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指点江山 楔子   北离年历一百二十年。   初春。   桃花纷飞的季节,临安城内到处都是耀目的粉色,随风而舞。   那美人凭栏而立,眉如远黛,樱唇不点自红,一双素净莹白的手将散落的鬓发挑到耳后,似有万种风情。她一身白衣,立于千重塔上,俯瞰苍生。有微风迎面而来,乱了那三千青丝,衣袂翻飞间,飘入了一瓣粉色,落在她的肩头。   素手捻起那瓣桃花,放入掌心,粉嫩的丁香小舌一卷,那瓣桃花便入了嘴里。   食花的美人,当真是妖孽,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带着极致的魅惑。   她在这千重塔已经住了数月了,然而,这高耸入云的塔,依旧不能为她挡去一身的祸患。   曾经,有人答应为她在整个临安城种满桃树,只因她一句喜欢桃花,后来,临安城开了满城的桃花,然而,种桃树的那人,却不是他。   千重塔,并非是有千重之高,而是立于高高的灵山之巅,故得了此名。而在北离,这千重塔,乃是极恶之地,北离皇室犯了滔天大罪的人,才有资格被押进此处。   滔天大罪啊!呵呵!   她区区一介弱女子,何德何能,能够进入这极恶之地。   女子的脸上,带着悲凉嘲讽的笑意。   许久,身后传来急急的脚步声,俨然还带着些铠甲鳞片的清脆声。   “锦歌,赶紧走吧!这里已经不是你的容身之所了,南阳王已经带人过来了,我们丞相府,已经保不住了。”   她转身浅笑,回眸间带着致命的诱惑:“大哥,你带着爹爹逃吧,丞相府里,只有你和爹爹我是最放心不下了的,不要管我了。”   “你……”一身戎甲的男子看着她,带着英气的眉忽然拧了起来,“小妹,你这是……”   她看着下方,灵山上的人渐渐多了,那些整齐划一的队伍,很明显是经过训练的,队伍前方的男子,一双鹰一样锐利的眸子,似乎向着她直射而来。   距离太远,但是她知道他定然是看得见的。   淡然的神色,终于有些慌乱了。   她伸出手,推搡着男子:“大哥,快走,他来了?”   “要走一起走。”男子的下盘很稳,几番推搡,竟是巍然不动。   那女子神色一变,谁都没有看见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就看见男子阖上了眼睛,身体就要往下倒。   “宁儿,赶紧带着大哥离开!”   小丫鬟犹豫的看了她一眼,最后只得唯唯诺诺的应了声,从暗处出来一名穿着黑衣的男子,扛着昏了过去的男子,上了塔的上一层躲了起来。   她看着那往上面走的三人,垂下了眸。   “大哥,对不起,我不能离开。”到了如今的这个时候,如果她不留下的话,那人定然是不会放过丞相府一家子的。   很快,山下的队伍已经到了山顶了,那站在首位的男子,鹰一样的眸子冷漠的看着她,眼底,再无半点的情义。   “苏娘娘,该上路了!”   那声音,和往常无异,依旧带着磁性,依旧如晨钟般宏厚,依旧波澜不兴。只是,此刻听在耳里,却生出了一股揪心之感。   胸腔,有什么东西,被生生的撕裂了。   “南阳王,还真是不念旧情呢?这般急着除掉我,是否担心我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为了她一个人,竟然触动了近卫军,看来,今天不除掉她,他恐怕是寝食难安了。   立在高出的女子,巧笑倩兮,不但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恐惧,甚至还带着一股男儿都汗颜的气魄,迷了众人的眼。   “妖孽祸国,撼动我国之根本,本王留不得你。”   那人说的义正言辞,她却突然想笑了:“哈哈哈哈!好一个妖孽,好一个祸国,既然你南阳王为我冠上了这么个滔天的罪名,也不枉我住在千重塔之内五十多个日夜。”   ——倾世佳人,奈何为妖。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一句句谴责,一条条罪名,都是他一个人在说,天下人在看。   十七年前,桃花林里,她遇见那人,孤独而落寞的舞着剑,那婉若游龙的身影,刻在了心里,从此,一发不可收拾,然,满腔的爱意,终究是给错了人。   曾经,她为棋子,所以他待她如至宝,他总喜欢说:这笑啊!太勾人了,当真是妖精一样的美人,本王真是爱极了这副模样。   后来,她为了成全他的天下霸业,折翼进宫,成了他人的宠。却发现他的誓言,他的爱,早就给了另一个女人,一个居于冷宫的疯女人。   如今,她算是彻底的背叛了他,所以,虚情假意也没有了,剩下的,只有如凌迟一般的冰冷目光。   “独孤长风,人在做,天在看,你薄情寡性,终不得好报应。”清澈的声音,带上了一股力道,几乎响彻苍穹。   塔下的那男子,眼神复杂,却终究被凌厉所取代了。   “苏娘娘,那人不会来了,上路吧!”那声音再次催促道。   她颔首不语,确实,那人不会来了,宫阙深深,莫不过是曲意逢迎,而且帝王皆无情。所以,她至始至终都没有在等那人,而是在等一个机会,等一个让大哥他们平安离开的机会。   僵持了许久,塔下的人终究是等不及了,他带着大批的禁卫军,上来了。   没有人看到,她嘴角那极浅的弧度,微微上扬。   是了,就是这个机会。   他们上来之后,定然不会再上一层,所以,被让开的路,足够让大哥他们离开。   不过,看到亲自上来的男子,她的心尖还是突然像针扎了一样。   “没想到,你这么盼着我死?”   他看着她,眉目间皆透着一股无情,他忽然指着塔下面,神色复杂:“锦歌,你看那里,他终究还是来了,即使你已经是世人认为的妖孽了,但是他依旧来了,这证明,当初的我是对的,你有足够的资本,来让那人爱上你。”   听了他的话,看着那抹明黄的身影,她浑身一僵。   世间帝王皆无情,可为何,偏偏到了他这里,竟然是变了么?她忽然间如鲠在喉。   想说什么,然,她的时间快到了……   “为何,我没有早点遇见你,一腔痴情,皆是错付。”终究是错过了。   眼角的泪,随风而落。   她扬起此生最好看的笑容,看着那人,然后,扬起了手臂,如一只轻燕,纵身而下。   ——你不该来的。她这样说。   鲜血,染红了桃花,染红了灵山之巅。   年轻的帝王,眉目如画,下巴如刀削,线条坚毅。然而,那双手却是轻轻颤抖着。   他抱着那尸体,终是失声恸哭。   在所有禁卫军惊讶的目光中,那一缕乌黑的发,渐渐变得雪白。   灵山之巅,有烟雾缭绕,如青烟直冲云天。   是谁将那烟焚散,散了纵横的牵绊。   北离一百二十年,祸国妖姬苏氏被处死于千重塔之上,丞相府一家通敌叛国,立斩无赦。   此后,百家安稳,盛世繁华。 第一卷:指点江山 001.恨蚀骨(一)   人死了,便是现在这般么?一袭白纱,居无定所的漂浮在空中,明明能看到一切,感受到一切,但是总觉得,和这个世界,生生的隔离开来,就像是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屏障。   她坐在高高的栏杆上面,伸出莹白的手掌,眼睁睁的看着,那粉色的花瓣,穿透掌心。   她看得到万物,可是那些生灵却看不见她。   那样的存在,仿若空气一般。   自从被独孤长风逼死之后,她就一直呆在这千重塔上面,这里,似乎有一道无形的枷锁,束缚着她。   千重塔位于灵山之巅,再加之千重塔乃是皇家的禁忌,所以这里鲜少有人来。   然,今日却是个例外。   她如往常那般坐在高高的塔栏之上,轻声的哼着歌儿。   那人穿着一身金黄的锦袍,头戴玉冠,手执长剑,疾步而来。风,吹乱了他那如雪的长发。   远远的,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觉得那人的身形颤动,是从未有过的焦急。   犹记得他说:为帝者,定当临危不乱,处变不惊。   而今日,他——那个高高在上,俯视苍生的王者,又是为何而乱了心绪?   很快,那人就上来了,和她站在同样的高度,男人的眼眶微红,像是不久前才刚哭过的。   他伸出长满厚茧的手,轻轻的触摸着空气,那深如黑潭的眼底,溢满了一腔深情。   她看到了,他的手,穿透了她的衣袖,穿透了她的脸庞,却始终没有那种粗砺的触感。   她听到了,他说:“我知道,你在这里,我一直都知道的。”   他没说‘朕’,而是说的‘我’,一直如此。   曾经,他为她建造金碧辉煌的未央宫,曾经,只因为她喜欢白纱,他便在未央宫里布满了白纱,曾经她一句喜欢桃花,他便为了她在这临安城里种满了桃树,他知道她不喜欢屈居人下,所以从来都不自称为‘朕’。这一切的一切,莫不是皇恩。既是皇恩,他给了,这后宫的女人就得受着,她亦是免不了。   十二岁就登上了帝位,他的心里深沉如海,她从未懂过,也不想去懂。   “呵呵。”他低声笑着,那富有磁性的声音,此刻却带着浓浓的悲凉,“你明白我为何会知道你在这里么?这千重塔,乃是北离皇室的禁忌,所有罪大恶极的人,都会被锁在这上面,这里面,其实早在百年之前,就已经施加了禁制,死在这里的魂魄,永远逃脱不了,生生世世不能投胎。”   心头,蓦地一紧,垂在身侧的手,猛地紧握成拳。   呵呵,原来如此啊!难怪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却从来出不去。   独孤长风,竟然逼她至此么?   愤怒,充斥了整个胸腔,来不及随风消散,却因为他的下一句话,而变成了能吞噬一切的熊熊的大火。   “丞相府一家,被他捉住了,以通敌卖国罪,昨日午时行车裂之刑,丞相府内外,无一幸免。皇弟他到底是为了什么,竟然恨你至此?难道为了皇位,就可以泯灭人性?”   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痛苦,如诡异的暗调,细细密密的缠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为什么这么恨她?她想,直到今日,她懂了。   独孤长风一直都是那样的人,他可以为了心中挚爱,欺骗以及利用任何人,甚至是为了他心中那人,不惜要弑兄夺位。   曾经的挚爱,变成了弑父杀兄的仇人,她才明白,自己是多么的愚蠢。   原来,她一个人的死,从来都不是独孤长风想要的,只要她成了弃子,那么与她有关的一切人或者事物,都会遭到毁灭。   她痴痴的笑着。   心,终究是再也挤不出一滴血来了。 第一卷:指点江山 002.恨蚀骨(二)   ——莫笑了,再笑下去,本王这府里的奴啊婢啊都该被你勾去了魂。   ——这笑啊!太勾人了,当真是妖精一样的美人。   脑海里,是谁在是谁在耳边温言细语的呢喃,宛如恋人间的情话。她突然一阵恍惚,待回过神来,只觉得心痛如绞,如密密的针生生的扎了进去。   是谁曾在耳边说:弃子,是不配留在这个世界上的。   独孤长风这是决定将她丢弃了么?没用的东西,就该被弃如敝履么?他好狠的心啊!   三年前,她十七岁,正是大好芳华,那十里桃林中,遇见了翩若惊鸿的那人,眼神悲戚的舞着剑花,从此一见倾心。   她一直都知,他是这北离皇室唯一的外姓王爷,为了活下去,只能够夺下那至尊的高位,他倾其一生的目标,她愿意帮他。   从此,一入宫门,萧郎路人,然,她却从未后悔过。   却不料,满腔痴情,皆是错付。   那一日,他约了她,却迟迟未到,她便一人在后宫深巷里乱逛,却不料,看到了那最荒芜的地方。   落叶萧萧,萎花凋零,一时间竟凭白的生出了一股凄凉之感。   那是冷宫,她听说过,却从不曾见过。   “长风……花儿好美……”那虚掩着的破门之后,竟然传出了婉转的声音,如流水般清纯透彻。   站在门外的她,生生的止住了脚步。   独孤长风,是他的名字。   他失约了,就是因为这里面的女子么?   心头一急,见他的心情就更加的迫切了,就连师傅的教导,都抛之于脑后了。   一双素手轻轻的推开了破败的大门,那女子的眉眼,落入了她的眼底,那是很平常的一张脸,神态痴傻,疯疯癫癫的握着长风的手。   手里捧着的,竟是那禁忌之花——血罂粟。   只见独孤长风用从未有过的温柔神色,看着眼前的女子,满腔柔情。   听他说:“本王夺得天下那日,便是璇玑你登上后位之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璇玑你好生的记在这里。”   好一副深情如许的画卷,看在眼里,只觉得背脊发凉,满目疮痍。   原来,她是得不到他的爱的,他想称霸天下,不过是为了这冷宫的一位疯疯癫癫的女子罢了!   所有的深情,都成了笑话。   世人都道:苏锦歌虽位不及帝后,却是三千宠爱于一身,冠绝后宫,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她不仅仅有如斯的权利,还有丞相一家作为后盾,更是有倾国倾城仿若妖孽的容颜,然,却不及那冷宫中一位疯疯癫癫的女子。   如今,她穿着白衣,被他逼着从千重塔上面跳下来,魂魄生生世世的囚禁在这千重塔内,不得转世,原以为,他会这么放过她的家人的,可是,他竟然……生生的将苏氏一族,逼得再无后人。   直到苍澜离开千重塔之后,她的嘴角,依旧挂着淡淡的,极尽嘲讽的笑容。   “独孤长风,你难道就不曾怕过……”怕她苏氏一族的冤魂,生生世世的缠着你?   那曾经被认为是惑人的妖瞳,如今干涩难当,却是掉不下一滴眼泪了。   在塔栏上面呆了许久许久,她才止住了讽刺的笑,缓缓地举起了三根手指,指向苍穹。   “我苏锦歌,今日在此发誓,若有来世,定食君肉,寝君皮,若违此誓,魂飞魄散,天地不容。”   千重塔上,那女子的脸上,挂着疯狂的笑容,带着狠绝的恨意。灵山上的飞禽走兽,仿佛感受到了那种怨念,尽数躲了起来。   塔内,忽然传出一阵低沉而又诡异的声音。   她警惕的看过去。 第一卷:指点江山 003.魂难归(一)   “好强的怨气呢!有几百年了,没有遇见过这么美味的食物了。”   尖利的、刺耳的声音,从塔内不知名的角落传出来,如老旧的木门发出的咯吱声,令人毛骨悚然。   一团黑色的雾气,由远及近,最后停在她的面前。   听不出声音是男是女,看不出相貌如何,然而,她却并没有感觉到害怕。   “你不怕我?”那声音,分明带着惊疑,以及浅浅的笑意。   她挑眉:“我为何怕你?”   如今她只剩下这一抹孤魂,被束缚在这千重塔上,没有家人,没有权势,什么都没有了,她还有何可畏惧的呢?   还未成人形的邢宿,看到女子那阴鸷的表情,似乎能够清清楚楚的感受到这带着蚀骨恨意的怨念,心头蠢蠢欲动,兴奋的连那一团团雾气都在颤动了。   他待在这千重塔上已是百余年,生于怨念,长于怨念,如今却依旧只是一团雾气似的东西,未有实体,没想到,竟然遇到了这般强大到令天地变色的怨气,如何能不高兴、不兴奋。   “你在恨,我感受得到,你在恨谁呢?让我猜猜,你恨苍天,给了你一副绝世容颜,却所遇非人;你恨独孤长风,恨他欺骗你,利用你,更恨他害你全家,让你生不能寐,死不能安;你还恨如今的自己,明明拥有着推翻一切,手刃仇人的能力,却只能够被禁锢在千重塔上,当一抹无主的孤魂。”   那团雾气说完了,一散而去,刺耳的余音,却紧紧地缠绕在她的心头。   她紧紧地捂住胸口的位置,那里是空的,犹记得死去的那一日,苍澜抱着她痛哭,然而,另一个男人,却生生的挽出了她的心脏。   只是,心空了,为何还会这么痛呢?   她倏的抬起头,看着那团雾气散去的方向,眼里闪过一抹狠绝,双目通红,似猩红的血液。   这阴灵,竟然什么都知道。也许,他真的可以帮她。   与魔鬼做交易么?她不怕,如今,她最怕的事情,就是不能够手刃仇人,不能让独孤长风,感受到同样的痛意。   整个晚上,她都坐在塔栏上,一动不动的望着满天心晨。脑海里,一直不断的浮现着恩义绝的那一天。   她看着那个曾经宠她爱她的男人,深情款款的对着另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许下今生的誓言。   他让那女人记住,要好好的记在心里,可是,那她呢?她又该怎么办呢?   纤长的指甲,深深的刺进了掌心,生疼。   她蓦地推开了门,看到那伟岸的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慌。   “好一个执子之手,好一个与子偕老,独孤长风,我且问你,你将我置于何地!”   惊慌不再,他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携着那女子的手走进了屋子,安抚好之后,才缓缓的走出来,面若冰霜。   “你该知道的,棋子若是无用,便只能够被弃之如敝履。”   语气冰冷似霜,又似剑,狠狠的插进了她的心脏。   字字诛心。   她捂着胸口的位置,连连后退:“原来,所有的一切,皆是虚情假意,曲意逢迎,独孤长风,你待我何其残忍呐!”   她跑了,却又被他追上,手腕被他拽的生疼。   他狠狠的看着她,温情不再:“你该知道的,本王从未对你许下任何的诺言。”   是啊!她早就该知道的,却还是傻傻的陷了进去。   “你说出了这些,不怕我背叛你么?不害怕我收手了么?”微红的眼眶里,盈满了泪水,却倔强的不肯落下。   独孤长风深深的望着她,低声道:“你不会的!”   如此的笃信,如此的坚定。   原来,竟是如此,她笑了,笑的苍凉。   眉眼含着惑人的、悲凉的笑意,望着他,吞下了他拿出来的那一刻毒药。   南阳王控制棋子,都是靠着这一粒毒药,她以为,她在他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同,原来,都是笑话。   “好!”   那一声‘好’,情断义绝。   此后,他找她,她再也不见了,就算她体内的毒血开始解除那毒药的时候,疼得撕心裂肺,就算她的生命在一日一日的枯竭,她依旧不愿见他。   她想,他该懂的。   苏锦歌,从来都是那样烈性的女子。   只是,没想到,在他心里,弃子真的是无用的,所以,她的一句收手,不仅害死了自己,还害死了苏氏一族。   死去的那一日,她突然醒悟。   ——原来,独孤长风的天下霸业,从来都没有她。   一颗弃子啊!呵呵…… 第一卷:指点江山 004.魂难归(二)   自从那日那团雾气散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但是,她知道,他就在这塔内,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可是,无论她怎么唤他,他都不出来。   她只能等着,日日夜夜的看着灵山脚下,临安城内的万家灯火辉煌,红瓦高强内的笙歌曼舞。   她知道,那是在庆祝,庆祝妖姬苏氏的死去,庆祝着北离的国泰民安。   呵呵,可笑世人愚昧,死了一个她,就能够国泰民安么?殊不知,独孤长风才是天下棋局中至关重要的一子,拥有称霸天下的野心的人,从来都不是她,而是那个受万民敬仰的男人。   在这寂静的夜晚,微冷的风,都浇不息她心头的熊熊怒火。   祸国妖姬,是没有资格拥有属于自己的陵墓的,于是,她的尸体,被丢弃在乱葬岗,后来,又被那个绝情的男人,生生地剜去了心脏,那时候,明明魂魄已经脱离了肉体,但是她依旧觉得痛,蚀骨的痛。   他轻轻抚摸着那尸体的脸颊,低声说着:“我为了璇玑,宁肯负天下人,不愿天下人负我,如今,她痴痴傻傻的,只要换上你的一颗心,说不定就能够好起来,苏锦歌,不要怨我,你要怨也只能够怨自己,当初不该遇见我的,也不该独自一个人到冷宫,偷听我们的谈话。苏家是留不得了,你破坏了我所有的计划,我也该找个替死鬼了,而苏家正好可以。”   ——为了护住她,你只能死,苏家只能够走向灭亡。   这是他对她的尸体,说的最后一句话,就算是到了最后,他依旧没有悔意。   “啧啧啧,我都快忍不住了,带有熊熊怒火和怨念的灵魂,是多么的美味啊!苏锦歌,可愿与吾交易?”尖利的声音,仿佛能够刺透耳膜。   几日不见,那团雾气浓郁了很多,但是依旧看不清楚模样。   她不动声色,睨着那团雾气。   暗黑色的雾气,缓缓的飘到她面前,然后渐渐散开,将她包裹在其中,随后又聚拢在一起,像个孩子一样的闹着她,乐此不疲。   终于,那团雾气按耐不住,主动开口:“答应我吧!我可以给你一次生命,帮你报仇。”   “你很希望报仇的,不是么?我听得见你的想法。”雾气近了一点,再近一点,声音也不再嘶哑难听,变得低沉,宛如贵公子一般。   那声音,像是要蛊惑她一样。   她突然妖娆一笑:“是啊!我很希望报仇,我这不是……在等着你开口么?”   人形雾团恍然大悟,随后笑道:“好细腻的心思啊!”   他在这千重塔上第一次遇见这样不畏惧他的人,还能够算计他,真是好生有趣。   “与吾之契约,换你再生的机会,你必须进献你的一半灵魂。”   “好!”她没有细想,就答应了。   反倒是那团雾气,不由得一愣,随后了然一笑,有些高深莫测的意味。   她缓缓的,阖上了眼眸。   任凭那些蚀骨的恨意,喷涌而出。   可是,等了许久,都没有动静,睁开了眼,才听见那声音说:“怎么可能……” 第一卷:指点江山 005.魂难归(三)   高耸入云的灵山之巅,种满了桃树,从古到今都有无数的飞禽走兽歇息,因为是极恶之地千重塔的所在,自从祸国妖姬苏氏死去之后,这地方更加被认为是不详的地方,所以几乎没有人烟。   那一直清晰可见的塔,终于在这一日,被层层叠叠的黑色雾气给掩盖住了。   不闻风声,不见鸟影。   苏锦歌看着那形似手臂的雾气握住了她的掌心,轻蹙蛾眉:“怎么了?你该不会是想反悔吧?”   那团雾气久久不语。   她猛地挣开了那团雾气的束缚,看着包裹着他们的黑雾,心里一片凄然,。   终归是她妄想了,人死了,灵魂被禁锢在这千重塔上,怎么可能带着恨意转世呢?还妄想报仇,呵呵呵呵!可笑。   那女子脸上的笑容,如落败的雪莲一样,高贵清雅却颓然的毫无声息。   周围的雾气,顷刻间消散的无影无踪,不过片刻之后,又聚拢起来了,漂漂散散的雾气,就像是……一个人在情绪很激动的情况下的模样。   “吾之血誓,不可改变。”   许久之后,那团黑雾才吐出了这样一句话。   她凝眉,神色绝然:“既然定下了血誓,那么,就请你履行自己的誓言,无论多么艰难,我要报仇的决心,不会改变的。”   就如她所说的那样,食君肉,寝君皮,即使魂飞魄散,亦是毫不在乎。   苏锦歌身上发出来的刻骨恨意,让黑雾蠢蠢欲动。   尽管如此,那团黑雾依旧没有什么动作。   “重生之法,比之那剜心更痛,你可受得了?”他下意识的这么问了一句,女子的狠绝,让他心惊,想起重生要经历的那些过程。   这不象他,待回过神来,只觉得懊恼,一团黑色的雾气散开又聚拢。   苏锦歌似是不在意,她伸出手,微风似乎都能够毫无阻力的穿过那只透明的手心。   “你看,这样的我,还会怕痛么?”   似乎是被她的表情震慑住了,那团黑雾靠得更近了,随后才叹息一声:“终归是不一样的。”   就算是没有肉体,就算只剩下一抹无主孤魂,就算是感受不到万物,但是疼痛,依旧还是感受得到的。   “只要有心,即使是死了,也是能够感受到疼痛的。”   黑雾这样说着,声音低沉而悲凉。   她一怔,嘲讽道:“心么?我早就没有了,被那个男人,生生的剜掉了。”   “不!”黑雾化出一只手臂的模样,指着她的胸腔:“他剜去的心,只是一团腐肉而已,你的心,在这里。”   不待她反应过来,他就将那只手,伸进了她那透明的身体里。   有一股难以拒绝的力气,似乎要将她的灵魂生生的撕裂开来一样。   苏锦歌紧闭双眼,一股难言的痛苦,呈现在她的脸上,在那一瞬间,她终于明白了,黑雾所说的不一样,究竟是什么了。   她只觉得浑身像火烧一样,撕开的身体,忍受不了巨大的疼痛,几欲昏厥,却在下一刻又被疼醒了。   很痛,几乎是痛到麻木。   那只手终于脱离了她的身体。   她坐在栏杆上,毫无重量的身体,轻飘飘的从千重塔上翻落下去,就如她死去的那一刻一样。   只是,她知道——   这一次,却不是死,而是重生。   千重塔上,黑雾彻底的散去,一个偏偏贵公子,立在上面,看着她坠落的方向。   他的眼底,满是忧虑。 第一卷:指点江山 006.长恨宫(一)   黑暗,在无止境的蔓延,肆虐,企图吞噬一切。   她的灵魂,一直在下坠,轻飘飘的重量,减缓了下坠的速度。   她似乎一直都睁着眼睛,但是却什么都看不见,周围,是一望无际的黑色,她似乎再往下坠一点,就能够看到地狱红莲了。   仿佛过了很久,她才感受到了一道强光,射入眼帘。   厚重的眼皮,难以睁开。   她感觉得到,自己落地了,好像是躺在什么上面。被撕裂的灵魂,终于不再疼痛,不再冰冷。   于是,她沉沉的睡了过去,再无知觉。   金碧辉煌的奉先殿里面,眉目如画的男人,一袭白发散乱着垂着,此刻手里紧紧地握着一根木簪,眼神阴鸷看着下方。   那尖利的木簪上面,沾染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像是喷洒在木簪上的一样。绛红的颜色,昭示着血迹干涸已久。   处于下方的男人,一身黑衣,单膝跪地,头压得低低的,手恭敬的垂在身侧,始终不敢抬起头看那人一眼。   “庄痕,南阳王那边可有动静?”   “暂时没有。”庄痕低着头回答,声音像是破了一样,嘶哑难听。   “没有?”坐在上面的男人唇角上扬,弯起了一抹讽刺的弧度,握住木簪的力道陡然变大。   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够被听到的奉先殿里,突然响起了‘咔嚓’一声,跪在下面的庄痕,陡然间听到这一声,饶是他经历过大风大浪,也不由得身形险些一颤。   身为一个合格的影卫,他呆在北离帝君身边多年,早已知晓他的每一个气息所代表的心情。   而此刻,他深深知道,这个万人之上的年轻帝王,心情极度不悦,一个不小心,很有可能导致龙颜大怒。   谁都没有再开口,被生生折断的木簪,刺进了那宽厚的手掌,干涸的血迹上面,再次染上了另一个人的鲜血。   沉默了很久,那簪子被男人一把的扔到了地上,恰好落在庄痕的面前。   “这种东西,就不该存留于世,庄痕,你且将它拿到黑河里扔了。”   黑河,北离的边境。那是一条深不见底的死河,终年不流动,而且,就连飘落在里面的树叶,也能够沉入底下,无疑掉落下去的人,更无生还的可能。   庄痕拿起木簪,毫不犹豫的应声到:“是!”   这木簪,是苏娘娘遗留下来的唯一一件东西,还是宁儿那丫头偷偷的留下来的。可惜的是,这木簪原本是南阳王相赠的,被苏娘娘留着,皇上心里明白,却从来不肯说,如今,留不住心爱的人,留下心爱之人的物品,却是别人所赠,作为一个帝王的心酸,他看得真切。   在他眼里,这簪子早就该毁了的,只是……皇上他,舍不得。   庄痕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手中断成两节还沾有血迹的木簪,转身出了奉先殿。   到了门口的时候,庄痕看了一眼里面,随后踮起脚尖,只见一道身形掠过,门口就不见了庄痕的人影。   屋内的男人,看着那张金黄色的龙床,终是扶额叹息。   “连你的最后一件遗物也不能留下,你在下面,可曾怪朕?”幽幽的叹息声,低沉暗哑,充溢着满满的痛苦以及无奈。 第一卷:指点江山 007.长恨宫(二) 北离后宫中,凤栖宫是权力的象征,未央宫象征着帝王的眷宠,而长恨宫,则是牢笼一般的存在,只要进了这里,就代表有罪,此后再无出头之日。 长恨宫是位于奉先殿后方且离奉先殿最远的宫殿,这里荒芜破败,空寂萧瑟,墙上漫天的蛛网,野草肆意蔓延,虫鼠成群而过。 高高的灰墙,似乎将这个与皇室格格不入的宫殿隔绝开了。 宫人们常道,一入长恨门,从此无颜见君面。 被关进长恨宫的宫妃,就算是死,尸体也不能够出长恨宫门,只能够腐臭发烂,化为尘泥。 老旧的木门咯吱咯吱的响着,像是渗人的音调,这是代表有人进来了。 穿着宫装的丫鬟平儿紧紧的捂着袖口中的物什,神色慌张的走了进来,待进门之后,她转身看着外面,一双精明的眼睛四处瞄瞄,没有见到人,遂放下心来,神色如常的关上了门。 初春的天,时而有些寒气,破败的窗户,已经不能够遮风挡雨了。 然而,在这样破败萧瑟的长恨宫中,这间不起眼的屋子,里面竟然是雕壁画梁的,一张铺满了厚厚锦被的大床放在罗帐后面,那床上,俨然躺着一个人。 “嗯~”床上的人显然睡的极不安稳,发出了一声嘤咛。 平儿捞开罗帐,看着床上躺着的女子,杏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床上的人,差不多该醒了,她略一思忖,从袖口里掏出一包药粉,走到一方落满灰尘的桌子前。 桌上放着的,是早已冷掉的稀粥,她将药粉尽数洒进碗里,那看不到几粒米的米汤中,药粉很快就融化了。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才开口:“叶美人,赶紧起了吧,该用膳了。” 躺在床上的叶璇玑倏的睁开了眼,那双眼中,再没有一点儿懵懂、怯弱,反而闪过了一抹凌厉的气势。 夜半子时的时候,她就已经醒过来了,看着眼前这破败的、眼熟的屋子,她意识到自己已经欲火重生了,只是没想到,她只剩下了一半的灵魂,竟然能够活下来,而且,那团雾气竟然将她送到了这个地方。 重生的过程,太过艰难,就算她咬紧牙关,最后还是昏厥了,再次醒来,已经是卯时了。对于不太熟悉的环境,她总是能够保持警觉,而这个小丫鬟所做的一切,她都看到了。 下药,是要害她么?她才刚醒来,可不想再死一次呢! 一直盯着那碗白粥的平儿,没有看到罗帐后,那一双满是阴霾的眼睛。 “吃粥粥咯……哈哈,肚子……饿……” 床上的女子,一袭污黑的长发散乱的披在肩头,有一缕垂落下来,遮挡住了那张精致如妖的脸蛋。她手脚并用的从床上爬下来,动作极不雅观,而且连绣鞋都没穿上。 她小跑到方桌前面,对着那一晚冷掉的白粥,流着口水:“好饿哦!” 一举一动,充满了痴傻之气,完全看不出有半分的不对劲。 站在一旁的平儿,鄙夷的撇了撇嘴角,冷声道:“叶美人,赶紧喝了吧!” 她侧着身子,挡住了平儿的视线,小巧的鼻头在碗面上嗅了嗅,神色一松,然后当着平儿的面,将稀粥喝了下去。 冰凉的白色米汤,从樱红色的唇角滑下,沾满了领子。 平儿扫了她一眼,随后踏着小碎步出去了。 身后,女子的唇角,勾起了一抹上扬的弧度,她吐出粉舌,舔舐掉嘴角的残留物。 那姿态妖娆,竟是带着致命的魅惑。 第一卷:指点江山 008.长恨宫(三)   平儿离开后,这长恨宫就只剩下她一人了。   她扫了一眼领子上的米汤,并没有伸出手将它擦拭掉,而是任由它留在领子上,虽然,这些东西看起来真的很碍眼。她知道,平儿是独孤长风留在这里的丫鬟,为的就是好好的护着叶璇玑,可是……   这个平儿,似乎不是独孤长风想象的那般忠心护主呢!竟然敢在她的食物中下鸩毒。若是换了常人,定然会遭到烈火焚心般的痛苦,然后瞬间死去,只是她这百毒不侵的血脉,似乎延续下来了呢!   想到独孤长风,心脏又是一阵剧烈的抽出,她险些吐出一口血来。   之前,她爱着那个男人,甘愿为那个男人折断羽翼,如今,她深深的恨着这个男人,恨不得扒了他的皮,喝他的血。   看着这屋里与长恨宫格格不入的一切,那双眼中似乎燃烧起了熊熊的火焰,似是要讲这一切都焚烧殆尽。   这里,都是那个男人精心布置的,他在布置这一切的时候,心心念念着的都是这个女人,而那时候的她,在跟他隔着几步之遥的距离,听着他深情款款的许下了为别人而发的誓言,心碎欲裂。   墙角那里,放着一枚铜镜,两尺见方的长形铜镜,立在地上老旧的梳妆台上,暗哑的神色,似乎总是透着些许的诡异。   她走了过去,坐在掉漆的木椅上,拿起梳子,轻轻的梳着那一头乌黑拽地的长发。   铜镜中那人,散乱着秀发,饱满光洁的额头,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樱唇不点自红,微开的领子里,露出纤细且白皙如瓷的肌肤,其姿态姿势倾城,隐隐的带着一股勾人的气质。   只是,左半边侧脸,有一块朱红色的胎记,看起来很渗人。   “美则美矣,只是这胎记……可惜了些!”她低声呢喃着,吐着豆蔻的指甲,轻轻的滑过那块朱红色的肌肤。   盯着这样一张脸,她却毫无违和感。   自十七岁的桃花林里,她就看过了这张脸出现在一幅画上面,那是独孤长风的画。   那时候的她,稚气未退,拿着那张画,掩唇娇笑着:“长风,别人的画中,多半是美人,怎么到了你这里,画中的美人儿,偏偏成了这般模样。”   独孤长风没有说话,只是仔仔细细的抚开画上沾染的尘土,然后折好,小心翼翼的收进怀里。   后来,他一声不吭的离开了。   那时候她心思浅,没有看到他生气的脸,一直不懂,为何他会头也不回的离开。   如今,再次看到这张脸,她算是彻底的明白了。无论这女子是吃是傻,或丑或陋,都能够轻而易举的那个男人的满腹深情和拳拳爱意。只因为,她是叶璇玑,永远都会让苏锦歌嫉妒的叶璇玑。   拿着木梳梳发,这一梳,就是一个时辰。   她转过身,嘴里哼着这个女人时常轻哼的小调,音乱的厉害,却恍若未觉般。   看着被平儿紧关的殿门,她倏的握紧了拳,嘴角却是上扬的厉害。   再过几日,这长恨门,就该为她敞开了。 第一卷:指点江山 009.百鬼行(一)   北离年历一百二十年,三月十五。   就算是在最萧瑟的长恨宫,也可以看到头顶那满目的银白色光辉,似一轮圆盘挂在空中。   今夜是祭祀的日子,一百二十年一次的祭祀大典将在高高的祭台上举行。   北离的百姓,信奉神明,以月神为首,祭祀那天,若是乌云蔽天,则是大凶之兆,很可能在民间引起动荡,民心不安。   叶璇玑坐在门栏上,手撑着下巴,抬头看着天空。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独孤长风今晚就会动手了吧!这可是一百二十年才有一次的好机会啊。只是,看着天上那轮狡黠的圆月,以及晴好的天气,应该不会有乌云蔽天的情况发生吧!   那个野心勃勃的男人,该怎么逆天而行呢?   她起身,握紧了手掌。   这一次,她绝对会像上次那样,打乱他的所有计划,让他那逐鹿天下的梦,狠狠地被击碎。   泛白的袖子,被她猛地一甩,平白的生出了一股力道,随后进屋子里去了。   月色下,野草丛生的庭院里,门口那一方土地上面的野草,似乎被人生生的削断了,留下整齐划一的断茎。   卷翘的屋檐上,两条栩栩如生的龙盘亘着,上方坐着的锦衣男子,看着这一切,眼底满是阴霾。   许久,那银白色的发丝,在空中划过一抹痕迹,消失不见。   高高的祭台上,一丛烈火熊熊的燃烧着,印红了那白衣男子的脸。   那仿若谪仙般的男子,面色如玉,如墨般的长发高高束起,他的眼角,挂着一颗米粒般大小的泪痣。   薄唇开开合合,不断的念着咒语,念完咒语之后,便是祭祀大典真正开始了。   “请吾皇登临高台!”用内力发出来的声音,厚如洪钟,响彻天际。   高高的阶梯之下,观礼的百姓人头耸动,交头接耳的声音乱成一片,而且呈现越来越剧烈的趋势。   北离的祭祀,多数都是用鲜血为祭的,为了守护北离的江山,为帝者,必须用自己的鲜血,投入烈火中,那猩红色的血液,碰到烈火,顷刻间湮灭。   而今,他们的王,没有来。   不安,在每个百姓的心中蔓延,随后,演变成了剧烈的恐惧感。那是一种对神明的敬畏衍生而来的感觉。   台上的男人,伸出手,安抚了百姓躁动的情绪。   “请吾皇登临高台!”他又喊了一遍。   这一次,只见一抹银色划过,那人就站在了人群之中。   那是他们的王。   鼎沸的人声,顷刻间安静下来了。   他穿着金色锦袍,顺着壁纸陡峭的阶梯,一步一步的走向了祭台。   那阶梯有几百阶,但是那人一口气走上去,却丝毫不费力的样子,月色下,那人气息如常。   大祭司喊了一句:“祭祀大典开始。”   有随侍在一旁的宫婢,端着托盘过来了,那铺着金色蚕丝锦帛的托盘上面,放着一把银晃晃的匕首。   苍澜拿起匕首,往中指上一划,猩红的血液就流了下来,滴进烈火中。   “北离王朝,当如这烈火一般,生生不息!”   火光印着那人的脸,照出了那张脸上的坚定,以及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