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 卷一 春寒料峭 第一章
初春时分的清晨,柔和温暖的阳光终于穿透云层,朦胧中隐约还能听到鸟儿清脆响亮的叫声。渐渐烟雨淡去,显现出四周的建筑层层叠叠的飞檐斗拱,以及后山的石塔碑林。
一夜的春雨过后,林里的树木不知不觉变成嫩绿。梨树枝头的残花被风一吹,纷纷扬扬飘落下。本来茂盛的树冠一下子变得零零散散。
路旁的野花却繁茂地盛开着,淡紫色的小花在晨风中摇曳,柔弱而又顽强。
突如其来的急促厮杀声,伴随着已经有些嘶哑的催促声,还有叮叮当当的兵戎声混合在一起划破了林间的宁静气氛。
没来由的厮杀声令人感到一阵阵心惊肉跳。
疾驰的马蹄声再次惊破了晨曦……
“铛铛——”刀光剑影交错,寒光闪烁。
沐望舒是被不远处的厮杀声给惊醒的,她慢慢试着睁开眼睛,赫然发现自己蜷缩着躺在山坡下的一棵老树桩旁边,或者该说是树桩把她给拦住。
怎么一回事?
她记得自己明明是在银行的自动提款机旁边等着取钱。因为过两天要去给六岁的宝贝女儿报名参加舞蹈培训班,考虑到老公发薪水还得半个月以后,于是打算把以前存的教育预备金暂时先取一部分出来。
那些钱本来就是用来给女儿做教育基金的。自从老公跳槽以后,虽然说比以前多一些时间在家里陪她们母女,可是每个月的薪水却少了好几百块。
沐望舒已经考虑过,等到女儿再大一点自己就重新找一份工作,人家不是都说女儿要富养,这句话一点也不假。
每天上午基本上都是银行里的高峰期,就连三台ATM机旁边都分别等候着好几个人,看轮到自己估计得好一会儿,沐望舒当时拿着手机漫不经心的在看古装剧。看一群女人如何在皇宫里明争暗斗,勾心斗角,你死我活。
她还在想,自己要是回到古代进了皇宫,多半怕是活不出来吧!?
记得当年刚工作时,别人背后构陷她好几个月都不知道,还是主管发觉不对劲找她去问话,她才恍然大悟过来。当然,那个同事最后被调离岗位去了其他部门。大家知道后都笑话她是傻人有傻福,反射弧长得绕地球。
后来……
想到手机,沐望舒赶紧伸手在自己身旁摸索着寻找手机。没办法,从几年前辞职当全职妈妈以后,她慢慢的也染有时下流行的手机综合症。闭上眼睛以前最后一件事是关手机,睁开眼睛以后第一件事是找手机。
上厕所,去买菜,做家务,无时无刻不是随身携带着手机。相比之下,手机简直比老公跟她还要亲近好多。
可是没想到摸来摸去,摸到的只有两手的稀泥,这个时候她才渐渐发觉不对劲。因为被雨水浸透,衣服湿漉漉的贴在身上,感觉很不舒服。
可是……
看着衣袖上刺绣细致精美的海棠花图案,还有脖子上挂的点缀着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的黄金项圈,沐望舒好一下才在脑子里闪出跳出几个关键词,组合起来就是——
自己穿越了,还缩水了!
这应该只是个梦吧?不然三十六岁的家庭主妇,中年大嫂,孩子他妈,怎么可能一下子变成三四岁的小萝莉。
想想都头疼……
说到头疼,她犹豫不决的试着抬起小手去摸了一下额头,感觉上面好像黏糊糊的沾满泥巴。只是当她把小爪子再放到自己眼前时,才惊愕的发现根本不是沾到什么泥巴,而是脑袋侧边不知道怎么的破了个洞,顺着发丝流淌出来的竟是鲜血。
大概是疼痛,走马观花似的一些残缺不全的记忆碎片突如其来的浮现出来……沐瑾希,敬国公府的三娘子,有着跟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公主外祖母,贵为县主的娘亲和当威远将军的爹爹。
有乳母,有小花猫,还有喜欢藏匿亮闪闪东西的嗜好。
为了好养活,娘亲都是让人叫她阿瑾。
刚刚三岁多一点的沐瑾希算是第一次出远门,跟着娘亲和乳母等人一起陪同皇后娘娘到梨山的敏觉寺礼佛。
当然,也是后来才知道这是在一个平行的空间,一个历史转折过后的时空。
这山原来并不是叫梨山,而是叫万青山。据说开国皇后还没有成为皇后以前,只是个万青山下一户富豪家的千金。
南唐后主不理朝政,整天沉迷于诗词歌赋中;后周帝则是面临契丹的威逼和虎视眈眈;那是一个五代十国的纷乱年代——
偏偏在那战争的年代,天下大旱三年,民不聊生。加上贪官污吏巧立名目收取种种苛捐杂税,面对灾情欺上瞒下,更是对流离失所的灾民刻意打压。不知有多少人拖家带口,离乡背井的四处去逃荒要饭。
眼看着乡亲们没有了活下去的希望时,心怀慈悲的她捐出自己所有的嫁妆在山上药王庙施药施粥,无意中还救了当时不过是落魄贵族公子的元帝。
元帝在那位富家千金的的帮助下后来步步高升,二十二年后登上皇位,问鼎中原。同时册封那位富家千金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不过那时候的皇后已经是灯枯油尽,再没有机会能回来故里看看。
元帝为了后人不忘皇后的仁慈和恩德,下旨把当年的药王庙改建成皇家寺庙,供奉佛祖释迦牟尼。
因为先皇后的生凭最喜欢看梨花美景,很多老百姓年年寒食,清明,都会自发的到寺庙后山种下一棵棵梨树苗缅怀先皇后。
一百多年过去,上万棵梨树蔓延整个山体,渐渐的万青山被人们喊成梨山。年年春天来时,一树树梨花漫山遍野的开放,整个山头仿佛是白雪皑皑。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几乎每隔三年,当梨花盛开的季节,中宫皇后都需沐浴戒斋三日后到敏觉寺祈福七七四十九天。
不同于前几次的浩浩荡荡,中宫皇后欧阳氏今年只是带了两位适龄待嫁的公主跟皇上最宠惯的外甥女沙平县主谢怡同行。因为舍不得跟宝贝女儿分开,沙平县主还把年幼无知的小瑾希也带在身边。
梨山距离京城相距两百余里,快马加鞭只用两天,他们一行人一天不过二三十里地的路程,一两百多里路整整折腾了六七天,还累得人仰马翻。
是夜。
子夜时分,一队早有准备的重甲武装军队,袭击包围住敏觉寺后山的禅院厢房。让精疲力尽的护卫队根本连反击都来不及就基本上全部覆灭。
有人出面威逼利诱欧阳皇后交出什么信物,沐二少夫人沙平县主谢怡带着侍女跟随扈的二十几人一起拼死抵抗,把欧阳皇后娘”保护在禅房后院一个后厢房中。
欧阳皇后不忍心看着幼小年纪的沐瑾希跟着遭受厄运,悄悄让自己身边的最年幼的小宫女带着她钻入庭院排雨水的地沟逃生。那排水地沟是用青石堆砌而成,内部只有一尺见方,也就是只有几岁的幼小孩童从里面勉强能够爬过。
地沟一直通到外面的堰塘旁边,倒是没有人看守。毕竟无人能从地沟里钻进钻出,也因为小孩子不在猎杀名单上,就没人会想到有孩子从里面出来。
混乱中,被吓坏了的小宫女带着小瑾希摸黑趟过堰塘逃跑时,慌不择路的往没有人看守的寺庙后山的山坡上跑去。忘记了皇后娘娘一再叮嘱的是到大殿的菩萨塑像后面躲起来。
正文内容 第二章
天黑路滑,加上也不怎么熟悉路况,结果两个人跌跌撞撞的入了险景而不知。在一阵突如其来的震耳欲聋的惊雷中,慌不择路的滚下陡峭的山坡。
年幼的小瑾希万幸在滚落中被天雷劈断的老树桩给挡住,大概是惊吓过度昏厥过去。小宫女却没那么幸运,一直滚落到山沟里,脑袋直接撞在大石上,主仆二人一伤一死。
沐望舒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一下子就变成沐瑾希的。因为记忆里的小瑾希似乎只是晕厥过去,好像并没有死去。不过是被惊雷跟巨大的强光闪电给吓到。
可是为什么,对了——
在轰隆巨响中,银行突然发生了爆炸,不是从银行内部,而是从银行所在大厦的什么地方……因此大半个楼房都突然垮塌下来。
好像有什么击打到自己的头部,剧痛过后血一直在流淌。混乱中让人推搡倒地,被惊恐万状的人们无情的挤压踩踏着。记得最后耳边听到的是警笛声和喧哗声,然后是一片刺眼白光……
再醒过来时,自己就莫名其妙的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沐望舒,不——
现在该是瑾希,沐瑾希。
她犹豫不决的望着陡斜山坡的上面,不确定自己该不该爬上去。昨夜的雨把滚落时压出的痕迹都冲刷得一干二净,如果不是亲自下来勘探,应该没人能发现什么。
时不时传来的兵器撞击发出的声音,充分说明还有杀戮在继续发生。可是,这个小小的身躯里不断在发出饥饿寒冷的信息。好饿!
还好冷!
现在怎么办?瑾希开始慢慢的打量着四周,放眼望去看到的只是稀稀拉拉的灌木跟杂木,也没有什么可以赖以果腹。
山坡非常的陡斜,似乎一不小心就会滚落到十几丈之下的山沟里去。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听到渐渐近了的脚步声,沐瑾希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她所在的地方几乎是一目了然。加上身上的红锦小袄裙,一眼就会被人看到。
怎么办?
万一是坏人来了,可怎么办啊?情急之下却意外发现老树桩下面部分已经被什么动物给掏空,显露出个黑黝黝的洞口。顾不得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动物存在,瑾希赶紧手脚并用地小心爬过去,一点一点的把自己的小身子慢慢地给退进洞里去。
“沐家小娘子——沐家小娘子——”
“小娘子,小娘子,你在哪里?春儿,你们在哪里?”
“快点出来,现在没坏人了。”山坡上人在大声呼喊,似乎是在寻找沐瑾希的下落。
瑾希听到以后刚要开口应答时,却一下子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确定是沐家的小丫头带走了东西?”
“不会错,属下曾悄悄潜进去清点过……确确实实少了沐家小娘子跟个小宫女……如果不在那叫春儿的小宫女身上,多半就在沐家小娘子身……当时情况危急,皇后肯定不会将东西留下……沐家小娘子又那么小,不会知道自己拿的是什么。”
“一定要找到……如果找不到传位诏书跟密函的藏匿地点……齐王殿下会毫不犹豫杀了咱们……到时候……”
“小声点儿……一会儿发现行踪……咱们先下手为强……如果……嘘,有人往这边过来——”那两个人站在山坡上秘密交谈,以为不会有人听到,毕竟放眼看去四周一片寂静,山坡下一目了然。却不知道被风时断时续的吹送到有心人耳朵里。
“千户——属下带人已把附近山林里都找个遍,会不会……掉到下面去了呀?昨夜从丑时一刻突降疾雨,又无星辰,月黑风高加上山路这么的滑……说不定……”跑过来汇报情况的小旗长忍不住臆测道。
其实大家一直都在悄悄在议论昨夜的那一阵惊雷,许多人都说是上天的震怒。何况还是一道接着一道的紫色闪电,怕是有妖孽出世。
“有可能……这里毫无痕迹应该不会有,那……可还有路通到下面?”
“回千户,有的,听万大牛说往前摸约半里路程有条山路通往沟底。他家在离这不远的清河滩,小时候到附近打柴,应该不会错。”
“嗯,立刻带一小队人赶往沟底,从下往上仔细搜索。找到后务必及时通知本千户……沐将军如今骤然目睹夫人遗容,伤心欲绝,不能自已。就暂时不要去惊动他——”那个邹姓千户狐假虎威的吩咐道。暗自盘算着,如果去下面的人果真发现那沐家小娘子,他务必要在第一时间内赶过去搜查有没有诏书什么的。
“是,属下即刻出发。”小旗长不疑有他,领命离开。
等到小旗长离去,刚刚密谈的两个人也不敢久留,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地点也先后离开。此刻沐瑾希正一动也不动的趴在树洞里,连小脑袋上也沾满泥浆,要是不注意的话,根本看不出来是一个小人儿。
因为一直流血又没有可以包扎的物品,后来想到可以用泥巴敷在伤口上止血。破伤风跟流血不止之间相比较还是止血要紧,总得要有个选择才是。于是犹豫了一下,就挖了一些半干的泥巴敷到伤口上。
她感到自己越来越想要睡觉,眼皮沉得一直在合拢,可是这时候一旦睡着很有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
刚才山坡上时断时续的密谈她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不过毕竟不是真的只有三四岁,多多少少也能够拼凑出原委来。
估计是哪一拨人马的暗桩,想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幸亏刚才没有冒冒失失的答应,不然小命恐怕是……
不知道又过了有多久,人来人往过后,四周终是归于一片寂静。
瑾希时不时地竖着耳朵仔细的听一下四周的动静,考虑要不要出去。如果再挨上一两个小时,恐怕她不是冻死就是饿死,或者就会因为伤口感染上败血症而亡。
“出来——”
……
“出来——某知道阿瑾在什么地方,阿瑾——是个好孩子。”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不知为什么瑾希却觉得自己应该很熟悉。
“皇后娘娘说,阿瑾在跟她玩藏猫猫的游戏,她认输——阿瑾现在可以出来了。”那个男人的声音带着颤音,还有一丝期望。好像非常的伤心难过,让人听到都觉得心碎。
瑾希忍不住动了一下下,也就是这一下下立刻被那个人给洞察到,他如同鹰隼一般飞身跃下山坡,悄无声息的落到树桩旁边。
正文内容 第三章
瑾希忍不住动了一下下,也就是这一下下立刻被那个人给洞察到,他如同鹰隼一般飞身跃下山坡,悄无声息的落到树桩旁边。伸手探入树洞,把沐瑾希从里面直接给扒拉出来。像拧小狗狗一样拧着她的衣领,然后举到自己的面前。
四目相对,相互对视。
他,大约二十二三岁,硕长伟岸,一袭玄衣黑甲,系着黑面红里的披风。浓眉高目,挺鼻薄唇,眉宇间隐隐约约带着肃杀煞气。一看就知道是沾染过人命血腥的狠角色。
终于,瑾希忍不住眨巴了一下瞪酸涩的眼睛,面对把自己提着的家伙依旧一言不发。她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可是梦里能够真实到看得清楚对方的眼睫毛吗?
“阿瑾?!阿瑾——怎么了?”发现女儿一声不吭也不哭时,沐青岚的眉微微蹙紧。
“阿瑾一直都躲在这里,那春儿呢?”
……
犹豫不决,瑾希最终还是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就那么睁大着眼睛,直直的看着他。因为在残留的记忆里,似乎没有眼前这个人。或者说脑海里唯一的记忆片段就是从出事前一刻到现在为止,此外对其他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任何一点印象。
因为不确定真正的沐瑾希会不会说话,是否真的就认识眼前的这个人,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一言不发——
“对不起,爹爹来晚了。昨夜大雨冲毁山路,只能绕道而行。害得阿瑾的娘她……为了保护皇后娘娘已经……阿瑾,听得懂爹爹说的是什么吗?”沐青岚一个纵身带着沐瑾希快速踩着树干飞跃到山坡上面的平地处。
敏觉寺后山四周几乎都是种植的梨树,一夜的雨,繁花不在,落英纷纷。
瑾希又眨了眨眼睛,然后从脖子上把那个金项圈取下来递给面前的年轻男子。
“这个是……娘娘赏赐给阿瑾的?”沐青岚蹲下身,把女儿小小的身子半搂着。不明白为什么女儿把金项圈递给自己做什么?
“饿……”稚气未脱的声音萌萌的,把沐瑾希自己都萌得心尖直颤。
“阿瑾,某是谁?”沐青岚尚存一丝期望的问到。
瑾希轻轻的一直摇摇头,反正她现在是个三四岁的小娃娃,脑袋上还破了一个洞,无论是失忆或是其他什么惊吓过度,什么什么的都无所谓。医学名词随便安一个就好了——
“秋妈妈说,以物易物,用这个换肉糜。”瑾希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二十多岁妇人的模样,应该是小家伙的乳母。似乎前几天出门时,主仆二人从马车里往外面看时,年轻妇人絮絮叨叨的给小主人描述世间百态。
“阿瑾乖,爹爹带阿瑾去找祖母她们……”披风一卷,顾不得泥泞脏乱就把沐瑾希藏到自己怀中,沐青岚悲伤地润湿了眼。也不知年幼的女儿昨夜到底历经过什么,曾经那么活泼可爱的小家伙现在变得跟个小乞儿一般。
“不要祖母……讨厌阿瑾,讨厌娘亲。”瑾希小声嘟囔着,几乎不假思索说出来的,这应该是下意识的本能反应吧!?
“知道了,咱们一会儿去找公主外祖母,阿瑾就暂时跟着公主外祖母。”沐青岚再次轻轻的叹息。
“公主外祖母?”瑾希的记忆里似乎没有这号人物存在。
沐青岚微微一怔,他才从巴州回京述职不到半个月。虽然妻子历来好强,什么委屈也不曾在他面前说起过。可一向对内院事物完全不上心的他,也能敏锐的感觉到家里发生的一切不对劲。母亲偏爱大哥小弟,连带对大哥的几个孩儿都十分娇宠溺爱,却单单对他的阿瑾非常冷淡。
不是他的阿瑾不好,而是母亲跟岳母二十多年的是是非非。原本这些本来不该他做儿子过问的。
据说,悦华公主当年想要尚驸马的人选并不是现在的驸马谢训,而是敬国公府当年的二郎君,沐青岚的二叔的沐博文。
当年悦华公主的闺中女伴祝氏,那时候已经跟当时的敬国公世子沐博远订婚,眼看着婚礼在即。
中间内情早已经似是而非,只是沐博文毫无征兆的跟自己姨母家的表妹订婚,而悦华公主则在半年后低调的下降谢家。从那以后,本来是闺中密友的敬国公夫人祝氏跟悦华公主殿下一直都在针锋相对。
两个人几乎到了相互恨得咬牙切齿的地步,偏偏敬国公手握大夏的一部分兵权,并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多年以后,皇上为缓和关系特意给自己赐婚悦华公主的爱女沙平县主。
谁知适得其反,倒是多少让母亲觉得跌了面子,一直都在心里窝火。母子关系尚且生疏,何况是身份尊贵的儿媳妇,自然水火不容。后来更是发展到连嫡亲的小孙女也不受待见。
如今县主已香消玉殒,自己作为握着兵权的武将又必须要成年的驻守在外,倘若是个儿子倒还可以直接带去军营里,亲自抚养倒也无妨。却无论如何不可能带着小女儿去。
何去何从,恐怕还要从长计议。敏觉寺里虽然遭受到袭击,不过大部分都是在后山禅房部分。此刻尘埃落定,一切又都慢慢的恢复往昔的平静安详。
大雄宝殿旁边的小跨院里,僧人们默默的领取了斋饭以后,井然有序的盘坐在青石板上开始进食。菩提树下,设有两张食案。一钵糙米饭,一钵白菘豆腐汤。
用木匙把米饭不住的扒拉到自己嘴巴,基本上是嘴巴里一半,撒落了一半,对此瑾希也有些无可奈何。
打打杀杀大半夜加大半天,如今总算是胜负以明。
寺庙里的和尚这才终于得闲,几个伙夫僧人凑合在煮了一锅糙米米饭跟一锅白水白菘豆腐。出家人不沾尘荤,也不食辛辣之物,因此连个蘸料碟子都没有。
不过肚子已经很饿了的沐瑾希也顾不了这么许多,在食案前自己像模像样的吃东西。只不过,她觉得在吞咽米饭时总是有些咯嗓子,只好多吃那些软绵绵的豆腐。
估计是小瑾希锦衣玉食,从来没吃过粗茶淡饭,实在是有些受不了。
沐青岚带领羽林卫在最后关头赶来营救得及时,几乎已经是孤家寡人的欧阳皇后娘娘虽受到惊吓却并无大碍。一番检点之后发现两个公主倒是一死一伤。目前幸存下来的几个伤者已经随皇后一起,在一半的羽林卫护送下快马加鞭的返回京城。
毕竟她们是整个事件的目击者,也是活口,能不能活下来恐怕一半看天意,一半看皇上的意思如何。
整个寺庙里如今根本找不出一个半个嬷嬷跟侍女什么的。
见到援军的到来,为了逼迫皇后娘娘更是釜底抽薪,那些幸存的叛军孤投一置的放了一把大火。虽然是大雨霖霖,大火也几乎把整个禅院给烧得面目全非,如今到处都是残垣断壁。
沐青岚根本不知到哪里去找瑾希的行李,又不能任由女儿依旧穿着沾染有青苔跟泥浆的衣物。
只好请寺里主持帮忙寻来小沙弥的粗衣暂时替换。只等着沐家派人过来迎接沙平县主等人的灵柩。到时候定会有嬷嬷跟来,才有人悉心照顾。
不过沐瑾希现在倒是已经清洗干净了双手跟小脸蛋,连额头上的伤口也仔细的清洗干净,敷有金创药。还好伤口不是很深,被树枝划伤的一道口子而已,只是日后那个地方必定会留下疤痕。好在留了头发不怎么看得出来,不然这就算是被毁容了。
看女儿吃得那么香甜,沐青岚的喉咙如刺噎哽着一般,一股郁结之气紧紧憋着。
“阿瑾……要沐浴,脏!”吃饱喝足以后,沐瑾希才奶声奶气的说道。心里却暗自里忍不住有些嘀咕,不会是要把自己留在这里当小尼姑吧?
“祖母……很快就让人来接阿瑾,过来爹爹这里。”沐青岚微微张开手臂,看着女儿稚气的小脸,又是一阵怜惜心疼。从出生以来就锦衣玉食的女儿哪里受过这样的罪。
“爹爹要带阿瑾飞吗?”瑾希却在心想着,如果能学会功夫的话,说不定以后有机会还可去外面闯荡。不然一旦被关在方寸之间,就只能是一辈子在那个小圈子里转悠。
“阿瑾想要学飞?那样子会很辛苦的。”沐青岚心里一动,他是没看到过母亲怎么培养几个妹妹。尽管人人都夸敬国公府的小娘子贤淑温婉。跟肆意妄为又敢爱敢恨的沙平县主截然不同。
在沐青岚的记忆中,沙平县主虽然脾气不怎么好,不过天生丽质,五官如粉雕玉琢,尤其一双水灵的大眼睛仿若会说话。因此沐青岚跟县主结发为夫妻六年来虽然说不上情深意切,却也是恩爱不移。
一想到妻子如今已是天人永隔,沐青岚不禁轻轻地叹息。隐隐约约觉得,仿佛心里有什么被人给生生的挖去了一般。说不清楚是什么,就是感到难过。
他缓慢的拍着怀里的小女儿,笨拙的哼着歌谣哄她入眠。心里想着可以的话,就让女儿也无忧无虑的长大吧!
这是自己为夫为父唯一能够为她们母女做到的。
……
正文内容 第四章
婢女侍妾们鱼贯而入,各自端着铜盆银盏,素巾香胰,伺候敬国公夫人祝氏起床更衣洗漱。此刻也刚刚才卯时二刻,外面天蒙蒙亮,细雨纷纷。
“夫人昨夜睡得可安好?如今天凉,总是容易咳嗽的,要不要兑些梨膏饮?”姜嬷嬷是祝氏的乳母,虽然年过半百,依旧每日亲力亲为的打理祝氏的起居。
“没有碍眼的人在眼前,别提有多么舒畅。当然是睡得很好……”祝氏慢条斯理的用暖玉做的玉磙在脸上来回滚动着。
尽管年过四旬有余,又生育有三子两女的祝氏年轻时就模样出众,眉眼如画,一颦一笑仿若天仙似的。加上精心保养,如今看上去也不过三旬上下的样子。一袭绛紫色绣粉紫牡丹的襦裙,更是把她衬托得雍容华贵,也不知有多少贵妇人在背后嫉妒羡慕恨。
“县主性情直爽,倒不是那般喜欢藏着掖着的人。夫人从来都是宽厚待人,不妨和颜悦色一番,二郎看到终归会非常高兴。”姜嬷嬷用牛角梳子把祝氏的一头乌发慢悠悠的梳通,仔细抿了茶树油精制的头油后梳挽成叠髻。
“还说呢,自有新妇后,眼里何曾还有亲娘。反正这回一定要给他屋里放两个姬妾才是,成亲都五六年才得那么个小娘子。”祝氏对二媳妇最不满意的就是这点。
悦华公主是下降,嫁入昔日的望族谢家,并没有单独开公主府居住。成亲二十多年也只得一子一女。据说驸马惧内,身边从来不曾豢养过宠妾美姬。
沙平县主于是跟着学样子,说什么也不许夫君有姬妾。偏那不争气的二儿子竟是对沙平县主唯命是从,不但打发了原来的屋里人,还将自己刻意送去的几个美婢尽数赏给部下。
二郎十八岁成亲,如今快六年才得一个小娘子,难不成沙平县主也随了悦华公主,在子嗣上艰难!?
“夫人,儿孙自有儿孙福。前次为了县主动了胎气提前生产一事,夫人跟公主殿下起争执。陛下一怒之下将二郎遣派去往巴州,如今足足三年才得回来。聚少离多,小夫妻如何能生孩儿。”姜嬷嬷有些不满的嘟囔着,哪里是人家县主子嗣艰难,明明就是夫人自己百般阻挠。
也不想想,二郎如今都没还有嫡子,巴巴的弄一堆姬妾,难不成让庶子生在嫡子前面?!
姜嬷嬷一边想着心事,一边给祝氏的发髻加上高髻(假发)固定后,斜着簪上五根时下最风行的金镶玉发簪。发簪通体是黄金打造,长约有尺许,簪头则是羊脂白玉雕的核桃大小的桃心蝙蝠。两鬓各饰以镶嵌宝石的团花流苏篦栉(梳子)。
跟圆滑散漫的世子沐,青阳相比较起来,姜嬷嬷更加心疼稳重老成的二郎沐青岚。
想当年二郎还不到两岁,祝氏因怀孕四个月时小产,需要静养。是姜嬷嬷亲自照料二郎的生活起居,直到二郎八岁那年被白眉道长收徒带回青城山学艺。十年后再回来时已经是翩翩少年。
偏偏母子两人还没好好的处出感情来,陛下一道赐婚的圣旨让他们母子再次疏离。明明就是嫡亲的母子,却生疏冷漠到跟三郎比都不如。三郎可是个庶子,一个嫡子连庶子的体面都没有,也不知道夫人心里究竟是怎么在想的。
说什么这一次也要趁着二郎回京复命的机会,让他们母子好好相处。等到县主将来生下嫡子,婆媳关系自然会有所缓解。
姜嬷嬷免不了又啰啰嗦嗦的说了一堆,祝氏对跟随自己几十年的姜嬷嬷的话还是多少听得进一些,暗想等到把儿子哄得回心转意过后,再提让儿子纳妾之事倒也不迟。反正就是看不惯谢氏,在祝氏看来若是让庶子生在嫡子前面,被打脸的是谢氏,是谢氏她那个跋扈的娘。跟她才没有什么一星半点的关系呢!
就不曾想想,以谢氏那个性会轻易让一个庶子生下来吗!
“知道了,就让那讨人厌的再得意几天就是。”祝氏在婢女的伺候下套上广袖罩袍,又随便挑选出同襦裙相配的个白玉镯子,跟三四个宝石戒指准备戴上。祝氏的手指纤细白净,因此最喜欢戴戒指在手指上,衬托得肌肤越发的白皙晶莹。
“嘶——”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看到戒指将祝氏的手指尖戳出个小洞,滚圆的血珠冒出来时,伺候梳洗的婢女喜鹊已经吓得一下子跪下去磕头求饶。
”没用的东西,拖出去鞭打二十。好好一个红宝戒指怎么会……”祝氏对大清早就见血,心里难免很不痛快。
不等婢女喜鹊再哭啼求饶,门外立刻进来两个身强体壮的健妇,动作利落的用汗巾捆绑了喜鹊。连口里也塞了一团帕子不让出声,一气呵成。光看那麻利的动作就知道是熟练工。
一旁的那些个年轻侍妾吓得花色失容,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祝氏却满腹狐疑的看着把自己手指尖戳到的那枚戒指。
黄金质地柔软,很容易捶打拉扯成型,所以戒面被锻造成团花牡丹纹,中间还镶嵌有鸟蛋大小的一块红宝石。按说,不该有任何会伤人的部位才是,就是抓扣宝石的四爪也是仔细打磨过的。
只是再看了一眼,祝氏立刻就发现问题,虽然打眼看上去看很是相似,可是这枚戒指肯定不是自己原来的那一枚。质地相对要粗糙许多,估计是用黄铜仓促仿制,四爪处恰好有一点没有仔细的打磨光滑,可不就容易戳到人。
想了想,祝氏阴沉下脸却没有吭声,不只是露声色的看着自己的首饰匣。敬国公府是上百年的勋贵世家,她作为当家夫人,吃穿用度自然是最好的。为什么一盒子几十个戒指里,偏偏这个就成了假的?!
“夫人……今儿是十五。”姜嬷嬷人老了,难免眼神不怎么利落就什么也没看出来,还以为真是一旁伺候的喜鹊笨手笨脚的惹到祝氏生气。
每逢初一十五,祝氏都会去佛堂烧香念经。任何朝代里,几乎都是成了不成文的传统,武将家里最是喜欢四处的求神信佛问道,几乎达到盲目。
敬国公第一代老祖宗是元帝身边的亲卫,功成名就后挣得如今这漫天的荣华富贵。
况且历任敬国公手里都会掌握一部分兵权,每每遇到战事也多会上阵厮杀。拜佛求的就是一个心诚,要是打打杀杀岂不是要冲撞菩萨。
正文内容 第五章
“嬷嬷说的是,今日且饶了那贱婢,来人……把她拖去柴房关上三日只给水喝。嬷嬷,不知怎地今日忽然特别想吃嬷嬷做的桂花酒酿圆子。”祝氏勉强带着笑脸,随便寻了个借口打发姜嬷嬷离开。
姜嬷嬷不疑有他,一听说祝氏想要吃自己做的最拿手的小吃,乐呵呵的带着一个没有留头的小婢女往小厨房去了。
祝氏挥挥手,把那几个年轻侍妾全部都赶出去,吩咐下去让她们最近几天没事不要再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些莺莺燕燕的年轻侍妾是一些歌姬舞娘,或者美婢,不过是郎主招手即来,挥手自兹去的玩意儿。看到主母这么生气,生怕殃及池鱼,一个个惊弓之鸟般,赶紧有多远滚多远。
“旺福家的。”
“是,夫人。”守在门口边的另外一个着青色襦裙的年轻仆妇,人称辛妈妈的年轻媳妇赶紧进到屋内。
目不斜视的穿过外室,撩开珠帘进到内室里,恭恭敬敬的垂手伺立在祝氏旁边。
她大概二十多岁,光是模样就长得不差,又养成不俗的气度。若要不是那毕恭毕敬的卑微态度,只怕会被人当成是哪户富贵人家的少.奶.奶。
祝氏把那枚黄铜戒指放在梳妆台的案面上,一言不发。
辛妈妈原名叫丹鹤,是祝氏的贴身婢女。六年前已经二十岁的她才在夫人安排下嫁给前院的小管事辛福旺,随后被人称作福旺家的。这几年里陆续生育三个孩子,日子过得还算舒心。
祝氏身边的崔嬷嬷渐渐老了,很多时候都显得精神不济,力不从心。再三考虑后,祝氏这才把她重新找回来在房里当差还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准备让她熟悉一段时间就替代讲嬷嬷在自己身边伺候。
看到那戒指,被婢女们已经称呼为辛妈妈的福旺家的媳妇忍不住在想,难不成是夫人想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好像最近没有什么地方不妥当呀?
历来做事都是谨小慎微的辛妈妈细细看了祝氏的脸色,这才悄无声息的上前拿了戒指,只是一眼就看出不对。毕竟她还没出府嫁人之前,就是专门给祝氏管理打点房里首饰衣物的贴身婢女。不然祝氏也不会在姜嬷嬷日趋衰老以后,想到要把她重新找回来当随身伺候的仆妇。
“夫人,这……”
“白鹭那贱婢人呢?”祝氏房里如今管理这些物件的可不就是白鹭。
“前日里家去了,今儿响午应该回来。只是这……”辛妈妈不敢随便说话,心里却暗暗叫苦。
祝氏的首饰一向都是由白鹭在打理,而白鹭恰好又是辛妈妈以前手把手带出来的。不过她娘据说是病得很严重,特意托人捎口信来喊她回去一趟,于是祝氏就准了她两天的假。这才家去不到两天时间,就有人敢偷龙转凤把祝氏的东西弄没了,这未免有些太巧合。
要说能干出这种荒唐事的,整个国公府里恐怕就只有四郎君沐青翰。
十多年前,国公爷一直在边关驻军,领着庶子沐三郎。留下祝氏独自带几个嫡出的孩子,二郎那时候已经被送去巴蜀青城山学功夫。祝氏怎么也舍不得再让世子跟四郎离开自己身边,硬是不准国公爷带走,拼了命的要留下来。
结果国公爷这一去就是十几年,直到前几年年纪渐渐大了,大大小小的伤遍布全身,实在是没有精力,皇上这才体恤他,让他回京担任兵部尚书一职。
回来以后,看到家里的情况却是后悔不已。
长于妇人之手,世子文不成,武不就,还是个好高骛远,心胸狭窄的德行。二郎去了青城山习武十年如一日,从没有回来过。回来以后迎娶县主后直接进了军营,摸爬滚打,任劳任怨。三年前去往担任巴州总兵,目前看来前途无量。
家里最小的四郎君没有父亲兄长的约束,说是去书院读书,其实小小年纪就跟着京城里的纨绔子弟往来,俨然是百分百的败家子。
说起来,已经十四岁的嫡出四郎君沐青翰完全被祝氏给宠得好吃懒做又骄横跋扈。读书读书不成,习武又觉得太累,成日里走马逗狗,惹是生非。在外面喜欢充大爷,每次花钱如流水一般,根本不在意究竟是怎么挥霍掉的。没有钱到时候,如果祝氏不肯给就立刻打滚撒泼,装疯卖傻地逼得祝氏不得不给他钱财了事。
祝氏怕国公爷知道了要修理沐青翰,总是替他遮遮掩掩。如今倒好,竟然跟着那些人学会了偷梁换柱,拿个假货来坑自家老娘。
“白鹭……她平日里跟四郎可走得很近?”祝氏不肯相信是自己儿子干了错事。反倒怀疑是贴身婢女背着自己干出什么欺上瞒下的勾当。
在她看来,一枚红宝戒指不过是价值百贯钱的小事,小儿子应该不会放在眼里。就怕那些贱人有所图谋,成天勾.引着爷们不学好。
“夫人,在奴婢看来……恐怕不是小事。为何单单少了这戒指。夫人想想看……这戒指跟夫人的万贯家财相比是不值什么钱。可那上面的红宝却是——国公爷当年送的二十四颗红宝中的一颗。”辛妈妈说到这里就不敢再多嘴。
已经十八岁的白鹭是许配了人家的,最多这一两年就会被放出去,哪里可能跟府里的小郎君拉拉扯扯。倒是另外一个婢女素鸾历来跟世子爷总是眉来眼去的。不过这话却是怎么也不能随便出口的,没得惹出什么事端。毕竟世子也是她们的主子,若是得罪了他,终究没有好下场。
听到辛妈妈的话,祝氏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细细思量却不禁冷汗淋漓。
原来二十多年前,国公爷年轻时追随当时的太子爷,当今皇帝景安帝一起游历西域各国时,曾经从大食来得胡商手购得一批非常精美夺目的宝石。后来还用这批宝石中的二十四块大小均等的红宝石定做了一套独一无二的头面首当做聘礼送给祝氏。
祝氏常常扬言要把这套与众不同的头面当成传家宝传给后人。因为是拿当年的敬国公世子沐博远亲手绘制的图案款式,独一无二,天下无双。
二十几年来渐渐地被府里人所熟知。尤其是那枚戒指有时候还会替代对牌当成信物,可以到账房支取在千贯以内的钱财。不怕被人拿去私自支取钱物,而是怕让人当成其他的什么信物——
“把四郎找来,然后去账房支取这一月各房的月钱,另外悄悄的打听一下……”祝氏咬牙切齿的说道。
如是翰儿淘气拿了倒是小事,怕就怕万一是被人设计连累。
正文内容 第六章
不过依照祝氏对小儿子的了解,又觉得不大可能是他拿这个戒指去作假,因为根本没有这个必要。祝氏的东西那么多,就是被沐青翰偷偷地顺走几样,祝氏一时半会也不会知道的。
何况就是知道了也还不是拿他没有法子,顶多威胁几句说要告诉国公爷,让沐青翰老老实实乖一阵子而已。
这般仔细分析下来,四郎的嫌疑立刻被排除,祝氏却没有感到高兴,反而更加郁闷。一旁的辛妈妈心领神会,毕恭毕敬的退出内室,重新唤了祝氏的另外几个婢女进去伺候。但凡闺阁女子的一针一线都需谨慎保管,倘若流落出去到有心人手里,必定会掀起轩然大波。况且沐府又是处在那么敏感的地位,就怕被牵连到什么是非里。
祝氏本是定安侯嫡长女,当年的嫁妆可以算得上是十里红妆,足足有一百二十抬之多。加上进门后婆婆就很快放权给她,二十几年管家理事下来,手里更是有私产无数。那么多的金银珠宝里拿什么不好,偏偏有人暗地里替换的是国公爷当年所赠送之物,背后说不定就藏了什么阴谋诡计。
祝氏越想越是心惊肉跳,暗自回想自己上一次戴这红宝戒指还是正月里一家人除夕吃团圆饭。自从年纪渐渐大了以后,那头面首饰已经搁置起来放入库房,独留了一对鸳鸯纹镶嵌红宝金镯跟这戒指在梳妆盒里时不时的偶尔才拿出来看一看,戴一戴,炫耀一下。
如今单单这戒指被人给换了,能入内室的就那么几个心腹之人。不能不让她满腹的阴谋论。
“夫人,不好了,不好了。”婢女素鸾慌慌张张的从外面跑了回来,进门时还在高高的门框上绊了一下子,险些跌倒在地。踉踉跄跄的又冲了好几步才稳住自己,连滚带爬的进到内室里。她原本也算俏丽的容貌,因为惊慌失措而显得有些花色失容。
不过此刻本来就心情不好的祝氏,听到她咋咋呼呼的叫嚷差一点气个倒仰,什么叫夫人不好了!
“素鸾姐姐……”刚刚奉茶过后的红雀站在祝氏后面不断给素鸾打眼色。
这几年祝氏越来越喜怒无常,要是不小心惹到了,没有什么好下场。就好比喜鹊那样饿上三天已经是比较宽大为怀的处罚,不然挨一顿打被撵出去,这一辈子就全完了。
素鸾一下子扑跪到祝氏的脚边,连连喘气后才开口:“夫人恕罪,姜嬷嬷去厨房前打发奴婢去请外院那边四郎君过来用早饭,刚才在二门……奴婢听到烟釉说……咱们家二少夫人没了!”素鸾也顾不得让祝氏打发走其他的婢女,赶紧把自己听到的消息告诉祝氏。
反正很快就不是什么秘密,毕竟沐府里得快点把灵堂设起来,安排人手一家一家去亲戚朋友那里报丧。另外也要寻找到合适的寿木送去梨山,方便让县主尽快入殓。
听到她这话,除了站在祝氏旁边的红雀之外,其他的婢女仆妇赶紧悄无声息地退避出去,免得徒惹事端。
“没了,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她不是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吗?。”祝氏手里的茶盏一歪,里面的茶水泼洒出一大半,把襦裙弄湿一大幅。
虽然说是进宫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不过是大家心知肚明的借口,哪一次那谢氏不是在宫里住个十天半月的才会回来。可是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说没了就没了。事先也没有听说宫里有什么大变故呀!
对,二郎前几天匆忙跑去找他老子,父子俩关在书房里嘀嘀咕咕了大半天,出门以前说是去接谢氏回来,这都三四天没有看见他。难道是二郎犯了混,动手打了谢氏不成?谢氏那就是一个属炮仗的,一点就着。有会那么两下子,要是俩口子打起来没有个轻重缓急——唐朝还有个醉打金枝的郭暧郭驸马呢!
不过是转瞬之间,祝氏就想到好多,脸色也是一阵白一阵黑,越想越是后怕。
素鸾看了一眼四周,见内室里如今只有祝氏跟红雀,这才又压低声音讲诉原委:“禀告夫人,据说数日前皇后娘娘悄悄带了九公主跟十二公主,还有咱们家二少夫人去梨山祈福。听说这样……后来那样……所以咱们家二少夫人跟九公主如今都没了……就连跟着二少夫人去的那些个婢女随扈也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听说可惨了……”
“……那,皇后娘娘她——”
“也是吉人天相,说是咱们家二郎君带着五千羽林军去得及时……皇后娘娘虽然受到惊吓却无大碍。二郎君身边的亲随沐同快马加鞭赶回来向国公爷禀报的消息。烟釉被派去给大管事们传信,正好在二门处遇到奴婢,就悄悄告诉了奴婢。”素鸾低声说道,烟釉是她姨妈家的表弟,如今在国公爷的外书房里当贴身小厮。
十日前,祝氏也就是为了点芝麻大的小事情,借机严厉的苛责沙平县主。平常也就算了,明明二郎君才刚刚从巴州回来不过几天。祝氏还就是看不得自己那个冷心冷面的二儿子眼里容不下其他人,成天只跟着谢氏转。
舍不得对付儿子,那就拿谢氏出气。
人虽然漂亮却是个暴碳性子的沙平县主谢氏哪里忍受得了被数落,一气之下又往皇宫里递了牌子,随即带着三小娘子进宫去了。连夫君也不管不顾。平常她也是这样子,不顺心了就递牌子进宫里去,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是不会回来的。
祝氏却琢磨着想要给二儿子多纳几个妾进门,巴不得沙平县主住在皇宫里不回来。
谁知道竟会赶上这种事。
换成是往日里还好,如今县主出了事,悦华公主不敢去找皇后娘娘的不是,肯定会把一腔怒火全部发泄到沐府跟祝氏的身上。
虽然说沐府握有兵权,连皇上都有忌惮几分,可这也是一把双刃剑。搞不好,沐府会因此万劫不复。
祝氏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平常国公爷会看在夫妻情分上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可如今却是很可能会危及整个家族的事,国公爷恐怕也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想到这些祝氏倒吸一口冷气,一下子软在靠椅上。
正文内容 第七章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住在芷兰院里的世子夫人方氏这里也得到了准确的消息,听说弟妇谢氏香陨,她不由得暗自里乐开了怀。甚至恶毒的想,这是老天爷对谢氏的惩罚和报应。
方氏嫁入国公府已经有八九年,生育有一子两女。今年二十六岁的她不是个长的很漂亮的女子,相貌只能勉强算是清秀,胜在白皙的肌肤如凝脂般弹指可破。可惜五官过于平庸了些,若是站在一群年轻女子当中,很容易就被埋没忽视。所以她一贯喜欢用绚丽的饰品衣裳把自己打扮得雍容华贵,让人不注意都不可能。
平日里,沙平县主一向仗着有皇帝舅舅的盛宠,加上天生丽质难自弃,根本不把方氏这个当大嫂的放在眼里。
如今连人都没了,哪还能死而复生来唱对台戏。光是想着这些,方氏就已经在那里乐开了怀。暗自已经在寻思着,再过个三五两年的,二叔肯定会另娶新妇。到时候自己只要在婆婆面前挑拨离间一番,随便找个八、九品小官小吏出身的嫡女或是高门大户人家的庶女来充做填房。
从此这国公府里岂不是又是自己夫妇的天下了。再没有一个身份高贵的妯娌在旁边指手画脚,处处跟自己针锋相对。想当初,自己可是二品礼部尚书家的嫡长女,就是嫁给皇子做妃子也是头一份的。可惜也正是因为父亲位高权重,自己断了进宫或者是嫁皇子的锦绣前程,不得不在勋贵中挑选合适的人家。
敬国公府尽管是勋贵之家,要不是有当时的老国公请定恩侯太夫人亲自出面保媒,一向自视清高的祖父跟父亲恐怕说什么也不肯让她嫁入敬国公府。主要是嫌弃敬国公府是武将出身,觉得他们家风不正,郎君们一个个姬妾成群。不像文官家里比较清净,没有那么多的腌臜、龌蹉勾当。
不过方家太夫人的想法又不一样,她是翰林家小娘子出身,一辈子跟着个文官吃尽苦头。虽然说大夏实行的高薪养廉,可架不住方家的穷困亲戚太多。儿媳妇也是出自文官家庭,娘几个常常日以继夜的自家纺织素锦白罗,或者是做针线刺绣换钱来贴补家用,直到方大郎后来官至三品,这才终于缓解经济压力。她说什么也不愿意让儿孙们再受这份苦楚,勋贵人家虽然名声不佳却不愁吃穿,生活富足。
也是方氏有福气,在嫁入国公府当年就一举得男生下嫡长子,不到两年沐大郎又请封世子,她也从此一跃成为从一品世子夫人。可以说,除了国公爷夫妇两个,就属她们两口子在这偌大的国公府里横着走。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别提有多么惬意舒心。
哪知好日子才过了还不到半年的时间,皇上一道圣旨仿佛是晴天霹雳,竟把个什么县主给弄来当了二弟妇!那沙平县主可是连皇子公主也要避让三分的主,而且还那么高调的嫁入国公府里。光是貌美如花不说,还是十里红妆。一个见亲礼就大手笔的给的不是金簪就是银钗,立刻让那些个没良心的东西一个个成天都围着团团转。硬是将她这个堂堂正正的世子夫人却晾在一边。
要不是婆婆跟沙平县主的娘亲悦华公主两两相厌了十几二十年,恐怕她这个嫡长媳妇怕是再没有说话的份量,被比得一无是处。
就这样子,在国公府里她这个将来的冢妇,未来的国公府国公夫人也常常被沙平县主毫不留情的弄得颜面扫地,让人背后说三道四。
当然,方氏这时已经自动忘记自己是如何在婆婆面前挑拨离间,每一次有意为之让事态发展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她再从中牟利。
方家是清贵的读书人家,哪里有什么太多的钱财。就连方氏当年的嫁妆也是她祖母跟母亲各自拿了一半的嫁妆出来,硬是搬空了方家一半的家产。可是这些东西在谢氏眼里不过是九牛一毛一样,根本不值得一提。谢氏从小到大一半时间都是在后宫里长大的,又得她的皇上舅舅疼爱,嫁妆里光是金银首饰,古董
字画什么的有一大半都是赏赐下来的。婆婆越是不待见自己,谢氏就越是出手大大方方笼络人心。
方氏想着这国公府以后都是自己一家人的,生怕谢氏哪一天心血来潮非要怂恿二郎去争。
回去娘家顾虑重重的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自己的祖母,精明强干一辈子的方太夫人就悄悄告诉她几个法子。
果然,如今婆婆祝氏跟弟妇谢氏水火不容,婆婆经常故拿一些好东西打赏给自己来气弟妇。想到小库房里的增加的那些东西,方氏心情更加的好。
“大少夫人,将来——公主会不会一怒之下,让咱们国公府里的人给沙平县主抵命?”一旁的贴身婢女春喜却战战兢兢的。
这次沙平县主跟国公夫人为了一点小事起冲突,根本是大少夫人暗地里布的局。明明就是大少夫人让库房的人私下用次等的木炭悄悄替换了给县主的那边银霜碳。又还故意在夫人房里的婢女们面前唉声叹气,长嘘短叹的念叨县主嫌弃家里上好的银霜碳不如县主在娘家时用的好。自己要上哪里去找那么好的银霜碳回来给谢氏,难道要折了面子的去谢家求求看?
果不其然,让夫人先入为主对县主起了厌恶反感,那天县主不过随口是抱怨说夜里用的碳有烟呛着三小娘子咳嗽。夫人就大发脾气说了县主一顿,还说什么若是嫌弃沐府不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县主当然忍不住就顶了两句嘴,因为确实那碳有问题。平常也就算了,可三小娘子却是县主的逆鳞,成亲差不多快六年才得了这个一个,简直被看成眼珠子一般。哪一个敢让三小娘子受一丝丝委屈,谢氏都要打上门去找回场子的。那沙平县主是个急脾气,顶撞了婆婆后不管不顾的带着三小娘子离家出走,也不管二郎君才刚刚返家几日。
大少夫人原本的目的不过是让二郎君对县主心生厌恶,让她尝尝被冷落的滋味,其余的倒是没有其他的想法。谁也预料不到县主会跟着皇后一起去拜个佛也会遇险。
在春喜看来,国公夫人祝氏是一个刚腹自用又心胸狭窄,最是经不起撩拨挑衅的人。而皇上的嫡亲妹妹悦华公主却是个隐忍腹黑的主,万一哪天细细追查下来。到时候恐怕自己十条命都不够用,自己死了倒是小事,只是可怜家里还有两个可爱的弟弟妹妹。万一株连到他们可怎么办啊?
正文内容 第八章
“怕什么,当着那么多人出言不逊顶撞冒犯婆婆的可是沙平县主本人,就是到金銮殿上她亲舅舅面前去,也没理由站得住脚的。晚一点赶紧让人去那边把所有的碳都悄悄换过来不就好了——”方氏的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势态颇为高傲地一仰脸,露出轻蔑的表情。
其实这个动作表情是沙平县主谢怡的招牌动作,天之骄女自然不一般。
如今让方氏东施效颦学得有些四不像,看着不是高傲是自大。她边说边还刻意从梳妆盒里挑了镶嵌红宝石的累丝攒珠凤尾钗跟八宝富贵团花鬓花,把自己打扮的又喜庆又华贵。
站在旁边的本来想要开口说话的春喜,忽的语气一顿,眼睛睁得大大的,及时咬住嘴唇才没有把满腹的疑问给问出来。
明明已经知道县主如今没了,大少夫人还要故意打扮的这么喜庆,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多高兴似的。看样子也不是真正有心机的,不过是平常有些个上不得台面的龌蹉手段而已。
就没有想过,如今可是不年不节的,又不用出门去应酬还要打扮的这么喜庆,想不让人多想都不可能。一般人这时候不是该减去首饰,褪去华服,一身素衣的装得凄凄惨惨戚戚在世人面前捞一个懂事得体的冢妇好印象?!
看样子,自己恐怕得为了以后谋个出路才是。
春喜暗自思付,随即不露声色的伺候方氏把海棠红色织遍地芙蓉花暗纹的妆花缎襦裙换好。
“春喜,一会儿去大厨房里找高婆子……就这么说——”方氏一定也没有注意到春喜的神态表情,一心一意惦记着怎么收拾谢氏留下来的那些个仆人。
还要得想一个法子对付二房那个小崽子,不大一点点,吃的穿的比自己的宝贝女儿明珠好得不是一星半点。以后没有谢氏撑腰,看那小崽子还猖狂个什么劲。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数日后
天色愈发阴霾,眼见着密布在京城上空的云层乌压压的像是要掉下来一般。
原本街道上的滞留的人群不知不觉就加快速度,一个个步履匆匆的往自己家所在坊间赶路。要是仔细的话就会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四座城门已经被重兵把守。
往来巡逻的已经不是平日里城防衙门的那些兵勇,而是从东山大营集结的军队。沿途对各个坊间开始强制性实行闭门宵禁,来不及进坊间的就一律就地看押起来。发现可疑者,如果找不到三个以上的人相互联保,立刻关押起来拷打审讯。
位于朱雀道永安坊的敬国公府外院里,虽然是匆匆忙忙搭建起来的灵堂,不过到底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一应的帐幔灵幡,偶人纸马,宝屋金山,全都堆放得满满当当,一切有模有样。
大夏追随先人,崇尚黑色,因此楠木寿木被大漆漆得油黑发亮。
灵柩旁边铭旌飘荡。
铭旌是用丝帛制成,长条状竖在灵柩前,以此来标志死者官衔,爵位,姓名,身份等的长幡。上面写的是沐青岚的官职品衔,以及谢氏是某人妻子。沐青岚是从三品云氅将军,赐威远,谢氏自然是被称为夫人。
从傍晚时分就已经施行宵禁,当然不会有人冒然前来府里祭拜。只安排了三班的仆佣奴婢,轮翻的烧纸哭灵,小心看顾香蜡纸钱。
按说这个时候,府里除了国公爷夫妇,其他人该轮番来哭祭才是,却不见任何一个主子出现。
一阵寒冷的夜风吹过,烛火似灭又燃,绕过梁柱,张扬起片片帘幕。原本是假模假样的嘤嘤的哭泣声一下子变成惶恐不安的抽泣。
倒是二房刚刚虚岁四岁的三小沐瑾希跪在一个铺团上,冷得直哆嗦。她瞧着烧冥纸的陶瓷盆子发呆,本来好好的窝在沐青岚怀里舒舒服服打瞌睡,谁知道沐青岚一进城门就立刻被皇上派人给宣召进宫去了。
开始的时候还没有什么,把她关在一个不怎么起眼的房间里。尽管不情愿,可小孩子容易疲倦,也就懵懵懂懂的睡着。后来也不知是哪一个黑心肝的家伙,竟然直接把她给抱到灵堂里来,甚至剥去轻裘,胡乱套上素白麻衣,美其名曰是给她那个便宜娘亲尽孝。
一个三四岁的小娃娃,就这么跪在冷冰冰的大堂里,春寒料峭,夜风吹得跟刮骨的刀子似的。
而且沐瑾希每次试着要起来时,身后那两个健壮的妇人就把她给拖回去,硬扳着她小小的身子强迫她重新跪好。就是大声哭闹也没有用,闹厉害了就拧她胳膊两下或者是掐她大腿几下。
记忆里完全没有什么可以提供给沐瑾希了解的,可是她就是知道这根本不合常理。没看过猪跑总是吃过猪肉,没经历过古代的葬礼,电视剧里却没有少看。事到如今,沐家其他的主子都去哪里了,出了这种事情不是应该有个可以做主的人出面来料理吗?
即使暂时没有当家做主的,也不应该只有几个下人奴仆在这里。况且三更半夜的,为什么独留几个仆妇凶巴巴的看押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娃娃在这里守灵?
不是说她那个便宜娘亲是什么县主,皇上的嫡亲外甥女,更何况又是为了救皇后娘娘才没有了的。就是想要给皇家做面子,最起码也应该有家里主事的人在这里才对呀!
想到这里,就是神经粗过手指头的她也知道不对劲。那个便宜爹看样子就知道是个只会在外面建功立业,一点也不了解内宅里龌蹉勾当的。不然不会就这么大大咧咧把她随便交给府里的仆妇,也不说安排几个人手保护她的安全。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家里人是否值得全心全力的信任。
寒风吹得人瑟瑟发抖,几个偷奸耍滑的靠近陶瓷盆子,往里面又加了一堆的冥纸,瞬间窜起的火苗果然驱走不少寒意。
“二少夫人……怎么就这样子去了………县主啊!”随着一声凄厉的哭喊声,一个年轻女子跌跌撞撞的闯入灵堂,她一身素白,模样清秀宜人,看上去也不过是十五六岁。
几个留守的仆妇有那么一瞬间被惊到,显然有些回不过神来。直到那年轻女孩子再次嚎啕大哭,她们才醒悟过来。一下子呼啦啦的拥上去想要阻挡。
正文内容 第九章
“二少夫人……怎么就这样子去了………县主啊!”随着一声凄厉的哭喊声,一个年轻女子跌跌撞撞的闯入灵堂,她一身素白,模样清秀宜人,看上去也不过是十五六岁。
几个留守的仆妇有那么一瞬间被惊到,显然有些回不过神来。直到那年轻女孩子再次嚎啕大哭,她们才醒悟过来。一下子呼啦啦的拥上去想要阻挡。
“朱雀,你怎么出来的,在这里干什么——”
“就是啊!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这么冒冒失失的冲过来,要是让大少夫人知道了——还不把你拖去几板子打个半死!”
几个仆妇一边推搡那个叫朱雀的年轻女子不许她靠近,一边留人悄悄地把跪在蒲团上的沐瑾希给抱起来往帐幔后面塞。很显然是不想让人发现沐瑾希此刻被安置在灵堂上守灵。
“尔等胆敢——朱雀的主子是沙平县主,才不是什么的大少夫人!放开……”朱雀顺势一脚踢开离得最近的一个仆妇。
她原本就是特意.调.教出来放在沙平县主身边,保护沙平县主安全的女护卫。因为临时被沙平县主派出去办事情,错过了跟着沙平县主一起进宫的机会,被留下看守沙平县主住的灵犀院。
当前几天接到沙平县主的死讯,仿佛是天塌一般,不过到底是忠心耿耿,无论方氏怎么刁难,这些天一直跟另外两个死心塌地效忠沙平县主的婢女一起坚守着灵犀院闭门不出,等待男主子跟小主子回来。
明明傍晚时分就已经收到信鸽传来的消息,说男主子跟小主子都已经回到京城。可是左等右等不见有人来传唤她们,也没有人来取小主子的衣物物品。一时间,她们也不知道是消息传递错误,还是小主子被男主子一直带在身边没有被送回国公府来。偏偏一时半会又不能出去探听消息。
后来还是有人悄悄用石子包了张纸扔进灵犀院里,她们疑惑的捡起来看了后才知道,小主子竟然遇到了危险!
方氏那个毒妇——
胆敢故意隐瞒小主子已经回府的消息。暗地里吩咐几个心腹仆妇看押着小主子,等到夜深人静后弄来跪在灵堂里。
虽然已经二月初春,到底还是春寒料峭,要是被这寒风给吹上一整夜的话,不用说幼小的小孩子,恐怕就是好好的大人也会得风寒引起发热什么的。甚至还计划好,等到后半夜的时侯才把小主子弄去灵犀院里交给她们,到时再以照顾不周之罪把她们三个不肯投诚方氏的都给拿下。
等到天亮后,宫门开了,沐青岚急急忙忙回来时,说不定沐瑾希早已经快病得半死不活。那时再把所有的罪名全部加在三个婢女身上,她们肯定是百口莫辩,搞不好会被气急败坏的沐青岚令人直接乱棍打杀。
好一个一箭双雕的毒计。
朱雀徒有一把的好力气,让她打架拿刀子还可以,可要让想办法动脑筋实在是勉为其难。可总这么拖延下去小主子肯定会没命的,不由急得团团转。
最后还是叫一个石榴的小婢女想了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不想办法不行啊,万一真的出了事,她们这些当奴婢的肯定是死路一条。左右都是等死,还不如放手一搏,说不定能够挣一条活路。
石榴只有十一二岁,刚进灵犀院里当粗使婢女还不到两年时间。她是家生子,不过爹爹娘亲压根没有什么本事,因此一直都是庄子上干农活的。后来也是因为她的模样周正俏丽才被挑选到国公府来当差。平常在农庄里当野丫头当惯了的,虽然不识字,不过漫山遍野疯跑,常常跟着大一点的孩子一起玩,听他们吹嘘什么大侠什么将军打仗。
现在被逼到这个份上,做了说不定还有活路,不做肯定是死定了。
一番商量以后,定下策略,她们三个,兵分三路。朱雀会功夫去闯灵堂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石榴负责去芷兰院里放火,故意制造混乱,扰乱视听。柳絮趁乱想法子把小主子给偷出来,再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只有拖延到天亮以后,等沐青岚从宫里回来或者是见到国公爷,揭露方氏的阴谋以后,她们才可能有了一条活路。
本来随便找个什么地方放一把火就可以了,不过到底不甘心让大少夫人就这么蒙混过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来个大的!
石榴虽然不会功夫,可是她会打弹弓,会爬树。于是三个人胆大包天的开始行动起来,朱雀那一嗓子嚎得差不多半个国公府的人都给惊醒了。目的就是那些个人到时候想要抵赖都不可能。
朱雀先前把石榴提着翻墙放进芷兰院里,让她躲在院子里等待时机。芷兰院是个两进的院子,有正房厢房跟倒座,七七八八的二十来间房子,方氏夫妇带着嫡出女儿大娘子明珠跟才几个月大的五娘子静珂住大院子。隔出的小院子里则是世子的两个侍妾梅氏跟王氏,各自带着庶出的二娘子美兰跟四娘子雅荷住。
石榴人小鬼大,她想放火伤了人总是不好,就把主意打到方氏搁嫁妆的西厢小库房上。小库房就在自己旁边,于是方氏没有派人日夜看守,只是平常出门才留人看顾一二。
既然是做库房,当然是会把原来的窗子全部从里面用木板给牢牢的钉死了,独留下大门上了两道大锁。
石榴顺着墙根的树叉顺利爬到屋顶上,轻脚轻手的揭开瓦片,然后拿出朱雀给她的两个拳头大小的磷火球,剥去外面的大部分蜡封后用弹弓给弹了进去。
那磷火球本来是.探.子们用来在暗道密室里探路照明用的,(类似现代的荧光棒)。朱雀事先往里面快速地塞入浸泡了灯油的布条,外面再小心翼翼重新用蜡封好。一旦剥开蜡封,黄麟接触空气后会慢慢的自燃,虽然说燃点不高,不太会轻易引起火灾。可是浸泡灯油的布条却比较容易燃烧,这样子做的目的是为了让石榴有足够时间可以翻墙逃跑。而且还不容易留下任何的痕迹,逮不到嫌疑犯,她们才容易脱身。
看着荧光闪闪的磷火球的确已经开始慢慢燃烧起来了,石榴这才小心翼翼的把瓦片搁放回原处。以前跟着庄子上几个野孩子调皮捣蛋就这么干过,不过是悄悄的溜进谷仓里偷粮食拿了去换糖人吃。
看着火光,石榴顺着围墙跳到兰芷院外面,一路抹黑跑回灵犀院去。
朱雀姐姐说了,必须看顾好了门户,不能让人趁乱去灵犀院里把县主的东西顺走。那些可是以后要留给三小娘子的。
正文内容 第十章
现在估计是丑时前后,大概是半夜两三点钟的样子,离天亮还有一两个时辰,灵堂里虽然有燃起手臂粗细的白蜡烛,偌大的空间里也只是摇曳微弱的黄光。
瑾希已经哆哆嗦嗦的快要被冻僵了,主要是本尊才只是一个三岁多的小家伙。她还注意到自己有些发烫,而且肚子饿得咕咕叫。这都是什么命啊,才几天时间就两次经历饥寒交迫。要不是已经再三确定自己真的是穿越了,她会以为自己在做一个可怕的噩梦。
刚才有人闯入灵堂时,本来想开口呼救,谁知那两个监视她的臭婆子动作异常的麻利。一把抓了她用早准备好的布带给捆住,还把一块臭哄哄的帕子塞到她嘴巴里。接着就将她给推到堆放有纸钱香蜡的帐幔后面。
灵堂是毡子帐幔搭建的,层层叠叠。大家此刻都在关注大闹灵堂的朱雀,根本没人发现另一个半大的婢女悄悄划开帷幔,从外爬进来。就连扣押沐瑾希的那两个仆妇也忍不住探头探脑的往外面看热闹。她机警的竖起手指,示意正在拼命挣扎的沐瑾希千万不要乱动。然后才抓住沐瑾希的小脚试着一点一点的挪到一堆杂物后面。小心翼翼不让近在咫尺的那两个仆妇发现。
沐瑾希根本不认得这个瓜子脸大眼睛的女孩子是谁,不过看她的举动也知道是在帮助自己,咬牙用力扭动着让自己尽量往她那个方向滚动过去。
心跳得快要到嗓子眼的柳絮一把把浑身冷冰冰的瑾希给搂抱住,再次示意瑾希不要出声,慢慢的给她解开布带。幸亏那两个仆妇也不敢真的下狠劲,只是随便拿布带子意思意思给缠绕了几下捆住,弄的还是一个活结。
平常老实敦厚的柳絮这一回也多留了个心眼,把一捆纸钱悄悄推过去后,脱下沐瑾希身上的麻衣盖上去。昏暗中晃眼看去就好像一个小孩子蜷缩的样子。那两个婆子忙着看热闹,时不时才会扭头看上一眼,模模糊糊觉得是有个小人儿蜷缩在那里,也没有多想什么。只要不哭不闹,不被人发现就可以了,不然事后检查到有什么不好的伤处或者是痕迹,一定会怀疑她们几个。
外面朱雀似乎已经被几个人给按压住,尽管功夫不错却也寡不敌众。加上这几天方氏让人断了灵犀院的供给,每天只靠一点点糕点干果果腹的她,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反抗。
柳絮虽然担忧却一直记着商量好了的,把朱雀事先给的加工过的磷火球捏开蜡封后扔到那些纸钱堆里。
引发火灾是为了制造混乱,这样子才发不出人手追查她们的下落。抱起沐瑾希从帷幔下面慢慢钻出去。柳絮跌跌撞撞的往外面摸去,一路上还得小心翼翼的生怕被人撞见。
灵堂设在外院,不到亥时内外院已经两边同时下锁。没有朱雀的帮忙翻墙,凭借柳絮的能力根本没办法自己回到内宅里去。
不过柳絮并不着急,她知道在外院的西书房前面有口枯井,本来应该要填了的,不过据说好像是什么活眼什么的。国公爷就命人打了一个石头围栏围了起来,平常根本不许任何人随便靠近。
柳絮刚被送进府里时曾经在厨房里当粗使婢女,往外院书房里送过好几回东西。还在其他婢女怂恿下偷偷摸摸去看过那口井,只不过根本不敢靠得太近,大概的位置却是知道。她早在计划开始的时候就想过到底藏到哪里才不会被发现。
朱雀姐姐说,不要说出来,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所以她谁也没有说。抱着沐瑾希凭借着两三年前的模糊记忆,一边摸黑往东书房方向跌跌撞撞的走去,一边还要躲躲藏藏避开巡夜的家丁。现在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朱雀姐姐说的,天亮以前把小主子藏起来,藏在一个只有她一个人才知道的地方。要想活下去,就得保护好小主子。
瑾希不知道柳絮的脑子里想什么,只是本能的两只手紧紧抱着这个把自己从灵堂上偷出来的女孩子。借着她温暖自己在瑟瑟发抖的弱小身躯。大概是注意到瑾希好像很冷,女孩子没有出声音却立刻把瑾希放在地上,几下脱下自己的厚衣裳把瑾希给紧紧包住。
“嘘,阿瑾乖,睡觉觉……”担心瑾希会哭闹,柳絮轻轻的在瑾希的背上拍着,以前曾经看见乳母秋香嫂子就是这样子哄小主子睡觉的。可惜,听说连桂香嫂子也没了,家里还有个比小主子才大两三个月的儿子。
“冷……好冷……冷……”沐瑾希还在不断的发抖。她不知道这个女孩子究竟是谁,为什么不带自己去见大人。不过在灵堂上的遭遇充分说明一个问题——跟本不是因为死了娘亲她才必须跪在那里守灵,而是有人压根就不想让她活着,打算故意折腾没了她的小命呢!死了也不知能不能回到原来的那个世界去,她一点也不喜欢这里。
还能回去吗?她好想好想女儿,还有那个家。以后再也不会抱怨一星半点,不会嫌弃老公工资太低,女儿没有别人家的孩子能干聪明。好冷,好想睡一会儿……与此同时,忽然一下子惊醒过来的沐青岚眼皮一直在跳。他微微蹙紧眉宇,作为一个身经百战,厮杀战场的武将,总是有最直接最敏感的本能。为什么会平白无故的感觉到危险跟死亡的气息?
从敏觉寺一面派人把皇后娘娘护送回京城,一面派人快马疾驰送信,沐青岚暗中却又另外通过秘密渠道送消息回京给皇上,占领先机。他自己则护着九公主跟妻子的灵柩在后面慢慢悠悠的回到京城里,制造一个毫不知情的假象。
这么拖延了四五天的时候,终究还是到了京城。皇上已经派了禁军统领亲自在城门等候。一见到他就立刻传口谕召进宫,连让他回家安排一下的时间也不留。皇上,只怕是不放心的还有敬国公府沐家。
等他汇报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又按照皇上的吩咐布置一番后已是起更,宫门早已经落锁。再想要出宫已经是不可能,只好在羽林军换岗休息的值班寝殿里随便找了一个地方休息。
可是不知为何,明明已经很疲惫不堪的他,不过是闭眼休息不到一个时辰,就突然觉得心惊肉跳的,总是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黑暗中,沐青岚看着宫殿上方的池藻,虽然什么也看不到,可是他记得画的是东海蛟龙。这里原来是前朝东宫,是太子的居所。后来却被划分出来建成现在的羽林卫的办公区域和休息的地方。
发了一会儿呆,沐青岚在脑子里又把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重新开始分析——皇叔齐王意图谋反,这已经是板上钉钉,铁证如山的事实。况且从暗中得到的消息是两天前就已经秘密拘捕了齐王以及王府的家眷。秘而不宣,等待的不过是那些蠢蠢欲动暗中跟齐王勾.结的各路势力上钩。
皇上拖延着不让他回家,只怕是也有所顾忌,变相的软禁了他。敬国公府一直都是精忠报国的纯臣。从不参合到皇嗣王储的争夺之中。那么是什么原因让皇上对沐府有所怀疑?
要知道怀疑的种子一旦播下,恐怕就再也不容易从心底里被拔出来。大哥虽然资质平庸,不过懂得看势头,况且敬国公府百年来一直都是有钱也有权,没必要跟着谋反去挣什么从龙之功。四郎年幼,除了喜欢吃喝玩乐,还没那个能力和胆量去参合谋反。况且四郎文不成,武不就,又被完全排除在沐家势力的核心之外。难道是怀疑舅父吗?!
沐青岚忽然一下子醒悟过来,自己的舅父定安侯跟齐王是姻亲。齐王的嫡出郡主嫁的就是自己舅父家的次子祝二郎君。
因为沐家还有利用价值,皇上估计暂时是不会对沐府出手,却很有可能不会放过定安侯府。因此,暂时借故软禁自己,只怕是为了防止定安侯……
只要有父亲大人在,敬国公府那边完全不用担心。转念又想到是把女儿亲自交给周嬷嬷的,也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周嬷嬷历来是大嫂身边得最用的老人了,做事悉心周到,一路上多亏有她照顾阿瑾。回去以后,一定记得该好好的感谢大嫂才是。
沐青岚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摩擦着手指上的扳指,这是他思考时不知不觉中下意思的动作。跟沐大郎沐青阳相比较,沐二郎沐青岚才更加像是沐府的继承人,从小到大学习的也是兵法谋略。或者说,沐青阳继承的是看得见的荣华富贵,而沐青岚则是沐家暗中培植起来的真正拥有沐家军势力的继任者。
就好比当年沐博远的大哥沐博希是世子,而沐博远则是暗部力量。当沐博希战死沙场,沐博远能够快速的接管一切而不会在军队中引起任何波澜。所以,沐青岚知道皇后娘娘去敏觉寺其实就是一个局,只是不知道中间环节出了什么差错,让皇后娘娘把妻子跟女儿一起带去敏觉寺。而这个局又是怎么被人设计成了局中局?!究竟是什么人想要害死皇后娘娘?
妻子谢氏好武,身边也跟有几个会武功的,可那也只是普通护卫。她竟然凭借微薄之力挽救了皇后娘娘,是不是无意中破了这个局?可是就算知道妻子死的冤枉又能怎么办呢!跟儿女情长相比较,他更加看重的是家族的利益。
当初元帝势单力薄,为了抗衡世家以及大臣,把兵权从功臣们手里一点一点收回来。虽然没有学赵匡胤杯酒释兵权,却也是一环扣一环的逐步把兵权收回来。
沐家老祖宗是元帝的亲随,自然是放心把一)分的权利下放。沐家就好比是一把锋利的利器,成为大夏历代皇帝手里的底牌。
不过,当敬国公府沐家现在的势力已经让当今的皇帝感到忌惮,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敬国公府沐家也知道自己一直都是一把双刃剑。当皇上并不需要沐家去做那一把冲锋陷阵的剑,沐家就必须韬光养晦,假装什么都不清楚,以避免让帝王忌惮。
“阿瑾,爹爹一定好保护好阿瑾的。哪怕是……爹爹会不惜一切代价——”沐青岚暗自发誓,却不知这正是父女连心,唯一的心肝宝贝女儿此刻差一点就要小命不保,危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