叫着让母亲救她,但郑夫人也觉得这女儿丢了大脸,哪里肯多管?
  
  一直出了院子,沈善瑜才拦了萧禹:“今日多谢将军了。”
  
  “公主不是蛮横无理之人,想来其中有什么误会。”她身材娇小,立在萧好人跟前跟个瓷娃娃一样,“况且太子殿下那时含着怒意,臣若能救公主,自然该救。”
  
  “你那正人君子的形象,我可不相信了。”沈善瑜摆手,“不过肯违了心意替我说瞎话,我很是感激,真的。”
  
  萧禹一笑,周围都仿佛亮堂了起来:“举手之劳,公主不必记挂于心。”又隐隐听见沈琏的催促,忙行礼道:“恭送五公主。”
  
  和他告别后,沈善瑜飞快的回了哥哥身边。萧禹也准备要回去,忽又被人叫住:“萧兄。”
  
  那人模样生得很好,风流俊俏的模样让人见之难忘,是和他齐名的文郎陈轶。萧禹负手而立:“陈大人有何事?”
  
  “并无甚要事。”陈轶摇头,望着沈善瑜的背影,喃喃道:“那位就是五公主么?”
  
  “是。”想到沈善瑜曾经问起陈轶,萧好人心中已然笃定了她喜欢陈轶,既然喜欢,想必这两人是要成其好事的,他也就应了。
  
  “原来如此……”陈轶微微勾起笑容来,夜色太黑,他看不真切,但从背影来看,五公主弱质纤纤,静谧而美好,必然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有妻如此,娇妻美妾常伴,岂非人生幸事?此生当无憾。 此间年少 幸福   御案前坐着一个器宇轩昂的中年美大叔, 身着衮龙袍, 浑身都带着上位者的王霸之气, 他双手撑起一个塔状, 挑着眉看着跟前娇小的沈善瑜, 面前的折子已然合了起来:“说说吧, 怎么回事。”
  
  “跟儿臣没有关系的。”沈善瑜撅着嘴, 娇娇的撒娇说,“儿臣今日才知道郑家的姑娘被郑侍郎送到水月庵里去了。”
  
  这真是实话,她今天来给父皇请安, 才听见父皇说郑彤给其父郑侍郎送到水月庵去,她很是吃惊,而后听了皇帝的话, 她才明白——原来在自己还没出手料理郑彤的时候, 那群护妹狂魔已然出动了。
  
  先是大皇子和三皇子联手弹劾了郑侍郎,三皇子是个混世魔王, 谁惹了他他都敢在朝堂上参对方一本, 所以也没少被皇帝削。但大皇子出面, 这分量可不一样, 大皇子可是出了名的正经人, 若是没有证据, 是绝对不会出面的。是以朝中上下当然很是重视,当即命御史查郑侍郎。而另一头,郑彤脖子上的吻痕已然传出了好几个不同的版本, 个个缠绵悱恻, 最荒诞的是小姐和下人的版本。
  
  而传言传开之后第二日,郑家已然准备出嫁的大孙女,却被婆家给火速退了亲事。大齐虽然民风开化,男女之间可以见面甚至可以相邀出门游玩,但绝对不能动手动脚,现下都动到脖子上去了,谁又敢要郑家的姑娘?
  
  好好的一家子,给闹得人心惶惶。郑侍郎在官场沉浮几十年了,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弯弯绕绕,为了全家老小和自己的前程,他只能一狠心一跺脚,将女儿送到水月庵去了,让其在尼姑庵之中修身养性,好好反省自己错哪儿了。
  
  沈善瑜除了感叹哥哥们做事之狠下手之准之外,半点愧疚感都没有。她不是没有给过郑彤机会啊,她给过郑彤两次机会,但是郑彤不仅不珍惜,反倒是对她恶语相向,这才致使了现在的结果,所以她为什么要有负罪感?机会是要自己把握的,难道郑彤以为世人都是她妈要惯着她?
  
  见女儿清丽的小脸上带着些许被误解了的委屈,皇帝笑道:“鬼机灵,别人不知道你,父皇还不知道?你大哥素来恨你三哥不争气,也鲜少和他一同共事,此次怎会和他一起弹劾郑家的?当父皇老糊涂么?”
  
  “哪里敢当父皇糊涂呀。”沈善瑜凑上前,亲昵的挽着皇帝的手臂,“父皇是天下最英明的人了,让儿臣好生仰慕。”她说到这里,又为自己剖白,“大哥哥和三哥哥怎么想的,儿臣怎么知道嘛。”
  
  “还敢和父皇胡说?”皇帝点了点女儿的脑门,“你这些哥哥姐姐们,旁的不敢说,待你却是顶好。真以为父皇不知道,郑家那女儿将你得罪了,是也不是?”
  
  不料皇帝已然知道了,沈善瑜思量一会子,索性大方的承认了:“是呀。”又絮絮的向皇帝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罢才道:“父皇要罚就罚吧,儿臣只要她知道,皇家的人不是臣子可以说的,更要她知道,骂女孩子就不能用‘淫/妇’两个字。”
  
  皇帝并没有说话,沉着脸色喜怒未变。小女儿的性子他清楚,尽管是被自己和皇后捧在手心之中,更被兄姐牢牢的保护着,养成了小女儿的骄矜性子。但这份骄矜,却从无嚣张跋扈在其中,他敢笃定,没有正当的理由,小女儿是不会主动去招惹谁的,她这古灵精怪的人,能用撒娇解决的就绝不会用拳头。
  
  而这一番前因后果听完后,皇帝也是起了怒意,郑彤委实太欠教训了些。竟然敢以“淫/妇”二字骂自己的掌上明珠。见沈善瑜委屈,他指了身边的椅子,太监总管立时搬了过来:“五公主请坐。”
  
  沈善瑜从善如流,坐下说:“父皇有何事吩咐?”父皇每每露出这样的神情之时,就是有事和她谈、反正她都习以为常了,这么几日看下来,文郎陈轶才是父皇母后亲生的呢,自己就是个后娘养的。
  
  “阿瑜,父皇今日和你说说体己话,你将心里话告诉父皇,父皇也好听一听。”想到这件事的起因竟然是女儿说了陈轶的不是,皇帝很是惊讶,女子若真是喜欢上了男子,眼里不该全是他的好么?又寻思起了这么些日子沈善瑜对于陈轶的抵抗,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只想到了陈轶的好名声,只想到了自己能给女儿什么,却忽略了女儿真正想要的东西。他在九五之尊的位子上坐了太久,早已忘记如何设身处地的为别人着想了,但这次,女儿险些弄出大动静来,爱女心切的皇帝不得不正视起自己的做法了。
  
  沈善瑜仰头问:“儿臣说了,父皇会信么?”见皇帝不说话,她也意识到这话问得孟浪,端了茶喝一口,闷闷的说,“我不喜欢陈轶,所以父皇和母后不要再逼我了。”
  
  陈轶再好,但风流多情是他的性格,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沈善瑜很难想象他会为了自己收心,未免自己以后伤心,还是对文郎公子死心吧。
  
  “你以为,陈轶到底哪里不好了?”皇帝含笑,“当日不是咱们阿瑜亲口说陈轶好看的么?”
  
  沈善瑜:好看就是喜欢啊?
  
  架不住吐槽的心,沈善瑜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的说:“可是觉得好看又不是一定喜欢他。阿瑜也觉得父皇和哥哥们好看呀,难道阿瑜就爱慕着父皇和哥哥们?况且陈轶名声虽好,但大多是在外面的,谁知道他在内院是什么样。阿瑜若是真的嫁给他,万一他表里不一,女儿岂不是要给他磋磨死?”
  
  皇帝被女儿堵了话,老脸一红:“你这鬼机灵,成日说什么话?”又暗自思忖起来,女儿这话的确是有理,好看和喜欢又不一定非是划等号的。而陈轶为人虽然正派,相貌人品无一不好,虽不是世家,但世家的资历是慢慢熬出来的。阿瑜这丫头也是可气,每一次提到这个话题,她总说陈轶是好看,但是她不喜欢。如今想来,也是自己和皇后操之过急了。陈轶名声虽好,但大多是在外面共事的传出来的,而私底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的确是不知道。若是表里不一,岂不是要害了女儿?还是再查一查底细的好,看看他是不是真的配得上女儿。
  
  皇帝的神色阴晴不定,沈善瑜乖巧的坐在椅子上,等着父皇给她答复。她知道父皇母后疼她如珠如宝,加之文武二郎的名声实在太好,京中多少的贵女心悦此二人。因为这些个前提,在她提到文郎陈轶的时候,皇帝和皇后下意识就觉得女儿春心萌动,知道喜欢少年郎了,这才迫不及待的想撮合她和陈轶。毕竟京中找不出几个对文武二郎不心动的女子,女儿又怎么会是个奇葩呢?
  
  沈善瑜:对不起吼,我还真就是个奇葩。
  
  长久的沉默之后,皇帝轻轻的抚着沈善瑜的呆毛:“阿瑜,父皇和母后都希望你能够幸福。陈轶此人,父皇会着人去查,若他确实配得上你,父皇和母后会再向你提这件事的。”
  
  得了皇帝的允诺,沈善瑜不免大喜,明白这是父皇做出的让步了。目前来看,陈轶除了风流了些之外,并没有什么配不上她的地方。是以皇帝并没有将陈轶从女婿的考察行列之中踢出去,但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沈善瑜日日撒娇,总会让帝后都松口的不是?
  
  *
  
  作为帝后最小的女儿,沈善瑜那是将哥哥姐姐们没有受过的宠爱全给受尽了。不过几句撒娇,就轻而易举的让皇后松口,在端午节那日放她出宫游玩,喜得沈善瑜转头就告诉了杨婉茹,要她和自己一起去玩耍。
  
  只是因为没有兄姐的陪伴,故此皇后很是担心她的安危,指了一队銮仪卫护送她出宫去。所谓銮仪卫,就是皇帝出行的卫队,和羽林卫并称皇帝脸面的禁军,既然是脸面,那么必然是光鲜的。所以銮仪卫之中,都是出身一流世家的青年男子,个个文武双全,更是一表人才,若是统一着銮仪卫的标致性服装——上绣蛇纹的窄袖窄身锦服,势必会引起许多女子的关注。
  
  而今日,这些銮仪卫并未着蛇纹服,只做家丁打扮,但这样一群模样上好的男子簇拥着马车而来,让杨婉茹直了眼睛:“阿瑜,你这是做什么呀?”
  
  这些人一起出没,势必会引起女孩子关注的,那样还怎么愉快的玩耍?
  
  谁知话音刚落,就见沈善瑜掀了车帘,露出微微含怒的小脸来:“还说呢,你还嫌我不够招摇?”一路从皇宫出来到杨府,虽然銮仪卫都是家丁护院的打扮,但若是家丁护院都这样的器宇轩昂,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家庭……沈善瑜虽然在马车里面,但外面的窃窃私语也有不少传进了她耳朵里,让她觉得自己仿佛是一只被关在马车里的猴子一样。
  
  见她脸色不好,杨婉茹反倒是坏心的笑了起来:“该!谁让你想着出宫玩的,姑妈姑爹也是担心你的安危。”说罢,上了马车车辕。
  
  沈善瑜着恼了,啐道:“你还敢笑话我,你给我下去,给我下去。”
  
  杨婉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坐在她身边:“我偏不,请神容易送神难,谁要我和她一起去玩的,可不知道是谁。”
  
  到底是手帕交,沈善瑜也不能真的和杨婉茹置气,和她闹了一阵,也就坐好往人多的地方去了。因为是端午节,运河边上举办了龙舟的比赛,连带着沿途的茶肆生意也极为火爆。人群里面不断的爆发出叫好声来。沈善瑜探着脑袋去看,见两列龙舟分毫不让的往终点冲去,运河两岸不少人正在欢呼,日头虽然毒辣,但分毫没有影响这些人的热情,或有一支队伍突破重围,引起不少人的欢呼雀跃。
  
  佳节之中,这样的平安喜乐,俨然一片盛世清明的景象。
  
  道旁有一个小摊附近人潮涌动,命马车走近了些,才见是一个卖粽子的小摊。身边的杨婉茹立时激动起来:“呀,我知道这个,是咱们京中有名的粽王,很是好吃的。”又扭糖似的缠着沈善瑜,“阿瑜,好阿瑜,咱们也去买上几个吃嘛。”
  
  沈善瑜坐在马车里面,觉得又热又闷,身上腻得发慌,顺口说:“你要吃就吃吧,只是我不要了。让几个人去买,我要去临江楼上坐一坐,好热。”
  
  “你去坐吧,比起品茶,还是吃些好吃的让我欢喜些。”杨婉茹一笑,“我一会子来找你,这美食要自己等,这才有意义。”说着,下了马车,排在了队伍的末尾。
  
  真是为了吃什么都不顾了,沈善瑜不免好笑,指了两个銮仪卫去跟着她,免得她只顾着粽子,钱袋子被扒手偷去了都不知道。
  
  临江楼是修建在运河边上以供踏青之人乘凉休憩的地方,沈善瑜甫一上楼,转头吩咐:“你们派人在门口等着杨姑娘,她若是来了,将她领进来,别叫她迷了路。”
  
  銮仪卫小队队长颔首称是,沈善瑜这才放心,在人声嘈杂之中,忽又听到一个极是熟悉的声音:“烦劳将方才的桂花酥、杏仁酥皆来两份,包好了让我带走。”
  
  这声音隐隐有金玉之声,仿佛宝剑龙吟,沈善瑜不免一笑,转头见萧好人一身湛蓝色长袍,正和掌柜的说话,一时玩心上来,顺手取了腰间的香囊,向他扔了过去。 此间年少 端午   实则整个京中, 哪怕没有文武二郎这个名声, 萧禹也能凭借一张脸和在沙场历练出来的沧桑气质俘获许多少女的芳心。是以就算只是出个门, 他也能被姑娘想要引起他注意的香囊砸得满头包。
  
  但正因在沙场待过, 他大多时候保持着极高的警惕, 还没等沈善瑜的香囊扔到他身上, 他已然劈手接住, 隐隐嗅见其中甘甜的馨香味,似曾相识,从上面的绣工就能看出, 必然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姑娘所有。
  
  萧禹其实很无奈,他不擅长和女孩子接触,每每遇到谁往他脑门上扔香囊荷包, 他也只能礼貌的还给对方。他认为若是对对方姑娘无意, 将别人的贴身之物放在身上实在不妥。故此,在脑袋上被打一下的情况下, 他也只能格外好脾气的找寻那个扔他香囊的人。
  
  左右环顾, 临江楼里面的姑娘小姐们都以团扇掩面, 对他笑得十分羞赧, 眸子仿佛, 星子般灿烂。沈善瑜立在楼梯上, 见他四处环顾,心中那点坏心思满足得很,低笑道:“呆子, 这里呢。”
  
  她一出声, 萧好人立即循声看去。见是沈善瑜,萧禹立时露出笑容来,正要行礼,被沈善瑜摆手打断:“上来,我同你说说话。”
  
  銮仪卫的小队队长低声道:“五公主……”
  
  “无碍的,我和萧将军是熟识。”沈善瑜笑眯眯的,“况且你看他那样,敢对我欲行不轨么?”
  
  这倒是,萧将军看来跟个愣头青一样。队长这样想着,大齐不禁止男女之间会面,但非未婚夫妻独处一室就有些不好说了。只是他跟在其中,应当不会有什么大碍吧?
  
  萧禹三两步上了楼,又进了包厢。沈善瑜已然坐在了临窗的位子上,指着对面的位子说:“过来说说话。”待他坐下,“你想吃桂花酥和杏仁酥?我没有来过这里,不知道这两种点心好不好吃。”
  
  “臣不爱甜食。”萧禹原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心中自是感念,方才接住香囊的无奈也荡然无存,“只是祖母素来喜欢这临江楼的这两种点心,臣也好给祖母带一些回去。”
  
  原来是叶清仪喜欢……这样想着,沈善瑜含笑问道:“那为什么不见叶先生来?今日这运河两岸赛龙舟,这样热闹,连我都想看一看。”说话间,又有两队龙舟同时从起点冲出去,河岸再次爆发了喝彩声,那声音都快冲破天际了。
  
  没有想到沈善瑜会尊称祖母“先生”,这点让萧禹很是惊喜,愈发的觉得小公主和别的姑娘的确不一样,温言道:“祖母年岁大了,畏热又不喜吵闹。臣也不愿祖母操劳,索性自己来,为祖母买回去。”
  
  沈善瑜抿唇微笑,细细的看过萧禹。他眉眼深邃,脸庞刚毅,比起陈轶的风流多情而言,他浑身上下都透着满满的阳刚之气,英俊得无以复加。这文武二郎,从脸上看,还真都是昧着良心都说不出半点不好呀……
  
  萧禹被她看得别扭,耳朵尖都泛出了红色:“公主……”
  
  “怎么?”沈善瑜含笑问道,这才注意到萧禹耳朵尖发红,立时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萧将军,你这人好生有趣,被女孩子盯上几眼就害羞了?”
  
  萧好人再次被嘲笑了,也不敢接话,怕得到小公主更大的嘲笑,低着头不发一语,耳朵都快燃烧了。一旁的小队队长想笑又不敢笑,武郎将军竟然是这样纯情的一个人,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沈善瑜笑得浑身直哆嗦,死死咬着下唇方才止住笑意。萧好人看了她一眼,她竟觉得他神色有点哀怨,忙说:“将军别恼,我不笑了……”又见他通红的耳朵和微红的脸庞,还是没憋住,细密的贝齿咬着下唇,憋得浑身直发抖。
  
  见她咬得很是用力,丰润的唇瓣仿佛都要沁血了一样,生怕她将嘴唇咬破,萧禹长叹一声:“公主想笑就笑吧,臣……并不擅长和女子接触。若是无意,又何必给对方绮念,反倒是让姑娘家伤心了。”
  
  沈善瑜玩心大起,托腮笑道:“那将军和我接触了,是对我有意喽?”
  
  萧禹脸上腾地烧了起来,他所遇到的姑娘们都是矜娇,恨不能在他面前能软成水,柔弱得让人扶都扶不起来。只是小公主,反倒和她们都不一样,这样大喇喇的就问了出来。
  
  眼见武郎脸全红了,沈善瑜实在绷不住笑意,边笑边说:“你那些拥趸们若是知道我将你欺辱成这样,只怕恨不能端起大刀来砍死我。”这点从郑彤身上就已经得到了应验,而阖京上下,文武二郎的脑残粉,绝对不止郑彤一个。
  
  萧好人深深的望了她一眼,摇头道:“臣不会让人伤害公主的。”小公主对他而言是个独特的存在,他依然会尽自己的可能保护她,不会让她被人伤害。
  
  “你这话传出去,可有更多人想砍死我了。”沈善瑜心中一暖,因为是皇女之尊,她的朋友很少,杨婉茹性子开朗活泼,又有亲戚的关系在其中,两人才会这样的亲厚。是以萧禹的一番话,是她得到的除了来自父母兄姐之外的承诺,要说不感动也是不能。这样想着,她伸手摸了耳朵,只觉得有些发烫,还没来得及保持一些少女的娇羞,忽又低呼道:“糟了!”
  
  被她唬了一跳,萧好人脸色都变了几分:“公主怎了?”
  
  “我的耳坠子不见了。”一只在,一只不在了。那对耳坠子她很是喜欢,是以赤金打造,上面的珍珠不过米粒长短,但却浑圆,既贵气又能显出少女的灵动。还是她从二姐姐那里拿到的,现在伤心倒是算不上,就是有点惋惜。
  
  萧禹不懂女人家对于首饰的看重,但看得出小公主对于这耳坠子的喜爱,低声道:“公主今日去过什么地方?”
  
  “没有去过呀。”沈善瑜说,在座位附近找寻起来,刚掀开桌子上铺的垫布下摆,就见桌子下面反射出星星点点的光辉来,在阳光下,珍珠十分圆润。沈善瑜喜不自胜,埋首下去检,萧禹坐在她对面,见她埋头下去,也起身,将手覆在她那方的桌沿上:“公主又何必亲自检呢?”
  
  沈善瑜一面起身一面笑道:“我不亲自检,难道要我坐好了,明月来钻桌子底下给我捡起来?”她抬头之时,脑袋刚好撞到萧禹覆在桌沿的手上。抬眼则见他收回手坐下,心中动容一片:“多谢萧将军。”
  
  “何谢之有?”萧禹自然不愿她抬头撞到脑袋,这才起身,将手垫在她可能撞到的地方,“公主无碍就好。”
  
  “萧将军这样贴心,我怎么会有碍?”沈善瑜将捡起来的耳坠子用茶水冲了冲,这才重新戴上了。定然是方才笑得太开心,耳坠子什么时候掉了都不知道。又想到自己方才撞到萧禹的手,他的手其实很硬,但比起桌子软多了,让她很是受用——除了父皇母后哥哥姐姐之外,从没有人愿意这样呵护她……
  
  这样想着,她脸上酡红一片,不动声色的端了茶品了一口,复又看向了窗外,却见不少人的目光竟然不再落在运河之中的龙舟上了,反倒是看向了另外一处。顺着看过去,只见那里立着一个长身玉立的公子,一袭月白长衫,手中执扇,发间美玉衬得愈发的面如冠玉,一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微微弯起,仿佛能勾魂一样。
  
  而他身边两步开外,立着一个少女,那女子看起来约莫十四五岁,一身绮罗,模样清秀,但和那位公子立在一处,难免相形见绌。她额前没有碎发,周身气度和打扮又不像是正室夫人,想是开了脸的通房丫头。
  
  那通房丫头沈善瑜不认识,但那公子,她可是熟悉的,是文郎陈轶。
  
  大齐的男人并不禁止纳妾,而妾的地位也不像是前朝那样的低贱,虽然在主母面前还是半个奴才的身份,但却并不妨碍夫主可以带妾出门游玩。但也仅限于游玩,正式场合如若不是正妻陪同,而带着上不了台面的妾侍,必然引人耻笑。
  
  这是大齐的世道,所有人都习以为常。但这样的场面落入了沈善瑜眼里,那就有点醉人了——她不信陈轶不知道皇帝有意撮合他二人,还敢这样堂而皇之的将妾侍带出来,未免太没有分寸了。别说沈善瑜本就不喜陈轶的风流,就是喜欢,也实在不能接受在可能议亲的情况下带别的女人出来。
  
  这是什么情况?想做天家的女婿还要在天家的女儿头上拉翔?
  
  其实沈善瑜着实是冤枉陈轶了,他自小就一心只读圣贤书,后来一举夺魁,京中对他的赞扬一时间达到了顶峰。在京中行走,众人都看在陈阁老和“文郎”这名头的份上对他尊敬有加。没受过任何挫折长大的陈轶,说穿了,如今也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天真中二病罢了,心中只想着五公主对他有意,他也对五公主满意,这就够了。至于五公主是否眼里揉不得沙子不能接受妾侍,他真的没有想过。
  
  看着沈善瑜脸色不太好,萧禹也往窗外望去,目光刚一触到陈轶,立时明白了怎么回事。又想到小公主是喜欢陈轶的,更是懂得现在她的抓耳挠腮:“公主别气才是。”
  
  “我犯得着生气?”沈善瑜展眉一笑,“我久闻陈大人风流多情,只是陈大人未免也是风流过了些。”还没跟她正式议亲呢,就带着小老婆到处晃悠,要是真过门了,他不会把自己晾在那里当个摆设吧?
  
  这文郎真是嫁不得啊!
  
  而萧禹则是愈发笃定沈善瑜吃醋了,心中忽又有些不痛快,他也不知道为何不痛快,仍是柔声劝道:“会有办法的。”
  
  沈善瑜笑眯眯的点头,越看萧好人越顺眼,可比陈轶顺眼多了:“我知道啦,将军不必为我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