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只言片语   莲湖湖畔,一位高大的白衣男子默然矗立,目光里没有半丝眼前的垂柳和一湖美景,双目低垂,薄唇紧抿,面无表情,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人胆敢上前说上只言片语。   身边的随从侍卫们也个个面无表情,只是各自尽着自己的职责,直到一位长者到来,从侍女的手中拿过一件白色镶金边织锦披风在风中抖开,披在湖边男子的身上。   “国主,春寒露重,请回吧。”长者语气温和,甚至隐藏了一丝慈爱。   “默生……我在念经。”被称为国主的人,抖开广袖,修长的手指握着一串羊脂念珠。   “国主……尚有文书待您处理,念经之事,小臣代办吧。”长者和善谦卑地微微鞠躬。   “默生,你不喜欢她,对吗?”国主换过话题,淡淡地看了看长者,继续背过身,嘴里轻声讼念佛号。   “国主,默生不敢,默生知道珠妃对国主的感情有若磐石,只是国主对珠妃亦是如此,此乃不幸。”   “她对我情若磐石,我对她亦是如此,如何不幸?默公老糊涂了!”国主的话语中透露着微微不悦。   “容臣实禀,珠妃爱您,如皓月皎洁,莲池清美,此为佳事。然您为国主,为一女子专情,则后宫不宁,如它日珠妃持宠生骄,必祸害无穷,有辱国主圣誉清名,此为国之不幸,非国主个人不幸。”长者伏地朗声进言。   “够了!什么‘持宠生骄’!清儿根本不是那种人!如今你满意了?国之大幸……哼!”国主一双浓眉深锁,怒目而视,终拂袖离开湖畔,大步回宫。   出了莲湖的范围,将近走到广隆正殿前,良涛看见他的皇后妃子婢女们乌央央跪了一大片人。   “恭迎国主。”随着为首的内侍官一声高呼,跪在殿前的人全部伏身低首,禀住呼吸等待良涛说一句“免。”   然而良涛什么都没有说,连眼角都没有扫视跪着的人群,就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此刻,他的心里没有半分怜悯,是啊,为什么要他怜惜她们呢?她们当中谁曾怜惜过他的清儿?   “清儿……”良涛轻喃着让他温暖的名字,可是,伊人啊,如今你在何方?   身为国主,他不能把哀伤写在脸上,至今,他依然无法相信清儿走了,那个干净纯美善良的女子,就这样从他的生命里消失了吗?   虽然不想承认现实,然而,现实却不容他逃避,紧紧握着手里的羊脂念珠,他感到自己的指骨都在咯咯作响。   清儿,你……想我吗?我很想念你,没有了你,谁配陪伴我笑看风云,谁配和我探论佛经?谁配和我漫步莲湖畔观桃红赏垂柳?   思念像一把刀,刀刀见血,深深地在良涛的心头刻画着她的模样。   “禀国主。”默生亟亟赶着进殿。   “说。”良涛看着默生的神情,心里轻蔑冷哼,估计着他的贤皇后又出什么状况了,否则默生决不会如此慌张。   “敏儿,哦,不,是贤皇后在广隆正殿前昏倒了!请国主出去看看吧,老臣求您了。”只要一涉及女儿,默生就一定会自乱方寸。   “默臣,你在指导我做事吗?”良涛的眼里,露出了丝丝冷漠。   默生闻言,才发现自己失言,赶紧伏地低首请罪“老臣错了,老臣错了……请国主开恩。”   “你下去吧,传内医为皇后诊治,明早开始,不需要皇后来晨请了,直到我再行传诏。”良涛说的时候,几乎抑制不住自己嘴边的冷笑,心里哼道,这个愚蠢的女人,仗着自己父亲是澈毅国的功臣,每每使用这些招数,还自以为聪明!   如果他不是感念默臣的功勋和救命之恩,这个女人怎么可能住进广德正殿做什么贤皇后?   亏默生还敢进言说什么珠妃可能会‘持宠生骄’,他的女儿,澈毅国的国后,才真正是‘持宠生骄’!   默敏儿会装晕扮可怜,他良涛就不会顺水推舟吗?如果贤皇后的晨请被免了,那就形同被打入冷宫,揽权专宠?哼,永生别想!   “国主开恩,国主开恩啊。”默生当然明白这一层的内涵,表面的体恤比诛杀还要冷酷,尽管理解他忠心辅佐的国主为什么会如此绝情,可是敏儿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这孩子自小被他娇纵,尽管造下深重罪孽,但身为父亲,默生依旧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女儿能获得她渴望的幸福。   “不必多说,你知道我的底线。”良涛没有半丝退让的想法。   强忍住内心的翻腾和怒火,良涛转身步入后殿,没看一眼默臣,只在离开时咬牙吐了两个字“起吧。”算是对这位长者的尊敬。   明白自己没有任何立场说话,默生含泪谢国主后,起身来到殿外宣读国主口谕。   刚才还装昏的默敏儿听见父亲宣旨后,腾地从婢女怀里坐了起来,哭喊道“我都跪这么久了,国主难道都不看我一眼吗?不可能!不就是处理了一个小贱人吗?国主就为了一个那么卑贱的人和我呕气?”   “我不相信国主这么绝情!父亲,他忘恩负义!”默敏儿嘶叫着,头顶的后冠都被她晃歪了还犹不自知。   “住口!”默臣被女儿一句‘忘恩负义’吓得魂飞魄散,慌忙制止。   然而,默生晚了。广隆正殿的大门轰然打开,那道白色的身影昂然挺立,“下官拟诏!默敏儿持宠生骄,口不择言,贬损国主圣誉,有失后德,革去贤皇后名号!即日起责令闭门思过!”   良涛盛怒的面容下,广隆正殿门前个个噤若寒蝉,就连刚才嚣张跋扈的皇后,此刻也是瞠目结舌地呆立在原地。   眼看着良涛要离开,默敏儿这才哭喊道“国主开恩,国主开恩啊!敏儿错了,敏儿知错了!”   冷笑着回身走到默敏儿面前,良涛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说,你错在哪里?”   被吓得不轻的默敏儿,满脸是泪,连说话都不顺溜,“我,我,我,错了,错了,都错了……”   “大胆默敏儿!你根本就不知错!如果没有你父亲,你在我面前早就死去几回!”   “哼!我‘忘恩负义’?是谁诛杀婢女在先,设计陷害西凉二妃在后?你手里的命案有多少,你心里该比我还清楚!”   “我再三容忍你,人前殿后绝口不提那些命案,你可知悔改?你的老父亲为了抹去你所做的一切,功德尽毁,你可有一丝愧意?”   “默敏儿!我告诉你,若不是你苦苦强迫,害得珠妃如此惨烈,我绝不会伤你动你,当年我曾应允默臣,敬你疼你惜你,甚至舍珠妃而扶你坐上后位,你可有半丝感恩?”   “因为你,我在珠妃面前愧疚得抬不起头来,因为你,我的清儿受尽凌辱,因为你,如此孤苦的清儿即使成为我的妃子,我依然无法护她周全!”   说到这里时,良涛的眼眶已是血红,“‘忘恩负义’?我?是!我是‘忘恩负义’的小人,为了信守对你默家的恩义,我忘了清儿的恩,辜负了可怜的清儿!”   缓缓地转头看向默臣,默生已是满脸泪痕,良涛颤声道,“默臣,你为我臣,实为我父,今日一切非我所愿,背我初衷,宣史官记录,澈毅国一代国主,于今日所做,确属失德……”“国主!臣失德,纵女行凶,无关国主之过,望国主收回成命啊!”默生回禀时,已是泣不成声。   身为臣子,他知道这些年来,国主为了回报他当年的辅佐,完全仁至义尽,是他自己不舍得责备女儿,才造成了如今种种追悔莫及的结果。   后宫深处,有一座富丽堂皇的庭院,了解的人都知道,这是当今皇后的住所。这间用黄金珠宝打造的大殿是无数女子向往驻足的地方,可对里面的主人,两朝皇后而言,只不过是个高级的牢笼罢了。   八年前,她的姐夫处心积虑地谋逆,杀害了与她恩爱相随的夫君和自己的亲姐,她的心早支离破碎,本想誓死追随已故之人,却因姐夫拖着她的涛儿入殿威胁,她才含泪违心地活了下来。 正文 第2章忠心相随   她本以为那匹夫得逞之后会放过她们母子,却没想到第三年,现在的新皇,那个霸占她的狼子,就想出毒计谋害她的儿子,害得她的涛儿小小年纪就疲于躲避。   好在她的夫君当年英明,训练了一众死士护卫拼死相保,否则她和他的骨肉不知有多悲惨。   奇怪的是这三年来,她的消息如同断线的风筝,这样的煎熬,让她肝肠寸断,不过,她心里明白,只要这新皇狼子不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就说明涛儿尚在人间,自己的希望不断,狼子的忧患不绝。   对于那个曾经被自己尊为姐夫的禽兽,她除了恨,再无其他感情,这些年来,那人换尽方式折磨她,摧残她,她一直苦苦忍受,因为她的涛儿还在,她还有希望。   夜夜承受着禽兽的摧残,她的心痛得已经麻木,那禽兽一直换着花样折磨她,希望她为他诞下麟儿,好笑的是,无论他如何发狂,无论他遣人对她用下多少药石,她从未有过禽兽的孩子。   这或许就是天意吧,先朝国师曾经预言她的涛儿贵不可言,那么她就等待吧,等待涛儿贵不可言之日,好让她亲手用仇人的鲜血祭奠自己惨死的夫君和亲姐。   为了给自己的涛儿铺路,她瞒着那禽兽联络到前朝忠心相随的臣子,再由臣子暗自部署规划,只要涛儿回来,时机一到,便可反败为胜。   夜晚的星空如此高远,她站在星空下,仿佛看见了夫君鼓励的微笑,那熟悉的眉眼和气息给了她无比的勇气,夜色中,她垂泪含笑。   伸手抚摸夜空中夫君的鬓角,她柔声呢喃“日日思君不见君……你,要保佑涛儿得偿所愿啊……”   背后传来一阵轻薄的狂笑,不用回头已经知道谁在那里,缓缓收回了举向虚空中的藕臂,广袖中紧握双拳。   “怎么?你还在想念那个死鬼?哈哈,死鬼可不能如我般给你百般缠绵!”狂笑中,新帝猿臂一收,将皇后圈倒在自己的怀中。   未待皇后做出任何反应,新帝一把将她抱起,扫落一桌瓜果,将她按倒在桌上。   侍卫和宫女们仿佛司空见惯这种场景,只是微微一窒,宫女们尽数悄然退下,侍卫则后退数步,全部背过身去。   狂笑着捏起皇后柔嫩的下巴,新帝把脸凑了过来,笑容里满是邪气,“怎么,今夜又在星空下悼念故人?”   她把脸竭力歪向一边,不想看他狰狞的面孔。   强行把她的脸拧向自己,看着眼前绝世娇艳的美色,新帝带着一身酒气狂吻了下来。   拼命地抵抗着禽兽的侵犯,她的双眼渐渐氤氲,“不要,不要……”   新帝冷哼,“不要什么?我是你的夫君,侍夫是你的本分!不要?我偏要在你祭奠的人前要了你!看你还如何死心踏地!”   像一只失控的野兽,新帝扯碎了皇后身上的所有衣物,在皇后身上肆意施虐冲击。   皇后在新帝的疯狂中意识渐渐迷离,恍惚间,她看见自己的夫君在天上微笑,一直微笑着,直到慢慢消失……   满意地看着身下人痛苦的模样,满意地欣赏着她的泪水,他不相信,凭什么他得不到她的心?   他是一名叱咤一时的将军,自小他就认为武力能征服一切,可当他真的征服了一切以后,他发现,她的心,他从未能够占领,可他不服,他相信,世上没有他打不胜的仗,何况是对一小小女子?   下手更重了几分,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狂啸,“要她!要她!要她!直到她卑躬屈膝!”   这时候的桃花坳却是一触即发的情况。皇子良涛在父皇被杀、母后被残暴新帝霸占的情况下,被三个侍卫保护来到桃花坳,一转眼已经三年了。他时时刻刻在为复仇而准备着。   随着夜幕的降临,大家的注意力越来越多地集中在门外的风声中,可是桃花坳好像根本不打算消停些,外面的风雪依旧肆虐。   今天大家的神经都绷得十分紧张,如果消雪日只是个传说,那么他们三年来的努力都会付诸东流水。   虽然是一个传说,却是众人积极生存的源泉,亦是大家得报血仇的唯一机会和希望。   狂风在深谷里咆哮着,仿佛是在炫耀着它的威力,又好像在嘲笑屋内凄惶的人们。   广海磨拳擦掌地在门边踱步,时不时的看向外面肆虐的风雪,嘴上什么都没说,但他的神情已经完全反映了他此刻内心的复杂和翻腾。   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广茂默默起身,拿着一碗茶递给广海,广海此刻完全没有这种心情,正想推托,却被广茂以眼神制止。   此刻的良涛人虽坐在炉边,但心已经飘离,他的心此刻已经跨越了千山万水,来到父亲的灵前双膝跪下。   “父亲……请您保佑涛儿等人如愿逃得此地。”   “父亲,涛儿还要为您报仇雪恨,为母亲洗刷屈辱!涛儿要亲手结果了那畜牲,也不枉这些年来颠沛流离。”   看见少主神情肃穆,广海略显浮躁的心顿时平静了下来,既然等得三年,如何不等得这一刻?自己浮躁自会扰乱大家的情绪,百害无一益,自己如何能为?   回身沉默着坐回自己的位置,众人全部闭上了眼睛,或静心祈祷,或自行调息,好让自己随时处于最佳状态。   清儿此时的心中,因为良涛紧缩的眉头而难过,心中默默地乞求上天,让良涛安全离开吧,只要他们能够离开,要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她永远都记得自己和良涛的初识。那时候她因为溺水被良涛所救,虽然生命无忧,但是记忆却消失了。她知道良涛的使命和身份,她知道这次的成功与否对良涛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一遍遍地默念着自己的心愿,祈祷着风雪消停,祈祷着良涛可以逃出生天,清儿这样的心念,同样是众人此刻的心愿。   天色漆黑,风雪疾风的声音好似有人在山中绝望地呜咽,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小屋内一片寂静。   良涛忽然起身,眼神坚毅语气笃定,“整装待发。”   他的一句话,好似惊雷闪过,侍卫们一跃而起,各自收拾行程中必备的物件,准备充足后,随时待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自己究竟祈祷了多少次,风声在某一刻嘎然而止。   感觉到这一瞬间时,大家的心脏几乎都快刹停,摒住呼吸片刻,广海率先激动的欢呼起来,“风停了!风停了!听见没有?风停了!哈哈……”   良涛迅速执起清儿的小手,两人来到屋外,被眼前的景色深深地震撼了。   桃花坳内风平浪静,常年饱经风雪的桃树傲然挺立,朵朵桃花伴着点点冰霜璀璨斑斓。   平静的夜幕下,苍穹高远,美丽的星光仿似镶嵌在黑丝绒下的夜明珠,散发着饱满柔和的辉光。   打横将清儿抱起,良涛长啸一声,用密音传声的功夫低喝一声“走!”   暗夜中,四个武艺超群的人在路上疾走,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他们选择好登山的地方。   良涛举起右手,三名侍卫纷纷以自己的右掌合击,“愿上苍保佑我等平安登顶!”   “为逝去的至亲!”   “为我等消逝的年华及所蒙受的不白之冤。”   “扫除逆贼!重建朝都!”   广茂扬起用藤芯编制成的长鞭,“起!”话音未落,长鞭已抽缠在了第一支榫上,广茂飞身而上,一手扶榫,整个人贴附在岩石上,一手向下放鞭。   良涛长喝一声“起!”,随着广茂放下的鞭绳,怀抱着清儿飞身直上,此刻广茂已经飞登至第二个榫处放下了第二根鞭绳。   今夜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桃花坳,深谷幽静平和,和往日的森冷完全不同,此刻的深谷里,竟然能感觉到一丝丝暖意。   当行至三百六十根榫时,天色早已经完全大亮。广茂籍着和良涛交错的当口,告诉良涛,“禀少主,前面再有一百四十榫,便再无我等已下之榫。”   额上已开始微出薄汗,良涛微吐一口气,定神道“我等在此歇息片刻,用些干粮和水,一柱香后继续启程,转由广燊下榫,广海执索。”   “诺!”广茂领命,遂以密音传声告知下面的广燊广海。 正文 第3章您辛苦了   片刻,广茂飞身挥索之时,身下岩石上便传来了广燊广海领命的声音。   休息的时间虽短,但对几位饱经霜雪的男人来说已经足够他们养精蓄锐了。   低头看看怀中的清儿,小脸通红,良涛柔声问“如此凶险,害怕吗?”   清儿羞涩地微微摇头,低声回道“在良涛身边,清儿什么都不怕。”   如果不是即要攀附陡峭的岩壁,又要保护清儿,良涛真想紧紧地搂着清儿。这纯真善良的女子,给了他不可多得的真情和信赖,让他深深地感觉,其实身为男儿郎,有所担当,是很幸福的事。   “良涛,您辛苦了……多喝点水吧。”从怀里取出皮囊,把甘甜清冽的山水送入良涛口中,清儿虽然羞红了脸,依然尽可能地把自己的动作做得缓慢平稳,生怕因为自己半毫闪失,给良涛带来不必要的负担。   “清儿,你也喝。”良涛只有在看见清儿的时候,面色才会显现出难得的温柔。   清儿只是沾一下壶口,让自己的双唇略微湿润,因为大家的水都不是很多,她要留着水为良涛保持体力。   百根榫下完时,阳光也慢慢地收起了她温暖的脸庞,不知道还有多远才能抵得山顶,有一点可以肯定,众人的体力已经各自有了乏象。   这时下榫的广海连眉毛上都挂上了汗珠,汗珠打在眼睛里,眼睛顿时感到刺痛痕痒,手上却不能停下擦拭,只能眨上两下眼睛,再眨几下眼睛缓解不适。   这位铁一般的汉子,此刻浑身被汗水浸透,为了大家的安全,心无怨言,甚至眉毛都没有皱上一下。   默默重复着已亡至亲的名字,广海紧咬钢牙,手上的力度丝毫没有放松,一下又一下地敲凿着岩石,待岩石上微露缝隙,则以内里深深地推入木榫。   四人之间,一声声‘起’、‘收’承载了无数的汗水和艰辛,一个个木榫之上,留下了汉子们的决心和希冀。   十、二十、三十……下木榫的速度始终如一,一下一下在心里默默数着这‘起’、‘收’之间的木榫数量,清儿的眼角渐渐濡湿。   心里深深地感激着各位叔叔和良涛,是他们如此的坚韧不拔,才有自己重新生活的希望。   “还望上苍垂怜,能让我等平安脱离险境,清儿愿做任何事情,替众位叔叔和良涛祈得此福。”   深夜,他们成功登顶。   两夜一日的艰难路途,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付出和系念,皇天不负有心人,血汗和坚韧不拔的毅力,终于让大家得到了脱离险境的最好成果。   他们的噩运似乎终结,希望,来临了!   于此同时,在皇朝深宫内,一个绝色的少妇亦在自己后殿的佛堂内虔诚地跪拜。   皇后有一习惯,每天要在佛堂诵经祈福一个时辰,这个佛堂供奉着佛祖圣像,一侧是皇后家族的牌位,所以是凡皇后沐浴后静心祈福时,都不会有任何宫娥在一旁侍奉,以免打扰皇后祈福清修。   当然,佛堂外里三层外三层地站满了宫娥侍卫,莫说是人,一只苍蝇飞过,都逃不过侍卫们的眼睛,也就是说,一切都逃不过新帝的眼睛。   这时,皇后正端坐堂前蒲团之上,轻击木鱼,珠唇微启,口中喃喃地诵读着经文,一切俗事已与她无关。   案几前一柱千年沉香,悠然地升上一缕青烟,简单的佛堂,幡幢轻摇间显得格外庄严肃穆。   不知道念了许久,皇后所坐的蒲团前的地板上,供桌的案几之下微微裂开一条缝隙。   缝隙里,一张薄如蝉翼的丝绢,顺着微缝缓缓递出。皇后没有抬眼观看周围,敲击木鱼的手依旧平稳,而另一只手在广袖中缓缓伸出,于府身叩首时将预早准备好的同款丝帕塞入地缝,同时握住了递出来的丝绢。   当皇后起身时,一切已经恢复原貌,皇后依旧波澜不惊地口诵祈福词,没有任何神色上的微澜。   线香燃毕,皇后起身再次燃上一支新的沉香,佛堂上磬声一响,屋外的人立刻明白,皇后准备出来了。   就是在挽袖击磬一刻,皇后将丝绢弄成小粒,塞进了自己的宝石戒指中。   佛堂大门开启时,就有宫娥在门外守候,鲜艳的锦袍瞬间将皇后包裹,皇后没有任何表情。   新帝从不信任妇人,更何况是一个从未向他敞开心扉的妇人,所以一直以来,新帝施尽方法试探她,因为她曾属旺族,现在她的族人对他也只是表面的敬畏,被地里到底在搞什么鬼,新帝自己心里都没底。   只是新帝忽略了一个重点,这个女人,绝不是仅仅因为拥有了绝世的容颜才会坐上皇后之位的。   已故国主和皇后是幼年时的同窗,皇后曾是国主伴读,巾帼不让须眉,皇后才智过人,这才是国主倾心相随的理由,当然,关于这一点,国主又怎可能向外人宣道?   新帝忽略了女人的真实能力,他还以为当初诗词名盛一时的佳人,无非是男人捧出来的点缀。   武夫即是武夫,有些事情,真的不是武力就能制衡的,如皇后的才智,如她永远对他紧锁的心。   一名宫娥恭身禀报皇后,新帝请她去演舞台观赏歌舞,眼光中划过不屑,皇后冷然转身,朝着自己的寝宫走去。   尚未踏入寝宫半步,身后猛得一紧,满面胡须的脸硬生生扎了过来,“怎么,我新选了二十名美人,你为皇后,竟然不来观礼?”   把脸转向另一边,皇后抿唇不语。板正了她柔嫩的脸,新低狂笑,“皇后,五年夫妻生活,我最喜欢你这模样,凡事我跟你说什么,你总会别过脸颊,真让人心火难奈啊!”   皇后依旧不语,新帝的眼里,桀傲的光芒顿盛,横抱起皇后,压制住她的挣扎,将她塞进自己的御撵,往演舞台而去。   桃花坳里生死相搏,演舞台前艳色旖旎,谁更风光些?目前尚不能断言,不是每件事情都可以凭表面一时现象判读,因为几乎没有人知道自己下一步路会去往哪个方向。   新帝强行将皇后塞进自己的御撵后,紧紧地握住皇后竭力想挣脱他的手,征服的欲望在眼神中赤裸裸地流露着,毫不掩饰。   “你以为就凭你的力量可以挣脱我的手心?哈哈……痴心妄想!”新帝得意地冷哼。   “你以为就凭你的力量,抓住我的人就能抓得住我的心吗?哼!痴心妄想!”沉默良久的皇后终于冷哼回话。   一句话正正刺痛了新帝内心里最脆弱的地方,御撵内,新帝几乎跳了起来,狠狠地将皇后压在身下,他眼里满是怨恨。   “你的心,我迟早得到,你的人,永远只属于我一个人!”新帝双目微赤,一手紧握皇后的手,另一只手掐住了她的脖子,一字一顿,字字阴冷。   远处,宫人高呼,“迎国主……国主驾到……”继而再次高呼“迎皇后……皇后驾到……”   演舞台里里外外,跪倒了黑压压一片人,“吾等迎驾……”   然而,御撵停下后,国主皇后并没有出来,临近御撵的人们,清晰地听见国主在烈焰帐内,在自己的御撵上和皇后颠倒鸾凤。   御撵内,皇后低声的哀号啜泣,新帝疯狂的啸声动静,让整架御撵有节奏拼命地晃动着,这样的场面,惊倒了来道贺的群臣,也吓坏了新入宫的美人们。   这些美人来自全国各地,没有一个是自愿入宫,新帝素有暴虐之名,谁愿意把自家的闺女推入火坑?   她们皆是地方官员为表‘忠心’,或骗或掳地将地方上的美人集中进贡,最后再由朝都内专职命官挑选进献。   整个过程极粗暴残忍,有很多姿色艳丽的美人,在进贡过程中就已经不堪羞辱或自尽。   然而,就是如此天怒人愤的事,新帝从未出面遏止过,相反,他极度享受驾驭美人的感觉。   纳入进贡之列的美人都会受训,如何取悦新帝,如何强颜欢笑,否则,她们都会被告知,自己性命、家人性命堪虞。   新帝至登基以来,杀人无数,尸骨如麻,苛捐杂税奇多繁重,人们却不敢有自己的声音,否则被谁听了去,不分因由报给地区长官,轻则举家劳役,重者丧失性命。 正文 第4章如今的皇后   五年来,人们的血汗駦养了无数新帝的打手和贪官,无数人因此流离失所,无数文人墨客要么卑躬屈膝,要么被投入深牢大狱甚至含冤离世。   朝都外千疮百孔,民不聊生,朝都内夜夜笙歌,酒池肉林荒唐无度。   如今来的朝臣里不乏有识之士,见此情景俱是心寒,当年国主英明,纳贤士招良臣的景象如今早就灰飞烟灭。   很多文臣都曾闻得皇后贤名,她的诗词佳作民间至今有传,可谁能想到如今的她沦落如斯地步,别说皇后威仪尊严,就是一介草妇的声名恐怕都比她好。   村妇乡人尚有人尊敬,而如今的皇后,不过是新帝强行霸占的玩偶,连平常人家的温馨都一丝安享不得。   经此一事,下跪的无数良知尚存的文臣武将顿时旁生离心,俯首时皆自唾弃新帝低贱粗暴的行为作风,打算宴会一止,自己就挂印归隐罢了。   御撵内,新帝低吼一声,御撵的晃动这才停了下来,片刻后,新帝步出御撵,龙冠尚且未稳。   皇后依旧在他的掌握之中,谁也看不清龙袍广袖下是如何的一只手,皇后的凤袍微皱,被新帝拖得步履踉跄,两次近乎跌倒。   新帝的脸上挂满了桀骜不驯的阴笑,而皇后则雪肌煞白,凤目含泪,脸颊上还有哭过的痕迹。   强行拖拉着步履颤抖的皇后,把她摁倒在她的位置上,新帝自己也缓缓坐下,环顾四周,很满意地看着多数人肩头微颤的样子大笑了起来。   点头示意内官宣坐,众人这才战战兢兢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做下,多数人此刻根本不敢也不愿抬头仰视所谓的新帝。   “带今夏美人……”随着内官拖长的声调,二十位美人鱼贯而入。   抬头看这些美人的人不由冷气倒抽,赶紧低头,内心哀叹,如此荒唐,如何让国家长治久安?   二十名美人此刻皆穿一层薄纱作为外裳,内里一丝不挂,青丝微绾,手足都缚着金铃,金链将手足金铃穿了起来,活生生一副镣铐。   美人们缓步踏至新帝座前,约好似的轻晃双肩,让自己的酥胸轻摆,然后除下薄纱系于腰间,柳腰轻转俯身下拜。   盈盈双唇微启,“国主在上,美人拜下。”美人们的声音个个酥松软糯,眼波流转之际,尽是春色。   以往美人进献,总安排有出人意表的表演,却都不及今日来的过分,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欲望。   新帝虽然看尽官员们使出的百宝,也不曾见到过这样的景象,此刻早已经被撩拨得心火旺盛,恨不能将二十位美人通通吞下。   “哈哈……哈哈……好!好哇!”说话间,新帝松开了刚才还紧握的皇后玉腕,兴致勃勃地走下观演台。   走近美人身边,新帝狂笑着捏捏这个美人的酥胸,香一下那个美人的粉颊,抚弄一下这个美人的腰肢,赏玩一下那个美人的玉臀。   放浪形骸的本色此刻毫不掩饰地表露无遗,如此的形象,也只有那些进献美人的佞臣才能高兴地笑出声来。   “好哇!好哇!奖赏!大大地奖赏!哈哈……”新帝此刻万全失态,“连升七级,连升七级!”   身为帝王者,不开恩科,不考臣子们胸中沟壑,即宣称可升七级,其实,他自己连到底升了谁的职都不清楚。   “国主陛下,这位美人是我进献!”“国主,那位,那位美人乃我贡奉!”佞臣们顿时来了精神,个个争相起身邀功领赏。   “哈哈,好!哈哈……你!升七级!你!升五级!你!赏黄金万两!你!你!你!统统有赏!都有赏!”这一刻的新帝手持酒杯,宛如狂人一般。   摁倒了一个眼前姿色优美的少女,新帝趴在她的身上又亲又咬,完全没有了一国之主的风范,还不如一个放浪狂徒。   内官们慌忙支宫娥拉起了布幔,想当住这不堪的一幕,却有佞臣们在位置上伸脖探脑,一脸心火焚身的丑恶相。   皇后此刻端坐在台上,不管台下布幔如何遮挡,坐在高处的皇后始终看得一清二楚。   仰天轻叹,皇后的嘴角竟流露出了难得的微笑,“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极妙,极妙……”   衣香鬓影间,莺声燕语,新帝在脂粉堆中不胜风流快活,早已经忘了今夕是何夕。   远目天空,皇后的心却无限凄苦,眼前是残暴的新君,自己夫君当年苦心建立的繁华之国已败象毕现。   起身悄然离开之际,心想,难道大好疆土及社稷真的就如此白白断送?涛儿,你在哪里呀?娘亲好想念你……   忽然,看台上有人击案而起,一位银须老者声如洪钟,“启禀国主,如此景象,国将不国,臣将不臣啊!还请国主自重!”   场上靡靡之音嘎然而止,美人们面面相觑,新帝站起身来,冷笑着捋了捋满脸的络腮胡子,“你适才说什么?再说一遍。”新帝仿佛根本不介意在群臣面前衣衫不整,向老者缓缓走去。   来到老者跟前站定,新帝的高大魁梧和老者瘦小的身躯产生了明显的反差。   老者谦卑拜倒,依旧直言陈词道,“禀国主,如此景象,国将不国,臣将不臣啊!还请国主自重!”   眼光中寒意炽盛,新帝森然咬牙道,“何谓国将不国,臣将不臣?”   匐身朗言,“国主之行,有悖国体人伦,败己之行,败国之德,德损则国损;臣不谏,败臣子之德,臣子哗众取宠倒行逆施助纣为虐,百害……”   可怜老先生尚未言尽,国主已一手将他擒起掼了出去,老者身若柳絮,前额重重着地,顿时阶庭前血花飞溅,此身了然。   冷笑着拍拍手,新帝只道了句“妖言惑众!”便转身准备离开。   “国主留步!顾太傅所言虽然刻薄,却句句金言!请国主为顾太傅立碑正名!”刚才坐在老者隔壁位置的一名中年臣子,此时起身进谏。   缓缓回身,新帝笑了起来,“哦,阶下那位是顾太傅?那你呢?你是谁?”   中年臣子闻言跪倒,“禀圣主明查,臣为太史院司院,名唤方行健。”   “方司院,你在太史院读了些酸书,准备造反了?”新帝嘴边露出了让人胆寒的微笑。   方司院忙道,“臣惶恐,臣并无此心,臣此心可昭日月。微臣司院十年,为国事肝脑涂地而毫无怨言。”   把玩着手里的酒杯,新帝瞟了一眼跪拜在地上的方司院,“哦?心可昭日月?肝脑涂地而毫无怨言?”   稍停了片刻,新帝道“来人,将方司院剜去双目!”   未待方司院做出任何反应,侍役们便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五六个彪形大汉将方司院按倒,白刀进红刀出,转眼间司院的双目已经置于金盘之内呈到了新帝面前。   狂笑间,新帝手执方司院一目,来到痛昏的司院身边,猛踢了司院一脚,“叫你目中无人!”   “心可昭日月?肝脑涂地而毫无怨言?哈哈……”新帝重复着方司院刚才的话,“来人,将此人弄醒!割去舍尖,生剜其心肝!让他好好尝尝如何叫做肝脑涂地的滋味!”   可怜两朝为官的忠心臣子,就这样凄惨地死在了演舞台前。   意犹未尽的新帝,手持司院之目来到美人中间,一手抓过一名美人,将血淋淋的司院眼睛放在她的唇前,“吃掉!”   “不,不,不要啊……”美人声音早在种种惨剧中离调,哭得几乎死去。   再把血目放置在另一个美人唇边,“你吃!”那美人顿时昏厥。   手里把玩着血目,新帝仿佛找到了有趣的游戏,在美人间穿梭着,而一众美人个个花容失色,几欲逃脱。   一手抓住一个想跑的美人脚上的金链,新帝将她拖至自己身下,不管少女如何哀声哭叫,把血目塞进了她的嘴里。   在一声凄厉的闷呼中,少女立时昏厥,新帝扯开她腰肢间的薄沙,撩开自己的下袍压了上去。   每一下的冲击,新帝都会满意地闷哼一声,身下的少女只随着新帝的律动而动,完全没了自己的意识,在少女体内冲撞片刻,新帝已然无趣,伸手探试,才知可怜的少女已经断气多时了。 正文 第5章小木屋   “就这样吓死啦?哈哈……真没用。”起身一脚踢开少女的尸身,伸手抓过另一名哭得几乎断气的少女,新帝似乎有发发泄不完的欲念,折磨得少女们死去活来。   良涛他们登顶以后在桃花坳附近的一个村子的一对老夫妇家讨水喝。通过老夫妇的讲述才知道,原来因为新帝的原因,百姓们都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每家都家徒四壁,村子里几乎没有年轻女性,因为国主每月都要新的美人相伴,地方上发疯似的到处收掳人,稍有姿色的都难逃一劫……   就在大家讨论的时候,院落里传来了阵阵吆喝,四人眉头微皱,不知发生什么事,正待起身,门已经被人一脚踹开,一群如狼似虎的差役们冲了进来,嘴里还嚷嚷着,“快!把家里吃的都拿出来招待大爷们!”   良涛的侍卫们‘咻’一下全部起身,各自的手都按在了兵器所在的位置。   一个头领模样的发现屋内情况不对,猛地一挥手,广海等人正待回手,却见一阵白烟袭来。   “有毒!”话音未落,良涛和侍卫们只觉得脚底发软,全身功夫竟无可施之处,还没运气,人已经尽数昏迷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良涛广茂醒来时,刚才一伙人已经没了踪迹,跟着消失的,还有昏睡未醒的清儿!   被就醒的老人颤抖地伸出了枯槁的手,点着一个方向,“往那个西南方向去,离此地三里路,是那些人歇息的驿站,他们找到了女子,都会集中在此处,准备送去渡口乘船往下一隘口。”   良涛和侍卫们闻言,个个默契起身,准备去营救清儿,广茂褪下了身上兽皮,“老人家,这是我等猎得禽兽皮毛,您老不嫌弃,收下换个钱用吧。”说完不等老人拒绝,就放在老妇人身边,一众人转身提气,瞬间离去。   留下目瞪口呆的老人家,长叹着口颂佛号,希望上苍保佑好人平安,救的少女回家。   话说清儿无端被掳,一伙强差将她置于马背,策马奔腾回到驿站,看都没看便将清儿锁于专门关押掳来女子的小木屋,准备送往渡口。   悠悠转醒的清儿,被狠狠丢在草堆旁,强打精神才发现自己身在异处,不由大为骇然,她道自己仍与良涛一起,却没想到,周围多了几个低声啜泣的女子。   一位面带菜色的小女孩缓缓靠了过来,颤声道,“姐姐可好?你一脸病容,没事吧?”   本能地点点头,清儿悄然问,“小妹妹,这是何处?”   看着清儿美丽的大眼睛,小女孩扁嘴道,“这能是何处,便是将我们卖至地方官员手中的驿站。”   小女孩的话一说完,清儿一副五雷轰顶的骇然模样,小女孩赶紧说道“我看姐姐美得紧,或许不会被卖为奴,兴许那个官员相中你,纳你为小妾,姐姐就不用吃苦了。”   “什么?”清儿这一刻真是吓得七魂八魄不见一半,“泱泱国土,怎能容此等龌龊?”   边上一位少妇此时也挪了挪位置,靠向清儿,“傻丫头,如今的国主暴虐昏慵,如不是他,哪里有我们的劫难?”   “国主……”清儿隐约记得良涛告诉过她,现在的国主,就是良涛的杀父仇人。   心下慌乱,颤声问那少妇,“姐姐,那你我至此,未来会如何?”   指了指小女孩,少妇回“这不就是丫头说的那样,相不中的卖身为奴,相中的送往地方官员处,最终有可能被送至朝都,供那国主亵玩。”   清儿听完,惊至无语。   随后清儿她们这些被掳来的女孩儿就被转移了地方。而良涛他们一直没有停止寻找。在寻找的过程中巧遇少时的故交。   这名故交便是在新帝面前进言,因一句‘国将不国’而惨死殿前的顾太傅之幺孙,名唤顾云潇。   顾太傅惨死之后,新帝命人查抄顾家大宅,男的发配边疆,女的投入花楼或者为奴,当时因顾云潇外出游历而幸免遇难,此刻京城中正四处缉拿他,好在云潇机敏,所以此时躲在这种边远的小村,也是无人能知晓。   少年云潇这日正在自己小宅练武,恰巧广茂来讨水,好心收留了一干人等里,竟然发现了儿时的知交落魄至此。   两人秉烛夜谈,不胜唏嘘二人各自之际遇,闻得良涛心仪之女子被如此下三滥的手法掳劫,云潇悲愤咬牙:“昏君!不知糟蹋了多少青春少艾!我那两位可怜的姐姐因被掳进宫不堪受辱而自尽……”   “他日觅得机会,我定将此禽兽不如的家伙碎尸万段!”   直陈了自己在朝都仍能联系到的人物,悉数列出了能联合扳倒新帝的力量,云潇甚至倾己所有财力,准备着和良涛携手,酬己未酬之志。   云潇默默思考片刻:“我父亲至交在临近的郡里有处宅子,他在此地颇有威望,我能逃脱并在此生息,亦仰仗他老人家庇佑,不如这样,你与我同去,待我登门试探,看能否打听得什么消息。”   两人当下决定,即刻同往临郡,打探虚实。   天色大亮,良涛和云潇便和侍卫们做了简单的交待,他俩在明,三名侍卫在暗,直奔临郡。   未及晌午时分二人便至,两人身份都很敏感,但见过良涛的人都待在朝都或深宫之中,而且新帝以为他已葬身桃花坳,所以放松了对他的监察,此时反而是云潇的更容易让人敏感。   顾太傅的至交早已挂冠归隐弃文从商,因此才积累如此资产,生活得丰厚自在。   老先生亦是精明之人,每次会见云潇,都有另外的渠道,再经过密道才见面商议各项事情。   老人在看清楚良涛的脸时即认出他是少主,表示愿意为少主效力,他们打听到落选的女子都会在街边东市进行拍卖但是老人以良涛是日后君王,要注意自己的身份的的原因,不同意良涛和云潇冒险去救清儿,为了日后的成功,良涛只好听老人的,暂时先不去救人。   东市的拍卖,最终只剩下清儿和丫头等四个人。   “哎,这几个再卖不出去,丢进野窑子算啦!”瞟了眼这些不上‘档次’的货色,差役很是不满。   “不要啊!大爷饶命呐……”剩下的一名妇人‘扑通’跪倒,额头在地上磕得‘咚咚’作响。   感受着妇人的恐惧,清儿浑身冰凉,真的只能这样吗?上天再没有路给自己了吗?   丫头亦跪在地上痛苦哀求:“大爷,行行好,那些地方去不得的。”   “我说去得便去得,别啰嗦,走!”差役们扑上来拖着她们三个往台下走。   “且慢!”洪亮的吆喝声,制止了差役们的举动。   一名高大的武夫走了过来,“这三人值多少?”差役眼打量此人模样,哼道:“五两银子。”   远处停着一辆马车,车上有人冷哼:“这衙门的人就是不一样,刚才那妇人只值一两碎银,此刻开价却是五两!”   差役一听,不知道对方什么底细,也不想纠缠,忙改口:“即是个熟悉市道的主顾,这三个咱就亏本卖了,三两,三两怎么样?”   车里的人没有出声,刚才喝止差役的武夫即刻从袖间掏出三两递给差役,差役们欢天喜地接过银子,把三名女子推了一把道:“归您啦!”   但是车内的公子并没有打算收留她们,而是让她们各自离去。   清儿想到如果自己离开,肯定还会被那些差役抓回去,于是对车内的人拜道:“先生,我等蒙您相救,如不嫌弃,烧火做饭,我等皆愿,但求您收留了我们,好让我们不再受差役恐吓摧残。”   清儿的声音如珠如玉,温婉柔和,车内的人明显一滞,片刻后才说:“我家女丁皆喂药石而不能言,即使这样你也愿意?”   丫头一听忍不住叫了起来:“哎,大爷您才救了我们,怎么要我们都做哑巴那么狠心呢?”   “放肆!”武夫急喝。   “我愿意!”清儿声调不高,却字字坚定,“我愿意!”   清晨当看着第一缕曙光洒进房间时,良涛的眼眶里泪水汹涌,心脏像被硬生生撕扯开,痛得他浑身颤抖。   伸出手,曙光从指缝里倾斜而过,仿佛是清儿柔嫩的脸颊,一声声欢快的笑声银铃般地穿越过他的心灵。   “我喜欢你。”   “良涛,我把彩虹折给你了。”   “良涛,这是给你的藤甲……”   清儿甜美清澈的声音,清儿拼死护着自己的样子,还有清儿巧手做成的信物,一桩桩一件件镌刻在良涛的心头。   他现在必须在国家和清儿之间做出一个选择。作为一个人,个人的情义非常重要,但身为少主,国家的安危比个人重要得多,甚至可以说自己与国家而言,没有可比性。   颓然坐在床边,抚摸着身上的藤甲,那里有清儿的密密心思,那里有她的爱意和气息。良涛解开了身上的藤甲,贴紧胸口的位置,清儿为了赶制藤甲时被割伤后留下的血迹还在,血色已经变暗,良涛修长的手指在上面抚摸了一遍又一遍。   抽出腰间的软剑,食指一抖,划开了一个小口,血从指尖涌了出来,紧贴着清儿留下的血迹,良涛按下了一枚自己的指印。   作为一个人,个人的情义非常重要,但身为少主,国家的安危比个人重要得多,甚至可以说自己与国家而言,没有可比性。   此刻,良涛已经有了决定。   三名侍卫和云潇在良涛门外已经徘徊了很久,就在他们打算冲进去的时候良涛的房门却开了,黄昏的余霞撒在良涛的身上,三天,整整三天,良涛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不仅人瘦了,满脸的胡茬,最重要的是他的气质也变了,没了相遇时的温和,一双丹凤眼再不含笑,里面好像结了冰,冒着丝丝寒意。   良涛指了指大家商议事情的书房,什么话都没说便大步地走了过去。   云潇还想叫他,不知怎的,到唇边的‘兄弟’愣是被吞回了肚子,嘴唇抖了又抖,喊出的是:“少主……”   五人聚首,没人敢问良涛此刻的心情,侍卫们的心一沉,这时的良涛,再不是曾经忧伤的少年,不是桃花坳里精进习武虚心却温文的少主,曾经因清儿所带来的温情柔软全部消失了,剩下的只有仇恨。   布置了所有下一步如何返回朝都的方案,阐明了该联合谁,该利用谁,该从哪儿摧毁谁,丢下一句:“小心行藏,见机行事,明日启程。”良涛就冷冷地转身离开。   云潇长叹一声,在良涛的背后说了句:“兄……少主,您三日未曾饮食。”   “回头放屋外,我饿了自是会用。”没有回头,没有感谢,良涛说完就走。   清儿在马车里颠簸了半天,傍晚时分,车停在了一间大宅门前,过了一会儿武夫前来引清儿进了大宅。   “这是我家公子行馆,明天我等才会启程,今晚就在此地休憩,你的屋子已经安排好了,你跟着婆婆便是。”   谢过了武夫,清儿并没有看见车里那位公子,她跟在一名前来迎她的老婆婆身后,走进了后院一间屋子。   房间不大,但对清儿来说已经非常好了,脱离了恐吓与残暴,清儿长长地舒了口气。 正文 第6章相思之痛,痛断肠   婆婆拿来一身干净的粗布衣裙鞋袜,指了指清儿的衣物和头发脸蛋,示意清儿可以放心地洗洗干净。   谢过老人,清儿捧着衣裙来到汤池,脱下又黑又脏的鞋袜,在池边看见自己的模样时,禁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汤池里倒映出的,哪儿有什么少女,只有一个又黑又邋遢蓬头垢面的人,就连是男是女都几乎分不出来。   清洗干净后,清儿来到为她准备的房间。   环顾四周,小小的屋子比起桃花坳的屋子显得简单而精致,后窗边的茶几上,还摆放了一盆形态优美的海棠,美丽的海棠点缀的整间屋子都生动起来。   信步走到海棠边,推开了窗,窗外可见不远处有座假山,附近是错落有致的各类植物,满院春色,静谧优美。   不知怎的,清儿的印象里出现了一个更大更美的花园,清儿的笑声在园内荡漾,恍惚间歌声响起,一切如置梦境。   “海天谁放冰轮满,惆怅离情。莫说离情,但值良宵总泪零。只应碧落重相见,那是今生。可奈今生,刚作愁时又忆卿。”   清婉哀伤的歌声从清儿微启的珠唇中倾泻而出,穿过花园,飘过假山,流淌至不知名的远方。   连日来的哀伤、困乏、劳累使清儿再也支撑不住,趴在案几上睡着的时候,她梦见了自己身穿淡紫色的衣裙,腰系一条细细的链子,一朵桃花随着她的舞姿摇曳,一颗明珠在桃花下摇摆,那位慈善端正的妇人再度入梦,迷蒙间,清儿轻呼:“母亲……”   窗外一侧一个修长高大的男子站在那里,脸上戴着银色的面具,根本无法看清他的容貌。他是被刚才的歌声吸引过来的。   经过他的调查,这个女人没有一点武功,想到这个身世不明的女子可能是对方派来的卧底,他来到屋内捏着清儿的下巴,仔细看着清儿的眉眼:“果然有你的本钱,真没想到那老色鬼能放着你在眼前不吃,反倒把你送给我?呵呵,好,你真真小觑本王!”   “我倒要看看你耍什么花样!以色诱?以声诱?哼!做梦!”   “明早按例需给她灌上哑口汤药,现在你跟我来,用我备好的药。”低声示意身后的武夫。   武夫随即跟主人到前院书房取了药石交给老婆婆,并嘱咐:“切记用此药而非你平日的药。主人吩咐了,现在可以解开她的穴道了。”   老婆婆接了药放入袖袋,待武夫离开,伸手点按了清儿的穴位,又过了半个时辰,清儿方悠悠转醒。   亲切地拉着清儿来到伙房,端出早已经预备好的几份小菜,示意清儿快吃,看着哑婆婆热情的眼神和举动,清儿不禁眼眶微潮,连说带比划:“谢谢婆婆,你也吃……”   一边吃饭,清儿将自己与良涛的故事说于哑婆婆听。省去了良涛的姓名,清儿只愿尽自己所能,好好保护良涛,不给他添半丝麻烦,而且她相信,良涛一定会来找她,他们一定会在一起。   不远处的假山后,两个男人的身影在月下隐隐绰绰,带面具的男人眼中神色变幻,心自暗哼:“世间怎可能有如此坚贞的女子?哼!花样,肯定是花样!”   在这个时候,良涛几人正在赶往京城的路上。   深宫之中,皇后自上次在佛堂收到过消息后,再也没有任何外界的消息,一切忽然好像石沉大海似的安静,但皇后反而安心了,她有一种奇怪的预感,她的涛儿离他很近了。   今天的祈福如往日一般,木鱼声声经幡幢幢,对皇后来说,是世上最美丽安然的曲调。   心中正暗自祷告夫君保佑他们的涛儿事事顺遂,约定的暗号竟在此刻响起,伏身下拜时拿到了信物。   皇后的脸上虔诚的笑容一闪而过,收好了物件,回到寝宫,打开未抄完的经书,丝绢微微展露。   “踏雪闻得寒梅开,水天之间燕飞来。”皇后的泪水倏然滑落,紧紧握住丝绢,泣不成声。   这是她和外界不为人知的联系,前面一句告知皇后,今年的冬天是起势的好机会,粮草兵马准备就绪;后面一句是暗示已经寻得涛儿踪迹,而且他准备回来。   “我的儿啊,母亲等你等得好辛苦,这么些年来,你音讯全无,叫母亲时时感受着切肤之痛,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眼角难得地挂起了久违的笑意,顿时奢华的宫殿都因皇后的笑容暗淡无色,虽然距离寒冬还有很长的时间,此刻的皇后已经开始期盼儿子回归那刻的荣光了。   一场夺位之战即将爆发!   这一夜清儿无法安心入睡,过了今晚,她就再也不能绽放歌喉,她的歌声曾经陪伴良涛那么长的一段时日,歌声中饱含了自己快乐的记忆。   夜色深沉,清儿默默走到窗边,凭栏而立遥望星空,过去在桃花坳里,她也喜欢这样看星星。   那时良涛会笑她傻气,喜欢就这么凝望星辰,她会憨笑着告诉他,每一颗闪烁的星星里都有她的期望、祝福和思忆。   期望良涛得偿所愿,祝福身边的人们幸福,思念着自己已经记不得样貌的亲人,回忆着所有记得住的美好。   将近离开桃花坳前的一段时光,良涛喜欢将她拥在怀中,两个人一起仰望星空,一起思念自己的思念,那段美丽的时光,镌刻在清儿的心头。   想到自己明天就再也不能说话了,清儿不禁悲从中来。   “良涛,我以后不能唱了,今夜,清儿最后一次唱给你听好吗?”清儿声带哽咽与不舍,轻启珠唇,美丽的歌声随之流淌。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歌声虽然因为夜深而轻幽,却饱含着清儿对良涛的思念,曲调哀婉回转,一曲唱罢,泪已沾襟。   压抑的啜泣声和花园里的虫鸣,使这样的夜格外悲切伤感,相思之痛,痛断肠。   清儿脸上的泪水干了又湿,湿了再干,心里的伤痛难以舒展,一把低沉的声音在窗边不耐响起:“姑娘,您这是不打算让我们这些人入睡了,是吧?”   惊得浑身一颤,清儿慌忙抹去泪水,亟亟解释:“对不住,我……”   “你别说话啦,你这是唱得哪一出啊?”窗边的人语气中似乎不满。   “对不住,我……”说话间,眼泪又想溢出。   窗外一侧递过来一块丝帕:“擦擦,拿去擦擦,我最烦女人哭嚎,姑娘这大半夜所为何事啊,这么伤感。”   “我……”不知道怎么样和一名陌生男子倾诉,清儿一阵尴尬慌乱。   “姑娘即住后院奴舍,想是准备做这家的哑奴而伤感吧?”那人倒想是会替清儿解释。   轻轻低声回应,清儿不无伤感:“也不尽然……公子救我,我为奴为婢报答自是应该,只是念及他……不知何时相见,再不能为他唱上一曲,心里难过……”   “‘他’?你喜欢我家公子?”窗外人很是诧异。   “不是的。”清儿被人这么一问反倒啼笑皆非,“我已有心上人,他曾救我性命,我俩立下盟誓,此生……”   “嗨!什么‘盟誓’,发个誓起什么作用?我家公子富家一方,人中显贵,你就不曾想过?”那人好像媒人上脑,来了兴致推销他家主人。   淡淡摇头,清儿柔声回道:“公子侠义,心肠自是极好,他有他的际遇,不该我等做下人的妄想妄评。”   “你就这么甘心做下人?我才不信,待日出时你做了哑妇,他日辛苦劳累,你肯定会反悔的!”那人好像来了兴致和清儿抬杠。   “大哥此言差矣,人各有志,人各有命,我当日愿意为奴,自是想好了一切,清儿不怕苦,唯恐不能清清白白做人罢了。”   清儿轻叹一声:“我看大哥直爽,日后莫提些有的没的话语,平白污了自己声誉,伤了公子名声。”   “他的名声关你何事?”那人不解。   “公子有恩于我,我自当维护,大哥能于公子座下办事,想必亦受过他恩惠,为人者不能感恩,有何颜面立世?”清儿的语气忽然严肃,她实在不理解一个办事的小差,怎么能在主人身后说出这样的话。   “大哥,夜深了,你我不方便在此言语……”清儿正打算关窗,谁知那人蹦出一句:“不方便在此言语,那我进你屋里如何?”   很显然清儿呆滞了片刻,等她反应过来不由愠怒:“你这大哥怎得无礼!即使我歌声惊扰,你要骂便骂,说出此等话来,枉为大丈夫!”   说罢‘嘭’地将窗关起,生怕他推开窗生出祸端,清儿还将窗拴插上,急步回到床边,小心肝吓得直跳。   窗外那人倒真没想到会受一小小女子唾弃,呆呆站了一会儿,悻悻然转身离去。   夜色中,一个面戴面具的男人自后院走出,原来他就是搭救清儿的蒙面人,清儿口中的‘公子’。回到了自己前院的宅内,坐下良久,仍在思考刚才和少女的对话,心下哼道:“算你狠,掩饰得如此绝妙,不知那老色鬼如何调教出这等人物,哼!假以时日,我不信你不露马脚!”   东方微光绽放时,老婆婆敲响了清儿的房门,清儿早已洗漱完毕,平静地等待准备来临的命运之坎。   婆婆比划着告诉她,今日他们要启程回府,启程前清儿需饮下汤药,日后回到府中,哑奴凡未婚者用粉红色纱布蒙头,已婚则用深紫色纱布蒙头,在府中办差各有分工。   一般的初到奴婢皆从洗衣烧火做起,随着熟练程度和主人家信任度的增加,才会转做其它。   事情交待完毕后,婆婆大概地比划了一些叮嘱清儿为奴的规矩,清儿默默记下。   婆婆示意清儿跟随自己去一个地方,清儿乖巧地扶着婆婆,来到了一间大屋子里。   房子里摆放着佛祖圣像和两名样子古怪的佛像,香案旁,一碗煎好的药正散发着缕缕青烟。   示意清儿跪下,在佛前祷告自己效忠主人后,清儿端起了药碗,一行清泪落下,清儿仰头灌下汤药,瞬息间,喉咙里一阵火辣辣地疼痛。   强忍着喉间针刺般的疼楚,清儿抹去泪水,咬牙伏地跪在圣像前,心中喃喃:“愿佛主庇佑良涛平安,愿佛主保佑清儿早日与良涛相见。”   喉间的疼痛让清儿的意识迷离,恍惚间好像有人问自己话,但自己到底有没有回答,回答了些什么清儿在昏厥前就不记得了。   马车颠簸中清儿醒来,睁眼看见的行李全是粉红颜色,伸手触摸下才知道自己头上包裹的面纱垂了下来挡住了眼睛。   掀开眼前的粉纱,车行中她看见救过她的武夫骑马走在车厢一侧,开口想问武夫现在什么时辰时,清儿猛然发现自己的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这才回忆起和老婆婆的交流,自己原来真的已经成了哑奴!   同是乘坐马车,良涛的马车赶往朝都,清儿的马车完全背道而驰,可是他俩谁都不知道,他们的车队曾在通往郡县的路上擦肩而过。 正文 第7章梦中惊醒   这时的清儿醒来不久,而良涛则刚刚入睡,连日来的内疚、伤感、煎熬、疲倦交织成一张巨网,终于把良涛缚牢。   冥冥之中,到底是谁牵引着缘分这样东西呢?想爱却会无奈地分离,伤心处的相思如同藤蔓,紧紧把人缠绕。   良涛的梦中,他与清儿共偕连理,大婚之日,喜气洋洋的龙凤蜡烛,流光溢彩的纱幔卷帐,掩面含笑的母亲,蹦蹦跳跳的讨福娃娃,还有他娇美含羞的新娘……   一切如醇酒般甘香馥郁,梦里带笑的良涛居然紧张得双手震颤,喜悦席卷了他每一个毛孔。   “清儿,我终于找到你……我俩终于可以在一起……”伸手想去掀开喜盖,却不知为何清儿忽然向后退开,再伸手再退开。   明明就坐在眼前的如花美眷,却如何伸手都不可及,一次次的伸手中,胸中的恐惧渐渐代替了喜悦。   近乎绝望地祈求清儿:“清儿,别闹……”   坐在近身处,却无法触及的清儿,使良涛的心如置半空,他越是急切,清儿越是飘忽。   “良涛……”一声真切的呼唤在耳畔响起,良涛猛地从梦中惊醒。   隔着帽檐下的薄纱,看见的是云潇关切的目光,胸口郁堵得无法呼吸,良涛强行抑制住自己起伏的情绪,低下头假寐,希望清儿能快些出现在梦里。   哪怕是梦,也不希望清儿的脸在视线可及之处变模糊,强迫自己入梦的良涛反而没有了丝毫睡意。   咬牙告诉自己,既然无法和清儿在梦中相见,那么为了早日能寻回她,自己必须为日后的每一步棋定好轨迹。   眼里寒光乍现,逆贼,你等着,旧恨新仇,我良涛要把所有的一切统统与你全数清算。   清儿在车中颠簸了四日,马车终于在一处城门边停了下来,好像是有人声称要检查,却被外头的武夫挡了下来。   武夫似乎和这些衙役们关系不错,三言两语就畅通无阻地通行了,又这么过了五天,马车停下后在一处被称为驿站的地方开始卸货。   武夫招唤清儿下车,清儿自是很自然地想帮忙,却被拦了下来,武夫告诉她,这些功夫自有安排的人,清儿才略带微窘地站在了一边听候差遣。   稍待片刻,一名头裹紫纱的妇人前来接引,清儿按武夫的示意跟在了妇人身后。   同样是进院被安排在一间小屋子内,同样是递过干净换洗的鞋袜衣服,不同的是,这里洗漱后那名妇人随即出现,比划着带清儿来到一间屋子。   屋子里有两名粉色头纱的少女和三名紫色头纱的妇人,现示意清儿躺下,一名紫色头纱的妇人便走了过来替清儿把脉。   微微地皱了皱眉,妇人向一边的妇人打了个手势,那妇人就开始做起了记录,此刻清儿才明白,她们是想查查自己的身子是否强壮。   虽然尴尬,但清儿还是配合妇人做完了所有的检查,在一名粉色头纱少女的带领下,清儿终于回到了安排给她的房中。   少女送完清儿后似是对她一笑,这时清儿才惊讶地发现,少女的双瞳并不是黑色的,而是棕色的,而她的睫毛颜色亦是怪异,这是清儿从未见过的人种!   清儿忽然如梦初醒似的回忆起来,从一开始接引她的妇人开始,这里的人双瞳都是棕色,皮肤都是蜜糖般的颜色,和自己完全不同。   惶恐忽然之间收紧了清儿的心,难道……难道……搜索自己脑中的所有词汇,灵光一现间‘蛮夷’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不……”那么说来,那天说要检查的地方,可是通往蛮夷国的关卡呢?   莫非自己被外邦人收了做奴?可是,那武夫分明和自己一样,为什么?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带着种种不解,清儿在晚间用餐时证实了自己的所想,这确实是她脑中的国度,只是不叫‘蛮夷’,而叫‘忘缭’。   这里是‘公子’的又一个驿馆,而‘公子’也非什么普通商贾他是忘缭国的王位竞争人之一,如今堂堂的忘缭国二王爷,他有一个相当雅致的名字,叫做清竹。   告诉清儿这些信息的两位少女,在提及清竹时都有着无比崇拜的眼神,那种眼神清儿完全能读懂,因为只有恋慕一个人时,眼神才会焕发那样的光彩,清儿微笑,是的,她也有过这样的眼神,那个眼神所到之处,就是良涛所到之处。   念及良涛,清儿眼神瞬间暗淡:“良涛,我离你好远啊……良涛,你一定要找到我……”   乖巧地收拾起碗筷,清儿打着手势问少女,她该做些什么,那两名少女均是摇头,她们比划着告诉清儿,两天后,清儿就会随清竹回到他的住所,那时,才是真正安排清儿杂务的时候。   清竹的家,位于忘缭国距离国都五百里的一个市镇上,没有想象当中的奢华霸气,整个府邸就跟清竹的名字一样,清新雅致,而且真的种了很多竹子。   府内居所简单大方,根本就没有王族公子的奢侈摆设,竹雕好像是主人最大的喜好,竹菩萨、竹狮子、竹麒麟、甚至竹刀竹剑竹葫芦,趣意生动地或蹲在门口,或趴在回廊,或守在厅堂。   王府出入的男丁皆是武夫打扮,女眷除了妻妾之外,就是奴婢,延续了驿馆的装扮,未婚的女奴以粉红色纱布为裳包住秀发和脸庞只露眼睛,已婚的女奴以紫色纱布为裳包住秀发和脸庞只露眼睛。   清儿下车后被分往下人住的院落,她本想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因为没有机会,也只得作罢。   带领清儿的是位紫纱妇人,她认真地比划着必须知道的一些规矩,并告知她明天参加早课晨祈的时间,就把她引进了一间屋子,屋子里早已有两名粉纱少女居住,见来了新伙伴,都很是高兴。   两名热心的少女本想替清儿整理行装,却惊奇地发现清儿根本没有任何包裹物件,不由好奇地打探起来。   不知费了多少劲比比划划,那两名少女才明白了那么一丁点,善良的少女们眼中溢满了关切,其中一个更是起身对清儿抱了再抱。   本不习惯这样的拥抱,但自从和小丫头分开后,这样的依偎真的让清儿怀念,只是稍僵了片刻,清儿便放松下来,温柔地轻轻拍抚女伴的臂膀,在外人看来,好像清儿在安慰人似的。   示意清儿稍等,一位少女匆匆离开,过了一会儿,少女带着一名紫纱夫人进屋,急切地指着清儿,虽然嘴里发不出声音,但那跺脚的功夫倒像是一流的,竹片地板愣是给少女跺得‘砰’‘砰’直响。   实在诧异于那少女的行为,清儿只能瞪眼观望,妇人打量清儿片刻就离开了,正当清儿以为事情完结时,妇人折返,手里拿着两套纱裳鞋袜,含笑放在清儿的床边,示意清儿可以马上就换。   这才明白了少女的好意,心中暖流涌动,本能地起身,学着刚才另一名少女的样子,紧紧地拥抱住这位少女。   这少女先是一呆,继而连清儿都能感受到她面纱下灿烂的笑容,她紧紧地回拥清儿。   三名少女,陌生的国度,陌生的种族,甚至无法用语言沟通和交流,却在此刻因彼此的善意体贴而和睦融融。   接下来的时光,她们一起欢笑,一起进餐,甚至傻傻地一起进汤池用汤沐浴,这个时候,她们只有单纯的生活,完全没有身为奴婢的卑怯和畏缩。   通过简单的交流,清儿大概明白,最初拥抱她的少女叫‘阿茶’,当然,那是因为少女自我介绍是一只举着一片茶叶在清儿眼前晃。   替清儿讨衣服的少女叫‘阿登’,因为她一直站在凳子作势往上爬,清儿也只好暂且这么理解二位的名字了。   学会了‘阿茶’‘阿登’的手语表达法,也学会了呼唤二人的方法,原来哑奴们各自配有腕铃,通过敲击和拍打的方式决定你在唤谁。   戴上了属于自己的腕铃,细细的竹叶芯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浸泡后变得柔韧适中且不易折断,穿上两个银铃后别有一番风情。   夜色中清儿躺在床上,‘阿茶’‘阿登’早已睡着,听着她们各自均匀的呼吸和阿登小小的鼾声,清儿的心说不出什么滋味。   自己的生活大概从此开始有了巨大的转变吧?等待的距离到底有多遥远呢?   良涛,你还好吗?叔叔们还会在你的身边照顾你吗?茂叔叔还会不会为大家沏上一壶好茶?   抚摸着腕上的竹芯,好像又回到桃花坳里为大家编制藤甲的时光,那时阳光是那么明媚,笑容是那么甜美,还有她的声音……   一行清泪悄然滑落,紧抿朱唇,清儿卷缩起身体,用力地环抱住自己的双肩,拼命地告诫自己:“不哭,不哭,我不可以哭,我要笑着渡过每一天,等到良涛来接我时,才能看见我最美丽的笑脸。”   第二天清儿跟随阿茶他们去见过夫人,然后去规定的地方领晨食。   用完晨食,领略了一下王府府规之一角,清儿随‘阿茶’‘阿登’来到‘学堂’,‘学堂’就是由资深的哑奴讲解王府的各项规矩,解析各自分工,然后教大家手语。   忘缭国是等级制极度森严的国家,王族的男子只与王族的女子联姻,所以不存在什么哑奴变凤凰一说,你非要费尽心机想变也是有机会的,被人发现你狐媚王子王孙的,立刻杖毙,死了若能投胎到王族,就能了了前生的心愿。   这里的男子不管等级都是自家位置最崇高的那一位,忘缭国男子可以三妻四妾,但大多平民都是一夫一妻。   或许是血液里流淌着桀骜与柔情两种即背离又融合的矛盾因素,忘缭男子都很专情。   那些三妻四妾的家中,专情也没有消失,妻的位置仅在夫君之下,男人知道如何疼爱妻子妾氏,亦教晓妻妾相处之道,如为了争风吃醋而闹矛盾的,不但会失了自己的位置还有可能被贬为奴,所以基于长远的考虑又或者本性淳朴的作用,忘缭国的家庭凝聚力很强。   这股凝聚力,还体现在忘缭男儿保家为国的方式上,当初这个国家的王通过死守硬战才护卫了自己的疆土,如今当然不敢有丝毫懈怠,清竹每次以商贾身份的出使他国,其实就是为了窥探虚实。   这些年来,忘缭悄然囤积力量,就是为了他日有所图谋,清竹作为王位的竞争人之一,他把握在手中的,不仅是巨额的财富,还有三分之一的兵力。   所以清竹的王府,是另外三位竞争者的眼中盯,虽然恨得牙痒痒却因他的势力不容小觑而不敢轻举妄动。   清竹有一位妻子,三名妾氏,为什么没有再娶妻子,这个没人知道,奇怪的是,这四名妻妾,一无所出,这就成为了打击清竹的最好理由,因为忘缭笃信神恩,神都不恩宠赐给他孩子,凭什么能做王?   觊觎王位的人不敢明讲,在私下里传些什么谗言,自是极为擅长,这些年来,什么哑奴色诱也是有的,只不过都在清竹轻描淡写的微笑中所有计谋尽化乌有,他始终是王器重的热门人选。 正文 第8章阮清玉   因此清竹对清儿的出现和提防完全是有迹可寻的,他不明白一个如此绝色的少女,为什么愿意为奴,何况是哑奴呢!   要么是敌国的细作,要么是忘缭那群无聊之士的杰作,不管怎样,清竹对清儿有了戒心和成见。   清儿在这里生活的很好,虽然不能开口说话,但是因为有阿茶和阿登两个好朋友,大家互相关照,生活倒还过的平静如水。   千里之外,良涛已经和云潇等人来到了距离朝都只隔一城的曲府县,这里早已有接应的人应老先生的安排在此恭候。   在人头涌涌的市集中穿行,感受着久违了的城镇气息,良涛知道,在接下的时间里,他没时间时刻牵挂他的清儿了。   来接应的人很快就带着一群小厮将良涛等人带往一家花楼,在脂粉调笑莺声燕舞中,他们进入了两间大厢房内。   粉头高声调笑着出面相迎,在神色间却指使着几位贴身的丫头花姑娘迎奉相随。   厢们关闭起的那一刻,所有的人尽数拜倒,不过,她们拜的并非良涛而是云潇,因为此时良涛的身份不宜暴露,众人尚未知眼前男子究竟何人。   “顾公子,您受苦了……”无法抑制的痛心,让粉头擦满脂粉的脸颊上哭出了一条胭脂河沟。   眼眶中大酸,云潇赶忙扶起粉头,并示意大家无需再跪,“日后许是有待各位相助之处,大家千万别再拜我,我……”说话间尴尬地望向良涛,仿佛怕良涛因受怠慢而难过。   良涛平和地用眼神安抚并示意云潇稳住,云潇这才回过神来安慰下跪哭泣的女子们。   好容易让大家起身,粉头示意大家一一上前自我介绍,女子们个个垂泪,语带哽咽:“我乃护疆使之女红缨。”“我乃曲府县师爷之女香婧。”“我乃两届连县司县之孙女阮清玉。”“我乃朝都武都统二女万莲婳。”   在场女子原来皆为忠良之后,都因多多少少得罪了新帝或他身边的佞臣,而横遭此劫。   看着这群对外曲意奉迎,对己垂泪暗伤的苦命女子,良涛和云潇此刻的心情要多复杂就有多复杂。   如此乱世,即使生得官宦人家,亦未见得能独善其身,那些如今风光的名门闺秀们,谁都不知道下一刻自己的父亲兄弟会得罪谁,落得如此下场。   名为莲婳的花姑娘,此刻再次跪倒,泣诉:“顾公子,我等皆是求死不能,被逼苟活于世的,但望顾公子得偿所愿斩除逆王,到时候还望公子记得万嫣花楼里还有一群苦命的女子等您赦救……”   原来,新帝自篡位以来,每每有坚贞不屈被贬至花楼的大家闺秀自尽于人前,搞得一时间民怨四起,不知道哪个佞臣出了主意为新帝挽回‘颜面’:凡被贬至花楼的女子若是自尽的,原被判流放的家属一律处死,家中已故人员一律不得下葬,还需被鞭尸。   那些坚贞的女子便投鼠忌器,为了余下的家人或父母等安眠于九泉,不得不勉强活了下来。   那狠毒的计策还伴着荒唐的规矩,凡被判花楼的女子,首月接客及每月接客的数量,数量越多,越说明确有悔改表现,否则,一样会有相应的责罚。   如此一来,这些苦命的红颜,必须每日强颜欢笑曲意逢迎,因为朝都订下的接客人数,是一个巨大且骇人的数字。   这规矩订立至今,就有无数如花般娇艳的女子命丧其中,她们大多是被一些贪官恶吏肆意虐害至残而死。   粉头搀扶起了莲婳,自己哭得已是妆容尽毁:“当日,顾家太傅府上被发往各地花楼的女眷有近百位,还有那些和太傅有亲戚关系的女眷仆役一样无法幸免。”   云潇听着粉头点点滴滴的回报,银牙咬碎虎目圆睁,头脑中嗡嗡作响,好半天才仰天长啸一声轰然倒地。   广燊号脉,知道云潇是急怒攻心,叮嘱人配了方子,泻了云潇郁积的心火肝火,云潇这才转醒。   堂堂七尺男儿,眼泪像是止不住似般如小河涌出,直至良涛将他扶起,以理晓之,方渐渐平复。   夜深时,屋内歌舞声更盛,过了片刻,一名女子袅袅而来,一身红色丝裙,悠然入室。   似水的声调叮咚响起:“小女靘儿,‘青’‘色’的靘,父亲乃两省督察,特来拜见顾公子。”   “靘儿请起。”云潇一旁一如既往地以礼待之。   然而一旁的良涛,早被女子一句‘清儿’电击似地呆在一旁,到女子介绍此‘靘’非彼‘清’时方才醒悟。   靘儿现在是曲府县万嫣花楼的花魁,歌舞琴棋样样皆精而深得赏识,再加上她年轻貌美,体态婀娜,语娇声艳,自成了达官显贵必点的头牌姑娘。   虽然知道她不是清儿,但良涛还是忍不住盯着靘儿,心中抽痛:“清儿,我的清儿,你可安然?良涛无能,竟让你独自飘零。清儿,你究竟在哪里?”   正在愣神思念清儿的良涛,是被门外一阵吵嚷声惊断思路的。   粉头原本出了房间守候,此时迅速进来,示意屋内歌舞大声些,而原本接引良涛云潇的一众仆役,不知何时换了装扮,手里恭恭敬敬地奉上五套衣衫,请良涛云潇和三名侍卫换上:“委屈各位片刻,此地亦人事复杂,还望公子们多加小心。”   才换好衣服,门外就有衙役嚣张喝骂:“偏要查查上厢何等人物!”   一名仆役猛地打开了房门厉声呵斥:“谁敢在此处猖狂!要查什么?滚过来回话!”   有衙役走上前来正想发作,这名仆役已经走上前就是一脚,“老子默相座下管事,今天招待贵宾来了,你狗模狗样叫什么!哪里轮到你放肆?”话未完再甩手一个巨大的耳光给了出去。   那原本嚣张跋扈的衙役猛地听见‘默相’的名头,心中一惊,瞟得屋内有达官显贵的模样,顿时没了脾性,谄媚地笑道:“哎哟,我说爷,我这不是狗眼不识泰山吗?您高抬贵手啊。”   仆役冷哼了一声喝骂:“瞎了狗眼也要用你的狗鼻子闻闻,里头传出来的都是些什么味儿!就凭你们几个混混,也敢打扰本大爷的兴致,找死!”   说完话的仆役作势举起腰刀就要砍,吓得衙役们屁滚尿流抱头就跑,边跑还边喊:“爷爷饶命啊!爷爷饶命啊!”   本来就没想过要砍谁,这时倒被这群人的狼狈样逗得差点没笑出声的仆役,好半天才憋住了自己随时准备开裂的笑容,继续喝骂:“滚!一群没眼色的畜牲!”   待一群衙役真的‘滚’完了,仆役这才回到屋里,关起厢房门的一瞬间,屋内所有的人都大笑不止。   靘儿笑得花枝乱颤:“哈哈……好久没这么爽快了。”说完美丽的大眼睛满是雾气地望着云潇,“公子啊……求您一定要为我等报得此仇才是。”   云潇认真地点点头,再点点头,他此刻从未有过地感到自己的使命是如此沉重,承载着多少人的血泪期盼:“姑娘放心,顾某粉身碎骨也要报得此仇!”   慌忙摇了摇头,靘儿泫然欲泣:“顾公子言重,没有身骨何以报仇,请顾公子以大局为重,珍惜身子。”   “我强自欢笑三年有余,登上头牌全为了有机会可以报那灭门之恨,小女子尚且能做,也望在座各位公子珍惜自己。”   “莫说我一小小女子有此愿望,我想那万民朝拜的国后,此刻的想法恐怕和我如出一辙。”靘儿幽幽叹息。   再次被靘儿所言震撼,换完装扮的良涛听此女提及母后,整个人猛的一震,还好所换戴的帽檐仍有薄纱,否则此刻神情真是无所遁形。   “我有一恩客,乃内庭侍卫。”靘儿深吸一口气叹道:“他曾告诉我,当今国后尚无花楼女子活得有颜面。”   良涛一听此言,顿时浑身冰凉,寒气由头顶贯穿至脚心,让他凉彻心扉。   “此话怎讲?”为了替良涛掩饰,云潇机敏地主动接过话茬。   “我听那侍卫说,逆主荒淫残暴,时常在人前凌辱国后,就连国后在内宫庭院思念夫君也是不许,常常……”靘儿言及逆主暴行,亦难以启齿。   “国后亦是一届凡人,思念夫君孩子自是人之常情,逆主以此胁迫,折磨得国后生不如死。”   “我听侍卫说,国后常暗自垂泪,呼唤少主名讳,我暗自揣测,若果少主不在人世,断了国后所有念想,国后自不会苟活。”   “国后……”接下来的话,良涛根本没有听清,他只知道自己的母亲现在生活得如此凄苦,手扶腰间软剑,良涛指节尽白,面纱后的一双丹凤眼,此刻杀气凌然。   这夜,万嫣花楼的花鼓歌声如以往般一直隆隆作响,至东方曙光微露才悄然安歇,厢房内良涛和云潇安歇于仆役的守卫之下。   曙光刚至,万嫣花楼后院的门口再次人声沸腾,粉头等出于安全考虑都非常小心,探得虚实即刻来报,原来县衙又送来一批女子。   花楼门口,刚送来的女子哭声喊声乱成一团,原来是宫里又有让新帝不满意的进贡女子,新帝一怒之下将些旧的、厌的、不满意的尽数贬入各处花楼,说是让这些女子研习侍奉之道。   分往万嫣花楼的有十六名女子,自从被贬之日起,她们已经饱受折磨凌辱,有个别女子,被欺负得精神恍惚。   可是姑娘们谁都不敢自尽,她们怕自己自尽了,父母祖上的尸骨会就此遭殃,就是因为这样的哑然忍让,换来了她们非人的处遇。   十六名女子被带进后院,押送的的差役中竟然有两个分别将相中的女子就地按倒,或骑或压地在光天化日之下强行施暴。   厢房窗后,云潇正待飞身扑救,被早在一旁的粉头强行压下,哭着谏言:“顾公子使不得,万嫣日日有此惨剧,公子救不过来的,若是败了踪迹,那才是办坏了大事啊!公子三思……”   室内静默无声,各人除了自己的呼吸,再无法闻见其它声音。后院草地上,女子的惨呼一声比一声激烈,终于在一声悲凉的哀鸣声中,一切都静了下来。   蓝天下,碧绿的草地上,一名衣不遮体的清秀女子瞪着一双大眼睛望向苍穹,她雪白柔嫩的肌肤此刻满是斑驳的伤痕。   静静地躺在地上,好像是在自家的软床上,姑娘丝毫没有反应,她雪白的胸前,一抹刺眼的红渐渐溢开。   原来那衙役行事过于激烈,竟咬断了少女柔软的胸前部分,衙役发泄完后提好裤子已然离开,找粉头讨酒喝去了。   院落中哭泣的姑娘们战战兢兢地围拢过来,另外一位刚被欺负的少女匍匐着艰难地挪到了姑娘的身旁。   大家看着姑娘胸前惨不忍睹的伤口,个个哀伤悲痛,只有受伤的姑娘无动于衷地躺了片刻,继而缓缓挣扎坐起。   姑娘推开所有伸向她扶她的手,几经挣扎后才告坐起,胸前的血因剧烈的活动流淌得更加厉害,她仿佛也没有看见。   在摇晃中起身,好半天她才站稳,平静地环顾着四周,姑娘好像在思考,又仿佛头脑中一片空白。   一个刚吃了酒的衙役碰巧经过,看见这情形大吼一声:“跪下,站起来做什么?” 正文 第9章灿烂的笑靥   他的吼声惊动了路过的一位粉头,粉头迅速察觉了姑娘的异样,大叫道:“不好!她要……”   粉头的‘寻死’二字尚未出口,‘嘭’的一声巨响,姑娘已经飞奔撞在临近的花坛边,血花如一瞬绽放的烟花绚烂迷离,只是,这样的花朵,却是一条鲜活生命的绝唱。   自这月夜下吹奏曼舞后,‘阿登’和清儿都睡得很踏实,天蒙光时,大家按例起身,洗漱完,做完晨祈用罢晨食,第一件事,大家有序地来到后院最宽阔的平地,等待观看张贴出的月试榜。   原本稍事平静的‘阿登’顿时又变得惶惶然,‘阿茶’和清儿此时的心情好像也各自忐忑起来。   那天在外巡视的管事过了一会儿在众人的注目礼中拿出了一卷文书,缓缓打开,然后朗声宣读:“本月月试前十位获嘉许者……”   清儿下意识在广袖下握紧了‘阿登’‘阿茶’的手,等待公布自己的成绩。   当读到本月第三名属‘阿茶’时,‘阿茶’开心得难以置信地跳了起来,正替‘阿茶’开心的清儿,没多久就发现第十位的名字属她。   清儿愣愣地看着宣读成绩的紫纱妇人,满脸的不敢相信,但‘阿茶’和‘阿登’的拥抱告诉她,一切是真实不虚的。   读完前十,名单就没再朗读下去,而是贴在了张榜处,生怕自己不合格,‘阿登’奋力挤入人群,终于在倒数第二的位置上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阿登’看见自己的名字后那神情,乐得如庭院里的花一样,连连向清儿和‘阿茶’报喜,比划着:“我过了,我过了,‘阿登’过了!”   三个小姐妹对自己的成绩均是满意非常,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靥。   正当大家欢喜时,场上忽然静了下来,那天主考的两位妇人双双出来,其中一位开始打手势点评月试的情况。   表扬了前十名的奴婢,批评了榜上无名的不合格者,公布了奖励和惩罚的办法,大家就在一切结束后开始领取自己月利收入。   红色的小福袋内装着属于自己的劳动所得,受表扬的前十名奴婢会比别人多得五钱,虽然五钱不多,但这是王府对大家认真做事的奖励,所以获奖之人自是欢喜。   拿着自己第一次凭籍劳动而获得的利钱,清儿快乐得像个孩子似的,将小福袋翻过来反过去地把玩。   浣衣坊内,三名少女的干劲更加充足,虽然口不能言,可清儿鼻腔哼吟的曲调依然优美,哼唱中迅速地完成了浣衣坊分配的事物。   ‘阿茶’麻利地做完手头的功夫,比划着感激清儿:“谢谢你,若不是你那两题,我也拿不到第三。”   谦逊地摇了摇头:“‘阿茶’姐,是你自己的努力帮了自己,和我真没有什么关系。”   三人在欢喜微笑间忙完了手上的活,靠坐在一旁,听着清儿温婉的曲调,享受着早晨绚烂的阳光。   “今天的活儿不多,咱们到县集市上去买点好吃的庆祝一下吧?”‘阿登’欢快地提议。   ‘阿茶’歪了歪脑袋比划:“也好,我把月利钱拿回家,阿姆一定会很开心的。”   疑惑而好奇地看看‘阿茶’,清儿并不知道‘阿姆’是指谁,但看‘阿茶’此刻的表情,一定是重要的人吧。   在管事妇人处报备了需要外出的信息,三人一行来到了后院的小门,递过管事妇人的放行牌,把门的妇人笑着打开院门,示意大伙玩得开心。   出了门口,三名少女的心就像出笼的小鸟似的,恨不得蹦蹦跳跳地走路,一想到管事妇人的叮嘱,要端正大方,别让人小瞧了王府的家奴,于是又按捺了下自己的情绪,嬉笑着先往‘阿茶’要去的方向走去。   这个县城还真不小,走到‘阿茶’所说的‘阿姆’处还真用了不少时间,穿过热闹的市集,远离那一栋栋的大宅,‘阿姆’的住所,是县郊一处偏远小屋。   快到时,‘阿茶’几乎是小跑着冲进了其中一间简陋的小平房,寻找她的阿姆。   没多一会儿,‘阿茶’牵着走出了一位穿着粗布衣服的中年妇人,就算有半块面纱挡住了她的鼻翼以下的部分,仍能看得见她额头的皱纹,鬓间的白霜。   “茶蜜儿!”妇人牵着‘阿茶’的手,指了指‘阿登’和清儿问:“她们是?”   清儿此刻已经明白,‘阿姆’就是母亲的意思,看见人家母女亲热相拥,自己的眼眶也因眼前的一幕温热了起来。   “阿姆,这是和我一起做工的,她是清儿,她是阿登,她们都是我的好伙伴。”茶蜜儿比划着告诉母亲。   茶蜜儿的母亲热情地拉起了清儿的手比划:“欢迎你们来,快进屋坐吧。”   端上自家泡制的香茅茶,拿出了亲手做的酥油饼,茶蜜儿的母亲热情地招呼着女儿及她的伙伴。   ‘阿茶’家的环境并不好,但是这并无妨碍她的‘阿姆’纯朴热情的招待,她恨不得搬出所有她心目中的好东西来招呼这群孩子们。   内屋,一把急切苍老的声音响起:“茶蜜儿,是茶蜜儿宝贝回来了吗?”   ‘阿茶’一听声音,欢喜地跳了起身,随手在桌上抓了块酥饼,跑进了内屋,反而是招呼清儿和‘阿登’的阿姆很不好意思地比划:“那是茶蜜儿瞎了眼的老奶奶。”   ‘阿茶’父亲早亡,奶奶在那时哭坏了眼睛,妈妈从王府家退下来以后,为了照顾这个家的长辈和弟妹,茶蜜儿主动担负起了这份重担,接替了妈妈在王府的奴婢位置。   这个家虽然破落,可一家人却和睦相依,这是很多有权有钱的大户望族都没有的亲情和温馨。   清儿被这份‘家’的感觉深深地感动,自己就像浮萍,完全不记得自己的父母是如何样子,就连良涛如今亦失了联络,叫她如何不伤怀。   探望了茶蜜儿的老奶奶,清儿和‘阿登’都舍不得再吃家里的酥饼,希望多留哪怕一口给这个家,也算是尽了自己的心意。   被清儿‘阿登’所感动的茶蜜儿拜别了自己的家人,走在回程的路上,‘阿茶’激动地比划着:“我一定会努力多赚钱,我要请你们吃最好的酥饼来报答你们的善心。”   微笑着摆摆手,清儿回应:“我们是朋友啊,朋友是不需要计较得失的。”午后的阳光热情四射,就像三名少女紧握的手一样。   万嫣花楼成了良涛一行人的暂时居所,不过,也就是五天的功夫,就有仆役悄悄向云潇禀明,接应他们的人来了,请云潇等人见机行事。   离开时,云潇和良涛都装扮成仆人模样来掩人耳目,因为每走一步都小心谨慎,所以他们至今的行动都还称得上顺利。   来接应的人,是默相府中的人,接了云潇等人马车径直驾往默相府中,相府里张灯结彩,说是宴请什么大人物。   当然不可能名目张胆地为良涛和云潇洗尘,只是有了活动的混乱做借口,出入就不容易让人起疑。   来到默相安排好的房间,外面看着并不起眼,但实际上良涛和云潇各自的房间均有密室暗道相通,可见主人的心思深沉。   二人在房中片刻,约定的暗号响起,按指定的步骤行事,默相很快在暗室相迎。   才刚看见良涛,默相业已伏地请罪:“罪臣默生,无颜面见少主。”   伸手扶起眼前默相,良涛此时,一洗往日模样,举手投足间帝皇家尊贵气质,已经是光芒四射了。   “罪臣经授意而苟活于世,每每念及国主便觉自己厚颜无耻,如今终于等到少主回归之日,不胜感恩。”这位权倾一时的人物,一想到已故的国主,眼眶顿红。   “国主在生之时,对小臣十分眷顾,小臣因此而得以施展抱负,至今不敢淡忘。”   “顾太傅亦乃吾恩师,恩师惨死,为人弟子者不敢言及半句公道话,实在羞愧……”   痛苦地压抑自己本性才能在朝堂之上挥洒自如,违心地陪伴新帝荒唐作乐,才能保存自己的实力,这些对默生来说都不陌生,而且是他痛苦的根源。   一个有良心的读书人,本来空有满腔报国热情,却因纷乱潦倒而落魄街头,是当时的国主,良涛的父王出巡时遇见了潦倒抑郁的默生,给他一个无尚荣耀的位置,全力信任和支持他施展抱负。   当然默生没有辜负国主的期盼,他制定的各项方案,使国库更加充盈,人才选拔更加合理快捷。   一夕巨变,国主被奸人所害,因为国主的一封密函默生在巨变中选择了迅速转向支持新帝,并且百般顺应新帝的暴虐荒淫。   这期间的默生匍匐在新帝的脚下,在艰难的游弋中获得了新帝的信任,并在这样的缝隙里曲折地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   为皇后传递消息的,同样是默生的人,而这期间,默生避过了新帝重重的试验和监控。   获得新帝的信任,主要的转机是来自于默生儿子的鲜血,他的儿子不理解父亲为何能做绝了种种,终于在无数次的家庭争吵下上升到了公然在朝堂上出言相讥。   传说那天默相拔了殿前侍卫的剑,砍下了亲生儿子的头颅掷于地下,冷言道:“凡在殿前公开叫嚣忤逆国主者,杀无赦!”   接下来默相面无表情地参政议政,相府照样大排三天筵席,无任何悲伤的迹象,这才让新帝相信了默生的臣服之心。   这当中到底有多痛心,只有默生自己知道他内心的感受,他的夫人因此吐血而亡,至死不原谅默相所为,诺大的相府原本就人丁稀薄,因为少公子的死更显凋零。   默相虽然以冷血著称,但对于他最小的女儿默敏儿,则视为掌上明珠般百依百顺,默敏儿在相府乃至朝都,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主。   这些年来每每痛苦抑郁,只要敏儿对他一笑并撒上一通的娇,默相什么火气都不会再有,还有一点,那新帝不知道和敏儿有什么缘分,对默敏儿的宠爱不亚于默相。   絮絮叨叨地向良涛回禀了这些年来的琐事,默相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少主,默生愿为少主拨乱反正尽倾己所有,以洗刷这些年积沉的污垢……”   扶起了默相,良涛淡然道:“默相无需自责,乱世中人自有活法,何况是父王母后托付与你。”   “今后不计过往之事,我等只须定下围剿逆贼的良策,重新光耀父王基业便是。”   暗室中,默相和良涛、云潇秉烛长谈,紫檀桌上,朝都的布防尽在其中,烛火下三条影子里,一场惊天之变正在酝酿。   相府里张灯结彩,酒香鬓影,那些来投靠的,趁机谄媚的酒过三巡已是原形毕露。   奉命接待的仆役,眼里尽是嘲讽之色,却依然按耐着脾性端酒送茶跑前跑后地服务着。   庭院里,一名锦衣女子傲然于首座中,丝毫不掩饰自己眼里的喜恶,啐道:“还说有什么杰出才俊,都是些酒囊饭袋!臭死了!”   她就是相府千金,默相的心肝尖子默敏儿。默敏儿非正妻所出,但因自小说话就无遮掩,反而被默相所喜。 正文 第10章敏儿的话   敏儿长相娇艳,尖尖的瓜子脸,杏眼大而有神,五官极是精致,身材虽然娇小,却有着难掩的美好。   因此但凡来相府巴结的男子,看见敏儿都是垂涎三尺,恨不得将如此美人吞下肚里,不过无奈自己没那本事,所以只能远远地使坏,想想作罢。   “今夜月色皎洁,父亲怎么不出来喝两杯?”好奇地四下张望,拽过贴身仆役,敏儿大声质问。   “这个嘛……回小姐的话,小的也不清楚啊。”为难地抓抓脑袋,仆役心想,我一个下人,哪儿能知道主人家的行藏。   “废物,连个人干啥都不知道。”敏儿撇嘴骂道,“本姑娘不在这里玩啦!没意思!去告诉父亲,我找他玩!”   “这……”仆役似是为难。   “这什么?你身份不够不敢找人,让管事的去找啊!就说我要他快快现身!”敏儿气哼哼地叫着。   这位从小到大颐指气使没受过半点闲气的女子,却不知道,那个改变她一生的人已经来了。   当默敏儿敲锣打鼓找父亲的时候,暗室里密锣紧鼓地在策划着接下来的行动该如何布局。   商谈了片刻,默相收到了信号,尴尬地看了看良涛:“小女找我,我……呵呵,少主恕罪……”   淡然地摆了摆手,良涛平静地说:“默相去吧,我等来日方长,明日再议亦可,我和云潇亦要整理思绪,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感恩中默相唱喏离开,良涛和云潇对视一眼,如今的良涛,相信的只有云潇和自己的侍卫,两人对视中心意已通,随即离开了暗室。   在云潇和良涛居住的院落里,仆役将早已准备好的酒菜摆放妥当,二人入座后,仆役前来询问,可需要歌伎相般,良涛和云潇自是皱眉,毕竟他们的身份还不可以大明大放地摆上桌面。   仆役们伺候惯了主子,明显地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于是很知趣地退下,不再提些锦上添花的项目。   在宝贝的催促中匆匆现身的默相,看见女儿时脸上布满了慈爱的笑容:“敏儿,如此急着找为父所为何事啊?”   没大没小地叉起腰故作生气,默敏儿哼道:“没事女儿就不能寻得父亲说说话吗?”   陪笑着抚摸女儿的秀发:“可以,可以,谁说不可以?父亲最喜欢和敏儿说话,敏儿的话呀,是世上最最好听的小曲儿,是父亲的仙音……”   鼻孔朝天地喷了口气,默敏儿洋洋得意地笑:“我知道啊,所以才找父亲玩呗!”   把父亲按倒在椅子上,默敏儿娇滴滴地作势替父亲锤背:“父亲……敏儿好闷呀,家宴请来的那些人,个个都没意思,光听他们说那些话,女儿的耳朵都起茧子啦。”   默相忙不迭地点头:“是,是,是,都是阿谀奉承之辈,他们的话不必放在心上。”   “父亲,你倒也找些个好玩的人陪女儿游戏嘛,女儿可不愿意陪这样的人说话。”默敏儿好容易抓到父亲,赶紧述说自己的不满。   宠溺地捏捏女儿的鼻头,默相大笑:“这丫头,你想要的为父什么时候不满足你?只是为父最近会很忙,游玩的事,你自己拿主意就好。”   “忙!忙!忙!我打小就听你说忙!你日忙夜忙,忙得都不见人影啦!要不你给我生多几个哥哥姐姐陪我玩!”气哼哼地背过脸,眼里却全是笑意,默敏儿知道,只要她装生气,父亲就一定六神无主,然后为了哄她高兴,父亲一定会出尽浑身解数。   果然,默敏儿就是默相的‘死穴’,女儿不高兴,默相大人的表情立刻就像苦菜花似的。   “乖啊,我的小宝贝,你看,我正处理公务,这不你一通传为父就来了嘛,哥哥姐姐为父现如今可怎么给你生出来?我的小祖宗啊,你就别瞎生气了好不好?”   狠狠地给父亲的肩膀上来了一锤,默敏儿不依:“臭老头!你说我瞎生气!你嫌我烦是不是?我这就去国主叔叔那里告你的状!说你……嗯,就说你谋逆!”默敏儿气哼哼地跳脚。   微笑着眯了眯眼睛,“哦?敏儿可知‘谋逆’是个什么罪名啊?”默相不以为忤地笑问女儿。   歪头想了想,默敏儿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是砍头的大罪呗。”   大笑着摇头,默相好像听见了什么大笑话似的畅怀道:“不尽然,不尽然哦。”   “那还有什么?”敏儿愣神,以她的小脑瓜,吃喝玩乐倒是能翻出花样,至于这‘死’,她真没概念,当初她哥哥被父亲斩首,她一开始还真以为父亲和哥哥玩的什么游戏,吵闹着自己也要玩,让默相纠结了很久。   “如果为父被定下‘谋逆’之罪,咱们家的家财全部都要交给你那国主叔叔,父亲项上人头不保,敏儿项上人头不保。”   “国主叔叔再也不会像现在般赐你珠宝首饰,他会翻脸,表示他不认得你,因为你是罪臣的女儿,你也有罪。”   “保不住人头不说,你那国主叔叔会拿张渔网罩在你我身上,用那二寸长的利刃,一片一片割下你我身上的肉,当着我们的面喂狗。”   “敏儿啊,这样你还想玩吗?”默相平淡地讲述着传说中的‘凌迟’之刑,满脸和蔼的微笑,好像在说什么赏心悦目的话题。   认真地观察了一下父亲的神色,默敏儿心中微寒,她心里明白,父亲越是不以为意地表述一个问题,越说明这问题的严肃性。   收敛起了刚才的跋扈,不再嬉皮笑脸地淘气,默敏儿微微点头:“父亲,我知道了,敏儿不敢再拿着样的话题开玩笑了。”   深深地吸了口气,默敏儿恢复了无瑕娇艳的笑容:“父亲……女儿知道啦,女儿明白父亲所做都是为了保住我等家人的性命,你要相信女儿,女儿绝不会让那二寸之刃伤害父亲和自己的性命。”   意味深长地一笑,默相平静地说道:“女儿,父亲还真想要谋逆。”   “我知道的。”默敏儿娇艳的容颜里透出了丝丝冷意。   默相眉毛微蹙:“你如何得知?”   “那个老匹夫逼父亲亲手斩杀了我哥哥,哼!他逼得我父亲如此痛苦,我们一定是要讨回这笔血债的!”默敏儿的话里透着阴冷的恨意。   紧紧地将女儿搂进怀里,默相长叹:“不枉我如此宠爱你,果然只有你懂为父的心。”   一行泪水滑过敏儿的脸颊,她心疼地抬起小脸:“父亲,敏儿没用,能帮父亲的不多,父亲的伤痛女儿尽数看在眼里,却不能为哥哥报仇,为母亲吐怨。”   “不过父亲别急,那老匹夫喜吃敏儿做的糖糕,呵呵,恐怕中毒不轻了。”说完,默敏儿尖厉地笑出了声,那声音,仿佛不是出自貌美如花的驱壳,而是来自地狱冤魂的追偿。   即使默相老谋深算,也没想到过女儿有此一举,震惊地看着女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父亲莫担心,内庭里查不出女儿的手段,呵呵,女儿下的毒,是临国忘缭的一种奇花之粉,无色无味,银针试不出来。”   “中毒的人也没什么不良反应,哈哈,就是会沉溺于男女之事。”   “不过,如果老匹夫再用其它这类的药物,那么奇花之粉就会毒入骨髓了,嘻嘻,真好玩。”默敏儿一想到新帝中毒的样子,忍不住大笑。   惊讶地看着眼前稚女,默相久久无法言语,好半天才缓过神来问:“你那什么花粉是谁给你的?”   默敏儿虽然爱撒娇任性,但她很清楚父亲的个性,父亲在她这里问不出来也一定能查到,干脆直言而陈:“是我贴身侍女阿翠给我的,我原本是想用在内庭一名侍卫身上,但那天临时起意,用在了国主叔叔身上,后来还用过三回。”   对于女儿的直白,默相无话可说,叹了口气叫来管家,吩咐道:“敏儿身边有个叫阿翠的侍女,立刻查清其来路,查清楚后处理干净。”   转身拍了拍女儿的手背:“敏儿,你要什么为父都能为你想办法,但不要再行如此下作手段,如此手段,对姑娘家不好。”   说完,默相起身离开,夜色微凉,一个新的计谋渐渐地在他心中拉开了帷幕。   忘缭王府内,清儿似乎适应了繁重的庶务,她满怀感恩地过着简单往复的日子,生活中对良涛的期盼,成了她唯一的希望。   ‘阿茶’‘阿登’除了和清儿一起做事,三位少女亦成了互相倾诉的闺中至交。   两位少女非常羡慕清儿所拥有的小女儿心事,对于她俩来说,喜欢一名自由之身的男子,自己也同样获得自由,这些都是遥不可及而又奢侈的期盼。   自那夜月下吹奏之后,‘阿登’可算缠上了清儿,一会儿说想学吹奏竹叶,一会儿说想学清儿跳的舞步。   缠得多了自然就没了什么秘密一说,‘阿茶’很快就知道了清儿那夜安慰‘阿登’时还露了一手‘绝活’。   再三推却都无法摆脱‘阿登’‘阿茶’的热情,这晚只好趁大家都歇息了,拉起‘阿茶’‘阿登’来到那晚她们跳舞吹奏的院落一角,比划着告诉‘阿茶’‘阿登’自己吹奏的曲目,名为《长相思》。   一片小小的绿色竹叶,贴在清儿美丽柔嫩的红唇上,悠远缠绵的曲调抑扬顿挫,女儿家的一腔柔情尽付其中。   一曲奏毕,清儿比划着曲调中隐含的诗句典故,“花似伊,柳似伊,花柳青春人别离,低头双泪垂。长江东,长江西,两岸鸳鸯两处飞,相逢知几时。   ‘阿茶’‘阿登’被清儿比划中的故事深深地吸引,‘阿登’靠在墙边托起香腮,想了好一会儿,才激动地比划着:“我也要找个可以相思的人,清儿的故事真美。”   反而是‘阿茶’眼神幽淡地穿越过高墙,痴痴地凝望着王府上空皎洁的月亮,心中无限地伤感。   清儿此刻,胸中的柔情尚在激荡,对良涛的思念,好似一张密密的网,将她的心紧紧缚牢。   对着月光,清儿跪下祈祷:“愿风儿为良涛稍去清儿的祝愿,一愿良涛身体安康,二愿良涛事事顺遂,三愿良涛早日寻得清儿。”   看见清儿虔诚的模样,‘阿茶’‘阿登’有样学样,亦是拜倒在地,三名无法抗拒命运的小女子,唯有在虔诚的祈祷中获取心灵的慰藉和依托。   祈祷完毕,‘阿茶’意犹未尽地拉着清儿的手,希望再听一次《长相思》,温婉的清儿哪里舍得拒绝好友的邀请,于是复又折了一片竹叶轻置唇边,让那缠绵地曲调再度响起。   正当清儿吹奏得入神时,一阵急促的腕铃声响起,而且,腕铃呼唤的对象,正是她们三人。   一位紫裳主事走到慌忙跪下的少女面前,抬手就给清儿一巴掌,托起清儿的下巴,主事冷冷地盯着打量眼前神色惶恐的少女。   后退了大半步,主事比划着:“是谁准许你们夜晚在此奏那些靡靡之音?”   ‘阿登’吓得浑身发抖,软在一边,‘阿茶’亦是战战兢兢地伏地磕头,清儿紧抿双唇,比划:“回主事,小奴见功夫已完,自行约了同房在此,不曾想所奏之曲冒犯了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