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序篇 第一章 年初二的和尚   我本紫霄天外客   奈何谪仙谱中寻   一朝觅得乾坤变   四海蒸腾定云侯   一阵清朗的吟唱声传来,听声音来人已是不请自入的站在了厅堂的门口,跑着进来回禀的门仆张二做出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表示并非我们无能,而是我们真的是无能为力啊。   堂中正在饮茶的一家之主张问韬知道责他们不得,好在早已经见怪不怪了。于是乎他摆摆手示意张二忙他能忙的去吧,而自己则赶忙一整衣衫,抬步到门口迎接。   时当崇祯二年,这一年是如此不寻常的一个年头。这并非因为这一年中崇祯帝一扫阉党,将魏忠贤、客氏磔死;也不是因为后金兵分大安口、龙井关、洪山口三路,蓟州被围,京师戒严。那些军国大事,总让身处西北的普通百姓感觉离自己远甚。其中原因只有一个,打这一年正月初二始,延安府的张家几乎就没怎么安生过。   年初二一早,瑞雪初上,几个家仆还在清扫门口的积雪,就见一大和尚大踏步急匆匆的走来,到了门口就要向里闯。家仆们自然不能答应,赶忙拦住,问这和尚何事擅闯民宅。结果那和尚张口就说要见张家小主人张敬轩,教他点东西,之后还要急着赶路。大和尚感觉是念经已是念迂了,人情世故全都不懂,家仆哪里肯让他就这么闯进去。   正僵持间,恰巧张问韬打算一早去拜望长辈,正要出门,见门口喧闹,大过年的虽心中不快也自按捺,命人拿点银两布施大和尚让他走人。   结果那大和尚摇摇头也不说话,拿了银两却弃于地上,弯腰一抄抓起一团雪,随手一握便成了一个晶莹剔透的冰雪球,屈指一弹,雪球就飞进了张家的院落之中。   和尚的轻佻举动惹恼了张家的仆从,大老爷在侧,这和尚给脸不要脸,大过年的也不给人清净,仗着人多势众,一个个撸胳膊挽袖子的就要作势上去揍人。   张问韬正待喝止,却听门里传来一个兴奋的声音:“打雪仗喽!幸好没错过,怎么不早点喊我!”   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从门中一下子就跳了出来,圆圆的脸蛋上面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眼瞳漆黑如墨,年纪虽小,看行动却是矫健的很。   原来张家家道殷实,家中只有张敬轩一个独子,自是爱护备至。自小就请了城中先生教他学问武功,而小张敬轩天资聪颖,无论学什么都特别的快,尤其是小男孩都爱动不爱静,虽不说真学了什么功夫,可身子骨却也是练得比常儿硬实许多。   大和尚一看就知道见到正主了,开心的咧开嘴笑了,张敬轩见了生人也从来不会怯生生的,见对方笑了,也还以一个笑容,结果这一老一少,一僧一俗就这么傻呵呵的对着笑了一会,笑容倒是看上去一般无二的纯洁无邪。   笑着笑着,大和尚突然一上前,扯了张敬轩的手,向内走去,一举一动虽说众人皆看得清清楚楚,可是却都只是阻拦的念头一起,二人已经进入了门中。   家仆吆喝着还要去追,却被张问韬喝住了。   张问韬虽说不会武功,可眼界总还是有那么一点的,这大和尚一看就是世外高人,自己的这些家仆都是什么货色自己清楚,真有事情根本不派什么用场。而且自己的宝贝儿子在对方手里,虽说对方看起来并不像有什么恶意,可也不敢轻举妄动。所以一方面他安排张二和另一个奴仆赶快去请县里王捕头和陈镖头两人来帮忙,自己则急忙的跟了进去。   一跟进大门,就听张敬轩所住的小院中传来的阵阵笑声,那大和尚竟然真的和自己儿子两个人围着小院中的那棵老腊梅树打起了雪仗,两个人你来我往,张敬轩虽然每每被打中,可是毫不在乎,偶尔也会在大和尚的僧袍上留下几个雪印,然后就会得意的哇哇大叫,好像得了天字第一号的好处,有一次竟是被大和尚趁势偷袭,一个大雪球就封住了他的小嘴,这一下他才晓得不能得意忘形,懂得一门心思先躲闪趁敌不备再行进攻。旁边的婢女并不知道大和尚乃不速之客,还以为是家里的客人来陪小主人玩耍,都站在廊道里为小主人加油喝彩。   张问韬见此状况,命家仆们都稍安勿躁,任由这一老一少在那玩耍。未几,看张敬轩也玩累了,小额头上汗珠点点,头顶也冒出了蒸蒸的白气,大和尚突然一停身形,张敬轩趁机一个大雪球就砸了过去,刚好打中了一个大光头,张敬轩终是小儿心性,忍不住哈哈大笑的笑弯了腰。大和尚也微微一笑,不见他丝毫的动作,头顶的雪就簌簌的化成了水流了下来,一阵白气飘过,再看他无论头顶、身上,皆是半点水迹也无。小张敬轩看的睁大了眼睛,“大叔,这是变戏法吗?”   和尚又是一笑,身形再是一动,拉着张敬轩就进了房中,房门随之紧闭。张问韬眉头皱了起来,可是援兵未到,而且看大和尚一举一动都似有深意,这才强忍着没去砸门。   不一会,王捕头和陈镖头都赶了过来,听张问韬一描述,就知道这样的高人不是自己所能抵敌的,不过好在听起来对方并无什么恶意,这才硬着头皮一起上前拍门。   门开了,房间里只剩下了小张敬轩一个人。张问韬问他大和尚哪儿去了,他嘿嘿一笑,什么话也不肯说,只是用手指向天上指了指。   大家平安无事,这件事就算是这么过去了。又过了几天后,陈镖头过来说,那洛阳白马寺的一个据说有着非常神通的和尚被圣旨宣调去北京潭柘寺做护法,当时出门却并没有直接奔北京去,而是不知为何绕路了陕西,只不知当日来的那位大和尚是不是就是此尊。   反正不管怎么样,老百姓就求个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可谁知道,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第一卷 序篇 第二章 从道姑到道长   这才没消停几天,家门口又来了个中年的俊美道姑,自报家门乃东海“观善言”大师,这位大师倒是不会像大和尚那么的急性子,只是说要面见张敬轩一小会,教他点东西就会离开,如果今儿不得便,那就明儿再来,总之是不急,但是看样子不达目的是不肯走的。   有了前车之鉴,张问韬也不多加拦阻了,可是要求自己在一旁旁听,那道姑也并没有反对。道姑向小张敬轩讲授了一套什么功法,一旁的张问韬听得云山雾罩头晕脑胀,看起来还没有儿子听懂的多。道姑讲解完毕就告诉小张敬轩现在也许好多地方都还不能明白,只要先记下了,将来再慢慢参悟。   说罢就飘然而去,张问韬准备的谢仪都根本来不及拿出来。   接下来,这种状态就变成了一种新常态。   隔三差五的,就有人上门来找张家的小主人,从老头、老太太、和尚、尼姑、道士、喇嘛到少女、络腮胡子的大叔、宫装艳妇、贩夫走卒、官府将军、伶人戏子,简直是千奇百怪、形形色色,不一而足。这些人到得家里就要求见见张敬轩,单独跟他呆上一会,在房间里几乎都会教给他一点东西,或者是功夫,或者是一个什么什么小窍门,有的甚至于大老远跑来只是为给他讲一个江湖故事。   也幸赖张敬轩天资聪慧,学东西几乎是过目不忘,有些可以一学就会,有些当时不能明白的,也就填鸭一般的先死记硬背了下来,留待后日再去学以致用。   最为让人不可思议的是,有一次竟然从外省跑来了一个看起来只比张敬轩大那么一两岁的小男孩,千里迢迢的就是为了跑来跟张敬轩一起玩耍。两个小男孩嘀嘀咕咕的玩了一天半,小男孩才被几个青衣男子给带走了。虽然来人非常有礼貌的对张家道歉添麻烦了,可其中自有一种雍容华贵的劲儿,让张问韬猜不到他们到底是何来头。   张问韬和家人们刚开始还多少保持一点警惕戒备,到后来就有些习以为常的麻木了,索性对来人问也不多问,专门设立了一个房间作为此用。只要能确保张敬轩是安全的,别被来人拐跑了,其他的就随他们去了,反正看起来这些来人对张敬轩都是没有恶意的。   有时候过了七八天要是还没人上门,家里仆人都要巴望着、猜测着下一个什么时候来又会来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日子过得飞快,这不是一转眼就到了今日,崇祯二年的九月十八日,正是小张敬轩五岁的生日。张问韬本想安安静静的给孩子过个生日的,此刻看起来又是不可能了。   打开屋门,却见门口空无一人,难道是自己幻听了不成?门侧一个声音响起,吓了他一跳。   “我说张大官人啊,您这是爬行过来开的门嘛?老道在门口站的腿都酸了。”说话者却是在门口旁边的石台上坐着呢,见张问韬开门这才拍了拍道袍起身。   张问韬定睛一看,来人是个身量不高瘦瘦的小老道,生着弯弯的一对笑眼,看起来又可亲、又滑稽,心中不由得暗想,这是第四个还是第五个道士来着?哎,已经完全被这些三山五岳的人搞糊涂了,谁能记得清呢。   “道长莫怪,也许是我恍惚了一下,快请进吧,小儿敬轩今儿生日,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说着张问韬就把一小锭封好的银子就递了过去,这封银子已经递出去过很多次,可是一直都没被收下过,人家可以说根本就不是为了银子来的,估计也看不上这点银子。   “不怪你,不怪你。其实要怪只能怪我自己,没调整好时间而已。你儿子呢?又跑哪儿玩去了?”小老道倒是老实不客气,顺手就把银子接了过去,反闹的张问韬很是不适应,心里面嘀咕着,这个家伙是不是个骗子啊,看来需要小心对待了。   “我来了!”风风火火的跑进来的不是小敬轩是谁,这小子比年初已经又长高了一个指节的高度,一进来见到老道就楞了一下,然后才充满了疑惑的问道:“老道长,怎么看你面善呢。还有,你是练武的吧?”   “哦?多少会一点,怎么一见面就问这个啊。”老道笑嘻嘻的问。   张问韬赶忙苦笑着作答:“别提了,犬子以为来人都是教他习武的,所以有时就把别人教他的在其他人身上演练,甚至于二话不说就先动起手来。这不是三个月前把一个看起来雄赳赳的大汉打哭了吗。人家不善武艺,其实是来教他各种口技的,这一下可好,差点打吐血,有气无力的也教不成了,只能是我给了药费回去养伤去了。”   “哈哈,还是那个猴脾气,打人也不知道个深浅。好吧好吧,时间宝贵,过生日了,总得给你送点什么礼物不是。”老道笑呵呵的样子,让小小的张敬轩总是觉得莫名的熟悉亲切。不过听到有生日礼物,那才是让小孩子最开心的事情,一张小脸上顿时乐开了花。   “走吧,到那边去。”老道说着话就带着小张敬轩如一阵风拂过一般进了备好的那间屋子,张问韬这才松了口气,起码看起来这老道应该不是骗子。   可房中“啪”的一声响亮,紧接着张敬轩“哎呦”的一声大叫,又让张问韬的心提起来了,毕竟儿子是自己的心头肉啊。   “哎呦!好疼!臭老道,竟然偷袭我。”紧接着,又是“噗!”的一声闷响,张问韬的心内又是一抽,这老道下手应该有个轻重吧,张敬轩毕竟还是个孩子,可别给打坏了。不过这一次传来的话语声让他暂且把心放回到肚子里了。   “哈哈,一下换一下,各自不吃亏。老道,我也挺厉害的吧,没踢疼你吧?”小张敬轩的声音当中带着小小的得意,也有小小的担心,虽说年纪不大,他的小胳膊小腿已经是颇有几分力道了。 第一卷 序篇 第三章 座下的白蛇   “呵呵,就知道你个小不肯吃亏的。我打你了几百掌,你踢回来一脚,也值得这么高兴啊。好了,礼物送到,我还有事,得走了,回头再聊,你好好的就是了。”老道来的莫名,打的莫名,走的也莫名,难不成叫莫名道长?   “啊?老道你说的什么啊!不再陪我玩会了吗?再说礼物在哪儿呢?”张敬轩话语之中带着深深的惋惜。   “不能再留了,老道最近突然忙了起来,也真是命运多舛啊。呸呸,不对不对,吉星高照才对。好处已经给你了,自己慢慢的收吧,贪多了嚼不烂又有何用。反正不用多久又会见面的。走了走了。”   门一开,老道从内中施施然的走了出来,道袍屁股的位置上赫然留着一个小小的足印,他倒是丝毫也不在意的样子,反倒似有几分沾沾自喜,反正总是一副笑嘻嘻的表情好似根本就没什么事情真正值得放在心上。   “张大官人,听闻你一心向道,再过个十年八年的,我就来接你去修行。这段时间里面,你可得把这小子给看好了,别让他出去惹是生非,不知轻重的,搞不好就要惹出大乱子来啊。总之咬咬牙坚持到他十五岁也就好了。”   张问韬心道,我什么时候一心向道了?哦,好吧,街坊邻居三天两头的看到我这里道士、和尚、尼姑、喇嘛各种方外人士盈门,好像确实有这个传说了,不过难道这能算是一心向道吗?   总之是老道再不答话,就此扬长而去,唯有不知所谓的似诗非诗、似歌非歌的几句话于空中飘荡。   “道可非常道,   名非薄幸名。   道名不足道,   冥道自然明。”   据门口看门的张二说,根本就没见老道出门,这神出鬼没的身手,又是怎么让小敬轩踢了一脚的呢?   小敬轩这时边舒展着全身的筋骨边从房中走了出来,张问韬赶忙上前查看宝贝儿子。   “轩儿,那老道到底打你哪儿了,让爹看看有事没有,看是不是要贴个跌打膏啊。”   “不要不要,跌打膏的味道太难闻了!其实我也不知道打哪儿了,反正是什么事儿也没有!”小家伙一吐舌头,一溜烟的就跑没影了,张问韬也只有是无奈的摇摇头。   经过了这一天之后,那些神神怪怪的访客竟是就此断绝,张家的日子又重归平静。   奴仆们甚至于心中有所失落,好像生活一下子少了许多精彩。   只是平静之中,也还是有许多的不平静,那自然都是他们的小主人张敬轩带来的,那个令人哭笑不得的小东西,现在回想起来,其实打他一降生,或许就带着不凡之处。   天启五年,时张敬轩一岁。   据史载:延安大风雪三月。济南飞蝗蔽天,秋禾荡尽。是年大饥,致人相食。   史料中没有记载的是,大风雪过后,延安府周边的村庄突然不知从何处来了许多蛇,虽说大部分无毒,但是也经常会有蛇类伤人伤牲畜的事件发生。   人们正在熟睡的时候,可能就有蛇偷偷的钻进房中,有的钻到人们张开的嘴里,把肚肠咬烂了又钻出来,有的小蛇很小,人们走在路上,小蛇就从路边的树枝上垂下来,猛的钻进人们的耳朵里,把脑子吃光了才肯出来。而那些被小蛇钻进脑子里的人,往往都会癫丧若狂,见人就咬,力大无穷,直至死去。至于让路边的蛇咬到腿脚受伤,已经不算什么事情了。一时间人心惶惶,几乎夜不能寐。   草丛里,墙洞里,河沟里,到处都是它们的身影,人们一筹莫展,打也打不尽,抓也抓不绝,正好是时逢饥年,好多人就发了狠到处去抓蛇回来吃,据说味道鲜嫩醇美,甚至一些人干脆以此为营生。   可惜好景不长,抓了这些蛇的人往往都会莫名的暴毙,有的独自一人居住被发现的晚,人们会看到,死者的身上脸上都生出了鳞片,甚是骇人。   一个传闻就流传开来,说是该地方的人得罪了天蛇神君,故此降下灾祸,以警世人。   那时候张敬轩还小小的只会躺在小床上吃喝拉撒睡,话尚且不会说,家人生怕他有什么不安全,整日里都把他保护在房间里面,用帐子严密的封住四周,身边时刻都有婢女在照看,生怕有什么闪失。   一日,照看他的婢女吃坏了东西,一时找不到人来替换却急着要方便,眼看小张敬轩正在熟睡,就急急忙忙的想快去快回。   结果回来就大吃一惊,帐子已经被掀开一个大口子,孩子无影无踪,找遍房间都没有半点踪迹。   婢女当时就吓哭了,急忙四处寻找,惊动了全家人里里外外的寻找,遍寻不见。   张家在延安府当时还算是富庶人家,不过也已有了衰败的迹象,家中原来有的大园子打理不过来,后面的一处院落已经荒废,成了荒草丛生人迹罕至的废园。   遍寻不见小主人,无奈之下,家人打开了废园,众人战战兢兢的用棍子拨开杂草去探寻。一个家仆突然高喊“找到小主人了!找到小主人了!”   家人和几个仆人婢女一起聚拢过来,才发现小张敬轩坐在一片草丛之中。那草叶斑斓杂色片片冲天似戟,一个仆人不小心碰到手就被割得鲜血淋漓,用棍拨动几不可移。   小张敬轩坐在其中,却不见损伤,再定睛瞧看,发觉他的手中,还握着一只小小的白蛇。   那小白蛇头上有冠,鲜红欲滴,一看就非凡种,在小张敬轩手中却不知怎的,总是想逃走,而小张敬轩就抓着小蛇的尾巴,不让它跑走,专心致志的正玩得高兴。   玩到兴头上,还把小白蛇放到屁股底下坐着,然后坐在上面小身体左一摇右一摆的,很有腾云驾雾之感,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那可怜的小蛇被坐的则是连舌头都吐了出来,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咬他,或者说忌讳于咬他。 第一卷 序篇 第四章 乞巧节的假期   张问韬和众人一看这个情景,都大惊失色,刚开始时候都掩口怕惊了小蛇咬到张敬轩,待看到好像暂时没那么大的风险,急忙喊张敬轩的名字让他过来。   小家伙看到家人,正高兴的一愣神间,那小白蛇终于找到了机会,一溜烟的就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之外。   小张敬轩一看玩具不见了,就慢慢的爬回到家人身边,那些怪草碰到他的时候都乖乖的避开或者柔软下来,不会伤及他的分毫。   张问韬和家仆都奇之,可是废园不是久留之地,既然找到了张敬轩,赶紧抱了他跑了出去,重新上锁,把四边的墙洞也都堵上石头,恨不得把废园整个加上盖子才心安。   当晚,一夜无事,大家的心才略微的放下。   第二日,也没有什么怪异,家人和婢女这次更是寸步不离小张敬轩,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跑到废园里面的,那小白蛇到底是哪儿来的也毫无头绪,既然没事,就谢天谢地了,没人敢去深究。   奇怪的是,自打那一天后,街间坊里关于蛇的传闻就一日少于一日,直至渐不可闻,一场闹得沸沸扬扬的灾祸,来的莫名其妙,去的也无知无觉。   不知是家里的家仆还是婢女多嘴说了那日里的情形,邻里邻居的就流传开了,有的就说张敬轩是压邪服祟的金身童子,虽然并不尽信,可是多对张家有个奇怪的小子略有所闻。   五岁生日已过,除了那些奇奇怪怪的人不再会上门造访,一切好像也并没有什么不同。小张敬轩对于之前请来教他武艺的那些师父自然再看不上眼,倒也算是给家里省了若干银两。   不过这比起他接下来要花掉的银两,那可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平静的度过了两三年,张敬轩已是快要八岁的小小少年。这些日子他除了跟着韩夫子熟读经史子集外,就是每日里自行参悟那些一面之缘的师父们教给他的各种武功和学问,本身他无论智力和身体各方面的资质都已是上乘,经过了生日那天老道给他的那一巴掌之后,他更是无论学习什么都比之前更快了许多,身体当中可蕴含的能量也不知不觉的比以往大得多,只不过这些都藏在内中,连他自己也无从知晓。   这一日,恰逢七月七日乞巧节。这时节一般家中的女子并不能经常的出门走动,也唯有如上元节和乞巧节这样的日子里才能穿上新衣裳,姐妹们三五成群的上街去游玩逛逛,甚至于能够找到机会晚些回家月下会情郎。杜牧尝有诗云:“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大概说的就是如此情形。   而同是这一天,小孩儿们会在采摘野花挂在牛角上,又叫“贺牛生日”。因为传说西王母用天河把牛郎织女分开后,老牛为了让牛郎能够跨越天河见到织女,让牛郎把它的皮刨下来,驾着它的牛皮去见织女。人们为了纪念老牛的牺牲精神,便有了这“为牛庆生”的习俗。   此外,最重要的是,我们的每个节日都要吃点什么!乞巧节的应节食品,巧果,又名“乞巧果子”,先将白糖放在锅中熔为糖浆,然后和入面粉、芝麻,拌匀后摊在案上捍薄,晾凉后用刀切为长方块,最后折为梭形,入油炸至金黄即成。手巧的女子,还会捏塑出各种与七夕传说有关的花样。若是肯花钱买上一斤,其中还会有一对身披战甲,如门神的人偶,号称“果食将军”,这个时候拿在手中在大街上那么一走动,无疑将引来无数的艳羡目光。   对孩子们来说,这乞巧节有的吃,有的玩,还有的威风,又怎会不让他们兴奋异常呢。   算起来,到这一天之前,张敬轩已经被关在家中大概十几天了。不为别的,还不是因为他跟小伙伴打架,把比他大了好几岁的一个街坊小子龙小黑打得哭哭啼啼回去告状,人家家长带着自家哭得稀里哗啦的孩子上门来找,结果张敬轩一翻白眼来了句“我根本没打他,只是伸了伸腿他就自己摔了个狗啃屎”,气得张问韬直接关了儿子禁闭,还得费心跟人家赔不是。   乞巧节到了,张敬轩这下可就坐不住了。一大早就跑去给父亲请安,然后就满脸带笑的在父亲面前晃来晃去,又是帮着端茶递水,又是帮着打扇擦汗,当爹爹的还能不知道这小鬼头心里是什么想法吗。   也许是被他在眼前晃的头晕,也许是终究心软不忍心总把他关在家里,张问韬板着脸道:“你个小鬼头,本来打算再关你几天多让你长长记性的,不过乞巧节到了,不让你出去跑跑你这一年都不能舒坦了。算了,今儿给你放一日的假,回来该罚还得罚你,听到了吗?不许再跟小朋友们打架!否则爹就连过年都不让你出门!”   “好嘞!得令!爹您就放心吧,我肯定一不动手二不动脚,君子动口不动手,别人打我都不打回去。”听到终于能够出门玩耍了,张敬轩那个乐啊,打心眼里往外的高兴。   张问韬终于也是板不住脸了,伸手在张敬轩头上一模。   “你个臭小子,快去玩儿吧,拿点钱买点巧果跟小伙伴们分着吃吃。给我早点回来,不许去钻小树林看人家搂搂抱抱的。”   “哦?小树林?还有这样的节目,爹爹怎么知道的?是自己钻过还是……”眼看着爹爹面色不善,张敬轩赶紧的接过他手中的碎银子一溜烟就跑没影了。只剩下张问韬自己无奈的摇摇头,这孩子这么淘气,是像了谁呢。   十多天没上街了,张敬轩这一出门眼睛都不够瞧了,本来张问韬还安排了老家仆张四跟他一起,可是他三钻四窜的,没一会就把张四给甩的没了影。当然张四年纪也大了,他这也算是体恤老人家,否则以他的那猴劲儿,老张四若是一圈跟下来,只怕就要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花了银子买了一斤巧果,张敬轩也不急着吃,手里拿着那一对“果食将军”悠悠哉的穿过市集,享受一下这种招摇过市的感觉。穿过这个人潮熙熙攘攘的市集,才是城边的水塘,大概小孩儿们都在那里“贺牛生日”呢。 第一卷 序篇 第五章 延安府的四公子   正兴高采烈的走着,摩肩接踵的人群突然一阵涌动,几个大人被推搡着撞了过来,差一点就把张敬轩手里的“果食将军”给撞掉了。张敬轩赶忙把右手握着的“果食将军”交由左手,腾出右手来全力一推,顿时把那几个踉踉跄跄撞过来的人身形稳住了,那几人仓促慌张间也没留意这样一个小孩子哪来的那么大力气,却都还抻着脖子看着内侧的方向。   咦!这是有热闹瞧了!   张敬轩也顾不上差点被撞掉“果食将军”的不快了,仗着人小身子薄,把“果食将军”飞快的收好,然后像只小泥鳅一样顺着人缝就钻进了人丛当中,很快就贴近了人群中央。   一到近前,张敬轩就看的有点迷糊了。这几个大哥哥大姐姐,在这里玩老鸡抓小鹰嘛?有这么好看嘛,干嘛聚了这么多人呢?   人们聚了一圈,内中有四个公子爷打扮的男子,挡住了两个粗布麻衣但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去路,两个女子都是惊慌失措,只想夺路而走,却被那四个男子各守一方,张开双臂不让她们俩离开。两个女子花容失色,眼泪含在眼中,最后只能是相互抱持着,缩着身子藏在四人合围之中。   原来这乞巧节既然是年轻女性难得上街游玩的机会,就难免会引得狂蜂浪蝶们趋之若鹜。   眼见猫捉耗子的游戏玩不下去了,那四个公子哥当中领头的一个有点扫兴的样子,却还是一摆衣衫,故作潇洒的说道:“今日我延安府四大才子出游,也难怪你们这班女子要为之疯狂啊”。   正在他说话间,那内中一个年纪稍长大概十六七岁的女子性子甚是刚烈,看来宁死不肯受辱,趁着他说话不留意的功夫,抢上几步冲到了河边,竟然一纵身就跳了进去。剩下的那个女子惊声尖叫,哭得泣不成声。   那公子哥见状不怒反喜,叫了一声:“想跑?你飞不出我的五指山啊!”说着就要也脱去外衣跳入河中。   旁边一个略胖的公子哥拽了拽他,低声道:“这么多人看着呢……”   “扫兴扫兴!算了算了,咱们还是去觅芳楼吟诗作对吧。”领头的那个公子哥一摆手,就打算带着其他三人离开了。而跳落水中的那女子则明显不识水性,正挣扎着眼看就要沉下去了。   救人如救火,虽说对这几个公子一开始的行为敢怒不敢言,这时候一旁有人看不下去了。一个年轻的汉子跳入水中,手中还抱着一个顺手抄来的大木盆,游了过去,让那跳水女子抓住了大木盆。虽说叔援嫂溺已被孟子老先生正名了,仍可见这个男子十分的细心体贴。   没想到,这样的行为却惹得那公子哥不高兴了。   “呦,哪儿冒出来的小子这么有眼力价儿,敢管本公子的闲事儿。哥几个,这等见义勇为的好人好事,咱得给他点奖励啊!你们身上带没带银子啊,都拿出来!”   余下三个人一开始明显是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正话反话很难区分啊,但一看这主儿已是面带不耐烦,于是也不管那么多了,把身上的一锭锭银两都掏了出来,几人都是非富即贵,一转眼身前就堆了一个小银山出来。   跳河的女子喝了几口河水,此刻已经神志不那么清楚,手上只是本能的死死抓住木盆边沿,那男子水性虽说不错,可还顾忌男女大防,一时没法把她拖回岸边。   那公子爷见状,脸上冷冷一笑,说道:“哥几个,咱们玩投壶游戏始终不分胜负,正好把这些赏银给了这见义勇为的小哥吧,大家把银子投入盆中,小心不要打中了他们的脑袋呦。”   说罢使了个眼色,这班狐朋狗友怎么会领会不到他的意思,都会心的一笑,拿起地上的银锭就砸了下去。几个人手上都有些功夫,自上而下砸的是又快又准,而那男子身在水中本不方便,又要照顾那女子,没几下头上就被砸中了一记,登时是鲜血长流。而那几个公子哥则是哈哈大笑边笑边说,“哎吆,对不住,没丢准,接住接住……”、“昨儿酒喝多了,手抖了,真是该死的,输了输了,哥们你没事吧,哎呀,流血了,那就再给你来点医药费……”   几个人一边笑着,一边还继续弯腰去取银子,一点没有罢手的意思,眼瞅着再这么下去,那男子也难以幸免。   这时,几个兴高采烈的家伙一回头,地上的银子居然不见了。   那个黑了吧唧的胖公子爷顿时脸就更黑了,“我们的银子呢?哪个吃了狼心豹子胆的,敢偷老子的银子!”   “大哥哥,银子在这儿呢,既然你们手抖的手抖,眼斜的眼斜,小弟弟我就帮帮你们扔吧,保准比你们手残党强百倍。”   不知何时冒出来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长得眉清目秀,把地上的银子都兜在了衣服里,一手还拿了一大袋子巧果,看着十分的乖巧可爱。   “我说小子,你是谁家的孩子,赶紧回家玩去,别耽误我们延安府四大才子办事儿。”一个面白无须的公子哥厉声说道,不过眼神微微摇摆,显是在示意这小孩快点走开。刚刚用银子砸人的时候也是他下手最轻,两块银子丢的快是快了,一块砸到水里才碰到水中男子的臂膀,另一块则直接偏离目标远矣。   原来这个白面公子姓韩名召宜,乃是城中首富家的公子,为人本性倒是不算坏,只不过公子习性,难免偶尔跟一些狐朋狗友做点出格的事情。   剩下三个公子哥,领头的一位就是县太爷家的二公子蒋立申,典型的纨绔子弟,基本不做什么好事;黑脸的胖子则是城中沈守备的儿子沈再忠,乃是蒋立申的死忠,做坏事从来都少不了他;还有一位个子不高腮边长了一撮黑毛的家伙则是杨县丞的独子杨南栋,平日里话不多,在四人当中位次最低,可是人阴损下手狠,四人当中刚刚就他一句话都没说,可水中男子被砸的最狠的几下都是他干的,而且他还故意把银锭砸向那女子握着大木盆的手指,眼看着那手指已是被砸得肿了起来,甚至于难以握住大木盆的边沿。 第一卷 序篇 第六章 书生亦可任侠   张敬轩小小的心里不太明白,这些围观的人群为何眼看着这种情况却还是无动于衷,虽然有人握紧了拳头,有人咬紧了牙齿,可是却没有人敢去出手出头。   好吧,既然如此,放下那堆银子,让我来!这种感觉其实挺不错的,一堆银子在手中,该能买多少巧果啊,估计要能够给城外河边的孩子们每人来一对“果食将军”了吧?   美美的想着,怀抱一小堆银子的小敬轩听若不闻,脸上自顾自的浮出了笑意。那几个公子哥甚至于觉得这个小子是个傻的呢,若不是因为他也身着华服搞不清是谁家的孩子,只怕早就一脚把他也踢落河中了。   不过即便如此,他们也早就不耐烦了。沈再忠走过去伸手一掌便把张敬轩推了个趔趄,那些银子顿时撒了满地,连另一只手上的巧果袋子也都跌落在地,那两只“果食将军”滚在了泥土中,却还是瞪大了双眼不甘的看着这人间。   张敬轩小嘴一瘪,眼看是就要哭起来的样子。   围观的人群们此刻已是有些群情激昂的意思了。   调戏姑娘,打见义勇为的人,又欺负小孩,这几项无论哪一个都是让人不齿的事情,这几个横行乡里的纨绔子弟这下子都给干了个遍,人群中终于有人站了出来。   沈再忠只觉眼前一花,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突然浮现于眼前,冲着自己就是深施一礼。   “这位兄台请了,这小兄弟年纪尚幼,难免顽皮不懂事,还请兄台多多担待。今日之事围观者甚多,众口铄金,怕是对各位的清誉有损,不若我斗胆做个东道,请各位兄台移步桂春楼一叙,可好?”   张敬轩这时则在他的身后嘟囔着:“你才顽皮不懂事呢,害得我这苦肉计都白做了,哎呀呀,我的果食将军啊!好心疼!”   沈再忠这回看得仔细,书生大概二十左右的年纪,生的是剑眉星目兼之唇红齿白,倒像是戏里面出来的人物,端得是一副好皮囊。头戴一顶平定四方巾,身穿一件交领长衫,都已是半新不旧,听口音并不像是本地人士,应该是路过此地的游学书生。沈再忠等几人虽是锦衣华服,在他面前,不由得就生出自惭形秽之感。可这也越发让他们羞恼。   “哪个裤带没绑好,把你给漏出来了。给我滚一边去,免得把你也一起揍了。”沈再忠的爹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主儿,自小喝醉了酒连打带骂那都是常事儿,所以连带的沈再忠也经常的出口成脏,当然,现在的其实还算是他斯文的讲法。因为对方看似秀才的身份,大明朝礼遇读书人,所以一上来他们还不肯太过造次。   “夫子门下,动拳动脚的有辱斯文啊。大家化干戈为玉帛,方是皆大欢喜。”   面对张牙舞爪的沈再忠,那书生不为所动,面带微笑兀自说着。   “去你娘的皆大欢喜。”沈再忠这回是再不客气,一拳就擂向了那白面书生的肩头。老实说,比之见义勇为,更让这几个公子哥难以接受的则是这种跳出来打抱不平的,摆明了你小子出来装好人,那岂不是说我们几个变作坏人了?坏人往往都还觉得自己人其实还挺不错的,只是别人不懂得欣赏。   沈再忠他爹大小是个武官,虽说打算让儿子弃武从文,可也自小就摸爬滚打的让他学了些武艺,练习对象则是他的那些卫兵,故此沈再忠的拳脚算不得花拳绣腿,一拳之力足以打倒一条军中大汉。这一拳虽说心下愠怒,不过他也没敢打向对方的要害,毕竟闹出了人命无论如何都不好收场。   见此情形,那书生却是并不慌张。   崇祯年间,已非盛世,加之魏忠贤的阉党荼毒,好多读书人的风骨早就被磨砺一空,否则也不会他的生祠随地可见,九千岁叫声处处皆闻。   此时阉党虽然已倒,可朝廷中的东林党人趁机排除异己,造成一党独大,独断专横,许多读书人不肯就仕,反于江湖中飘零,或者小隐隐于市。   同时,乱世出侠隐,盛世卓文章。   一些读书人不满于“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文弱形象,重修六艺,效仿前代李白、辛弃疾、陆游等,书、剑皆不肯废。   这位书生明显就是此等人士。   面对沈再忠挟着风声而来的拳头,他脚下横踩,身形微微一侧,就擦身而过的让过了这一拳。口中还不耽误说话:“兄台,有话好好说,我这小身子骨可经不起您的一拳啊。”话语虽只是平和,可在击了个空的沈再忠听来却是满满的嘲讽之意。   就这么一耽误,河中的汉子已是奋力将跳河女子快要救回岸边。蒋立申只觉面上无光,冲杨南栋使了个眼色。杨南栋小眼睛一眯,凶光一闪,一猫腰就抄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砖石,卯足了劲儿向河中那汉子就砸了过去。若是被这一下砸实了,只怕是起码是筋折骨断,打中要害更是可能会闹出人命来。   而且他这一砸甚是阴损,那汉子如果选择躲避开来,则身体斜后方的那女子必定会挨上一记,本就被水淹得一条命已去了半条的女子,哪里还受得了伤上加伤啊。   水中那汉子只是水性不错,并无多少武艺在身,面对这一下袭击无奈之下只好是抬起左手想挡住那飞石。无论谁都能看出,即便是挡住了飞石,他的一只左手也将废了。   那书生见此状况,一副好脾气的样子顿时就不见了。   如果说刚刚的一切都还是小打小闹在可控之内,那么现在就是有些真刀真枪的意思了,既然他伸手管了此事,那就不能半途而废。   书生剑眉微耸,抬手就打出了一物,那沈再忠见了赶忙伸手一捞,终是稍稍慢了一步。   藏在书生身后的张敬轩本也想有所动作,可是看书生的出手,就心安理得的继续看热闹了。   而且他看的分明,书生挥手打出去的乃是一粒鸽卵大小的黏土弹珠,让他顿时心头发痒,原来这位书生大哥乃是同好之人,看来一会得找机会跟他切磋一二。 第一卷 序篇 第七章 有帮手不亦乐乎   可是人家书生那是风餐露宿偶尔无法打尖投店用来猎取鸟兽果腹的弹珠,跟他那蹲在地上弹来弹去的何尝一样了,不过那可丝毫不妨碍张敬轩此刻小小心灵当中把书生几乎当做亲人看待的热情。   弹珠虽小,却后发先至,在那飞石即将加身的一刻,“啪”的一声击中了它。弹小石大,可仍旧是把那石块斜斜的打落了水中。   那汉子本已侧过头闭了眼睛拼了左手不要,可那应该接踵而至的打击并没有到来的意思,耳中却听得岸上一阵欢呼声。他睁开眼,知道再一次被人施以援手救了,于是再也不顾什么男女之防,连拉带拽的就将落水女子拖上了岸边。   不过此时此刻,已经不再有人去理会他们了。   书生出手相助,围观的百姓不知是谁率先高声叫好,其他人则也都鼓起勇气喝起采来,让那四个公子哥的脸面上就挂不住了。   蒋立申、沈再忠、韩召宜和杨南栋四个人,以蒋立申为首,目露凶色,已围成了一个半圆,虎视眈眈的对着那书生,不过刚刚书生小试身手的那一下,让他们心中隐隐感觉到对方是个劲敌,可若说他们肯就这么放手那才奇怪了。   “小子,你打哪儿来的,难道不知道我们延安府四大才子的恶……哦那个盛名嘛?我等今儿出游的兴致都被你败坏了,若是识相的话,跟我们磕头认错,我们也就大人大量放过你。否则,别怪我们就不客气了。”   “河间府人士,方逐流。各位兄台,大路不平自有人铲,事不平也该有人管,难道这延安府就是没有王法之地嘛?”叫方逐流的书生面对四人毫无畏惧,正气凛然道。   “王法?好说好说,虽不敢说我们就是这延安府的王法,可这延安府的王法却也是要先管管你再说。”   正此时,人群之中一人越众而出,大声道:“你们也太不像话了,难道这延安府就是你们家开的嘛?方兄,双拳难敌四手,我陈秉初来助你一臂之力。”   这陈秉初一看穿着打扮应该也是有不错的家室,在此关头能够挺身而出帮忙,委实也需要不小的勇气和胆量。那些围观的人们则窃窃私语,并不敢掺和进来。   蒋立申转而看着陈秉初,面无表情,声音却是阴阴的。   “姓陈的小子,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吧。就凭你家在这延安府,也敢跟我等叫嚣?信不信我一跺脚就能把你陈家给拆了!”   陈秉初貌不惊人,却勇气可嘉,涨红了脸道:“尔等作威作福的也都够了,趁早收手吧,否则总会有像方公子这样的人来教训你们。”   蒋立申轻蔑的一笑,好像话都不再想多说一句,只是伸出右手食指那么一挥,四个人如同四条鬣狗一般,就冲向了对面的方逐流和陈秉初二人。   四人分为两队,蒋立申一马当先、沈再忠、韩召宜分列左右,三人夹击书生方逐流,而杨南栋则是与陈秉初纠缠在了一起。   动起手来,围观人群才发现这所谓四公子也并非全然浪得虚名,手底下分别都有点真章。沈再忠是武将家传,韩召宜作为城中首富的长子也自小不乏高人指点,蒋立申却仍旧是几人当中身手最强的一个,只因为蒋知县乃是河北邢台人士,该地习武之风强盛,想当年黄巾军张角等兄弟就是自此举事。蒋立申自幼就受此熏陶长大,快成年才随父来到此地,能在四人当中坐上老大,可不单单是因为父亲的官职最高。   面对三人夹击,那方逐流仍是凛然不惧。见招拆招,身形飘逸自如,虽然几乎很少出手反击,可三人的卖力招式连他的衣角也沾不到一丝一毫。要知道,方逐流师从之人大有来头,虽然方逐流并未入列门墙,可只是被随意点拨了一番,就已受益匪浅。加之他游历江湖,交手经验比之这些公子哥丰富的多,故此在三人夹击之下仍是游刃有余,只不过强龙不压地头蛇,希望对手知难而退,大家不伤和气。   张敬轩则在后面看的直皱眉头,打斗的场面实在是寡淡无味。这大哥哥干嘛不再使使劲儿,赶紧把三个小子揍趴下,然后跟我切磋一下弹珠之技艺才是正事儿啊。   百无聊赖只好把掉落泥土的“果食将军”和剩下的小半袋巧果捡起来吹一吹,拿在手中聊胜于无。   再看另一边争斗的杨南栋和陈秉初,你来我往打的也还算热闹,就是有一种逢年过节戏班子的熟悉感觉,张敬轩的小小眉头又皱了起来。   方逐流这边的战况还很稳定,而他一边动手一边还在分心留意着另一个战局。陈秉初看来身手一般,交手不久就慢慢处于下风,被逼得节节后退,慢慢向着这边靠拢了过来。方逐流其实尚有余力,见状干脆也带动战局向陈秉初那侧靠近,打算有情况好助他一臂之力。   杨南栋已是占了上风,看样子是想速战速决击败了陈秉初好去帮忙自家兄弟,见陈秉初向那边战局移动,手上更是一招紧似一招,恨不得下一刻就将陈秉初打倒在地。可陈秉初也只不过比他略逊一筹,苦苦防守之下,让他无法一下得手。   眼看陈秉初已是快要跟方逐流背靠背了,杨南栋仍旧无法得手,气得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招黑虎掏心就全力向陈秉初的胸膛打来。   陈秉初双臂交叉胸前,看样子是打算以一招如封似闭硬接这一下,因为他再向后退就要撞到身后面的方逐流了。   可招式堪堪只使出了一半,就见他匆忙变招,向一旁闪避而去,而众人有眼尖的已是发出了惊呼声。   原来杨南栋久攻不下竟是不知何时从衣中掏出了一把明晃晃的短刃,藏在手中,借出拳之机突然刺出。   陈秉初见了如何能够不慌,没有空手入白刃的本领,唯有本能的闪避。 第一卷 序篇 第八章 果食将军之怒   只是这样一来,杨南栋的这恶狠狠的一击就变作刺向了方逐流的背心。好在是方逐流对这边的战局时刻留意,面对这延安府四公子的合击,他终于是无法再留手,只能使出全力应战。   方逐流的右手如钩,飞速抢在前头一揽蒋立申击来的拳头,蒋立申被这劲力一带,不由自主的手臂被带出了空门,反倒要与韩召宜飞来的一腿撞到一起,韩召宜只好忙不迭的收腿;方逐流的左手也不闲着,化掌为刀,一掌就劈在了沈再忠攻向自己小腹的拳锋之上,沈再忠一声怪叫,看来是吃了暗亏;对背后的白刃加身,方逐流便如身后长了眼睛,身体微微前倾,右腿向后撩出,足跟刚刚好踢到了杨南栋的脉门之上,一柄明晃晃的短刃便再也把持不住,滴溜溜打着转飞上了半空。   围观的百姓本还为他捏了一把汗,见他如此神勇,禁不住都大声的喝起采来。   可同一时刻,被欢呼喝彩的英雄人物方逐流,却觉心间一片苦涩。因为此时的他,全力以赴,招式都已用老,双手和右腿都在应付不同的敌人,只有一条左腿立于地面。   而那被他回护的人,竟是在此刻发动了足以致命的袭击。   陈秉初的武功也许不是几个人中最高的,可他把握时机的能力一定是最强的。   因为他其实早已做惯了这样的事情,就如同躲在暗处的毒蛇,随时准备着攻击毫无防备的猎物。   他本也是这些浮夸公子当中的一个,而他的代号叫做“暗五”。他从不在明面上和几人来往,甚至于还经常假做仗义执言,对几人的所作所为颇有非议。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若是有人想对付或者状告横行无忌的几公子而来找他商议的话,那就恰好是羊入虎口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所以当他跳出来帮忙的时候,民众间也有人在暗中议论,可这没有真凭实据的事情谁又肯站出来惹祸上身呢?   在这关键时刻,陈秉初甚至是脸上还带着微微的笑意,像极了一个只差最后一笔就完成了旷世佳作的画家。   他的功夫其实都在一双铁腿之上,右腿如一条铁棍,直攻方逐流的下阴。歹毒的招式和他脸上的灿烂笑容出现在同一画面上,更让人不寒而栗。   在他耳中甚至好像已经传来了方逐流哀嚎着倒地呻吟的声音,这声音是世上最动听的声音,不啻仙乐。   人群中那些欢呼声有一些都变作了惊呼声,两种声音交杂在一起,奇怪的变成了一种近乎呜咽的声音。陈秉初的眼睛都不由自主的亮了起来。   然后,所有人的耳中都传来了“咔嚓”一声脆响。胆小的已经闭上了双眼不忍卒读,老天为何总是要难为好人?   身在局中的方逐流只感到身后面一阵劲风拂过,陈秉初的铁腿几乎是贴着他的长衫掠了过去,没造成一点伤害,可那接下来的那一声惨嚎则让他吓了一跳。   一跃五尺开外,方逐流先脱身包围,就见陈秉初躺倒在地,双手抱着一条左腿,口中不停的发出惨叫声。   而在他的左腿膝盖处,赫然贴着一个“果食将军”,手持钢鞭,怒目圆睁,威风凛凛,妖邪皆辟。   然后一个清脆的童声满是惊奇的喊了起来:“啊!快看,‘果食将军’显灵了!”说话的当然不是别人,正是那张敬轩了。   蒋立申等几人没想到这必杀之局竟是被人给破了,更有甚者根本不知是谁动的手。若说是在那胡扯的小子干的,这么一丁点的孩子用一块饼干就能打得陈秉初要死要活?别说说出去没人信,自己也没法相信啊。   蒋立申上前两步,想把还在哀嚎的陈秉初扯起来,没想到就近一看,他的左腿小腿软丢丢的不吃劲儿,看着竟是断了,心中顿时又惊又怒,可同时也有些后怕,这若是打到自己腿上,落个残疾,今生可就仕途无望了。   偷袭不成,方逐流本就是合自己兄弟四人都无法拿下的对手,外加还有藏在暗处的高手虎视眈眈,蒋立申只觉整根脊梁都是冷冷的,欺软怕硬的劲儿悄然泛了上来,脸色都白了许多。   “小子,暗箭伤人算什么本事,有种的把帮手都叫出来,我延安府正在缉拿江洋大盗,都到衙门验明正身了再走不迟。”嘴上看似仍是不肯服气,可那色厉内荏的劲儿就连小孩子都看得出来。   “哼,恶有恶报罢了。不知哪位高人出手相助,方某人此厢有礼了。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方逐流见无人答话,知道高人大多神龙见首不见尾,救了自己也不会居功,只有把这份恩情铭记内心。又见那救人的男子和两个被调戏的女子都已撤走,他不想在这里久留,于是也不多话,转头就向城外而去。   “小子,休走,打了人就想跑嘛!快去跟我们见官。”见方逐流掉头就走,几个人突然又来了精神,起步就向前追去。一方面倒驴不倒架,而且若是对方真的进了官府,可就任由他们摆布了。   方逐流本行进之中,突然毫无征兆的一停脚步,转过头来,星目异光一闪,逼视几人。正追上前的蒋立申等人仓皇间好容易停住脚步,却发现距离太近很是不安全,赶忙又向回退却好几步,狼狈之相显露无疑。   远处围观人群则响起了哄笑声,几个公子哥闹了个面红耳赤,只好是顾左右而言他。   “都看什么看,大白天的难道都没事情做了嘛!都散了吧散了吧。”韩召宜大声呵斥着,众人才一哄而散。而方逐流也随之在人潮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做了好事,已出了城外的方逐流心情大好,口中还哼着不知名字的歌儿。   走着走着,歌儿停了下来,嘴里自言自语道:“居然阴魂不散,真的是当小爷我是好欺负的嘛?”因为他察觉到,有盯梢的家伙堕在后面。 第一卷 序篇 第九章 弹珠和果食侠   还没等他有所动作,那盯梢的人反大摇大摆的跟了上来,耳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哥哥,难道你就这么走了嘛?咱是不是应该切磋一下弹球的技术啊。”   依张敬轩的心本该早就追上来了,可适才他刚一钻进人潮中,就感到一只手扯住了他的衣襟。   这不由得让他心中纳闷,这不科学啊,那些坏家伙早被自己甩到后面去了,怎么还有人抓自己,不过凭力道感觉并无恶意。他回头一看,却是个跟他年纪相仿的小姑娘抓住了他的衣角,小姑娘面目清丽,只是一双大眼睛哭得红红的。   “小妹妹,你这是找不到家了吧?前面左转最大的门口就是县衙门,刚好我现在有事要办,十万火急,下次走丢了你再来找我,我包管连本带利送你回去两次。”张敬轩还真是心急火燎的,好久都没遇见能人异士了,总算是碰见个方逐流,可不能放跑了他。   “我没走丢。小哥,多谢你和那个大哥哥救了姐姐,我……”小女孩明显是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不过听张敬轩鬼扯一通,小脸上露出一抹微笑,明丽中平添一分娇艳。   可惜张敬轩那小鬼头哪里有心思看人家美不美,急三火四的敷衍着。   “施恩不图报,那是我们侠客的风范,小事一桩,小事一桩,我还得换个地方行侠仗义去,咱们后会有期。”不知不觉间,就把听人说故事当中的桥段搬了出来,只是这些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显得有些滑稽。   小姑娘被逗得抿嘴笑了,“大英雄,那就不耽误你的大事儿了,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名字?啊,就叫我果食侠好了,回见回见。”说罢,转身就跑,再不跑恐怕就找不见方逐流了。至于名字那可不能随便说的,这要是传到父亲耳朵里,妥妥的又要被关禁闭啊。小家伙一边跑一边还把手中剩下的那只果食大将军摇来晃去,为机智如我而自鸣得意呢。   耽误了点工夫,张敬轩这才拍马赶到,拍的当然不是真的马,而不过是自己的小屁股。方逐流听了他的话,也是哭笑不得,“小兄弟,你还是快点回家吧,看那几人都非善类,家中应该也有背景,最近一些天你就好好在家呆着,别出来让他们看到。”   一听这话,小张敬轩的嘴立马就大嘟了起来,带着点激昂的说道:“什嘛!又要在家呆着不让出门?你知不知道我都被在家关了多少天了!”想一想接着又像个泄了气的小皮球般蔫了下去,“不过也对,今天是乞巧节特赦,好像过了今天确实还得被关起来。”   看他这小家伙情绪变得这么快,方逐流不由得笑了,摸摸他的小脑袋道:“好了好了,你这么小就有侠义心肠,真是不易,若非我还有事,真想找时间教你点什么。可惜啊,不过有缘自会再见的。”   “方大哥,你可不能言而无信啊!还说什么‘大恩大德没齿难忘’,这才一转头,你就忘恩负义薄情寡性了啊。”   小家伙拿腔拿调的学方逐流的口吻,口无遮拦外加臭词乱用,再次把方逐流逗得是忍俊不住。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别胡闹了,我这几颗弹珠也不算什么宝贝,不过也都是我亲手打磨的,送给你做个纪念。”说罢掏出两颗乌溜溜浑圆的弹珠,泥质细腻,烤制火候也恰到好处,看着确实喜人。   “哼,刚帮完你,就翻脸不认!用小恩小惠就想打发我,你看我像是会贪图你两只弹珠的人嘛?”张敬轩看着这两颗弹珠,明显是心动,可却偏不肯拿。   “哦?那么说起来是你帮的我喽。哈哈,那你是怎么帮的呢?”方逐流听他的话意,不由得怀疑这孩子的身后是否有高人,如果是那样,自己倒不可失了礼数,先问清楚再说。   可惜的是人家对方根本不领情,张敬轩小脸那么一板,倒还不乐意上了。   “我说方大哥,听起来你还不相信是我帮忙的啊。好吧好吧,我就受累给你演示一下。”说着话,他就顺手把方逐流手中的两颗弹珠接了过去,曲指一弹,一颗弹珠如流星般飞过,“吧嗒”一声嵌入了两丈开外的一棵大树之中,然后小家伙也不停留,又拍马跑了过去,将手中还剩下的那个“果食将军”摆在了弹孔处,然后冲着方逐流一瞪眼一抿嘴,竟是学起那“果食将军”的表情来。内中大概意思是,只剩下一个了,意思意思得了。   方逐流眼睛同样也是瞪得圆圆的,走了过去,取下覆在弹孔之上的“果食将军”,再看那颗弹珠,已是有大半颗嵌入了树干之中,外面只余了小半还在幽幽的发着光芒。   心内震撼,因为方逐流知道,面前这是一棵柞树,又叫凿子树、蒙古栎,乃是一种木质致密的树种,自己的弹珠虽有一定的硬度,可在这样大力的撞击之下,也该是弹珠破裂的结局,反正是像这样嵌入树中,自己是做不到的。再看眼前漫不在乎的小小子,神态已是起了变化。却不知那家伙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已经把剩下的那颗弹珠藏进了衣袋里,嘴里还无声的念叨着:“这是实战演习剩下的,应该不算收受好处的吧。”   “小兄弟,还没请教你高姓大名呢,刚刚多谢你了,请受我一拜。”说罢真的是深施一礼。   “啊,大恩不言谢,就不用谢了。”张敬轩这回大喇喇的一摆手,嘴里面胡说八道着,却有点兴味阑珊了。这个大哥哥看来对弹珠也没有那么热爱,还是带着新得到的这枚黑弹珠去河边跟小伙伴们显摆一番方为上策。   张敬轩发觉天色已经不早了,在这些琐事上耽误时间太多了,不要坏了老子的大事啊!河边的“为牛庆生”群牛大战还没看到呢;手里的“果食将军”还没让伙伴们眼馋呢;新到手的战利品黑弹珠还没献宝呢;那么多的小树林还没选好钻哪一个呢。这么一想,他便急吼吼的打算撒腿就跑了。 第一卷 序篇 第十章 怕窝头的小犯人   方逐流眼看他露了一手高明功夫,只当他是世外高人家中子弟,游戏人间,也不知他身后是否还有其他大人,只好再问道:“小兄弟慢走,还是告诉一下姓名,让我好帮你远播侠名,来日相见也好相认啊。”   “果食侠,对,我叫果食侠。”一回生二回熟,这次说起来就溜到了许多,然后张敬轩就如刚才来时一样,转眼就没了人影。   只留下方逐流在那里喃喃回味着,郭氏侠?难道他是姓郭的?国师侠?或许他是藩国国师家的孩子?   像一匹脱缰了的小野马,张敬轩在外面一直玩到月华初上,连最后一个孩子都回了家,才依依不舍的往家跑。   临近了家门口,小家伙整理衣衫,用袖子抹抹脸上的汗水、泥水,这才打算进门。结果那门仆张二一见他,就赶忙扯着他的手进了院子,看张二面上的表情,张敬轩就感到事情不怎么妙的样子。   张二独身一人,在张家已有几十个年头,看着小少爷长大,对他甚是疼爱,张敬轩对这老家人也很亲,看他紧张兮兮的,随口说道:“老张别怕,我今儿没干什么坏事儿!还干了好事来着!”,家里仆人虽然好几个,被叫为“老张”的却唯有这一个。   “小少爷,你是不是今天多管闲事,去捡人家地上的银子了?那班公子哥上门来说你偷窃,要抓你去见官呢。”老张一脸的焦急,看样子恨不得把张敬轩藏起来让谁都找不到。   还没等张敬轩作答,就听内堂门口传来了一个威严的声音。“哼!你再惯着他,他就得把这延安府闹翻天了!老张,这没你什么事儿,去门口呆着吧。”张二一听,就知道大老爷这是犯了真怒了,只好是留下有点茫然的张敬轩在原地告退了。   “爹,我没钻小树林,也没跟小朋友们打架。”毕竟是小孩子,一看此情形,立刻小脸煞白,磕磕绊绊的表白起来。   “进来说话!”张问韬毕竟是经过风浪的,自然不肯在这里教训孩子。   到了屋内,他背着手,凝视着堂中挂着的一幅字,久久不发一言。张敬轩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只感觉这一次看来闯的祸要比从前的更大,爹爹这次的生气非常不一般。   沉默了一会,张问韬才回转身,沉着脸看着儿子,说道:“把今天的事情都告诉我,一五一十,不要遗漏!”   张敬轩已是心中惴惴了半晌,知道隐瞒不得,只好是把所有事情毫无隐瞒的跟父亲说了一遍,他记性又好,甚至于好多对话也都复述了一遍。当然言语之中难免把五公子说的更为不堪,把自己说的毫不居功高风亮节,最后就连方逐流所给的那颗宝贝弹珠也都交了出来作为重要物证。   听到他终是承认了把陈秉初打骨折是自己所为,还自称什么“果食侠”,张问韬眉头锁的死死的。听他说完,长吁了一口气,冲墙上一示意:“念!”   张敬轩看向堂中墙上的一幅联,已是挂在那里许久了,或许比自己的岁数都大上不少。虽不知何意,仍遵从着读了出来:   “我每一醉岳阳,见眼底风波,无时不作;   人皆欲吞云梦,问胸中块磊,何时能消?”   “可知何人所做?”   “宋代欧阳永叔先生。”张敬轩恭恭敬敬的答道。   见孩子答的妥帖,张问韬面色稍霁。   “恩,此联或许倒也应了此时的景。哎,惹下风波不断,你还真是无时不作啊!而我这胸中块垒,咳咳,难消啊难消。”说着竟是咳了起来。   张敬轩心中暗道,此联真的是这个解法的嘛?欧阳先生若是在此,估计只好长醉不醒了吧。   “看来你五岁生日那天前来的道长说的没错啊!”张问韬摇头叹息着说,“我已经小心谨慎了,可是与你能惹出的乱子比起来,仍是远远不够。敬轩,你未来该会成为一个非凡的人物,父亲从你小时候就这么认为的,可也过分溺爱于你了。从今起,我就要严格执行那位道长所说的话了,不能让你还未长大就出了什么岔子!”说罢好像下了决心,狠狠的点点头。   “反正按道长所说,到你十五岁的时候也就好了。”   晴天霹雳啊!听父亲的意思,难道是要把自己关禁闭一关就是七年?张敬轩一脸的震惊。   知子莫若父,张问韬知道随着张敬轩的一天天长大,能惹出来的祸事也将随之成倍增长,这一次若是不能震服他,以后只能是越来越难了。   “你知道么,那陈秉初已经被你把一条腿打断,从此以后变作一个瘸子,终身残疾。现在好在没人知道是你一个小孩子干的。如若被人发现,你就会被抓入大牢,起码要有十几年的牢狱之灾,那大牢之中关着各种死囚犯,暗无天日,天天吃窝窝头。若是你不肯在家中关禁闭,为了不让你惹出更大的乱子毁了自己,爹爹只有大义灭亲,亲手把你送到衙门里去了。”   “啊!天天吃窝窝头!爹爹,我错了,我听您的话。”如果说世上有什么比关禁闭更让人害怕的话,那一定非吃窝窝头莫属,这孩子一看就是没挨过饿啊。   趁热打铁,张问韬面带沉痛的说:“知道吗?你今天招惹的那几个公子哥分别是县令、守备、县丞他们家的孩子,这几家在这延安府跺跺脚整个城都要颤几颤,你惹了他们,他们已经报了官,那些捕快随时都躲在大门口,只等你一出去就抓你回衙门问审呢!”   “凭什么只抓我不抓他们啊!是他们做坏事在先的。”小敬轩一梗脖子,不服气起来,说的张问韬一时语塞。   “这个……,那他们自然也要抓的,坏人都该抓,不过他们只是打伤了人,关几天就放出来了,而你把人打坏了,自然就可能要去坐牢了。哎,牢里的窝头可比咱家的硬多喽,又黑又硬还发馊哦。”   在窝窝头的神奇魔力下,在捕快的强大阴影之下,张敬轩终于决定屈服了。   好吧,不就是关禁闭吗?又不是没被关过,权当在家里坐监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