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石家庄的夏天  五月之初,石家庄的短暂春天很快过去,天气越来越暖和。一场小雨过后,太阳出来了,它好像是经过了洗涤一样,柔和、清新、爽朗。街道两旁的树木花草也逐渐有了生机。   我跨在自行车上,看着街上来往的人群和车辆,这么多的人,他们都要干嘛去?他们都在想什么?这些都与我无关,因为对于我来说,他们全都是陌生人。我只是在观察,他们的举动,他们的表情,他们的穿着。面对南来北去一直不停的人群,我联想到了自己。忽然不知道去哪儿?做什么?对于未知的前途,我无法把握。巨大的失措感让我有种找不到自己的感觉,也许是对周围的一切东西都失望以至于没了主张?   “小二平同学,不日吾将抵石,望汝提前做好接待准备。”我忽然收到在北京的菜六的短信。   我回道:“甚佳,吾等你的救济久矣,尔乃及时雨也!”   “初定明晚至你处歇息,与卿把酒言欢,望汝煮酒静候本座光临,切记!”   “来吧!吾静候你归来。不过,你可不可以把平字前面的小或者二拿掉?”   “好的,小二!”   我本名陈平,出于巧合,与汉代风云人物之一的大将同名。菜六是我的高中同学,这一绰号来源于那个网络写手痞子蔡,高中时,他喜读《第一次亲密接触》,常把书中的名言挂在嘴边,加上在宿舍排行老六,他便得了“菜六”这一名号。   放下手机,我想起了菜六在去北京之前的情景,那是在两个月之前,三月之初。我和他相会于石家庄,他头顶一个灰色的鸭舌帽,整个造型酷似刀郎。   我指着鸭舌帽,大笑:“刀郎,什么时候出新歌?”   菜六摆摆手,说:“退出歌坛了!”   我瞥见他耳侧没有头发,好奇道:“六哥,你剃度了?”   菜六面露不悦,“那还不至于,感情出了点问题。”   接下来,他为我讲述了最近的一段情事——有个女孩追他,但是他有女朋友,可这个女孩不在乎,对菜六一片痴心,依旧和他来往。菜六由于和女朋友相隔老远,关系逐渐变得有些疏远。时间一长,菜六不禁对这个女孩动情,他按耐不住寂寞,和她发生了亲密接触。菜六自认为算个负责的男人,于是,他向前女友温婉地提出分手。可前女友是个痴情人,死活不同意,只身来到石家庄寻菜六,盼望他能回心转意。菜六面对前女友,又禁不起诱惑,和她再次亲密接触,忙乱之中她竟瞒着菜六在过程中去掉了避孕措施。事后,她告诉他要为他生个小孩。这让菜六异常震惊,不知所以,心生苦恼,连出家的心都有了,可出家的寺却要求学历。就这样,两难之下的菜六在六根未净之前先把头发剃了个精光。   我听完菜六的故事,非但没对他产生同情,反倒有些羡慕他,尤其对菜六和两个女朋友的床上情节兴趣浓厚,不断地挖掘具体细节。   菜六概括道:“事情没做之前充满欢愉,事情结束之后满是失落。等你经历过之后就知道了!”   “这么痴情的女孩我怎么一个都遇不到?”   菜六神色有些低沉,显示着内心的焦虑,他充满感慨地告诫我:“交女朋友千万不要脚踏两只船,一定得彻底了断前缘以后,再开始下一段感情。不然,短暂的欢乐会换来无尽的痛苦!”   “这个我暂时考虑不着,我等的船已被海盗劫走了,前尘往事已经成云烟了!”   菜六无意听我的往事,他配合着他的坚毅的眼神,宣布了一个决定,“我要去北京了,这两天动身!”   对此,我没感觉意外,说:“这好事儿啊,大城市的机会多,等你混好了我去投奔你!”      菜六去北京之后,我们始终保持着联系,他不断和我通告他的动态。他曾邀请我去北京玩,我一直没有多余的资金和时间,一晃六十天过去,再见他,还是在石家庄。   当晚,我请菜六去一家小餐馆吃饭,几杯啤酒下肚,菜六把自己在北京的这段日子一一诉说,然后开始大发感慨,“真实的北京完全跟电视里不一样,人多,车多,楼高,物价高。上班,坐公交吧,怕堵;坐地铁呢,能把你挤死。”   “地铁上有许多女性吧,你可以偷偷地性骚扰她们。”   “我操,那拥挤的程度连性欲都能给你挤没了。”   “没把你挤成阳痿吧?”   菜六没接我的调侃,继续说:“我真切地体会到漂的感觉,每天都在忙碌中度过,起得早回得晚,忙得好像我这个身体的使用权不归我似的。有时会突然感觉很孤单,寄托何在?”   “说得这么艰苦,那你还不回来?”   “我想趁着年轻出去看看,有些事现在不做以后就没机会做了。”   “你说得对,细想一下,咱们都二十三岁了。”   “是啊,不小了!”   我想起了菜六的前事,问道:“你之前的感情纠葛解决了吗?”   “我事后知道的,她是吓唬我的,她根本就没有怀孕!”菜六大喝一杯酒,盯着空杯说,“她怎么可以骗我呢?”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怯生生地问:“那另一个现在什么情况?”   菜六又喝去一大杯酒,“跟别人走了——没有姑娘会耐心等你的。不谈这个了,都过去了,说说你吧,现在工作怎么样了?”   我喝去一杯啤酒,开始对菜六讲述在他离开石家庄之后的我的情况。     正文 第二章大学   我距大学毕业还有半年时间,可是,身为大四学生,我和我的同学们却永远地告别了大学生活。学校单方面把最后的一个学期定为实习期,也就是学费照收,但课却可以不上,让学生自己出来找工作,至于能否找到工作、找到什么样的工作,学校是一概不管的,绝情程度堪比曾经亲密的无情男女。我也懒得提这所大学,因它过分平庸,平庸到我以它为耻的程度。   从大学校园走出,踏入社会,意味着要自力更生,自然不能再开口向家里要钱。要谋生,首先得找一份工作。于是,在老家度过元宵节之后,我来到了石家庄。选择在石家庄这座城市工作的原因很简单:我的叔叔在这里。因为没有去过北京上海那样的大城市,所以我觉得石家庄还不错。      找工作的第一步,我去参加了一个户外的大型人才招聘会。那天,我起了个大早,约了大学同学刘储一同前往。出发前的一开始我就感到一股紧迫感,公交站牌前,一大堆人围在一起,一辆公交车驶来,顷刻间,众人争相往车门涌。一米多宽的车门不足以让一堆人同时通过,于是造成猛挤现象,女生尖叫,男生叫骂,司机喝斥。费了半天劲,我们终于挤上车。直到车上再不能挤上去人时,车门勉强关上,公交车徐徐向前近。   招聘会现场人潮涌动,异常嘈杂。数以万计的大学毕业生聚集在此,场景十分壮观,大有毛主席在天安门接见红卫兵的阵势。茫茫人海里,大群的年青人手挥简历,在招聘摊位前艰难挪步。   我感叹了一句“需要工作的人真他妈多”,开始顺着招聘摊位小心移动,在这里我见到了各式各样的公司的简介,遇到有意向的招聘要求就投去一张简历。一上午下来,才逛了三分之一。这时,我们的手机没有信号,电话打不出去,也接不进来,完全与外界中断了联系。      离开招聘会现场,手机恢复了信号,我也恢复了思考的能力,开始和刘储分头行动。   当天下午,我就接到要面试的电话。我选择的交通工具是我叔叔送给我的一辆七成新的二六飞鸽自行车。   由于初次来石家庄,我只好揣一张市区地图按图索骥。陌生感让我对新的环境充满新奇,我随着骑单车的人群穿行在大马路上,颇有兴致地观察着沿途风景。   起初的面试不太顺利,因为没有工作经验和说谎经验,面试时总有犯人受审的错位,回答问题始终不能镇定。   几天的奔波、接连的数次面试,让我极度疲惫,我像个四处寻找栖息地的流浪猫,各种人在考验着我的捕鼠能力,而我对自己却没信心,因我不是猫头鹰,又没有捕鼠器。   刘储和我的遭遇几乎相同,他向我诉苦:“没想到工作这么难找,每天面试,每天失望……”   我安慰他,同时也是在安慰自己,“别着急,慢慢来吧!”   “现在才知道咱们在学校里学的东西根本就用不上。”   “那有什么办法,抱怨有个屁用?”   “实在不行,我就不干咱们专业了,去跑业务!”   “你以为跑业务那么容易干呀?”   刘储一脸无奈,“我现在也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首先,你要根据自己的特长考虑工作,想想你能干点什么,找一个工作先干着!”   “我的特长是唱歌,可派不是用场啊,咱们又不能去当陪唱!”   “我的特长还是‘扯淡’呢!可谁他妈像你这样愿意听我扯淡,还付给我钱?”   刘储笑过之后,脸色显得更加沮丧,“我现在又迷茫,又无助,实在是不知道接下来该干点什么?”   我叹了一口气,说:“找个工作先干着再说吧!”   一开始,我寄居在我叔叔家。大学期间,我不可避免地养成了晚睡晚起的不良习惯。可现在情形不同了,睡得晚,早晨也不能晚起。因为,我要开始工作了,昨天通过了一家叫做“粉红娘子”的影楼的复试。   七点,我被婶婶叫醒,在吃过她做的早餐之后,我骑单车去上班。   影楼的后期制作间是一个一百来平米的屋子,里面摆着四排电脑,三十多个工作人员之中仅有四名女性。我们的具体工作就是把拍摄好的婚纱照上面的男女主人公做最大化的美化,譬如把皱纹或眼袋抹去,把雀斑等斑点净化,把单眼皮做成双眼皮。   开始,我跟着一个同事学习PS技巧。这份工作看似需要很多的技术,其实它有具体的操作流程,分工明确,步骤重复,在熟练之后,最重要的是需要极大的耐心。   我不喜欢这样经过设计的照片,我觉得姑娘们在自然的状态下才是可信的,伪装和修饰容易混淆视听,看起来不错,可是不真实,最后出来的效果就像这个社会,它总是被美化,一直不能以本来的面目示人。      通过交谈,我了解到了一些公司的运营状态和工资情况。   当我说到对工资标准不知情时,同事表示很惊讶,问:“老板没跟你说工资啊?”   “我是想刚开始工作,能多学习点东西……”   “一看你就是刚毕业的学生,老板们坑的就是你们这些人,让干很多的活,却给很少的工资。”同事告诉我实情,“这儿一个月的基本工资才五百,加上提成,像我,最多时一个月才拿一千七八,从来没有超过过两千,不忙的时候,还拿过五六百。而且,还有一点是针对你们新员工的——实习期三个月,这三个月是没有任何提成的!”   “你干这份工作多久了?”   “将近两年了。”同事诚恳地对我说,“你要想干影楼这一块的工作,不如先去当摄影助理,工资虽然少,熬个一两年,有机会熬成摄影师,摄影师的工资最少两千!”   对照这几天我的观察,我知道同事所言属实。薪酬不高也就罢了,关键是这份工作太单调了,完全没有新鲜感,不是我喜欢的。   我权衡了一下,坚决辞职了——当然这几天的工资是没有的。   工作还得继续找,我找出在招聘会上买的报纸,仔细查看各用人单位的招聘简介和职位要求。忽然间,我想起招聘会那天现场外的一个中年卷发男子,他开一辆大众汽车,车身上贴着招聘简章。当时,我给他看了自己的平面设计作品,他表示很满意,并给了我一张名片。   我找出那张名片,德讯品牌策划与设计机构,总经理:杨桂宏。背附:品牌形象设计、推广策划、商业展示、标示标牌、广告发布。   我看到上面印有网址,就去网吧查询这个公司的信息。   大致了解了这个公司的情况之后,我去看了大学时期的女朋友于娜的QQ空间。我完全愣住了,因为看到了她宣布结婚的消息,还有一组拍摄精美的婚纱照。照片上的她浓妆艳抹,像个小妇人,和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相依偎,一脸看似幸福的笑容。   待到我缓过神来之后,我找出于娜的手机号,拨了过去,当我听到“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时,我更加恍惚。毕业之时,于娜表示要回到原来的城市,我和她虽然没有正式提出分手,但是我也知道将来我们不会在一起。   现在,才两个月未见,我的不幸却要和她的幸福纠缠,想想,爱情真是迷幻,人心真是多变。   我无精打采地走出网吧,蹲坐在公路边,看着来往的车辆,拼命回忆着与她在一起的片段,一种对美好事物遗失的缺憾令我抓狂:是因为我不愿意面对她的离去,懊恼,痛恨。或者,当时我应该迁就她,去她所在的城市?是什么原因令她终止了与我的交往,就连终身大事也不通知我?   一连串的问题让我想到整个人都膨胀起来,头要爆炸似的。   木已成舟,最终也只有任她去了。我觉得自己必须得改变了,做人态度或处事方式。虽然还不知道怎么具体去做。   悲伤,只能独自消化。自己的胃的问题,喝鸡汤也解决不了。   关于此事,我对谁都没有提起。   为了不陷进这个问题中,我决定暂时逃避,先找到工作再说,革命路上,只好把爱情先放到一边了。   稳定了一下情绪,我拨通了杨桂宏的电话。   杨桂宏对我还留有印象,他以亲切的口气说:“陈平啊,我记得你,你过来吧,到公司详谈!”   我按照他的指示,骑自行车来到面试地点,一座住宅楼的十一层的一个房间。   杨桂宏打开门,客气地招呼我。   我走进去,屋里墙壁干净,有些石灰味,像是装修不久的样子。墙体和屋顶装饰简单,靠窗处有一个大桌子,不远处的电脑桌上放一台黑色电脑,旁边是一台饮水机,再就是一个茶几、两边两个黑色沙发。   自我介绍之后,杨桂宏在大桌下拉出一个椅子,对我说:“坐、坐。”   我坐下,侧头扫视桌上的文件。   杨桂宏拿纸杯,给我接了一杯温水。   我接过,道了声“谢谢!”   杨桂宏坐在我的对面,用不可揣测的目光看我。   我有些不自在,拿起纸杯,小心地抿了一口水。   杨桂宏开口:“这是咱们公司的一个办公地点,算是分支,最近才搬过来,设施还不太全,这几天我会想办法进行完善……”   接下来,杨桂宏谈了一套公司的发展前景。   我问:“那我的具体工作是干什么?”   “你负责公司的设计这一块,当然我希望你能全面的发展,你现在才走出校门,对社会的了解还不深刻,我可以告诉你我的一些作为过来人的经验,以便你不会去走弯路。对于你们年轻人来说,过早碰壁会使你们看到社会的太多的阴暗面,可能你就会变得意志消沉……”   我默默地听着,犹如听思想教育课似的,有些不耐烦,但是也不好意思打断他,只能希望他不要讲太多。   窗外的一缕阳光斜射到杨桂宏脸上,让他的卷发看上去更黄了。这时,他已经停止畅想未来,开始追忆他的创业经历。我默默地听着,感觉他脸上充满了一种中年男人特有的落寞。差不多一个小时过去,我终于忍到杨桂宏说及现在,他开始谈起工资,“刚开始呢,咱们的工资不会太高,这方面你有什么要求呢?”    我说:“我对工资的要求不高,能维持我现在的生活就行。”    “那就好。是这样的,小陈,你看第一个月里,我也不会让你干太重的活,你就着重了解公司的运营情况,先把工作流程熟悉一下。第一个月给你五百块,第二个月六百,以后会给你再涨,你看怎么样?”    我听到这个数字,脑子里闪现出歌手伍佰的样子。虽然我喜欢伍佰,可是为了避免成为一半的他,我没有立刻答复,说:“我再考虑一下吧?”   杨桂宏说:“刚开始工作,我希望你不要太看重短期利益了,你要来我这儿上班,我会给你提供一个好的长远的发展平台。”   我点点头,强笑着,说:“我会慎重考虑的。”   杨桂宏站起来,说:“那就这样吧,希望你明天能过来上班!”   我走出房间,觉得这个人不太靠谱,让我想到了道貌岸然。听一个陌生人干扯了半天,我得出了一个结论:适时沉默,有时候不失为一次明智的举动。   第二天,我没有去杨桂宏的公司报到。我吃过婶婶做的早餐,独自一个人骑着自行车上街。   寒意退去,太阳光普照大地,天气变得温和,春风夹着灰尘吹来。风沙过后,春意显得尤为难得,赤裸了一冬的杨柳开始恢复风采,吐露着青翠的嫩叶。毛白杨的花落了,马路两边散了一地,任由行人和车辆轧瘪。   我在报刊亭买了一份当天的招聘报纸,开始翻看,寻找可能的工作岗位,然后一一打电话询问。   我一般都开门见山,“喂,您好!”   “哪位?”   “咱们那儿是招聘平面设计师吗?”   “嗯。”   “我想过去应聘!”   “你以前干过吗?”   “没有,我才大学毕业。”   “那不行,咱们这儿不招没有工作经验的。”   我数次失落地挂断电话,用人单位好像统一了口径一般,几乎都用同一套话语应对。对一个还没拿到毕业证的大学生而言,社会实践都没参加过几次,更别说实质性的工作了,上哪儿要工作经验?学历不高,专业不精,一项都不符合用人单位的要求,我直感觉大学上得有些亏本,曾用心学的知识技能派不上用场,更可气的是:对于这些,我自己原来竟然不知道,老师们也不曾告诉过我,一种被欺骗的愤怒感涌上。   我知道抱怨无济于事,在骂过了不具体的教育制度之后,我接着翻看报纸。   再次锁定一个工作单位,我拨通电话,直接问:“您好,健马装饰吗?你那儿还招聘人才吗?招应届毕业生吗?”   “没关系,没有工作经验可以学,你过来面试吧!”   我有些高兴,想:这家公司挺人性化的,值得去面试。   按照对方提供的线路,我顺利地来到了这个公司。   公司位于马路边一所小学的旁边,红底白字的招牌没甚独特之处,推玻璃门进去,前厅的正对门的墙壁上有几个红色大字“健马装饰工程有限公司”,右边摆着一排桌子,四台电脑,一部打印机,左边是一台写真机。一个身着灰色休闲服的清瘦男子负责接待我,他坐在我对面,两颗裸露在外的大门牙尤为显眼。他看着我的简历,很细致地问了我的情况,之后让我按照他的要求设计图片。   我一一完成,然后给他看。   他看过之后,评价道:“做得一般,你没有做过这方面的设计吧?”   我如实相告:“没有实际设计过!” “关系不大,时间长了就熟练了。”他坐到我的对面,向我介绍了具体工作,然后问,“你有信心吗?” 正文 第三章信心   “信心还是有的。”   他点点头,露出不太整齐的门牙,开始给我说明工资情况,“第一个月为试用期,工资六百,试用期过后,每月七百,干够三个月,公司会适当再提!”   我想了想,工资的高低取决于工作者所创造利润的多寡,我不清楚自己的实际创造能力,所以没有讨价的余地,权衡了形势,我决定暂时接受这种低工资。   我问他:“你怎么称呼?”   “我免贵姓梁,梁少雷,以后你就叫我雷哥吧!”说完,梁少雷站起身,把我引进一个办公室。我看到端坐在办公桌前的一个戴金边眼镜的中年男子,他拿着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梁少雷为我介绍,“这是咱们梁经理!”   我点点头,说:“您好,我是来面试的。”   梁经理拿过梁少雷递过去的我的简历,浏览一遍,说:“今年才毕业啊?”   “嗯,大概七月份去学校拿毕业证。”   “无所谓。咱们看重的不是学历,你既然愿意来咱们公司,那就好好干,有什么不懂的问少雷!”   上班第一天,我提前半小时赶到。   不等梁经理到来,梁少雷就为我分配了任务,让我照他的方法操作。他手拿电锯,沿着PVC板上字的轮廓,很小心地把字锯下来,然后把它们用玻璃胶粘到另一张大块的PVC板上,喷上黄色的油漆,等到油漆喷均匀了,让它自然晾干。   十点钟,旁边小学校园喇叭里响起《找朋友》的音乐,原来是要做课间操了。一会儿,又响起《春天在哪里》的歌声,这首熟悉的歌谣让我有种恍若隔世感:十几年过去了,儿时的歌谣怎的还在流传?就没有新的儿歌被创作出来吗?   我还有一个同事默伟宁,高高的个子,前额的头发微卷,眼睛下方有些许雀斑,留着胡须。他经常一身混搭的装扮,一件微黄的细格子西服,蓝色牛仔裤,黑色皮鞋,看起来很成熟的样子。经过留心观察,我发现默伟宁在不高兴或者是想事情时,经常会眯着双眼,耸拉着脸,一副在睡觉时被人吵醒的表情。   默伟宁主要是负责设计,一般是按照老板或客户的要求用3D MAXS软件作图。因为人手有限,他在设计完图稿之后,也得出来干比较粗重的体力活。   他坐在电脑前的时候非常安静,出来干体力活时就比较活跃,经常一边干活一边和我闲聊,他人很好接触,交谈中,我得知他只比我大一岁,当过兵,做过司机,卖过水果,下过煤窑,去过建筑队,之后他意识到脑力劳动更能赚到钱,就去电脑学校学设计,来健马装饰才两月有余。   因为阅历丰富,他的话题很广,可以天南海北地聊,几天下来,我和他已经混得很熟,除了各自的爱情生活,几乎无所不谈。      一周之后,我还没参与过设计。每天的工作就是写真、喷绘,裁剪KT板、PVC板,随时外出安装广告牌。经常加班,且从不征求我的意见,还没有规律。当然,最可气的是,加班没有加班费。   我向默伟宁抱怨,他安慰我:“我还不是一样,跟你说吧,我从来没有在六点之前下过班。给人打工,就是这样!”   “他不能这样啊?”   “给人打工你还想当大爷呀!”   默伟宁趁无人在旁,把公司的具体情况告诉了我:“实际上咱们公司加上你总共就五个人,经理梁海波,副经理梁少雷,还有一个叫梁广星,他们都是一家子的人。设计师就是我,其他的施工人员都是从外边找的,完全是合作关系。”   我有些惊奇,说:“梁少雷告诉我的可是另一种情形,他说公司拥有一个设计室,一个工作车间,一个项目部……”   “你别听他忽悠你。他不过是梁海波的侄子,好像很威风似的。”默伟宁眯着眼,歪着嘴,一脸不屑,“瞧他那猥琐样儿,他也成不了气候。”   “这人太小气了,上次出去干活,坐公交的钱都不肯帮我出!”   默伟宁表现出大哥的风范,说:“你不用去管他,你要记住,目前,学习技术是对你最重要的事,你只有有了技术才能独当一面,那时老板才会重视你!否则,只能听梁少雷那样的人指挥!”   我深以为然。   默伟宁忽然冒出一句:“有女朋友吗?”   我不愿谈论这个问题,答道:“没有。”   默伟宁没有深问,我想他只是借这个问题抒发情绪。他口吻凝重,说:“没有倒是省心,男人还是以事业为重!像我这样,有老婆,压力大啊!”   既然我已经开始工作,就不能老是在叔叔家住了,毕竟不是在自己家,婶婶每天为我做饭,我觉得也过意不去。   我搬到了公司安排的住处,一栋八十年代的红砖单元楼的四楼。我和梁广星同屋,窗户连着阳台,窗外是一条窄马路,远处是一片高层楼群。屋里设施简陋,两张单人床,一个桌子,一个圆凳,一个简易的布制衣柜,被梁广星的脏旧衣物所占据。   梁广星是梁海波的堂弟,三十五岁左右的样子,寸头,不大注重外在形象,穿着随意,行踪有些神秘,平时他在公司待的时间不多,经常在外负责业务和工程管理。我通常只能在晚上见到他,他一般都是在晚上九点之后回到住处,我不知道他都去什么地方,也从来没问过他。   我第一天搬来的那天晚上,临睡前,人声车声透过薄薄的玻璃不间断地传来。忽然,窗外响起了一阵响亮的女声,梁广星问:“陈平,找过小姐吗?”   “没有。”我怕他不信,说,“我至今还是个童子!”   梁广星呵呵笑了。   我好奇地问:“这儿的小姐贵吗?”   “还可以,一百块钱就能打一炮!”   “安全吗?”   “没准!搞时还是带上套好,一般都没事。”   我没再接着问下去,倒在床上很快睡去。   夜里,我起身上厕所,听到窗外传来扫马路的沙沙声,扫帚声有节奏地响着,屋子里的石英钟的秒针也在嗒嗒地响着。我看了看手机,不到四点,窗外还是黑蒙蒙的,只有路灯微弱的光。   我略有所思:“社会上的人太多了,必须通过竞争才能获得生存的必需品。要想实现人生价值还得拥有独特的知识和技能,要不然只能从事现在的体力活。比起半夜扫马路的清洁工,我的劳累又算什么?”   我没有深入地去想,身体的劳累严重影响了我的思路,很快,困意袭来,我重又睡去。      第二天,我被梁广星叫醒。我看看表,六点四十。我暗骂一声,老子休息时间你还干涉。我不理会他,继续睡到被七点钟的手机闹铃叫醒,我伸手按下延迟键,磨蹭十分钟。闹铃再次响起,这次不能再拖了,我揉揉眼,深吸一口气,感觉四肢沉重,脚腕处酸痛,背部肌肉僵硬。这段时间的高负荷工作让我真切地意识到身体素质有待提高,就像一个犯人进监狱后才发现自己的思想有问题。可我却没时间锻炼身体,也没有时间修正思想。   我坐起来,扫视一眼梁广星的床,被子皱巴巴地摊着,床尾放着几件脏衣服,本来粉红色的枕巾布满油黑,床下缭乱的放置着几双旧鞋,几个烟头萦绕其间。   我靠在床边,直到七点四十,我洗了脸,也没吃早饭,直接去了公司。    梁海波年近五十岁,个头不高,派头不小。他开着一辆奥迪A6,经常西装革履,一副成功人士的姿态。他似乎感觉“经理”这一头衔唤起来很动听,所以他要求员工称呼他“梁经理”。   此时,梁海波已经来到公司,正在看报纸。他身后有一书柜,里面有《卡耐基大全集》《西点军校法则》《羊皮卷》《别说不可能》《从优秀到卓越》《大败局》《卓有成效的管理者》等等良莠不齐的书籍,其中的一本令我惊叹不已,披着黄色外衣的《坛经》好似被围困在一堆石像之中的大师,无法抽身而出。   梁海波看到我们到齐了,放下手中报纸,召集大伙,说:“上班之前,大家先过来,我先说几句!”   此人经常性地给我们传授自己的人生经验,动不动就召唤员工,当然他从来不会考虑我们是否需要这些所谓的经验,他主要是为了显示他的老板地位。   我们走到梁海波的办公桌前,他放下报纸,站起来,清了清嗓子,开口:“现在是早晨八点,我强调一点,咱们要抓紧时间呀,不抓紧时间你就被人笑话,一天之计在于晨,一天就二十四小时我跟你们说,睡觉是二十四小时,不睡觉它也成不了二十五小时,时间宝贵啊,所以咱们今后工作要提速呀,你们看国家领导人,一天开多少会,解决多少国内纠纷,他们不累吗?但是他们精力多旺盛!”    从梁海波话中,我听到了他的由衷的赞叹。他曾多次提到过要关注时代发展,也曾提倡多看报纸和七点钟的新闻联播。可是,看报纸不能在上班时间,新闻联播又是在下班时间。除去上班时间,属于我的时间本来就不多,我哪儿还有心思关注那些真假难辨的事情?    梁海波讲话通常通俗易懂,偶尔会冒出大俗大雅的妙语,让我会心一笑。可是,他讲话不讲究逻辑性,却喜欢用“所以”来过渡。    梁海波的头向后一抽,脸一歪,提高语调:“是吧!所以我说什么,说句不好听但中用的话就是:拉着屎看着报纸,吃着饭看着电视。我现在走路哪叫走路呀!简直就是小跑,健步如飞。你们要学学我,我身上有许多优点。谁身上也有优点,是吧,小默?小默身上就有优点值得我学习。”    默伟宁点头。他除了点头还能说什么。    “我说这么多,是想让大家明白一点:咱们的最终目的就是能赚到钱……”说到这里,梁海波提高声调,充满自豪地说:“赚不到钱,我们上孝敬不了父母,下养不了妻儿,上天给了咱们有限的时间,所以咱们要倍加珍惜。” 这个老板虽然很讨人厌,但有时说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我不得不承认这句话说的有水平,可是还有下句,“所以,我们要努力工作,提高工作效率,老板赚到钱了你才能赚到钱。”    梁海波显然很得意,摆出一副成功学大师的姿态,说:“好了,我就说这么多吧,可能你们一时理解不了,但是你们得记住,以后你们慢慢会理解的。”       这段时间,我的生活规律了许多,十一点之前入睡,一觉到被手机闹铃叫醒,然后磨蹭几分钟,七点前起床。在这儿工作已有一个多礼拜,从没有一天是在八点钟以后起床的,因为八点钟正式上班。早八晚六,梁海波这样一个关注时代的人,却没有丝毫的契约精神。   终于轮到第一个休息日。当天晚上,我收到菜六在北京发来的短信:“小子,我终于要上班了,公司挺大的,只是每天要坐将近两个小时的公交车,我的挤公交的生活开始了!”   我回了一条短信:“我还是老样子,天天熬日子,不太顺利。我好似被驴子拉着的磨石,在碾盘上来回打转,驴转我也转,驴是被人赶,我是被它拉,都是被动的身不由已,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菜六回:“这么大了,还跟个孩子似的,不知道对你说什么好!咱们还年轻,凡事要乐观。”    我看着菜六的短信,想了很多。我初步感到了社会的复杂,也明白了人和人之间的关系除了真正的朋友外几乎都不是平等的。   由于很困,我没有深入去想,很快睡着了。   一觉醒来,睁开眼睛,我看到窗外很明亮,一缕明媚的阳光照进来,又是一个晴朗的天。   我一点多余的想法都没有,只想好好休息一下。我不用再关心起床的问题,借着残存的困意,再次睡去。这一觉犹如行驶的汽车在长途运行,中途停了几次车,但是到站的时间很漫长。睡眠期间,我被渴醒一次,被尿憋醒一次,被吵醒一次,最终被饿醒。 十一点过半,心里一算:共睡去十二个小时,破了近期的记录。我有些恍惚,窗外阳光明媚,车声喧嚣,我的心异常平静,可能是身体疲惫导致无暇多想,现在的我只想立刻饱餐一顿。 正文 第四章上班   饱餐过后,我没有思欲,只有思虑,我开始在自怜中缅怀大学时光。那时候,压力还不是很具体,同龄人之间沟通起来障碍较少,而且是平等对待,心理落差不大,基本上过着无忧无虑的自在生活,偶尔忧虑的也不过是女朋友生气了该怎么哄,老师的课不想上了该怎么应付,想KTV却没资金该怎么办等小事情。现在,眼前的生活都是我没有遇到过的,这让我对未来的不确定感更加强烈了。在公司,我总感觉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存在。   在目前的困境之中,我认真思考:为什么我会沦落到现在的这个处境。最后我得到初步答案,是因为在学校里生活太久了。       我大致对菜六讲述了上述近况之后,不禁有些自怨自艾,叹道:“没想到混到如此凄凉,这过得叫什么日子啊!太苦闷了,没有信仰,没有钱,没有爱情,没有房子,没有车,好像他妈的一无所有似的。”   “你不要这样想,哪有这么糟?!”菜六举杯,和我干了一杯酒,发出了充满哲理的声音,“我们总是这样,现在怀念过去,将来怀念现在,好像生活都是越过越糟,其实不用悲观,在逆境之中,你才会想努力改变,而且更能强烈地意识到有许多事情需要早点做,在行进的过程中,碰壁是在所难免的,突破了就是方向,要是成功那么容易的话,那世界上哪还有这么多穷人!”   “哎呀,去过大城市就是不一样啊!”   菜六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燃,深吸一口。   我拿过烟盒,说:“你不抽白石(白石家庄烟)了?”   菜六冲我吐了一个烟圈,说:“火车都提速了,咱得跟进啊,我现在抽的烟也提高档次了——五块钱起价!”   我故意说:“你太奢侈了!”   菜六仰起头,又吐了一口烟,说:“忽然发现我们都在苦中作乐,而且快乐的源头竟然是无知,经常糊弄自个儿,从来就没有操控生活的自由,这就是身不由己……”   菜六点的烤鸡上来了,他手捏一只鸡翅膀,整个吞下去,细嚼一会儿,吐出鸡骨头,啧啧称赞道:“味道不错!生活就像这个鸡翅,有肉也有骨头,把肉吃了,剩下骨头。要是不吃肉,光啃骨头,那生活肯定不会有味!”   我夹起一块鸡排,吃了几口,也有了联想,“现在我的这份工作就像这根鸡肋,食之无肉,弃之可惜!我早就不想干了,就等老板给我发工资了。虽然没有和他签合同,但是有一种无形的关系束缚着我,就像签了一条不平等的合约一样,如同鸡肋!”   “鸡肋合约?”   菜六一语中的。鸡肋合约,工作,生活,人际交往,无处不存在着一种隐形的合约关系,有的是道德方面,有的是行为习惯,有的是潜规则。   和朋友在一起,可以正襟危坐,可以信口开河,可以吹牛扯淡,最重要的是可以无所顾忌,不用伪装,更不用夹起尾巴示人。   菜六连连抱怨命运不公,天运不平,“这段时间,通过观察,我对人生和世界的真相有了一些了解,人和人的差距太大了,真不敢想象。你要不去大城市,你就不知道石家庄有多小,北京大了去了,都修到六环了!两千万人呐!有钱人太多了,街上堵的都是豪车,酒吧里泡的都是美女,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那种奢侈的生活比电影里的还夸张!”   “废话,没钱谁还在北京混啊!”   “多少人生在富贵之家,优势被他们占尽了,一出生就有了老百姓为之奋斗一辈子都难以得到的东西。”   “想开点,那些官二代、富二代无非是比咱们多财富、地位、女人!”   “人生,不就是追求这些吗?”   “除了这些,你身上还肩负着为解放宝岛出谋划策的重担!”   “行了,行了,宝岛人民很幸福,我们还是先解救自己吧!”   “我想,凭咱们的智商也不至于去当乞丐吧!”   “现在这日子似乎是在考验咱们,之前我从没有想过会经历如此状况:工作没着落,还得租房吃饭;有了着落工资还特低,都他妈低于最低生活保障了,更别提其他娱乐活动了?只能自己在角落手淫了。”    几天之后,菜六又踏上了北京之路。临走前,他说要为我介绍了一个女孩,他的大学女同学,名曰:王蓓碧。    我很有兴致,有些欣喜:“姿色如何?”    “配你绰绰有余。”    “那配你呢?”    菜六故作严肃:“这个是不能乱配的!”    “她属于什么类型,你给我找个可对比的对象。”    “这个姑娘太独特,我一时找不到参照物。”    “在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模样时,冒然见面,不太好吧?”    “生命中的事情,不就是因为未知才有惊喜吗?”    “可万一……”     “让我想想,嗯……” 菜六连着嗯了好几次,说,“她吧,某些地方有点像刘嘉玲。”    我想了想刘嘉玲的模样,问:“像哪个年龄段的刘嘉玲?”    菜六故作不耐烦地说:“我把她手机号给你,你约她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就这样,我在没有见过王蓓碧的情况下,开始和她短信交流了。因为还不曾谋面,所以我顾忌不多,和她聊得还算比较投机。    后来,我向她索要照片,她传给我的是一张面带微笑抬头看天的暖色调的艺术照。艺术照这东西,看上去很美,但是不能反映真实情况。这我是知道的,可是我想,大体轮廓应该不会差太多吧?        大约半个月之后,我和王蓓碧决定要见面。    约好了在裕西公园会面,我提前赴约,早到了二十多分钟。天气不错,很适合约会的蓝天和白云。我站在公园门口的小树下,暗自欢喜,想:看来,天公是很通情达理的,为我设置了这么一个晴朗的好天气。    我的心情很放松,在等待中拿出手机把玩。    一会儿,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妇女走到我的面前,说:“小伙子,你好!”    我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她不会就是王蓓碧吧?    中年妇女开口:“小伙子现在做什么工作呢?”    “我打杂的,没什么具体的工作。”    “想不想做一份兼职?”    我无心和她交谈,拒绝道:“我还有事儿!”    “就耽误你一会儿时间。” 不等我回话,她递过一张单子,“我现在在做**产品的推广,你先了解一下吧!”    “我没听说过这个牌子!”    “我们的产品在中央电视台有广告,你可以上网查一下……”    “我没时间上网!”    她热情未减,脸上始终带着笑意,“没关系,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上面有我的电话。我就住在附近**小区2号楼3单元,你想找我时随时可以去。”    “对不起,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可能不会去。”    “留个电话吧?我觉得这对于像你这样的年青人是一种机会!”    我不好意思拒绝,就留下了刘储的电话。        中年妇女离去,大约过了十几分钟。我的手机响起,我掏手机的同时看到了不远处在打电话的姑娘。    我走近,确定了她是王蓓碧。虽然我已经放低了对她的相貌的期待,可是她还是没能为我带来惊喜,面前的她与照片上的区别甚大,她的眼睛不大,颧骨微凸,眼角下方有些许雀斑,打着卷的披肩发,发梢散发着一股芬芳。我实在看不出她哪个部位像刘嘉玲,估计连梁朝伟也看不出她有像刘嘉玲的地方。    我顿感失落,更加讨厌艺术照。客观地说,她虽然相貌不出众,可也不算丑,但是她确实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已经来了,出于礼貌,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为了表示友好,我们再次相互做了自我介绍,之后开始逛公园。我无心恋战,也无心赏风景,从对方的不太热情的眼中,我觉得她对我同样也不来电。我们一边绕园走,一边客气地聊着菜六,我讲和菜六的高中往事,她讲和菜六的大学往事。    在交谈中,如果一个人避免谈自己,那就代表他不愿意敞开心扉。我觉得以后没有跟王蓓碧再见面的必要了,所以这次也没必要做深层次交流。我想她也是这样想的,那各自也别为难了,于是,我主动找个机会,独自黯然归家了。        当晚,菜六打电话询问见面情况。说实话,我真想踹菜六两脚,我觉得他完全没有站在我的审美角度上客观地描述王蓓碧。   “别提了,不行。”   “是她不行还是你不行?”   “首先是她不行。她给我看的艺术照,她的艺术照不错,可与本人差距太大。”   “我觉得你的艺术照也不错。”   “我就不和你计较什么刘嘉玲的事了,你小子近视,我就不打爆你的眼镜了!”   菜六哈哈大笑了十几秒钟,喘着气说:“人家也不丑啊,配你小子绰绰有余!”    “她看着比较浅薄,不饱满。”   “不饱满?但是看着挺丰满的。”   “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无法引起我的性欲。”   “我操,别说的这么赤裸,差不多就行了。”   “没办法,我自从发育成熟以来,所喜欢的女孩都是美女。让我忽然去喜欢一个不大漂亮的,说实话,我在心灵深处难以接受。”   “哎咳,你不要过于追求完美了?”   “天下这么多漂亮女人,我得守住自己!再坚持坚持,我不能像你那样随随便便献爱心——爱心跟血不一样,不能随便捐献。” 正文 第五章刘储   一天下午,刘储给我打来电话,以虚弱的口气说:“你下班以后过来吧,我病了。”   我一听,有些着急,盼望下班之后早点过去。等到了六点十分,梁海波迟迟不宣布下班,又过了十几分钟,梁海波召集大伙,说:“来,正好广星也在,咱们开个会,我简单说几句,总结一下这段时期的工作情况!”   他可真有屠夫的风范,滥用他人时间时毫不手软。从以往的经验来看,他所说的几句的范畴着实够大,完全超出具体意义。这让对数字敏感的我暗暗叫苦,同时盼望他能早点讲完。可是梁海波没有政治家的才能却有政治家的热情,他越讲兴致越高,讲到后来,内容已然超出工作范围,开始任意发挥,双手不停地指指点点,各种手势轮番出现,我都能看到泡沫星子从他口中喷出:“公司要想做大做强,必须有一份完善的规章制度,所以,大家都给我记住了啊,我制定的这些条例,是我总结出的宝贵经验,实践证明,它们是非常有道理的,所以这就是咱们的指导方针。还有,我一直强调的——咱们要跟上时代发展,这就叫做与时俱进。工作中吃点苦头没什么?人吃不了苦,你就享不了福,现在这社会可是以财富论成败的,不服可不行啊!咱们要挣到更多的钱才能做到上能赡养老人,下能抚养孩子……”   听他这么热情地说着,我比受了冷落还要难受。我低下头,盯着他锃亮的皮鞋,努力做着心不在焉的遐想,直到眼神出现虚化。   梁海波正讲得兴头上,梁广星的手机铃声响起,“在你的心上,自由地飞翔……”   梁海波呵斥道:“关了,关了。”   梁广星说:“老李的电话。”   “广星啊,你这普通话还得抓紧练练,都来石家庄两三年了说话还一口家乡味!”   梁广星点头称是。   梁海波把手一挥,说:“所以嘛,这个学习很重要……”   《自由飞翔》的铃声又响起,梁广星接了电话,说:“开会呢,一会儿给你打过去!”    梁海波加重语气,说:“我再补充一句,咱们说话要说到点上,广星,你跟老李说一句话用十分钟,我用一分钟,这就是差别,知道吧?”    梁广星听到提他,急忙点头。    “广星他现在越来越明白我的意思了!”梁海波很满意地仰起头,然后顺便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带着意犹未尽的意味说:“今天就说到这儿吧,你们回去认真地想想我刚才讲过的话。”      终于解脱了,这时天色已经暗淡了下来,我对省会道路已有了整体了解,白天确信自己不会迷路,可是晚上就难说了。我暗暗焦急,赶紧给刘储打了电话,按照他给的路线走,半个小时之后顺利到达。   这是一个位于二环边上的小村子,刘储的住处在一户农家院里。一间小屋子,一张大床,一个梳妆台,一个小衣柜,一把椅子。   此时的刘储趴在被窝里,哭诉道:“今天早晨起来,我说好长时间没运动了,锻炼锻炼吧,就在床上做了三十几个俯卧撑,谁知道肚子疼了他妈一天,连着去了三次厕所。现在近乎虚脱,浑身无力。”   “我当是什么事呢?”我听了,哈哈大笑。   “你还笑?我不管,我要吃好吃的。”   我掏出裤兜里的钱,共有一百多块,我说:“行,满足你。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板面——加俩鸡蛋。”   “妈的,我给你加三个。”   “再要一瓶啤酒,青岛的。”   “我给你买两瓶。”   这时,我听到两个女生的大声交谈声,透过窗户,对面屋子窗帘上人影晃动。   我有些好奇,问刘储。   刘储告诉我:“对面住着两个女的,有一个还挺漂亮的。不过,我和她们还不熟。”   “赶紧跟她们混熟了,然后介绍给我!”   刘储得寸进尺,“那你再给我加一根烤香肠!”   又是一个难得的休息日,自然醒来后,我躺在床上,发现自己没有变成甲虫。窗外一束强烈的阳光透进来,快速飞舞的灰尘衬托着房间里的静,这令我不安的静使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迷失掉了,所做的事情都是无意识一般,脑子里充满困惑,混乱中还有种受压抑的恐慌感,生活节奏变得快了,想轻松愉快地工作根本没可能,每当我稍作休息时,梁海波或梁少雷都会跳出来,提醒我要抓紧时间努力工作,反正就是不想让我停下来,甚至加油的时间都不给,巴不得让我成为他们赚钱的奴隶。   这让我第一次对马克思笔下贪婪的资本家蓄意剥削剩余价值有了深切体会。我会唱《国际歌》和《国歌》,也明白其中所传达的意思,可我却没有反抗的意图。我只能安慰自己:工作也是演戏,要尽量避免本色演出,因为这次接戏不慎,角色是个死龙套的。为了六百块的片酬,硬着头皮往下演吧。   我知道一个演员想要成为一个好演员,除了具备“演员的自我修养”之外,还得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练,我身边没有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演员的自我修养》,只有一本薄薄的《萌芽》杂志,这是我在一周前买的,看了一周都没看完,不是因为它枯燥难懂,是因为我难觅空闲的时间。   我向我的大学女同学林纤春抱怨。有一种朋友,不需要成天形影不离,也不需要“等价交换”,只是在想感慨时,她总在那里。林纤春是在我离校之后唯一保持联系的女性朋友。其他的女同学,在学校时嘻嘻哈哈的好像关系不错,可是不在校园之后,她们从没主动联系过我,尤其是在她们有了男朋友之后。我相信男女之间可以有不沾染性的友谊,可我觉得她们没把我当朋友,只把男朋友当朋友的女人,她们怎么会理解什么叫友情。   所以,我只剩下这么一个异性朋友。   林纤春对我说:“你还萌芽呢?我现在已经刻意不去看了,那些文章总是让我想起校园里的事儿。”   “是啊,在那安逸的学生时期,哪里会想到能有现在的险恶处境。”   “也是,你说学校里能发生什么大事呢?老是小情小爱的。我现在改看《南风窗》和《凤凰周刊》了,有时新闻比小说还好看!”      社会新闻也许是有价值的,我个人的新闻却是毫无价值的,它只是单调的交替重复,连被记录到日记里的资格都没有。这都归结于我的工作难找乐趣,每一天的生活都不得轻松。唯一让我感到公司有人情味的是默伟宁,工作当中,他对我很好,人品也不差。他仅比我大一岁,处事态度却比我成熟的多,让我一度认为读万卷书不如去行万里路。我读书学到的东西,都偏于理想化,重于内心,不具备实用价值。   我把他当做学习的榜样,称他为“宁哥”。    一般情况下,默伟宁只负责做设计,在电脑前一坐就是一整天。如果梁海波在场,他一定会对默伟宁的设计提出意见,通常会以关心的口吻强调:“小默啊,你别光顾着搞设计,做累了可以看看报纸,你看今天报纸上这个图设计的多有水平。”说着,梁海波拿着报纸向默伟宁走来。每当这个时候,默伟宁都会停下手里的工作,站起来听他这个不懂设计的人讲设计理念。    有一次,梁海波提出了指导思想之后,让默伟宁照做。    默伟宁表示有疑问,说这个项目不合理,有可能会触犯到施工标准,怕当地政府的有关部门干涉。    “生孩子国家让生一个,人们还多生呢!政府管得过来吗?”梁海波很严肃地说:“你带上陈平去现场考察一下,回来把设计方案给我,咱们这是要挣钱的,你得好好对待。” 默伟宁表示明白,带着我去施工现场。路上,他向我透露了公司的秘密,“梁海波通过固定的关系,先找到工程项目,然后让我设计出效果图,对方看过后满意了就开始动工。他没有自己的工程队,买好材料后,他通知附近村子里的施工队过来,就这样,一个工程就开始了。只不过那些施工队都是熟人,一有活打个电话就能过来。”   默伟宁向我讲述了这些之后,说:“陈平,我告诉你的这些你可别告诉梁海波啊?”   “宁哥,我真把你当哥了。”   默伟宁说:“公司里可就咱俩是外人,咱们要联合起来,懂吗陈平?”   我点点头,默认。在恶势力面前,联盟的力量总归是比个人大。   在一个寻常的早晨,我一走进公司的门,梁少雷就忙着下达任务,让我和他一块去施工现场。   梁少雷骑上电动车,交待道:“你去把那几根龙骨拿上。”    我有些纳闷,问:“哪儿有龙骨?”    “就那几根粗木条!”梁少雷催促道。   我拿起龙骨,跨上后座,问道:“它为什么叫龙骨呢?”   梁少雷驱动电动车,说:“你哪来这么多事?它就是这么叫的。”   街上行人和车辆很密集,梁少雷驾驶着电动车,匀速前进。我看到他的脑袋在不停地左右移动,通过他的视线,我知道他在环看街上的女人。我暗骂他是个色鬼,与此同时,我也暗暗担心会撞车。   正在我犹豫要不要提醒他时,电动车“砰”的一声撞到了硬物上。因为惯性,我的头撞到了梁少雷的后背,我一蒙,接着电动车倒在地上,我被甩了下来,也倒在地上。   我暗道不好,刚想开口大骂,可还是忍住了。梁少雷的电动车撞到了一辆白色小汽车的尾部。此处是三岔口,这辆车要驶进路边的一个居民区,拐弯时正好被我们的电动车撞上。   我刚想俯身站起来,梁少雷压低声音,说:“你先别起来!”   这时,我看清这是一辆东风雪铁龙。小汽车车门打开,熟悉的《自由飞翔》响起,伴着动感的旋律,一男一女走出来,男的满脸横肉并且大腹便便,女的却秀丽端庄颇有姿色。男人急忙看他的车被撞的地方,并且摸了摸,然后对梁少雷说:“凹下去一块,还刮了层漆,你说怎么办吧?”   梁少雷指着我,说:“我兄弟摔倒了。”然后他问我,“陈平,试试能站起来吗?”   我会意,揉着脚腕,说:“脚腕扭了,有点疼。”   这人说:“这可不怨我,是你撞的我。”   梁少雷说:“我这是直行。”   “你直行?过路口不知道慢点呀?”   “你转弯不也没打转向灯嘛!”   这人一脸蛮横,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别说了,我的车被刮坏了,这你得赔?”   “凭什么我赔?”   “你不赔是吧?那咱们报警,让警察过来。”   梁少雷听了,面露紧张表情,他沉吟一会儿,说:“赔多少?”   “五百。”   “五百?我身上没这么多。”   “你有多少?”   梁少雷掏出钱包,看了看,说:“一百多。”   “那不行。”   “陈平,你身上有多少?”   我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说:“二十三块。”   “那你说怎么办?”   这人指着我,说:“把他押这儿,你给我去取。”   我心里骂了几句,没说什么,有一种静观其变的态度,想看看梁少雷会怎么处理。   梁少雷迟疑片刻,说:“我打电话让人送来。”   接着,梁少雷开始打电话,“经理,现在哪啊?……去平山啦!……啊,算了,我找小默吧。……出了点事。……事不大等你回来再说吧!”   梁少雷挂断电话,接着打,“小默啊,你身上有钱吗?……你过来一下,我和陈平在……”      此处的车辆不多,所以只是有些阻碍行人走路,对车辆的正常交通倒影响不大。那人坐在车里,我俩坐着路边,相对无言。我暗骂梁少雷怂包,顺便连带梁海波也骂了。   等了半个多小时,默伟宁骑着电动摩托车到来。   “人没事吧?”默伟宁简单问明了情况,走上前,摸了摸汽车的被撞之处,对车主说:“只是蹭了一下,没刮下漆来。”   车主急道:“别说了别说了,赔钱吧?”   默伟宁掏出一包烟,拿出一根递向车主,说:“你看大哥,咱别着急呀对吧?有事好商量。” 车主手一摆,说:“我不抽烟。” 正文 第六章五百   默伟宁的手缩回去,自己叼住烟,拿出打火机,点燃。他吸了几口,说:“赔多少?”   “五百!”   “五百有点多,你看咱都不是故意的,行个方便,你就通融一下!”   “行行,兄弟,我是看你面子。咱就不说别的了,你给四百得了。”   默伟宁陪着笑脸,说:“别呀,大哥,叫你一声大哥,咱们都这么忙,就都互相体谅点吧?”   “要不咱让交警过来解决吧?”车主说着拿出电话。   “咱们自己能解决的事,就别麻烦交警了!”   “行行行,咱谁也别再说了……”   默伟宁和这个车主说了半天好话,最终给了对方三百块钱作为赔偿。在默伟宁交涉的期间,梁少雷基本上就是傻站着不说话,这让我更加鄙视他。自己的事情都不主动去解决,何况还连累了我,我的右胳膊肘还在隐隐作痛呢。       如果认定一个人是傻逼之后,总能发现他傻逼的一面,谁让他老是做傻逼才会做的事呢!接下来的几天又发生了一次让我更加讨厌梁少雷的事情,一个周六的上午,我们正常上班,梁少雷要带我去一个施工现场。经过了上次的撞车事件,我不想再坐他的电动车。我坚持自己驾驶,由他坐在后座上。    梁少雷同意了,我骑上电动车,按照他的指示,半个小时之后来到了施工现场。    施工现场有两个工人在安屋顶的灯,梁少雷给我分配任务,让我在一面雪白的墙壁上均匀地涂一层黄色的漆。    我哪干过这事啊,不知道怎么进行,就问梁少雷。   梁少雷抬头看了看墙壁的上方,估计他也不知道怎么做,回头对我说:“你自己得琢磨着怎么干,老是问我我也解决不了啊!”   “我不是怕弄错了嘛!”   “没事儿,你干吧!”   我面壁思考,拿起一个滚轴,开始小心地往墙上刷漆。由于上学时在画板上涂过颜料,所以操作起来倒不是难事,只是双臂要不停地上下挥动,如此循环,肩部不免有些酸胀。   与此同时,梁少雷在拿着一个小铁锤在四处钉钉子,乒乒乓乓的,一直不停。      到了中午,我的肚子开始咕咕叫,又累又饿,可梁少雷还在不知疲倦地钉钉子,好像钉上瘾了似的,一直不说让休息。   等到近一点,梁少雷终于停了下来,看了看我粉刷的墙壁,说了句“你怎么涂得这么慢啊!一上午都没弄完?”   听了这话,我恨不得把漆涂到他脸上,可我却不能把想法付诸实践,只得在心里骂道:“你算个什么玩意,老子又没偷懒!”   梁少雷没再说什么,带我到附近的小餐馆吃饭。   他要了一份炒饼,问我吃什么,自己点。   我不能显得比他特别,也要了份炒饼。   炒饼上来了,梁少雷又要了一头蒜和一杯免费的水。   等到吃完饭,梁少雷掏出钱结账,却只付了自己的部分。   我见状,心里暗骂他小气,对他的鄙视又加重了一层。抠门到如此境界,难道是泼留希金的灵魂附体?我故意对他说:“哥,我没带钱!”   “我先借给你五块钱。” 梁少雷说着大方地掏出钱包。   看着他的凸出的龅牙,我恨不得暴打他一顿。可惜,我没有英雄的气魄,我只得淡淡地说:“噢,行,等我发了工资再还你!”   梁少雷笑着说:“不急,不急!”      月底,梁少雷把六百块交到我手里,说:“这是你这个月的工资,给你——省着点花!”   我不以为然,心想:这是我应得的钱,你管得着吗!   六百块钱,这是我职业生涯中的第一笔劳动所得,可我完全没有想象中的喜悦。辛苦一个月,换来这么一点钱,挣得理所当然,用不着感谢老板。   下午下班之后,默伟宁请客,有我和梁少雷。席间,梁少雷对我说:“陈平,这一个月干得不错。我这个人平时说话比较直,你别介意。”   我心里骂道:你他妈的早干嘛去了,可是还是客气地说:“没事,这段时间我从你身上了学到不少东西。”   默伟宁说:“陈平工作很认真,人又踏实,这大伙都能看出来。”   “是,是!”梁少雷接过,拿起酒杯,“来,以后咱们大家伙儿相互帮助,要是我有什么问题呢?你也提出来!”   我想起了欠他的那五块钱,故意拿出一张十元钞,说:“还你钱,我这没有五块的,就不用找我了,那五块钱算作利息吧!”   梁少雷接过,翻着钱包,说:“我这有五块的,哪能让你贴钱呢?”   默伟宁不明所以,听得目瞪口呆。   饭后,梁少雷自行离去。我向默伟宁诉苦,表示出有辞职的意愿。   默伟宁劝说:“你先别走,学到了东西你再走。”   我说:“梁少雷把我当小工使,老是让我干力气活,还给这么点钱。”   “你才工作,到哪儿都差不多,我的意思是你先干着,主要是学点技术,有什么不懂的问我。”   “我不想干这一行了。”   “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点能锻炼与人交往的能力的工作。”   “跑业务啊?”   “差不多吧。”   “首先你得会说,能忽悠人。”默伟宁轻拍我的肩,说:“你如果能承受住现在这份苦,正视这个现实,提高自个儿的能力,那以后再遇到困境你就不怕了。”   我无奈地说:“是啊,给人打工不看人家脸色怎么能行。”   “再坚持坚持,挺一挺就过去了。”   我听了默伟宁的话,想:不吃苦怎能学到东西,鼓励自己这叫忍辱负重。       我一点都不看重这充满艰辛的第一份工资,我留出三百,作为最基本的生活费。其余的我很快把它转换成实际的东西。先吃了顿比平时丰盛的饭,再给叔叔买了点礼物,买了几本早就想买的书。然后,我发现只剩三百块了,我不由地叹道:钱挣得如此辛苦,花起来却这般容易!   我骑着自行车,缓缓行驶在路上。在经过一家音像店时,我听到沿街的音箱里传来动听的旋律,我停了下来,倾耳聆听。       三月走过 柳絮散落    恋人们匆匆    我的爱情 闻风不动    翻阅昨日 仍有温度    蒙尘的心事    恍恍惚惚 已经隔世        遗憾无法说 惊觉心一缩    紧紧握着青花信物    信守着承诺    离别总在 失意中度过    记忆油膏 反复涂抹    无法愈合的伤口    你的回头 划伤了沉默 那夜重逢 停止漂泊你曾回来过相濡相忘都是疼痛只因昨日善良固执委屈着彼此打碎信物取消来世 遗憾无法说 惊觉心一缩紧紧握着青花信物信守着承诺离别总在失意中度过记忆油膏反复涂抹无法愈合的伤口你的回头划伤了沉默 紧紧握着青花信物雕刻着寂寞就好像我无主的魂魄纠缠过往无端神伤摔碎谁也带不走你我一场唤不醒的梦   歌曲十分贴切我的心情,我的心事好像被小刚洞察了一样,听着歌曲,共鸣升起,我霎时被歌曲的伤感情绪所感染,泪水被勾了出来。    我想:缘分就像圆珠笔一样,圆珠笔虽好,可总有用完水的时候。它不是钢笔,不能灌墨水,只能换芯。是的,于娜已走远,我喊不回来她。不知她的去向,也追不到她。那么,就此决绝吧。   看着宽阔的马路、川流不息的人流车流,一种作为小人物的被人支配的无奈涌出,没人在意你,难道你就甘心这样下去吗?就不能创造点什么出来吗?       一个快要下班的傍晚,梁海波召集大伙,宣布:“这段时间,咱们大伙啊辛苦了,尤其是小默,你做的那个设计,那边非常满意,工程也马上就要动工了……今晚咱们大伙去吃顿饭,然后去放松一下。”   饭桌上,梁海波显得颇为大度,谈笑之间点了一些大补的菜品,鹿茸乌鸡汤,黄焖甲鱼,芋头蒸排骨,暴炒腰花,几乎都是我之前闻所未闻的菜。   席间,梁海波讲述了他的充满坎坷的令他光荣的创业历程,然后开始用具有说教意味的个人化语言大发感慨,口气俨然大学里的社会学教授。   “你们年轻人啊,不知道创业的艰辛,当时我创业的时候,也就是差不多九三年那会儿,市场经济还没有现在这么糟糕,政府的限制没那么死,也就是法律不健全吧,浑水摸鱼的太多了,我也算是赶上了吧,这么些年,积累了一些人脉(以下省略评论时事的一千字)……所以,依据我的观察,目前这个国情,除了IT业,其他的行业都不适合年轻人创业……”   由于梁海波的发言带有的敏感词太多,故不再转述。      我把这次聚餐当做一次平常事件,不想它的后边还有延伸的意思。   吃罢饭,我们坐上梁海波的奥迪A6,径直去了一家洗浴中心。   我们被服务员引进一个大包间,我们集体泡澡。   之后,我们五人穿着一致的睡衣走出,由于我没来过这种场合,为了防止做出什么不恰当的举动,我注视着默伟宁的举动,照着他的方式来行事,至少不会出什么差错。      梁海波叫来服务员,仰着头说:“给我们叫几个小姐过来。”   不一会儿,大约八九个年轻姑娘走进屋,面带微笑的站成一排,穿着性感,花枝招展,表情委婉。   我哪见过这种阵势,一时有些懵了,面前的这些姿态妖娆的姑娘的确诱人,我脑子里不禁浮现出艺术电影里玲珑满目的场景,这是个免费实践的机会,要不要参与?   梁海波表现出领导的架势,犹如分发战利品似的,“来,来,来,一人选一个。这里陈平最小,陈平先来吧!”    我略作迟疑,嗫嚅道:“我不想找。”   “这有什么啊?我给你出钱你还不愿意?”梁海波带着不理解的表情,冲我喊道,“要敢于突破自己,知道吗?”   默伟宁说:“经理,你就甭为难陈平了。”   “那行,不找算了,咱们找,小默,你先选一个!”   默伟宁说:“谢谢梁经理,我也不找了。老婆管得紧,还得早点回去。我和陈平就在这足疗一下就行了。”   “你看咱们集体活动,集体活动……”   默伟宁笑道:“梁经理,你们随意!”   梁海波说了句“那我就不管你们俩了”,然后指定了一个姑娘,这个姑娘道了一声“谢谢”,引着梁海波走了出去。   接着,梁广星很快挑选了一个,那个姑娘说了声“谢谢”,然后拉着他走了出去。   梁少雷也选了一个,我注意到,梁少雷的眼神里闪出一股欲火中烧的卑劣,而梁广星的眼神带有一股对美好事物向往。    正文 第七章歌   这段时期,唯一让我觉得舒坦的事情不是和异性睡觉,而是自己独自睡觉,这也几乎是我唯一有效的休息方式。除去工作和不得不做的事情花去的时间,我把能自主安排的时间都用来睡眠了。好几次,我都是在睡梦中接到刘储的电话,他很诧异,并且对我的健康状况表示担心。   刘储的提醒让我反思了一下,我猛得发现我现在很少会笑,话也不多,脑子里全是负面情绪。长此以往,那还了得,还不得失去快乐的能力?   想到此,我有些担心自己会抑郁。这样的生活让我看不到转机,何必还要继续下去呢?想要改变必须离开,不能再坚持了,我下定决心,说什么也得离开这里。   好在这一个月快要结束,为了能把六百块钱的工资顺利拿到手,我还得忍耐几天。回顾这两个月的艰难岁月,我对自己的忍辱负重的表现充满了佩服。为了满足我自娱自乐自怜自爱的虚弱的心,我思索了俩小时,写就了一首励志型的诗。       《四面墙抑或太平洋》        命运像个敌人蛮不讲理    上帝躲在云里置之不理    放眼看去尽是社会问题    我的周围没了新鲜空气        前面危机重重悬崖无边    退一步会不会峰回路转    后方好像都是铜墙铁壁    转个弯能不能一路向西        他们都说太阳从东方升    他们还说胜利自失意起    无法应对的我有些着急    不知如何只好满腹牢骚        我在暴风雨来临的前夕    披上了神奇的蓝色雨衣    所有的疑虑都化为惊喜    瞧不起也渐变为赞美诗         大概过了两周,也就是这个月末,我在健马装饰公司效力整整有两个月了。想到此,我竟然有一种要马上逃走的强迫感。   我选在一个下午直接找到梁海波,果断地提出辞职。   “这俩月你干得不错,怎么?嫌工资少吗?”   “不是,我发现我不适合干这个行业。”   “现在干什么不得慢慢来啊!”   “对,我明白。”我不想和梁海波多说什么,果断地说:“我已经想过了,我真是不太适合这份工作。”   梁海波听了,脸色不悦,他向上推了推眼镜,对我说:“年轻人,才到这个社会上来,一定要学会踏实,干什么工作都是要先吃苦……”   我不想听他的教导,想:咱们谁也改变不了谁,我也不想改变你,你就甭废话了。你是老板,可以对你的员工胡说八道,现在我已宣布不是你的员工了,没必要再听你的。   我说:“我已经决定了。”   梁海波迟疑了片刻,开口:“既然这样,我也不留你了!工作都交接清了吗?”   我说:“该交接的,我都跟雷哥交接好了,我今天就搬走。”   梁海波的脸色有些难看,语气生硬地说:“行,就这样吧,你去吧!”   我心想,我以后又不是你的员工了,你这是摆给谁看啊?这时,我看到了他的眼角和腮边的皱纹,我竟然生出同情他的想法,可惜只是一闪而过。      我收拾好所有的行李,把钥匙交给梁广星。   梁广星对我的离开略表惋惜,他说:“有时间你想过来玩时就过来,我带你去找小姐!”   我点点头,心里默言:“就算你给我找大姐,我也不会再回来了。”   我去向默伟宁告别,他见我执意要走,就没再强留,说:“辞了也好,你是条大鱼,生活在鱼缸里,肯定不会舒服。以后无论干什么,遇到困难,别灰心,挺一挺就过去了,有事找我!”   我把捆好的铺盖卷用绳子揽到自行车的后座上,车把上挂两个包,这就是我的全部家当,我带着它们,毫不留恋地快速驶出了破旧的小区。   在阳光的照耀下,伴随着暖风,我行驶在马路上,如同跳出了牢笼一般,浑身充满解脱感,看着路边的白杨的绿叶,深呼吸,心境也变开阔了,脑中不时浮出一些闪着光的喜悦。   关于我辞职的事,我没告诉叔叔,我不愿再寄宿到他家里。在他们的关怀下,我总有被束缚的感觉,我不想被过度关心。我选择了投奔刘储,反正他是一个人住,相互有个照应也好。   此时,石家庄开始了史无前例的大规模拆迁,市区的各种墙体上处处可见“一年一大步,三年大变样”的标语,各个街道皆可看到铲车和钩机,规模无比宏大,一座七八层的银行大楼,一上午时间就被迫夷为平地,断垣残壁,形同废墟。   我感叹了一下政府的执行力度,继续悠闲地骑着自行车观看。   所幸,三年大变样还没有波及到刘储所在的城中村。这里的街道依旧热闹非凡,摆摊的小商贩一溜排开,沿街小店铺生意也很红火。   刘储对我的到来表现出老同学应有的热情,他现在到了一个商场卖空调,过着朝九晚六的生活,   当晚,刘储请我到一家小饭馆吃饭,作为迎接我的特殊方式。我很自然地接受,完全不用拘礼。此次距上次相聚已有十多天,我问他:“你最近工作怎么样?”   “工作就那样,我在为爱失落。”   “你要是为工作失落我还可以和你交流交流。”   “我爱情事业两失败!”   我半调侃半认真地说:“爱情?你连自己都养不活拿什么来爱?”   “我有颗炙热的心。”   “我对事业还有颗滚烫的心呢?”   “我长得英俊。”   “英俊?那有什么用?现在都是美女配野兽!”   “说点浪漫的行吗?”   “浪漫?小说电影里浪漫,你能跟着学吗?”   “目前好像还不能。”   “那就现实一点。”   “枯燥的现实里面就不能有点不切实际的理想吗?”   刘储像在问我,更像是问自己。我无法回答,我的心里何尝没有不切实际的理想啊,只不过我没告诉别人罢了,省得别人说它不切实际。我知道,当理想主义者取得世俗人眼中的成功之后,才能让世俗的人闭嘴。否则,你就等着他们落井下石吧。   初次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有一种未知的新鲜感,一段全新的生活要开始了,带有一些难以言说的憧憬。   刘储作息时间很规律,早出晚归,工作看似还算顺心。我们晚上会一起吃饭,只是白天不在一起。   这些天里,除去吃饭时间,我很少出去。石家庄市区我已很熟,没发现有什么好玩的地方,独自一个人就更不想四处转悠了。所幸有书和音乐的陪伴,倒也不觉得寂寞。   没了工作,时间可以自主安排,或者说不用别人再为自己安排时间,更不用再听人使唤,我得到了小小的解放,开始变得散漫,任由心情决定要做的事。上午不用起床,睡到自然醒之后,坐起来,靠在床边看书或玩电脑。遇到好的天气,搬个板凳,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人间的六月天,柔和的阳光下,树叶的遮掩中,我都想重读陶渊明的诗词了。      同院的两个女孩和我们同属同龄人,在附近的一所普通大学毕业,其中一个叫李亚丽,长相普通,五官无一出众,鼻子有点扁,嘴巴有些突出,眼睛不大不小。用句以貌取人的话来形容,就是,一看就是注定要平凡一生的人,   另一个叫钟韵蔷,她的皮肤略黑,翘小辫,前额的刘海垂到眉梢,眼神锐利,透着聪颖,嘴巴微翘,牙齿洁白,笑起来透着一股妩媚。   经过观察,我摸透了她们的出行规律。她俩每天早上七点左右出门,六点左右下班回来,周日休息,晚上爱到刘储的屋里玩。因为刘储有一台笔记本电脑,里面存有许多电影。开始,她们只在刘储在的时候才到我们屋玩,好像很忌讳我似的。其实不然,这只是她们和我不熟的原因。几天下来,我和她俩混熟了。   通常她们在观影前会有开场白,观影后会有观后感。透过这些表象,我捕捉到了一些信息,可以肯定的是,她们和文艺女青年不搭界。这就意味着,我们的交流范围不能拘泥在挪威的森林里。 正文 第八章陌生的环境  在一个黄昏时分,我看书看得倦了,想起了刘储新拷回来的高清无删节版《色戒》。于是,我打开他的电脑,想趁刘储没回来之前先一睹为快。   我不喜欢和刘储在一起看情色片,因为他在观看时爱感叹或爱评论。他在我面前永远是不拘小节的,大学期间,有一次,我在无意中撞见他在寝室一边看毛片一边打手枪。他对于我的察觉表现地十分淡定,在我的注视之下还是一气呵成地把活动进行完毕,之后再细致有序地做清洁。   我清晰地记得当时的情形,我有种无意撞到他人隐私的尴尬,看到他毫不在意,我提醒了一句,你他妈的也注意点。   他一边擦拭私处,一边说,你他妈也不是外人,再说我都进行一半了,实在是不能半途而废啊!   我只有感叹,储哥做事真是沉着冷静,有始有终!   刘储大言不惭,哪里哪里,还不是为了手中的小弟弟。   我附和道,你很有大哥的风范。      与我来言,对于私密的事情,说可以说,只是在做时还是隐蔽一些为好。就好比梁朝伟在私底下做,大家不会奇怪,要是展示在大银幕上,无论真假,大家绝对会瞠目结舌。   在我拖着鼠标寻找情色镜头时,外面响起敲门声。   我赶紧关闭视频,问:“谁?”   “开门!”门外传来李亚丽的声音。   我弹出一个文件窗口,镇定了一下,起身去开门。   幸好才开始,身体还没起反应,我快速坐会原位,做出一副看电子书的样子。   “你一个人干吗呢,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如实回答:“看黄片呢。”   “扯吧你就!”她俩笑着表示不相信。   她们的反应让我很满意,我不置可否,有时候实话听起来反而像是谎话。   俩人坐下,李亚丽问:“你电脑里真有黄片啊?”   我从容地点头,“嗯,但我要声明一下,这是刘储先生的电脑。”   “看看行呗?”   “当然你们不介意我也没意见——我还没和女生在一块看过呢!”   “谁说和你一块看啦?”李亚丽瞪了我一眼,说,“你告诉我们在哪儿?”   “一块看吧,肯定很刺激。”   李亚丽推了我肩膀一把,笑着骂道:“滚吧你!”    玩笑只能适可而止,我问:“你们吃饭了吗?”    钟韵蔷说:“吃过了,现在都几点了,你还不去吃饭?”    我说:“我刚才读了一会书,现在不饿了,看来,有的时候知识还是能当饭吃的啊!”    “行了,你就别贫了啊!”    “这真的很管用……”我还想信口胡诌下去,可是被钟韵蔷打断了。    她说:“那你看了这么多书,怎么还这么瘦?”    “可能是太忧国忧民了吧!”    “越说越没谱了!”钟韵蔷面带笑意,盯着我,接着说道:“我觉得你的生活还是挺单调的,每天看书,听歌,看电影,也不出去走走……”   “其实我不喜欢闷在屋子里,我有很多爱好的。可惜啊,大学时选错了行,我一肚子的理想,没法消化。”   “哎呀,看来你是踌躇满志呀?”   “哎呀,被你看出来了,我真是如觅知音,你难道就是天上掉下来的伯乐吗?”   “对,赶快拜我为师!”   “xi fu!”我用粤语说道。   李亚丽乐了,说:“xi fu,你还‘媳妇’呢!”   钟韵蔷有些发窘,怒视李亚丽。   我故意说:“那就媳妇吧,这样也好听一点!”   钟韵蔷推了我的肩膀一把,“你想得美!”   平时,我和钟韵蔷说话轻松随意,从没有紧张感,这次,竟然有了让我明显感觉到的心跳。   这个时期,因为要拿大学毕业证,所以必须得亲自去学校做一次关于毕业论文的答辩,不得已,我又一次去了一趟学校所在地。   那是一个寻常的黄昏,我坐着生平用学生证买的最后一次半价票的火车,最后一次抵达了我的大学。   当晚,我们宿舍的一帮人弄论文至半夜四点半。   第二天,八点醒来,打印论文至九点,然后去教室答辩。因为毕业证的原因,同学们基本上都到齐了。所谓答辩就是站在讲台上,当着几个系里授课老师的面,照着稿子陈述自己的策划方案,然后由在座的老师们发问,下面问的是不切实际的问题,上面回答的是不可能实现的空话,可以说是一派胡言,全是形式,毫无内容。   答辩进行了两个半小时,等到老师宣布结束的时候,大家一哄而散,都是一副赶时间的样子,一如半年前放学铃响起时的场景。   离开学校半年,再次回来,竟然是为了最后一次在教室里说空话。而同在一个教室里生活了两年多的同学们,他们都很漠然,完全没有再聚首的心,甚至有的人见了都没有打照面,更别说依依惜别的情景了。我有些心寒,难得的相聚居然没有聚在一起好好聊聊,太没有人情味和师生谊了。   还是晓元说得对,本来咱们和大多数同学都没感情,聚在一起也没多大意思。要不是回来交论文,答辩,我想我肯定不会回来的,毫无意义,徒增伤感。   同学,毕竟只能做几年,朋友,却可以做很久。我大学里的朋友基本都在同一个宿舍,我们像往常一样,凑钱去以前常去的小餐馆聚餐,一起随便聊了聊近况,叙了叙旧,展望了一下未来。      聚会至下午四点结束,晕、累、困,回宿舍睡觉。   两个小时之后醒来,实在无聊到无所适从,我就去阳台看风景。之前我常抱着吉他在此自弹自唱,现在没了吉他,不要紧,就清唱吧。我打开窗户,有一种俯视众生的感觉,或许是想到最后一次在这样的场景下唱歌了,所以无视路人的回头率,扯开嗓子开唱,此时的《千千阙歌》唱起来特别有感觉,甚至引起了几个路人的附和。更有甚者,我的一个女同学路过,她驻足,手拿一枚硬币,向我挥手。幸好我是站在二楼,想得到她的奖励而不得,只得当做这是她对我的朝拜了。      晚上十点多,刘储提议要去K歌。我靠,哥们儿下午已经K地累了,还要去?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于是,我们五个人就打车去了之前常去的“狮豪量贩KTV”。   开房,付账,点歌,开唱。   刘储说要找初来学校的感觉,点了一曲《团结就是力量》作为开场曲。集体都没了,还团结谁呢?我没有附和,坐到点歌台上搜索合适的歌曲。   一曲《世界第一等》让我找到感觉,也让哥儿几个有了兴致。我和国瑞点了一些冷门歌曲,必不可少的是甄妮罗文的射雕歌曲,个人比较满意的是《问谁领风骚》。唱到夜里三点时,嗓子已经撑到沙哑,唱《牧笛》时已达不到标准了。当我想起要喝国瑞带的大桶百事可乐润喉时,大瓶子已经变空,妈的,趁我唱歌时这帮小子给喝完了。   包房里有些热,但是无妨,能在这样一个能让人大声呼喊而又不被别人当神经病看待的地方很难得。大伙兴致很高,集体脱去上衣,纷纷纵情献唱。要不是下午伤了元气,我非得唱他一宿。现在,只能把麦霸的地位拱手让出,国瑞继续唱,依旧是没有节制的尖嗓子,情花开,一生不变,天涯孤客,免失志,留下我美梦,因为之前没听过,所以不能判断他唱没唱到调上,反正,他个人唱得很hight。   一直默默充当DJ、宣称真心不会唱歌的晓元在大伙的撺掇下拿起话筒,特专注地盯着屏幕,不太会唱处,他会停顿一下,来一口烟,接着唱,“再度重相逢”和“样样红”跑调都跑得那么有特色。小弟在唱了几首BEYOND的经典曲目之后,开始他的拿手歌《暴风女神》和《讲不出再见》,他歪着身子,仰着脖子,闭着眼睛,唱得极其投入。刘储的拿手好戏是《背叛情歌》。我想,可能是有女孩背叛过他,所以他唱起来才会有这种拼了小命也要吼的感觉。   刘储的歌声一落,国瑞喊道:“刘储,刘储,你真了不起,背叛情歌难不倒你,你就是个瓜皮……”   刘储向国瑞伸出拳头,国瑞作势跳开,学着李小龙的表情,伸出右手用食指指着刘储,“储歌,你知道吗?你是最好的!”   “他妈的你高潮了?这么兴奋。”   国瑞更来劲了,张开大嘴,做双拳捶胸状。   几个人大笑起来,击掌欢呼。   刘储兴致大增,恨不得让我们化身为歌迷上前送花。国瑞会意,跑到屏幕前为他伴起了拙劣的舞。刘储向后一跳,躲开了国瑞,很镇定地右手话筒贴着嘴,左手前后打着拍子,眼睛时不时地闭上几秒钟,身子再歪着晃悠,透着一股欠扁的劲头。接下来,他唱得是一首孙楠的《留什么给你》。不可否认的是,他唱得很有味道。在他唱歌的当口,我恍惚间闪过一个念头,朋友之间相互能留什么给对方呢?无非是美丽的记忆罢了,因为所有的欢乐都将化为记忆。   等我回过神来,刘储已经开始唱刘欢的《从头再来》。他清了清嗓子,向大伙挥了挥手,说:“我要把这首歌献给在座的每一个弟兄,无论咱们以后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要灰心,不行咱们就回头再来。”说完这句话,刘储回头看电视,字幕已闪到第二句,他赶紧接过。从他的嗓音来看,他确实有几分刘欢的派头,可是身段不够,有点压不住气场。无妨,他的热情丝毫不减,高低婉转处,他更加投入,手势幅度也大了,副歌部分完全是吼出来的,气势汹汹,好像就义之前的革命宣言,更像一名歹徒想要重新做人的高调誓言。   此曲完毕,刘储把话筒递给国瑞,自己坐到沙发上,大口喘着气,脸上竟然淌着汗水。   国瑞对着话筒说:“你也姓刘,不如改叫刘小欢怎么样?”   刘储梗着脖子,指着国瑞说:“我擦,这太像个女人的名字了吧!”      欢唱到大约四点多钟时,我倒在沙发上,不由自主地在音乐声中睡去。中间,我被一首《射雕》插曲《肯去承担爱》勾醒,动情的旋律令我恍然回到了小学时期,那时不懂得爱情,却被穆念慈泪眼婆娑的场景深深打动,如今懂了爱情,却无力承担。   我恍惚了一首歌的时间,抬头看到哥儿几个集体倒在了沙发上,其中刘储趴在点歌台上,朦胧中我看到他抬头换了几次声道。   再次醒来时已是六点半,是服务员叫醒了我们。   从KTV走出,我的双脚有些轻飘飘的,第一感觉就是冷。这时天刚蒙蒙亮,街上的人和车都不多,我们很幸运地搭上一辆出租车,刘储坐前排,剩下的四个人挤在后排座位上,我发现国瑞满脸油光,头发凌乱,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   很快到了学校。虽说感到了饿,但是太困了,无心吃饭,回来就在国瑞床上和晓元一块睡去。中途醒了几次,都是喝口水继续睡去,最终被饿醒,昏昏沉沉的,看着屋顶,有些浮生如梦的迷蒙,好像又重返校园生活似的。         第三天,我于早上十点多起床,去系办公室领了材料。然后找到那个一向看不惯的老师,向他要了计算机等级证。至此,来学校要办的事都已办完。   这些天心里都没有沉静过,也没心情去校园漫步。学校变化很多,门阔了,楼多了,都是我在校初期就开始建造的,其中的一部分钱是校方在没征求学生们的同意而单方面苛扣的国家生活补助,而现在,楼建好了,我们这一批学生却毕业了。   此时,我站在学校操场旁的草坪边,风把我的头发吹乱了,如同我的思绪。平时倒是不去主动回忆,现在身在熟悉的故地,看着上了两年多课的教学楼,不免心生感慨。可是,我却没有凭吊的心情,人已不见了,还有什么好怀念的?   下课了,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出来,和我之前一样的稚嫩姿态。真是同情他们。可是我从他们脸上看不到我当年的表情,不足半年,我已记不清我当时的德行。   从今天看来,除去认识了几个好朋友和谈了一场单纯的恋爱之外,我想不起它还带给我什么有值得回忆的东西。我再次想起了于娜,她来没来学校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她已不是我留恋的人。没有留恋的人自然就不会再留恋这个平常的地方,更何况环境已经改变了不少。   此行可谓是来去匆匆,是一次破坏记忆的败兴之旅,使我对学校的仅有的一点留恋消失殆尽。   从学校回石家庄之后,我的生活就开始接连不断地出现波折,这在很大的程度上影响了我的心情,让我体会了许多令我悲观的人生道理。 正文 第九章回到石家庄   当晚,我和刘储一起去吃饭,不想原来那一带的小饭馆已荡然无存。三天时间,拆迁办的办事效率真是令人称奇。   无奈,我们只得选择去附近的大学食堂吃饭。   每次去这所大学都得横穿一条十米多宽的马路,这里距西二环的交通枢纽不远,所以不断会有重型货车呼啸而过。而这里没有红绿灯,没有学校提示牌,没有减速带,也没有人行横道和天桥。   所以,校园门口经常会出现一横排同学在等待穿越马路的情形,重型货车通过时一般都会带来一股很强的风力,伴随而来的是卷起的滚滚灰尘。这时,同学们会捂着鼻子等待,他们左顾右看,为了生命安全,不能不小心翼翼。有时穿梭的车辆一辆贴一辆,十多分钟都找不到空档,最终等到了空档,目测一下车辆的距离,估算一下车辆的速度,最终在车辆没驶近时找准时机,一群人快速通过。这绝对是一个考验耐性和机灵度的最佳时机,每次穿越都是险象丛生,我夹杂在人堆里,想:要是出事,谁都跑不了。   这个学校的食堂比较冷清,不过,我觉得这里的饭菜吃起来格外的好吃,也许是刚才历经了艰险。通常,一件事有波折才会被珍视。   一顿饱餐之后,我和刘储漫步校园,校园太小,女生也太少,两者都没什么可看性。留着校园里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走出去。   这时,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昏黄的路灯下,马路两边宛若夜市,自行车道上全是摆地摊卖东西的,摊前人头涌动。信步前行之间,我看到有一小书摊,就和刘储过去闲看。   我兜里有七十块钱,在路边的书摊买了四本旧杂志,一共花去十块钱。   接着,我和刘储去喝奶茶。付账时,我发现兜里只有两张10元钞。我暗道不好,连忙掏空口袋,那张50元钞不见了。   我一想,一定是把50元当10元给小书贩了。   我本想回去找小书贩,刘储说,“现在找他,他肯定不会承认。如果他想给你当时就给了。”   “本来钱就不多,现在可好,更少了。”   刘储淡淡地说:“破败免灾吧。”   “得,五十块钱买四本书,够他妈贵的。”   本来已经够拮据了,又丢了四十块。我的老天,我已经体会到生活中的难处了,怎么你还考验我呢?我心里有些懊恼,有些后悔,怪自己大意。想来想去,我都不能释怀,错误已不能弥补,为什么还要反复想它?我在心里骂自己:为了区区五十块钱,至于这样患得患失吗?就不能洒脱一些,随它去?   这件事情给我留下了一个比较怪异的习惯,此后,我无比痛恨50元面值的人民币,身上如果有,会赶紧换成零钱。   天气开始变得炎热,这预示着仲夏已然来临。在我最喜欢的季节里,我的梦想又增加了一个:追求钟韵蔷。   与之前的情感经历相似,我对钟韵蔷属于日久生情,对她的爱意很清新,是那种不会让我轻易联系到与性有关的感觉。我能从她的脸上看到一种未沾染社会不良气息的自然感,而这是不大可能被伪装的,我觉得这是她吸引我的首要原因。   目前,我对她的了解还不够,没和她做过深入交流。或许,我喜欢的也是我所了解的这个朦胧的她,只是喜欢她一点点?再深入了解,我还会喜欢她吗?对于感情的问题,我总是把握不准,我害怕目前的淡淡爱意会一闪而过。或许是我的爱的空档期太长了,一直没有人能填补内心空白,现在钟韵蔷出现了,我的心里有了光亮。我想把这份感情留住,于是就有意识的强化对她的好感,好似就该爱她一般。   我问刘储:“在不了解这个人之前,就和她开始谈恋爱,这是不是有点盲目?”   “这样才会有新鲜感,再说了,爱情本来就是盲目的。”   “这算不算不够真诚?”   “你确定是爱情来了,就去试一下,不试你永远也不会得到回应。”说完这句话,刘储又重点补充了一句,“勇敢一点,别他妈像我一样懦弱!”   刘储说得有道理,他在感情方面是个懦弱的人,我何尝不是呢?因为太爱护爱情,所以总是畏首畏尾,害怕把难得的爱惊跑。   一个阳光明媚,微风轻柔的夏日午后,树枝摇晃,树影斑驳,蝉声鸣叫,显得无比惬意。我邀请钟韵蔷去水上公园,她欣然同意前往。   之前一个人曾来过这个公园,觉得稀松平常,也没留下什么印象。这次有钟韵蔷的陪伴,公园的风景好像也变美了。池水清澈,绿树与雕塑相映成趣;小路蜿蜒,青草并红花生机盎然。   钟韵蔷穿着白色上衣、深蓝色牛仔裤,头发轻飘,柔顺如柳条一般。我的荡漾的心情好似晃动的柳枝,轻柔、青翠、摇摆不定。   我们并排踱步,中间隔着大致一尺的距离,我无心看风景,重在和她沟通,希望通过聊天能对她多些了解。绕园半周,随意问着我事先就想过的问题,为了不冷场,我也随机编出一些调节气氛的问题,“喜欢夏天吗?”   “夏天太难熬了,我喜欢下着雨的夏天,现在就盼着能下点雨。”   “天热我倒是不怕,可是心凉啊!你说该怎么办?”   “心凉?因为什么原因啊?”   “孤单啊!没人照顾,没人疼爱……”   钟韵蔷觉察到我玩笑口吻,笑言:“你不是有刘储吗?”   “刘先生虽好,可是他也孤苦伶仃,也需要照顾。”   “哎呀,说得你们跟多可怜似的,我不也一个人嘛!”   玩笑要适可而止,调节完气氛之后就要慢慢收起来,不然就会自讨无趣。   我收敛起笑,问她:“那你孤单的时候,你都选择干点什么呢?”   “找朋友,逛街,听歌,看电影,睡觉,胡思乱想,还有……哭。”      我们坐在草坪边一棵柳树下的长木椅上,天空蔚蓝,微风轻柔,草坪边,木长椅,整个场景拍下来会有童话般的色彩。   钟韵蔷从包里掏出两瓶饮料,及时缓解了我因为紧张而导致的口干状况。   我和她随意聊着各自有意思的往事,从童年到现在,一问一答之间倒也不冷场,聊到后来,她竟然向我描述起她心目中的男朋友的形象。   我觉得这对于我很有讽刺意味,及时地转移了话题,“女生为什么都喜欢包包?”   “它可以装一些化妆品啊!”   “听说女孩都爱随身携带一个小镜子!”   “对呀,女孩子都爱美嘛!”   “我觉得男孩也爱美啊,我也用一些护肤之类的化妆用品。”   “呵呵,你那些只能叫洗漱用品!”   “噢?是嘛?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它们有什么严格的区分吗?”   钟韵蔷对这个问题饶有兴趣,给我仔细解释了细分二者的标准。我认真地观察了她妆容,脸上施了淡妆,眉毛有描过的迹象,头发梳理的很整洁,双耳下垂着白色的花式耳环,整体的装扮符合她的年龄,清新而得体。   我接着问她:“那你这么大的包不至于都是化妆品吧?”   “其实我也没有多少化妆品,都是些必需品,比如钱包、笔记本、雨伞啦,当然还有神秘的东西,呵呵。”   我会意,示以微笑,“明白!”   “一看你就想歪了,我说的神秘的东西可不是那个……”   “我也没说是哪个啊?”   “哼!我说的神秘的东西是这个!”她说着打开包,从中取出两个巧克力球,“我说的是这个!”   我接过,薄荷味?巧克力!   我看着产品说明,好奇道:“这两者是怎么结合到一块的?”   “哎呀,你尝试一下不就知道了么!”   我把整个巧克力球吞了下去,试着品味,口腔里既有薄荷味的凉爽,又有可可味的浓重,味道怪怪的,我啧啧称奇,“果然很神奇,这是我第一次吃到薄荷味巧克力。”   通过这次约会,我对钟韵蔷的了解又深入了一些,同时,我对爱的憧憬也多了一分。   有人说,爱会冲昏人的头脑,对所中意的人无法做出客观评价。我倒不这么认为,相反,因为爱所以我才对钟韵蔷多了关注。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和聊天,我知道她不是个有深度的女孩,她的喜好都很实际,化妆品啦衣服啦这些我认为不重要的身外之物,她是发自内心的喜欢。   可我并不认为她这是虚荣,每一个女孩子都很爱美,钟韵蔷只是不能免俗罢了。女人爱慕虚荣没什么,就好像男人好色一样,都很正常。明明是个爱慕虚荣的人却要自视清高,那就令人可鄙了。钟韵蔷不是这样,她有一定的自知之明。   她也曾在我的追问下描述过对于感情的憧憬:“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只是想找到属于自己的一份感情。”   “对,在遇到我之前,你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可是在遇见我之后,你就注定不是了。”   她乐了,说:“有你这么夸自己的吗?”   “我是在夸你,我的出现会让你发现你之前没留意过的优点,你的出现却让我发现了我原来不曾留意过的缺点,唉嗨!”   “得了吧你!”   我看到她乐了,知道自己的马屁拍到点上了。和她在一块时,我爱和她贫嘴,故意惹她生气或逗她笑,一言一语之间,我感到莫大欣喜,也许是因为这样能让我觉得和她的距离不远。   “来,来,你谈谈我,你认为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故作随意地说,“你随便说说看,我想看看你眼中的我和镜子里的我有没有区别?”   “你,挺好的!”   “哪里好?”   “文质彬彬的,又爱看书!”   “可有时候我很自卑,你对于克服自卑有没有好的方法?——我说的自卑是跟自己喜欢的女孩子交流时的怯懦,比如不敢表白之类的。”   “哈哈,其实很简单,想想自己心爱的女孩,如果不说,可能永远就错过了。”   “可是,我没有把握。”   “就算失败了也没关系啊,还可以做朋友。”   “那你现在有爱的人吗?   “没有。”   “我给你推荐一个如何?”   “好啊。”   “你听说过毛遂吗?”   “不认识!”   这个回答是我没有预想到的,看到钟韵梵不像是故作不懂,我一时不知道如何向她解释,只好说:“那你有时间去百度搜一下。”   “你给我解释一下不就行了!”   “你现在就是赵孝成王!”   钟韵梵摇摇头,表示不懂。   我没有王立群教授的渊博知识,不能够说明毛遂和赵孝成王以及平原君和长平之战的关系,只好就简去繁,说:“你只要知道他是国王就行,我现在就接受你的差遣!”   钟韵蔷很配合,说:“见了皇帝不是要下跪吗?”   “我这不是怕别人看到我下跪会以为是在向你求婚吗?”    “少废话,朕现在命你自打耳光!”    我做出自抽耳光的假动作,并配以讨饶声:“皇上饶命,小人下次不敢了!”   钟韵蔷笑弯了腰,“行了,行了,暂且饶你小命!”   我拂了拂不存在的衣袖,哈腰,冒出一句戏词,“皇上英明!”    正文 第十章钟韵蔷   和钟韵蔷在一起时,我总想找点有趣好玩的事情,可是能想到的全是落了俗套的约会方式。因为天气热,没什么地方可去。即便如此,我也觉得跟她在一起时很愉快,即使是在不说话的时候也不无聊。算起来,和钟韵蔷认识将近两个月了,可我对她的了解不够多,我还是猜不透她的心思,不知道她跟我在一起时会是哪一种感觉。   我向林纤春咨询,交往多久可以表白。林纤春告诫:不要让他看出你很心急,等你有十足把握时再说,要不然会尴尬。   据实而言,很多时候,我感受不到她的爱,因为一直是我主动在约她,而和她约会时,我也区分不出她是出自友情还是爱情。   我生怕判断不准,所以一直没有正面和钟韵蔷谈及到爱恋的话题。我自认为对她的感情是纯洁的,只有一次,我由她想到了性。 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钟韵蔷来到我的屋里,当时我在整理书籍,主要是回忆一些事情,我不想中断,给她打开电脑,先让她自己玩。她打开一部动画片,很快就看得津津有味,同时还不断地往嘴里塞着山楂片。   我的事情想完之后,我开始留意钟韵蔷。她侧躺在床上,右手支着头,身体舒张,紧身牛仔裤和T恤的缝隙间露出白皙的皮肤。我斜着眼偷看,看到了白色的内裤上端。凭她这个充满诱惑的姿势,我被吸引住了,而且生出了性的念头。   与此同时,我想到了刘储奉劝过我的话,“你要运用点恋爱技巧,最终把钟韵蔷搞到床上就算大功告成了,到那时,你才能占据主动,而且她也会听你的。”   眼下,钟韵蔷就在我的床上,一想到此,我的心快速跳起来,思想也变得不那么集中。我该做些什么呢?真有些犯迷糊。   她就这么侧卧着,我就这么靠墙坐着,整个身体有些木,稍微动一动就好似她会注意一般。我一会看电脑屏幕,一会偷看她,浮想联翩,心思完全投入不到电影之中。   直到电影结束,我才停止浮想,暗叹自己是个内心柔弱的人。有时候,做个坏人挺难的,因为顾忌太多,所以有些事情注定只是想想而已。再说了,我内心深处始终认为我的爱是要慢慢发展的,我不想赶超别人,所以也没必要一蹴而就。过程本就很美好,何必再急于追求结果的另一种美好。   空闲的日子久了,仅有的一点钱所剩无几,又不好意思开口向爸妈要,只好四处借钱,可朋友们也都跟我一样穷困潦倒。还好,我的姐姐,也就是我叔叔的女儿借给了我一千块钱,这样我才得以渡过难关,暂时不用为生活费操心。   闲散的生活让我渐渐地有了一些焦躁,感觉有些无所事事,应该找份工作了。这段时间,我听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先找个工作先干着再说!   于是,我选择在一个不算太热的早晨骑车去往人才市场。也许是这个季节的特殊原因,我所看到的职位需求大多都是业务人员和服务人员,再就是技术人员,对照工作要求,我几乎没发现一个适合我的,最后只好失落而回。   回来的路上,我选择了一个以前没走过的道路,不想却意外地遇到了石家庄图书批发交易市场。这让我有些惊喜,我还不曾见过这么大的图书市场,而且这里的图书价格普遍都不贵。   慢慢地一家一家逛遍之后,我的收获不小,花去近一百块钱,淘到了十多本珍贵的旧书。最后我停留到四楼的最大的那家书店,在特别推荐的专区看到一位少年作家写的小说,因为《长期成长》这个书名,我拿起了它。不想我的这个下午就属于它了,我站在书架边,连续看了五个小时,终于把这部小说看完。客观地说,这部小说不符合我的阅读口味,看到一半之时就想停下来,可我还是把它看完了,就像吃饭一样,吃了一半之后不想吃了,可还是会尽量吃完,纯粹是不想浪费粮食。   这里的一个男店员很好,温文尔雅的样子,交流之后,可以看出是个博览群书的人。他很热心,具有独特见解,在他的推荐之下,我买了一本小说《插翅而飞》。   我抑制着自己的购书欲望,最后又挑选了两本。这个男孩还赠我几张精美书签。   我很欣赏他身上的书生气,说:“下次有时间咱们一块好好交流交流。”   他露出文雅的笑容,“我读书庞杂,以后还要多指教!”   “你给我推荐几本你认为不错的书吧!”我掏出笔,示意他写在我刚买的书的内页。   他接过,想了一会,然后认真写了下来。写完之后,他说:“这也只是我个人的看法,只能给你做个参考!”   我一看书单,字迹工整,纤细有力。   《美学问题》——苏珊·朗格   《拉奥孔》——莱辛   《国史大纲》——钱穆   《文史大纲》——郑振铎   《文境秘府论》——日本   《西方人文主义传统》——布洛克   《美学散步》——宗白华   我立即傻眼,一本都没读过,一大半不曾耳闻。我有些羞愧,不知如何作答,我道了声谢谢,并好奇地问他所学的专业。   “中文,不过我现在关注的是拉美文学,我正在为考研努力。”   我感叹了一声后生可畏,要是多一些这样的有为青年,当代文学也不至于如此简陋,我由衷地赞叹了几句,赶紧道了再见,再聊下去,我浅薄的文学功底还不得全部暴露了,还是回家多读书吧!   我拎着很有分量的一袋书走出书店,这时虽然已算黄昏时间,可是天空还是格外晴朗。马路上车声喧嚣,心里却异常平静。为了庆功,我在路边买了一杯凉奶茶,骑上自行车,左手握奶茶杯,右手握车把,吮吸间感觉很满足。   我一踏进房门,刘储躺在床边在抽烟,他问我:“怎么样?有合适的工作吗?”   “人倒是多的,不过工作都没合适的。”   “你说公交站牌上贴的招聘男女公关的广告是真的吗?”   “你连当鸭子的心都有啦?”   刘储露出一副性饥渴的表情,问:“你说那是真的吗?”   “你可别,这个行业有风险,万一染上点什么病,你一辈子就完了。”   “没这么严重吧?”   “这事儿谁都说不准。”   刘储脸色沉重,无言以对,估计是被我的话打击到了。   我还真怕刘储误入歧途,赶紧正色道:“作为风华正茂的大好青年,而且你我都还算正派的人,虽然你有时候不正常,哈哈。”   “不要戳我的痛楚!”   “你虽然有买猜票的习惯,可你没有特异功能,按照正常的逻辑推算,我想不大可能在短时间里发一笔横财,所以还是踏实点,走正途。”   刘储把烟蒂扔到地板上,用力踩了一脚,“走正途?你看现在这社会,走正途的大都是穷光蛋!”   我一想,觉得他说得也不无道理,可我也不想和他讨论,就岔开了这个话题,“刘教授教导的是,令我受益匪浅!”   “刘教授现在饿了!”   “给你点精神食粮!”我拿出刚刚淘到的书,一一细数。   刘储大致看了看,说:“咱们先吃饭再阅读,好吗?我真饿了!”   “刘教授饿了没关系,可以改行,刘厨师——你的名字直接加一个“师”就行,看来你跟厨师是脱不了干系了……”   刘储摆摆手,打断我,“行了,不扯了,吃饭去!”    32   几天之后,刘储换了新的工作,一上任就要出差到河北沧州。我没有太过在意,不想他这一去竟是两个月。这段时间里,我则无心找工作,除去和钟韵蔷在一起的时间,大部分精力都用来读书。钟韵蔷不大爱读书,所以她不能分享我的读书心得,我觉得这不算障碍,和她的话题不涉及到阅读就是了。   本来,我以为按照当前形式发展下去,我能告别单身,和钟韵蔷顺利相恋。可不想,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情改变了大局。   钟韵蔷跟我说她要回家待几天,具体什么事情她没有说。当天晚上发短信她没有回,第二晚发短信她也没有回。起初,我没有在意,想,我的爱意传达给了她,她知道了就好。可第三晚我发短信她还没有回。这时我比较担心她,就打电话过去。无人接听,连续两次都是无人接听。   我不知道什么情况,就去问鸭梨。   开始,鸭梨还故作不知,在我的追问之下,她告知了钟韵蔷的实况。   我惊讶地几乎大喊:“她回去是要相亲?靠,她这是要干嘛?”   “这是她妈妈的主意。”   “她这算不算占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   “别说的这么难听嘛!   我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即便是她妈的主意那也得是她同意了的。左思右想,万分纠结,为此不爽几天之后,我打算和钟韵蔷心态平和地交流一下。      钟韵蔷在家待了整整一周,这也是我集中精力思考爱情与婚姻的关系的一周。她回来之后,我看不出她有什么变化,她还是她,可是,她在我眼中已不是那个她了。   我和她开诚布公,说明了我已知道她回去相亲的事,我问她打算怎么处理。   “我妈让我早点结婚,我有什么办法?”   “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我听我妈的。”   “你就没自己的主见吗?”   也许是我的语调提高的原因,钟韵蔷明显表示出不悦,“这不是有没有主见的意思,我得听我妈的!”   我想不出强有力的反驳的话,可也不想就此打住,忍不住说了句:“好,好,你是个有孝道的人,行了吧?”   “我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清楚,你算什么?有什么资格这样说我?”   我语带嘲讽,“我这是夸你呐!”   “我谢谢你啊!”   “谢我干嘛?又不是我培养的你?”   钟韵蔷梗着眉毛,“你这算是什么,想吵架是吗?”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她脸色发红,气息变粗,怒视着我。   一时间我也不知如何应对,我也很气愤。在男女交往中,我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女孩子的冷漠,这会让我倍感难堪。   钟韵蔷看我不言语,也许是觉得不说点什么下不了台,“说啊,怎么不说啦。”   “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真够没劲的。”   “我也觉得挺没劲的!”   “还有要说的吗?你要说完了我就走了啊!”钟韵蔷抛下这句话之后转过身去想要离开。   钟韵蔷的话提醒了我,我本来是要问她怎么想的,结果她还没回答我就串到了另外的话题。   “先等一下,我还有话要说!”   钟韵蔷站在门口的位置,看着我,直视的目光让我分辨不出是什么意味。气氛有些焦灼,这实在不适合谈论情感话题,可我觉得如果这次不彻底说清楚以后就没机会了,所以我只能尽量让气氛缓和。   可这需要过程,我又想不起让双方开心的笑话。   二人对视,最后是我先移开了目光,这一刻,我发现我并不了解她,或者说我了解到的这个她不是我愿意看到的。   “是我不好,我没有全面的考虑问题,我一直以为感情应该纯粹一点,不要夹杂那些世俗的东西——其实不是这样的,我应该是知道的,可我还是不愿意这样!”   钟韵蔷听完,瞥了我一眼,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想,玩暧昧虽有意淫的乐趣,但也有误会的危险,还是把事情挑明白了好,“我想问你,你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你指的是什么方面?”    “我想你应该懂得。感情,我认为必须得一心一意,你想要那些,这些就会失去,两者不可能都兼得,必须有所选择!”    “我不懂,可能是我也不清楚我到底想要什么?”   “我希望你能正确地对待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钟韵蔷不言语了。我想,她是懂的。   “说了这么多,我觉得我有点偏离重心了,我不想再和你谈论了,现在我只问一个问题——你究竟喜不喜欢我?”   “今天我必须回答你这个问题吗?”   我觉得对于这个问题,必须得快刀斩乱麻,不然怎样,时间越长心里越乱,我理了一下思绪,严肃地说:“我希望你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本来我现在不想问你的,可我实在不知道下一步怎么走,与其这样为难,不如来个痛快的!”   “我说过我只是一个平常的人,辜负了你对我的好。”   “没有谁辜负谁,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   她没有看我,盯着墙壁说:“好,我不喜欢你!”   虽然是已经做了思想准备的,可听到这个否定句还是不知道如何接下句。   她见我不语,接着说:“可是我不想伤害你,但我不这样,我又觉得心里不安宁!”   “你当时就应该告诉我这些,也不至于搞得像现在这么无趣。折腾了半天,悬着的心一直放不下。我觉得真是挺没劲的,什么态度你直接说不就行了,有那么难为情吗?”   钟韵蔷表示出不耐烦的姿态,说:“你还有要说的吗?”   听了她的话,我开始思绪万千,然后却无以应对。事情已到了这一步,我知道机会已经没有了,存在的未了心愿,我也不能去实现了,惋惜和争取都不能扭转局面,干脆做个了断吧。   当我把放弃的念头凝固之后,无比的不安和失落袭上心头,我看着地板,用余光看她的鞋,停顿片刻,我终于说出了一句沉重的话:“我现在无话可说!”   “那我走了啊!”钟韵蔷不待我回答,径自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