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翠玉扳指里的艳情(1) 烛焰噼啪,风从对面的窗灌进来。 赫连若畔嘟嘟嘴,翻个身继续睡。 “好冷……”莹白的玉手摸索着找被子,一摸两摸摸不到,赫连若畔干脆坐起来继续摸索,连眼睛都懒得睁。 昏黄的烛焰中,醴红的气息扑鼻而来。 “啊……风……风殿下……不要……不要碰那里……” 暧昧的酥软语调顺着风飘到耳边,赫连若畔的手悬在半空,尚不清醒的大脑立刻当机,晃晃头,神智尚未回笼倒头又睡。 “嗯……哈……殿下殿下……快些……不、不要……” 赫连若畔缩手缩脚蜷成一团。 “殿下……啊……嗯……” 赫连若畔头一低,把脑袋也缩了起来。 暧昧的喘息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愈演愈烈,直到赫连若畔不情不愿地告别睡魔。她极力忍住问候这对野鸳鸯数代祖宗的冲动,握紧拳头闭着眼睛就朝身边墙壁锤过去。 “嗯?”拳头没有碰到预想中的坚实墙壁,反而像打在虚空里一样找不到着力点,出拳的力道带着她整个人翻了身,赫连若畔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撩起眼皮。 玉白的肌肤近在咫尺,那肌肤上的点点暧昧殷红差点碰上赫连若畔的鼻尖。 赫连若畔眨眨眼,再眨眨眼,定睛一看,这一看差点吓得她七魂去了六魄。 “天……老天……这、这是谁?”不是她要用“这”这么个毫无生气的字来形容面前的“东西”。她只能如此,无论谁一觉醒来看到一片比床铺还要大块的雪白肌肤都会有这个反应。 初步断定,这块肌肤来自女人的大腿。 管中窥豹,这女人的身量也够吓人的。 旖旎的气息还在鼻尖萦绕,赫连若畔痛苦地扶额:她想起来了,就在不久前她还在和街对面咖啡厅的那个对她不怀好意的登徒子争吵,后来争吵演变到动手,两人打得天昏地暗,打得赫连若畔甚是解气,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看似纨绔的登徒子竟然是个恶魔,还是个吸食他人灵力修习黑魔法的恶魔! 要不是她情急之下自爆灵力…… 赫连若畔后怕地摇摇头,她是这个世界上仅剩的一位水系魔法师,任何一位灵力修习者吸收了她的灵力后都会得到惊人的恢复速度,她可不想悲惨的成为一颗特效大补丸。 “啊嗯……风……沐风……好棒!快给我……” “我去!”被打断回忆的赫连若畔忍无可忍地抱着头爬起来,“我说你们还有完没完了!” 赫连若畔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缓缓朝自己贴近的“血盆大口”,那赤红的唇吐气如兰,虽然是微微张开,可赫连若畔毫不怀疑那张嘴能轻而易举地吞了她。 赫连若畔生生打了个激灵,可这张嘴却越过赫连若畔的头顶,并没有真的吃了她,而她却结结实实地撞到了这人的脖子上。 是脖子吧…… 赫连若畔极目四望,清风掀起粉红纱帐,显出古朴梳妆台上的铜镜。 只一瞥,铜镜倒影出的画面却在赫连若畔脑中定格。 精致的雕花大床上,身无寸缕的窈窕美人难耐地缠在伟岸男子的身上。从赫连若畔的角度看不到女子的容貌,只能看到女子动情时如瀑般飞洒的长发。 男人修长有力的双手卡在女子的脖颈上,指如葱玉莹润却透着淡淡的寒。 “沐风……我好爱你……”女子情动的软语如锦缎般划过,“我告诉你……那个东西在赫连家……” “是么?”男人发出凉薄的轻笑。 紧接着只听咯噔一声,女子的温言软语瞬间消逝。男人收了手,无感情地抛下已经被折断脖子的女人,又嫌弃地在垂落的纱帘上拭净十指。 自始至终赫连若畔都没能看到男子的面容,他的脸在重重帐帘后女子铺洒墨发后,只有细瓷肌肤若隐若现。 一股浓烈的惊惧感突然袭来,像蛛网一样把赫连若畔紧紧裹住,挤得她喘不过气。 令赫连若畔惊讶的不是这副诡异的欢爱场面,而是那男人拇指上戴的翠玉扳指。翠玉扳指里俨然坐着一位面露困惑的异装女子,而这个女子正是她——赫连若畔! 她竟然在一枚戒指里? 正文 第二章 翠玉扳指里的艳情(2) 赫连若畔惊讶了,惆怅了,愤怒了,种种情绪如决堤的洪水一样爆发,爆发的结果却是头一歪死死地睡了过去。 不,是昏倒! 她承受不住打击丢脸地昏倒了! 而在昏倒的前一刻她还感觉到那位戴着扳指的神秘男人优雅地离开床铺,甚至听到他从鼻腔里传出的轻声嗤笑。 赫连若畔是被冲天的怨气吓醒的,醒来之后只见周身红雾缭绕,浓郁的血腥味扑鼻。 隔着猩红的血雾只见古朴的房屋里挤满了哭得梨花带雨的宫装女子,这些人满脸惊惧,像看到厉鬼一样或爬或跑,争相往四处逃散。 逃跑只是徒劳,一柄青锋封去了她们的所有退路。 “赫连小姐在哪里?”冰冷的声音低沉沙哑,仿佛隔着看不见的屏障从地狱里穿出来。 赫连若畔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一位清秀的侍女决然地朝着剑尖撞过来:“不要妄想,你找不到小姐!老爷会杀了你,给我赫连家三百余人报仇!你这个……恶魔!”余下的话淹没在口唇喷涌的鲜血里。 男人抖了抖手,抖落毫无反抗能力的尸体。赫连若畔震惊加愤怒地看着男人用腰间三尺青锋刺穿一个个或有抵抗或无抵抗的胸膛。 青锋染了血,随着男人的动作送进送出。鲜醴的血如曼陀罗般沾染在男人不染红尘的莹润指尖。呆在碧玉扳指里的赫连若畔仿若和那指那剑连成一体,成了这场血腥杀戮的帮凶。直到再无一位活口。 突然一声微弱的呻吟从角落传出,呻吟声惊恐至极。赫连若畔循着声音望去,只见角落的案台下缩着一个瘦小的人儿。脏污的中衣紧裹着她瘦弱的身子,连头脸都埋了起来,只留一双空洞的眼睛。 她极力缩小身子,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的血流蜿蜒,流到她赤裸的脚下,逐渐沾上她的脚踝。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一声惊恐的尖叫之后,那人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惊惧,两眼翻白昏死过去! 男人逐步走向书案。剑上的血淹没了他指上紧扣的扳指,藏在扳指里的赫连若畔好似能触摸到血流一样,皮肤黏腻中又夹带着难以忍受的燥热。 “不要杀她……”赫连若畔焦躁地寻找出去的办法。她无法忍受这样的杀戮,而且她似乎可以感受到女孩的恐惧。 焦急寻找出路的她没有注意到,地面上的血迹正诡异地沿着瘦小女子的脚踝向上爬,直至心口。 而与此同时,缠绕在赫连若畔身周的血突然蒸腾成雾状,煞那间涌入四肢百骸。赫连若畔只觉得浑身火烧火燎地疼,疼地好似灵魂在灼烧一般。与疼痛一同涌来的还有令人窒息的晕眩以及一副副交叠纷杂画面。 纷杂的画铺天盖地涌现,叙述了女孩从呱呱坠地到突遭家变的叙叙一生,经历情感像是与生俱来一样印入脑海。 仓皇间,赫连若畔甚至分不清哪些是她的记忆,哪些是女孩的记忆。 就在她即要迷失在记忆交叠的虚空里的时候,几片语言碎片挣脱桎梏冲入大脑,赫连若畔瞬间惊醒: “碧水石,血介,回归本体!” 赫连若畔血脉非同常人,她曾一度猜测自己除了拥有水系灵师的血脉外还拥有几分鬼族血脉。 有人告诉她:她命属孤鸾,因为她不属于所处的那个世界,她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更没有任何感情羁绊。 一方缘灭,一方缘起。 除非在机缘巧合下,以鬼族禁术——碧水石做容器,鲜血为介,才能回到本来的身体! 碧水石只有一块,而且存在于异界,以鲜血为引太过血腥残忍,因此才被鬼族重重封存列为禁术。 因此赫连若畔从未想过自己是谁。她是赫连若畔,世上便只有一个赫连若畔。 不想她却在这种情况下重生。 以异世赫连家千百人的血…… 她不想这样,一点也不想! 她宁愿永远呆在戒指里直至天荒地老,也不愿以这种方式! 强烈的罪恶感掩盖了身体的不适,迷迷蒙蒙间,微痒的鼻尖将她神智拉回,有人将手探到她鼻下看她是否还有呼吸。 “主上。”恭敬的声音轻描淡写道,“已经死了……” “是么?”熟悉的冰冷声调属于那个男人,他嗤笑一声,“听闻赫连小姐自小痴傻,看来是真的,竟然这么不经吓!” 长剑送出,在刺上赫连若畔胸膛的时候,赫连若畔的手比大脑反应要快,身体的应激反应让她在清醒之前握住了剑尖。 浓密的睫毛微扇,流光溢彩的瞳眸蓦然睁开,一张诡异的青玉面具映入眼帘。面具后却藏着一双没有黑瞳的双眸,白色瞳仁空茫冰冷。 这一惊险些去了赫连若畔的三魂六魄,而胸腹间蒸腾的恨意丝毫不减。 “竟然还活着……”男人似笑非笑,像要看他挣扎,剑尖缓缓送出。 四周空气突然燥热起来,院中火光耀耀,大火连成片朝着这里扑卷而来。 站在男人身边的黑衣人看了眼院外:“起火了,赵亭生已经动手,主上,赵亭生是带着圣旨来的,我们要不要避一避……” 刺入赫连若畔胸膛半寸的长剑又抽了回去,戴面具的男人诡谲一笑,看得却是赫连若畔:“难得龙椅上的那位能和本尊有一样的想法,只可惜他来晚了一步。本尊留你陪他玩玩,如果……你逃得出大火的话……” “主上,万一她泄露……” 男人已经举步走到门口,脚步不停:“一个傻子,泄露什么?” 浑身脱力的赫连若畔坐倒在地,看大火熊熊,手脚却虚软地不听使唤,再度闭上眼的时候,她才清楚地认识到,以现在这虚弱的身体,她逃不出去。 双眸合上的那一刻,一个颀长黑影扑至身旁,随即脱力的身子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浑厚慈祥的声音响在耳边:“若儿不怕……爹带你出去……” 正文 第三章 废柴千金(1) 夜,宁谧的京都,一场大火突如其来,直入云霄,厚重沉云火焰般蒸腾。 来势汹汹的大火烧了卫国府,三千禁卫军包围在卫国府外,任由火势滔天。将近四更时候,火势渐渐小了,好好的卫国府只剩下断壁残垣。 被火烤得焦红的大门不堪重负,“啷当”一声倒地。 门后,双目赤红的卫国司法大人赫连峥直挺挺站着,雪白的中衣被烧的不成样子,发髻焦黄。他面容枯槁形容狼狈地站在府门口,顶天立地,让人生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感。 被烧的焦黑的双手紧紧抱着一位同样憔悴却没有沾染到半点火星的瘦小女子。 喝茶喝的尽兴的京都府尹赵亭生刚要下令进去抓人,手一抖,茶碗落地:“赫……赫连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赫连峥年逾四十,岁月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抱着怀里人踏步上前:“赵大人是想问我为什么还没死是吗?” 他步步紧逼,打头的禁卫军持枪防守步步后退。 谁人不知,卫国司法大人赫连峥以弱冠之龄就可在十万大军中自由穿梭,就算赫连峥年逾不惑,多年不曾上战场,可仍旧没有人敢轻易挑战。 赵亭生气势先弱了几分,嘿嘿干笑两声:“赫连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下官只是奉命行事。”他面朝南恭敬一抱拳,腰挺直,“圣上有令,赫连峥通敌卖国,罪不可恕,削除爵位,立斩不赦,其家人仆役流放东海无人岛,永世不得入京。”话锋一转,扼腕道,“只是谁知道……谁知道这火烧的也忒不是时候,下官本想命人进去救火,只是你看这、这火势忒大,将士们都进不去啊……” 赫连峥冷哼一声,赵亭生脚下趔趄,连忙扶住身边的近侍,借着机会躲在与禁卫军后面。 看他胆小懦弱,赫连峥鄙夷地扯起唇角,把怀中人又抱紧了些:“我赫连家世代忠良,又怎会做通敌卖国这等猪狗不如的事。” 赵亭生脸白了白。 “事已至此,皇上既然要我赫连峥的性命,我无话可说,只是还请赵大人看在往日情分上放过小女。”赫连峥凄惨一笑,“小女自幼痴傻,若是流放到无人岛,只怕挨不过一天。如今我赫连三百余人尽赴黄泉,小女无人照应。只要赵大人以仕途性命发誓,向圣上求情放过小女,本官任凭赵大人处置,如何?” 赵亭生笑得冠冕堂皇,一双眼睛咕噜噜乱转:“赫连大人这说的是哪里话,本官向来待小姐如胞妹,这等小事哪里用的着大人亲口吩咐。”他一边说着一边推推身边的近侍,“你!没看到赫连大人累了吗?去把赫连小姐接过来,被让赫连大人累着。” 近侍哆哆嗦嗦上前想接过他怀中紧抱的小人儿,还没伸出手,赫连峥一脸防备闪身躲了过去。 赵亭生堆起满脸笑:“发誓,这就发……”刚煞有介事地举起手,眼尖地看到赫连峥形如枯木的身体晃了一晃。知道他已经是强弩之末,赵亭生眼睛一亮:“发誓,本官发誓……来人!分开二人,把赫连峥捆起来!” 他突然发难,围在前排的禁卫军立刻持枪攻了过去,筋疲力尽的赫连峥大怒之下分离抵挡,还是被一剑穿透肩胛骨,早已被火烧毁的手被人一拉一扯,再也护不住怀里的人。 “若儿——” 滚落在地的瘦小女子倏地睁开双眼,她眨眨眼,眸光从迷茫渐渐变得清醒,像是在适应周围的环境。 站在外围的赵亭生看着笑得乐不可支:“赫连大人,你放心,本官一定‘善待’赫连妹子。不妨告诉你,有人私下里和本官说好了,要灭你全族,赫连妹子虽然是个傻子,可也流着你赫连峥的血不是吗?” “赵亭生!你这个畜生!” “骂吧,尽情地骂,本官都听着。”火光耀耀,赵亭生的笑声在漆黑的夜里彷如恶犬狂吠,“本官倒要看看你能骂到什么时候!把用铁索捆了掉在门柱上,本官还就不信了,这么大的火烧不死你!呸……呃!” 喉头一紧,脖子被人扣住,赵亭生没来得及吐出去的唾沫卡在喉咙里。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凑到他的面前,小脸上沾了黑灰,却依旧掩盖不住这张脸原本的清丽可人。 “你……你……” “赵大人,你怎么不说话了呢?刚才不还说的很痛快吗?”属于少女的清雅声音自红唇中吐出。 赵亭生却仿佛见了鬼一样,扣着他喉头的小手虽然纤细力气却大得让他挣不开,想找人帮忙,却发现士兵都被他派过去围堵赫连峥,此刻谁顾得上来救他。 赫连若畔由赫连峥护着冲出火海的时候正处于半昏半醒之间,她醒地不巧,偏偏醒在赵亭生出现的时候。 积压许久的怒火终于爆发,不管身体是否虚弱,她只知道,赫连家百余人都已命丧黄泉,赫连峥不能死!她必须阻止赵亭生。 正文 第四章 废柴千金(2) “赵大人,你刚说要‘善待’我,若畔想问问是怎么个‘善待’法?”舌尖滑过干涩的唇,频笑间眼波流转,带了几分魅意的视线如出鞘利刃在赵亭生面上划过。 赵亭生冷汗哗哗地落,腆着脸笑:“自然,自然是……妹子你……你何时康复的,实在让本官惊讶……呵呵……” 赫连若畔嗤笑一声,想到停留在这具身体里的被鄙夷侮辱的记忆,笑容更冷。十指曼若,她一手掐着赵亭生的脖子,一手抵着他的胸膛缓缓移动,一张符文借赵亭生的生命力逐渐凝聚成型。 红唇微张:“破!” 无数道潺潺细流自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像有生命一般顺着人的腿攀爬。沾到目标物后立刻收缩,让人动弹不得。三千禁卫军无一幸免。 空气中渐渐有水雾蒸腾,映出三千张神色各异的脸。 见赫连峥终于能倚靠着墙壁喘息,赫连若畔这才看向被符咒消耗了大半精神力的赵亭生:“赵大人,我父亲累了,让你的人去搬椅子来,顺便带上医官和茶水点心。” 赵亭生被这一幕惊住,虽然想不明白这些水是哪里来的,但赫连峥素来神秘,传言他还会妖法,或许这才是他藏在最后的杀手锏。 想通了这一点的他把牙咬的更紧,只要赫连峥死了,妖法解除,留下一个赫连若畔不成气候。看赫连峥的样子,也熬不了多久。 “妹子,咱们有话好好说,你知道,处死赫连峥是圣上的旨意,难道你想抗旨不成。”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怀疑素来痴傻的赫连若畔,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浑身无力。 “是不是圣上的旨意还不清楚,而且我们也没有见到皇上的圣旨,阎王想让人死尚且留人到五更,赵大人何必急在一时。还是说大人心里有鬼,其实通敌叛国的人不是家父,而是赵大人你?” “你!你这丫头不要信口胡言,诬陷朝廷命官!”看着赫连若畔不同往日的飞扬神采,赵亭生脸一白,恨得牙痒,着急地对下属大吼,“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抓人行刑!” 三千人都被困住,手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用眼睛提醒自家大人。 赫连若畔冷笑,一双琉璃双眸微合,重重寒意逼人:“赵大人,当年你上京赶考,却得罪当朝丞相之子,险些名落孙山。你跪求到家父门前,发誓终身效忠,想让家父帮你讨回个公道。可还记得?” “我……我,本官自然记得,你父亲的恩情本官虽然不忘,可圣命不可违,俗话说,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你,你一个小丫头片子,你凭什么用这种态度和本官说话!” 赫连若畔置之不理:“后来,你与叶家小姐相会于午门外,被尚书公子撞到,那时的叶小姐早已与尚书公子有了婚约。是家父体谅你们两情相悦,求了梁尚书,这才成就你与贵夫人的姻缘,又摒除众议,亲自为你证婚,你……可还记得?” 不等他回话,赫连若畔又道:“不记得没关系,那日参宴的百官应该记得清楚,你在婚堂上信誓旦旦承诺要好生爱护叶小姐,此生再不看他人一眼。可是不久之后你攀上了齐国将军的门槛。将军院内繁花葳蕤,正值风华年少春风得意的你偶遇年方二八的明仪郡主,两情款款,三月后你便一封休书弃了发妻……” “你休得胡言!是她自己要走,和本官没关系!” “叶小姐被休,无颜面对家中老父,又不愿你为难,无路可走的她投了城外望江水。而那一晚,你八抬大轿娶了明仪郡主,可有此事?” 赵亭生脸色愈发惨白。 “惠帝三十二年,边关匈奴来犯,齐国将军亲点你为随军都尉,让你随军出征。”赫连若畔别开视线,目光悠远,“多好的争功机会,你怯懦了,你风华正茂仕途正好,你不想死!你在望江水边背负荆条水米不进跪了三天三夜,名为悼念亡妻,其实……只是想求家父让你留京罢了。” 她说一句便上前一步,逼得赵亭生面色苍白步步后退。 赵亭生不明其意,硬着头皮把脖子一梗:“赫连小姐,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你以为本官会为了往日恩情放过你们?” “你自然不会!”赫连若畔温婉一笑,笑得夺魂摄魄,“我说这些,是为了让在场的众人明白,你赵亭生是何等的忘恩负义何等的猪狗不如!我要让三千天子儿郎们知道,今日无论是谁说卫国司法大人通敌叛国都好,唯独你赵亭生不行!因为你赵亭生最擅长栽赃嫁祸恩将仇报!通敌?岂不正是你这等怕死的人最可能做的?我要问问圣上,是谁弹劾家父通敌,又是谁自动请命迫不及待地前来行刑!” 她负手而立,沾了血的衣袂飞扬,赭色裙摆仿若盛开的大朵彼岸莲,背后是奄奄一息的父亲和废墟一片,一番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声势夺人。 她话音刚落,四周静的听不到一点声响。 正文 第五章 卖身(1) “啪啪啪!” 不想被逼得无路可退的赵亭生反而镇定下来,他弯腰击掌,半晌才直起身子迎上赫连若畔微显诧异的脸:“赫连小姐说的真好,不过小姐发表演说的时机不太对,不然本官就是张了两张嘴也难以分辨。” 他阴鸷的眼一眯,突然迎上赫连若畔,猝不及防扯住她的肩膀,皎洁的月光下光影一闪,冰凉的尖锐抵上赫连若畔的心口。 “小姐有什么话不妨等到了阎罗殿再说个明白,争取下次投个好胎!” 他俯在她的耳边声音很小,在旁人看来只当这两人在说悄悄话却不知暗地里已经剑拔弩张。 赫连若畔垂了眸,敛去眸中光华。 “赵大人……你不后悔?” “后悔?”赵亭生冷笑,手腕一送,只听“嗤”的一声,暗红的血爆开,染红了两人的衣衫,皎洁的月光下红白分明。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赵亭生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软软地向后倒去。 茫然的眼眸涣散,他临死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是如何死的。 而站得离赵亭生稍稍近了一些的近侍看清楚了,匆匆一瞥间只见赵亭生手里紧紧攥着的匕首上蒙了一层白气,匕首是断的。 而另一半正插在赵亭生的心口,只留了个刀尖露在锦袍外。 近侍看清楚了表面情况,却没有看进更深一层去。 近侍身后,一双墨黑的眸子闪了闪,如苍鹰般的桀骜目光落在赵亭生手中紧握的断了的匕首。 握着匕首的手发出诡异的蓝色,匕首上有点点白光闪烁,像冰晶。 那只手被冻住了,精铁打造的匕首先被冻得发脆才被轻而易举地折断。 赫连若畔旁若无人的掸掸衣襟,抹去食指上的一点血迹,这才幽幽转过身,面对一动不能动的三千禁卫军:“京都府尹赵亭生自认诬陷司法大人又纵凶放火伤人,被识破后羞愧不已恼羞成怒欲伤本姑娘,一击不成自认为没有退路,无奈畏罪自杀。” 赫连若畔的语气很平淡,脸色很怡然,没有一丁点说谎的不适。 隐在近侍后的黑眸又闪了闪,这次闪的幅度有点大,好像眼皮子抽筋。 “怎么?诸位有异意?”赫连若畔眯起眼睛,睥睨的视线在诸人脸上挨个扫过去。 禁卫军不是不动,是根本动不了,不是不回答,是根本没办法回答。 赫连若畔满意了,开心了,微微一颔首:“很好,既然大家都没有异意,看来是赞同本姑娘的说法了,那么还请你们给本姑娘做个证,是赵亭生找茬,与我与我父亲与我们赫连家没有任何关系。” 不知不觉间,束缚在人身上的水流渐渐散去,或蒸腾成水汽或沁入地下,有些人尚未察觉,有些人挣动的太厉害,骤然感觉不到束缚一下子扑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 而这一切,都被看进一双墨黑的眸子里。 闹了大半夜,赫连若畔开始觉得力尽,刚走出一步就感觉到一阵晕眩。 糟糕! 这具身子还是太弱了,没有经过精神力淬炼的身体连往日的她的十分之一都及不上。 现在可不是晕倒的时候。 “都还不散去!围在这做什么?”力气在一点点消失,望一眼已经昏倒在地的赫连峥,赫连若畔紧张地握紧拳头。 侍卫们像是被惊得说不出话,摔倒的也忘了爬起来,呆在原地你看我我看你无动于衷。 “等等!”低沉淡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赫连若畔本不想理会,却在听到下一句的时候不得不顿住脚步。 “赫连小姐,赵大人还没有气绝,赫连小姐是否应该随同在下一同到刑部理论理论?”那个声音不疾不徐,一派淡然。 “理论什么?”她悠悠然转过身,眸光清幽。 说话的人身穿素白锦袍,他俯身托起奄奄一息的赫连峥,有血沾了他的衣袖,晕开一抹红晕,更衬得他腕骨如凝玉面容皓白。 唇边噙了一点点笑意,似有若无。 “赫连小姐伙同赫连峥暴力拒捕,以有罪之身刺杀朝廷命官,人证物证聚在,小姐还是随我走一趟吧。”他莞尔一笑,墨黑的眸子里光华闪烁,撞入赫连若畔的双眸里,仿佛穿越重重屏障看透了她眸子里的万千景象,“没想到素来痴傻的赫连若畔竟然一直是装的,不过赫连小姐不必费心想了,在下可不像赵亭生这么好哄好咋。” 被他一瞪,赫连若畔只觉得眼晕,脑子里盘算地飞快,可身体却不听使唤,眼前景象越转越快,胸腹间翻江倒海要命地难受。 这个人……什么时候来的? 只看站在赵亭生面前的那人唇红齿白艳若桃李,玉带束发俊逸潇洒,墨黑的眸子里带着点点不怀好意。 正文 第六章 卖身(2) 赫连若畔隐在袖中的拳头渐渐握紧,尖锐的指甲刺痛手心,这才提起一点精神:“那依阁下的意思?” 白衣男人微微一笑,衣袂也随着他的笑飞扬起来:“在下忝居高位,不巧今日之事正好在在下的管辖范围内。”那笑仿若夺命的刀,温润如玉却锋利无比,刺得赫连若畔心凉。 “赫连峥就地处决!”他扬声道。 这一声高呼灌注了内力,将仍晕乎乎找不着南的禁卫军的神智拉了回来。立刻便从禁卫军中走出两位结实壮汉,一人一条手臂将昏迷的赫连峥从白衣男人怀里扯了过去,两人手握三寸宽的长刀,正是赵亭生此行所带的刽子手。 看着奄奄一息的赫连峥被按倒在地,月光下明晃晃的刀晃得赫连若畔呼吸一滞,刚要说话,背后一疼,已被人从后压倒跪坐在地上。 这一摔直摔得赫连若畔眼冒金星,膝盖生疼。到了此刻,灵力散尽的后果也显现出来,动一动就头疼欲裂。 “放手!”侧眸间,瞥见白衣男子清润的眼神,她一声“你,你”出口,却在那清润的眼神里卡住,余下的话便咽了回去。 男子缓缓抬手,视线直直落在狼狈的赫连若畔身上,蓦地一挥手:“行刑!” 他指令发的斩金断玉,比赵亭生色厉内荏不知强了多少,禁卫军令行禁止,听他的话比听赵亭生的要顺溜。话音刚落,刽子手握着的钢刀便以携雷霆万钧之势落下。 刀光反射在赫连若畔清俊的脸上,一时间,前世今生在刀光中徜徉。 霓虹灯下,竹桥岸旁。 属于灵魂的世界与属于身体的今生混淆在一起,循环纠葛,最终汇聚成剪纸窗花下一张慈爱的脸以及映出那张脸的濡慕瞳眸。 恍然间,她似乎看到了万千彼岸花瓣翩飞,鲜醴的红就如身后滔天大火。 孤单一世,却在黄泉尽头,大火熊熊中圆满。 父爱天伦,她第一次尝。 残留心间的温暖,她一定要留住。 “等等!” 刀锋切断赫连峥大半长发,执刀的刽子手便被赫连若畔猛然撞倒在旁。 “拿出我父亲通敌的证据来,没有证据,就算今日皇帝在此,我也不允许你们枉杀父亲!”这一撞已经用尽了赫连若畔残存的所有力气,倒在身前的赫连峥对她而言比山还重,想托起来,反倒把自己也拖倒在地。她喃喃自语:“就算有证据又如何,通敌便通敌了,这里活不成,换个住处就是。” 对她而言,通敌罪名算什么,残杀朝官又如何,只要赫连峥能活着! 她过腻了一个人,想有个家。 只要有家,哪怕她以这具身体的身份再活一世,再次历尽人世苦楚,她也甘之若饴。 白衣男子人如其名,清润的笑如天际轻云,静则孤寂清幽,动则遮天蔽日。云亦飞似是不耐烦撑起眼:“你可知,阻挠官员执法,是什么罪?” 云亦飞在赫连若畔身前蹲下,赫连若畔一点点坐正身子,似是不经意地轻声嗤笑:“单单是阻挠官员行刑吗?那不死不活的赵亭生该怎么算?” 四目相绞,赫连若畔扶着赫连峥的手悄悄用力。只要……只要再给她一点时间恢复灵力,五分钟……不,一分钟,只要一分钟就够了。 四周的参天大树徐徐舞动,空气渐渐湿润,聚于地底的水汽在不知不觉间蒸腾,又缓缓汇聚…… 云亦飞微微蹙眉,抬手抹去额前凝聚的一滴水珠,半晌,似有所悟地幽幽道:“原来是水灵……” 他的嘀咕声不小不大刚好钻入赫连若畔的耳朵,赫连若畔一惊之下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戒备,一面又说:“赵亭生虽然没死透,不过你也看到了,他是我杀的,谋杀官员的罪和通敌相比,哪个更重一些?”心悬成一线,脸上却巧笑嫣然,一脸无赖相,“要我说,你不如放了我们,如果不放,保不齐我一时冲动再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毕竟杀一位是罪,再杀一位也无妨,嗯?” 若柳弯眉微挑,眉梢勾起淡淡的妩媚。 正文 第七章 卖身(3) 云亦飞伸手托起她的脸颊,眸中光泽亮了些:“你这样,倒让本公子舍不得对你动刑。不过……”话锋一转,指尖也在她光洁的下巴上颤颤一勾,啧啧轻叹,“你还不够美,若能再美一些,兴许本公子能网开一面放了你,今天发生的事本公子只当没看到,放你们离开,可惜啊可惜。”修长十指精准无误地握上赫连若畔的手腕,“更可惜的是这双手,你说……我放了你,毁了你这总是捣乱的手,可好?” 刚刚凝聚在指尖的灵力还未化成剑,便被他这一握阻了回去。 冰冷的灵气反噬,沿着十指经脉涌向手臂,疼得赫连若畔险些两眼一翻昏过去。 在这具身体的记忆里,这个世界并没有像赫连若畔这样的自然灵力修行者,他是怎么知道她的能力的?况且他阻止的时机正好,如果再晚一瞬,指尖的水剑便能凝聚成型。 树木沙沙作响,像是要把散步在空气中的水汽冲洗吸入体内似的。 赫连若畔努力想抽回手,可云亦飞修长的指尖紧紧卡在她的脉门。 反噬的灵力在体内激荡寻不到出路。 “赫连家血脉果然奇异,能得到你,也不枉我在这里埋伏了大半夜。”云亦飞凑近了,贴在赫连若畔耳边轻声道,“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赫连若畔所有心神都用在控制体内灵气走向,猛然察觉到耳边的温暖,心神一动走岔了气,立刻憋得面目赤红,指尖也泛起青紫色:“交易?放了家父,你要做什么交易都随你。” 云亦飞轻笑:“好。”讥诮的眸子深处溢出光华灼灼,“一年内,我要你守在齐王身边寸步不离,他生你生,他伤一根汗毛,你与你的父亲死无葬身之地!” “呵。”过于森冷的语气像在赫连若畔心头怒火里又添了一把干柴,忍不住讥讽,“他若走路崴了脚,吃饭哽了喉咙,睡觉滚下榻我也要负责吗?” 云亦飞不语,只是将困着赫连若畔的手转移到赫连峥的脖颈处。 “自然算你的。”他说。 看他尖利的指甲紧贴赫连峥的动脉,赫连若畔缓缓磨牙,恨不能将面前男人搓圆捏扁再狠狠地咬:“成交。” 她还要为那枉死的赫连家人报仇,为自己的罪孽寻求宽恕,不能死,只能答应。 刽子手来抬赫连峥,赫连若畔刚要阻拦,却被云亦飞拦腰一抱困在怀里。云亦飞在她耳边道:“放了赫连峥,我拿什么牵制你?你放心,赫连峥暂交刑部关押,我保他一年内无性命之忧,至于一年后如何,就看你怎么表现了。” 无视赫连若畔满腔怒火,云亦飞轻拍赫连若畔的面颊,语气戏谑:“美人,你现在该考虑的是如何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 “你最好保证我父亲不会出现任何闪失!”赫连若畔咬牙切齿道。 “那是自然。”清冷的声音轻飘飘从风而来,云亦飞的指尖在她腰间暧昧流连,不等赫连若畔挣扎手指便在腰眼处停下,“齐王若不收你,城南渭河岸上,本公子给你备一块薄席,虽不能抗寒,敛尸足够了!另外,你没见过本公子,是吗?” 赫连若畔想笑。即便她不说,今晚的对话迟早会传出去。刚想反驳,溢在唇角的笑僵住。 只见禁卫军中半数人突然扬刀坎在同伴身上,刀刀致命,一瞬间,三千禁卫军倒下一半。喷涌的血衬得大火颜色更盛,触目惊心。 映在赫连若畔眼里,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顿时背脊僵硬手脚冰凉。 怪不得云亦飞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原来从一开始潜藏在禁卫军中的云亦飞便看出了她的能力。 之后的一切不过是逼她就范。 她平息情绪,望着被困的赫连峥缓缓道,“我履行约定,希望你也能言而有信。”退后一步抬起头,眼神凌厉语气冰冷:“你方才未说明,若是我在一年内能将赫连峥从你手中救出来,那又如何?” 云亦飞桃花眼微眯,笑得大度:“你若真能以一己之力将赫连峥救出,约定便提前解除。”眸中映出赫连若畔的从容气度,神色戚戚似是有些不舍,“与其想着如何救出赫连峥,倒不如仔细想想如何在齐王府里保住自个儿的清白身子,别被齐王勾上床去!” 正文 第八章 寂寞如何派遣? 赫连若畔被他抢白地要发火,想到赫连峥前路未卜,深吸一口气硬是将怒火压了下去。转身欲走,手又再度被捉住。云亦飞上前一步,促狭地捏捏她的指尖:“若是在齐王府寂寞地很了,倒是可以传信到相府,本公子给你排遣寂寞,如何?” 不等赫连若畔回话,云亦飞缓缓搭上她的脉门:“齐王府只怕不好走,本公子亲自送你去。今晚,正好是你表现的机会。” 齐王府与护国公府相隔不过两条街。齐王府并不难走,只是齐王不好找罢了。 在这具身体的记忆里对齐王爷的认知很少,齐王楚沐风盛名满天下,不是因为他是位多有名望的王爷,而是因为他有一位思慕他人的娘,情郎的名字里有风,所以他被取名楚沐风,“沐”同“慕”。他是皇家的笑话。 赫连若畔翻遍了记忆也只知道他是皇家贵胄,身份尊贵却不受宠;知道他不学无术性子懦弱,终日以呷玩妻妾为乐。 “这样的人……”赫连若畔在心中嗤笑:这样的人,一副皮囊早被酒色掏空,精神萎靡神智昏聩,无娇宠无战功,只怕是王爷中最无性命之忧的一位,何须她来保护? 终日混迹在风月场所的齐王的确不好找,已近三更,齐王却仍未回府。 今日安王设宴,郊外三十里处的风情堂门前高高挂着盏大红灯笼,在夜色里像是吸引迷途人入瓮的狐妖陷阱。 云亦飞将赫连若畔送到大门前就隐了身形。赫连若畔只看宫装侍女来来回回迎客,待回头去找云亦飞,身后空空一片,哪里还有那人身影。 心里将那人咒骂了千遍,约定还是要履行。赫连若畔紧紧衣袍,理理杂乱的鬓发,就近拉住一位宫装侍女问路,话还没出口,侍女斜睨着她轻嗤一声,嫌恶地甩甩袖朝一旁的华丽马车迎过去。 一阵清风吹过,风过鼻尖,留下点点安神龙涎的味道。 赫连若畔一抬眼,只见流云车帘掀开,白玉手腕伸出来,由侍女扶着。那人跃下马车,墨黑锦袍如水流淌,银线绣的滚云纹翻腾,金冠玉带,身姿颀长。 微一侧脸,剑眉凤眸乍现,瞬间将赫连若畔的心神吸引了过去。 只这么一瞬,千百年仿若白驹过隙,红尘万千影像在眼前飞逝,只留他一双潋滟凤眸。等赫连若畔回神的时候,她已经被喧嚣的人群推着进了大门,而方才那双眼的惊艳也涌入人潮。 想到云亦飞说过今晚会有事发生,赫连若畔又不能明目张胆地去找齐王,只能在宴厅外的角落寻了个位置站着,仰头踮脚绕过人群遥遥望去,正能看到宴席上的觥筹交错。 而这一看,也正看到方才从马车上下来的那人在侍女的簇拥下赴宴。 位于首席的安王拈着八字胡须,细长的眼撑起,视线落在来人身上:“本王还道六弟这是在哪位佳人床上爬不起来了,正要着人去请。” 来人托着缎袍款款坐下,凤眸合出恰到好处的温顺,轻声软语透着浅浅的怯:“愚弟府上离得远,紧赶慢赶才赶到,幸好大哥没着人去请,不然愚弟的脸可就丢大发了。” “哼!”气氛正热时传来一声冷哼:“你倒还知道丢脸!” 安王轻咳一声,端举的琉璃杯掩去了眸中的凌厉,他转头看向说话那人:“二弟,父皇赐你封号为‘徽’,是想你如钟山之玉般温润高远,怎么脾气还是这么燥烈。” 徽王面目如玉,着一身海蓝锦衣,气势却凌厉逼人:“性情怎能说变就变。”音如洪钟,这一声吼让赫连若畔也忍不住踮脚望过去,却听徽王不屑嗤鼻道:“若真要这么论,六弟封号为‘齐’怎不见他效仿先祖的高远之德?” 位于下首的华衣少年扑哧一笑:“怎么没有?六哥可是享尽了齐人之福,对得住这个‘齐’字,确是名副其实的‘齐王’。” 齐王? 赫连若畔震惊过度,一双琉璃眸定在席间最抢眼的那人身上。 却见那人端了琉璃杯轻啜,不喜不怒,没有一点作为话题中心的自觉,反而极力削弱存在感。 似是感觉到赫连若畔的视线,那人缓缓抬眸。赫连若畔在他抬眼时迅速转移视线。 正文 第九章 美人赌注(1) 就在赫连若畔迟疑不定的时候,宴上酒喝到酣处,安王举杯轻叹:“珠玉花鸟赌的腻了,每次都是这些东西,没意思,今天咱们换一种。” 徽王挑高了眉冷着脸道“皇兄不想赌死物,那就赌活的。今日各家都带的有姬妾美人,不如就以美人做赌注。” “这个好,这个好!”最小的平王擎了把玉骨描金扇微微笑:“咱们兄弟中六哥府上美人最多,不知道六哥今儿带了哪位来?” 看到这的赫连若畔放松心神,退后一步打算悄无声息地遁走。赫连若畔刚抬脚,肩膀一沉,腿抬了一半又放了回去。低沉的男中音响在耳边:“好个惫懒的丫头,不去宴上服侍,躲在这里偷懒?”话语起初还凌厉,到后来就带了三分笑意。 听出来人的身份,赫连若畔蓦然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不假思索地回讽:“姑娘我答应保护那人,可没说要端茶倒水贴身服侍!” “不贴身服侍,你怎么接近他?”云亦飞轻笑,击昏经过的侍女抢过侍女手里的托盘,转手塞给赫连若畔,“人我帮你找到了,方法也交给你,知道接下来怎么做吗?” 端着托盘的赫连若畔脑筋还没转过弯,怎么做?色诱?以她这一身被火烧过的行头? “让一让,哪个不长眼的站在这儿挡道!” 赫连若畔回头,一位小厮推着满车花盆一阵风一样卷过去,车轮卷住了赫连若畔的裙摆,勾的她站立不稳扑倒在地,托盘里的粥碗也流星般飞了出去,碗里的粥更是天女散花般喷喷洒洒飘扬而下,以她为中心方圆一仗内的人立刻轰然而散。 “唔……”赫连若畔揉着膝盖艰难地爬起来,四周突然安静下来,数十双眼睛齐齐看向她的方向。 赫连若畔刚一抬眼,便从一双潋滟眸子里看到自己的狼狈形象。在他的眸光下,赫连若畔只觉得自己所有藏匿的心思都无以遁形。 那人勾唇一笑,空了的酒杯遥遥指着赫连若畔:“就她了,带上来!” 赫连若畔心头一跳,由着小厮将她推上前去。 地位尊贵的齐王伸出细白两指拈起赫连若畔的枯瘦小手,迎着诸位王爷的抽气声道:“今儿不巧,出门仓促,不说姬妾,连侍女丫鬟都没带一个。本王看她顺眼,就拿她做赌注!” 赫连若畔犹未反应过来,目光呆滞,一身被火烧过的行头还没换,来的时候跌了一跤被树枝挂了一遭,两袖透风头发乱飞。 安王道:“这是谁?” 徽王道:“六弟就算舍不得府上的姬妾,也不该随便找个腌臜乞丐来糊弄哥哥们!” 平王稍稍停顿了半晌,盯着赫连若畔搔首发出疑问:“这位不是风情堂的侍女?”瞥见风情堂的主子安王抽搐的嘴角,连连改口,“看起来不像,难不成真是六哥带来的,六哥好眼光……好眼光……呵呵!” 赫连若畔正怒火翻腾,纤长白皙的手指将她圆润的下巴勾起,摩挲间擦去她脸上的污垢。齐王楚沐风将赫连若畔的脸拖到脸前细细看了看,轻声嗤笑:“也不像你们讲得这么不堪,本王看她就不错。” 赫连若畔被迫对上他的眼,这双眼虽然漂亮,却漂亮的毫无生气,眸中空洞,让赫连若畔觉得彻骨的寒。一时间,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定在原地。 一旁的徽王失望地唉声叹气:“这样的人本王是不要的,若是六弟输了,把这人赏给本王的侍卫们,六弟要另选两位姬妾送来,如何?” “两位姬妾算什么。”不动声色的安王开口,“听说父皇准备把卫国府赏给你,这个女人不够分量,六弟把那栋宅子也算上吧。” 楚沐风垂眸,敛去了眸中神情,轻飘飘道:“好。” 赫连若畔强压下心里翻腾的怒火,勉强将视线从楚沐风脸上移开,怒目看向悄然入席的云亦飞。却正瞧见云亦飞警告的视线。 看到他用口型说道:“他如果不要你,死!” 好嘛,自个儿把自个儿卖到王府,原来自家宅子也被卖了。 看其他三位王爷的表情,摆明是冲着楚沐风来的。赫连若畔撞的不是时候,偏巧赶上了。谁也不怪,都是倒霉催的。 “六弟,前些日子西番进贡一坛醉里红,统共只有一坛。”安王扯起盛情相邀的笑容,笑得花枝招摇满目春风,“六弟如果能在子时前将它喝完,就算六弟赢。” 不等楚沐风答应,下人已经抬了酒缸上来,黑盈盈的酒缸刚好够一人环抱,一开封,满堂充斥着浓郁的酒香,橙黄的酒液泛着涟漪。 正文 第十章 美人赌注(2) 赫连若畔扎头看了看,有些狐疑,且不说喝不喝地下,就算能喝干净,这样一缸酒下去,人也喝坏了。 不自觉看向楚沐风,却见他剑眉微挑,一副见惯了的样子。 徽王插话:“单单喝酒也忒没意思,不如六弟边喝边走。”他遥遥指向矗立在一丈开外的木塔,木塔上搭着弓箭,“等你走到木塔上的时候一坛酒也该喝的差不多了,若能一箭射下风情堂大门上的红灯笼,就算你赢。哦,对了,听说大哥这里有西域舞姬,不如让舞姬来给六弟伴个舞。” 看他眸中精光乍现,赫连若畔突然背脊生寒。 乐舞声起,堂中却万分寂静。楚沐风饮尽杯中酒,缓缓放下杯子,瞧一眼面前的大酒缸:“好……” “等等!”急切的声音打断了他开口的应承。 “那个……诸位王爷……”不自觉压住楚沐风的手时,赫连若畔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她万分无奈地摆出笑脸,为了增强效果,薄唇轻抿笑得极其谄媚,“请诸位王爷听奴婢一句,既然是王爷们的赌局,让齐王来喝酒未免有失公正,说句大不敬的话,万一齐王爷作弊呢,不如……不如就让奴婢代劳吧……” 楚沐风输了不要紧,要紧的是他难保不会被舞姬伤到。 徽王凌厉的视线落在赫连若畔身上,眼神如刀,像要把她碎尸万段一般。半晌,他冷冷一笑:“如此也好,免得六弟酒后忘形有辱皇家颜面!” 楚沐风敛了视线,缓缓将赫连若畔揽进怀里,食指摸索着她脖颈的细白肌肤,惋惜道:“你这样,倒让本王不舍得将你送出去了。” “奴婢有幸得王爷青睐,自然要为主人效劳。”赫连若畔暗中捏紧了拳头,那卡在脖颈后的十指分明是准备随时掐死她。 “哦?你所谓的效劳就是替本王喝酒?” 赫连若畔低眉垂首莞尔轻笑:“听说王爷对麦酒过敏,平日只喝果酒。面前这一坛……是麦酒。” 潋滟的眸子老神在在地望着她,赫连若畔紧张地别过脸,面颊不可控制地泛起一抹樱红。这是她胡诌的,这具身体的记忆并没有告诉他楚沐风过不过敏。 楚沐风看了她半晌,迷离的视线停在她红晕的面颊上,待红晕散去,他似乎觉得无趣,无所谓地放开赫连若畔:“那就去吧。” 周遭压力骤减,赫连若畔大大舒了口气,因而也没看到楚沐风空洞的眸子有了些许神采。 赌局开始,舞姬散步在清幽回廊里,迎着赫连若畔旋转轻舞,很美很妖娆,却透着邪狞,好似一朵朵等待猎物入瓮的食人花。 赫连若畔端着酒杯缓缓前行,刚走出一步,舞姬手中的长练飞舞间缠上了她的脚踝,赫连若畔身子一歪,脚踝上血肉绽开,杯中酒洒了一大半。 再端起另一杯时,长练又迎面而来,赫连若畔立刻闪身,如刀的长练险险避过她的脖颈,一个喷嚏后辛辣的酒呛入喉咙。赫连若畔咳得如风中翠柳,惹得堂中大片嗤笑。 来来回回无数次,赫连若畔全身已经被划伤多处,处处见血。来势汹涌的疼痛侵袭着她的神智。 酒下了一半,其中仅有少许入了赫连若畔的口,多半洒到了地上,大堂上的王爷们早笑得前仰后合。 这场赌局赌的不是酒,是齐王的命。 他们不会真的让齐王送命,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折磨齐王取乐。表面上兄弟情深,暗地里,楚沐风不过是他们下酒的玩物而已。 而她,代他做了玩物。 一抹浅浅的笑浮上赫连若畔脏污的脸颊。 很好,她倒要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又一杯酒入手,舞姬的长练像长了眼睛一样朝她招呼过来。侧身,仰首,酒尽甩杯,一把扯住尚未回转的玫红长练,一拉一扯,舞姬到了她怀里,放开的时候舞姬已经被剥了个精光,一应衣服饰物都在赫连若畔手里。 无视惊慌恐惧的舞姬,赫连若畔微微笑了,笑如满山花开,春风醉人。 满堂大笑转为惊诧,看笑话看得正开心的王爷们神色复杂地眼瞅着赫连若畔丢下舞姬的衣饰,单单留下一条雪白缎带。她缓缓拢起杂乱的长发,用缎带扎起,落手时,墨发飞扬。 “酒。”赫连若畔朝惊得一动不动的侍女伸手。 杯酒入喉,她前踏一步。酒杯甩在身后,炸起一地琉璃色。 “酒。”波澜不惊的语调里蕴藏着山崩海涌。 仰首饮尽,再踏一步。飞扬发丝愈发莹润,如瀑流淌。 “酒。”脏乱的衣袍下,细瓷肌肤微显。身姿窈窕,残衣不掩芳华。 又一步,娉娉袅袅,步步生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