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暖心校园卷 转校生
“呲拉——”一道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音, 灰黑色的轿车戛然停下。司机从车窗中探出头, 骂道, “傻逼啊你, 走路长不长眼, 红绿灯都不会看？”
人行通道方向, 红灯通亮。
卫星惊魂甫定, 抱着塞得鼓鼓的书包忙往后退，也不敢看对方，弯腰一连声道：“对不起, 我不知道，真的很对不起……”
对方不依不饶，仍要骂。
这时, 车后座上的高个子男生说话了, “肖叔，开车。”他的声音微沉, 带着一丝沙哑, 很有磁性。
卫星抬眼看时, 车子已开出去, 她只模糊望见后座上的暗沉侧影。
对面的红灯变成绿灯, 卫星左右望了几番, 见纵向行驶的车子在斑马线前相继停下，方才抱着书包快步走到马路对面。
她闯了红灯，但真的不是故意。她虽然在书上学到过红灯停绿灯行, 却一次也没见过真的红绿灯, 见前面一位牵着小孩子的大娘若无其事地走到对面，她便也跟着走。
长这么大，她是第一次来到城市里。
她不认得路，幸好兜里有张提前画好的地图。她比对着，走了三条街竟也找到了地点。
保卫室里坐着一个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面相有些凶。
她胆子怯，尽量远离着他，站在门的另一头向里张望。
门卫见她衣着又破又旧，还抱着一个塞得鼓鼓的布缝的书包，以为是捡破烂的乃至乞讨的，喝道，“喂，这里是学校，没事到一边去。”
烈日当头，她又走了许久的路，早热出一身的汗。抬起那张混着灰尘和汗珠的脸，她小声道：“我，我是来报道的。”
门卫没听清，“什么？”
她只得又重复一遍，放下书包，忙从里面掏出入学通知书递给他。
门卫仔细看了两番，又打量她半晌，方松口道，“你等着，我打电话给李老师问一问。”
门卫跟学校老师接通电话，来来回回说了事情经过，不知里面回了什么话。他立刻脸上堆起笑，“好好，麻烦李老师了。”
他挂断电话，态度明显和气许多，“小姑娘，李老师一会儿就领你入校。今天天热，你坐到屋里等吧。”
卫星不敢挨近，忙摆手：“不，不用了。我在门外等就行。”她顿了顿，又加上一句，“谢谢你。”
门卫不再多说，撇撇嘴，坐到了桌子后面。
卫星擦一把脸上的汗，抬眼打量。
大门锃亮气派，两侧飞扬着五种颜色的旗帜，门内是红砖白瓦的漂亮建筑，甚至有一处为穹窿顶设计，掺着一丝西式风格。旁边竖刻着一行金色大字，“Ｃ市第六私立高中”。
不多时，一位美女老师踩着高跟鞋领她入校。美女老师自见她的第一眼起便一直保持着距离，也对她笑，只是笑得不太真切，“你就是今天转校来的卫星同学？”
卫星点点头，叫了一声，“老师好。”
“你跟我来吧。”美女老师在前领路，年轻又有气质，化着精致而漂亮的妆容，更像美女主播，而不是教书育人的老师。
卫星一路低着头，对着灰扑扑的鞋尖，只觉自己像沾上美玉的一粒脏兮兮的尘埃。
美女老师放慢脚步，指向隔着一条宽阔道路的两排楼房，一一介绍，“右边是女生宿舍楼，左边是男生宿舍楼。”
“一楼二楼是高一年级的。三楼四楼是高二年级的。最上面两层是高三年级的。卫星同学，你的宿舍在四楼。喏，就是最左边那间。”
宿舍走廊的地板很干净，几乎能映出人的影子。
卫星缩了缩脚，很想脱下灰球鞋，在衣服上蹭干净再踩过去。
美女老师打开宿舍门，指向最靠近的门床铺，“这是你的床位。手里的东西先放过去，我领你到班级报道。”
转眼瞧见她那张混着灰尘与汗水的脸，和一身老旧不知什么年代的衣服，又道，“去洗把脸，换上校服。”
宿舍里有独立卫浴。卫星低着头拧开手龙头，拧得幅度很小，够流出一股细水。她用手捧着水洗了脸。
盥洗台上除摆着牙刷牙膏外，还有并挨的写着各种外文名称的化妆品。
她抬眼望向正前方的镜子，里面有一个跟这里处处不融的又瘦又弱的土包子。卫星的鼻子有些酸。
“走吧，下面还等着一位转校生，也是高二一班的。我领你们一起报道。”
这新来的转校生跟卫星不同，是一位个子很高的男生，不土，却有些怪。
炎炎夏日之下，他穿了一身深色，灰色衬衫搭黑色裤子。整个人很暗沉，像日光下的一道影子。手插在裤兜里，脊背挺得很直，目光望着远方显得格外深。
面庞极为英俊，五官如同雕刻一般棱角分明。
很帅，却帅得分外锐利，让人不易亲近。
卫星偷偷望了他一眼，再不敢看第二眼。
等她们走近，他轻点头喊了一声“李老师”。
她微怔，这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高二一班在三楼。
班里的纪律实在不敢恭维。卫星简直不能相信这是高中学生。
教室里喧闹一片，远远的便能听见。
站在门口从窗户处望去，女生多在聊天，男生大都在打闹，还有人玩手机游戏，最后一排的四个男生甚至坐在课桌上打牌，拍着桌子一阵喊。
美女老师皱起眉头，姣好的面容上显出极度的不耐烦和一丝厌恶。
她推开门，走上讲台，敲了敲桌子，“安静，请安静。今天有两位转校生加入我们高二一班，跟大家一起学习。”
她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进来，“两位同学，谁先来自我介绍？”
高个子男生手插兜，站在门外不动。
卫星只得硬着头皮进去。
她刚走到讲台上，还没有开口，下面学生已轰然笑出声。
“哪里来的土包子？这种学生还能来上六中？”
C市第六私立高中，简称“六中”，是C市最昂贵的中学。一年的学费几乎抵其他中学五六年的，被大家私下称为贵族学校。能到六中读书的学生，家里大多非富即贵。
卫星一张脸烫起来，低着头，掌心汗湿一片。
她很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门外的男生像是等得不耐，从兜里抽出手，走了过来，冷漠地扫视一圈，“我叫陆一宸，新来的转校生。”他的声音微沉，掺着一丝沙哑，颇有磁性。
卫星记起来了，是红绿灯前轿车里的那个男生。
堂下有一瞬的安静，大家感觉到了压迫感。
高二一班的同学如卫星一样，也觉得这位转校生很帅，但帅得太过锐利与冷硬，令人不易亲近。
就像一把开锋的刀，眼见着赏心悦目，却极少有人敢伸手触碰。
女生们唏嘘一阵停下聊天，最后一排打牌的四个男生也灰溜溜地坐回位子。
他的自我介绍就这么一句话，说完便向后退了一步，微垂下眼睛。
压迫感消失。
堂下的同学们松了一口气。
卫星重新抬起头，模仿着他的句式，鼓起勇气道，“我叫卫星……”
刚沉寂的同学们又轰然大笑，“能上天吗？”
热意直滚到脖颈，她低了头，额际的汗顺着面颊淌下来。
美女老师拿起白板擦重重敲上桌子，眉目间露出严厉，“安静！”
笑声渐渐地小了。
全班同学都在看她，投来异样的目光。
卫星很紧张，嗓子干得厉害，半晌方道，“是新来的转校生。我，我介绍完了。”
美女老师不待见班里的学生，也不待见这两位转校生，敷衍地指了指左边第三个空位和倒数第二排的空位，“卫星坐第三排，陆一宸暂到后面坐。”
卫星如蒙大赦，忙下讲台。
六中的讲台石阶比其他学校要高，她紧张之下没有注意到。
一脚踩下，没落稳，向前跌过去。
她想，真的不该来这所学校。她一个乡下土包子哪里上得了这种贵族学校？
她没有惊叫，只窘迫且难过得想哭。
等着摔在冷硬的地板上。
一只手从后面及时伸过来，揽在了她腰间，很有力量，将她凌空抱住。
卫星懵了。
他把她放下来，想让她自己站好。
卫星震惊且慌张，腿脚都软了，竟没能站住，身子一歪又要倒下去。
他只得再扶她。
下面起了一阵喧闹和窃窃的笑。
卫星打小体质就差，若受了惊吓，好半晌都不能缓过劲。
他放了两次手，她两次都没能站稳。
他眉头轻拧，一把将人抱起来，大踏步走过去，把她放在第三排的位子。自己则继续向后，坐在了倒数第二排靠通道的空位上。
全班震惊了。
震惊之后是沸腾。
班里的男生们又是吹口哨又是拍桌子。
讲台上，美女老师眉目间的不耐烦更甚，用板擦重重拍向讲桌，“安静，请安静！”
卫星惊得出了一身的冷汗，趴在桌上缓着气。
“喂，你没事吧？”新同桌是一位长相清秀的女生，凑过来问，好奇多于关心。
卫星缓出一口气，轻摇了摇头。
“喂，你怎么穿校服呀？”新同桌又好奇地问。
卫星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班里的同学除她以外，没有一个人穿校服。他们要么穿得非主流个性十足，要么穿得时尚漂亮。
她一身麻袋似的校服，在这间教室显得突兀而老土。
更窘迫了。
下一节课是语文，讲的是白居易的诗歌。
同桌不爱听讲，拉着她下面小声讲话，“你叫卫星？能飞上天的卫星？”
她脸又红了，点了点头。
同桌捂着嘴笑起来，笑容颇甜，不像有恶意，“我叫宁采薇。”抓了作业本写下名字，“安宁的宁，诗经里的那个采薇。”
卫星很不习惯课堂上讲话，没出声，又点了点头。
宁采薇咬着笔头，“听李老师说了，你住在我们寝室。以后我们还是室友。”
卫星仍是点头，不说话。
宁采薇见她不开口，只得百无聊赖地转去听讲。
卫星绷紧神经想让自己听进去，然而心里却早乱成一团麻。
美女老师姓李，是语文老师，也是高二一班的班主任，正讲解诗歌中的重点词句，“‘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这一句是重点，大家必须背下来。诗人当时正被贬谪，久居偏远抱负不得施展，心情抑郁，遇见被商人抛弃的琵琶女，得知对方有同样凄惨的遭遇，于是心生共鸣。”
“这句诗的意思是命运如此相似，纵使不曾相识，却也能像朋友一样彼此相知，惺惺相惜。”
卫星心里很乱，趁老师转身在白板上写字之时，余光下意识地瞥向后。
她着实没想到他会帮她。
他的神情那么冷，让所有人都忍不住退避三舍。
卫星想起刚才的一抱，只觉一张脸烧了起来。
其实，他的怀抱并不冷。
上部：暖心校园卷 阶级差别
日光很烈, 像团火一样。
李老师的办公室在教学楼一楼的教务区中间, 紧挨着楼梯口, 正对着中午的日头。
卫星耐心地等在门外, 用手背擦着额头不断往外冒的汗。
一半是曝晒的, 一半是紧张的。
六中的学生三三两两下教学楼, 撞见候在一旁的卫星, 不觉带了各色各样的诧异，掩口笑着，议论着。
“这土包子也是六中的学生？我一定上了假的六中。”
“应该是谁家的乡下穷亲戚吧。校卫怎么放她进来了？”
“哪儿呢, 她身上穿着六中的校服，应该是这里的学生。”
“卧槽，你不提我都忘了六中还有校服。”
“校服丑哭了好么？发下来就被我塞到了箱底。”
“啧啧, 能穿校服也是有品味。”
“……”
议论声如此刻的阳光一样挡不住, 卫星低下头，额上的汗愈发密了。
下课时, 李老师嘱咐她到办公室领练习册。她饭都没吃, 第一时间赶过来。
李老师在接电话, 在班里一直皱着的眉头此刻已完全舒展开, 眼里全是温柔与笑, 连说话声也嗲了不少。
大概是男友或者老公的电话吧。
卫星识趣地从飘着空调冷气的门口退到炎炎烈日下的门外。
她不敢先吃饭, 怕老师打完电话或者打电话中间回神找不到自己。她自小养成胆怯的性子，又初来六中，对环境全然陌生, 更是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生怕被人笑话了，厌烦了。
虽然，自她来到这座城市一直被笑话着，厌烦着。
眼底一阵酸涩，她当初为什么要来六中读书呢？
李老师的电话粥不知要煲多久。
烈日曝晒，卫星眼前开始发晕。她是早产儿，妈妈生下她不久便撒手离世。她从小跟着舅舅舅妈长大，小时候身子没养好，体质大不如常人。
从早晨到现在，她先是抱着书包走了许多条街，进校之后因被人议论心里正紧张与窘迫，如今再在日头下一晒，她扛不住了。
眼前晕得厉害，只觉天旋地转，她拖起身子要挪到树荫下歇一歇。然而尚未挪动脚步，两眼一黑，她仰面倒了过去。
昏迷前的一瞬，模糊间似见一道人影冲过来。
再醒来便身在校医室。
李老师挂着不达眼底的歉疚，“真是对不起，卫星同学，让你等得久了。”
她撑着身子慢慢坐起来，动了动干裂的唇，“我……”
“你中暑了，是一宸同学送你来的校医室。”李老师将一叠册子放在床头桌子上，“你们两人的练习册我带过来了，待会儿分一下。”
掩了掩口鼻，似嗅不惯房间的消毒水味道，“我还有点要紧的事处理，不多呆了。下午的课我已替你请了假，你好好休息。”
卫星本要说不用请假，但见她急着要走，只得道，“谢谢老师。”
李老师离开之后，她撑着身子要下床。她虽然身子不太好，却从不敢娇气，毕竟自小寄人篱下没有娇气的资格。
门开了，一位高个子男生走过来，“反正下午请了假，多躺会儿吧。”
卫星抬眼看清来人，只觉两颊又隐隐烫起来。除舅舅外，她还是第一次被异性抱。
她怕自己失态，低着头道，“真的很谢谢你。”
连上红绿灯前的那次，他已帮了她三次。
陆一宸提着装有小面包和冰凉绿豆汤的手提袋递给她，“医生说你是中暑加一直没吃饭低血糖了才会晕倒。学校超市小，没什么好东西，你凑合着吃吧。”
卫星忙翻衣兜，“多少钱？我付给你。”
陆一宸，“算了……”他拒绝的话没有说下去。
因为卫星翻遍衣兜只找到两枚一块和一枚五角的硬币。她头更低了，窘得想哭，“我书包里带着钱，晚上一定还给你。”
陆一宸沉默良久，“家里很穷？”
卫星缩了缩肩头，没有说话。
“那爸妈还能送你来上六中？”微哑的磁性声音中挑了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卫星几乎将头埋到胸口，“我没有爸爸，妈妈很早就去世了。”
她忍了许久的眼泪滚出来，“也不想上六中。何先生说要是我能来六中，他免学杂费还每月补助一千块的生活费，表哥要定亲，舅舅很需要钱。”
一旦说出口，很多话就不用再憋着，顺着泪一同流了出来，“我没有想上六中，我之前的学校就很好，我也很喜欢那里的老师和同学……”
陆一宸没再说话，倚在门旁像一道影子。
卫星突然抬起头，像是有了正视这些跟自己完全不同的人的勇气。她已不再哭，睫毛挂着盈盈的泪，抓起桌上的纸笔，望着他道，“我会还给你的。你如果信不过，我写张欠条给你。”
一边说，一边提笔快速写好。
她滑下床，扶着床头桌子支撑身子，正视着他，将欠条递了过去。
陆一宸接了，看也没看，将那张纸揉成一团扔到垃圾桶里，“没花几个钱，不用你还。”
中暑症状尚未消失，卫星白着一张脸，大声道，“陆一宸，我会还给你的，我不欠你人情。”
他本来正转身要走，听见这话便停下，向着她迈了一步，“校外一次，教室一次，楼下一次，这里一次，你已经欠了我四次人情，要怎样还？”
他个子很高，她体质弱一直长得瘦瘦小小。他这么一逼近，卫星只觉如同阴影罩顶，不由地退了一步。
他又进了一步，“你要怎样还？”
卫星已退到床畔，双颊本是病态的白，此刻涨得通红，宽大校服遮掩下的胸脯一起一伏。她强撑着与他对视，声音却下意识地低了，“总有办法的。我会全部还给你。”
“人情债，自然是肉偿了。”门外传来一阵哈哈大笑。
卫星循声望去，见是班里最后一排的三个男生。课间时，同桌宁采薇曾向她透露班里情况，说最后一排的男生可惹不得，特别是左边穿条纹衫的那个，叫赵慕，是班里的刺头，打架斗殴抽烟喝酒样样都通。家里和学校没人能管住他。
门外，站在中间的叼着烟的那个正是赵慕。
赵慕叼着烟松松垮垮地走上来，“好小子，这才转校第一天就会泡妹子了。不过你眼光恁不咋地，这种土掉渣的女生也能看得上？”
卫星与陆一宸挨得很近，她仿佛觉察到陆一宸衣下包裹的肌肉在收紧。
赵慕将旁边散落的装着小面包和一杯绿豆汤的手提袋捡起来，看了一眼，“一共也就十几块钱吧。虽说人很土，但这价钱挺公道……”
卫星只觉黑影一闪，陆一宸已挥拳揍了过去。
他出拳很有章法，应是严格训练过。
门旁的赵慕叫也未来得及叫，仰面“噗通”栽倒。
老大被打，门外的男生自然不肯甘休，一窝蜂地冲上去。
然后……跟赵慕一样被一拳撂倒，捂着脸痛得打滚。
卫星吓了一跳，她没想到陆一宸会突然跟人打架。他看起来虽然性子暗了些，但不像能打架斗殴的不良学生。
外面的人被惊动，纷纷围过来。
此时正值夏日，学生们常吃坏肚子或者晚上踢被子感冒，所以校医室的人大病的不多小病的倒不少，片刻间便围了一圈。
陆一宸手插兜，挡在门口。他个子高，肩很宽，挡在那里跟扇门一般，众人便看不到后面的卫星。
正在大家嚷着叫老师时，一位学长模样的人分开人群走来，是一位身材很挺、清秀又英俊的男生，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戴方框眼镜，气质温文尔雅，同样帅气，帅得温润。
他一到，围观着的众人松了一口气，纷纷笑着打招呼，“何学长好。”来的人是何修远，六中第一董事家的公子。
父亲是第一董事，何修远在学校中说话的分量几乎比老师还重。
家中有钱，学校里有背景，长得英俊，学习成绩又好，还精通乐器书法等，总之上天若眷恋一个人，断不会有所吝啬。
人群中，女生纷纷看向他，不少偷偷红了脸。
何修远将地上的人一一搀起来，又让人扶着去旁边的医疗室处理伤口，这才转向陆一宸，叹息般笑，“一宸，怎么刚转来就跟人打架？姑父会担心的。”
陆一宸沉着脸。
旁边一位挨得近的女生红着脸瞟一眼何修远，又红着脸望陆一宸，“何学长，这位是……”
“我表弟，陆一宸。”
陆一宸和何修远是表兄弟，何修远的父亲何钧原是一名军人，后退役经商，成为当地有名的富商，和两位朋友一同出资建了六中。
何董事闲暇时喜欢舞文弄墨，还常写文章在校报刊登，又加之是商人，关注潮流动向，所以六中的新闻工作办得极为出色。
这边刚打了架，校报记者已追踪过来。
“陆同学，听说你是今天刚转校来的，为什么第一天就和同班同学闹出矛盾？”
“陆同学，你们为什么会起冲突呢？”
“陆同学，你是一人打了他们三个吗？”
……
校报记者见他一个问题也不答，好奇地张望向他身后，揣测着道，“陆同学，你为什么会在校医室？是来看望同学的吗？”
卫星僵硬地站着，紧张得额头又渗出汗。
陆一宸手插兜，杵在门口将她挡在身后，眼底一沉，冷冷道：“滚！”
上部：暖心校园卷 陆大佬
高二一班的课堂纪律实在没眼看, 晚自习铃声已响过许久, 教室里还是乱哄哄一片。
大家各自玩各自的, 寥寥几位翻书的翻的还是课外书, 女生看言情和时尚杂志, 男生看玄幻与武侠等, 有的还放在课桌中间两人看一本, 边看边热烈讨论。
最后一排的位子上空着，倒数第三排靠边的那位子也空着。
陆一宸、赵慕等人都不在。
宁采薇抱着手机在玩贪吃蛇小游戏，手指灵巧地移动着小蛇吞掉光点, 慢慢变成一条臃肿的大蛇占了半个屏幕。
终于控制不住，迎头撞上墙壁碎成一片彩色的光点。
卫星做完第三页练习题，瞟了她一眼, 见她又要开一局, 用手肘碰了碰她的胳膊，小心翼翼道, “采薇, 你不做题吗？”
宁采薇是除了陆一宸外, 唯一对她不错的同学。不仅没嫌弃她乡巴佬的土, 还主动搭讪跟她说了许多班级的事情。
卫星对她很有好感。
宁采薇头也没抬, 操纵着小蛇又开始吞吃光点, 敷衍道，“做做，一会儿就做。”
第一天认识, 卫星不敢说太多, 低下头做习题，
宁采薇一边玩手机，一边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卫星，你知道吗？陆一宸，就是跟你一起来的那个转校生，今天中午跟人打架了。”
卫星心中咯噔一声，没有回话。
砰地被人迎头撞上，宁采薇操纵的小蛇碎成弯弯曲曲的光点，游戏结束。她将手机放下，指了指后面的数个空位，“喏，跟赵慕他们打了一架，听说在教务处挨批评，现在还没回来呢。”
宁采薇“噗嗤”笑出来，压着嗓子道，“这次赵刺头可刺到了铁板上，三个打一个竟然没打过。听人说陆一宸学过跆拳道，还是黑带呢，别说三个赵慕，就是五个也得趴下。”
卫星听得不太懂，“跆拳道？”
“就是一种格斗术，黑带是很厉害的等级。这次的转校生可真是牛逼了。”宁采薇以手支着下巴，“你也很厉害，上次全市统考第一名吧。”
卫星面颊微红，低下头算是默认了。
宁采薇拍手笑道，“哎呀妈呀，还真是你。我当时扫了一眼成绩单，见第一名名字奇怪便记住了。中午吃饭时，偶然间想起，上面可不就是你的名字。”
她捂着嘴笑，“怪不得你这样的条件也能来读六中……”
一句话未完，宁采薇意识到失语，忙道，“小星，我没有其他意思。”
卫星轻点点头，“我知道。我家里是很穷，远比不上你们，这没什么好避讳的。”一天下来，她已能正视这事实。一直过着寄住生活，她对环境能最大限度的适应。
宁采薇还要说些什么，这时门外响起摩擦着地板而来的脚步声。
赵慕三人一前一后垂头丧气地走入教室，鼻梁上贴着创可贴，人中处残着一点血迹，八成是鼻梁断了。
李老师跟在后面。大家一见她到，立刻安静不少，课外书也纷纷收入书桌中。
镁光灯下，李老师的笑温柔许多，向她的方向招了招手，“卫星同学，到董事长办公室一趟，何董唤你。”
班级里顿时沸腾了。何董事长名头多生意忙，平日不多过问学校的事，顶多开学典礼或年终颁奖偶有出席。在六中就算是老师，尚没当面跟何董说过话的也大有人在。
如今何董竟点名叫一个学生。
这是何等的殊荣！
宁采薇甚至握起小拳头，喊道，“加油，小星星加油。”
卫星涨红了脸，低着头在一众沸腾中穿过去。
通道中，与赵慕三人擦肩而过。
赵慕点头哈腰，叫了一声，“嫂子。”
What？！
赵慕三人摸了摸犹疼的鼻梁，嘿嘿笑着走过去。
“……”
董事长办公室在教务区的尽头。
夜风微凉，夜色正浓。
卫星忐忑地走过去。她是何董事长看中的。上个月，何董到他们村子里做慈善，给贫困家庭送温暖，见到了正在安静做作业的她。她家是救助对象之一。
何董坐下来看她做了半页习题，对着贴了一墙的奖状观摩一番，又拿起桌上相框端详里面泛黄的照片，良久，问，“你妈妈？”
卫星点了点头。在她记事前，妈妈就去世了，如今只剩下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
她便一直将它放在桌头前，这样做作业时一抬眼就能看到。
何董放下相框，又去看她，目光中带着一丝探究。临走时问，“小丫头，想不想到市里读书？”
她还没回答，舅妈堆着笑道，“何先生别开玩笑了，我们穷人家哪能上得起市里的高中？供她读到现在已经是砸锅卖铁。照我说一个丫头读什么书，不如早早出去打工赚点嫁妆钱。要不是他们老师到家里来说，什么卫星读书有天分，将来一定能考上大学，熬个几年就能出人头地，学校里还帮忙免了学费，我家才不供她读这劳什子书……”舅妈善谈，说起话来滔滔不绝。
听了舅妈的一通牢骚，何董笑着道，“大妹子，让你家丫头到我们六中读书，学杂费全免，每月补助一千元伙食费。”
舅妈两眼都亮了，一拍大腿道，“那行。”
事情就这样说定，没有人征求她的意见。
卫星挪到门口，犹豫着正要敲门。
门“哗啦”一声打开了，陆一宸冷着脸从里面出来。
他走得急，差点撞到她。
何董气得拍桌子，“你给我回来！我话还没说完，你个臭小子就想走了？懂不懂礼貌，敢这么对待长辈了？”
陆一宸回头怼道，“我就是没有教养！”语毕，看也没看抬手推向前面的人。
卫星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陆一宸这才注意到是她，但也没说什么，冰着一张脸大踏步走了。
何董也看到了门外的她，气呼呼的表情变成和气样子，招了招手，“丫头，过来。”
卫星进了门，才发现除了董事长何钧外，何修远也在。
何钧个子很高，纵使坐在沙发里也高出一截。他之前是部队军官，当过十余年的兵，虽然经商多年，但军人气质犹存，目光炯然威武挺拔。陆一宸跟这位舅舅倒是貌似神似。
何修远端端正正地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很是斯文，见她目光转来便回以微笑。卫星局促地笑了笑，深深鞠了两躬，“何先生好，何学长好。”
灯光下，何董看清她那张脸，怔了一怔，接着哈哈大笑出声，“我说丫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卫星摸了摸自己的脸正要窘迫地解释。
何董又道：“一个人过来的？”
卫星点头。
何董露出了然的神情，不再多说，笑着指向何修远旁边的位子，“小星别拘束，坐到那里去。”
沙发是三人座。
何修远见她过来，便挪向一头，卫星挨着另一头坐了。
何钧为她和何修远又彼此介绍了一遍，对她用了很多溢美之词，说得她脸上烧度一直不退，末了，和蔼道，“小星，到这里读书还习惯吧。”
卫星双手放在大腿上，抬眼看了他一下，又忙低下去，点点头。
“你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太拘束了。”何钧笑道，“六中呢，也是什么都好，就学生太能闹腾了些。不过品行都不坏，你跟他们好好相处。”
卫星又忙点头。
“你是个读书的苗子，我也想培养你。进了六中，以后你安心读你的书就行，谁要说什么你就随他说，谁要欺负你，你就……我在学校的时间不多，你就告诉修远吧。”
他转向何修远，仿佛老师敲着桌子强调重点，“卫星情况特殊，你多照顾些。”
何修远一口应下，“我在高三十七班，教室在五楼，有什么事可以上去找我。”他撕了一张便签，提笔写下手机号，“不方便上来的话，尽管发短信或者打电话给我。”
字如其人，清秀俊逸。卫星忙接在手里，“谢谢何学长。”
何修远咳了一下，望一眼父亲，又向她低声嘱咐，“小星，有事就自己给我打电话，这号码别给其他人，特别是……女生。”
卫星脸又红了。何修远在六中乃至周围学校都很受欢迎，怕是有很多女生想要他的手机号码。
不过她拿着这号码真的没用，因为她连一部手机也没有。卫星仍是认真地点点头，“何学长放心，我谁也不给。”
何修远摸了摸她的脑袋，像位可亲的大哥哥。
何钧见事情妥当，“修远，这里没你的事了，去上自习吧。我跟小星再聊两句。”
偌大的董事办只能她和何钧两人。
何钧拿了根烟，却没点燃，只放在鼻子下嗅了嗅，“今天中午一宸跟人打架……”
卫星唰地站起身，“这事全是因为我，不怪陆一宸，要罚就罚我……”
何钧压了压手，“你这丫头，别紧张，我也没说要罚谁。”
卫星局促地坐下，垂着头，双手紧紧握起。
何钧靠上椅背，又深深嗅了一口烟丝气，长叹道，“一宸呢，以前是个顶好的孩子，不过现在大不一样了。他爸让他转到六中来，就是想让我多看着点，别让这孩子走错了路。一宸的情况比较复杂，你呢，专心读书，以后少跟他来往。”
“他看起来挺好的，不像坏学生。”卫星脱口而出，待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时，也吓了一跳，可是收回已经来不及。
何钧倒没计较她的顶撞，两眼微向上抬，额头皱出纹路，“小星，你知道他为什么转学吗？”
卫星摇头。
“他跟人打架差点闹出人命，局子里呆了一个多月，家里托了许多层关系才把他保出来。一宸从前可是一顶一优秀的孩子，能把修远比下去，如今是毁了……”
上部：暖心校园卷 论眼光的重要性
晚自习的下课铃声乍响, 同学们如同鸟兽出笼, 争先恐后地涌回宿舍。
人迅速地走光, 卫星又心无旁骛地做了两页习题, 方才合上书本。她以为教室中只剩她一人, 正要关灯离开, 定睛细打量间, 赫然见陆一宸仍坐在位子上，埋头写写画画，很是专注。
卫星想起何董嘱咐过的话, 一宸的情况比较复杂，你专心读书，以后少跟他来往。
她将转身时, 却又记得中午的那一幕, 他杵在门口将一众围观的人轰走，像棵大树一样护着身后的她。
她对自己道, 只一次, 就这一次。
卫星走过去, 轻声唤道：“陆一宸, 下晚自习了。”
额发垂散, 遮了他漂亮的眼睛, 陆一宸埋头作画，不知是真的没听到，还是装作没听到。
卫星定睛望去, 顿时吃了一惊。
练习册上画出的是一只手\枪, 轮廓清晰，线条细密，很是逼真。
卫星突地又想起何董的一句话，他跟人打架差点闹出人命，局子里呆了一个多月。
差点打出人命，这已经不是一般的打架斗殴，是犯罪。
夜深人静，现在教室里就他们两人，万一有什么……她脑中稍一作想，背上冷汗涔涔而出。
她吓得僵住时，他画完了最后一笔，抬头望见她，“有事？”
冷汗从身体的每一个毛孔冒出来，卫星只觉呼吸都要凝滞，张了张口干涩道，“你，你画的什么？”
“手\枪。”
“……画它做什么？”
“喜欢。”
陆一宸不再多说，将纸笔推开，绕过她径自走了。走到门口，他又折身回过头，“你不走？”
卫星仍站在他位子旁边。她不是不想走，而是走不动了。
刚才一惊一吓，她几乎魂飞了一半。她从小身体弱胆子也弱，很经不起吓。有次表弟拿了一条仿真塑料蛇塞到她书包里，她拉开链子一眼望见，吓得大叫一声竟晕了过去，自此之后但凡见到绿色条状或者井绳一样的东西，她便通体发冷，远远地就要绕道而行。
上午时，一跌之下站立不住也是这个原因。
陆一宸瞧出不对劲，喊了一声，“卫星？”
她努力地想要转过头，身子却像不听使唤，半点动惮不得。
陆一宸折身回来，见她面色白得几乎没有血色，冷淡的语气中有了一丝关心，“生病了？”
卫星直着眼睛，嘴唇动了动。
他犹豫一下，抬手按向她的额头，触手冰凉一片。他又摸她的手，同样冰凉。他是练过的，手臂有劲，又个子高，抄着腿弯将她抱起来，便要送校医室。
他的胸膛很暖，混着股淡淡的烟草味，卫星僵住的身子慢慢融开，轻扯上他的衣服，“别去……我，没事。”
陆一宸停下脚步。
卫星魂飞得有些迷糊，竟又道，“你抱一抱我。”小时候她常被吓到，家里没钱，不能总送医生那里医治，何况也算不得病。舅舅就抱着她暖，暖得她通体温热便无事了。
陆一宸怔住。
她又迷糊糊地扯他的衣服，“冷。”
陆一宸在靠门的位子上坐下，把她抱在了怀里。他比她高了很多，骨架也比她大，将她捂在怀中倒也暖得快。
半晌，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赵慕趿拉着拖鞋，自门外探过头来。
如何董所说，六中学生虽然闹腾了些，但本性不坏。
赵慕挨了一顿揍，倒被揍服帖了，知陆一宸比他强太多，立刻改换旗帜抱大腿，见了对方一口一个“宸哥”，叫的跟亲兄弟似的。
陆一宸被安排在他们寝室，赵慕见他迟迟不归，便殷勤地前来相唤。他推开门，嚼着口香糖道，“宸哥，我说你怎么还不……”
“回宿舍”三字硬生生地被吞下去，赵慕瞪大了眼睛，“我擦，你、你们……”
也太快了！
陆一宸竖起食指，“嘘”了一声。
这一次的转校生玩得真溜。赵慕捂着自己飙到180的心跳，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刚走开两步，又猫着腰回来，想，他还不能走，待会儿有老师过来查教室的关灯锁门情况，他得替泡妹子的老大望风。
虽说他赵慕换女朋友如同换衣服，但见面一天不到就能勾搭上，这速度堪比火箭升天，闪瞎人眼。
不过，宸哥的口味忒重了点，难不成就喜欢这种乡村非主流、农业重金属类型的？本来还想介绍几个漂亮女生给宸哥，现在得换一批乡村农业风的才行。
教室内，卫星身子暖和过来，冻僵的大脑终于能活动，察觉到此时的动作何等亲密与暧昧。她一颗心狂跳，血液从脚底板倒涌上头顶，蒸得满脸通红，忙不迭从他怀中挣出来，“我，我……”
陆一宸面上倒没太多表情，松开手问，“好些了吗？”
卫星跳向门口，“哗”地拉开门，落荒而逃。
赵慕在后面起哄地喊，“嫂子，老师还没来呢，嫂子你慢点儿跑。”
一张脸烫得如同热水里滚过，直到寝室门口，胸腔中心脏犹砰砰直跳，震得她几乎听不到其他声音。
卫星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脑中一片空白。
宁采薇听到门外有响动，趿拉着鞋子开门张望，见她在门外，诧异道，“怎么不进来？”见她双颊火红呼吸急促，又道，“小星，你这是操场跑步刚回来？”
这脑洞给你九十分。
卫星依着她的话点点头，又深呼吸几番，转入寝室。
寝室中还有两个女生。一个坐在书桌前，正对着镜子正揭下面膜，往脸上拍着柔肤水和精华液。另一个已躺上床，倚着靠枕玩ipad。
见她回来，两个女生望过来一眼，又各自做自己的事，如同漠不关心的路人。
宁采薇倒是热情，拉着她过去，先是到了一旁正对镜美容的女生面前，介绍道，“这位是白璐，白居易的白，王字旁加道路的璐。”
卫星忙道，“白璐同学你好，我是卫星，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白璐一一合上护肤品盖子，又将管状眼霜拧上，这才转过身看了她一眼。
卫星望清了她的样子。这是一位很漂亮的女生，瓜子脸白皮肤，很完美很精致。同时也因为太过完美精致，而有种说不出的雕琢感，看起来像一张假脸。
白璐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自顾自地收拾桌面，将化妆品依着顺序摆上书架。
宁采薇又将她领到玩ipad的女生床边，“小星，这位是季茵茵，班里的数学课代表，数学成绩很好的……”
季茵茵不等说完，“我没时间，不指导任何人的数学问题。凡事也要靠自己，别老想着别人关照。”
卫星忙点头应“是”。
季茵茵突然放下ipad，皱眉看她，“你抽烟了？”
“啊？”
“你身上有烟味。”
“……”
宁采薇凑上去嗅了嗅，“茵茵这狗鼻子真灵，的确是有烟味。”
卫星窘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想起了教室里那个为时颇久的拥抱，是了，他身上有股很淡的烟草味道。
宁采薇一脸不敢置信，“小星你抽烟？”
卫星忙摇头。
“哪里来的烟味？”宁采薇一拍手，又自行做出解释，“应该去了何董办公室的缘故，何董可是个老烟枪。”
这脑洞给你一百分。
季茵茵哼了一声，拾起ipad又继续埋头玩。
这里的同学一个个如同火眼金睛，卫星心虚，怕她们再问下去，忙躲入洗手间冲澡。
她搭车来到C市，抱着一个又重又鼓的书包走了许多路，早就蓬头垢面了，只不过入校得急，所以不曾来得及认真收拾形象。
洗净了脸上的斑斑点点，洗净了一身的尘土和汗意，也洗净了他怀抱的味道。
卫星将脸扬起，任水迎面浇来，从眼睛、口鼻滚滚向下，有种轻微的窒息感。
脑中全是他棱角分明的脸，他高大的背影，他关心却又故作冷漠的表情，卫星一颗心又甜蜜，又惆怅，又紧张得不知所措。
她这是怎么了？
宁采薇在外翻箱倒柜，敲着门喊，“卫星，我有两套衣服买小了，给你穿应该合适。我就试过一次，你不嫌弃的话，明天选着它们穿吧。那套校服就此搁起来，学校里没几个人穿。”
她笃笃敲了数下，又道，“我放你床上了，你自己试。我们先睡啦，你洗了早点出来，晚安。”
卫星忙一连声道着谢，“晚安。”
擦干头发出来时，寝室已经灭了灯，黑漆漆一片。卫星在洗手间门口等了片刻，待眼睛适应黑暗，能看清周围事物轮廓，才蹑手蹑脚到了自己床上。
拥着被子躺好，她刚阖上眼，脑海中却又冒出他的脸，挥之不去。
真是魔怔了。
卫星拉被子蒙上头，拼命让自己想其他事情转移注意力，想明天的课程，想抄下来的数学难题，想繁琐的化学方程，想电动势、欧姆定律……
六中的第一个夜晚，她睡得并不好，但起得依然很早。天未亮，她便爬起身，小心地穿衣洗漱，尽量不发出声音。
宁采薇给她的衣服有两套，一套是荷叶袖粉色连衣裙，一套是白衬衫配黑色小短裙。卫星扯了扯仅盖到大腿中部的小短裙，最终决定穿到膝盖的那件粉色连衣裙。
这么漂亮的衣服，她是第一次穿到，心里不由忐忑。穿了又脱，脱了又穿，几次三番方才下定决心换上，毕竟那身校服真的很突兀。
她不想再被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
然而，事与愿违。
当她死活将宁采薇从被窝里拖出来，拽着上眼皮直打下眼皮的同桌赶到教室时，一个两个三个……全班都抬起头看她。
卫星以为是到晚了，紧张道，“对不起，我们迟到了。”
班长周扬正在点名，闻言摇了摇食指，勾出最迷人的一笑，“No，美女永远不会迟到。”
赵慕霍地站起来，一脸震惊，问出了所有人心目中的疑问，“卫星你，你昨天不是长这样！”昨天明明是个其貌不扬的土包子，今天……分明是个美得能上天的女神。
这次的卫星是真要上天。
这不科学。
卫星摸了摸自己的脸，低下眼睛老老实实地答，“舅舅说家里忙没时间送我，要我一个人进城，又说一个女孩子路上恐怕不安全，所以让舅妈给我打扮了一下。”
“……”
自此，六中里流传开这么一句话：论眼光，我只服陆一宸！
上部：暖心校园卷 破茧成蝶
卫星对自己的相貌一直不甚上心, 因为她没有上心的资格。自小寄人篱下, 且寄养在的舅舅家里也穷得很, 能供她读书已经很不容易, 哪还能支撑她穿新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
没爸妈的孩子都懂事早, 所以卫星从不要求穿新衣服, 也没想过买化妆品打扮, 冬季天气干冷，这时就花两块钱买一袋儿童护肤霜，能用一个冬天。
不过她隐约晓得自己不算丑。她跟妈妈长得很像, 而妈妈是当时十里八村公认的庄花，至今还有人津津乐道她妈妈当年的事。
从读小学时起，就有许多男生往她桌屉里塞情书, 情书里往往还夹着一两颗硬糖果。她模糊懂得这是不对的, 于是一封都不敢打开看。
有次表弟撞见了，便将一厚叠未开封的情书抢过来, 翻出里面的糖果拿走, 然后瞧热闹不嫌事大的将书信交给了家长。
舅舅看了信, 大怒, 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骂道：“小小年纪就不学好, 长大了也是跟你妈一样贱，不如就此打死你干净！”
小山村距政府远，是计划生育管不到的边缘地带, 家里的孩子一般都有三四个。舅舅家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 养得很是吃力，再加上一个白吃饭的她，一共五个孩子，能靠着瘠薄的一亩三分地，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养家糊口。
舅舅待她算不错的，若是舅舅盛粥，那么她碗里每次都能有两块红薯干，若是舅妈盛粥，她碗里最多只有一块红薯干或者没有。
读高中住校，每半个月回家一趟。送她去学校的早晨，舅舅都会偷偷塞给她一包熟鸡蛋，并叮嘱一句，“快放书包里，到学校慢慢吃，别让你舅妈看见了。”
自她记事到现在，舅舅就打过她那一次。打了之后，她还没哭，舅舅倒先哭了，“卫星，你是个好孩子，千万别学你妈妈。”
从此以后，她很少跟男生说话，再收到情书便撕碎得认不出字眼，扔到学校后面的一口枯井里。
卫星低着头，正要顶着同学们的目光回座位。宁采薇被拖了一路，已清醒过来，见身边的她不由咋呼起来，“天呐，卫星这是你吗？”
不同于昨天像麻袋一样罩在身上的校服，她今天穿的是宁采薇送的荷叶袖粉色连衣裙，如此一来胳膊和双腿便露了出来。
她的皮肤很白，却不是化妆品保养出的苍白，而是一种天然的红里透白，盈盈有光泽，仿佛玉质的一般。
宁采薇又摸又捏，两眼几乎冒出红心，“啊啊啊小星，晚上我要跟你一起睡。”此话一出，立刻遭到同学们充满嫉妒的目光围击。
她的五官小巧玲珑，很立体，不用化妆也鼻挺目俏眉若远山。洗干净脸上的掩饰，挺直站着，气质也跃然而出，文文静静，如同一副赏心悦目的山水画。
堂下一阵哀嚎，舅妈真是老巫婆一样的存在，到底是多险恶的用心，才能将一个女神打扮成叫花子，瞒过了一学校的人。
这下好了，昨天嘲笑过人家的如今只能啪啪啪打脸，最重要的是给女神留下了不佳的印象，以后还如何能忽悠说一见钟情。
最后排的赵慕等人则纷纷向陆一宸竖拇指，“宸哥，兄弟我这辈子只服你一个。”
陆一宸仍是冷淡，理也未理，又继续埋头勾画。
周扬身为班长，趁机以公谋私，挨过去道，“卫星同学，班里缺一个纪律委员，迟迟没有合适的人选，我今天一看，觉得你非常符合。我想向李老师推荐你当纪律委员，如何？”
班干部一周开一次碰头会议，如能让卫星做纪律委员，那么他这班长自然就要时不时跟她交、流、工、作。
“我当纪律委员？”惊讶之后，卫星忙摆手，“我不行，我从小没管过人，也管不住同学。我只做过一次物理课代表。”
于是……
“任成杰，你上周不是说要卸任物理课代表吗？”
“啊？”任成杰一怔便反应过来，忙点头，“是是，我物理还考不及格，如何能做课代表？早就不想当了。”
“既然如此，卫星同学你接任物理课代表吧。物理老师那边我会直接推荐。”
“……”
“至于纪律委员……”
赵慕等人已在下面起哄，“我们推荐宸哥！宸哥是黑带三段，谁不遵守纪律一拳头揍他回老家。”
“那就陆一宸？”
卫星偷眼看他，见陆一宸正专心地写写画画。他就刚才抬头瞧了她一眼，接着便忙活自己的，眉目间很是认真，不知有没有将此刻众人的喧闹听入耳中。
赵慕追过不少女生，自然猜得到周扬的用心，生怕自家嫂子被别人捷足登了，拍着桌子一阵喊，“宸哥，就宸哥了。”
周扬平日便不太敢惹赵慕，听到他推荐人，又陆一宸埋头干自己的事不说接受但也没反对，只得道，“既然大家推荐，纪律委员暂定为陆一宸，待会儿我将班委调整情况报给李老师。”
卫星坐回座位上，见同学们仍是向她张望，更加不敢抬头，忙拿出课本随便翻出一页轻轻地读。大家在看她，她脑中却全是陆一宸的脸，忍不住余光瞥向后。
赵慕喜得跟自己得了女生欢心般，在下面踢陆一宸的桌子脚，“宸哥，嫂子看你呢。”
班里的学生全跟侦探似的，卫星吓得忙定神，再不敢有其他心思。
早自习在喧闹中落下帷幕。
同学们鱼贯而出，宁采薇喜滋滋地挽着卫星一同到食堂。六中学费贵，伙食也贵，在外面一块五就能买到的包子，这里要两块才行。
不过，能在六中读书的学生压根不在乎这点小钱，何况伙食虽贵，却也比外面的干净好吃。
卫星一眼瞧见上面的标价，只要了一个白面馒头。
宁采薇则端着一杯牛奶、一个水晶包子、一个茶叶蛋和几块点心坐了下来，见她啃馒头，惊诧道，“卫星，你就吃一个馒头？”
宁采薇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说话也不太懂得注意，声音不由高了些。于是，周围的人全听到了。
卫星进入食堂时，本就已引得同学们瞩目，此刻宁采薇这么一惊诧，顿时吸引了更多人的目光。
她的脸又烫起来，忙低下头，轻声道，“我吃一个馒头就饱了。”
“小星，你也在这里。”一道温润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待卫星抬起头时，何修远已端着餐盘走过来，指了指对面的空位，“有人坐吗？”
卫星摇头。
何修远坐下，将盘子的牛奶和一盘西式点心放在她面前，“拿多了，我吃甜容易腻，这两样你帮忙解决了吧。”
这下，更多的目光看了过来。
六中食堂分东西两个，东边食堂是自助，谁想吃什么就拿什么，灵活自由；西边食堂是营养套餐，根据食谱搭配出现成的，多是为课业繁重没时间在伙食上下功夫的高三学子准备，很方便，且环境更上档次。
何修远一般都在西食堂用餐，谁知今日竟到了东食堂。
高一高二的学妹们一边用早饭，一边瞥过来犯起花痴。
宁采薇亦不例外，自何修远坐过来之后，她一改大大咧咧的性子，束手束脚变成了淑女，轻轻道，“何学长与小星认识？”
何修远看了一眼卫星，微笑着道，“昨天刚认识，父亲叮嘱让我照顾她一些。”
昨晚，何钧离开学校之前，又叫了自家儿子出来，笑眯眯地问，“修远，你觉得卫星丫头怎样？”
何修远回想起刚才穿着宽大校服一直低着头无比拘束的小女生，斟酌了一下措辞，“挺文静……朴实的。”
何钧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修远，你比一宸还是差了点。”
陆一宸小时候常在何家住。
比起何修远的文气性情，何钧更喜欢这位硬气的外甥，说陆一宸像他。
陆一宸练跆拳道时，何钧还当过一段时间的陪练，疏忽之下被十岁的外甥一拳□□了眼眶。
何钧非但不生气，还将肿起来的眼眶向人炫耀：瞧见了吗？这是宸天打的，那小子可有出息了，能比修远更优秀。
何钧丢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坐上车回家，何修远则琢磨不出父亲的意思。他对陆一宸中午打架一事知晓，也查得出当时病房里只躺了一个中暑的卫星。
陆一宸这架应该是因为卫星打的。
父亲说他不如陆一宸，那么是跟卫星有关了？
一个成绩不错的乡下丫头而已，如何值得父亲拿来衡量他和陆一宸。何况陆一宸早已不是当初的陆一宸。
何修远虽对父亲的话不以为然，却也存了一起好奇与疑惑，于是转到东食堂来用餐，想着观察一下卫星。
他抬头望见她的一刹那，忽地想起一个成语——破茧成蝶。
父亲的话又在耳畔响起，修远，你比一宸还是差了点。
上部：暖心校园卷 好学生与坏学生（小修）
赵慕最近有些沮丧, 因为他家老大的妹子被小白脸盯上了。老大却跟闭着眼似的, 竟能全程冷淡没有一点吃醋的意思。
“宸哥, 何学长最近到东食堂的频率是不是有点高啊？”
“宸哥, 何学长老跟卫星坐一起, 高三不是课业多很忙吗？”
“宸哥, 周扬那小子又找卫星问问题, 他就不能去问老师？”
“宸哥，高一的小屁孩也来给嫂子递情书，真是反了他们！”
……
“宸哥, 你能不能给点反应，你要打光棍了。”
陆一宸终于给了反应，笔尖按断在图纸上, 慢慢抬起头, 狠狠地说了一个字——“滚！”
赵慕就……滚了。
难不成宸哥不喜欢漂亮妹子，就喜欢嫂子之前的乡村非主流风格？啧啧, 口味真重。
周四夜自习, 物理课代表收作业。
卫星从第一排开始, 一个挨一个地收过去。
自从她接了物理课代表一职, 物理作业上交的质与量一跃成为六科之首。
物理老师是位快到退休年纪的老教师, 姓郑, 有一对聚光的小眼睛和典型的地中海头型，额前锃光发亮，跟擦了油似的。
地中海·郑有着老教师的通病, 即精益求精, 用大白话说就是好了还想更好。见物理作业上交的质量已无其他科能比，于是就自己跟自己比，要求卫星将班级里的物理作业全部收齐，一个都不能少。
卫星只好勤勤恳恳地催同学们写作业。班级里不交作业的多是不服管教的男生，她打小不多与男生说话，又性子柔弱，催作业时说话都不敢大声，本以为收不全。
幸好这些男生向来吃软不吃硬，何况又是女神催作业，纷纷给面子，抄了一份交上去。
最后，没交作业的只剩下陆一宸。
“陆一宸呢？”卫星抱着一摞作业本来到倒数第二排，却见座位空着。
“宸哥出去了。”赵慕怀着一颗名侦探的心推测，宸哥知道今晚嫂子来催作业，所以提早躲了出去。
卫星犹豫片晌，“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
赵慕挠了挠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应该是在操场吧，如果没有，那就有可能在宿舍或者宿舍天台。”
卫星点点头，抱着一摞作业要回位子。
赵慕喊住她，“你不去找？”
卫星又低下头，“我等他回来吧。”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他好像说晚自习不来上了。”
卫星很是为难。
赵慕再接再厉，“宸哥好像有心事，嫂子你去看一看。”
卫星面颊涨得通红，“赵慕，你别乱喊。我不是……”
陆一宸不在，赵慕露出了昔日的混混本性，双手抱头倚向墙壁，将脚翘在桌面上，“不是什么？”
卫星口拙辩驳不出，末了，轻跺下一脚，“反正不是。”
物理作业今晚必须收齐，明天地中海·郑要一本本地检查。
卫星犹豫一番，向班委说明情况之后，便下楼找人。
操场上没有，她只得去隔壁的男生宿舍楼。
男女生宿舍楼不可互进，她费了好大劲解释，乃至签了名字写清是哪班学生因何原因等，方才让宿管阿姨放行。
陆一宸不在宿舍，而是在天台上。
四下阒寂，满天星子，倒是一处安静而开阔的地方。
他背倚着围栏在抽烟，火光明明灭灭，如同闪烁的星子一般。
卫星早知道的，他身上有烟味，应该也抽烟。学生抽烟打架，在她以前的认知里，这是坏学生才会做的事。
陆一宸明明也打架抽烟，但卫星却从心底里不接受他是坏学生。在她眼里，他很有正义感，也帮过她多次。
卫星挪着步子走过去，不知如何开口，半晌，竟是从兜里掏出一把硬币，数了一遍递给他，“上次你帮忙买的东西，一共十六块，还你。”
陆一宸没有接，也没有说话，只一口一口地抽着烟，仿佛她压根不存在。
卫星又走近一步，要将钱塞给他。
“一页两块，共有八页。你帮我把物理作业做了，我们就两清了。”
卫星愣了一愣，方才反应过来，讷讷道，“不能这样的。”
陆一宸很自然地接了钱，“那你白帮我做。”
“……”
夜晚天凉，天台上的风有点大，卫星抱了抱胳膊，不由打出一个喷嚏。
陆一宸冷淡道，“还不回去做作业？”
他一向是冷的，从第一眼见到便知。但这几日的冷却跟第一天不一样，第一天是冷漠中又有一丝暖，这几日他却是真的冷漠，眼里不再映出她的影子。
卫星心里有些憋屈，“我没答应你。”
陆一宸又不说话了，仿佛是你不帮我做，那我便不交了。
“你别抽烟，对身体不好。”卫星见他不理会，又道，“对我身体不好。”说着捂住嗓子，咳嗽了两声。
“那你回去不就得了？”陆一宸仿佛报复般又狠吸两口，吐出烟圈。
烟味呛人，何况她体质差，对烟尘杂质等格外敏感，忍不住一阵咳。眼前的人很陌生，不再是那个倔强地将她护在身后的富有正义感的大男孩，而像个彻头彻尾的坏学生。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本来就是这样。”
她有点想哭，“陆一宸……”
陆一宸转过身，隔着夜色与她对视，不耐烦道，“你到底走不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不就是见我帮了你几次，以为我对你有意思，想着傍上一个能给你生活费的男生吗？”
卫星又惊讶又感到羞辱，“我没有……”
她着实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陆一宸讥嘲地笑，“不然呢，你图什么？”
人都是有底线的，人都是有脾气的。
卫星受不得这种侮辱，提高了声音，“我没有图什么！”
陆一宸在围栏上按熄烟头，抬手钳她的下巴，喷着浓重的烟味凑上去，“既然不图什么，还追着我不放，就是要倒贴了。”
卫星一颗心狂跳，又紧张又害怕，又有一丝隐秘的心潮涌动，干哑道，“你干什么，我喊老师了。”
他挨向她面颊，握了她的手腕，让她按向自己心口，“你的心明明跳得很快，却又来装清纯。我如果亲了你，信不信你不仅不会喊老师，还会很配合。”
“你这种赶着倒贴的女生，真他妈贱！”
卫星的脸瞬时煞白。
舅舅第一次打她时的场景犹在眼前，“小小年纪就不学好，长大了也是跟你妈一样贱，不如就此打死你干净！”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猛地推开他，向后退了两步。
浑身发冷，冷得人抖个不住，眼前开始晕眩，耳中嗡嗡地响，她退到楼梯口，按着扶手要下楼。但脚下哪还有准头，一脚踩空滚了下去。
“小星——”陆一宸大叫一声，一个箭步冲过来，按着扶手跃下，去抱她，检查她的伤势。
六中学费贵，但不是贵得没来由。除了师资力量外，它的设施是最齐全也是最安全的，选材和楼梯铺设都很讲究，从扶栏到踏步的材料、坡度、宽度等全是精心设计的，不易伤到人。
卫星一脚跌下去，除了磕碰数处青紫之外，倒也没受什么重伤。
浑身冷得几乎冻僵，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他，“别碰我。”
她身体差，每当情绪太波动，往往会有通体发冷，乃至晕厥的状况。
陆一宸将她抱起来，一路飞奔下楼，“对不起，我刚才胡说的，我送你去校医室。”
往常在家时，她就三天两头病倒。
这也是舅妈没极力要求她外出打工赚钱的缘由，因为她从小没养好体质太弱，跟个药罐子似的，除了读书外，做不得其他营生。
校医室的医生还是上次的那个，见陆一宸抱着人冲进来，“怎么又是你？”
陆一宸顾不得解释，“她从楼梯上摔下来，医生你快看一看有没有伤到。”
医生一听这话，顿时松了一口气，“六中的楼梯摔不死人。”
让陆一宸将人放在病床上，医生检查一番，“没什么事，让她躺着缓缓神，磕伤的地方涂点紫药水就行了。”
又苦笑着叹，“这女生的体质也真是差，以后恐怕要是这里的常客。”
医生一边涂碘酒，一边打趣地问，“你女朋友？”
陆一宸忙道，“不是。”
医生了然地笑，“当然不是，六中不允许谈恋爱嘛。”
陆一宸摇头，“真的不是。”
“这个跟你倒是挺般配的。上次你送来的那个就差远了。”
“……”
躺了半晌，卫星从几近晕厥中慢慢醒过来，见陆一宸在旁边，又闭了眼，“你出去。”
陆一宸难得低声下气，“对不起。”
“出去！”
陆一宸带上门出去了。
医生见他颓败的样子，知是没哄好，噗地笑出来，“看起来文文静静，发起脾气还挺厉害。”
陆一宸冷着脸，“你话真多。”
医生笑，“当初我和老婆偷偷恋爱时也跟你们一样，一转眼十多年过去了。同学，你怎么惹到你女朋友了？”
陆一宸气得脸都黑了，“我说了不是。”
“好好，你说不是就不是。”
陆一宸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有点焦躁，掏了一支烟要点上。
想了想，又放回去。
刚塞好烟盒，房门打开了。
卫星从里面出来，看也不看他，径自回教室。
陆一宸跟在她身后。
她心口堵着那股气，“你跟着我干什么？”
“回教室。”
“不是不来上自习？”
“……”
“物理作业呢？”
“……”
她气愤愤，“物理作业你今晚必须交。”
“……”
“你交不交？”
“……我没听课，也没看书。”
“要代做吗？一页五块，不还价。”
“……”
上部：暖心校园卷 纪律委员（小修）
赵慕觉得陆大佬最近的气场略低, 早晚自习都不缺, 有次还自己动手做了一页物理习题。
“宸哥, 你这是要被招安？”
陆一宸没有理他, 陆一宸的话一直不多。
赵慕还要继续叨叨。
前面的卫星转过头, 轻轻瞪了他一下。
赵慕夹起尾巴地坐回位子, 举起课本遮住脸。不得不说, 嫂子最近的气场略强啊。
下课铃声打响，大家一窝蜂涌到东食堂。
“今天高三周测，何学长应该不会来了。”宁采薇戳着碗里的小米粥, 一脸深宫怨妇相。
“来不来都要吃饭的。”卫星咬了一口白馒头，就一碟最便宜的咸菜。
“何学长不来，我食不下咽。”宁采薇继续幽怨状, 将自己的早餐分了一半给她, “小星，你多吃点, 老师教过不能浪费食物。”
卫星没有拒绝, 她知道她跟他们不一样。
她现在回报不了什么, 但每个人对她的每一份照顾, 她全牢牢记在心里。
女神对面的位子永远不会空缺。
何修远今天缺席, 其他男生立刻补上。班长周扬近水楼台先得月, 端起餐盘抢先移过来，向对面的空位抬了抬下巴，“有人坐吗？”
卫星摇了摇头。
“那我就不客气了。”
高二一班是全年级段最让人头疼的一个班, 纪律最差平均成绩也是最差, 班里的学生呈两极分化状，成绩好的不论周围打闹喧天，他自能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在习题中，分数与定力越来越好；成绩差的纠结在一起几乎能上课打牌，分数也就越来越低。
周扬属于成绩好的一类，不抽烟喝酒更不打架斗殴，名次也是全年级拔尖，能跟全班男生打成一片，待女生也颇有绅士风度。总之，虽然没有同龄人标榜的个性，但在老师们眼中，他是个十足的好学生。
“已经是高二下班学期了，我们班再这样混下去可不行。李老师前两天找我说要整顿班级纪律，希望班委和课代表商量出个思路，让同学们收收心，把精力放在学习上。”
宁采薇将汤匙一扔，摊手，“我们班那些同学能收得住心？说的倒轻巧。能收早就收住了。就说赵慕吧，他爸爸公司都开到了国外，家里住的是别墅，有大把大把的钱花，就是过来混个日子，根本不在乎上不上大学。”
卫星轻轻地插了一句，“这样是不好的。”
宁采薇正撇嘴要反驳，忽地眼前一亮，“哎呀，赵慕不是叫你嫂子吗？不如卫星去跟他谈谈，或许就管住了呢。”
卫星低下了头，“不是的。”
周扬亦责备似的看她一眼，“采薇，六中不允许谈恋爱，你可不要给卫星惹麻烦。”
宁采薇打了两下自己的嘴，“呸呸，我乱扯的。”
不过，宁采薇的话倒是提醒了周扬，他想了想，“赵慕现在是老实许多，多亏了陆一宸压着他。陆一宸是纪律委员，又有两把刷子，能管得住那些问题学生……”
宁采薇捂嘴笑出来，“他自己就是问题学生。”
“我们可以争取一下。卫星，你说是不是？”
卫星咬着馒头，下意识望向左前方的高挺背影……
“宸哥，嫂子又看你呢。”赵慕拿着叉子，将餐盘敲得当当响，那叫一个兴奋。
陆一宸吃着午饭，没理他。
赵慕还要嚷嚷，这时一阵哄笑声从背后传来。赵慕回头，见是一个长相还不错的女生被两个女同学推着过来。
这迹象不是表白，便是送情书。
以往女生的情书往往送给他赵慕。然而自从陆一宸转入六中，风向顿时变了，女生们全盯上了陆一宸。
往日，路上遇见女生表白，陆一宸多装聋作哑，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当对方是空气。
次数多了，小女生们也摸到陆一宸的脾气，知道暗地里表白肯定被忽视。于是选择食堂，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表白。这样一来，陆一宸再不能回避。
女生在餐桌前站定，鼓足勇气，“我是高二二十三班的许静怡，陆一宸，我们能不能交个朋友？”
四周响起一片起哄声。
卫星惊讶地抬眼，想，六中的女生真有勇气。
对面，陆一宸吃着饭仍是不理。
许静怡红着脸，拿出背在身后的绑着一只漂亮蝴蝶结的粉红色信笺，大着胆子递向他，“这个送你。”
周围的同学已开始用筷子敲餐盘，哄笑着。
陆一宸终于不能再无视，抬起头，看了对方片刻，接过来那封情书。
赵慕哀嚎，“宸哥，你这是要换嫂子了？”
宁采薇也拉卫星的衣袖，“小星，你家陆一宸要被钓走了。”
卫星低下了眼睛，“说了不是。”
许静怡以为是接受了，欣喜溢于言表，“一宸，我们……”
“呲啦”一声，陆一宸拿着那封信从正中间撕成两半，接着又撕了几下。随手一扔，任信笺碎片落了一地。
食堂里安静了。
这种拒绝方式真是不给对方半点面子。
许静怡捂着脸，哭着跑出了食堂。
宁采薇吐了吐舌头，“怕没人再敢给他送情书了。”
中午大课间，班里的同学多回宿舍午休，只几个用功学习的和懒得回宿舍的留在教室。
卫星属于用功学习的，陆一宸则是懒得回宿舍。
她将做好的物理练习册放在他桌上，小声嘀咕了一句，“怎么那样啊，人家女生多没面子。”
陆一宸在草稿纸上勾勾画画，没抬头，不客气地回道，“像你一样让对方一封封地写，你看也不看在背地里撕，这就是给面子了？”
“……”
“拒绝就是拒绝，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
不得不说，他的话有些道理。只是她哪里有当面撕信的勇气。
陆一宸仿佛猜到她的心思，依旧没有抬头，“要不要我帮你撕？”
卫星忐忑，“可以吗？”
“举手之劳。”
从此，不仅赵慕叫她嫂子，其他班的男生私下里也叫她嫂子。毕竟每当有男生送情书给她，宸哥就跟个柱子似的杵在旁边，替她接过来，接着当场撕掉。这关系不是昭然若揭？
“……”
何修远得知了这件事，有次午饭之后，回教学楼的路上碰到，笑着问，“小星，你跟一宸关系不错？”
卫星老老实实地答，“陆一宸帮了我很多次。”想起那天董事办中与何钧的谈话，她抬起眼睛，“何学长，他不是坏学生。”
何修远笑道，“一宸是我表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是什么样我早知道的。一宸之前是没得说，不过后来他出了点事……”
不再说下去。
卫星察言观色，知是对方的私事，便也不多问。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小段路，将到岔路口。
何修远又道，“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何学长请讲。”
“你以后别多跟他来往，一宸他……”何修远按上额头，轻捶了捶，“有点问题。”
卫星听得不太懂。
何修远笑了笑，“再多就不是我该说的了，小星，好好读书。”
何钧说，一宸的情况比较复杂，你专心读书，以后少跟他来往。。
如今何修远也这么说。
卫星想，陆一宸到底有什么问题呢，指他是问题学生吗？
她正低着头一边想，一边回教室。
陆一宸恰从教室中出来。
两人差点撞在一起。
陆一宸虚扶她一把，唇畔弯了弯，竟像是露出一丝温柔，“想什么呢？”
卫星被闪了眼，两颊不由微热。
陆一宸很少有温柔的时候，他总是冷冰冰的，沉默寡言，目光又很深，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然而他一旦温柔下来，这压迫感顿时变成安全感。
“陆一宸，现在有时间吗？班长让我跟你谈谈班级的纪律问题。”那天议论过此事之后，周扬召集班委和课代表集思广益。陆一宸自然没到，他从来没有身为纪律委员的觉悟。
大家讨论许久，认为，眼下只有两条路可选，其一，高二一班就此混下去，其二，说服陆一宸配合班委开展纪律整顿，只有他才能压得住那些问题学生。
不过，他自己就是问题学生。除物理作业外，其他作业一概不写不交，考试只填名字，门门功课都是零分，也不爱跟人说话，一天到晚要么是翻军事杂志，要么趴在桌子上画海船、坦克、军刀军刺等与课业全然无关的东西。
陆一宸很冷，很少理人，只跟卫星还会说几句话。
说服陆一宸的重任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卫星肩上。
班级纪律跟他有什么关系？陆一宸冷淡道，“没时间。”
“物理作业以后自己写，我不代做了。”
“……”
“有时间吗？我们谈谈纪律整顿问题。”
“……说吧。”
卫星将班干部们的思路向他详细地说了一遍，末了，还特别强调道，“你只需要协助一下就行，凶一凶那些不听话的学生，不占你多少时间。”
陆一宸有点郁闷，“我很凶吗？”
卫星忍不住笑出来，比划了一个鬼脸，“可凶了。”
陆一宸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深如一口井。
卫星局促，摸了摸自己的脸，“看什么？”
“你笑了。”
“……”
“挺好看的。”
“……”
上部：暖心校园卷 纪律整顿
高二一班的纪律整顿很有成效, 各方面的出勤率都有了明显提升。
赵慕抱着课本呼天抢地, “老子混了这么多年, 竟然被招安了, 接下来该不是要被老师们挨个削了吧。”
卫星正在发物理作业, 到他们旁边时, 轻轻啐了一口, “就你事多。”
赵慕拱起两手哀告，“嫂子，请高抬贵手, 给兄弟们留条活路。”
卫星脸腾地红了。
陆一宸回头瞪了一眼，“闭嘴！”
赵慕立刻蔫了，接了作业本, 数上面几个红叉。
赵慕喊她“嫂子”, 许多或认识或不认识的男生路上见了也喊她“嫂子”。
宁采薇抱着她的胳膊羡慕嫉妒恨，“大佬的女人就是待遇不一般。”
卫星窘得满脸通红, “我和陆一宸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宁采薇立刻揪住她这句话, 挤眉弄眼, “哎, 这可是你自己承认的, 我们又没加名加姓, 你怎么知道这声‘嫂子’对应的是宸哥，而不是慕哥扬哥超哥徐哥？”
“……”
卫星向来口笨，窘得无话可答, 半晌挤出一句, “六中不许谈恋爱。舅舅也不许。”
宁采薇笑弯了腰，“六中还规定穿校服呢，你看看全校有几个穿的？这种事情大家都知道的，老师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有你舅舅，爸妈还管不住我们呢，更何况是舅舅。”
卫星从办公室抱出物理作业本，也不等宁采薇抱语文的了，转身便走，“随你们怎么说，反正不是那样。”一抬眼间，蓦地望见宁采薇刚才挤眼的方向，陆一宸单手插兜正在自动贩卖机旁投币买水。
“……”
刚才的话他肯定听到了。
他弯腰取了一瓶矿泉水，竟朝着她们走过来。
他今天穿了暗灰衬衫黑帆布裤子，不知是什么牌子，看起来很是板正贴身。自入校以来，他一直只穿暗色调衣服。
陆一宸拎着那瓶水，停在前面不远处。微微垂目，细碎的额发随之一同垂下，映着明媚的阳光自成一道风景。他其实是个很耐看的人，有种像军人像诗人的气质，越看越有味道。
卫星脸上不由烧起来。
陆一宸踢开脚边的石子，淡然道，“的确不是。我回去跟赵慕他们说，再瞎喊就打断他的腿。”
卫星望了他一眼，又忙低下头，松了口气，同时心中又不由升起一种莫名的失落感。
宁采薇跳出来喊了一句，“我家小星星配不上你吗？”
卫星刚松的气瞬间又提到嗓子眼。
陆一宸停在楼梯口，背对着他们，“卫星是好学生，怎么说也是我配不上她。”
“……”
宁采薇抱出一摞语文作业，想了想，走到她的身边，竟点点头，“说得对，小星成绩好长得又漂亮，还是何董保举的，遍观全校只有何学长才配得上。”
“咳咳咳……”
卫星被自己的口水呛得一阵猛咳。
这畔，赵慕数了一页的红叉，拉住分完作业将走的她，这次再不敢喊“嫂子”，“卫星，我们就想混个日子，将来花钱随便上所大学，能不能别要求这么严？”他做百爪挠心状，“想死啊，真的很想死啊。”
卫星向旁边使了个眼色，轻轻道，“陆一宸是纪律委员。”
这不属于我负责的范畴。
赵慕哭丧着脸，一副栽到你们夫妻俩手里的憋屈表情。将作业猛翻两下，喊了一声，“我不会做！”
卫星忙挨过来问，“哪道不会？”
赵慕指着满眼的红叉，“这个，这个，那个……全都不会。”
“……”
她挨得有点近，赵慕深呼吸两口，昔日的痞子性子又回来，“卫星，你身上好香。”
说完这句话，突地意识到这不是调戏老大的女人吗？吓得忙向陆一宸方向瞟。
果然，陆大佬已经扭过头，目光森冷地盯着他。
赵慕吓得再不敢做妖，缩着脑袋道，“我自己看书先研究研究，嫂子你回位子吧，”
打嘴已经来不及，赵慕只觉自己有条腿要断。
卫星见赵慕怕得狠了，又见陆一宸脸色不对，经过桌边时轻声道，“他不是有意的。”
陆一宸看了她一眼。
卫星硬着头皮，“算了吧。”
陆一宸埋头继续画坦克，算是将这页翻过去。
赵慕忙孙子似的用目光向她道谢。
何钧曾说，陆一宸跟人打架差点闹出人命，局子里呆了一个多月，家里托了许多层关系才把他保出来。
最初卫星是不信的，然而相处得久了，慢慢发现陆一宸狠起来是一种要命的狠，说到做到，揍你绝不手软，有那么一刹那，能让人想起四个字——亡命之徒。
高二一班的纪律现在已好得能拿到学校里当榜样夸奖，而同学们对陆一宸的惧怕甚至超过了班主任李老师。
一见陆大佬进班，大家立刻将杂七杂八与课业无关的东西收拾得一干二净，旁边交谈的也以最快的速度闭嘴，拿起课本遮挡。
如此过了一周，宁采薇戳了戳她，“小星，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纠正得太过了？气氛天天这么紧张，容易得心脏病啊。”
卫星也愁，“那怎么办？”
“你跟陆一宸谈谈，让他别那么严厉，稍微宽松一点让人能喘气。”
“又是我？”
“不是你是谁，大佬又不肯理我们。”
于是当天晚自习之后，卫星邀陆一宸到操场上谈话。
六中的操场很大，将旁边职专的都比下去了。
原因是何董说高中生正是长个子的时候，要为学生提供足够的运动空间和运动设施，让六中出去的学生就算成绩不高，海拔至少是高的。
“……”
何钧真是个思路独特的董事。
因为这一点，很多家长愿意送孩子到六中。C市的报纸采访何钧之后引用了这段话，并表示何董办学理念超前，释放孩子天性，很人性化。
“……”
六中晚自习下得也比其他学校早一些。所以下了课之后，很多男生喜欢到操场上踢会儿足球或打场篮球，女生也会结队到那里跑跑步。
操场上的灯是埋在地下的地埋灯，亮起来呈彩色，渲染出一种浪漫的气氛。
如此一来，更多人愿意到操场上转一转。
卫星和陆一宸走在外围，远着中央的灯光，夜色较浓。
周围是一圈的柳树，混着夜的凉，嗅起来很是沁人心脾。
两人并排走了小半圈，卫星竟一时忘了说正事。
还是陆一宸提醒了她，“邀我来操场散步？”
“不，不是。”卫星微窘迫，幸得是夜间，旁人注意不到她烫起来的脸色。想了一会儿，她道，“陆一宸，这些天班级纪律的确好了很多。”
陆一宸没答话，他向来沉默寡言，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卫星有些难以启齿，要求他凶一凶同学们的是她，如今嫌他太凶的也是她，很有刁难人的嫌疑。“陆一宸，你其实可以放松一点，不用那么严肃。你看大家现在怕你怕得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陆一宸依旧没说话。
卫星深呼吸一口气，又道，“偶尔也可以笑一笑，跟大家说两句话，目光也别那么狠，就像……就像你对我，不是很自然很好吗？”
陆一宸停下脚步。
卫星顿时紧张了，“我，我如果说错了，你也别往心里去，听一听就过好了。”
陆一宸又继续向前走了。
卫星忙跟上他，硬着头皮又要劝。
他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了。”
她松了一口气。
“陪我再走一圈。”
两人都不说话，穿过柳树和夜色慢慢走着。
四周的喧闹声渐渐地远了，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卫星听到胸腔中的心跳，跳得有点快有点剧烈。
操场是同学们活动的场所，同时也是男女生暧昧的地方。
前方，柳树下，夜色中。
一对情侣在热吻。
卫星正低头听自己的心跳，一时没朝前看。
陆一宸却是瞧了个一清二楚。
再往前走几步，她肯定能看见。
陆一宸单手插入兜中，转了身，“走吧。”
卫星莫名其妙，“不是说走一圈？”
陆一宸已不回答。他的话着实不多。
两人从操场出来回宿舍，路过那家小超市。
很多学生挤着买东西，付钱处排了长长的队。
陆一宸转了过去，卫星只得跟在后面。
他买了一瓶矿泉水。他好像只喝矿泉水，没见他拿过饮料。
“你要喝点什么？”
卫星忙摇头，“我不渴。”
陆一宸便不再征求她的意见，挑了一杯红豆奶茶，一并付了钱。他把温热的奶茶递给她，“女生好像都喜欢喝这个。”
卫星忙拒绝，“那怎么行……”
他已塞到她手中，“不喝就扔了。”
“……”
卫星是第一次喝奶茶，在小山村时从没见过这种奢侈饮料。她用管子戳了两下，竟没能戳开，囧！
陆一宸接过，戳开又递给她，看着她喝了一口，“好喝吗？”
她红着脸，点了点头。
“奶茶偶尔喝喝就行，不是多健康的饮料。”
卫星忙点头。
“不过也不用跟你说，反正没人请你也喝不起。”
“……”
熹微路灯光下，薄唇抿出柔和的弧度，他好像在笑。
卫星一时看怔。
上部：暖心校园卷 抓学习
卫星回到寝室时已经不早, 宁采薇爬上床难得在看书, 虽然看得很不认真。古人曰,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有学霸卫星做同桌, 一向回到寝室只玩手机游戏的她竟然收了玩心。
白璐仍是面无表情地对镜扑着各种各样的化妆品。
卫星敲开门时, 白璐面部表情动了一下, 眼角微微上斜，挑出一抹冷嘲的眼色。才子之间或许互相欣赏，但美女之间更多的是嫉妒。
白璐原本并不将卫星放在心上, 她一向自视甚高，在她眼里，不如她的全是土包子, 无论土五十步, 还是土一百步，全是一个样子。
然而卫星洗掉之前的伪装, 竟然蜕变成了难得的美女, 乃至压了她一头。白璐心生不平, 一个乡下来的丫头也能跟她比？还抢了她的风头！
白璐家境优越, 又家里只她一个独生女, 平时被捧得像公主似的, 养成凡事多以自我为中心的性子，不宽容更不大度，对卫星自然没有好脸色。
但卫星处处小心, 不曾出过差错, 竟让她好一段时间寻不到错处。她憋着这口气直到今晚。
白璐板起脸，十二分的不高兴，“卫星，你怎么回来这么晚？大家都要睡觉了。”
季茵茵竟然也在看书，这时从书本间抬起头，接着话道，“有些人呐，全没有集体意识，好像地球要绕着她转。”
季茵茵虽然也爱玩，但人很聪明，在班级里的成绩一向不错，这也是她值得骄傲之处。然而卫星一来，在成绩上压了她一头。季茵茵不免与白璐有同样的心思，对这转校生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不待卫星说话，宁采薇帮腔道，“这不是还没睡吗，怎么就吵到你们了？还集体意识？你们东西占人家桌子时怎么不说集体意识？”
宁采薇是个不上不下的半吊，无论成绩、长相，还是家庭条件全都不上不下，又性子大大咧咧说话多不注意，容易得罪人，往常很受白璐和季茵茵挤兑。自从知道要来一位新室友，心里可是巴不得。
那天，卫星入班报道，虽然土得掉渣，但一看就知是个好脾气的性情，跟白璐两人不一样，所以宁采薇乐呵呵地接受了，还主动跟她套近乎。
白璐性子骄傲高冷不屑多吵，季茵茵则是个不肯饶人的，听到宁采薇反驳，立刻回嘴，“我们说卫星关你X事？天天在人家后面像个跟屁虫，还真觉得自己长脸了。”
宁采薇亦不示弱，“我愿意跟在谁后面就跟在谁后面，你管得着？我没长脸，你脸倒是长了不少！”
季茵茵长得算不错，只是脸长了些，平日最忌讳别人说她脸长，当即将书一摔，“□□妈想吵架是不是？”
宁采薇“哗”地从床上坐直身子，“你骂谁？”
卫星忙甩了鞋，也顾不上找拖鞋换，光着脚挡在两人中间，“不要吵，采薇、茵茵你们不要吵了。全是我不好，我下次一定注意。”
她先将宁采薇按下，又到季茵茵床前道歉，鞠了一躬，“茵茵对不起，我回来晚了，打扰了大家休息。你不高兴冲着我撒气就行，别跟采薇吵了。”
季茵茵眉眼一竖，“我撒气？我凭什么冲你撒气！”
卫星知自己话说得不妥当，只得不断鞠躬道歉，“对不起，我是无意的，茵茵真的对不起。”
一个人是吵不起来的，卫星息事宁人，季茵茵冷笑数声，翻了个身向里睡下了。
卫星又到白璐面前道歉，白璐放好一堆价钱不菲的化妆品，拿着手机也躺到了床上，依旧面无表情，“不要有下次就好。”
卫星忙一连声应了。
蹑手蹑脚地洗漱完毕。出来时外面已经灭了灯，她小心地躺上床，拉了薄被盖上，脑海中一会儿是陆一宸的严肃陆一宸的笑，一会儿是季茵茵的横眉竖眼和白璐的冷脸，心头不由一阵乱。
算了，还是回想一下今天的各门功课比较能清心。卫星闭着眼，将一天的重点全部过了一遍，最后在正方体、长方体、圆柱体、圆锥体等中一堆几何体中沉沉睡去。
虽然有小磕绊，但日子正往越来越好的方向进展。自那晚操场谈话之后，纪律委员陆一宸敛了些冷硬气质，偶尔还会跟大家说几句话，比如，“今天晚自习我请假。”
下面简直要一片欢呼。
“李老师没允许。”
“……”
卫星忍不住想笑，陆大佬要不要这么一本正经地冷幽默。
高二一班的纪律在好转，高二一班的成绩也在好转，三五个常考零分的同学如今已能考十几分。赵慕家长拿着那张十一分的试卷，激动得简直要给学校送锦旗，说上学这么多年，他家儿子终于出息了。
“……”
班级里唯一一个没有进步的只有陆一宸，依旧是门门零分。
陆一宸跟其他人情况不同，别的学生是不会，所以考零分；他是完全不做交白卷，只在卷头填个名字。名字写的是行楷体，运笔便捷利落而又沉实，稳重中见洒脱，甚为漂亮。
能写得出这么一手连老师都叹羡的好字，陆一宸不该是现在这种样子。
老师们也有惜才之心，曾几次三番找陆一宸谈话，奈何陆大佬非暴力不合作，任凭你说得天花乱坠施恩施威，他自岿然不动，从头到尾沉默以对，回去之后我行我素。
李老师辗转了解到情况，知道了之前纪律整顿之事是卫星跟陆一宸谈的，且谈得很有效果。于是让班长周扬带话，再让卫星找陆一宸谈谈，让陆大佬也跟着提升点成绩。
如此一来，才真正是全班都有了进步。
她这做班主任的脸上也大有光彩。
“又是我？”卫星瞥向陆一宸座位方向，很是局促不安，“班长，能不能换一个人？我每次找他都有要求，感觉……很像讨债的。”
周扬也不乐意让卫星和陆一宸独处，但眼下陆一宸只理她一人，想了半晌，“要不我和你一起跟他谈谈？”
卫星感激涕零，“谢谢班长。”
本就是一句客气的话，周扬却趁机想做文章，笑着道，“这样就算谢了？要拿出点实际行动吧。”
高中生之间，表达谢意无非是请吃饭，只是卫星的经济水平连自己还养不饱，如何有余钱请吃饭？她顿时窘迫，“我，我……”
“开玩笑的啦。”周扬笑了笑，“这次纪律整顿有你一大份功劳，该我谢你才是。卫星，中午我请你吃饭。”
最后这句才是重点。
卫星忙摆手，“是陆一宸的功劳，事情全是他做的。班长要谢就谢他吧。”
宁采薇在旁边煽风点火，“卫星有功，陆一宸有劳，要谢两个一起谢不就好了。”
“……”
于是，道谢和谈话一起进行。
中午时，周扬请客，三人一同到西食堂三楼下馆子。
三楼主要是炒菜炖菜，贵而不实，但胜在装饰漂亮环境优美，还提供小包间，适合用来请客吃饭。
卫星是第一次下馆子，瞧见菜单上的价钱，惊得好一会儿不能回神。周扬出去叫服务员送茶水，她起身便要走，“陆一宸，太贵了，我们还是到下面食堂吃吧。”
陆一宸端坐不动，“班长掏钱，你不用心疼。”
她忐忑不安，“这样不好吧。”
陆一宸已不回答。他向来惜字如金，话从来只说一遍。
卫星只好又坐下。
周扬拿了菜单，让她点菜。
卫星哪里点得了菜？上面的炫酷菜名她一个都没见过没吃过，何况看到价钱她就觉肉疼，一道菜顶她三天的伙食费了。
陆一宸倒是不客气，接过菜单，“我点。”
四菜一汤加一盆米饭，不多不少，荤素搭配，点的很是适宜。
周扬先是向卫星和陆一宸道了谢，说多亏了两人支持工作，班级才能有新气象。接着又拐弯抹角地暗示全班只有陆大佬一人成绩不见起色，常言道，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陆公子如果每次能多考一分，那是极好的。
周扬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
陆一宸却理也未理，给卫星盛饭夹菜递过去，接着自己盛饭夹菜，不知是将周班长的话当成了耳旁风，还是当成了下饭菜？
小包间里是方桌。陆一宸和周扬坐一边，卫星自己坐对面的一边。
周班长说得口干舌燥，却得不来半点反应，这多尴尬。卫星有意解围，在桌下踢了踢陆一宸，示意他回句话表表态度。
陆大佬埋头吃饭，不给回应。
卫星踢了两次，虽然陆一宸没有理她，但周扬却瞟了她两次，瞟的很是意味深长，大概是对谈话的进展十分不满意吧。卫星有点着急，索性一脚踩过去。
正在长篇大论的周班长顿时卡断了话，神色奇怪地看向她。
卫星很囧，却囧得不知所以然。
从头到尾埋头吃饭的陆大佬终于放下筷子，绷着禁不住要扬起的唇角，轻点了点桌沿，“同学，你踩错地方了。”
卫星低头，见自己正踩在周扬脚面上。
“……”
上部：暖心校园卷 期中考
六中迎来了开年的第一次大考——期中考试。虽说平时也有月考, 但期中考比之月考意义自然另是一层。而且此次考试之后, 会根据考试成绩进行重新排位。
一时有人欢喜有人愁。
校园里一扫往日的散漫气氛, 竟也有了罕见的紧张感,
宁采薇抱着卫星的胳膊装模作样地抹泪, “小星星, 你成绩那么好, 我们恐怕做不了同桌，呜呜呜。”
卫星不知该如何安慰，半晌憋出一句话, “你多努力。”
宁采薇顿时真要抹泪了。
连着紧张了两周，期中考试结束。同学们立刻将之前的压力与不快抛至脑后，兴冲冲地收拾书包回家。
六中, 几乎囊括了C市中等以上家庭的学生。
期中考试结束的那天, 等着接孩子回家的汽车从校门外一直排到数里外的广场，浩浩荡荡地造成了交通堵塞。
贵族高中, 名副其实。
418女生宿舍中, 宁采薇三人早早收拾好书包, 等父母来接便欢欢喜喜地回家。宁采薇见卫星没有动静, “小星, 你不回去吗？”
卫星低着头翻练习册, “我刚来学校没多久，这次就不回家了。”
宁采薇没有多想，乐呵呵道, “那你自己在学校小心一点, 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白璐父母工作忙，抽不出时间接女儿，这次来的是一位板寸头西装革履的司机，帮忙又是提东西又是拎书包，好不勤快。
白璐那张完美到像假面一样的脸更加冷漠，“他们又在忙？”
西装司机点头哈腰，“白总到D省考察一家工厂，谈收购事宜，白夫人去国外参加一场国际高端论坛。他们过两天就能回来，请大小姐耐心等一等。”
白璐从司机手中抢过来书包，“砰”地一声摔在地上，又狠狠踩了两脚，昂着头像冷傲的公主一般扬长而去。
卫星吓了一跳，白璐虽然待人冷淡，偶尔也会不屑地怼人两句，但却不随意发脾气。这等场景，卫星还是第一次见。
“你以为她过得能有多好？不过是钱多罢了。从高二开学到现在，几乎没见她爸妈来过，听说他爸爸是大公司的总裁，妈妈是副总，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根本顾不到她。”宁采薇耳语完这段话，背上书包，扬了扬手，“小星，我走啦，回来给你带我妈妈烤的饼干，可好吃了。”
卫星目送她走出门，“采薇再见。”
季茵茵背上书包也走了，虽然没有打招呼，但卫星同样目送她走出门，轻轻告别，“茵茵再见。”
季茵茵回头看了她一眼，不冷不热。
六中校门可不是随便什么外人都能进，大多数家长只能等在门外，见自家孩子出来，立刻招手呼唤。
车门打开，一个个青春洋溢的孩子被接入车中，跟爸妈七嘴八舌地说着这段时间学校里发生的事。四周很嘈杂，却也嘈杂得令人喜悦。
一辆辆汽车陆续开走，六中门外慢慢地尘埃落定。
卫星洗了衣服晒上，又将宿舍的地拖了一遍，将窗户打开让阳光晒进来，接着抱起练习册回教室上自习。
她不是不想回家，只是她家在乡下距C市较远，来回一趟的车票差不多是她半个月的生活费，着实花不起。
放了个小假期，学生一走而空。偌大的校园顿时显得空荡荡。
卫星走到岔路口，下意识地往校门旁瞟了一眼。
只一眼，便认出了那道背影。
六中高个子的男生不算少，但不知为何，独独他的背影她能一眼认出来。
或许是平常说话还算多吧，卫星想。
灰黑色的轿车停下，也是一位西装革履的司机下了车。陆一宸跟他说了几句，似乎是让对方走。
司机不肯，有些着急，拉着他劝。
陆一宸懒得再听下去，甩开对方的手，转身回了学校。
司机想追进来，但校卫拦下了他。
卫星望得有些出神，没能及时走掉。
待她觉察到时，陆一宸已朝她在的方向看过来。
卫星心中一跳，忙转入教学楼那条路，抱着练习册，几乎是小跑一样回了教室。
刚才他们距离有点远，不知他有没有认出她。
教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坐下来开始做物理作业，做她的，也做他的。
这段时间，他的物理作业一直是她在做。
其间，教室外有两次响起脚步声。
卫星竖着耳朵听，脚步声两次都是在教室后门外停下，停了一会儿，又折回去，越行越远，消失不闻。
她在教室里呆了一整个下午，他没有来，卫星心里有点失落。
他应该是没有认出她，或者认出了却不想来。
毕竟在宿舍里的床上躺着，比在教室坐硬板凳舒服多了。
而且，他为什么要来呀？实在很没理由。
外面已露暮色，是吃晚饭的时间了。因为放假缘故，食堂不开火，接下来三天的饭要到校外吃。
她数了数书包里的零碎钞票，决定买一兜馒头回来，啃三天。一次性解决伙食问题，连出门吃饭的时间都省了。
馒头没有买成。因为下楼出校门，刚转向右边的街道，便见前面杵着一道高挺的身影。他将半截烟掐灭，抬眼看她，装出一丝诧异，“你也在。”
“……”
不得不说，陆大佬的演技真差。
视线落在他指间的半截烟上，卫星皱了皱眉，“你又抽烟。”
陆一宸将烟头扔入垃圾桶，一脸淡定，“没当着你的面抽。”
“……”
上次天台的事情看来记得很清楚。
两人默契地一路向前走。
卫星顿了良久，停下脚步，望向他道，“那也不行。”
陆一宸亦停下来，与她对望，“行也好，不行也罢。不过，你凭什么管我？”
卫星脸红了，她管得好像是宽了。
他们之间不过是普通同学罢了，她以什么立场管他？
半晌，陆一宸见她窘得无地自容，笑了一下，“你该这么说，‘我是纠正社会不良现象’。考试那么聪明，怎么一说话就傻了？”笑容从唇畔漾向一张脸，再到眉间眼梢，仿佛水纹一圈圈荡开，将刚硬的五官修得柔和而迷人。
卫星呼吸有些紧。
陆一宸仍在笑，“怎么了？”
卫星指向他的脸，“你……笑了。”
陆一宸很淡定，“人都会笑，这有什么好吃惊？”
“……”
大佬说的好有道理。
六中位于C市学园区中，紧挨着的有一个初中、两所高中和一个职专。六中是完全封闭化管理，除了放假学生不得出门。但其他学校在这方面没有那么严格，何况今天是周六，学校允许学生到外面自由活动。
晚饭时间，小吃街上的人流量颇大，来来往往甚是热闹。
她和陆一宸走在一起，一路上引来许多目光。
有的学生也不管本人是否听得见，和同伴一起惊呼出声，“哇塞，那一对儿好般配。”
卫星脸上烧起来，低下头，一颗心跳乱了节奏。
陆一宸笑了一下，侧身靠向她，“不要总低着头，左右看一看想吃哪家。今晚这顿我请你。”
他的呼吸温热，撩在她面颊旁。
她甚至能嗅到独属于他的男性味道。心跳若擂鼓，卫星愈发不敢抬眼，“那，那怎么好意思。”
“没关系，我先请着，以后你再请回来。”
以后……
这是说以后他们还会再见吗？
对方说的很有道理，当然，最重要的是她不排斥跟他一起吃饭，心底好像还有一丝丝的雀跃。卫星从善如流，果真抬头看左右的餐馆。
只是她第一次来，又对各式各样的餐馆不熟，着实不知该选哪一家。
陆一宸单手插兜，跟在旁边，也不催她，只不紧不慢地走着。
这一走，就走到了街道尽头。
卫星囧了一番，放弃选择权，“你来吧，我不熟悉。”
陆一宸也是刚转校到这里，同样不熟悉，于是指着尽头的一家，“今晚就这家吧，以后可以挨个吃过去。”
以后……
卫星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但又不好意思问出口。
这是一家川菜馆，每一道菜里都有青辣椒红辣椒，盘底还铺着一层红红的辣椒油。
卫星吃得不太习惯，辣得脖子都红了。
她皮肤本就白，如莹润玉质，这一红便是白玉变红玉，映着柔和灯光更显光彩照人。
陆一宸坐在对面，看着她，目光渐渐地也如此刻的灯光般柔和。
他将一杯温牛奶递过去，“冲一冲。”
卫星接过来，喝了一大口，含着泪控诉，“再不要吃这家了。”
陆一宸抱歉地笑了笑，“要不我们换一家？”
“不了，要了却不吃太浪费。”
于是，硬着头皮继续吃下去。
因为饭菜不合口，吃的速度便慢了，一边吃一边聊。
“陆一宸，你怎么不回家？”
“不想。你怎么没回去？”
“太穷，要省车票钱。”
“来回一趟多少钱？”
“150块左右。”
“那是挺多的。呵，对你来说。”
“……”
你真的不用说得这么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