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序 故事序 1
早上四点, 天边泛起灰色。
静谧荒凉的小路边, 只有一栋粉刷惨白的房子。
远处响起车胎急速摩擦路面的声音, 浑身补丁的小货车, 在白房子的门前嘎然而止。
“咣当”一声, 车门被泄愤的踹开, 晃悠了两下老实了。
驾驶座上的樊小余终于吐出一口浊气。
连续三十六个小时没合眼, 眼皮子早已经沉沉欲坠,可她的大脑却异常清醒冷静。
过去半个月她收了三次尸,都是熟人。
几个小时前她又收了个尸, 又是个熟人,多年前大家一起从那个地方逃出来,到现在只照过一面。
但名字没记住, 只记得代码, 只觉得脸熟。
这些年,一起逃出来的那些人, 有的染了毒, 靠毒瘾麻痹和遗忘, 有的嗜酒, 有的嗜血, 有的沉迷于性|爱。
樊小余每次见到, 听到,都羡慕的不得了。
她也想要这样的生活,梦寐以求。
如果靠外力就能上瘾, 就能逃避, 活着大概就会变得容易许多。
可偏偏她对那些玩意儿一点兴趣都提不起来,身体检查报告过分健康,体能大概可以撑过四次器官移植手术。
这样的身体素质,她大概会长命百岁。
不出意外的话。
樊小余自嘲的笑了,顺手将一块塑料布扔下车,拎着马丁靴跳到布上,快速扯掉紧身工作服。
里面一|丝|不|挂。
灰蒙蒙的天空下,肤色奶油一样的白,她就这样光裸着将塑料布一裹,踹上车门,走向白房子。
樊小余还没进门,从路边溜达过来一条野狗,对着她摇尾巴。
樊小余拿眼尾扫了它一秒,抬脚动了动脚趾头,指着几步外的空地。
野狗立刻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坐等,吐着舌头“哈哈”。
樊小余转身进屋。
几秒钟后,房子一楼的窗户开了一道缝,扔出来一包狗粮,野狗达到目的,叼着它滚出巷子。
樊小余靠着窗棱瞪着远去的狗屁股,骂了一声:“靠。”
狗都比她会享受。
***
樊小余也不记得是从哪年起,只记得那次出任务极其不爽,那身工作服质量不过关一扯就破,化学药剂和血渍顺着口子渗了进去。
她等不到下车,半路上就一边用脚掌控着方向盘,一边将自己脱了精光。
下车时压缩饼干掉了一地,引来这只野狗。
她懒得捡起来,索性将饼干踢给它。
从那以后,她就知道自己招上这只狗了。
它隔三差五就来求投喂,樊小余很烦它。
但它又会讨好人,又极会看人眼色,让滚远点就滚远点,拿了吃的就走,令樊小余找不到借口弄它。
偶尔,它还会帮樊小余送趟信,狗粮要双倍。
***
樊小余所住的一楼有间面积夸张的开放式厨房,四周是金属质地的壁橱壁柜,嵌死在地上,正中间摆着一台小型烧窑机,正扑扑冒着火。
这里显然不是用来做饭的。
樊小余将塑料布包扔进烧窑机,望着越烧越旺的火苗好一会儿,转身走向二楼的浴室。
一次性瓶子里涌出丰富的泡沫,樊小余洗了个战斗澡,包裹着鼓起的胸,翘起的臀,笔直纤细的四肢。
直到水柱将泡沫冲刷而下,焦虑的情绪仿佛也一并冲走了。
走出浴室,关上门,她俺了两个按钮,浴室里就腾的一下燃起大火,将她留下的所有痕迹烧了干净。
这是去除DNA最有效的办法。
洗完澡,樊小余裹着黑色浴巾回到一楼,一跃坐上壁柜,金属质地的柜门映出黑白相间的影子。
她刚捡起橱柜上的平板电脑,上面就飞快的浮出一串字样。
【任务完成】
【买家已确认收货】
【五分好评】
【款已到账】
一条纤细的小腿微微翘起,脚后跟一下一下的在橱柜上打拍子。
钱大概是唯一能让心情回暖的玩意儿了。
樊小余数着尾数的几个零,拍子越打越欢。
直到平板电脑响起“哔哔”两声,脚下停了。
【开始接单了】
【您有新任务】
“哐啷”一声,平板电脑摔在橱柜上。
又他妈的死人。
熟人?陌生人?好人?坏人?
什么时候轮到她?
更他妈睡不着了。
一分钟不到,平板电脑上蹦出对话框。
“你是不是回来了?”
“没有。”
“遇到意外了?”
“没有。”
“那你应该回来了。”
“没有。”
“看到新订单了吗,急活,特别急!”
“没有。”
“二十万呢!”
“没有。”
“……”
“没有。”
“艹,你能不能先把自动回复关了!”
“没有。”
***
不过一刻钟,门锁咔咔响了两声,开了。
一个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活脱脱行走木乃伊的男人,摸了进来。
尺寸夸张的墨镜罩住了一双贼眼,比墨镜还要宽大两倍的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头上罩着密不透风的黑色特种帽,还有一身漆黑的特制服。
他几乎可以和黑夜融为一体,如果是在晚上没有人会注意他。
厨房对面的工作间里,樊小余正颓废的陷在转椅里,一双腿交叠着,目光专注的盯着手里的手工品。
她在粘“巴比伦空中花园”模型的一根柱子,听到门口的动静也没反应,唯一与方才不同的动作,只是抬了抬眼皮。
神色未动。
变态扮相的男人看到工作间里透出的光,手脚麻利的解开身上的装束,叨逼叨的边走边说:“我就知道你回来了,这个活真特急,买家出手特大方!”
随着装束一件件落地,这哥们儿身上竟然透出绿油油的光。
绿光透出里面的T恤和牛仔裤,仿佛老黄瓜刷了绿漆,令他瞬间成了一枚巨型电灯泡,贼亮。
“小余你认真考虑下,你……”
哥们儿绕过拐角往工作间里走,看到樊小余的瞬间,顿住了。
樊小余身上裹着纯黑色的浴巾,一身皮肤白的泛光,近乎透明,纤细的手腕脚踝像是一掰就断。
蓬乱的头发还在滴水,落在肩胛骨上,顺着线条溜进沟里。
浑身发绿的哥们儿诧异极了,几秒钟没动,喉咙下意识吞咽了两下,身上的光开始变粉红,越来越粉,越来越红,粉红得快要发紫了。
那粉红光也给樊小余身上染了一层淡淡的暖色,让人生出很多想法。
樊小余垂下眼皮,将柱子黏在台子上,固定。
另一只手伸向工作台的手工刀。
刀尖刺破空气,尖锐而急促。
“咚”的一声,刀锋已穿过那哥们儿的鞋尖,钉进地板。
哥们儿下意识缩脚,却一屁股坐了下去,“哎呦”叫着,急忙的脱鞋。
樊小余第二次出手。
那哥们儿立刻不动了,是不敢动了。
刀直接插入刺穿他胯间的布,半截刀锋透进地板。
他一动,就得撕裆。
撕裆倒还好,就怕第三枚小刀会杀过来,指不定瞄哪儿。
哥们儿的喉咙依旧在吞口水,但身上的粉红光却暗了下去,变成幽幽的紫。
这天一黑就自然发光的哥们儿,名叫大猫,有一项十分鸡肋的潜能,就是发光。
绿光代表焦虑,粉红光代表羞涩,紫光代表恐惧。
大猫平时还负责帮樊小余接活儿和催款。
说是帮,事实上也不用他帮,网上自动下单,任务完成就扣款,说穿了他就是个移动电灯泡和跑腿碎催,最多帮忙省点电。
大猫常年焦虑,还经常被自己的光晃得睡不着,除了拿安眠药当糖豆吃、戴两层眼罩,还得将自己裹严实。
否则一旦周围停电了,就他屋里透着光,邻居跑来敲门,他怎么回?
今天晚上,大猫又焦虑了,因为樊小余又出任务了。
大猫也没睡觉,开着车在樊小余家附近游荡。
应该顺利吧?
应该回家了吧?
怎么不接单?
居然是自动回复!
……
大猫觉得智商受辱,就杀了过来。
***
大猫小心翼翼的瞄了眼樊小余。
她的目光正不怀好意的滑过他狼狈的坐姿,和堪堪不受重负的裤裆,嘴角终于有了笑意。
大猫弱弱的说:“二十,只要你答应,人家立刻付。”
类似这样的对话,几乎每次樊小余出活前都会发生。
樊小余剥了一根香蕉,咬了一口:“五十。”
大猫倒吸口气,紫光里透着绿:“最多也就三十……”
“行。”
樊小余答应的痛快。
然后,在大猫受宠若惊的注视下,她细嚼慢咽的吃完整根香蕉,蹭了蹭手。
“三十,你去。”
出活这么多年,无论买家卖家双方心里都有一套衡量标准,价能往上抬的,幅度越大危险系数越高,内容可以靠脑洞臆测,缺胳膊断腿或是搭上一条命。
何况樊小余是这行最好的,失败率零。
大猫心理计较了会儿,终于咬牙:“那就四十,真不能再加了,再加就得贴我的提成了……”
樊小余眯了眯眼,眼尾向上扬,那模样卑鄙极了。
“五十。”
大猫瞪圆了眼没反应,像是在进行天人交战,身上的绿光扑腾扑腾泛着黄,是绝望。
樊小余就那样双手环胸的看着他,不急不躁。
过了好一会儿,大猫才把卡在喉咙里的那口气咽了下去,像是被废了似的点了点头。
樊小余转身就走,手向后一甩,香蕉皮就落尽垃圾桶。
工作间一下子安静的渗人,大猫在原地等了几秒钟,扯着嗓子喊了几声,没人应。
他又颤悠悠的拔刀子,又拔不出。
只好撕裆。
直到樊小余穿着纯黑色且有金属光感的工作服出现,将地板上的两枚小刀抽出,反手别进大腿上的绑带。
大猫穿着开裆裤,亦步亦趋的跟着樊小余走到门口。
门打开,天亮了,光透进来,大猫身上的光也渐渐暗了下去。
“那个,小余……”
樊小余侧了下头。
“保重啊!”
“……”
大猫虽然焦虑,却很少这么嘱咐。
只有两次,买家支付酬金过高,表述任务又过于简单,大猫觉得有猫腻,下意识就说了这两个字。
结果,樊小余遭到伏击,差点被人收尸。
大猫也被揍得几天没下床。
意识到自己口误,大猫一激灵,双手立刻捂着裤裆向后退。
可樊小余却直挺挺的立在门口。
过了几秒种,她才蹦了个字:“嗯。”
刚才她认真的想了一下。
好像没什么可交代的。
***
清晨的微风涌入车窗,湿冷的潮气贴着皮肤。
小货车挤进巷子,车身几乎蹭着潮湿的墙壁前进,车轮碾过地上的杂物。
樊小余木着脸开车。
脑海中堆得满满的东西,有大猫的“保重”,连着三个熟人被灭口,那次大爆炸后四周的残骸,小时候那个被她认为是床的实验箱,还有注射器刺进血管里的冰冷……
直到现在,她都是睡在长方形的箱子里,金属质地,打开恒温和催眠乐,很快就能睡着。
醒着的时候,唯一的消遣就是做模型,双手忙碌时脑海中出现的是无边的大海,广袤的草原,荒芜的沙漠,以及那些已故熟人的脸。
而他们临死前的愿望,大部分都是“帮我找樊小余”。
找她干嘛?
自然是收尸。
大家都知道,她以此为业,赖此为生。
但他们不知道,她每天都在想,那么多人死,为什么她不死。
……
小货车终于蹭过小巷的最后十米,闯进微微宽敞些的巷尾。
上面是铁棚搭的屋顶,遮住了青天白日,幽暗的空间里只能听到“嘀嗒”水声,杂物凌乱,血渍斑驳。
地上横着两个男人的尸体,个字矮点身材胖点的身着粗衣粗裤,另一个修长且精瘦的则穿着考究的黑西装。
樊小余静了片刻,才低头确认平板电脑上的任务。
【地点核实。】
【尸体数核实。】
【身份未知。】
【处理方式:焚化。】
樊小余揉了揉眉心,将疲惫驱散,随即拎着金属化妆箱下车,走向其中一个。
伸手探脉,确认死透了。
搬过头扫了一眼,素未蒙面。
只是死相奇特,七孔流血,嘴角还挂着淫|荡的笑。
她很快将尸体裹进塑料布,小心不让血液等痕迹蹭到工作服上,并将尸体搬进车后的冷冻货箱。
一刻未停,樊小余又走向另一个男人。
同样伸手探脉。
……
…………
微弱而温热的气息,擦过指尖。
心头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樊小余手心里一紧,立刻收手。
可向后退的左脚脚踝,却被温热的手掌倏地握住。
妈的!
樊小余汗毛矗立。
收尸的时候,最怕的就是撞见活人!
故事序 故事序 2
握住樊小余左脚踝的手掌, 渐渐用力。
震惊只有一秒, 樊小余的身体已迅速做出反应。
拔脚、抽刀, 凌空翻到男人的另一边, 一手压制住他的肩膀, 同时刀锋抵住他的颈部动脉。
就这个空当, 樊小余迅速环顾四周, 迅速判断。
现场杂乱,却没有激烈的打斗痕迹。
但这两个男人显然不是一伙儿的。一个衣衫粗质,像是工作服, 七孔流血而死,还淫|笑;另一个西装革履,与整个箱子画风不符, 赤手空拳, 还活着。
疑惑刚刚形成,就听到男人发出的闷哼。
樊小余手上一顿, 推动男人的肩膀, 将他翻了个身。
男人呼吸不稳, 胸膛剧烈起伏。
棱角分明的面容一片苍白, 额头渗出薄汗, 夹杂着污痕, 自白衬衫透出的大片血渍还没有干,以这个出血量来看伤势必然不轻。
就男人的肢体反应来看,绝不是孔武有力的练家子。
樊小余又迅速扫过男人的手, 没有粗茧, 更不是用枪的人。
直到她对上男人的目光。
浓眉深目,被凌乱的发遮了大半,却亮得出奇。
虽然只有一秒,但樊小余已经意识到,这个男人对她的突然出现也做出了判断。
彼此沉默。
直到突兀的音乐声将静谧刺破。
声源来自落在小货车驾驶座上的平板电脑,这首曲子很少响起,除非发生紧急状况。
樊小余手里的刀越发逼近,面上却不动声色,扬着下巴指向刚才躺着尸体的空地。
“认识?”
“算认识。”
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听过就不会忘。
“朋友,对头?”
“对头。”
“你弄死的?”
男人缓了口气,语调带着讽意:“自己作死的。”
樊小余扬了扬眉,除了作死,基本和她推断一样。只是不知道用的什么手法,把自己作的这么荡漾。
音乐声戛然而止。
樊小余表明来意:“我来收尸,两具。”
男人抬眼:“整尸?”
“也可以分,方便运输。”
事实上樊小余并不会如此劳师动众,扔进焚化炉是最省时省力的方式。进行到这一步,就算交易完成,大猫会上传“确认死亡”资料到政府网站,盖上“死亡戳”。
但樊小余没试过收活人。
樊小余决定将问题抛给他:“现在你们一死一活,你说怎么处理,我让你选。”
男人盯着她看了几秒,却答非所问:“你是人?”
男人开始向下扫去,目光很深。
黑色的工作服绷在矫健窈窕的线条上。该有的都有,没赘肉。
就身材来说,过于完美。
……
樊小余自然知道他在看什么。
***
几个月前,一个蛇精病公司推出一款人形机器人,个顶个的帅哥美女,男的下面大,女的上面大,器大,活好,还上门提供清洁服务。
有个女客户抱着试试的心态匿名下单,不日一个美女就登门造访。
正巧女客户的丈夫正一个人在家看片撸管,见着个衣着清凉的美女送上门,没管住下半身就强上了一把。
那美女也不介意,清理了屋里的垃圾,又清理了自己,最后走到门口才回过身,笑着对意犹未尽的客户丈夫说。
“不好意思,我忘了还有一件垃圾要清理。”
客户丈夫很好奇,问是什么。
就见美女嘴巴一咧,像是吞噬食物的蟒蛇,两颊肌肉竟能无限拉伸,对准他的头就罩了下来。
客户丈夫只来得及闷哼一声,就被回收了。
后来因为这批人形机器人,阳光城里陆续涌出一批要大义灭亲的高级客户,很快引起政客们的恐慌,政府决定出面干预。
可是法律上又没有哪一条讲明了一堆人形特殊材质犯了杀人罪如何处置,最后只好勒令人形机器人停止生产。
但考虑到这种材质耐用、抗操、弹性佳、自带温感、防腐蚀,防辐射,便决定只清除内部的“清除指令”芯片,并送往大小成人用品商店。
结果,老版的娃娃们迅速淘汰,人形机器人迅速占领市场。
那段时间,樊小余对突然冒出又突然消失的竞争对手是毫无兴趣,大猫倒是紧张过一阵,还打着研究的旗号用公款买了一个女机器人回来。
谁知买回来却被樊小余抢走了,□□了一阵后,决定将工作服全部改成这种材质。
后来,大猫一见着穿着新款工作服的樊小余出现就词穷,粉红光扑扑的冒,说幸好她出活遇到的都是死人,被当成人形机器人就惨了。
因为人人都知道,人形机器人在出活之前,从不废话,先送炮。
当然,也有个别例子是送了炮但没清除目标。
***
关于人形机器人,樊小余这个男人和樊小余倒是想到一块儿去了。只是谁也没觉得尴尬,也没有就地调情来一炮的意思。
樊小余看了眼男人的伤口,血应该是之前就止住了。
“我要是机器人,不会和你废话。”
男人扬了扬泛白的嘴角,刚要说话就咳了出来,最后说:“那你能不能先把刀收起来?”
樊小余将刀子别回绑带,刀锋蹭停留过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拨入蝉翼的血痕,一丝血痕缓慢流下,顺着男人脖颈的线条渗进领口。
樊小余扔过去一块布:“你得庆幸,我不是刽子手。”
在男人用布去按压伤口的同时,她迅速走回驾驶座,话又甩了回来:“但我也不能虚报死亡,否则哪天买家看见你在大街上溜达,我怎么圆?”
男人用了很大力气,慢的蹭到角落,靠着墙,大半个身体隐于暗处。
“我会人间蒸发。”
开车门的手一顿,樊小余冷笑一声:“没有人能真的做到这一点。”
她捡起驾驶座上的平板电脑,刷了两下,便怔住。
【任务补充:需取走尸体身上的配方,并带回。】
樊小余刚读完消息,耳边的通讯器就响个不停,很快出现大猫咋咋呼呼的声音:“小余,你看到消息吗,你没出事吧,看到消息快回我一句啊!”
咋呼完了,又响起拧瓶盖吞药片的动静。
樊小余忍着翻白眼的冲动,透过车窗望向彼端暗处的身影。他刚才横在地上就够占地了,若是站着必然高了她一个头。
“我没事。”
大猫那边如释重负:“没事就好,顺利就好。”
樊小余拿着金属质地特种防爆的化妆箱返回空地,快速审视四周。指纹、血渍、□□、不明化学物质、污水、昆虫的尸体。
尚不算特别糟糕的案发现场,单单清理这些,十五分钟可以全身而退。
樊小余随口道:“并不顺利。”
“不顺利!”大猫尖叫一声,震得樊小余耳鼓疼。
他开始被害妄想似的各种臆测,“死了很多人吗?又是熟人?还是你被伏击了!艹,有人抢生意?!”
樊小余终于忍不住:“你先闭嘴。”
那边果然闭嘴了。
樊小余刻意停顿了下:“目标是两个人,但一个死了,一个活着。”
她清楚地听到大猫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但还没背过气。
“那……那要不咱们实行B计划?”
□□的B计划!
他们根本没商量过什么B计划!
每次讨论正事,都会被大猫打哈哈过去,话题永远歪楼,而且整个脑洞里装的都是他一个会移动的巨型电灯泡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约个炮。
显然,这事得她自己处理。
可是大猫那边又补了一句:“哦对了,任务补充看到没,你要什么配方回来,会不会是在那个活的身上……”
这话逼得樊小余重新抬起目光。
角落里,黑影似乎有了细微动静。
樊小余并不确定她是否看到那个男人微微挑了下眉。
但她很确定这操蛋的通信器漏音,早该换掉了,但是大猫认为百分之九十九的情况,现场只有她一个人听得见他瞎BB。
可现在就他妈的是那百分之一。
男人曲起一条腿,果然从西装口袋中掏出一张染血的纸。
“配方在我这里,咱们合作。”
樊小余走向男人:“怎么合作?”
“配方给你,你带我走,半路找个地方把我扔下。”
“半路?具体哪里?”
樊小余飞快地在脑海中回忆,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哪里合适。
“看你心情。”
阴影中,苍白的面容上,突然浮现出一丝笑意。
樊小余的好胜心和好奇心瞬间被挑起。
大猫却开始吵吵:“艹,这他妈的什么买家,又追加任务!”
樊小余不言,男人不语。
目光笔直的盯着彼此。
就听大猫汇报:“你们站的位置下面,有个生化实验室,要一并销毁!赏金二百个!啊啊啊,小余你装备够不够啊!”
生化实验室?
靠她那个只化妆箱,和里面用于清洗各种痕迹的化学药剂?
还是看看实验室里有没有生化炸弹,或现场就地取材配一份炸药?
樊小余简直想骂人了。
但她很快冷静下来。
这件事和这个男人都是麻烦,沾了只怕甩不掉。
“大猫,这单咱们不接了。”
连眼里只有钱的樊小余都这么说了,大猫哪敢反驳?
“好,那我和对方说。”
樊小余拎着化妆箱走向小货车。
打开车门的瞬间,她抬眼又看了一眼男人。
“交易取消,你从来没见过我。”
男人的眼神却比方才深了几分。
那仿佛是一种预警。
樊小余皱了下眉,有种男人,一个眼神一个笑容,就想让你和他干一架。
即使他受了伤。
男人看着她:“恐怕他们不会让你离开。”
樊小余问:“他们是谁?”
男人却沉默了。
仿佛呼应,大猫的声音很快出现,战战兢兢的:“小余,我……我……订单咱们恐怕不能取消了……”
狭窄静谧的巷子,声音太过清晰。
樊小余烦躁极了:“为什么?”
“我,现在有十几把枪对着我,你要是……我就死定了……”大猫呜呜了几声,通信器又一次切断。
小巷陷入死寂。
停顿了一秒,樊小余走回空地。
化妆箱被扔在地上。
樊小余在男人身前几步外,缓慢的戴上特质手套。
“你他妈的到底是谁?”
“一个你会合作的人。”
“你凭什么?”
樊小余将袖子末端的指套拉长,勾住中指,“啪”、“啪”两声,眼神不善。
男人开出条件:“你帮我疗伤,我助你完成订单。配方归你,我的‘尸体’会和实验室一起销毁。你的朋友也会没事。”
樊小余冷笑:“听上去不错。可我直接杀了你再销毁实验室,岂不更快?”
事关大猫的命,她不能将赌注压在陌生人身上。
“那个实验室只有我能搞定,保你全身而退。”
樊小余已摸向刀柄。
“呵,如何证明?”
话音方落,就见男人伸长左手,袖口中迅速滑出一枚细管,落在手心。“咔”的一声,细管在他手中折成两段,一边的液体迅速涌向另一边。
男人随手一扔,细管就落在她脚边。
一声闷响,细管爆炸。
液体飞溅,有一滴溅到她的裤脚。原本应该抗腐蚀的布料竟迅速出现一个洞,而且迅速蔓延扩张。
樊小余“靠”了一声,立刻抽刀割掉一整片。但很奇怪,人体似乎对这种液体免疫,露出的腿部皮肤光洁雪白,连块红印都没留下。
布料落在地上,在樊小余震惊的注视下很快彻底消失。
空气里,似乎只有余下一阵诡异的气味。
待回过神来,樊小余屏息瞪住男人。
这他妈什么黑科技!
男人盯着她看了几秒:“现在可以谈合作了吗?”
故事序 故事序 3
樊小余盯着男人漆黑的眼睛, 觉得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仔细一想, 这里一个人七孔流血, 下面就是生化实验室, 对着大猫脑瓜的有十几把枪, 神秘买家财雄势大又嚣张……
这个男人居然在这样的局面中活下来。
怎么可能没有底牌?
樊小余又扫了一眼那个角落, 毫无布料烧毁的痕迹, 连那股异味都消失了。
“ok,合作。”
樊小余也不多废话,这个男人绝对有利用价值。
但也要防着他。
樊小余退后两步, 掀开化妆箱的盖,拿出一卷特制塑料,动作利落的将裸|露出来的腿部皮肤包上, 最后戴上防护面具。。
等樊小余确认身上露出来的皮肤都裹好了, 便从化妆箱侧面抽出一根管子,管子末端是个喷头。
樊小余又拎出几瓶药剂, 熟练的按比例调配, 灌进化妆箱的内槽。
拎着末端的喷头, 她站得笔直, 眼神锐利的扫过四周, 开始清除尸体残余的痕迹, 指纹、体|液、血渍、毛发、皮屑等。
专业,干练。
可暗处却突兀的传来这样一句:“这样的确能有效地去除DNA,但比例不对。”
樊小余手腕一顿, 喷头停止喷射。
她侧过头。
男人讽刺的扯了扯唇角:“浪费。”
樊小余不高兴了, 转身拿眼角扫他。
现在的距离,她的飞刀射过去能废了他,他的细管却扔不过来。
就算扔过来又如何,她最多裸奔。
男人放下捂住脖子的布,血已经止住了,脸色比刚才更白了点,却还有闲心指手画脚。
“1:14,就能做到最有效地清除,那奸商的配方一向改良的不错。不过你用的1:7,太浪费了,照你这么用,出一次活得多扔五千。”
樊小余半信半疑:“你怎么知道?”
男人挑眉:“闻味道还闻不出来么?”
这他妈的能闻出来?
樊小余冷着脸:“我是按照说明书操作的。”
男人扫来一眼:“不写那么多,他哪来的利润?”
樊小余默了片刻,竟然真的蹲下身重新调配比例,配合得就像是听老师话的小学生。
待她起身,喷头发出“嘶嘶”的声音,漫不经心的声音甩了过去:“如果你放屁,我会连你的伤口一起洗。”
男人在笑,无声的。
但他很快收起笑容,目光专注于樊小余的动作。
绝非巧合,樊小余每次出手瞄准,都是经过精确定位的,而非大面积扫射。
“那边。”
男人抬手,指向一直被樊小余忽视的左边空墙。
樊小余头也没回:“那边的痕迹起码是几个月前留下的,和今天的事无关。”
男人望着那片蒙着污泥的墙壁,静了一秒:“你看得出来?”
“嘶嘶”声渐渐弱了。
樊小余关掉喷头,将导管收起来,站起身舒展着四肢。
一切都很安静,除了微弱而潮湿的风,那一缕晨光。
她摘掉面具,回过身,弯起大大的笑容。
“1:7,我记下了。”
这一刻,整个世界都是安静的。
可那朵笑容很快消失。
“我要折断那奸商的手!”
男人:“……”
等地上的痕迹风干,樊小余将化妆箱踢到一边,并在中间铺上一块大塑料布。
她立在一边双手环胸静了几秒,便歪过头:“接下来该你了。”
男人没说话,撑着地面坐直时,樊小余已经走到跟前蹲下。
黑暗中,近的足以闻见彼此身上的气息,淡淡的化学药剂和说不清成分的香味。
男人这才注意到,她的眸色极淡,眼尾向上翘着,连带着眉尾不逊的向上扬,就这样面无表情的看着你,也自带一股挑衅。
樊小余上下扫了他一遍,就开始动手。
凝滞的氛围,瞬间被布帛撕裂的闷响打破。
男人垂眼,樊小余的手正捏着他的衬衫襟口,令大片胸膛袒露出来,刚刚结痂的伤口横过腹肌,经这一折腾又有点渗血。
他袖口里还藏着几个细管,可他没有动,目光定在她脸上。
樊小余声音很轻:“借点血。”
指尖一挑,就将结痂撕开。
男人的喉结上下动了动,眉头皱起,终于忍无可忍:“你这算帮我疗伤?”
樊小余的指尖迅速滑过他的伤口。
抬眼时,指尖捏住他的下巴,有些扎手,随即在他唇角抹了一把。
男人默了。
樊小余抬眼,很安静,看着男人泛白的薄唇,只有一抹暗红挂在唇角。
她的指尖又爬上他的眼尾,“刷刷”两道。
最后是鼻下。
给男人化完妆,樊小余又用他的衣角擦了擦手,站起身,居高临下的欣赏着这个七孔流血,眼里燃烧的小火苗要将她烧死的男人。
“你得和那具尸体一样。自己躺过去吧,我给你俩来张合照。”
男人:“……”
男人躺上塑料布,旁边是被樊小余搬过来死透的那哥们儿。
樊小余拿着相机对着两人比划一阵,就是不按快门。
男人等了很久,睁开眼,盯着黑而空洞的镜头。
樊小余依然不动。
男人终于开口,躺着时声音尤其磁性:“又怎么了?”
“还差点东西。”
樊小余顿了一秒,补充:“他笑的有点淫|荡。”
男人默了一秒:“这个实验室研究的生化武器,会让人死前产生幻觉。”
樊小余说:“哦,那你得跟他一样。”
男人没说话,闭上眼,闷气憋在胸口,被这个颐指气使的女人气得伤口更疼了,胸膛起伏了几下,才逐渐平稳呼吸。
下一刻,时间仿佛静止。
樊小余依然举着镜头,不动,不语。
直到男人的唇角勾出一个弧度,淡淡的。
那笑够不够荡,樊小余说不好,但她定定看着,竟觉得被撩了。
“咔”的一声,她抓拍了一张。
镜头放下,她翻过刚才的那张,问:“你笑什么?”
男人闭着眼:“是你让我笑的。”
“我问你笑什么。”樊小余重复。
男人睁眼,眼里也带着笑。
他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也知道她拿他没辙,所以笑容更浓。
“配方给你。”
男人微微抬手,食指和中指夹着一张带血的纸。
樊小余忍了忍,冷着脸抽走配方,拍照后将配方收进腰间。
……
樊小余将照片传给大猫,到五秒钟通信器接通了。
大猫委屈的声音传了过来,可是没“呜呜”两声就被一到陌生的声音截断,大概是神秘买家的某个手下。
“尸体和实验室一起销毁,不用带回。另外尸体的指纹,可以打开实验室的门。”
樊小余冷笑:“少废话,实验室里面什么情况我一概不知,先把地图传我。”
地图很快传进平板电脑。
樊小余刷了两下,说:“我要我的朋友毫发无伤,否则我就染着病毒回来传染你。”
话音方落就切断通信,迅速换了频道。
刚一接通,樊小余单刀直入:“Bill,我没时间解释,现在大猫有危险,他应该在自己家里。你找人去帮他……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也许十来个……不能灭口,那帮孙子还没给钱,我的订单上也不允许有未完成和差评。”
一口气交代完,樊小余切断通信,双手叉腰呼了口气,瞪向半躺在地上笑容不减的男人。
“你刚才说他中了实验室里的什么生化武器,才变成这样的,那他是谁?”
男人蹭了下嘴角:“开发人员之一。”
“被自己做的玩意弄死了?”
难怪他开始说是作死。
“病毒外泄。”
什么病毒这么邪门儿?
“那我这样进去,岂不是一样中招?”
男人的袖子中又滚出来两个细管,他轻轻一扔,滚到樊小余脚边。
樊小余下意识的躲了两步,惹来男人的笑。
“这是疫苗,我做的,但不成熟,每支只能保你二十分钟。”
樊小余捡起疫苗,狐疑的打量男人。
这玩意儿是真是假不知道,有没有效不知道,她凭什么相信?
樊小余静了两秒,将其中一支掰开,上前对准他的胳膊扎了进去。
男人没有反抗,静静地躺在地上,静静地翻了个白眼,他就知道她会这么做,从刚才到现在都是这个风格。
樊小余问:“这病毒靠什么传染?”
男人说:“血液,沾到皮肤就中。”
樊小余又用棉签沾了死尸身上的血,蹭到男人的皮肤上,手上一顿,又觉得不放心,于是又用棉签戳了一下男人的伤口。
男人眉头皱着闷哼了一声。个女人真有本事,他这么不常生气的人,今天竟然屡破纪录。
樊小余等了十来分钟,男人果然没事,除了扯裂的伤口,苍白的脸色,和黑沉沉的目光。
樊小余终于放下疑心,将车上可能利用到的装备统统搬了下来扔在地上,并将平板电脑里的地图递给男人。
她低头翻找可以断手切脚的工具,同时说:“那孙子说,他的指纹可以开门。”
男人一脸黑线,不知道她的智商是怎么搭建的,看了一眼电锯:“你用这个,血溅到你,你就中了。”
顿了一秒,又说:“你也会像他那样。”
像那样淫|荡。
没想到樊小余不生气,反而露出一副正中下怀的模样:“那你来。”
她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但总得有人动手。
男人不语,看着她。
“你刚打过疫苗,你最安全。不过你要小心,不要让血溅出塑料布范围,那会浪费我的清洁液,我不会放过你。”
又放狠话,真是太粗鲁了。
男人闭了闭眼,直到将哽在胸口的那口气压下。
看来不能和这个女人硬碰硬,她一不乐意就要断人手脚,还撕人伤口,还理直气壮。
男人抬起眼皮,里面已经平静如水。
“我有更好的办法。”
樊小余拎着电锯,有点嚣张:“你说。”
男人没说,用做的,他拉过樊小余的化妆箱,从里面拿出几个瓶子,看了看颜色,又轻嗅下气味,开始勾兑。
樊小余也不阻止,将电锯夹在肩上,看着他鼓捣。
不会儿,男人兑出透明的液体,并将液体抹在那具死尸的食指上,又静待数秒,他用镊子小心翼翼的将液体干涸后形成的薄膜摘下,那是一枚假指纹。
男人抬起目光,对上樊小余。
“好了。”
樊小余上前接过指纹,又看了他片刻。
沉静,难捉摸。
这个男人是口井,井下曲折迂回,不宜深挖。
可现在,她得在这口井里打点水喝。
樊小余笑了一下,有点卑鄙:“这地图你会看吧?待会儿装备好了,你跟我下去。”
男人微微抬眼:“我有伤,会拖累你。”
“我扶你。”
“实验室里还有人,你顾得过来?”
樊小余沉默了。
实验室里的人多半都中招了,也不知道这批生化人攻击力有多强,扶着一个受伤的累赘的确会碍手碍脚。
可是留他在这里,他的腿又没折,万一他跑了她怎么办?
樊小余心思一动,捡起一副通信器扔给男人。
“那这样,我下去,你在这里帮我看图。这是通信器。”
男人捡起通信器,微微笑了:“那还得麻烦你扶我去墙边。我得找个舒服的姿势。”
“Ok。”
樊小余走向男人。
这番动作,又消耗了男人不少体力,他虚弱的喘着气,可背脊刚靠上墙壁,就开口嘴贱:“疫苗原本是可以叠加使用的。”
他将衬衫的襟口掩上,眼皮都不抬:“不过你已经浪费了一支,现在只剩下二十分钟。”
樊小余不语,握着疫苗手渐渐用力。
但她没发作。
这个男人的尿性就是惹人不高兴,她得先忍忍。
果然,男人静了一秒,又说:“实验室里有自毁装置,地图上没有标注,我会告诉你在哪儿。不过你得沉住气,它不吃你那一套。”
她那一套?
她哪一套?
樊小余眯起眼,将双手背在身后,继续等。
“地图我已经背下来了,你只管去,但里面机关精密,你凡事得听我的,否则……”
男人的话音突然截断。
他只觉得颈后后一沉,像是被千斤顶砸中,意识就迅速陷入黑暗。
……
男人再度醒来,时间过了五分钟,鼻息间是刺鼻的气味,他是被熏醒的。
眼皮子很沉,掀开时,视线正对着一览无遗的巷尾空地。
他微微一动,身体就跟着重心摇摆,双手绑在后面,身上凉飕飕的,静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正被悬在半空中吊着,而且全身上下只剩下一条短裤。
能干出这种事的人,只有一个。
微风拂过。
绳索转了半圈,男人的视线对上夹在支架上的平板电脑,和立在旁边笑容讥诮的樊小余。
他发现他真是低看这个女人了,真是没有她不敢做的,只有她想不到的。
樊小余红唇勾着:“我想了一下,你我之间的合作基础太过薄弱,你要是趁我进去的时候跑了怎么办?所以我得先做点事。”
她又扬了扬下巴,指向脚边的空地,那里空无一物,只有残留的诡异气味,还有一个细管的残骸。
“你毁了我一件工作服,我毁了你一套衣服,扯平了。”
樊小余边说边将从他身上搜刮来的所有古怪细管塞进大腿的绑带里,那些细管里流淌的液体颜色不一,效果必然也不一样。
总之先带着,有备无患。
男人脸色沉了,为那套表面是西装实际上是最完美的防护服心疼。
“我有伤,你还这么对我,就不怕我故意指错道害你。你折了,我就有机会走。”
樊小余笑着扬起一只手,指端拎着一根纯黑的锁链,锁链的另一头是同色的项圈,是成人用品商店里最常见的道具。
“这玩意被我改成小型炸弹了,待会儿我给你戴上,也设定二十分钟。要是我这个时间没出来,你的脑袋就得炸飞。”
男人:“……”
故事序 故事序 4
“要是我这个时间没出来, 你的脑袋就得炸飞。”
还真是……睚眦必报、小肚鸡肠。
男人深吸口气, 觉得身体从里到外都是凉飕飕的, 可他这会儿却不能生气, 主要是生气也没用, 这个女人会做出更出格的事。
最后有损形象的只能是他……
男人不语, 樊小余却笑了。
手无缚鸡之力, 化学武器又被搜刮了,现在连嘴贱也被她废了,呵。
可得意还没一秒, 通信器就响了。
是Bill的声音:“余,我这边已经准备好,但是到达大猫那里加上营救, 估计要一小时, 撑得住吗?”
樊小余歪着头,开始计算时间。
Bill习惯迟到, 又有拖延症, 他说一小时, 实际上是一个半小时。
她进去来回二十分钟, 完事后再拖延点时间, 把这个男人半路扔掉, 一个小时也差不多了。
“Ok,分头行动!”
通信器切断,樊小余也懒得再搭理这男人, 回身整装。
可男人不识相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我有没有提醒你, 我的化学药剂有的是不能倒着放的?”
樊小余一怔,不好的预感迅速涌来。
她刚回过身,男人又凉凉的补了一句:“哦,你刚才没等我把话说完就把我打晕了。现在,啧……”
樊小余心口的小火苗刚点燃,就感觉到大腿根被什么冰冷的东西迅速包围,而且蔓延速度极快,一路爬向腰身,冷得透肤刺骨。
她低头一看,一大片工作服已经结冰。
“Shit!”
樊小余手起刀落,将整片布料割裂,甩到地上,声音清脆,落了一地冰碴儿。
工作服又少了一块儿,露出大片紧实的曲线,上至第二根肋骨,下至人鱼线,工作服彻底断成两截。
男人没忍住,低哑的笑声充满恶意。
樊小余气得头都要炸了,耳鼓阵阵发麻,她却没空立刻教训男人,一手拎着堪堪向下坠的裤子,弯腰在化妆箱里翻找应急的物件。
男人扫过樊小余背后的一对腰窝,原本幸灾乐祸的目光,却突然凝滞。
那个是……
……
樊小余对这一切毫无所知,刚从箱底抽出两根成人用品商店里常见的裤袜带,将两截布料接上,原本连体的一整套工作服成了吊带装。
等她回过身时,男人已垂下眼,声音极轻:“这支FS1,制作费时,不易保存,就这么浪费了。不过,你毁了我一套西装,我毁掉你一身工作服,你我扯平了。”
顿了一秒,又补了一句:“何况我的西装是私人定制的,等了两年才拿到。”
几分钟前樊小余讽刺他的话,又被这样轻描淡写的甩了回来,樊小余脑中迅速浮现将男人大卸八块的画面。
可事实上,除了深呼吸她什么都没做。
她没时间耗,拖得越久,大猫翘辫子的几率越大。
就一个半小时,她得先稳住那帮孙子。
见樊小余没搭理他,反而黑着脸整理起化学药剂,男人也敛了笑。
漆黑的眸子,又一次望向她的腰身。
在那对腰窝中间,竟纹着一组深蓝色的条形码,呈曲线形。
……
樊小余将一柄长七公分的伸缩棍别在后腰,在大腿外侧装满五枚小刀,又将一个小巧的黑色装置别在腰侧。
最后,她望向另一只腿上别着的四支化学药剂。
里面的液体颜色不一,剂量也不同,除了刚才消耗掉的两支,剩下的恐怕是更邪门儿的东西。
连续在一个不起眼的小玩意儿上栽倒两次,已心有余悸,她下意识的又检查了一遍药剂的接口,确认再无泄漏,这才抬头看向男人。
她明显是在压着火:“这四支我会带下去,用途等下问你。”
男人静了两秒,垂下眼皮遮住了深沉的目光,刚要说话,夹在架子上的平板电脑突然响起提示音。
他扫过去一眼,语调微凉:“你的订单更新了,销毁实验室,限时三十分钟。”
樊小余手上一顿,不可思议的回过头。
“否则?”
“否则,撕票。整条巷子都会炸掉。”
樊小余呸了一声,迅速将平板电脑扯下支架,一看之下,惊了。
订单追加描述清晰而简单。以免樊小余不能完成订单,买家已在巷口埋了重量级炸药,足以毁掉方圆五百米以内的所有建筑,限时三十分钟。
火到底没压住,樊小余骂道:“这帮畜生!”
三十分钟,大猫绝对等不到Bill。
不仅大猫,还有她,还有这个高高挂起的男人,还有这附近的居民和行人,统统得玩完!
“滴!”
第二记提示音响起,倒计时开始,十九分五十九秒。
樊小余耳边嗡的一声,一手已掰断最后一支疫苗,迅速给自己注射,同时说:“没有疫苗,死。有疫苗,超时,还是死。这帮孙子从一开始就打算杀人灭口!”
男人接话:“出活前不做环境调查,不质疑买家身份,也该料到有这一天。”
……
…………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樊小余脑中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也离她远去。
果然,她不该压抑自己。
如果她的生命只剩下这最后二十分钟,她更要放纵。
一切是他自找的。
樊小余闭上眼,手起。
……
本以为嘴贱的下场是暴力反击,可樊小余竟然连头也没抬,从他这个角度看下去,只能看到她绷着肩膀停了一瞬,随即就做了什么决定似的。
“咔啦”,她手中的项圈弹开。
她随手一扬,项圈就像是长了眼睛,精准的向他飞来。
男人眨眼的功夫,脖颈上已坠下一个重物,又是一声“咔啦”,上锁。
他顿时默了。
樊小余缓缓抬眼。
小风徐徐,吹得她的短发张牙舞爪,怒红的双眸中是他的倒影。
***
项圈一套上脖子,两人立刻开始公事公办。
樊小余将平板电脑里的实验室平面图调出来,示意给男人,随即捡起假指纹,头也不回的走向角落里的铁门。
门板上锈迹斑斑,许多地方已经掉皮,指纹识别器就藏在夹缝里,按住旁边的隐藏式按钮,就会探出。
铁门打开时,发出沉重而刺耳的响声。
樊小余一脚踏进去,男人的声音跟了过来:“你还有十九分钟。”
樊小余不语,身体很快融进黑暗。
铁门再度紧闭,男人目光低垂,望向平面图。
耳边的通信器传来细微声响,是实验室里的动静,男人脑中闪过画面,是灯火通明的地下实验室……
这间实验室他只去过一次。但是一次已经足够,他脑海中早已勾勒出清晰精准的立体图。
他缓缓闭眼,低声道:“第一间屋七平方米,角落有个灭火器,顶灯有一盏坏了。”
***
头顶的灯果然有一盏灭了。
樊小余抬头确认,眼尾又扫过角落的灭火器。
这时,虚掩的门背后传来细微动静,樊小余耳朵竖起,一手已摸出后腰的棍子,七公分的长度瞬间变成三十公分。
男人这时说:“唯一通向里面的门后有个拐角楼梯,可能会藏着人。”
话音方落,樊小余已无声的移动到门前。
门板豁然开启,一个黑影冲出来。
樊小余微微侧身,脚下一绊,那黑影就“嗷嗷”的向前扑去。
樊小余手起棍落,十分干脆。
黑影昏倒在地,樊小余看清来人,应该是开发人员之一,身着粗布工装,面色异常,脖颈血管向外凸起,红里带紫。
樊小余用棍巴拉了他一下,力道并不重。
这人却突然开始抖动、痉挛,四肢在地板上“吧嗒吧嗒”作响,渗血迅速从七孔涌出,双目瞪着天花板,面上浮现诡异的笑,也不知出现什么幻觉,直到身体渐渐僵硬。
死状就和之前她收的那具尸体一样。
樊小余皱起眉,莫非是她下手太重?
男人声音传来:“别管他,他是病毒发作,与你无关。进门。”
樊小余进门,扫了一眼亮着灯的拐角楼梯,脚下很轻,同时小声问:“你看得见?”
男人说:“听声音,就知道你用棍子正面迎敌。按照你的身手,五秒钟足够。他的病毒发作不到二十秒,你这边动手,他那边发作。”
樊小余下了半截楼梯:“只是根据声音判断?”
没有其它?
男人却说:“你时间不多,下楼。”
穿过楼梯,樊小余进入第二个房间。
男人的声音紧跟着:“这里有两排资料柜,你可以用来藏身。”
樊小余跳到一个柜子后面,静了片刻,就听到背面凌乱的步子,零零碎碎,不止一个人。
男人也听到了:“绿色管,掰断,数三秒扔出去。”
樊小余紧握伸缩棍的手一顿,转而抓起装着绿色化学药剂的细管,掰断,默数,低手一抛,细管滚向背后。
“碰碰”两声,像是有重物摔倒在地。
樊小余走出铁柜,只见两个同样中了病毒的研究人员人歪躺在地上,双目充血且爆睁,好像还能视物,眼球正追着樊小余的动作。
“这什么药?”
樊小余迈过两人。
男人说:“麻醉剂。”
效果不错。
樊小余撇嘴,有点不愿承认。
来到第二扇门前,门开着,樊小余向里面张望了一下,通向一道走廊。
“哪有卖的?”
“我做的。”
他挺会玩。
樊小余说:“卖我。”
男人说:“我不缺钱。”
樊小余刚要说话,他的第二句就堵了回来:“而且我也没兴趣和动不动就要断人手脚的女人谈生意。”
樊小余暗骂一句,给他脸了!
但眼下迫在眉睫,樊小余没时间吵架,深吸口气,说:“门外是走廊。”
走廊里空无一人,樊小余探出半个身子。
男人却说:“先别出去。”
樊小余又缩了回来。
“距离你七米的顶上有一个摄像头,照片会即时传到远程服务器。”
嗯,好像是有个黑乎乎的东西。
樊小余回想了下,问:“服务器在哪儿,我可以一起拆了。”
男人默了一秒:“远程服务器的意思就是,它不在这里。”
“……”
樊小余半响没动静。
男人声音愉悦:“拍照请保持微笑。”
话音未落,就听“duang”的一声。
男人顿时不吭声了。
樊小余轻哼着走到歪着脖子冒烟的摄像头下,轻轻一跃将插在屏幕上的飞刀拔了下来。
故事序 故事序 5
樊小余转眼来到走廊尽头, 有个特质的金属门, 门扉紧闭。
她试了两下, 拉不开, 又四处看了一圈, 明显没有开门的装置。
男人声音响起:“紫色药剂可以腐蚀门锁, 但这里和自毁装置都要用。你选一个。”
樊小余沉默了。
这么黑科技的东西明显是要留到最后啊!
男人凉凉道:“谁叫你浪费一支。不过这门也不是不能开, 只是费点脑子。”
樊小余懒得废话,转身就走。
男人有一丝诧异:“怎么?”
樊小余没好气:“绕路。”
男人静了一秒:“原来你还知道绕路。”
樊小余回身时,男人指出方位:“天花板, 通风口。”
樊小余仰头看向一块四四方方的盖子,那尺寸的确容得下她。
樊小余扬手,甩刀, 刀锋切入缝隙。
盖子坠落时, 樊小余已助跑、起跳,一跃而上。
盖子落地, 发出巨响。
男人“嘶”了一声, 耳膜要震穿了。
樊小余没理他, 身体已经钻进去大半个。
“Shit!”
不用问也知道她看见什么, 老鼠的叫声又多又杂, 最少十几只。
一个女人, 和一群大老鼠。
想也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所以男人做好会被尖叫刺穿耳膜的准备,而且好心提醒:“黄色药剂是用来驱鼠的。”
可樊小余没叫没闹, 她的注意力在别处。
这些大耗子个个毛色均匀滑亮, 小眼神里充满好奇,活动时肉感特别敦实有弹性。
这生化武器可够高端的,人吃了发疯,耗子吃了发福。
樊小余没理会驱鼠药,一手扒拉开几只,礼貌的说:“借过。”
整个通风道都是金属质地,温度在二十三度上下,道内不仅散落着老鼠粪便,还堆积着杂粮,有的杂粮上还发了芽。
不过等这些吃完了,它们就得下去啃尸体了。
樊小余来到拐角,谨慎的瞄了下左右。
男人说:“左边。”
她拐向左边,管道壁子越发潮湿。
这一段匍匐很久,管道内大部分空间又被樊小余占了,这帮大老鼠叽叽喳喳、战战兢兢,也不知道是因为意识到她的坏脾气和杀伤力,还是因为家里头次来人太兴奋,一窝蜂的跑在樊小余前头。
那些肥屁股一颠一颠,晃的她眼晕,时不时还停下来扭头看她。
樊小余没好气的跟着,快要被这味道薰死了。
男人还在那头幸灾乐祸:“叫你绕路。”
樊小余喘着气,压着火,这时候打嘴炮只会消耗她的体力,而且她一张嘴就感觉耗子屎味儿会灌进来。
大概爬了五十米,樊小余终于看到尽头。
耗子们挤在通风盖前,不淡定的乱成一团。
樊小余也不管那么多,伸手一推,那通风盖就掉了下去。
大耗子也很快成群结队的掉下去,意外的听到一串“扑通”落水声。
男人说:“别下去。”
她又不傻。
樊小余翻了个白眼,伸头一看,这里应该是间仓库,但应该废弃了,没有货物堆积。
下面黑乎乎一片,小水泡此起彼伏,一点点血痕浮出水面,晕开,很快连成一大片,如黑暗中怒放的彼岸花。
腐蚀了?
看水泡又不像,什么液体能这么快连骨头一起化掉?
直到沉静无波的水底出现涌动,透着深沉的杀气。
哦,是被吃了,连骨头都不吐。
樊小余望向对面,相隔三十米的地方是通道,通道连着的金属梯没入水中。
再往上看,是平整漆黑的天花板。
不等男人进一步攻略,樊小余已将别再腰间的黑色装置绑在手腕上。
她手向上一伸,黑色装置立刻飞射出一根钨金丝,末端是三角倒钩,直攻向天花板。
樊小余显然是要荡过去。
可当倒钩碰到天花板的刹那,却发出清脆的一声,迅速反弹。
男人像是正等着她出糗:“那是特制天花板,钨金硬度不够。”
水底的家伙也不淡定了,透过水层露出一排牙。
樊小余想的却是,把这东西吊上来的瞬间,她的飞刀落下去,割头,拔牙,拿回去稍作加工,就是最锋利的暗器。
但很可惜,时间有限。
樊小余很快确立第二个目标,对面通道。
她说:“我很好奇,换做是你,这里你要怎么过?”
这男人一抓到机会就噎人:“被你浪费掉的FS1,倒放,扔水里,等十秒,就能滑冰过去。”
末了,又自夸:“我的平衡感还不错。”
FS1,就是差点把她冻成冰人的那个?
樊小余抬手,对准通道口:“那你怎么不多做几支。”
钨金丝再度发射,倒钩勾住金属梯的最上端。
她用力拽了两下,确定稳固,又将黑色装置从手腕上取下,弹开另一头,勾进通风口,固定。
手上忙活着,樊小余嘴上也没闲着:“以防意外。”
男人计较道:“计划完美,就不会有意外。”
“呵。”
樊小余轻轻一跳,双脚踩上钨金丝,随着钨金丝上下晃动两下。
“那你被我扒光了吊在外面,又算什么?”
男人一顿,却并非被噎,而且话里有话:“是意外收获。”
这形容有点古怪,遭受如此待遇还是收获?
但樊小余没时间细究,双臂张开保持平衡,屏住呼吸走了十来米。
水下动静越来越大,那家伙知道要吃顿大餐了,正没节操的扑腾着。
男人也意识到这点,竟没有翻旧账,声音放的很轻。
“别往下看。”
……废话。
樊小余屏住呼吸:“时间?”
“过了八分钟。”
竟比她想象的久。
樊小余盯着最后剩下的几米,蓦然停下,弯腰,双手握住钨金丝,双脚就势腾空。
眨眼功夫,人已落在通道中,回头的瞬间,钨金丝发出鸣响,仿佛将空气划出一道口子,迅速收进装置。
男人默了。
樊小余走进通道:“不好意思,我的平衡感也不错。”
……
越过通道,途经方才没有用紫色药剂打开的门,樊小余很快来到一扇金属门前。
按照买家发来的地图提示,这扇门后面应该就是最终的房间。
樊小余神情凝重的皱起眉,通常情况下,大Boss会留在最后,她也不相信这个实验室里只有四个人。
男人的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里面应该有十三个生化人,自毁装置在尽头。你唯一的办法就是掰断红色药剂管,扔进去,等十秒所有人都会陷入睡眠,但分贝不得超过十。”
男人一口气讲完,语速极快。
樊小余也迅速在脑海中勾勒出整个画面,凌乱的实验室,各种玻璃制品和易燃物,还有一群理智丧失的生化人。
十分贝,说话会超过,脚步重一点会超过,碰掉任何东西都会超过。
樊小余低头脱鞋,问:“装置启动后,我有多长时间出来?”
“装置启动,警报会响,所有门都会打开,但你只有两分钟。”
也就是说,刚才那道让她被迫绕路的门也会打开,那应该是她最快的撤退路线。
“现在一共还剩下几分钟?”
说话间,樊小余已一手掰断红色药剂,将门推开道缝,里面隐隐传出此起彼伏的□□声。
“七分半。”
樊小余伸手一抛,红色药剂滚进门缝,倒数十秒,静默无声。
时间一到,樊小余闪进门里,这帮生化人已经东倒西歪的叠在一起。而且就凌乱的衣衫,和脸上春|色浮动的笑容来看,在昏迷之前他们正在享受最后的狂欢。
空气中荡漾着淫|糜的气息,一水的男人,身上血管暴涨,有两个裤子都脱了却来不及抒解,已经开始七孔出血。
看来不会死出新花样了,樊小余快速扫向四周。大大小小精密仪器,玻璃柜里全是密封瓶。几张实验桌占了半间屋子,上面的玻璃仪器大部分樊小余不认识。
有一个烧瓶正在酒精灯上烧着,里面的液体眼瞅着就要扑出来。
樊小余的身体迅速作出反应,横过半张桌子,一手将烧瓶拿下,放在文件上,反手又立刻捏住耳垂,五官全皱在一起。
方才在外面和那个男人纠缠,防护手套已经破了一块,这么一烧瞬间烫出几个大水泡。
通信器里,男人的呼吸频率也跟着加快。
樊小余竟然觉得,他正在为她紧张。
但多年来在悬崖边走钢丝的生活,令她早有觉悟,千钧一发之际只能靠自己。
挺过去,生,反之,死。
樊小余吸了口气,双手撑住中间通道的地面,一个跟头翻过三个东倒西歪的生化人。
指尖生疼,樊小余脚尖不稳,落地时堪堪擦过其中一人的皮肤。
来不及喘气,樊小余一跃上桌,脚下灵敏的跨过层层叠叠的玻璃瓶,直到准备跳下来时,才看到有个生化人正躺在落脚地。
震惊的瞬间,樊小余迅速将腿迈到最大,几乎拉成直线,一脚脚尖撑着桌沿,另一只则堪堪勾住对面金属柜的把手。
趾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可她不能松气,否则就会掉在生化人身上。
樊小余暗骂一声,立马裁定形势。
抽出后腰的伸缩棍,末端戳地,借助短暂的支撑翻到另一边。
男人也因此屏住呼吸。
方才那一刻,她觉得整个世界都死过去了。
……
呼了口气,樊小余来到自毁装置的门前,掰开留到最后的紫色药剂浇上去。
门锁无声腐化。
她静静望着,就像是在见证一场奇迹。
如果这个男人的野心足够大,他的力量足以撼动一个城市。
自毁装置的密码盘终于露了出来。
樊小余直勾勾瞪着,脑中却出现了一秒的空白。
不是字母盘,也不是数字盘,他妈的居然是字母加数字的组合键盘!
一串脏话迅速闪过,碾压着她最后的耐性。
可樊小余却绷直了下巴,一声不吭,眼神微眯,迅速记住残留着细微指纹和油脂的字母数字。
虽然痕迹很浅,应该是很久以前留下的,并且没有重复的指纹印出现,说明这串字母数字组合只输入过一次。
只是,怎么告诉男人,才能不吵醒背后这帮孙子呢?
樊小余心中计较着,先离开这间房再告诉他,然后再返回?
可是这样一来一回,时间一定不够。
妈的,难道这玩意就没有遥控器吗!
通信器那头响起轻咳,是男人在催促。
樊小余翻了个白眼,脑中刚刚浮出一个可行的办法,通信器里就突兀传来一记尖锐的嗓音。
“小余,我终于能再见到你了呜呜呜!”
顷刻间,樊小余浑身的汗毛齐刷刷战栗,此起彼伏的“嗷嗷”声也自背后响起……
故事序 故事序 6
樊小余尚来不及发怒, 大猫的咋呼就层出不穷。
“你是谁, 小余呢?”
架在巷尾的平板电脑上跳出来大猫的嘴脸, 脖子以下裹着毛毯, 手里捧着一杯热饮, 全然一副刚刚经历水灾劫后余生的模样。
可事实上大猫并没有泡水, 一切都源于装洋蒜, 但这会儿全都抛诸脑后了。
这个几乎全|裸且吊在半空的男人,脖子上系着成人项圈,垂下来一条黑色的链子随风摇摆, 长约十公分的伤口横过小腹。血虽然止住了,四周的皮肉却翻了起来。加上七孔下点缀的血痕,像是电影里的僵尸先生。
而且长得比他帅, 身材比他好, 鸟也比他……但也许可修饰轮廓的特制短裤呢!
大猫一边脑补,一边盯着关键尺寸盯住, 很受伤:“樊小余你在玩什么!我这边出生入死, 你居然在吊打男人!”
时夜的脸色早已乌云密布。
是的, 这个被吊打的男人就是时夜, 阳光城最牛逼的化学家, 也是今天出门忘记黄历和星盘占卜, 因此遭遇一连串霉运的犯罪演绎推理专家。
今天他真是撞邪了,先是遇到个穿着紧身情趣服的暴力女,被扒光了不说, 还吊起来, 精心制作的宝贝药剂被当她随意蹂|躏,他的高智商居然沦落为给那女人指路看图,现在还要被这个什么猫上下打量、品头论足。
最郁闷的是,这个时候他还不能生气。
时夜连续几个深呼吸,迅速给自己洗脑,里面要爆炸了,他得冷静,他是天才,不能有损英明。
时夜说:“她还在实验室,里面还有五分钟爆炸。你刚才的音量,刚好吵醒一批生化人。”
大猫倒吸一口凉气,一手捂嘴,眼神惊恐。
僵尸、大鸟、处男统统不见,变成淫|笑的生化人。
啊,还有色香味俱全的樊小余!
……
什么吊打,什么处男,这都什么鬼!
快要被大猫气爆炸的樊小余,喷火的一双眼正瞪着这批已经苏醒,张牙舞爪向她冲过来的生化人,愤怒的小火山终于喷射。
很好,可以泻火了!
左手的黑色装置迅速弹出钨金丝,右手抓住末端,侧身闪过第一个生化人的飞扑,回手将他的脖子勒住。
用力一扯,生化人双目暴睁,喘不过气,七孔张开,血花喷射。
与此同时,樊小余一脚蹬住第二个生化人的下巴,抽回钨金丝,第一个生化人向前厥倒的同时,钨金丝也勾住顶上的吊灯。
樊小余凌空跃起,声线飞扬:“3578,COP。密码盘有数字有字母,这几个被人按过!”
……
巷尾,风起。
时夜眼神一转,语气十分认真:“你确定?”
其实他想问,她是怎么看见指纹的,视力再好也做不到这点。先前看她清理巷尾,清洁剂每一下喷射都十分精准,而她也没有戴高倍眼镜。
可眼下没时间纠缠这个问题。
就听樊小余说:“废话。”
吊灯经不住重量,落了下来。
樊小余跳到实验桌上,回身飞踢,将吊灯踢向一个生化人的脑袋。
生化人扎了一脸的玻璃渣,痉挛的倒向墙壁。
又有两个生化人冲上来,左右包抄。
樊小余不再多言,专心应战,单脚跳起踩住一个生化人的脑袋,另一脚将之前烫了她一手泡的烧瓶踢向目标。
钨金丝的鸣叫瞬间穿透空气,将烧瓶击碎。
液体飞溅,当头洒在两个生化人脑袋上,脸上的皮肤瞬间腐蚀,两人嗷嗷大叫。
这帮孙子虽然变异了,可是智商没降低,见樊小余这么能打,他们很难近身,两个被挡在后面尚未冲上来的生化人,立刻互看一眼,转换策略。
四只手默契配合,将几瓶五颜六色的药剂倒在一起,很快作出试管炸弹,有样学样的向樊小余扔去,一连两个。
樊小余刚踢飞一个,听到身后液体咕噜的动静,回头时两个试管已近在眼前。
她立刻下腰,躲过第一个,同时扬腿踢开第二个。
试管撞上金属柜半腰,迅速融化,顶上的文件哗啦啦落下,白纸纷飞。
樊小余已趁机闪到一边,落下时才觉得肩膀生疼,低头一看,试管里的液体有几滴粘到工作服,烧出一个洞,里面的皮肤也冒出红血泡。
樊小余瞬间暴怒:“找死!”
钨金丝功成身退。
樊小余抽出伸缩棍,一扭棍把,棍子伸长的同时外面的皮套立刻崩开,露出里面的三|棱|刺刀。
刀尖寒光凛凛。
三个生化人冲上来,樊小余翻身越过,回手刺中第一个的颈椎,抽刀,反手插|进第二个的下颌,最后捅进第三个的右眼珠。
三个生化人同时倒地,鲜血从三角形的伤口中迸发,发出此起彼伏的“嘶嘶”声。
……
另一边,巷尾。
大猫脸色都吓白了,他已经听到樊小余报的数字和字母,正紧张兮兮的看着男人。
就见男人眼皮缓缓垂下,薄唇眯成一道缝,眉宇间挤出两折,显然正在进行密码组的计算筛选。
可大猫的焦虑症已经病入膏肓,两秒钟不到就问:“怎么样,算出来了吗?”
男人却恍若未闻,眉峰舒展,仿佛进入另一个世界。
那是这间实验室死去的主人,Daniel的世界。
***
在那里,整个世界都是昏暗的,连阳光洒下来都是冷调,四周人们的活动枯燥乏味。
神情呆滞的小男孩蹲在角落里一言不发,其它小孩子脸上挂着笑,玩得很投入,只有他双目呆滞,盯着一角。
有人在叫他:“Daniel!”
Daniel抬头,那是领养院的老师,和一对神情冷漠的夫妇。
Daniel脸上依然没有光彩,又低下头。
时夜就站在Daniel背后:“你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玩?”
Daniel看了眼时夜:“他们不好玩。”
时夜又看向那对夫妇:“他们是来收养你的,你很快就有家了,不开心吗?”
“他们也不好玩。”
Daniel看向另一边,一个穿着小裙子的漂亮妹妹。
这一年,Daniel五岁。
……
演绎推理1:【5】
***
世界极速旋转,很快出现另一幅画面。
时夜走进画中。
这是一栋别墅,装修考究,家具精致,只是眼下凌乱不堪,像是有人入屋行窃。
浅色的地板上血渍斑斑,一路滴向屋里。
时夜跟着血渍走进客厅,被鲜血濡湿的地板上躺着两具尸体,身上插着刀,一男一女。
时夜感觉到背后有目光射来,很快回身,见到Daniel。
Daniel的目光越过时夜,又看向那两具尸体。
时夜走上前,看着Daniel抓着水枪对准前方。
这时,从楼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时夜和Daniel一起望向声源,客厅门口很快出现两个蒙面大汉。
他们见到Daniel也吓了一跳,其中一个冲向Daniel,将他拎起来。
Daniel木着脸,水枪发射。
强盗发出惨叫,扔下Daniel,双手捂住脸,倒在地上翻滚,很快整张脸都溃烂了,身体也不再挣扎。
另一个强盗震惊的冲上来,Daniel发出第二枪。
片刻后,时夜蹲坐在Daniel的身旁,和他一样抱膝靠墙,垂眸望着被Daniel牢牢握住的水枪:“你做的?”
Daniel 点头。
时夜目光一转,扫过两具溃烂的尸体,进而望向墙壁上的挂历,七月八日,日期上还画着一个小蛋糕的图案。
……
演绎推理2:【7】【8】
***
画面再度旋转,时夜来到一个大学校园。
但这幅画里色彩丰富,阳光和暖,草地葱绿,梧桐树枝叶繁茂,肆意舒展。
Daniel坐在树下,依然面无表情,却盯住一点。
时夜靠着树干,双手环胸,顺着Daniel的视线望过去。
迎面而来一个但凡直男都会喜欢的女人,长发,大胸,长腿,白色连衣裙,在阳光的透视下还能看到白色内裤的边缘。
时夜问:“你喜欢她?”
Daniel 不语。
时夜勾起唇角:“很美。”
Daniel的视线立刻射了过来。
一转眼,校园染成了黑白色。
时夜依然靠着梧桐树的树干,Daniel也依然坐在那片草坪上,双目空洞的望着灰色草坪上,被那条破烂白色连衣裙堪堪裹着的女尸。
女尸身下流淌出的血,鲜红,刺目。
她的胸牌上写着“助教CC”。
……
演绎推理3:【CC】
***
画面迅速拉到一个庆功宴上,场中那个男主角意气风发,与过往的人交杯换盏。
Daniel依然站在角落,一言不发。
时夜走过来,扬起下巴指向男主角:“他不是你的指导教授吗,你怎么不去敬酒。”
Daniel 语气不稳:“我的论文报告没过。”
一转眼,Daniel低头站在实验室里。
那个衣着光鲜的教授,正指着他的头破口大骂,地上散落着的一叠纸。
时夜走上前,教授也刚好骂完,扭头出门。
时夜蹲下身,微微抬眼,对上Daniel充血的双目。
那里面,是愤怒,是狠毒。
Daniel说:“是他杀了CC。”
时夜不语,扫过地上的那叠纸,编号“OP3”,题目《幻觉复活》。
……
演绎推理4:【OP3】
***
童年,初恋,意外,死亡。
从无望,到绝望。
羞辱、愤怒、偏激、以牙还牙。
从第一次见血,到嗜血。
时夜走进实验室,穿过过道,来到自毁装置前。
身着实验服的Daniel背对着他,低头在密码盘上按了一串组合。
Daniel回身时,目光略过时夜,时夜落后他半步,和他一起走出实验室。
时夜说:“你的智商280,性格又太过冷静理智,你知道你改变不了命运,也无法自欺欺人,所以你要创造一个真实的幻觉世界。”
Daniel 脚下一顿,继续走。
时夜轻笑:“你刚才输入的密码应该是578CCOP3。”
Daniel停下来,瞪着时夜。
时夜恍然,挑眉:“哦,不对,应该是OP35 CC 78。”
……
演绎推理5:【密码OP35 CC 78】
***
时夜睁开眼,目光如炬。
“OP35 CC 78。”
时夜脑海中迅速闪现所有关于Daniel的前史背景。
虽然论文编号OP3的理论被否定,但Daniel认为可行,所以才有了这件实验室。
那么在他制造的幻觉世界中,五岁的Daniel不会被收养,不会和CC分别多年,会恋爱、结婚、生子,生下小Daniel,每逢七月八日,一家人会聚在一起为他过生日。
按照这个逻辑,密码排列组合应是OP35 CC 78。
可惜,幻觉复活到底是场笑话,是自欺欺人。
Daniel制造的幻觉世界没有受人类控制,在那里是更恐怖的想象。药剂制成没多久,他就陷入自己脑洞难以自拔,直到死亡。
而其余的开发人员也没有能力控制这一切,病毒很快扩散。
直到现在。
***
大猫叫道:“你确定?”
不管确不确定,先试了再说。
樊小余果断冲向自毁装置,迅速输入。
【OP35 CC 78】
最后几个生化人扑上来。
自毁装置也启动成功,开始倒计时。
可一个生化人却撞上装置,不知碰到什么,倒计时迅速加倍。
樊小余一惊,不敢再恋战,跳上实验桌,飞跃出门时回手一带,将生化人堵在里面。
樊小余很快奔出第二道门:“大猫,你怎么得救的?”
对倒数计时加快毫不知情的大猫,正兴奋于自己终于得到关注:“你都想不到,Bill今天居然早到了!”
妈的!耍我?
樊小余急速穿过走廊:“你再接这种单,我就切了你的鸟!”
大猫倒抽一口气,下半身瞬间软了。
……
倒数计时三秒、两秒、一秒。
时间只过半分钟,樊小余跑出最开始的房间,回身用力合上最后一道金属门,向角落卧倒。
门内发出轰隆巨响,抗爆的金属门弹飞,撞到巷子的墙壁,“咣当”落地,成了一堆废铁。
樊小余一边咳嗽一边扶着墙壁站起身,从头到脚都是灰,都是血,满脸污泥。
尘烟滚滚,四周浑白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樊小余跑向吊着那个男人的方向,生怕再不放他下来,头就要炸飞了。
可跑了几步,樊小余定住了。
原本吊起男人的地方,只剩下一个坠在绳索下随着威风摇摆的成人项圈。
他是怎么脱困的?
樊小余眉头拧起,放眼一望,缓缓落下的灰尘仿佛给巷尾蒙上了一层白纱,将所有痕迹覆盖,难以分辨。
平板电脑的屏幕也黑了,大猫紧张焦灼的声音从被男人落下的通信器里发出。
樊小余捡起通信器:“大猫,他人呢?”
大猫原本很惊喜樊小余逃出来了,可听她张嘴就问别的男人,立刻不乐意了。
“我哪知道,我对裸男没兴趣!”
其实大猫也觉得这事诡异,那边自毁装置一启动,他这里就黑屏了,试了几次连不上,只好转到通信器频道。
从那以后,那个男人的声音就再没出现过。
樊小余也不再深究,转而说:“Bill早到的事,我回去再跟你算账!”
大猫惊呼:“这事也要算在我头上!”
可他反抗无效,樊小余已切断通信器。
手垂下时蹭过留下的那管驱散小动物的化学药剂,樊小余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男人嘴贱的模样。
清洁剂1:7。
出活前要大猫做足调查。
……
呵,她记下了。
故事一 无人生还 1
一晃半年, 时至冬日, 从凌晨起天上就飘着细润的雪花, 不紧不慢的降落在这座阳光城里。
南城郊区人烟稀少, 旷野无垠, 只有几个大型冰库, 除了杀人越货来这弃尸荒野的, 平时很少有人来。
哦,还有樊小余。
这半年,樊小余几乎每个月都要跑两次。
此刻她正驾着小货车疾驰在高速公路上。刚采用最新防弹防辐射材质改装过的小货车看上去高级不少, 连车轱辘都换成了最新款的防爆系列,拽的要上天了。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两旁是千篇一律的荒土、尘沙、远山, 这里经常有司机因疲劳驾驶而出事。
樊小余找了个乐子, 让大猫拿死皮赖脸从刑事局的朋友那儿调出的犯罪档案,当故事给她念。
已经被焦虑症爱上的大猫正在醒困, 念档案有点不走心, 身上的绿光正不稳定的扑腾。
“生物所研究证实, 该八爪虫是人工养殖, 提取多种动物的DNA组合而成。多名死者丧生其爪下, 死者脑垂体失踪, 疑似被八爪虫窃取。”
樊小余问:“偷那玩意干什么?”
大猫复述档案上的解释:“脑垂体只要保存完整,在一定时间内可以通过科技手段提取里面的激素。”
也就是说,养八爪虫的人是为了偷激素?
但樊小余尚来不及深究, 冰库就到了。
大猫那头也赶紧调出冰库内部图, 为樊小余指路。
自从半年前实验室事件,樊小余深刻意识到自己缺了一个人肉探测器,大猫虽不济却也能凑合用,毕竟找一个能听声辩位的帮手远比让大猫破处更难。
其实樊小余也曾想过找刑事局外聘的犯罪演绎推理专家时夜,此人据说是一年多前从天而降,身份背景不详,但再棘手的案子只要他去过一次现场就能破。
可惜他神出鬼没,不仅大猫跟不着人,连刑事局的人都没见过本尊。
而且据说此人收费很贵,这一点令樊小余彻底打消念头。
樊小余跳下车,戴上防护面具,双脚绑好防护套,又检查了一遍早已升过级的装备,拎着化妆箱来到冰库厂的大门外。
地上有车轮碾过的痕迹。
拐弯时,车尾还扫到铁门,留下很深的凹痕。
车停下的位置布满脚印,应该是有很多人从车上跳下来,且按照脚印的深浅,这些人一定全副武装,个个孔武有力。
脚印一路通向彼端敞开的冰库大门,间距很大,是在奔跑中留下的,但只进不出。
樊小余一路小跑进冰库,脚下顿住,惊了。
虽见过几百具死尸,但此时乍一见到这样的灾后现场,仍做不到淡定。
死尸,全是死尸,是那些全副武装的黑衣人。
只是碎成一块块的,是在一秒钟内迅速炸飞的结果,大多面目模糊难以分辨,碎肉和四肢残骸洒了一地。
惊人的血量飞溅在整间大冰库的各个角落,即使有价值十万的清洁液再加上十个樊小余也清理不完。
樊小余良久沉默,大猫按耐不住了:“怎么了?你又被伏击了!”
什么叫又?!
“闭嘴。”樊小余说,环顾四周。
樊小余在找人。
她一路踏血而行,向损毁最厉害的中心走去。
那里就是爆炸源,高防度的冰库墙壁已经破烂不堪,深沉的黑色渲染了一大片,唯有中间一小块,还保留着墙壁原有的白色。
在那一小片白色中间,靠坐着一个气色死寂断了左臂的男人,,伤口还在淌血,附近有烧伤的痕迹。
男人灰败的双目在望见樊小余的瞬间,曙光乍现。
在男人开口之前,樊小余已经冲到面前,迅速从化妆箱中掏出冰袋,打开冰袋口,同时说:“你要先止血。”
通信器里大猫咋呼着:“是小楼吗,他没事吧?”
这破玩意还是漏音。
被称作小楼的男人听到,嘴角勉强扯出笑意。
樊小余说:“手断了。你先联络Bill准备手术,我们这就过去。”
樊小余迅速拿出止血药和绷带,给秦小楼包扎伤口。
血止住了大半,但小部分仍是从绷带中渗出。
樊小余问:“撑得住吗,车程半小时。”
秦小楼虚弱点头。
樊小余又左右看了一眼:“你的手呢?”
秦小楼声音低迷:“炸飞了。”
樊小余不再废话,迅速帮秦小楼蒙上脸,又在他脚上套上防护套,以防留下脚印,最后让开一条路。
“你上车等我,我给你找手。”
相识多年,两人自有一种默契,尤其是在这种危机时刻,分秒必争,此前事发经过倒不急于这一时言明。
秦小楼套上防护套,步履蹒跚的走出冰库。
这时,樊小余身后传来细微的动静。
她回身时,正听到头顶上发出的“嗡嗡”声。
南城的苍蝇一向又肥又大。
樊小余下意识的挥挥手,想将它赶走,可是抬眼的瞬间却瞄见苍蝇头顶上漆黑而空洞的摄像头。
艹,阴魂不散!
樊小余飞刀一出,苍蝇碎成两片,落在血泊中。
樊小余捡起掉出来的摄像头装好,同时对大猫说:“又是那孙子。”
大猫叽喳乱叫一阵,却没有提出实质性的对抗手段,直到现在他们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这半年来,樊小余身后多了一个可怖的跟踪狂,但凡出活就会在现场撞见各种偷拍神器。
有时候是机器狗,被她把狗头扭断了。
有时候是航拍飞机,被她用钨金丝射中坠毁了。
到现在连指甲盖大小的苍蝇都用上了!
最可气的是,被樊小余截获的照片和视频里,出现的统统是她的三围特写。
妈的,当她偶像崇拜还是生殖追求,被她找到这孙子一定亲手拗断他的鸟脖子!
但樊小余没工夫生气,接下来的事需要她即刻作出判断。
不仅心要细,速度还要快。
樊小余来前还打算先分辨出哪些痕迹属于秦小楼,将其清理,以确保这些黑衣人背后的组织不会因此追踪到他。
可如今放眼一望,秦小楼自断一臂而引起的大爆炸,不仅将这些人统统炸死,手臂中喷射出的血液和他们混到一起,连手臂都不知道埋在哪具尸体底下。
血液已经融合,肉块一时半会儿也挑拣不完。
时间紧迫,只能烧。
可是又不能盲目的烧,需要计算着火点,需要大量助燃剂,否则会留下很多没有烧尽的痕迹。
而且在烧之前,她要先找到秦小楼的断手。
主意一定,立刻开干。
樊小余说:“冰库必须烧掉,我需要大量助燃物。”
大猫立刻给出提示:“后面地窖是个红酒库。”
樊小余迅速奔向地窖,从大腿绑带里捡起一只化学药剂,淋在门锁上。
门锁融化,发出臭味儿,还有“嘶嘶”的火花迸射。
这是山寨版的腐蚀剂,实验室事件后以后樊小余就爱上了暴力美学和化学药剂的完美配合,立刻让秦小楼的药剂师女友杜风按照她的描述制作了一批。
虽然味道怪点,动静大点,却是开门撬锁的神器。
樊小余走进酒窖,随意捡起一瓶看了看酒精浓度:“五十年,Faidu。”
大猫倒吸一口凉气,尖叫:“不要烧!这可是绝版啊!”
樊小余随意一看,几乎都是绝版,看来这里是城中富商的私藏酒窖。
真是可惜了。
樊小余将几瓶小酒样塞到腰间的防护包中,随即切断通信器,阻隔大猫的叽叽喳喳,开始行动。
等樊小余返回冰库,她手里正举着皮管子。
空荡荡的冰库里,鲜红的液体从管子里喷出来,名贵的绝版酒冲刷着四周边缘没有沾到血液和肉块的地方。
血液的腥臭,红酒的醇香。
这种混合而复杂的味道,樊小余一辈子都不会忘。
而此时此地,那个猫在角落里的那个男人,也不会忘。
那个男人,就是时夜。
……
爆炸时,时夜已第一时间扑倒角落里,却仍是被爆炸的残骸打中头部,昏迷多时。
直到那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出现,他听到她说“我要善后”,整个人瞬间醒来,头皮就像是被人拔起来似的阵阵发麻。
终于又见面了。时夜想。
虽然她蒙着脸,装备也升级了,可听那嚣张的声音,看那被紧身工作服包裹的身材,她就是突然长了小鸟出来,时夜也不会认错。
他眯着眼,试图挪动四肢时,就见那个女人飞刀劈死了一只苍蝇,去了后面。
等她再回来时,就开始在冰窟四周边缘喷射那些让所有男人都为之心疼的绝版酒。
而且樊小余每次下手都极其精准,这样浇法,足以确保火势会从四周向中间包围,再配合一些助燃剂……
时夜心里一咯噔,意识到她要做什么。
时夜动了动四肢,本想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走出去,双手不由自主的整理起有些凌乱的衬衫领口,白色上蹭到血渍,他嫌弃的皱了皱眉。
走出去的瞬间,时夜改了主意。
他刻意找了块相对干净的地方,趴了上去,同时发出虚弱的呻|吟声。
就见背对着他举着皮管子耀武扬威的樊小余,手上动作一顿,狐疑的回头望来。
……
这一刻,樊小余是诧异的,震惊的。
她依然举着皮管子,迈开一双长腿,走到这个不该在此出现,正扑倒在地仰着可怜兮兮小脸的男孩。
是的,是个男孩。
还是个身着小西装有点小大人有点装逼的小男孩。
男孩约莫七、八岁的样子,两颊有点婴儿肥,下巴尖尖的,红唇薄薄的,眼睛不大不小,眼尾狭长还上吊着,有望发展成桃花眼。
这是个好看的男孩子,长大后必然会祸害很多姑娘。
即便现在这个年龄,也会让大姑娘们突然涌出要捏一把充实手感的冲动。
可樊小余的第一反应却是,一手拎着皮管,一手拿出后腰的伸缩棍,对准男孩的脸。
“你是谁?”
一个小孩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樊小余心中升起怀疑。
但她没时间细究,很快做出决定。
先把这孩子带走,总不能放在这里烧死。
接下来不管他是这个冰库和酒窖主人的孩子,还是因为别的原因来到这里的,她都有办法把实情逼出来。
时夜在心中暗骂,脸上却不敢露出丝毫不满
他伸出白嫩而颤抖的小手,声音软软糯糯:“姐姐,救我……”
然后,他就一头栽在地上。
时夜被迫吸进地上扬起的灰尘,差点呛出来。
但他更在意的却是,这块地面也不够干净……
又静了片刻,身前没有动静。
时夜感到奇怪,略微抬头瞄了一眼,却看到樊小余已经走开几步,扔掉了皮管子,开始动手在尸体堆中间翻找什么东西,防护手套上血肉模糊。
他的娃娃脸立刻沉了下来。
樊小余回过头,随手将一只断腿扔到一边,同时居高临下的扫来一眼:“不装了?”
时夜一噎,摇头。
“那好。”
樊小余走回来,从化妆箱里掏出几张塑料布,一张铺在地上,拎起时夜的西装后领子,拎小鸡子似的将他扔了上去。
头一次被一个女人这样拎来拎去,那张娃娃脸更加难看了。
樊小余却无动于衷,指着几张塑料布说:“衣服脱光,我带你出去。”
时夜张了张嘴,顿觉节操碎了一地,一动不动的瞪着她。
“不想脱?”樊小余挑眉问。
隔了一秒,又说:“你要跟我走,就得听我的。否则就自己走,或者留在这里,你选一个。”
樊小余撂下话就不再理会他,专心将翻找过的尸体和断肢搬到一堆,继续寻找秦小楼的断手。
雷同的场景,类似的对白,半年前才发生过。
那是时夜一辈子的噩梦。
今天竟然旧梦重温……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时夜忍了忍,最终还是矜持的扭过身子,背对着樊小余。
他先是小心翼翼的抚平袖口的褶子,进而慢条斯理脱去西装外套,叠好放在一旁。
紧接着是衬衫,还有裤子。
在看到衬衫领子上被樊小余留下的血指印时,时夜的脑中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虽是童装,可也是大师亲手设计的,而且还具备防弹、防辐、防腐功效,是迄今为止最牛逼的战衣。
就这么脏了……
而且他又要被看光一次了……
从时夜的耳根到脖子,一路涨得通红。
虽然他已经返老还童,大鸟蜕变成小丁丁,胸和小腹也变得又白又软,可这并不能代表,他愿意被这个女人用肉眼凌迟第二次!
不知是否返老还童带来的连锁生理反应,这一刻,时夜竟然觉得无比委屈,还有点想哭的冲动。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刚刚脱掉西装裤,露出里面灰色的小内裤,低着头,下意识的吸了一下鼻子。
“脱完就出去。”头顶上突然冒出樊小余不客气的声音。
时夜回头,见她将一直断手收进冰袋,放进化妆箱,转而又拎起那件粘了血的衬衫擦了擦手。
故事一 无人生还 2
时夜眼前一黑, 差点背过去。
自一年多前, 刑事局的头搞到他的联络方式, 请他做刑事罪案调查的高级顾问, 时夜两个字就像是在阳光城头顶上敲下一记旱天雷。
政局要员, 城中富豪, 明星名人, 有的明着邀,有的暗着请,他很快就成了这些人物结交名单的头一号。这些人表面光鲜, 暗藏污垢,谁没点鸡鸣狗盗见不得光的事,谁不想知道点敌人或情人背地里搞过几手?
时夜连续破了几个悬案, 立刻被吹的神乎其技, 最近的版本已经发展成只要他看一眼,就能预测过去未来。
谁能想到, 被誉为能看破所有谎言的时夜, 这会儿竟憋屈的被一个女人呼来喝去?
时夜再抬眼时, 微微撅起的唇已经闭拢, 倔强的抿成一道缝, 这样的武装在瞥见被樊小余扔在一旁的白衬衫时, 又有了极其细微的波动。
那样的剪裁,那样的设计,很难再有第二件了。
樊小余却没闲心关心这个男孩, 她一边擦手, 一边环顾四周,准备开始清理现场。
但首先要先让这个碍事的小家伙让让位。
可当樊小余的目光不经意的瞄见时夜尾骨上的纹身时,所有清理工作就都被抛诸脑后了。
时夜蹲下身刚抱起没有被血渍染指过的西装,后背上倏地压下一股重力,质感黏黏答答的,是樊小余沾过各种污血的防护手套。
时夜倒吸一口气,就听樊小余问:“纹身怎么来的?”
菱形的条形码,和她的形状、排列方式都不一样,但她的直觉告诉她,它们来自同一个地方。
樊小余抚过纹身,为了看的更清楚,还将碍事的内裤边往下扒拉。
而被迫低头哈腰,以屈辱的姿态趴跪在地的时夜,已经快要脑充血了,却还要憋着气说:“姐姐,你轻点。”
这真的真的是黑历史啊。
虽然这个假造的纹身原本就准备让樊小余看见,可时夜从没想过是以这种姿势!
等他做完要做的事,找到要找的人,一定要和这个女人清算旧账,还得做两份永远消除记忆的药剂。
他的人生决不允许有污点……
……
樊小余松了手,站起身时双手叉腰,居高临下的俯视时夜,心里有了一番计较。
这男孩不是酒窖主人的孩子,是的话也不会被一个人扔在这里。
而且四周都脏兮兮的,只有他一尘不染,趴在地上装洋蒜也不走心,鬼心眼太多但演技太烂,好歹也要在血泊里滚两圈才像话。尤其看他小心宝贝那身衣服的样子,真像是个洁癖龟毛的小少爷。
至于那条形码……
相隔多年,没想到那个研究还在继续。
樊小余的目光对上时夜的脑瓜顶。
这男孩默默眨着眼,睫毛忽闪,不知道想什么,但既然是那里出来的,就得先放在身边,还得防着。
樊小余的语气放轻了几分:“外面有辆货车,车厢里有个受伤的哥哥,你帮我照顾他,我完事就出来,然后再带你回家,好么?”
原来这个女人会好好说话啊?
时夜“唔”了一声,抱着西装转身要走。
没两步,就被樊小余揪了回来,将西装抽走:“沾上痕迹了,得扔这。”
樊小余又拿出一对防护套,张开套口,半蹲下身:“抬脚。”
时夜静了一秒,抬起一只,伸进去,然后是第二只,心里咯噔咯噔的,有点不适应。
樊小余露出笑容,将化妆箱盖好推到时夜跟前,竟然显得很亲切:“出了门就脱,别把痕迹带上车。哦,还有,这个先帮我拿上去。”
时夜心里又是一惊,不由自主的就点头,不由自主的就接过樊小余递过来的化妆箱,有点恍惚的迎向风口。
雪花蒙在脸上,他忍了忍,到底是没忍住,清脆的打了个喷嚏。
***
天色低沉,一时半刻晴不了,雪花比之前绵密许多,徐徐飘进小货车里。
秦小楼虚弱的陷在椅座里,车门大敞,整个车厢都暖腾腾的,但车子却熄了火。
这时,几步外传来细微动静,是塑料防护套踩在地上的“刷刷”声。
秦小楼看过去,是一个只穿内裤,冻得嘴唇发紫的男孩,手里还拎着硕大的化妆箱。
秦小楼很是诧异,他想不到那个冰库里还有活口,也不知道这个男孩是什么时候藏在冰库里的。
他连续守了几天的大门,连个鬼影都没见到。
男孩立在车边,仰着头,声音稚嫩:“哥哥,里面的姐姐说让我上车,来照顾你。”
见男孩的上下牙齿嘚嘚的碰撞,秦小楼暂时把疑心放在一边,伸出没有受伤的手臂,将男孩和化妆箱一起拉上车,又从旁边捡起一张毛毯扔给男孩。
“你叫什么名字?”
既然樊小余都让这个男孩上车,应该是经过初步盘问的。
男孩说:“时夜”
秦小楼又问:“你从哪儿来?一个人?”
回答秦小楼的是一个结实的喷嚏。
时夜揉了揉鼻子,觉得自己一定是冻坏了。
秦小楼看着时夜低头发抖,鼻头和眼睛都通红的模样,一时间悲从心中来。
虽然秦小楼因为这个温吞善良的性子没少吃亏,可乍一见到时夜的模样,又瞬间没了防人之心,敞开身上的毛毯,就要将这孩子收拢进来。
时夜身体一僵,下意识想躲,转念又想,他现在是个落单的熊孩子,无论是被女人扒光衣服,还是被男人搂搂抱抱,他都得表现得很逆来顺受才行。
反倒是秦小楼,刚向时夜打开怀抱,又突然收了回去,不好意思的笑了:“我倒是忘了,你不能离我太近。”
时夜困惑的歪着头,一脸懵懂无知,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时夜在这个冰库里已经藏了好几天了,对秦小楼多少有些了解。
这个秦小楼做什么都是慢吞吞的,工作就是看守冰库,平时除了看书听轻音乐没什么消遣。
直到那天,时夜亲眼见到秦小楼不甚割破了手,血滴到书上,瞬间烧起来,时夜便对秦小楼的体质有了判断。
今天那批黑衣人显然是有备而来,目标明确,抓着秦小楼就要带走。
秦小楼反抗,却被毒打。
只是打他的人也没讨到好,秦小楼情绪激动,体温过高,抓他的人好几个被烫伤。
直到秦小楼情急之下抢过一个人的军刀,砍掉手臂。
血液迸射,引起大爆炸。
若非时夜躲在角落里,身上还穿着高防护的定制西装,这会儿恐怕也成了碎尸。
时夜低头看了眼脚下的地毯,秦小楼的血滴上去,被烧出几个洞,至今还心有余悸。
***
一时半刻,男人和男孩都没说话,各有心事。
直到樊小余迅速从冰库中跑出来,就听一声巨响,冰库爆炸了。
两人一起望过去。
大火熊熊燃烧,嚣张的吞噬着雪片。
背对着小货车的樊小余,双手环胸的仰望着那火焰,好似出了神,也不知在想什么。
几人都没注意到,这时从车厢侧面闪过的一道影子。
秦小楼也没注意,时夜倒是听着点动静。
但他刚看过去,根本来不及防备,脚边的化妆箱就像是长了脚,迅速跌出车厢。
时夜立刻叫道:“姐姐!”
樊小余一下子惊醒,迅速跑向小货车,却只看到一个男人骑着摩托车疾驰而去的背影,化妆箱就揣在他怀里。
那里面还有秦小楼的断手。
妈的!
樊小余咒骂一声,冲进驾驶座,将碍事的时夜挤到旁边,发动引擎,瞬间踩实油门。
小货车拔地而去,拐出大门时,时夜差点被甩出去。
樊小余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将他拽在腿上,也不知按了哪里,车门就自动弹上,“碰”的一声正撞到时夜的鼻子。
时夜闷哼一声,双手捂着鼻子,眼泪喷出。
但车内另外两人显然没功夫管他。
樊小余冷冷的瞪着前方目标,车速已经飙到三百,同时还不忘对旁边的秦小楼说:“小楼,你先稳住。我一定能追上这孙子!”
夹在樊小余和方向盘之间的时夜,扭头一看才发现,秦小楼整个人都通红通红的,稍微靠近他都觉得异常灼热。
“姐姐,哥哥要着了!”时夜抓起手边的水杯,就向秦小楼泼去。
可那点水根本不够浇的,秦小楼身上已经开始冒烟了,连话都说不出来,但他却不停的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平静。
距离摩托车还有几十米,可是秦小楼已经坚持不到了。
樊小余一拳打中车顶,立刻从上面弹开一个暗格,掉出几个针管,落在时夜怀里。
是近期黑市流行的冷冻剂。
樊小余说:“扎他!”
时夜立刻扎过去。
针头刺中秦小楼的肩膀,冒起白烟。
没过几秒,戳着针头的皮肤就渐渐恢复正常颜色,而且迅速向四周扩散。
秦小楼的呼吸也逐渐平稳下来,喘着大气对时夜说:“谢……谢……”
樊小余立刻打断:“抓稳我!”
时夜一惊,瞬间做出最明智的决定,扭头回身,一头扎进樊小余的怀里,双手逮哪揪哪。
就听“duang”的一声,车身颠簸,车头撞上重物。
原本还在前面疾驰的男人,已经连车带人飞了,化妆箱掉在公路上,擦着地面转了几个圈。
樊小余一脚踩下刹车,不等停稳,就扯开胸前的障碍物,跳下车冲着那个瘸着腿还往前跑的孙子就去了。
秦小楼经过一连串的折腾,早就晕过去了。
时夜也是一阵头晕脑胀,眼前还阵阵发黑,捂着额头陷在驾驶座里,半天回不过神。
小孩子的身体到底太脆弱,不经碰,不经冻。
他微微伸头,就见樊小余正揪住那个男的一阵暴打,捡起化妆箱后觉得不解气,又冲上去踢的他满地乱滚。
“啊啾”一声,时夜又打了个喷嚏。
鼻涕喷出来,落在手心里,鲜红鲜红的。
他,流鼻血了……
故事一 无人生还 3
时夜抬手一抹, 一手的鼻涕和血, 抹的满脸都是。
他这辈子就没这么狼狈过。
哦, 上次除外。
时夜正懊恼, 脚下却突然发出“唧唧”声。
那张娃娃脸瞬间严肃起来, 投去警告的一瞥, 对上趴在地上的八爪虫。
这只八爪虫最初不知被什么人养大的, 因为脑垂体案件露过几面,后来被时夜碰到,随手研究了下, 配了几支药剂喂过,自此就洗心革面,跟着他混。
在冰库里待了几天, 时夜身上的药剂基本都喂光了, 刚才和樊小余对峙时,这吃货竟然溜去吃尸体。
后来跟着时夜上车, 时夜见它连嘴都没擦干净, 有点嫌弃, 不许它露面。
八爪虫接收到时夜的目光, 又缩了回去。
时夜一边清理自己一边望着窗外, 樊小余已经把那个人打昏了, 不知道怎么想的又去拆那个人的摩托车,最后扛了一堆零件回来,还把那个人五花大绑放进后车厢。
等樊小余重新打开驾驶座的车门, 对上时夜的目光。
“你的鼻子怎么了?”
樊小余随手从旁边抽出一块白布粗鲁的盖向时夜。
时夜连忙伸手接过:“我自己来!”
樊小余关门上车, 迈开长腿跨坐到时夜身后,发动引擎。
八爪鱼立刻识趣的躲到角落,一声不吭。
时夜却因此一僵。
刚才为了追那个男的,一切都太过匆忙,时夜这会儿才隐约想起来,好像刚才他就是以这种屈辱的姿势被这个女人夹着。
好像小货车的车头撞过去时,他还回身抱住她……
画面迅速闪回,时夜就像是忘记上机油的机器人,僵硬的回头,瞪着樊小余脖子以下,刚才他埋脸的位置。
樊小余注意到时夜的不对劲儿,顺着他呆滞的眼神低头一看,骂了一声:“靠!”
脖子以下,胸口以上,沾了一大片血,还黏黏答答的。
樊小余粗鲁的抢过时夜手里的布,挑了块儿干净的地方,一手擦拭一手扶着方向盘。
时夜登时脸红,被樊小余两条大腿夹着,下意识的把控住方向盘。
樊小余拨空瞅了他一眼,见开的还不错,于是放下一只脚踩住油门,小货车“嗖”的一下冲了出去。
***
秦小楼一路昏厥,随着小货车的节奏摇摇摆摆。
而自从时夜接过方向盘,樊小余就放手不再管,但偶尔还得一脚踩煞车和油门,注意力大多集中在平板电脑里的刑事局犯罪档案。
良久,樊小余读完脑垂体被窃一案,才想起问话。
“喂,小子,你叫什么?”
时夜抿抿嘴,知道终于要来了。
“时夜。”
樊小余静了一秒,皱着眉从平板电脑后面抬起头:“哪个shi哪个ye?”
“时间的时,夜晚的夜。”时夜边说边揉鼻子。
樊小余又默了片刻。
那个刑事局的高级顾问,天才演绎推理专家也叫这个名字。
怎么,这两个字已经烂大街到这个程度了?
樊小余歪着头,看着时夜的后脑勺,发现他有两个旋。
她伸出一根手指,戳着一个旋
“刚才冰库里发生的事你都看见了?”
时夜忍着将那个女人的手扒开的冲动,目不斜视的说:“嗯,看见了。”
果然看见了。
樊小余没再继续追问过程,心里早就有数。
秦小楼的血液遇空气就会自燃,会爆炸,还会受到情绪影响,若是作为生化武器,他将是最完美的人体炸弹。前些年,一支冷冻剂还可让他支持几天,这一年来却变本加厉,一天就要消耗好几支。
连秦小楼自己都说,他大限将至。
想到秦小楼的体质,樊小余沉默了,心情已跌至谷底。
***
小货车飞速行驶,两边的景色渐渐地不再是单调的荒土,还有零零落落的人家出现。
这几年,几个大型开发商开始在南城收地,打着振兴南城房产的旗号,建的却是工业区和实验基地。这附近的住户不堪其扰,有很多搬走了,没能力搬走的只能拿微薄的封口费。
但由于连续几年饮用排污水,身体已经出现多种变异,引发几起稀奇古怪的案件,刑事局一直为此头疼。
时夜专注的盯着路面,直到身后的樊小余将平板电脑扔在一边。
听她声音很轻的问:“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从哪儿出来,彼此心知肚明。
时夜说:“是一个哥哥带我出来的。”
樊小余又问:“他人呢?”
时夜说:“他把我藏在冰库里,就说要去引开追我们的人。可是好几天也没回来。”
八成尸骨无存了。樊小余想。
幸而刚才炸毁冰库之前,她用了从角落里找到的漂白水洗刷了现场的DNA,否则那些黑衣人的同党赶到,必然会追查到时夜和秦小楼。
“那些追你们的人,你还记得样子吗?”樊小余问。
时夜想了下说:“好像和今天来的那些人一样。”
一样……
樊小余拧起眉头,迅速将这些年发生的事联系到一起。
当年一起逃出来的人,有的反噬而死,有的神秘失踪,有的不知道猫在哪个角落假装失忆。尤其这几年,变故越来越多。
照今天来看,那些神秘失踪的人很有可能是被他们不知道的组织捉走了。
如果真有这样一个组织存在,那么过去发生的事,这个孩子的突然出现,秦小楼被伏,就都可以得到解释。
樊小余正想得入神,角落的八爪虫睡得香甜。
静谧的车厢里突然响起一声,“啊啾”,惊扰了这一人一虫。
八爪虫动了一下,继续睡。
樊小余却突然问:“你这么怕冷,这几天在冰库里怎么过的?”
就听时夜语带埋怨的说:“那个哥哥说,只要我穿着那身衣服,就不会冷。他说可以恒温……”
“哦。”
樊小余应了一声,不就一身衣服么?
“回头我赔你一套。”
“真的?”时夜故做惊喜。
“真的,在哪儿做的,多少钱,你说,我买单。”
时夜眼神一闪,奶声奶气的说:“好像是一个叫Lee Wen的姐姐做的,多少钱我也不知道……”
樊小余顿时默了。
Lee Wen?那个蝉联设计大奖的名设计师?
他妈的哪路的哥哥给一个熊孩子订制十几万的衣服?
半响沉默,樊小余说:“这样,你要是怕冷,我找人给你做一身棉袄,从头包到脚,再加一顶棉帽棉鞋,这样才好过冬。”
这回轮到时夜不说话了。
樊小余盯着他后脑的旋:“怎么?”
时夜合着浓重的鼻音:“姐姐,你是不愿给我买吗?”
樊小余一噎。
一秒的停顿,时夜撑起笑容:“没事的姐姐,我穿什么都行。其实我也听那个哥哥说过的,Lee Wen姐姐的设计很贵很贵,一般人买不……”
话说到一半,时夜又改口:“对不起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他妈的就是那个意思!
樊小余脸色极其难看,“呵呵”两声,因这熊孩子的狮子大张口和斤斤计较,脑海中突然蹦出另一张讨人厌的嘴脸。
***
目的地转瞬即到。
小货车在一栋破破烂烂的房子前停下,秦小楼走在前面,樊小余沉着脸走在后头。
时夜裹着毯子跳下车,边走边东张西望,屁颠屁颠跟着他的八爪虫也对新环境感到好奇,发出“唧唧”声。
樊小余脚下一顿,目光一冷,回头的瞬间甩出飞刀,“duang”的插进八爪虫身前的地面。
八爪虫登时吓傻了。
直到樊小余气势汹汹的走上前,它才蹿到时夜身后。
时夜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的仰望樊小余,此时才明显感到,除了大鸟变小丁丁,好像连他的胆子也一起缩水了。
樊小余的注意力却不在时夜身上。
她若没看错,那玩意应该就是脑垂体被窃一案中的八爪虫?
而且这虫子认识时夜。
樊小余眯了眯眼,抬手的瞬间,金属丝一闪,深深插进地面的飞刀,就像是长了眼睛,飞速回到她手心里。
刀光幽幽,八爪虫吓得直哆嗦,为了寻求更稳固的保护,立刻顺着时夜的腿爬了上去,钻进他怀里。
樊小余目光不善:“你养的?”
时夜连忙摇头:“我捡的!”
樊小余显然不信:“它为什么跟着你?”
时夜说:“我……我喂过它……”
“哦,它吃什么?”
不会是喂它脑垂体吧?
“就是结合它的体质配的激素……”
樊小余一怔,瞬间做了脑补。
这孩子懂得这么多?
两人正在对峙,身后却突兀传来大猫的声音。
“小余,你们总算到了!”
樊小余回身,大猫不知何时从屋里出来,正扶着面色惨白的秦小楼。
八爪虫的事只能暂放一边。
樊小余用眼尾扫了时夜一眼:“跟上,看好你的宠物。”
***
一行人走进破房子,里面的家具摆设和外面一样陈旧,面积却很大,穿过客厅、饭厅和厨房,就是储藏室。
樊小余按了几个开关,木板自动分开,露出一道金属门,门后是足以容纳十个人的封闭电梯。
时夜抱着八爪虫跟了进去,不用抬头也知道,那个叫大猫的正在看他。
大猫又看了一眼那个长着一张娃娃脸白白嫩嫩的小男孩,试探的问:“这孩子是……”
樊小余淡淡道:“捡的。”
这时就听“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眼前豁然开朗,约有四十几平米的空间,摆放着各种精密仪器,中间架着一张手术台,所有台桌上都铺着防燃布,布上摆放着耐高温的特质手术工具。
手术灯下,竟然是一张尺寸夸张的冰块床,而旁边所有台桌上都铺着防燃布,摆放着耐高温的特质手术工具。
冰块床边立着一个身着白色手术服,带着白色口罩的男人。
男人四周没有任何助手,只有静止不动的几只机械手,底座四平八稳的立在地上,为了方便移动还装着几个轱辘。
男人说:“先把他放上去。”
时夜默默站在几人身后,借由遮挡直直盯住那个男人,迅速运转大脑,试图找出蛛丝马迹。
那双眼睛,他一定见过。
故事一 无人生还 4
眼前豁然开朗, 约有四十几平米的空间, 摆放着各种精密仪器。
手术灯下, 竟然是一张尺寸夸张的冰块床, 而旁边所有台桌上都铺着防燃布, 摆放着耐高温的特质手术工具。
冰块床边立着一个身着白色手术服, 带着白色口罩的男人。
男人四周没有任何助手, 只有静止不动的几只机械手,底座四平八稳的立在地上,为了方便移动还装着几个轱辘。
男人说:“先把他放上去。”
时夜默默站在几人身后, 借由遮挡直直盯住那个男人,迅速运转大脑,试图找出蛛丝马迹。
那双眼睛, 他一定见过。
(上文这段有小改动, 所以贴过来了,接下章↓↓↓)
秦小楼刚躺上台子, 就听穿白大褂的男人说:“你们先去换防护服。”
樊小余转身走进消毒间, 扔下一句:“大猫, 他交给你了。”
大猫一怔, 望向抱着八爪虫的时夜。
结果就是, 时夜被允许旁观手术, 为了安全也要换上防护服。
消毒间里,水流急速而下,下面立着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高的那个身上冒着微弱的绿光, 正喋喋不休的嘱咐矮的那个。
“小子,待会儿你不要碰任何东西,不要说话,不要到处疯跑,不要跑出手术室,不要骚扰我们,不要……”
时夜半响默不作声,乌发被水流打直,盖住额头,他抬手将额发拨到两旁,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眸子,嘴唇也红润润的。
“我说话你听见没有?”
大猫的存在感一向低,要不是扯着大嗓门,常常被人当背景板,如今竟然被一个小鬼忽视,便不忿的扬高声线。
时夜眼皮子都懒得抬,意兴阑珊的背过身。
“哦。”
大猫倒吸口气,正想赏他个锅贴。
可抬手的瞬间,视线却略过那个撅起的小屁股上方,一块妖异的菱形图案。
大猫一惊,立刻用力揉眼。
他果然没看错,是深蓝色的菱形条形码。
多少年了,多少年没见过这玩意了,连他自己的都常常被忽视,时间长了几乎忘记还有它的存在。
大猫下意识的摸向后腰,滑过长方的条形码。
最初纹上这玩意时,所有人的都是长方形,后来随着体质的不同,能力的变异,那些长方形也开始扭曲,像是生出了自身的个性,肆意舒展成它们想成为的样子。
樊小余的曲线形,秦小楼的倒三角形,杜风的枣弧形……
只有大猫,保持着那万年不变的长方形。
白天,他的存在感太低,经常被人忽视,大家还拿这个取笑他,问他是不是激发了隐身术。
到了晚上,他就成了所有人关注的目标,所有人都烦他,咒骂他,因为他太亮了,打搅别人睡觉……
每隔一段时间,大猫都会让秦小楼拿着尺子帮他测量条形码,看它是否变长了,变短了,或是有任何弯曲的迹象。
结果每次都失望。
它万年不变,他只会发亮。
他是最失败的。
但大猫怎么都想不到,时隔多年,会见到一个和他腿一样长的小子,而且丫这个年纪条形码就成菱形。
最牛逼的,他梦寐以求的菱形码!
狗|日的……
***
等三人返回手术室,这里的温度已低至零下十八度。
手术灯下,两只机械手抻着绑带迅速将秦小楼固定在冰块床上。
旁边整齐罗列的手术工具下面也同样铺着冰块,缝合伤口的线也一并换成特种线和不锈钢丝,以防丝线或吸收线会被秦小楼的血液融化。
不知何时被关进笼子的八爪虫,脚上已经开始结霜,乍一见到时夜,喜出望外,可怜兮兮的叫起来。
可时夜却不动声色的抬起一只手指,放到嘴边。
八爪虫又蔫儿了回去。
就听樊小余说:“Bill。”
被称作Bill的男人,放下手里的X光片,走向巨型冰块。
他一动,所有机械手也跟着各就各位,张牙舞爪的围到身后待命。
不用任何人招呼,时夜已经走到角落,爬上唯一一个高脚凳,沉静的盯着这幅近在咫尺却又好像离得很远的画面。
死寂,压抑。
除了秦小楼,站着的三人都带着大口罩和防护镜,可那背后的表情却异常凝重。
就见樊小余走到冰块床边,看了一眼接着秦小楼手臂的输液管,末端高高吊起连着高浓度冷冻液。
她眼里迅速闪过一抹担忧。
时夜微微眯眼,和樊小余一样,将目光移向秦小楼身上那些缠缠绕绕的绑带。
下一秒,樊小余仿佛吸了口气,防护镜后的眼神已经恢复平静:“小楼,你一定要撑过去。”
秦小楼勉强扯出一抹笑:“不要告诉杜风……”
樊小余笑了:“放心。”
大猫在一旁插科打诨,声音巨大:“靠,谁敢惹杜风啊,还不把我们都毒死!”
樊小余很快飞过去一记白眼。
连一直面无表情的Bill,都挑了挑眉,颇为幽默的说:“你死了,我就去追她。”
秦小楼苦涩的嘴角立刻浮现笑意。
手术开始前,一只机械手来到秦小楼身边,用无菌肥皂水和毛刷为他清洗伤口。旁边的大猫瞬间进入一级戒备,时不时瞪向仪表盘上的脉搏和心跳。
樊小余从化妆箱里拿出一整包冷冻针,挑出一支,迅速给秦小楼注射。
而时夜,就像是个局外人,坐在几米以外,用眼睛记录下这一刻。
他相信,在场几人一定心知肚明,这场手术将是一场硬仗。
秦小楼的体力和生命力都已经抵达临界点,他或清醒,或昏厥,或生,或死,都只能靠自己。
没有消毒液,也不会有麻醉剂。
别说是酒精、双氧水,任何燃点低的化学药剂都不能冒险使用,千钧一发间它们随时会充当导火索。
更何况,秦小楼才经历了一场大失血,能撑到现在保持清醒已非常人能及,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可能得到及时输血,就算这世界上有和他一样具备易燃体质的人,也不会立刻出现。
除了辅助秦小楼物理降温的冰床和冷冻剂,外力难为。
***
伤口简单清理后,秦小楼闭上眼,声音几近虚弱:“我说,来点音乐吧。”
“好嘞!”
大猫跟着吁了口气,跑到墙边按了几个妞。
当红摇滚歌手Dave King的《死亡派对》迸发而出,瞬间灌满整间手术室。
Bill随手将沙漏倒放,舒展着脖子和肩膀,静了几秒,双手抬起,周围的机械手立刻进入戒备。
“平头针。”
Bill一个指令,机械手一个动作,递上平头针和渗盐水。
“小楼,现在我要为你清除毒性代谢物和凝血块。”
时夜目光一沉,像是有人在他心头敲了一记,瞬间死死盯住Bill的动作。
但见Bill双手齐动,迅速在一根主动脉上缝吊一针,以做标记,转而清除断口的凝血块。血液渗出,滴落在冰床上,瞬间烧出一个洞。
平头针已入血管,渗盐水紧随其后。
可在时夜眼中,一切,都像是进入了慢动作回放。
一帧、一帧……
四周的一切迅速变暗,唯有眼前这一幕清晰明亮。
时夜睁大双眼,被瞬间拉进另一个世界。
***
那也是一间手术室,但四周墙壁、地板,甚至手术台和手术桌,所有边边角角都被塑料布贴住。
输液架上的血袋,正缓慢向输血管里送血。
“哒”、“哒”……
中间的手术台上,躺着一个面色惨白且惊恐的男人。
男人的手断了一只,伤口切割整齐,边缘的肉已蜷缩收拢。可他身体被绑带牢牢固定着,即使挣扎也分毫难动。
时夜目光移动,望向台下,地上的断肢已经发黑发紫,组织坏死。
这时,就见暗处走出来一道身影,身着黑色大褂,外面还罩着一层塑料布,眼睛藏在深色的护目镜后,同时还戴着黑色的巨大口罩。
台上的男人乍一见到他,嘶哑的叫道:“求求你,放了我!”
身着黑褂的男人却轻慢道:“你很庆幸,虽然你的断肢已经坏死,但我这里还有被你杀掉的那个女人的手,还有足够的AB型血。”
时夜顺着黑褂男人的目光,望向旁边冰盘里被特殊液体浸泡的断肢,五指纤细,末端的蔻丹劈了一只。
黑褂男人说:“现在,我会为你清除毒性代谢物和凝血块。”
台上的男人已经吓坏了,转头又望向角落里斜坐在高脚凳上,一条长腿随意搭着的时夜。
时夜却没有看向那个男人,走下高脚凳,不紧不慢绕过手术台,同时说:“四月七日,南城郊区,谋杀案。死者女,二十六岁,断了一只手,死因失血过多。”
黑褂男人声色未动。
台子上的男人迅速喊道:“是不是我承认了,你就会救我!”
救?怎么救?
这不过是演绎推理中的一块思维影像。
在真实世界里,这个男人已经死透了。
时夜走到黑褂男人身后:“警方经过搜捕,找不到断手,怀疑是被凶手带走。呵,原来,凶手和断手都在你这里。”
黑褂男人抬了下眼皮,手上动作却没有停:“他杀了那个女人,还要断她手脚。我只好出手。”
时夜:“既然你在场,为什么不阻止?”
黑褂男人:“她已经死了。”
时夜淡淡道:“你可以报警。”
黑褂男人手上一顿:“等我把‘犯罪证据’给他接上再说。”
***
一阵天旋地转,画面迅速抽离。
震耳欲聋的摇滚乐冲入耳中。
时夜猛地睁开眼,仍是那个小孩子,人却已经离开高脚凳,就站在频频冒汗的大猫身后。
他的目光越过障碍,望向对面的Bill。
Bill正幽默道:“即使手术成功,你的手也不能像以前一样灵活。而且作为你的主刀医师,我得警告你,以后不要再切断自己任何器官来脱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