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 阴差阳错

周扬已经三十三岁了，但是局里的房子还是没有批下来，老婆和六岁大的女儿依然住在狭窄的两居室里。
    但是现在，有一件比房子更窝心的事情让他烦恼。
    宣传部长的位子，他已经坐了五年了，这个清水衙门的官，没人愿意当，领导就拿他来顶，眼看着上面的新政策已经下来了，决定大力扶持文艺宣传部门工作，也就是说，宣传部长这个位子，马上就成肥缺了，但是上周五周扬刚刚收到了消息，局长的小舅子已经从民族大学毕业了，专门来接替宣传部长的工作的。
    到嘴的肉，眼看着就要飞了啊。
    明摆着欺负人啊！
    夜幕沉了下来，办公室里电脑荧幕上的光照在周扬的脸上，鬓角的几缕白发有些刺眼。
    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停了下来，周扬伸了一个懒腰。
    下周将会有省领导来视察，这批材料非常关键，周扬已经在这里连续加班五天了，但是一想到那则消息，他的心里就又有一丝不痛快。
    我撅着屁股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干了好几年，结果好不容熬出头来了，却要被一个二楞小子给撬了墙角，真是憋屈啊！
    “抽支烟。”
    坐在对面的老李扔过来一根烟，周扬接在了手里，但是没有抽，而是别在了耳朵上，“不抽了，抽烟伤身啊。”
    老李端着那个已经用了好些年的白瓷缸子走向了饮水机，其实，相比于抽烟，他更愿意喝浓茶解乏。
    老李是周扬在局里仅有的朋友，两个人是大学同学，并且还是上下铺，老李比周扬先一年来到了这里，因此这些年也多多少少都给了周扬很大照顾。
    “老周，不是我说你，以你的能力，何必在这个小县城里憋着呢。想当年，你也是大学里的风云人物，经济、政治双学士，精通英语法语，还自学了日语，怎么着也是属于精英阶层的人物，再看看你现在，唉。”
    这种话，从老李嘴里说出来周扬就觉得舒服，要是被人这么说，他心里肯定堵得慌。
    周扬翻了翻手腕儿，晃了晃脖子，脸上是遮不住的疲态，“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如果能重来一回，我肯定选择另一条路，绝对不会把十年的大好时光浪费在这基层公务员的职位上。”
    “那你现在就甘愿让一个刚毕业的毛头小子给踢了？”
    说到这里，周扬的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嘿嘿，老李，我实话跟你说，就算这小子是局长的小舅子，他也不可能轻易地把从这部长的位置上踢走。我已经跟市里上了举报信，虽然内容都是瞎编的，但是也足以让局长在一两年之内不敢轻举妄动。”
    听到这话，老李嘴角有一丝不自然的弧度，“哦，是这样。呃……那个，老周，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儿休息。”
    “怎么，你忙完了？”
    “没什么，剩下的工作我带回家去就可以了。”
    看着老李匆忙的身影，周扬觉得有些奇怪，老李家里有头母老虎，平常他都是最晚一个走的，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埋头工作，一个小时的时间眨眼就过去了，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周扬站起身来扭了扭腰，然后在办公室里走了两步。
    现在他每天都忙到晚上十二点才能回家，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他必须运动放松一下，不然，非得把身体给累垮了不可。
    “糟糕！死机了！”
    正在周扬活动手指的时候，电脑突然蓝屏了！
    现在都是2015年了，但是周扬所在单位的电脑还是方正的，方正的也就算了，系统用的竟然还是Windows97，对于紧密关注电子产品的周扬来说，每天用这些老古董，简直就是活受罪。
    有钱公款消费，却没钱更换一套系统，每每用这落后的破电脑，周扬心里就一阵腹诽。
    索性重启并没有遇到什么问题，而且资料也都没丢，周扬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正在这个时候，桌子上的手机响了。
    虽然已经出到了苹果6，但是比较怀旧的周扬还是更喜欢乔帮主的经典之作，那部二手的苹果4s已经陪伴了他四年之久了，毕竟是老婆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其中的意义要更加重大。
    来电显示的名字是局长。
    “都这个时间了，他怎么会打来？”周扬有些疑惑，“喂，杜局长，您有什么指示？”
    电话那头的声音冷冰冰的，“周扬，我这里有一封关于你的举报信，说你在去年年会当中收受贿赂，现在局里要对你进行彻查，你把手边的工作放一放吧。明天上午的会议请准时参加。”
    手机里传来“嗡嗡”的盲音，那边已经挂掉电话了，而这边，周扬已经懵了。
    怎么会这样？
    周扬自诩做事谨慎，心思缜密，那件事情也是他为数不多的捞钱的机会，那次他收了一家赞助商五万块钱，也就是这五万块钱让他在村子里面得以风光了一把，街头巷尾到处都在传“周家小子熬出头了，单位年终奖随便就是五万块钱”，但是其中缘由，只有周扬一人清楚。
    难道是老李！
    周扬猛地一惊，这件事情他只跟老李一个人讲过，那是在酒桌上，虽然他心思缜密，但是在十几年的老朋友面前他的嘴还是没把住门。
    周扬确定，这件事情他只告诉了老李一个人！
    可恶！竟然被老李给卖了！
    不对！老李应该不是这种人。
    周扬很快就冷静了下来，然后否定了刚才的答案。
    老李是自己唯一的朋友，而且是那种十几年感情的老朋友，上个月为了替自己说话，他当着众多同事的面当场跟局长吵了起来，明摆着就是丢了前途也要帮周扬出气的架势，那件事情过后，老李就从税务部直接掉到了宣传部，待遇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周扬想了想，准备拿出手机给老李打电话，但是马上就在心里否定了这个想法，他决定还是先回家跟自己的妻子商量一下。
    周扬跟妻子是在大一的时候认识的，周扬是邮电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国际政治专业，而他的妻子陈婷则是人民大学哲学系，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在一次联谊活动中认识并且成了恋人。
    周扬对陈婷很尊重，一旦有拿不准的事情他都要跟妻子两个人一起商量，哲学出身的陈婷也往往会从其他的视角给周扬提供不一样的解决方案。
    这次，周扬觉得得跟妻子商量商量。
    匆匆收拾好了公文包，关机，关灯，拉断电源，上锁，推上院子里的自行车，周扬心绪烦杂地朝家的方向赶去。
    今天回家的时间要比往常早了两个小时，一想到这里，周扬就觉得自己太对不起陈婷了，这些年来，她既要操持家务，还要带孩子，并且还要上班，而自己却一直当甩手掌柜，没出息没本事，实在是愧为男人。
    想到这里，周扬内心更加焦躁不安，至于为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周扬到家了。
    小区的物业差的要命，路灯已经坏了一个星期了，到现在都没人修，黑灯瞎火的，周扬只能接着手机的微弱光芒把自行车放好，然后把公文包夹在了腋下，朝楼道走去。
    声控灯也坏了？用力咳嗽几声，楼道里依然漆黑一片。
    周扬叹了口气，“等我有钱了，一定要买大别墅，在燕京买，在澳大利亚买，在美国买，在欧洲买，到时候，全世界都有我的别墅。”
    一边低声念叨着不切实际的梦想，一边提前掏出口袋里的钥匙，不料，慌乱之中钥匙却掉在了地上。
    “真是够倒霉的，就差一层楼就到家了也不让我省心。”
    就在周扬准备弯腰捡钥匙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五楼传来的门把手的声音，正处在楼道拐角处周扬嘴角浮出了一抹微笑。媳妇儿出门迎接自己了？难道这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周扬弯腰捡起钥匙，然而，当他再站起来的时候却看到了另一番场景，自己的妻子穿着白色的睡衣和另一个男人走了出来，而且两个人还在门口互相拥抱着，似乎是依依不舍。
    嗡！
    周扬脑袋里一阵眩晕，仿佛脑壳里被丢进了一颗炸弹。
    不知道哪里来的声响，楼道里的灯突然亮了。
    周扬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暴露在灯光下的小丑，一无是处，只能让众人看笑话。
    正在拥抱当中的陈婷看到了楼梯拐角处的周扬，顿时失声尖叫了一声，大概是因为楼道灯光的原因，那张小脸变的惨白。
    “不，周扬，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来不及了。
    周扬转身离去，却一脚踩空，整个人像是没了魂儿的皮囊,直挺挺地栽倒在了地上，然后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周扬的脑袋磕在扶梯上，眼前顿时被一片的黑暗给遮盖住了。
    结束吧，那么,就让这一切都结束吧。



卷一 第二章 你好，周扬

十六岁，不会错的。
    周扬看着镜子里那张留着平头的面孔，目光有些呆滞。
    事实上，当他醒来睁开眼的时候就发现了不对劲。
    家里的天花板什么时候变成报纸了？
    用报纸糊天花板是农村老家的习惯，土坯房年头长了就容易掉落土屑，糊上一层报纸或者油纸就可以避免这种情况。
    直到三天后，周扬才弄大概清楚了自己的处境。
    楼道里的那一摔，直接把自己摔到十七年前了，也就是自己十六岁的时候，而现在，正是1998年。
    周扬躺着，盯着天花板开始静静地思考自己目前的处境。
    通过这几天的观察来看，这的确是自己的家无疑，自己也的确还是十六岁那个时候的周扬，但是这一切发生的有些突然，让他心里有些不踏实，他还是决定再次确信一些事情比较稳妥。
    这是属于周扬的优点，当面对陌生的突发事情的时候，他从来不慌张，他认为，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么对也好，错也罢，首先你要做的事情就是，面对它，然后想办法处理它，处理的结果不一定尽善尽美，但是至少要让自己不遭受超出承受能力范围的损失。
    “扬扬，吃饭了。”
    正在周扬胡思乱想的时候，周扬妈妈叫他吃饭了。
    饭菜谈不上丰盛，都是普通农村家庭的粗茶淡饭，但是在周扬看来，这几天在家里吃的饭，足以慰藉他在上辈子受过的所有心伤，包括陈婷在那天晚上给他的创伤。
    “去把烧饼拿来，在冰箱里。”
    “就知道使唤我，你刚才就不知道顺路拿过来？”
    “我两只手都占着呢，怎么拿？扬扬，你看你爸，多懒。”
    “哼哼，我懒？我要是懒，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勤劳的人了。”
    周扬笑了笑，没错，在家里的时候，爸妈经常互相开开玩笑，这一点，跟自己印象当中并没有改变。
    这就好这就好，周扬心里松了一口气。
    周扬信命，所以在工作之后也经常看一些《易经》之类的书籍，虽然以他理科生的脑子并不是很懂其中的道理，但是他用理科生的思维总结出了一条，那就是——万物守恒定律，换成俗语就是，一报还一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蚂蚁有自己的命，生来弱小，大象也有自己的命，是陆地上最大的动物，蚂蚁虽然弱小，寿命只有六个月左右，但是这六个月倒是可以过得安安稳稳，大象虽然体格庞大，但是却被盗猎者杀死的也不少。
    有好有坏，这就是命，有厉害的地方，肯定也有薄弱的地方。
    周扬把这套理论搬到了自己的身上，既然自己回到了过去，那么肯定有一些事情是会发生改变的，幸运的是，周扬发现这种改变并没有发生在自己的父母身上。
    “来，扬扬，吃烧饼，明天走的时候我再给你买一些，马上就要中考了，一定要多注意身体。”
    周扬点了点头，顺便起身接过父亲手里的烧饼。
    烧饼是用报纸包着的，而周扬赫然在报纸上看到了一条关于庆祝香港回归的报道，再看上面的日期，可惜已经被油污遮挡住了。
    “妈，香港什么时候回归的？”
    周扬妈妈略带得意的说道，“1997年6月30日，哼哼，臭小子，还想考你老妈。”
    “嘿嘿，我就是随便问问，万一中考的时候要考呢。”
    周扬当然不是随便问问，他是985大学的政治、经济双学士，而且还在机关宣传部这种喉舌部门任职多年，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说当然是再清楚不过了。
    他只是想再次确认一下自己的处境。
    这顿饭，周扬越吃越开心，因为他已经确认了很多在这个年代发生的事情跟自己的记忆并没有发生偏差，也就是说，至少在大方向上，自己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历史车轮的改变。
    想到这里，周扬有些自嘲似的笑了笑，周扬，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你不过就是一个被单位同事看不起，回家还要被戴绿帽子的蝼蚁罢了，还真以为会改变历史呢。
    “扬扬，怎么了？”
    知子莫若父，周扬的父亲周大军其实早就看出了周扬的一些变化，周扬是个内向的孩子，以前的时候他可从来没在饭桌上说过这么多话。
    “哦，没事。”
    周扬从愣神当中缓和了过来。
    周大军放下碗筷，看着周扬问道，“是不是马上就要中考了，开始紧张了？”
    “没有，爸，我有什么可紧张的……”话说到嘴边，周扬停了下来，他总不能告诉老爸老妈他早在几十年就已经考过一次了吧。
    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周大军更加确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随机语重心长地说道，“扬扬，你要永远记住，课本上的东西永远不是你最需要的，你需要的是证明自己的能力，即便你考砸了，咱们可以再来一次，但是千万不要逼自己，为那两本破书糟蹋自己的身体，不值，一点儿都不值。”
    没错，绝对不会错的，周扬清楚地记得老爸曾经在中考之前跟自己说过这些话。
    是真的！这个世界是真的！
    周扬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拿筷子的手都有些激动，“爸，你放心，我们老周家，不会一直在这个村子里默默无闻，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成为整个李家村都羡慕的人。”
    周大军有些诧异地看了周扬一眼，然后跟妻子对视了一眼，夫妻俩眼神里都有些诧异，这孩子今天怎么了？平常不这样啊？
    吃过饭，周扬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将房门反锁，然后坐到了书桌面前，在把桌子上的所有的书籍和杂物都放到一旁之后，桌子上只留下了一个空白的笔记本和一只笔。
    这是一个带锁同时带密码的本子，是上个月生日的时候一个叫王美丽的女同学送给她的。
    笔记本第一页的封面上写着“生日快乐”的字样，页脚上写着“王美丽赠”。
    王美丽？
    周扬摇了摇头，他不记得有这么一个同学，同时，这也更加提醒了他记忆的重要性。
    随着时间的流逝，人的记忆不可避免地会出现偏差和失误，周扬要趁着自己的记忆还在的时候把以后的事情尽可能地记录下来，让这些偏差和失误尽量减少。
    然而，打开笔记本的第一页他就有些犯难了。
    事情那么多，该怎么记录呢？
    不过这难不倒他，想当年他凭着强大的数学能力，在同年级的人当中第一个拿下了会计证，对于数据报表、财务统筹掌握程度虽然不至于炉火纯青，但是也属于中高手级别的了，制定一项科学规划很容易。
    在简单思考之后，周扬将自己未来的道路暂时划分成了几项。
    第一项，同时也是最重要的一项，那就是物质基础，说白了就是钱。
    周扬知道，在自己参加工作后第一年，自己的老爸会有一项胃切除手术，当时就是因为没钱，所以选择了便宜一些但是效果并不是很有保障的一种手术方法，索性术后恢复不错，不然，周扬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钱越多，麻烦越少。
    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周扬已经受够了那些所谓的“有钱也不会快乐”的道理，很多时候，这些话不过是那些穷酸文人眼红富人从而自我安慰的理由罢了。
    他忘不了父母健康遭受威胁的时候自己却拿不出钱来的那种心如刀绞的感觉，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第二项就是事业。
    未来十七年的事情周扬知道的不少，未卜先知四个字用在他身上最合适不过了，这就意味着——机遇。
    互联网，淘宝，BAT，奥运会，姚明，手机，饥饿营销，电影，地震……
    一连列出了将近百条的信息，在经过仔细分类之后，周扬发现未来的机遇主要集中在互联网方面，即便现在已经有不少人开始下海经商，但是总体来说，以后的机遇主要集中在互联网方面。
    慎重考虑之后，周扬在本子上写下了一行字——量力而行，不可贪多。
    第三项就是爱情。
    之所以把爱情放在第三的位置上，因为重生一次的周扬已经把生存放在第一位了，生活已经给了他很多教训了，朋友的背叛，爱人的背叛，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真刀子，一刀接一刀地捅在自己的身上。
    陈婷，老李，我们三个大学再见，到时候我会让你们知道背叛我的代价。
    第四项就是弥补。
    每个人都有在成长过程中的遗憾，也都会犯下很多错误，周扬决定对这些遗憾和错误尽可能地弥补。
    周扬最后统计了一下，本子上一共列出了大大小小两百项左右的事情，这些都需要他一项接一项地去完成。
    周扬锁好笔记本，重新设定了密码，这本笔记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别说其他人，就算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他都不会告诉这本笔记的存在。
    整理好了这一切，周扬站在了衣柜的镜子面前，看着镜子里的那张稚嫩的面孔，周扬有些恍惚，但马上又缓过神儿来，语气平淡地说道，“你好，周扬。”



卷一 第三章 熟悉的陌生人

五一放了三天假，这三天对于即将中考的学生来说是极其奢侈的，甚至有不少家长主动请求老师不要放假，这让学生们感叹，到底是不是亲爹妈啊！
    开学这天，周扬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至于那本笔记，周扬思虑再三还是把它放在了家里，事实证明，他这个做法是绝对明智的。
    一个小时的车程之后，周扬下车。步行十分钟之后，来到了镇子上的中学，岳明中学。
    白色的墙壁斑斑驳驳，树叶剪过的阳关打在墙壁上，懒懒散散，梧桐树的叶子开的正茂盛，站在校门口的周扬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整个时空一下子被拉入了一副盛夏的清新素描画当中。
    都说近乡思怯，周扬现在哪里是怯，简直就是恐惧。
    看着那些低年纪的小朋友，他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怪物，一个不合时宜本不应该出现甚至在上辈子就应该死去的怪物。
    昨天的壮志雄心突然一下子就莫名其妙地如玻璃一般被打碎了，狼狈地散落一地，无论怎么拼合都拼合不起来。
    “喂，周扬，快快快！作业写完了没，赶紧拿过来借我模仿模仿！”
    肩膀上突然多出来一只手，让周扬哆嗦了一下。
    回头看，是一个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面孔，他是……？
    “发什么楞啊！走走走，回宿舍再说。”
    周扬身子被推着走，但是心里却一直冥思苦想，这家伙到底叫什么来着？
    晚自习的时间，不少人都在抄作业，老师也只是象征性地讲了几句话，然后就走了，一屋子的人开始上晚自习。
    这是放假回来后的老规矩，老师们也都知道大部分人的作业基本上都写不完，索性就直接让他们抄吧。
    周扬倒是不为作业的事情担心，让他焦虑的是，不少同学的名字他都已经忘记了，不光是名字，甚至那些脸庞都已经完全变的陌生了。
    物是人非，这大概就是此刻对周扬的形容了吧。
    “周扬，回了一次家，你是不是玩儿懵了？怎么看着你好像变傻了？”
    正忙着抄作业的李明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同桌，不解地问道。
    周扬已经知道这个李明就是自己的同桌了，往事一点点的也都回忆了起来，有了可以说话的人，这让周扬紧张的心情有了些许的依靠。
    虽然自己是一个有着三十岁内心年龄的老家伙，但是一下子面对从前的过往，还是让他有些局促，有个说话的人，适应起来也许就变得容易了一些。
    “没什么，你赶快抄吧。”
    “那行，老师来了你提醒我……不许吓唬人！”
    周扬笑了笑，“你放心抄你的吧。”
    想到以前上课的时候还要留神后门老师偷看的场景，周扬不禁感叹，曾经让我痛恨的情景，现在竟然有几分舍不得了。
    因为学习成绩一般的原因，周扬的座位在教师的中间位置，这是老师们的惯用手法，学习成绩好的同学可以随意挑选座位，成绩差的就只能排在后面了。
    我国的等级差异观念其实是从娘胎里就带出来，而第一个验证这种观念的场所就是学校。
    周扬有感而发，将这句话随手写在了手边的作业本上。
    “哎，你和王美丽怎么样了？成了吗？”
    周扬一愣，“什么怎么样？”
    李明放下手中的笔，然后活动了一下手腕，他已经抄完作业了。
    “哥们儿，你这就没意思了，怎么，还不好意思了？”
    看着李明挤眉弄眼的模样，周扬觉得这件事情似乎有些不妙，在他记忆当中，中考这段时间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难道，重生之后的第一个轨迹偏差已经出现了？
    轨迹偏差。
    这是周扬自己创造的一个词语，他早就想到了可能会有些事情跟以前不一样，但是没想到这种偏差会出现的这么快。
    不对，不能急！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发现我的异常。
    周扬冷静了一下，随意地说道，“那件事啊，顺其自然吧。”
    李明一愣，随即有些吃惊，“你真的对王美丽没意思？那人家送你生日礼物的时候你别收啊。而且你还挺身而出给她解围，那可是年纪主任，你可真行！”
    解围。年纪主任。王美丽。生日礼物。
    周扬迅速捕捉到了关键词，然后接着说道，“只是同学而已，哪有你说的那么多事儿。”
    李明撇撇嘴，“王美丽虽然家里穷，但是人家也是有骨气的，一天只吃两顿饭，一顿饭就吃俩馒头，你还真好意思。那个笔记本估计是她省钱给你买的。”
    还有这种事。
    周扬皱了皱眉头，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
    而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脑袋里开始出现了一些新的画面，这些画面就是关于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原来，王美丽家庭贫困，父亲积劳成疾已经去世，母亲在城东废品收购站打工，每天都在堆积如山的垃圾当中工作，王美丽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所以成为了走读生，这样就可以节省一部分住宿费。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一次王美丽上课迟到了，结果被年级主任碰上了，当着众人的面，在课堂上一阵数落，而且冷嘲热讽，说话难听至极，而周扬，挺身而出，跟年级主任对喷了几句，若不是有同学拦着，估计俩人就动手了。
    索性之后就是五一三天小长假，这件事情似乎不了了之了。
    原来是这样。
    周扬捏了捏鼻梁骨，神情有些郁闷，他清楚地记得这个年级主任是个什么货色，同学们背地里都管她叫“事儿妈”，年芳四十，据说事业有成，开了一个课外培训班，主要的赚钱对象就是即将中考的初三学生，甚至强求自己的学生参加培训。什么“不参加就考不上好高中”“为自己的未来人生加一道保险”之类的话，每天都要在课上叨叨几次，听的耳朵都出茧子了。
    光是这样也就罢了，传言说，她还在外面养了一个小白脸。
    想到这里，周扬不禁一阵苦笑，看来这找小三的传统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就已经存在了啊！
    “请各位同学交一下作业，每一列最后一位的同学收作业本，然后交到我这里来。”讲台上一个穿着白色运动服的女生对着台下的人说道。
    周扬随意朝讲台上瞥了一眼，就这一瞥，他的眼神再也没有收回来。
    如果说初恋是让人一辈子都记忆深刻的事，那暗恋，简直就是让人一辈子疯狂的事情了。
    讲台上站着的人是叶青，也是这个三年五班的班长，更是周扬暗恋的人，当然，暗恋叶青这件事，他谁都没有告诉，包括自己的同桌李明。
    有时候，身份不对等，连喜欢一个人都变的生硬了起来。
    叶青是校长的女儿，成绩第一，而且是领先第二名几十分的那种，市里省里都拿过奖，仅仅只是这些也就罢了，偏偏还天生丽质，软硬件都是顶级配置，让那些学习尖子和学习渣子同时绝望了。
    想不到还能在这里看到她。
    周扬虽然深爱自己的妻子，但是作为一个普通男人，他的脑海里对于曾经暗恋过的对象自然是印象深刻的，所以，她清楚地记得叶青。
    美女就是美女，真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啊！
    周扬以一个三十岁男人的角度看，只要再过几年，叶青绝对属于那种女神级别的人物，就算是放到电影学院里也应该属于那种出类拔萃的人。
    有的美女，美的是皮囊，而有的美女，不仅有皮囊，还有气质。前者多见，后者少见。
    叶青就是后者。
    中考之后，周扬就再也没有跟叶青联系过，听同学说，她好像出国深造了，而周扬也把这段暗恋埋在了心里。
    他一度以为这只是年少时候青春期荷尔蒙的冲动，不能算作暗恋，甚至跟“恋”字都不沾边儿，但是当他再次看到叶青的时候，心脏突然急剧地跳动起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喜欢叶青。
    “铃！！！”
    下课铃响，晚自习结束了。
    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宿舍的周扬被李明拉了一下，后者朝他挤了挤眼睛，“走，开学第一天，哥请你放松一下。”
    周扬笑着摇了摇头，“算了吧，马上就要中考了，你心真大，还想着放松呢。”
    周扬当然明白李明说的放松是什么意思。
    九十年代，正是互联网在中国起步的阶段，如果没记错的话，搜狐网就是在98年成立的，大学的时候，周扬一度视那个满脸青春痘的张朝阳为偶像呢。
    李明说的放松，就是去网吧通宵。
    三块钱一小时，虽然不贵，但是也不便宜，最主要的是，周扬很清楚现在的上网内容并没有多少有价值的东西，甚至连QQ都没有出现呢。
    突然之间，周扬似乎想起了什么，急匆匆拿起手中的笔在纸上写下了两个字。
    “靓号？什么意思？干嘛用的？”
    周扬瞥了他一眼，“跟你说不清楚，走走走，你不是要放松吗？一起去。”
    “哈哈，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去的，小子，我一眼就把你给看穿了。”
    “是是是，你厉害，你是大哥。”周扬嘴上跟李明打着哈哈，心里却是一阵紧张，同时告诫自己，以后这种灵感突来的事情绝对不能让第二个人看到，绝对不能！
    此刻的一些细微偏差，说不定就是以后的一颗定时炸弹！
    生性谨慎的周扬很珍惜如今重活一次的机会，越珍惜，就越慎重，他不允许自己再出现失误，因为他无法判断失误给他带来的后果。



卷一 第四章 网吧

九十年代的网吧相当简陋，虽然互联网在九十年代已经呈现出了凶猛的发展势头，但是对于这种县级市的小城市来说，还没有充分感受到这股互联网洪流带来的冲击。
    岳明中学附近有不少的台球厅和游戏厅，但是网吧就只有几家，周扬知道，最多一年，网吧就会像游戏厅一样迅速发展起来，因为网吧真的是太赚钱了。
    红太阳网吧，是学生们经常去的一家网吧。一来，这里的价格相对便宜，二来，这里距离学校有一段距离，轻易是不会被老师发现的。
    唉，果然是九十年代啊！
    周扬看到网吧里大小不一的显示屏，昏暗的灯光，甚至还有旧式横放的主机，七八台电脑拼凑成了一个小网吧。
    通宵的话是一晚上二十块钱，到第二天的八点。
    网吧里面还有其他的几个人，看样子，都是附近的学生，周扬二人找了两个偏僻一些的座位坐了下来。
    打开电脑，屏幕上渐渐显示出了Windows95的字样，一股浓浓的时代感铺面而来。
    周扬知道，这实际上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97系统，但是微软对内对外都没有这种说法，而他心里也清楚，再过一段时间，经典的98系统就会到来。
    如果我现在做出预言，估计会有很多人惊掉下巴。
    “你笑什么，傻了？”
    在旁边等着开机的李明看见周扬对着屏幕露出了笑容，不禁有些奇怪，从今天看到周扬开始，这小子就有些不正常。
    “哦，没什么。”
    “真没什么？你不会还在想王美丽的事吧？”
    “去你的！”
    李明嘿嘿笑了两声，随即打开了红色警戒，投入到了紧张的战斗当中。
    周扬看了一下周围的人，大多数人都在玩儿红色警戒，也有玩三国志的，也有几个人在玩儿大富翁一类的小游戏。
    泡网吧玩儿大富翁，真是浪费啊。
    因为网络资源实在是太贫乏，与二十一世纪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周扬在搜狐的网页上浏览了一下，其粗糙程度简直让人目不忍视，光是界面粗糙也就罢了，毕竟是刚建成的网页，不能以未来人的眼光进行对比，但是让周扬不能接收的是，网页的内容实在是太少了，而且经常出现死链接的情况。
    周扬想了想，点开了网易的界面，然后注册了一个邮箱，随即用这个邮箱跟搜狐的客服邮箱发了一封邮件。
    “如果专心做搜索，那就请丰富内容，至少不要出现死链接的情况，导航链接基本没用，自创内容又实在是不够丰富，如果这样，搜狐网络很有可能就此衰败。我建议，贵公司可以跟传统媒体合作，丰富导航内容。最后提议一下，贵公司可以考虑接受广告商的广告投放，以此盈利。”
    点击发送按钮之后，周扬就退出了网络界面。
    面对蓝色的电脑屏幕，周扬再次陷入了思考。
    互联网的大潮现在已经开始往华夏涌入了，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抓住这次机会呢？难道现在就要跑去深圳找马化腾他们合作？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虽然自己掌握着未来的信息，但是绝对不能透漏出来，历史上，那些先知往往没有好下场，如果自己把知道的事情说出来，自己的下场不会比他们好到哪儿去。
    一切都必须靠自己，自己的这颗脑袋是自己唯一的财富，实在不行，大不了趁着非典的时候在燕京买两套房子屯着，反正未来的房价会涨到让所有人肝颤的地步。
    人啊，只有在有后路的时候才会稍微安心。
    “卧槽，干他麻痹的！这是怎么回事！老板！老板！”
    正在愣神的空档，周扬被身后的声音给粗暴地打断了，他皱了皱眉头，回头一看，原来是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子。
    “这电脑怎么回事，玩着玩着就死机了。”
    原来是电脑出问题了。
    老板走过来，在尝试着重启没有反应之后，脸上的神色也有些难看，“妈的，怎么又死机了，又得找人来修。”
    “老板，你这电脑该淘汰了吧，别人家的电脑都比你这好使。”
    那老板面色有些尴尬，在给那个小子换好了电脑之后，开始对着那台死机的电脑鼓捣，忙活了几分钟之后，一个戴着眼镜斯文儒雅的年轻人走了进来，“怎么着，顾老板？电脑又出问题了？”
    “哎哟，小赵你可来了，快快快，给哥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周扬看着那个年轻人当场把电脑主机拆开，然后拿走了主板，顺便把硬盘也抽走了，“顾老板，这台电脑得大修啊！”
    “啊？那……得多少钱啊？”
    顾老板肥肥胖胖，圆头大耳，一双小眼睛嵌在肥胖的脸上，差点儿就被脸上的肥肉给挤没了，但是一听到要花钱，两只眼珠子顿时把旁边的肥肉给挤开了。
    “可能得几千块钱。”
    “噗嗤”一声，周扬乐了。
    几个人同时看向了他，后者顿时一愣，完蛋了！
    “你笑什么？难道你还以为我骗钱不成？”眼镜男瞥了周扬一眼，眼神里充满了鄙视和不屑，“哪里来的小杂种，切。”
    周扬本来就没想干什么，虽然那主板和硬盘是好是坏他并不清楚，但是周扬知道，就算再牛比的人也不可能一眼看出主板是否损坏，只能依靠相关测试仪器进行检验。
    但是那眼镜男一声“小杂种”却把周扬的怒火全勾出来了。
    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骂一个三十多岁的人是小杂种，这口气，换谁都忍不了。
    对付流氓，你还跟他客气干嘛。
    “看你也像是个读书人，怎么张口闭口小杂种的，小杂种骂谁呢？”
    “哼，听不清楚吗？小杂种骂你呢……”
    话音刚落，那眼镜男表情就有些不自然，随即反应过来之后，脸色像是吃了屎一样难看。
    周围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连那顾老板都是半笑半劝慰，“小赵，你……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就是……是一小孩儿……呵呵。”
    “哼！顾老板，既然如此，那您这电脑也别修了，反正您有的是钱，不就是扔掉一台电脑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听说自己的电脑要报废了，顾老板一阵紧张，“哎哟，小赵，别啊，谁不知道你是修电脑的一把好手啊！你要是不管，那我这里的电脑以后就没指望了。”
    “顾老板，您别听他的，他根本什么都不懂，您这电脑根本就没问题，是他忽悠您呢。”
    周扬起身，来到了那台坏掉的电脑面前，二话不说，从眼镜男的手里夺过来主板和硬盘，然后干脆利落地重新安装了回去，那动作，那气势，就算是外行人也看的出来，这小家伙对电脑还是懂行的。
    眼镜男有些沉不住气了，他拆电脑还用了几分钟呢，但是眼前这小子不到一分钟就装好了。
    周扬没有把主机的盖子装上，而是直接启动了电源，然后开机。
    “这……能行吗？”顾老板搓着双手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不知道。”
    周扬回答的倒也干脆利落，仿佛根本就不关他的事一样。
    眼镜男听到周扬的回答，阴阳怪气地说道，“小子，别以为不是自己的东西就敢瞎鼓捣，这电脑坏了，你赔得起吗？顾老板，您也真是心大，还真敢让一个毛孩子动您的吃饭家伙，他这么一鼓捣，收拾好了自然好，要是收拾不好，您可别找我，到时候……”
    “你他娘的给老子闭嘴，他要是鼓捣坏了，我赔你！”
    嗯？
    周扬一回头，哦，原来是刚才那个小子。
    “兄弟，你弄你的，坏了，我替你赔。”
    他是林浩，家里是搞运输的，父母离异之后就跟着父亲一起生活，林父忙于生意，无暇照顾林浩，而后者也就成天混迹于网吧、KTV等娱乐场所，成天唱着《心太软》，顺便整了一个郭富城的发型。
    周扬看了他一眼，心里也没在意，只当是小孩子讲义气说的玩笑话，殊不知，他在别人眼里是一个更小的小孩儿。
    电脑重启成功，但是屏幕上却出现了几行英文，周围人顿时都傻了眼，因为在他们的认知里，电脑中毒了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哼哼，我早就说过了，让这小子瞎鼓捣，肯定完蛋，看见了吧，刚才只是换几个零件就行，现在整个电脑都完蛋了！”
    眼镜男恶狠狠地看了周扬一眼，同时也充满了得意。
    周扬不禁摇了摇头，你跟我一小孩儿较什么劲儿啊！
    “噼里啪啦”敲了一阵键盘，周扬轻松自在地输入了一串英文，然后按下了Enter键，随着一阵熟悉的开机旋律传了出来，电脑显示屏上终于出现了完整的界面。
    好了！
    “不过就是电源接触不良而已，你偏偏要让老板花几千块钱换主板，你还真是一个厚道人啊！”
    听周扬这么一说，眼镜男脸色一红，灰溜溜地走了，顾老板这才知道，敢情自己是遇着高人了。
    顾老板搓着双手走了过来，不好意思地说道，“小兄弟，刚才哥哥说了一些不中听的话，你可别往心里去，这么着，你要是感兴趣的话，你可以随时到我这里来，不收你钱，你想玩多久就玩儿多久，只要给我修修电脑就可以了。你看怎么样？”
    “呵呵，人家给你免了几千块钱，就想着用几块钱网费打发人家，你这生意算盘打的可是真响。”
    林浩家里是做生意的，耳濡目染，多多少少也对做生意有些了解，他可不想看到周扬吃亏。
    周扬笑了笑，刚要说话，却在围观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王美丽怎么会在这里的？她什么时候来的？观察自己多久了？



卷一 第五章 少年的城府

“对不起，我只是个学生，刚才所有的东西在书摊上的一些电脑操作书籍当中都可以找到。失陪了。”
    看着周扬走开，顾老板有些惊异。
    这小孩儿给他的感觉完全是一副成年人的姿态，而且那句“失陪”也完全是大人之间才会有的客套话，除此之外，还有周扬面对金钱不为所动的坦然，一般小孩碰到这种免费上网的机会早就乐的没边儿了，而周扬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顾老板看的出来，周扬刚才的拒绝绝对不是装出来的，仿佛在他眼里，这些电脑是小孩子才会感兴趣的玩意儿。
    “这小孩儿，有点儿意思。”顾老板自言自语了一句，随后转身走了。
    而另一旁，周扬来到了王美丽的面前。
    “嗨，你也在这啊。”
    王美丽还没有从刚才发生的事情当中缓过神儿来，看到周扬跟自己打招呼，一时有些木讷，脸色一红，低下头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周扬看到王美丽手里提着一个绿色的麻袋，遂顺手接了过来。
    “啊！不要……”
    “没事，走，我请你吃冰淇淋。”
    网吧旁边有很多小商店，虽然比不上二一世纪的大排档，但是也足够满足那些学生们馋嘴的小毛病了。
    麻袋里不时传出塑料瓶的声音，周扬猜出了大概，王美丽一定是在附近捡垃圾，然后碰巧看到了自己。
    看着周扬提着麻袋走在前面，王美丽想哭的心都有了。
    她也是女孩儿，她也有自己那一份小小的骄傲和自尊，无论如何，她不想也不愿意以捡破烂的身份面对自己的同班同学。
    她的脸色红的几乎要滴出血，眼眶肿胀不堪，她在拼命忍着不至于哭出来。
    “来两个冰淇淋。”
    “两块。”
    “好。”
    王美丽心里一哆嗦，两块钱！这是一笔巨款啊！自己一个月的零花钱才只有五毛钱！
    “过来坐吧。”
    周扬把麻袋放到了一张小桌子旁边，然后朝着王美丽打招呼，然而，后者始终低着头站在原地，她的双手忸怩不安地搓着，似乎整个世界都跟她格格不入。
    “我……我……”
    终于，王美丽转身飞奔而去，很快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蓦然之间，周扬意识到自己可能在某些方面做错了。他看了看手边的那个绿色麻袋，又抬头看了看王美丽跑去的方向，心里不禁有些难受。
    那天晚上，周扬又回到了网吧，他同意了网吧老板的提议，决定暑假的时候在这里帮忙，但条件是要让王美丽也在这里上班，并且要给她发工资，在商量许久之后，双方这才订下了让对方都满意的规矩。
    周扬在中考之后会到这里来做暑假兼职，包吃包住，没有工资，而王美丽会在这段时间内获得网吧的一份工作，当然，网吧老板不会告诉王美丽是周扬帮忙安排的。
    第二天周扬把这件事情告诉李明的时候，后者一连惊诧，“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卖身契？”
    “去你的，无聊，反正你以后注意点儿就行了，万一在网吧看到她，就当做不认识，免得让她尴尬。”
    李明摆了摆手，“我才懒得管你这种破事，喜欢谁不好，偏偏看上了一个捡垃圾的。”
    周扬皱了皱眉，但是没有说什么。
    好歹也是在官场混过的人，周扬知道什么人该交，什么人不该交，什么人应该深交，什么人应该直接忽略。李明虽然是自己的同桌，但是他刚才的那句话让周扬感到很别扭，一个人可以没本事，但是本性不能坏。
    在心里面，周扬对李明的态度变的冷淡了许多。
    吃罢午饭，多数人都趴在桌子上午休了，周扬则认真地翻阅着练习册和试卷。
    距离中考只有一个半月的时间了，这个时候看书已经来不及了，大量地做题才是最直接也是最便利的方法。
    虽然自己在未来是经济、政治双学士，但是面对中考，毕竟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他需要时间来适应。
    而最让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现在的自己跟以前的自己，真的发生了某些变化，最直观的就是自己的学习能力。
    以前，他最擅长的就是理科，而现在，他发现自己连一些简单的知识点都理解不了，化学中的各种公式记起来都颇为费力，与之相反的是，以前最讨厌的历史地理政治反倒是一看就懂。
    不要慌，周扬，你应该早就已经做好了打算，任何事情都有好坏两个方面，你不能指望所有的好事都发生在你身上。
    周扬在心里如此告诫自己，从而很快冷静下来，然后开始着手制定自己的复习计划。
    “周扬，”正在刷题的周扬听到旁边有人叫他的名字，扭头一看，原来是班长叶青，“老师叫你去办公室。”
    说完，叶青就走开了，那条马尾辫在红白相间的格子衬衫上晃来晃去，将周扬心里的那一湖清水搅动起了阵阵涟漪。
    不行！
    周扬很快清醒了过来，然后在心里告诫自己，周扬，你在未来跟叶青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你的女人是陈婷，是那个给你带了绿帽子的陈婷，你要找到她，然后毁掉她的一切！
    瞬间，周扬的眼神变的凌厉了几分，但是马上就又恢复了平常，他是爱陈婷的，而且，最后的时候，陈婷不是还说“听我解释”的吗？
    难道，真的是我误会她了？
    算了，不想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总之我一定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搞清楚。
    走出教室的时候，周扬看到最后一排的王美丽偷瞄了自己一眼，当他回头的时候，后者又把眼神收了回去，装作认真看书的模样。
    周扬淡淡地笑了一声，初中的女孩子就有这么多心事吗？
    走在校园里红砖铺成的小路上，周扬的心情简直好极了，小路两旁是高大的杨树，道路尽头有两颗硕大的梧桐树，到了夏天，清风徐徐，绿荫相陪，与教室里的读书声相映成趣，世间恐怕没有比之更让人惬意的事情了。
    然而，到了办公室，周扬还得面对年级主任的那张臭脸。
    “这是你的作业？”
    周扬看了看作业本，说道，“主任，这不是我的作业本。”
    “你撒谎！这上面分明写着你的名字！”
    周扬恍然大悟，“哦，原来您认得字啊？”
    年级主任被周扬噎了一句，先前准备好的词顿时忘了一大半。
    “这是你写的吧？”
    年级主任“事儿妈”把周扬的本子扔了过来，上面赫然写着一句话——我国的等级差异观念其实是从娘胎里就带出来，而第一个验证这种观念的场所就是学校。
    这是昨天周扬随手写下来的一句话。
    “怎么，看你写的这话，你是不服气了？你有什么不服气的？比成绩比不过人家，比家庭还是比不过人家，你还有意见了？周扬同学，在学校你就是学生，既然是学生，那就把心思用在学习上，不要整天想那些没用的东西……”
    “事儿妈”叽里呱啦说了半天，说到动情之处手舞足蹈，唾沫横飞，仿佛是一场个人秀的表演。
    大概是说累了，她坐下来喝了一口茶，问道，“我说了这么多，你听进去没有？有什么想说的没？”
    周扬性格内向，遇事多会选择息事宁人，但那是以前的周扬，现在，他无所畏惧。
    “对不起，主任，我没有什么想说的，我没觉得我做错什么，而且……”
    “岂有此理！”“事儿妈”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水差点儿都洒了出来，“你还说你没做错什么！昨天晚上你干嘛去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周扬眉毛一挑，“您怎么知道的？莫不是那位戴眼镜的先生告诉您的？”
    “事儿妈”一愣，有些结巴地说道，“你……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这件事……这件事就是你不对！”
    周扬心里摇头叹息，就这点儿心理应变能力，不知道你是怎么混上年级主任这个位置的。
    昨天晚上在网吧的时候，周扬就从网吧老板那里知道了“事儿妈”和眼镜男的事情，而林浩，也就是主动提出替周扬赔电脑的那个小子也曝了不少料给周扬。
    看现在这架势，那些传言都是真的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校长戴着一副厚厚的酒瓶底眼镜走了进来，看到了周扬和“事儿妈”站在一起。
    周扬笑着说道，“没什么，校长，主任告诉我说，要我学习的时候注意用眼，否则，以后要戴眼镜，那就不好了，是吧，主任？”
    “事儿妈”嘴唇动了动，抿了抿嘴，似乎心里积郁的怒火马上就要喷发出来一样，但是最终还是忍住了，“嗯，你知道就好，先回去吧。”
    “主任再见，校长再见。”
    看着周扬走了出去，校长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有些自言自语地说道，“现在的孩子怎么都跟大人一样，鬼精鬼精的。”
    “事儿妈”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却也一直犯怵，因为刚才周扬给她的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虽然这家伙表面上看着跟常人无异，但是那双眼睛里却仿佛藏着几十年的沧桑人生一般，自己在他的面前，似乎一眼就被看透了。还有，他是怎么知道那件事情的，万一他到处乱说怎么办？
    晚自习的时候，周扬看到自己批改完的作业本上写上了这么一句话——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一切为了中考。
    周扬的嘴角浮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没错，这是他想要的最理想的结果。



卷一 第六章 意外的谎言

事实上，周扬发现自己对于叶青似乎真的有些放不下。这几天，他一直在出神。
    他喜欢看她上课回答问题时候的样子，他也会在课间有意无意地偷瞄她两眼，他喜欢看她穿白裙子在柳絮中慢走的模样，他也喜欢看她那张俏丽的小脸在阳光下的绽放。
    不知道自己当初的心情是不是跟现在一样。
    周扬合上了练习册，揉了揉有些发闷的额头。
    “你这样埋头做题是不对的。”
    一股清香让周扬的神智有些飘忽，抬头看，原来是叶青。
    叶青递过来一本小册子，“这是复习大纲，你顺着这本大纲捋一捋思路，应该会好很多，你这样盲目的做题，不仅没有帮助，很有可能还会让你产生不好的情绪。”
    周扬接过那本大纲，笑着说道，“谢谢班长了。”
    叶青淡淡地说了一句没关系，然后拿起了周扬的练习册，后者一紧张，想要拿过来，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叶青已经打开了。
    “想不到你已经做了这么多题目了，但这是没用的，如果你没有计划地复习，最后……”
    说着说着，叶青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连她自己都听不见了，因为她随手翻了一下周扬的练习册，随即就被震撼到了。
    这本练习册上的题目属于偏难的程度，但是周扬已经全部做了出来，而且从旁边那些类似于草稿的公式来看，这些答案全都是他自己做出来的，仅仅如此也就罢了，让叶青这个学习尖子闭嘴的是，最后的两道压轴题目，周扬至少用三种不同的方法进行了解答。
    想不到自己身边竟然还有这种高手！
    震撼之余，叶青也有些脸红，想到自己刚才大言不惭地指导周扬进行复习，尴尬之情，一览无余。
    “想不到你还是归隐山林的高手，大概是没兴趣跟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竞争吧。”叶青默默地把练习册放在了周扬的桌子上，话语里隐约有几分酸溜溜的语气。
    周扬苦笑一声，拿出了其他的练习册，“高手要都像我这样，这个世界就乱套了。”
    叶青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拿起其他的练习册翻了一遍，这一翻，差点儿让她笑出声来，“这……这是你做的？”
    周扬苦着脸，“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出错，我都快烦死了。”
    叶青看到这本理科综合的练习册上到处都是红色的叉叉，不禁噗嗤一声乐了，“你数学那么好，怎么理科综合这么差啊！”
    “人艰不拆，杯具啊！”
    叶青一愣，好奇地睁着那双大眼睛问道，“什么？什么不拆？”
    “呵呵，没什么，难道你不觉得挺悲剧的吗？”
    “嗯，是挺悲剧的。这样吧，你先把这本练习册给我看一下，我也可以帮你制定一份复习计划，但是作为交换条件，你得帮忙辅导我的数学。”
    “行，没问题！”
    “那就这么说定了。”
    看着叶青拿着练习册走开，叶青心里半是兴奋，半是后怕，兴奋的是，高人指点比孤身奋战的效率高几十倍，有叶青辅导自己，至少自己的理科成绩可以提高不少了，而让他后怕的是刚才从嘴里脱口而出的网络流行词，虽然一再告诫自己不能露出任何马脚，但是这种惯性使然的东西，他有时候还是不太好把控。
    慢慢来，周扬，一定要相信你可以的！
    自我鼓励，是周扬现在唯一可以做到的事情。
    来自未来，掌握大量价值千金的信息，但是这些条件并没有让周扬感到一种“老子从此吊丝逆袭走向人生巅峰”的自我膨胀，相反，他觉得自己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而且必须小心翼翼，重生，这是不科学的事情，换句话说，这是有违生命规律因果循环的事情，现实并没有跟记忆完全重合，他很担心这种变化会因为自己的不合理行为而加剧，比如，父亲的病提前来临，与陈婷错过，或者没有考上大学。
    周扬不能也不敢跟命运较劲，张狂要有限度，跋扈要有资本，他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进行这种资本的原始积累。
    想通了这一点，周扬心绪平稳了不少，拿出一本练习册又开始了刷题。
    中考虽然很重要，但毕竟面对它的是一群孩子，跟高考更是没法比，所以学习之余，也有很多的娱乐活动。
    岳明中学后面有一处不大不小的操场，虽然相比于专业体育场有不小差距，但是对于这些半大小子来说却也是最好玩儿的地方了。
    因为《灌篮高手》的原因，所有的男生都迷上了篮球，不少人一边打篮球一边幻想着周围的人中会有一个晴子模样的人默默注视自己。而另一方面，尽管《足球小将》也很火热，但是足球场需要占据大面积的场地来建设，光这一点，就够难为人的了。
    一个学校，再不济也会搬两个篮球架来撑场面，而足球场……哼哼，歇了吧。
    在那个年代，你就是把赤木刚宪当偶像也比把大空翼当偶像强。
    晚饭时间一共是四十分钟，不少男生都会慌慌张张地扒拉饭，然后立刻冲进操场去打球，毕竟就那么四个篮筐，去晚了就没场子了。
    周扬也喜欢篮球，但是现在他可没心思打球。
    夜幕徐徐，夕阳西下，太阳挂在西方的天边，迟迟不肯落下，周扬靠在一棵杨树上，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看着操场上的人们。
    “你怎么不去打篮球啊？”叶青捋了捋裙摆，准备坐下来。
    周扬急忙把口袋里的一张试卷拿出来，然后铺在了地上。
    虽然只是一张试卷，但却让叶青心里突然多了一份复杂的情感，她从来没见过哪个男生有这么细腻的心思，不是没有人追求她，但是最多的也就只是写写情书而已，那种烂俗的文笔让她差点儿呕吐。
    周扬没察觉到叶青内心的变化，他心里依然在为即将到来的中考着急。
    “你那本练习册我看过了。”
    嗯？周扬想到中午的时候叶青从这里拿走了一本练习册，他问道，“你觉得我怎么样，还有机会吗？”
    “呃，机会当然还是有的，不过……”
    叶青托着下巴看向了远方，跟周扬卖起了关子，后者看到叶青那小葱似的袖长的手指和那张好看的侧脸，顿时有些心驰神往。
    “喂！周扬，过来打球！”
    妈的，破坏气氛！
    周扬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粗口。
    李明这一声招呼，把很多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这里，而被围观的叶青和周扬顿时一阵尴尬，看到有些人嘴角不怀好意的笑容，叶青脸色一红，随后转身走了，周扬咽了咽唾沫，跑向了球场。
    学生时代的情感，总是这么单纯，却又夹杂着复杂。
    周扬进入到球场的时候看到远处的王美丽似乎也在看着自己，但是再仔细看的时候，后者已经走远了。
    对了，怎么还把她给忘了，也不知道网吧老板给她安排了什么工作。
    “你这几天去过网吧没有？”
    “哪个网吧？”
    “就是我们上次去的那个网吧。”
    “哦，去过一次，网吧老板一直跟我打听你，啧啧，没想到你小子是深藏不露啊，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还懂电脑啊？”
    说到这里的时候，李明的语气里有股酸溜溜的味道。周扬没有在意，问道，“那顾老板给王美丽安排的是什么工作？”
    “没什么，就是晚上的时候过去帮忙，提醒一下上网时间。网吧老板让她把里面的汽水瓶子承包了，这算下来，也是一笔小收入了。”
    那就好。
    周扬放心地点了点头。
    “哎，周扬！看球！”
    一个不注意，周扬被球给砸在脑袋上了，疼的他直咧嘴。
    随着中考的日益临近，学生的日子也更加轻松起来，面临着人生第一次可以选择命运的小机会，除了部分城市学生，剩下的农村孩子们每个都小心翼翼，周扬也不例外。
    每天都在刷题的他，考试的信心正在逐渐恢复，而且更让他兴奋的是，在做了大量练习题之后，他还想起了当年的一道理综压轴大题，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还是因为当年爆发出的一件泄题事件，记得当时中考完后就有人爆出考题泄露的事情，为了这件事，压力巨大的周扬反复对照答案，特别是对最后一道大题更是反复看了很多遍，而班上不少人都哭了。
    想起了这一道大题，周扬认真地汇总在了笔记本上，这个笔记本上总结了他做过的练习题当中的心得，而想起来的题目也混杂在其中，他担心如果单独放在一起的话，可能会被人看见，到时候就麻烦了。
    小心谨慎成为周扬最为坚守的准则。
    本来平静的日子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但是很快这种平静就被流言打破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周扬每次从教室当中经过的时候都会有人看着他，虽然没有指指点点的动作，但是三十多岁的周扬从他们的眼神当中看出了异样的情绪，很快周扬就从李明嘴里得知，同学之间都在传——周扬和叶青早恋了。



卷一 第七章 比生活还要沉重

周扬没有把这流言当回事儿，在他的眼中，这些都只是一群小孩子的把戏而已，对他没有什么影响，十几岁的孩子而已，但是他明显低估了这件事情，第二天，当他在午休时间刷题的时候，叶青走了过来。
    “你为什么不解释？”
    叶青坐在叶陵的对面，突兀地抛出了这句话，让周扬顿时一愣，他不明白叶青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看到周扬这副疑惑的表情，本来还比较平静的叶青突然感到了一阵愤怒，这种愤怒并不是生气，其中委屈的成分更多一些，女孩子，特别是在初中这个阶段的女孩子，更敏感，也更多疑一些，男女之情尚不清楚，但是对于所谓的“女孩子的清白”这种东西比谁都在意。
    或许是多年的好学生心理在作祟，叶青对于周扬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感到一阵被侮辱的感情。
    “咳咳，周扬同学，男人要敢作敢当啊！你看，又惹得咱们的班花生气了。是男人就要负责，你看看，这影响多不好啊！”
    周扬顺着声音看过去，原来是最后一排的几个差生，而说话的就是他们当中为首的一个人，他叫陈冲，因为经常留长发还扎了一个辫子，所以人们都叫他小辫儿。
    小辫儿是个混子，也是中学里面的几个扛把子之一，他打架下手又黑又狠，更关键的是，他那个单亲父亲还是一个三进宫的老油子，甚至有时候穷的没饭吃了都要想办法进看守所蹭饭吃的家伙。
    周扬还记得，当初在学校里的时候，就是小辫儿经常在路上打劫同学，而且自己还被抢过一次。
    午休的时候，同学们大都去食堂吃饭了，偶尔几个留在教室当中的也是好学生在抓紧时间学习，所以他们对于即将爆发的一场冲突并不感兴趣，叶青看着小辫儿，脸色更加涨的通红，她生气了。
    “陈冲，你胡说什么！”
    小辫儿知道叶青有个当教导主任的爹，所以不敢拿她怎么样，但是对于叶陵就没什么顾忌了，谁不知道，周扬又傻又蠢，只知道埋头读死书，属于那种一棍子打不出个屁的怂货，因此他的主要目标针对的就是周扬，谁让他敢对班花下手的。
    人啊，总是这样，自己得不到，也看不得别人将其得到。
    “周扬，你也算是好学生了吧，那我问问你，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最后一排的几个混子都不怀好意地笑了出来，周扬看着他们，脸色平静，同时站起身来朝着他们走了过去，然而，正在他想要过去的时候，却被叶青拉住了，回头一看，叶青的脸上写满了担心，同时朝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过去。
    周扬嘴角笑了笑，随即转身，在转身之后，他脸上的笑容随即消失了，他现在很烦，而且对叶青的兴趣竟然也一下子消失了，这种复杂的情绪似乎用恼火来形容更加合适，当他看到小辫儿几个人还在那里窃笑的时候，他更加确定这种不稳定的情绪就是他们引起的，所以心头的怒火燃烧的更旺。
    “哎哟我草，这小子还敢走过来。”
    小辫儿身边的一个小弟夸张地说道，同时他的声音也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这时候已经有人吃完午饭回来了，教师里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周扬是一个内心将近四十岁的男人，所以对眼前的这些小孩子没有畏惧，但是作为一个穿越者，他也在逐渐适应自己的身份，一个初中生，应该做出一些愤怒的行为来显示自己的身份，所以，周扬现在就要证明自己是有这个能力来适应这个社会的。
    侧身，抄手，凳子，砸下去，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而躺下的，除了碎裂的凳子，还有就是捂着脑袋流血的小辫儿了。
    老大倒下了，其他人也不敢造次了，既然见了血，那这件事情就闹大了，他们还没有这个胆子敢承担这份责任。
    小辫儿的脑袋被凳子腿儿砸出了血，但是这家伙天生抗揍，所以没一会儿就站起来了，脸上一片血里呼啦的污垢，他看着周扬，突然发现这个家伙变了，以前都只是以为他是一个死读书的傻子，却没想到他还有这份骨气。
    小辫儿虽然是个小混混，但是打架打多了也有了不少的经验，知道有些人能惹，有些人惹不起，蓦然间，他发现周扬竟然是属于那种惹不起的人，面如平湖，出手狠厉，这种人就是属狗的，而且还是那种会咬人的。
    会咬人的狗，从来都不叫唤。
    妈的，今天算是栽了，怎么早没看出来自己身边还藏着这么一个怪物。
    “啊！”
    一声尖叫，让整个教室里的人都皱起了眉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事儿妈”突然走了进来，她看着一脸鲜血的小辫儿吓得颤抖不已。
    “陈冲，你这是怎么……怎么弄的？”
    “事儿妈”看着周扬，她又不傻，当然看的出来小辫儿的伤跟周扬脱不了干系，但是想到周扬平日沉闷的性格，却一时也想不到两个人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冲看了周扬一眼，顿时被他的眼神给吓到了，周扬的眼神当中充满了戾气，似乎有着极大的不甘心，有那么一瞬间，陈冲甚至怀疑如果自己把事情真相说出来，这个家伙可能会真的把自己活活打死。
    “没事儿，摔了一跤。”
    陈冲淡定地抹了一把脸，本来就血里呼啦的脸更加恐怖，刚刚恢复镇定的事儿妈看到这里也不忍看下去了，扭头看着周扬说道，“你出来。”
    周扬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小辫儿，随后跟着事儿妈走了出去，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走出教室之后才看到叶青也跟着走了出来。
    “叶青，你……有什么事情？”
    这件事情的最后结果就是不了了之，因为有系主任女儿在这里解释，所以事儿妈没对周扬怎么样，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作为象征性地惩罚，周扬被调到了最后一排的角落位置，一个人占着一张破桌子，而巧合的是，他前面的人就是王美丽。
    课间的时候，李明一边帮周扬收拾东西，同时也一边抱怨，“你跟小辫儿他们较什么劲儿啊，他们下手黑着呢。哎，我说，你跟叶青这事儿，我看悬，人家可是要关系有关系，要脸蛋儿有脸蛋儿，咱们这些村里人还是别痴心妄想了。”
    其实他想说的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是话到嘴边没好意思说出来，然而，周扬还是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下意识里，他把李明从结交关系的网络当中剔除了出去。李明这个人生性怠惰，却又怨天尤人不思进取，这种人很可怜，但却又是最不值得同情的。
    “小子，这是王美丽的座儿啊，叶青不行的话，你就直接搞这丫头啊，反正她对你还是挺有意思的……”
    “谢了，周末请你上网。”
    周扬是在没心思跟他说这些没味的话，干脆直接下逐客令了，李明自讨了个没趣，索性还有人请上网，他也没把周扬的不满情绪放在心上，他只以为那是对班主任发的脾气。
    没过两天，不仅是班上，就连其他班级的人也都知道了周扬暴打小辫儿的事情，同时周扬跟叶青的事情也传播的广为人知，但是大多数人都对后面这件事保持怀疑态度，毕竟两个人无论是学习成绩还是家庭背景都差的太远了，反而是第一件事情让他们更感兴趣，不过，让他们失望的是，连续几天来，小辫儿的报复都没有如期而至，似乎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周扬似乎也忘记了那天的事情，他每天依然在安静地刷题，反复地记录笔记，而叶青似乎是为了避嫌，也没有再给他辅导过功课，不过他不在意，这种事情越少越好，就只剩下最后一个月了，时间宝贵，他耽误不起了，也没心情去浪费。
    这天，又到了周六，这是一个让所有学生都激动的日子，因为下午有两节课总共四个小时的放松时间。
    下午的两节课，照例是数学老师留下两张试卷让学生做，然后就出去了，学生们在忍耐当中做完试卷，然后便开始盯着表上的时间等待下课放学的时间，随着下课时间的临近，安静的教师里也开始嘈杂起来，越是临近下课，嘈杂声便越是增大，终于，爆发性的愉快喊声在这下课铃声响起的一刹那得到了最为痛快地释放，后几排的学生犹如脱缰的野狗冲出去，前面几排的好学生则不慌不忙地收拾试卷课本，将凌乱地书桌打理干净，看样子，恨不能再把桌子舔几下，这样才更加放心。
    周扬已经约好了李明去上网，所以没有在教室里停留过长的时间，他本想着把题目的笔记本放在课桌的抽屉里，但是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
    “你……要出去吗？”
    嗯？周扬正在寻思把笔记放在哪里，忽然有人在跟自己说话，抬头一看，原来是王美丽。
    依然是那一身朴素花格子衬衫，上面打着两个不起眼的补丁，像是为了避免补丁的尴尬，补丁的颜色跟衣服的颜色很接近，王美丽是一个很缺乏自信的人，所以她不敢跟别人对视，甚至连别人看自己的时候都不敢抬头。
    王美丽低着头小声说道，“我刚才出去的时候看到小辫儿他们在校门口，所以……你还是小心点儿吧。”说完，王美丽红着脸走远了，破旧的大书包里装着很多的东西，压在这个女孩子的肩膀上，看上去比生活还要沉重。



卷一 第八章 受伤

周扬是一个人出去的，在大多数人都出去逛街了之后，他才走出校门，跟王美丽说的一样，小辫儿带着几个人在校门口等着他，看到周扬出来之后，几个人围了过去。
    小辫儿嘴里叼着烟，眼神发狠，“你小子不是牛比吗，过来！”
    周扬还没说话，几个人就推搡着他往前走了过去，一直到了远处的一个小胡同里。
    这条胡同是一个死胡同，名字也叫死胡同，据说这里以前发生过两起车祸，所以很少有人来，而且胡同两边的老房子也没有住人，所以这里经常是一片死寂，但却成为了学生们解决恩怨的最佳场所。
    胡同的墙上贴着各种广告，常年雨水的冲刷使得墙体泛白，像是吊丧的花圈，地上则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砖头。
    小辫儿在教师里面露了怯，因此这次请来了三位在道上混的大哥，他们都是辍学的学生，在社会上混了几年，一顿饭几包烟就可以请他们来。
    “辫儿，你就被这么一废物给唬住了？真几把丢人！”
    三个混子叼着烟看着轻蔑地看着周扬，同时也不忘嘲笑小辫儿一把，后者丝毫不介意，“阴沟儿里翻船了呗，几位哥哥得照顾一把小弟啊。”
    几个人相互说着话，根本就不把周扬放在眼里，大概是相互调侃完了，他们终于把目光放在了周扬身上。
    “小子，不好好读书，打什么架泡什么妞啊，你父母花钱让你读书是干这个来了吗？”
    一个混混斜挎着腰眯着眼睛看着周扬，说完，他朝墙上吐了一口唾沫，然后向前走了一步，随即一脚踹在了周扬的胸膛之上，后者后退了几步，然后站稳了身体，一句话都没有说。
    看着周扬没有倒下，那个混混有些意外，但是马上就又冲了过去，然后一巴掌扇在了周扬的脸上，顿时，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感开始在周扬的脸上燃烧起来，嘴角也流出了血，但他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就是这种眼神！
    小辫儿站在外围看着周扬，手心里顿时浸满了冷汗，那天在教室里面周扬就是这种眼神，深邃而凶狠，就像是野狼一样，一旦被激怒，怕是要活活被他给咬死啊！
    另外两个混混看到这般情景，吐掉了嘴里的烟头一起走了过去，三个人围着周扬一顿拳打脚踢，周扬也不躲闪，甚至连遮挡的动作都不做，就那么站在原地，哪怕是被打倒在地他也会盯着眼前的几个人，终于，三个人停了下来，为首的一个混混对着周扬说道，“小子，跪下来给爷爷磕个头认个错，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周扬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站了起来，仍然没有说话，只是依然用充血的眼睛盯着这三个混子。
    “骨头还挺硬，打！打到他服为止！”
    三个混子轮番打周扬的耳光，拳打脚踢，然而，到最后周扬还是没有丝毫退让，也没有服软，这让三个混子开始慌了。
    “我算是看出来了，今天要不把这小子给废了，咱们三个以后都得遭了他的黑手！”
    说完，为首的一个混子从腰后面摸出了一把刀子，看了周扬一眼，随后扎在了他的腿上。
    鲜血顺着大腿淙淙地留着，整条裤子都被这鲜血给浸透了，但是周扬依然用充血的眼睛看着这三个人，他要记住眼前的所有人，总有一天要把这个仇给报了。周扬被踢到了无数次，脸庞也肿胀不堪，最终他的那双充血的眼睛让这三个人崩溃了。
    “兄弟，你要真是条汉子，现在就给我一刀，别跟我以后玩儿阴的！”混子的声音里开始带着哭腔了。
    周扬从地上拾起了刀子，盯着他的眼睛、手臂大腿看了一眼，但是却一刀捅在了他的肚子上，随后一瘸一拐地走出了胡同，刚走到胡同口眼前一黑就倒下了。
    周扬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医院里面，守在他旁边的人就是王美丽，后来周扬才知道，原来那天自己刚出胡同口的时候就晕倒了，碰巧被王美丽给看到了，因此就把他送到医院里面来了。
    医院里的刺鼻的消毒水气味让周扬感到很不适应，他动了动身体，除了大腿上的伤口之外，其他地方都还好。
    “医生说了，要你住院观察两天。”
    “嗯。”
    “我帮你请了假，老师说先让你好好休息。”
    说到这里的时候，周扬看到王美丽的态度有些不自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事儿妈是不是说你什么了？”
    王美丽脸红地像太阳，低着头没有说话，周扬瞬间明白了，估计事儿妈又说了什么伤人的话。
    “小伙子，这姑娘可是忙活了一宿，对你这么好，是你对象吧？”
    旁边病床的一个老大爷笑呵呵地看着周扬问道，这一问，倒是让两个人都不好意思起来。
    周扬咳嗽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坐在床边的王美丽也尴尬不已，脸庞也变的更红了。就在这个时候，病房里进来了一个人，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简单的马尾一摇一晃的，摇曳着只有青春才有的味道。
    叶青拎着一网兜的水果来到了周扬的病床面前，她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我先回去了，我……”
    “谢谢你，美丽。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周扬脸色平静地说道，同时对着她摆了摆手，后者点了点头，然后低着头走出了病房。
    叶青咬着嘴唇看着周扬，沉默了很久才说道，“为什么要打架？”
    周扬认真地想了一下这个问题，事实上，他从昨天走出校门的时候就在问自己这个问题，到底要不要打架，他一直是老师和父母眼中的乖孩子，打架这种事跟他永远扯不上关系，但是现在他要好好地思考一下这个问题了。难道是自己的性情也出现了变化。
    看着周扬沉默不语的样子，叶青叹了口气，说道，“如果是为了我，我不接受这种方式。周扬，如果你真的对我……那就考入一中，我会在那里等你。”
    说完，叶青放下了手中的水果，然后转身走了，临走之前，她转身说道，“学校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已经跟我爸说清楚了，你可以在这里休息一星期。住院费我都……”
    “我知道了，麻烦你了。”
    叶青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周扬给打断了，女孩子的脾气瞬间涌了上来，但是看到周扬那苍白的脸色也就作罢了，随即头也不回地走了。
    事实上周扬本来没事的，但是听到刚才叶青说医药费的时候就有些生气，怎么可以让女人给自己付钱呢，但是随后一想就又笑了，自己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成年人了，怎么现在变成小孩子了。
    第三个来到医院的人是李明。
    他多方打听到了周扬的消息，但是对于详细的经过并没有多少了解，在看到周扬腿上包裹着的厚厚绷带和他脸上的伤口之后半天没有说出话来，这小子自从放假回来之后好像性情大变了一样，现在居然敢跟街头混混打架了，而且还动了刀子。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还想不想考试了！小辫儿他们手黑着呢！听说他们和南关的肚儿爷都有关系，你要是还不收敛一些，就等着他们来找你麻烦吧，”李明停顿了一些，小心地问道，“你没有还手吧？”
    周扬双手垫在脑袋后面没有说话，他还在思考着怎么找到剩下的那两个混混。
    看着他不说话，李明松了一口气，“你没还手就好，这样他们就不会找你麻烦了……”
    周扬一边忍受着李明的喋喋不休，一边想着出院的事情，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要参加中考了，那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按照前世的生命轨迹，他会考上洛州市一中，那是整个洛州市最好的高中，一旦上了这个高中，基本上一本大学是不用发愁的，但是周扬越来越有一种不靠谱的感觉，自己的这次中考可能会发生某种变化，为了让这种变化尽可能地减小，周扬丝毫不敢在考试方面松懈。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啊？哦，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正在说话的时候，换药的护士进来了，换药的时候周扬突然指着自己的肚子问了一句，“护士，刀子扎这里应该没事吧？”
    护士楞了一下，“应该没事吧，那里没有重要器官，但是不要太深，五寸之下就是脾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周扬腼腆一笑，“没事，随口问问。”
    看到他的笑容，李明突然不寒而栗，寒暄安慰了几句之后就走了。
    李明发现自己有点儿害怕周扬刚才的眼神，那眼神就是狼崽子的眼神一样，桀骜当中透露着野性，仿佛惹到他就要扑上来咬死对方一般，他受不了这种眼神。
    周扬在医院里待了两天后就出院了，叶青没有找到他，而且他也没有回学校。



卷一 第九章 距离中考23天

周扬在岳明县转了两天，腰里别着一把从市面上三块钱买来的一把刀子，他要找到昨天那三个家伙。
    他已经扎了一个混子的肚子，这笔账算是一笔勾销了，但是还有另外两个人，这口气他得出，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的心里原来藏着一座火山，躺在病床的时候就不停地在喷发。
    第二个混子正在南关老城墙根儿下面下象棋，这是骗人的把戏，只要设下棋局就可以专门等着鱼来咬钩了，可是这个混子没有等到上钩的鱼，却等到了另外一个人。当他看到背后的那双压身的时候，吓得立刻跪在地上，连声讨饶，“兄弟！大哥！我错了，饶了我这一次吧！您大人不记小人过，给条路走……”
    周扬扎了他两刀，都是在肚子上，他谨慎地把握着分寸，不让刀子扎的太深。
    接着就是第三个混子，在出院第四天的时候从火车站看到了他，周扬也没有犹豫，很公平，一共两刀，屁股上一刀，大腿上一刀。
    扎了人之后，周扬买了一身干净衣服，然后直接回学校了。
    当周扬进入教室的时候，整个班级都安静了下来，他们注视着这个一瘸一拐的同学走进来，然后安静地坐在了最后一排角落里面的位置上从容地掏出了练习题册子自顾自地做起题来。
    “事儿妈”咽了一口唾沫，想继续讲课但是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刚才周扬进来的时候身上的气势实在是太强了，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走进来的人就是一个杀人犯。
    “咳咳，我们继续上课。”
    小辫儿他们没有再跟周扬说话，尽管他们还是一如既往地嚣张跋扈，但是在教室当中，再也没有见过他们大呼小叫，即便是在周末放假的时候也不敢大呼小叫，而且如果有别人在自习课上喧哗或者打闹，他们竟然会主动制止，以此来保证教室的安静，偶尔小辫儿也会不经意地看周扬两眼，但是让他失望的是后者永远都在埋头做题，似乎自己做的这一切周扬从来感受到，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周扬现在简直快要烦死了。
    中考的考题很简单，语数外，然后就是物理化学和政治，其中一科不太重要的体育考试已经在四月份考过了，基本上人人都过，分数差距也只是在几分上下浮动而已，无关大局，现在让周扬感到头疼的是，他绊在了物理和化学上面，虽然已经做了十本练习册了，但是这两科的出错率仍然居高不下，这样下去，是无论如何也考不上洛州市一中的。
    距离中考只有23天了，后面的黑板上抹去了所有的黑板报，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圆圈，和中间的一个23数字。
    周扬做题做烦了，干脆放下了笔抬头看起了黑板，讲台上的数学老师正在讲课，无意中看到了周扬，心中不禁有些惊讶，这小子难得听一次课啊，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周扬是真的只是纯粹发呆而已。
    发着呆的周扬不经意间突然看到了前面的王美丽，她的坐姿好像有些不自然，现在正是上课的时候，她怎么开始犯困了，这不像是她的风格啊。
    不好！
    前面的王美丽突然身子一歪，跌倒在了地上，桌子上的书本也散落一地。
    周扬急忙冲到了前面，整个教室也大乱了，讲课的数学老师手一抖，也冲了过来，“闪开闪开，都闪开！”
    王美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倒在了地上，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不过好在老师摇晃了她的身体之后便醒了过来，她懵懂地看着周围的人群，迷迷糊糊地问道，“我这是怎么了，老师，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因为居住在老房子的缘故，所以王美丽的身上有一些怪味，这让附近的人都不敢太靠近，虽然老师不介意，但是王美丽先不好意思了，她慌忙地战了起来想躲开老师，但是刚一站起来身子一软就又重新倒了下去，周扬手疾眼快，一把将其抱住了。
    数学老师扶了扶眼镜，说道，“你这样不行啊，还是先去医院看看吧，我给你向班主任请假。”
    “不行！我不去医院！”
    “为什么？”数学老师不解地问道。
    王美丽的脸庞涨红，但就是低着头不说话。
    “不行，必须要去，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垮掉的，上来，”周扬一转身，随即将王美丽背在了身上，然后对着小辫儿说道，“你们跟我一起去。”
    小辫儿一愣，随即心里大喜，努力了这么久，周扬终于注意到他了，小辫儿叫了两个关系最好的兄弟跟在了周扬的身后，一起冲了出去。
    数学老师不满地看着周扬远去的背影，“小小年纪就拉帮结伙，一看也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孩子。”
    叶青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数学老师，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看书了。
    “没什么问题，营养不良，吊水吧。”诊所里的医生随手扯下了一张单子，然后交给了周扬，“到收费处交钱，大厅左转的楼道里。”
    五十六块钱。这对于周扬来说是一笔巨款，同时他也想到了自己上次受伤的时候还是叶青替自己给的住院费，看来那也是一笔巨款啊！
    “谢谢你，周扬，我还是先回家了，休息一天就好了。你……你们不用担心。谢谢，真的很谢谢你们。”
    虚弱的王美丽转身慢慢地走着，走了几步，大概又感到了不舒服，最后还是扶着墙慢慢地走着。看到这里，周扬摇了摇头，跟上前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然后再次将其背在了身上，“陈冲，过来。”
    小辫儿正在医院外面吸烟，突然听到了周扬的声音，本来还没明白他在叫谁，但是猛然想起，自己的名字可不就是陈冲嘛！
    “老大，怎么了？”在得知那三个混子的下场之后小辫儿就认准了周扬当老大，现在终于得到机会表现自己了。
    对于“老大”这个称呼周扬显然很反感，皱了皱眉头，但最终还是没说话，他犹豫了一下问道，“你身上有没有钱，先借给我。”
    小辫儿略微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老大，你等我一下。”说完，转身冲了出去。
    “周扬，我……我没钱……”
    周扬听的出来，这姑娘说话的时候都带着哭腔，跟上次在网吧的时候一样，因为两块钱的冰激凌她竟然也哭了出来。
    因为金钱而自卑，这是世上最无能为力的事情了。
    “没事，反正你以后再还我就是了。”
    周扬故作轻松地说了一句，没有表现出义正言辞的大男子气概，那样做的话，王美丽受到的刺激将会更大，果然，王美丽再说话的时候声音里已经没有哭腔了，而且语气也自然了许多。
    “老大，这些钱你先拿去用，不够了再朝我要。”
    陈冲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了进来，他炸起来的鞭子左右晃动着，十足的痞子样。
    周扬没有客气，说道，“麻烦你帮忙去交费窗口缴费，我带她去医疗室。”
    陈冲看着转身离去的周扬，不禁疑惑地挠了挠头，周扬刚才表现出来的客气和神态跟那天在死胡同里表现出来的疯狂完全不一样，百思不得其解之后，陈冲也只能用一句“高人不可测”来解释了。
    那天在医院，周扬跟王美丽聊了很多，他以一个三十多岁中年人过来人的身份倾听了王美丽的诉说，同时也在心里分析了王美丽现在的生活状态。
    王美丽的家庭苦难，父亲早逝，全靠着母亲一个人维持生活，这种生活的苦难给了王美丽巨大的心理压力和生活压力，同时她对人也产生了强烈的抗拒心理，不光是外在的敌意，就算是来自外人的善意也让她感到恐惧。
    周扬在聊天的过程当中从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自己以前其实跟王美丽的心理是一样的，同样因为家庭苦难而对外界存在着过度敏感的心理。
    “美丽……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王美丽楞了一下，然后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她还没有看到过任何一个男的像周扬这种懂礼貌，不，应该是懂礼节。
    “美丽，我问你一句话，希望你能够如实回答我。”
    “嗯。”
    看出王美丽依然十分拘谨，所以周扬的态度也十分谨慎，他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问道，“你现在，我是说现在，你打算考学，还是想尽快地挣钱？”
    王美丽看着周扬的眼睛，却一时陷入了呆滞当中，这个男孩的眼睛为什么会藏着如此之多的沧桑？她看着这一双黝黑深邃的眸子，仿佛陷入了时间的黑洞当中，不停地在其中穿梭，无论如何都挣扎不得。
    “美丽？”
    王美丽终于从周扬的漩涡当中挣扎了出来，她面色很是为难，双手不停地揉搓着。
    “哎，那个小姑娘，你手上还扎着针头呢，不要乱动。”
    一个从旁边经过的小护士看到王美丽，拉高嗓音提醒了一句，后者也松开了双手，终于敢跟周扬对视了，“周扬，我非常感谢你的帮助，但我还是想试一试，因为我不想让我妈失望。但是我可以跟你定一个约定，如果我没有完成这个约定，我会听你的。



卷一 第十章 女人的骄傲

在王美丽吊水结束之后周扬等几个人一起吃了顿饭，就在学校外面的小餐馆里，趁着这个机会，周扬也跟小辫儿等三个人交流了一下。
    小辫儿身边的两个人是他的发小，一个叫杜浩，一个叫王龙，两个人也都是不好好学习的主儿，三个人从小学开始就被称为学校三害，但是让周扬有些吃惊的是，这三个家伙居然都是靠着临考前突击考上这所中学的。
    “你们以后打算怎么办？”
    周扬并不想跟这个人产生任何联系，只是随口一问，但是这几个家伙给他的回答却让他有些哭笑不得，三个人都异口同声地叫称呼周扬为大哥，而且以后周扬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绝对不会有任何不服气。
    周扬本想一口拒绝，但是就在准备说的时候他却改变了主意，他押了一口啤酒，犹豫地说道，“我要考虑一下，我不保证最后会是什么结果，所以你们也别抱太大期望。”
    小辫儿显然对这件事很看的开，“大哥放心，我们都知道，您是干大事的人，瞧不上我们这些混子，我们也没指望能够入您的法眼，只是能跟您说句话就满足了。”
    周扬笑了笑，然后点上了一根烟。
    这些半大小子的话，都是趁着酒劲儿说出来玩儿的，要是真把这些话当真的话，那就真的是太傻了，“来日方长，一起奋斗！”
    喝了两杯酒，跟几个人闲扯了几句之后，周扬借口有事就先走了，小辫儿他们也不介意，毕竟人家是好学生，跟他们不一样，况且周扬也不是一般人。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两条道路都有人，互不干扰或许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备考的战火继续燃烧，在跟王美丽的学习当中，周扬发现王美丽的数学竟然出乎意料的好，一张数学的模拟卷她竟然可以达到满分！
    “美丽，你知不知道你是一个天才啊！”在连续几次满分之后，周扬抑制不住心里的赞美之词，大声地对王美丽说道。
    看着周扬激动的神情，王美丽习惯性地红着脸低下了头，她自我感觉承受不来如此真挚地赞美，“只是运气好而已，而且，数学好的人很多，我也不会凭着数学成绩好就考上重点高中的。”
    这的确是一个严重的问题。
    周扬安静下来，单手托着下巴开始考虑是不是要将自己整理的考题拿给她看，但是考虑了一下之后还是放弃了，这个秘密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是一条不容侵犯的铁律！
    “你没问题的，我相信你，努力吧！”
    王美丽拿回了自己的试卷默默回到了自己的课桌前面，然后专心地埋头做题，她的心里此刻生起了一团火焰，那是一团冷藏已久甚至被冰封的火焰，直到周扬的出现，给她鼓励，那团火焰才得以最终燃烧。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学生们看到的最多的场景就是最后两排的周扬和王美丽整天待在一起，他们一起上课不听课，只顾着埋头做题，下课之后也在做题，甚至一起去食堂打饭的时候也在做题，这两个人做题的热情已经超越了所有人，但是他们的这种表现并不被老师们认可，因为这是“歪路子”，课本才是基础，做题只会徒增疲劳而已。
    转眼间又到了周日，这天下午，初三4班一直都是整栋教学楼当中最安静的，因为有小辫儿他们在后面维持秩序，在下课之前，周扬给小辫儿等三个人递过去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字——放学之后红太阳网吧见，我请客。
    这是继上次医院之后周扬第二次跟他们接触，这也让小辫儿激动不已。但是让他疑惑的是，跟周扬见面的时候，王美丽竟然也跟了过来，不过这不难理解，老大正在跟王美丽搞对象呢，这也没有奇怪的。
    “老大……”
    “别叫我老大，进去吧。”
    网吧老板正在无所事事地坐着，在看到周扬过来之后，立刻笑脸迎了上来，这个初中生其貌不扬，但是却有一手修理电脑的好技术，他上一次给自己修理电脑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如果这小子能够留在这里给自己打工，那一定会省下不少钱。
    “哎哟，小兄弟，你可好久不来了，快来快来，这是你同学吧，一起来，今天我请客。”
    网吧老板的热情让小辫儿等几个人有些意外，他们没想到周扬打架厉害，竟然人际关系都这么厉害，免费上网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周扬给小辫儿等三个人安排好了座位，他则和王美丽挑了两个稍微偏僻一些的位置坐了下来，后者是第一次来这么高级的地方，所以很紧张，连键盘都不敢碰，周扬耐心地教给她一些简单的电脑常识，随后才打开了自己的电脑，然后点开了网易邮箱。
    有回信！
    周扬心里有些激动，距离上次发给搜狐的邮件已经过去有将近十天的时间了，不知道对方到底会怎么回复他，点开邮件，邮件的内容让他有些失望了，这是一套很官方的回复，看得出，搜狐公司根本就没有正视邮件，不过无所谓，周扬也没指着这件事情能够真正地给自己带来机会，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很正常，而且他今天到这里来的目的不是因为这个，而是身边的王美丽。
    “美丽，你先坐一会儿，我出去一下。”
    王美丽看到周扬出去跟网吧老板谈了一会儿，他们之间的谈论持续了很长时间，两个人好像在反复地争执着什么，最终周扬回来了，脸上依然平静。
    “以后你晚上在这里打工，一天十块钱，不要再捡垃圾了，那不是你应该做的事情。”
    王美丽楞了一下，随后涨红了脸。
    周扬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气有些生硬，急忙摆手说道，“你不要误会，我不是命令你的意思，这只是……只是……”
    想了半天，周扬没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我同意，谢谢你周扬。”
    “你同意？美丽，这件事情你可以拒绝的，如果你感到……”
    “我同意。”
    周扬本来还打算说些什么的，但是看到她那坚定的眼神最终还是把解释的话咽了下去。
    “但是我在这里要具体该做些什么呢？”
    “没关系，我教你。”
    在接下里的两个小时里，周扬教给了她一些基础的电脑知识和一些简单的故障处理，周扬没看错，王美丽的确有着超乎常人的动手天赋，这是数学好的人拥有的共同特质。
    至于小辫儿三个人，周扬交给他们的任务很简单，只是在这里保护王美丽的安全而已，这是周扬重生之后结交的第一批人，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以后还要跟小辫儿怎么接触，这似乎已经偏离自己的人生轨迹了。
    距离中考就只有十五天了，而周扬做题却愈加疯狂了，老师们看着他忙碌的身影不禁有些叹气，这孩子要是早几个月用功读书，说不定还有希望，但是现在……唉。
    其实，周扬有时候也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必要这么努力读书呢，他知道未来的事情，其实只要稍微动一些手脚就能发一笔横财，最简单的手段无非就是炒房子了，但是周扬也只是想想而已，未来几年虽然学历贬值的很厉害，但是学历还是有他的用处的，而且他需要更深的知识来给自己打下基础，不够周扬也发现了一件能够让他偶尔放松的事情，那就是四班的语文老师。
    这是一个知性的女人，三十岁左右，大学毕业没几年，她的思想前卫，而且穿着也很大胆，偶尔的一件黑丝也能够让后几排的男生们疯狂一整天，看到这里，周扬三十多岁的男子气概也有些忍不住。然而，更吸引周扬的还是另一个人，那就是叶青。
    都说女孩子的心思难猜，但那是对于普通男生，在周扬眼里，身旁的这群小屁孩儿还远远不是对手。
    周扬发现自己对于叶青真的动了心，这种动心不是爱情的那种动心，而只是男人特有的荷尔蒙冲动，他还是能够分辨的出来而已，最简单的证明就是他在上课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盯着前面的叶青看。
    时间已经进入了五月份，天气炎热的同时也让女孩子们换上了简单轻薄的衣服。
    福利的季节终于来到了啊！
    有时候在睡梦当中，周扬有时候竟然也开始做一些绯色的春梦，这让他有些难堪。
    叶青是第一个注意到身后有人注视自己的人，而那双眼睛就来自后面几排，刚开始的时候她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但是两天过后她就觉察到了不对劲，这个眼神让她感到有很强的穿透力，仿佛是要把她看穿了一般，终于，在一次自习课上的时候，她捕捉到了周扬的目光，虽然后者很自然地把眼神转移到了别的地方，但是这逃不过叶青的心思。
    这是一个早熟而且很有心思的女孩儿。
    男人的注视对于女人既是一种刺激，同时也是一种鼓励，心思玲珑的叶青捕捉到了周扬对自己的好奇，但同时她也有生气，最开始的时候他原本以为周扬是真的对自己有意思，但是在经历了上一次的打架事件之后她就有些失望了，这个男孩子跟别的男生没有什么不同，低俗，而且暴力，但是来自于女人天生的骄傲，叶青这几天的态度显得更加骄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