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 楔子 一声闷雷咋响,天上乌云翻涌,整个世界顿然暗了下来。繁华都市的一座高桥之上,一个年约十八的女子长身直立。
“兰陵王……兰陵王……”
女子眼神呆滞地看着桥下江水,口中念念有词。杂乱无章的头发披于腰间,一身脏兮兮的白色睡裙异常醒目。
行桥而过的人总是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这如同疯子一般的女子,而女子却总是充耳不闻,依旧紧紧地抱着怀中的一把精致小巧的古剑,呆若木鸡。
“就是她!快上!”一群手持棍棒的男子怒至桥下,发现立于桥上的白色身影之后连忙朝着高桥爬去。
领头男子怒发冲冠,狠狠地朝着桥顶大喊道:“好你个傻子,偷东西偷到了爷头上了,不给你点教训我就不是黑头帮的老大。”
女子缓缓地转过头,杂乱的黑丝在风中摇曳,呆滞无神的脸透着不正常的苍白。
她看向那群朝自己追来的男子,脸上呆呆的神情有了些变化。她唇角挑起,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兰陵王,敌人来了,不怕,我保护你!”那被视为傻子的女子加重了手中的力道,轻轻一跃,抱着手中的古剑跳下了高桥投入了江中,不一会儿便没了踪影。
本不平静的江水溅起了一个大大的水球,竟直直地朝着高桥上涌起,实实地泼在了那帮恶霸身上。
带头老大一把抓去脸上的水,怒喝着:“我的古剑!妈的,还愣着干嘛,快去把我的剑捞回来!”
突然,一阵狂风吹来,迷了眼前的路。
在场所有的人手中的棍棒皆被狂风带走,两手空空的他们紧紧地抓着桥道的桅杆以保持平衡。
不知过了多久,风停了,就连倾盆大雨也顿然消失,漆黑的天渐渐亮了起来,几颗星星围绕着月亮闪烁。
“怎……怎么回事!”带头老大突然有些慌了,一夜之间,天色变化莫测,诡异至极。他呆呆地看着天,心中生悸。
“老大!”身后一个手下惊恐地喊道,整个世界似乎顿时变得宁静了下来,静得让人感到可怕。带头老大慢慢地回头,眼前的一切让他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众人面前,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眼神凌厉地看着他们,她手中怀抱古剑,一双丹凤眼炯炯有神,与方才呆若木鸡的木智慧判若两人。
月光照得她的脸反佛泛着白光,整个人冰冰冷冷,阴测测的。
这正是方才坠水的木智慧,可是此时的她完整无缺,身上一点儿水滴也没有,完全不像刚从江中爬起的人。
“滚!”木智慧粉唇轻启,冷冷地吐出了一个字。
那群男子被吓破了胆,根本顾不上古剑便落荒而逃。偌大的大桥之上,顿时仅仅剩下木智慧一个人。
突然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木智慧的体内抽出了一般,她软软地倒在了地上。不一会儿,一个身着古装的灵体从她体内走出,亭亭立于木智慧的身边。
木智慧缓缓地睁开了眼,两眼依旧无神,目光呆滞,恍若一个傻子。她紧紧地将手中的古剑抱在怀中,口中喃喃自语:“长恭不怕,不怕……”
“智慧……”
木智慧顺着声源看去,只见自己身前站着一个戴着檀木佛珠的女子。
她身着白色绛纱复裙,她头顶简约典美的垂云髻,半头及腰青丝平整地置于后背,与此时披头散发的木智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的脸色有些惨白,面无笑容,年轻的眸中带着无限的忧伤。
而更诡异的是,若不说气质,两人的面容简直就是从一个模子中刻出来的,出了奇的相似。
木智慧单手指向那古装打扮的女子,喃喃问道:“你……你是?”
古装女子并未回答木智慧,而是将目光转向木智慧怀中的古剑。突然,她的眸中反射出了一道诡异的红光,一下秒,那把古剑便像是着了魔一般飞到了她的手中。
木智慧见怀中落了空,急急想要站起,却被古装女子摁住肩膀压了下去。
两张几乎一样的脸对面而视,一个优雅灵动,一个邋遢呆滞。
古装女子目光坚定地看着木智慧的眼睛,认真地说道:“你当真愿意保护兰陵王,守护他一辈子,不离不弃,就算是付出自己的生命?”
方才,木智慧所说的话她都听到了。在她以为敌人来袭之际,她愿意为了兰陵王跃下高桥。
可她不确定,若她处在大齐那样的乱世,可否还会像方才那样。
木智慧呆滞的眸中倏地掠过了一道光,她笨拙地举起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之上,坚定地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兰……陵王,智慧的梦,我……我要守护他!”
古装女子顿时松了一口气,她松开掐着木智慧肩膀的手,将戴于自己颈间的檀木佛珠解了下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挂在木智慧的脖子上。
“从此以后你便是我,你要代替我照顾长恭,守护他,不离不弃。如果你做不到,你将无法找回你的本身,在你死后,永远都只会是一个游离人间的孤魂!”
“那……那你呢?”
白衣女子垂下了眸,淡淡地说道:“你是我,我便是你!”
木智慧惊喜地看着自己颈上的檀木佛珠,反复摩挲着。
口中不断地喊着兰陵王的名字,整个人欢呼雀跃,等待着梦实现的那一刻:“有佛珠,我……我可以见到兰陵王高长恭了?”
“还不够!”白衣女子眼眸深深地看着木智慧兴奋的脸,突然,她拔出怀中的古剑,倏地插入木智慧的腹间。
腹间的异物剧烈地反应着连带着难以忍受的痛楚。
鲜血不断地涌出,将自己的白色睡裙浸染成鲜红色,血迹慢慢散开,像是一朵朵美丽的红莲绽放。
致命的疼痛在木智慧的体内蔓延开来,刺激着她所有的神经。她强忍着疼痛,瘫倒在了地上。
“还需要你的命!”
白衣女子将长剑拔出,面无表情地看着木智慧挣扎着。
“你……你到底是谁!”
木智慧用最后的力气说出这句话,她的额间已满是汗水,顺着伤口涌出的鲜血越来越多,而她的意识却在渐渐消失。
白衣女子冷冷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木智慧,缓缓地闭上了眼,唇起,几个若有若无的字刻在了木智慧的脑海之中。
“兰陵王妃,郑君!”
天间再次响起了雷鸣之声,隆隆作响震慑天地,而木智慧却觉得雷声越发弱小,直至完全消失…… 正文内容 一朝生死改 第一抹月光透射过华丽的窗幔倾洒在一个身着鹅黄蔓裙的女子身上。蝶翼般的长睫轻轻扇动,女子睁开眼,见马车已然停下,疲倦的脸上闪出一道欣喜的光。
年轻女子跳下马车,抬头看着那石匾中刻出的“大将军府”四个字,灵动的眸中放着光,脸上的笑容一刻也未消去。
经过三日的长途跋涉,终于到了邺城。郑君紧紧地握住怀中的包袱,心中激荡起伏。
“君儿,今日是大将军宠妾琅琊公主的生辰,高大将军在东陌堂设宴,但在寿宴之前,我与大将军有要事相商,你在侧室等我,一定不能随地走动。”
身后传来父亲郑元礼的声音,郑君无奈地回过头,诺诺地点着头。这段嘱咐,父亲已经说了三天三夜了。
“放心吧父亲,君儿保证乖乖的。”
未几,前来接待郑元礼的崔季舒赶到,火急火燎地便将父亲带走了。侧堂之中,仅仅留下郑君一个人在东张西望。
终于得了自由,郑君连忙溜出侧室,开始自己的寻人之旅。
不知自己走过了多少条长廊,绕过了多少个弯,她只是想知道兰陵王是否会在这儿,可是这一路之上什么人也没碰到,就连个下人也都没有。
她仔细回想着进入将军府后的一切,刚刚进府之时,戒备森严,每一条门道都用重兵把守,但越深入,人烟便越发稀少。
清脆的鸟啼伴随着潺潺的流水声,衬得这个院子十分幽静,却也让郑君一下子起了尿意。
人是要找,但是三急也必须先解决。可是这空荡荡的院子里,别说看到茅厕,就连个像样的坑都见不到。
该到哪里解手?
郑君环顾四周,只见不远之处有一座华丽的房屋。月光之下,那座灯火全无的屋子显得异常诡异。
“没有灯火,看来里面应该没有,借个厕所用用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吧!”郑君心中想着,脚下已经生烟,溜进了屋中。
郑君抽出怀中的火折子,在那微弱的火光之下顺利地解决了人生大事。可就在她准备站起来穿裙子之时,面前的一张俊脸让她整个人石化。
偌大的屋子之中,微弱的烛光映照出两张绝美的脸。
一个双目圆瞪,头皮发麻;
一个薄唇紧抿,面目冷冽。
郑君已经凌乱了,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陌生男子出现在这里多久了?他看到了多少?
等等,郑君低头看了看自己此刻的动作,一手持着火折子,一手还攥在裙子上。
“啊!”杀猪般的尖叫声在屋内传开,整个屋子顿时变得漆黑一片。郑君如疯了一般扑了上去,现在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打死这个登徒子,打死这个流氓。
年轻男子根本还未弄清状况,便已经被扑倒在地,面对郑君的胡踢乱揍,还手也不是,不还手也不是。
不知僵持了多久,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内倏地变得明亮异常。
这突然蔓延开来的光线让扭在地上的两人同时愣住,停止了手中的动作。
二人齐齐抬头一看,只见一名身着小厮服饰的男子手持夜明珠站在门口正用极其诧异的目光看着他们。
“殿……殿下,你们……”
郑君恢复了理智,这才发现此时的二人姿势极其暧昧。
一个衣裙凌乱整个人如八爪鱼一般贴在男子身上,而那男子则是以守为攻,刻意地避开郑君的攻势。
郑君连忙松开了拧巴男子脖子的手,整理好自己的衣裙,耷拉着一张脸缩回到了墙角。毕竟擅闯民房的是她,先动手打人的也是她。在这种理亏之下,保持沉默最为合适。
郑君抬眸打量了会儿眼前的男子,那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冰冷的面庞上透着让人不由迷醉的气息,坚毅的棱角,柔美的五官,半抿着的薄唇,带着让人心动的俊逸。
只是这张俊庞因为方才的误会而带上了怒意,额间的两道抓痕时不时地昭示着错在郑君。
“你到底是什么人!”男子声线愠怒,几近低吼。
“我……我叫郑君,我来找人,画像在这里。”郑君连忙翻出自己携带而来的包袱,置于其中的一张画像因方才的扭打争斗而变得褶皱不堪。
郑君失落地看着手中的宣纸,脸色异常难看。这张画像是她为兰陵王所画,画的正是在她梦中出现的兰陵王的样子。只是现在,这张画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少年见状,心中虽有疑惑,却也并不想对这个蛮横无礼的女子多加理睬,更何况,他一向不爱多管闲事。
他站起身来欲走,却因女子接下来吐出的三个字而震惊地停下了脚步。
“高长恭……”
郑君不再专注那张已破损不堪的画像,她大声吼道,将自己心心念念已久的那个名字用尽全力地喊了出来,却未知自己的这一声大喊,让眼前的少年面色大变。
“我找兰陵王高长恭!”郑君补充道。
男子原本一惊,冰冷的脸上有些松动,但在听到这句后语之后,脸色缓和了许多。
男子还未说什么,站在门口的小厮便张口欲说:“殿下?找……”
“我不认识什么兰陵王。”男子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小厮的后话,冷冷地说道。
“那……那我该到哪里去找他?”郑君本就理亏,说起话来再不似方才那般理直气壮。若非她实在是走投无路,她也不愿再开口和这冰冷的少年说话。
少年挑眉看了眼此刻与方才判若两人的郑君,薄唇勾起,俊美绝伦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他抬起手臂,遥遥指了一个方向,便带着小厮跨步离开。
郑君沿着少年的手臂看去,喜出望外。只有还有希望,便不能放弃,为了见到兰陵王,为了实现她对白衣姐姐的承诺,她必然一试。
郑君的脸上有了笑意,连忙扶着墙站起,匆匆离开。
此时,少年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郑君小小的背影,仔细思索,口中喃喃道:“找我?”
正文内容 东陌堂风云暗涌 夜幕渐渐降临,本已东西难分的郑君此时更是毫无方向感了。她按照方才那位少年所指的方向走去,但依旧是什么都未看见。
“好饿啊,怎么办。”郑君捂着肚子垂头丧气地说道,“当真不该信那小子,定是一个骗子。”她跺了跺脚,表示气愤。
可是看那少年的样貌装扮,倒像是个贵公子。据说文襄皇帝高澄生有六子,如果这里真的是高长恭居住的府邸,那个少年又会是长恭的哪个兄弟呢?
郑君撑着下巴思索着,但下一秒便狠狠地一拍自己的脑袋,“反正不可能是我的长恭,我家长恭才不会像他那样冰冰冷冷的,对,一定是!”
又走过了一道漫长的抄手长廊,腿脚酸疼,又饥又渴的郑君抬起头朝前方望去,只见一座屋子灯火通明,门口有十来名小厮忙碌地走来走去。
“果然有人,那小子没有骗我。”郑君开心地跳了起来,提起长裙快速往前方跑去。
郑君扯住一名正端着食盘欲走的小厮问道:“请问……”
“……”
小厮并未理会郑君便又离开了。
被忽视的小郑君不悦地跺了跺脚,又瞄准下一个目标跑去,但依旧吃了个冷眼。
“这将军府的人也太不礼貌了吧。主人高傲就算了,连小厮也这样目中无人。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郑君随口便说了句俗语骂道。
她百无聊赖地看了看四周,又往屋内瞧了瞧。
“这里好像是厨房?那小畜生居然把我骗到厨房来了。”郑君终于明白自己中了计,一张小嘴嘟了老高,但看了看自己此刻正打着鼓的肚子,她又嫣然一笑:“刚好。”
郑君抬脚便想走进厨房,但屋旁传出的一阵咒骂声引起了她的注意。
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她顺着那道声响走去。
“你这田舍奴,何物等流,竟也敢偷吃琅琊公主寿宴上的东西。看我不打死你。”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身着厨服,此刻正将腿置于一条长椅之上,手持厨具,嚣张跋扈地咒骂着一个十八岁左右的小厮,面目狠丑,令人作恶。
小厮被厨头一脚踹倒在地,唇边溢出些许鲜红的血迹。
他怒狠狠地盯着那名厨头,目光坚定,口中不甘地吼道:“薛丰洛,你不过是个监厨的苍头,休得血口喷人,我兰京没有偷吃便是没有偷吃。你这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老狗,若有一个我兰京得了自由,定然不会让你好过!”
兰京的眸中充满了血丝,像是要吃了薛丰洛一般。
“呦呵。你还敢口硬?”苍头再次往兰京身上狠狠地补了一脚,仰起头说道,“我纵只是一个监厨的苍头,也比你这梁国俘虏要强得多。大将军既然下令将你配役厨房,你便是归我管,我就算是打死你,你又能奈我如何?”说罢,薛丰洛举起那只长满老茧的手就要往兰京身上打去。
“啊!”郑君见状,连忙挡在兰京面前想要制止薛丰洛,却没想到结结实实地替兰京挨了这一巴掌。小小的身子一时承受不住,倒在了兰京的身上,白皙的小脸上的那个红印子火辣辣地疼着。
薛丰洛见打错了人,也有些慌忙了起来。
“你……你又是从哪里跑出来的,胆在将军府闹事,小心我连你一起打。”说罢,薛丰洛再次举起那只粗糙的手。
“住手!”郑元礼与崔季舒恰好出现在了薛苍头的身后。元礼一句怒吼,制止了薛苍头接下来的动作。
“爹爹。”郑君见来了救星,连忙从地上爬起,满脸委屈地投进郑元礼的怀中。
薛丰洛不识郑元礼,却知晓崔季舒,他是大将军身边的红人,是高大将军最最器重的馆客,而郑元礼与他同行,那么身份自然不低。薛苍头知道自己大祸临头,连忙放下自己的魔掌,跪在地上,满脸的悔恨。
“大人,小的只是在此教训一个不懂事的奴才,是这位小小姐冒然冲了过来,小的才误打了小姐。大人饶命啊。”
“你的意思是我吃饱了撑着没事干,故意跑过去,被你打着玩吗?”郑君见薛丰洛狡辩,指着他大声说道。
“这这……”薛丰洛转动着眼睛还想狡辩,却也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回答。
崔季舒看了眼郑君的小脸,又瞥了瞥跪在地上哆嗦的苍头,开口说道:“够了,自己到管事处领罚吧。”
“是。”薛丰洛头也不敢抬地便消失在了四人面前。
郑元礼见苍头离开,半蹲下来查看女儿的伤势,心疼地说道:“疼吗?”郑君看着父亲眸中的担忧,心中道道暖流划过。原来这便是父爱,在二十一世纪活了十八年,她却从未体会过。
“不疼。”郑君紧紧地看着父亲的眸,满是感动。
“傻孩子。爹爹让你待在远处,你为何随地走动?看,得到教训了吧。”郑元礼指了指郑君的小脸,宠溺地笑着。
“我要找兰陵王啊,就是高大将军之子。”郑君心直口快,丝毫不隐藏自己的心思。当初听到父亲受高大将军之邀赴宴,她便不顾一切地跟了上来,只盼自己运气够好,这所谓的高大将军正好是兰陵王的父亲高澄,也期待着能够在这个地方与他相遇。
站在一旁的崔季舒听此,满脸地疑问:“兰陵王?高大将军府上没有什么兰陵王啊。”
没有?莫非父亲口中的高将军并非高长恭的父亲?而方才的那个少年果真是在骗自己?原来搞了半天,都是白费功夫。
这里根本就没有兰陵王,根本就不可能遇到高长恭。
“文规,既然郑君已然找到,那么我们也该前往东陌堂了。”崔季舒在一旁提醒到。
“爹爹,你们先去吧,女儿会乖乖呆在这里等你们回来的,一定不乱跑。”
崔季舒见郑元礼依旧放心不下,便说道:“文规不必担心,我会找一名丫鬟来带领郑君前往正堂,那里有冯翊长公主在,定无人敢欺负小郑君。”
“也罢。”郑元礼松了口气,又对郑君说道,“孩子,你就在这儿等人来接你,勿再淘气乱跑。还有,你的伤还未全好,将军府内虽把守森严,但是今日闲杂人等众多,我担心……”
“爹爹您就别再担心了。您不是说了嘛,这串檀木佛珠是建国寺内的高僧赠与给我的,有它在,不管是什么病痛都能够痊愈。”说罢,郑君拉下自己的衣领。
细白的脖颈之上,一串檀木佛珠十分醒目。古朴精致的珠子连成一串,时不时地散发出淡淡的香气,令人心仪。
其实也难怪郑元礼放不下心,木智慧刚刚穿越至北齐成为郑君时,青霖雅居之内便发生了刺杀案,刺客原本是要刺杀他的父亲的,只是阴错阳差地伤了她。
郑元礼为了救她,请了有神医之称的徐之才替她医治,却也说是回天乏术。可谁知,只是戴上了那一串檀木佛珠,她竟就鬼斧神差般地醒了过来,而且未过多久便已经恢复地差不多了。
郑元礼与崔季舒最终还是离开了。厨房旁仅仅留下郑君与兰京二人。
“你没事吧。”郑君用小手摸了摸兰京的伤口,大大小小的伤痕纵横交错,触目惊心。
“嘶。”兰京倒吸了一口气,皱了皱眉头,说道:“谢谢小姐。”
郑君看着兰京,突然发了呆。
想想当年的自己,因为十岁才学会开口说话,心智不全,又愚笨不精明,便被所有的人当成了傻瓜。父母双亡的她若非有姑姑抚养她长大,只怕她的遭际并不会比兰京好多少。
“我看你脸上的伤有新有旧,那个叫薛丰洛的是不是常常打你呢?”郑君看着兰京的脸,轻轻问道,脸上满是同情。
兰京叹了口气,说道:“我本是梁国大将兰钦的儿子,在数年前因一场战役成了俘虏。高澄下令把我分配在厨房,而我也因此多番受折磨。我曾多次请求赎之,但都不被允许。薛丰洛那个狗奴才仗势欺人,常常欺凌我,不把我当成人看。我兰京不服!”
他一拳打在地上,鲜血直流,他直视前方,眼睛里充满了愤怒和仇恨。
“哎,好可怜啊。”郑君并未注意到兰京的异样,感慨道。但是突然,她好像想起了是什么,几乎是喊出了一句话:“什么?高澄?你刚刚说,大将军是高澄?”
她兴奋地握住了兰京的肩膀,满脸欣喜,若她没有记错,兰陵王的父亲就是高澄。
“对,狗贼高澄,我定要他付出代价。”兰京怒狠狠地说道,手掌紧紧地掐在了一起,发出骨骼碰撞的声音。
就在这时,一名丫鬟出现在了二人的面前,低头柔声对郑君说道:“郑小姐,请随我去见长公主。”
“兰京,我先走了,后会有期哦。”知晓此地为高澄府邸无疑之后,郑君的心情顿时豁然开朗了起来。她开心地跳了起来,告别了兰京,便随丫鬟离去。
坐于地上满脸伤痕的兰京看着郑君小小的背影,仇恨满盈的眸中竟多了些柔情与感动……
正文内容 对面不相识 郑君在丫鬟的带领之下,来到了另一处大殿之上。这里的布景结构与其他殿堂截然相反,不似那般高傲繁华,反却带着一股书香之气。郑君环顾左右,之间殿内只有几名长相清秀的丫鬟站着,却不见主人。
“小姐请在此稍作等候,长公主一会儿便到。”领路的丫鬟说罢,便离开了殿堂。
郑君打量着屋内的书画器皿,又摆弄了会儿案上的焚香小鼎,像是看着什么新鲜的事物一般。
“呦,哪来的一个清丽脱俗的小姐,我在府上怎么没有见过?”一道流里流气的男声传来。
郑君连忙朝着门外看去,只见一个身着华服,头配玉冠,年约十三四岁的少年走进殿堂。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几名小厮,看起来自信满满,又有带着些浪荡不羁和玩世不恭。
郑君瞥了眼那位眼生的少年,没有理他,又继续玩弄着手中的玩意儿。她最讨厌的便是那种自认为高人一等的二流子般的人物。
见被忽视,少年有些不悦,他举了举手,示意身后的小厮莫在跟他,便大步朝着郑君走去。他一把夺去郑君手中的东西,然后用一种反问的语气的说道:“你不认识我?”
郑君看都不看那人一眼,又拿起了桌案上的另外一个玩意儿,不屑地说道:“你又不是什么影视明星?我为什么要认识你。”
“你。”少年被郑君那番火星语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他一把按住郑君的肩膀,逼她对上自己的眼睛,然后一字一句地对她说道:“你给我记住,我是高孝琬,乃当朝皇帝的亲生外甥,冯翊长公主长子,大将军的嫡子!”
“呦,我好怕怕哦。”郑君配合地做了个害怕的表情,但瞬间过后便会恢复那番不屑的神情。
“你……”高孝琬被气得满脸通红,他加大手中的力气,疼得郑君扭动着肩膀想要逃脱。
郑君知道自己的力气难敌这位大自己三四岁的男孩,便低下头狠狠地朝着孝琬的手掌上咬了一口,然后趁机逃脱。
她逃命般地朝着门口跑去,却在这时撞上了一个刚从门外走来的少年的胸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撞,郑君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呜呜大叫。在场的几名丫鬟见状,也都忍不住捂着嘴偷偷笑着。
“谁这么不长眼啊。”郑君不分状况地乱骂一通,定睛一看,才知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子正是之前在别院中被自己揍了一顿,又给自己胡乱指路的少年。
此刻那张俊眉的脸正冷冷地对着自己,额上的两道抓痕在向她叫嚣。
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她努了努嘴,然后拉起袖子准备爬起身来和那少年算账,却发现少年丝毫无视自己,反倒朝着案边的高孝琬走去,郑君干干地吃了个东北风。
“三哥。”少年对着高孝琬唤了一声,眸中的冷色在那瞬间温和了许多。
“你来得正好,帮我抓住这个丫头,我要好好地治治她。”高孝琬敲了敲少年的肩膀,然后就要朝着郑君走去。就在这时,一道温柔的女音响起,制止住了高孝琬接下来的动作。
“琬儿,休得放肆。”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走了进来,提高音量对高孝琬说道。
得了救的郑君顺着那道声音看去,只见眼前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她身着一套华丽的拖地长裙,腰间陪着翡翠玉佩,一头黑而油亮的青丝高高盘起,浑身上下透着贵族的气质。
这就是冯翊长公主,高孝琬的母亲吧。郑君看着女子出了神,眸中闪着羡慕的光。
长公主突然对上了郑君的眸,温和地笑了笑,然后微微俯身,伸出一只纤纤玉手,将郑君扶起,又微微拂了拂她那有些凌乱的鬓丝,启唇言道:“你便是郑公的掌上明珠郑君吧。”
小郑君仰望着公主,呆呆地点了点头。
“来。”长公主拉着郑君的手朝着高孝琬及那少年走去,在他们的面前停下,然后说道:“琬儿,这位是你父亲的知己好友郑元礼的掌上明珠,你这样欺负她,就不怕你父亲回来罚你?”
“我不怕。”孝琬说道,“父亲那般疼我,绝对不会为了这样一个不知礼数的丫头罚我的。”
“你。”郑君愤怒地瞪了一眼高孝琬,欲言又止。而孝琬更是对她做了一个鬼脸,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君儿莫怪,这孩子被我宠坏了。你的父亲正在离这儿不远的东陌堂参加琅琊公主的寿宴,一会儿便要回来,你就安心待在这里。有我在,不会有人欺负你的。”冯翊长公主温柔地说道,并且亲切地称郑君为‘君儿’,这让从未感受过母爱的郑君有些受宠若惊。
“公主放心,君儿也一定会乖乖的,只要某些人不犯我,我也定不会去惹他。”说到这话时,郑君特地加重了“某些人”三字的语气,并且有意无意地瞄了眼高孝琬,气得他脸红脖子粗的,生起了闷气。
高长恭见状,看了眼孝琬,最后将视线留在了郑君的身上,一张俊庞之上萌生出微微笑意。
“对了,公主,其实今日来到将军府,君儿是想找一个人。君儿是为了他才跟随父亲前来的。”郑君并未忘记自己此次出行的目的,睁着一双大眼说道。
“哦?是什么人?”冯翊长公主好奇地说道。而一旁的冷脸少年则是有些变了脸色,他想起了在别院屋中郑君手中的那幅画,以及她所说的那番话。
“是兰陵王高长恭。”郑君大声地喊出了高长恭的名字,脸上露出了干净的笑容。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的人都大为惊愕,上至长公主及高孝琬,下至在场的丫鬟小厮。刹那间,所有人的视线都纷纷投向了那位一直沉默不语的高长恭身上,只有郑君还蒙在鼓里,懵懵懂懂。
“君儿一直仰慕着他,一直都在期待着能够见他一面。我听说他就在这将军府内,所以不顾一切地跟着父亲来到了这里。公主,你能不能告诉我他在哪里,我真的好想见他。”郑君毫无隐藏地说着自己心中的话,甚至拉着公主的衣袖恳求着。那份渴望,那份天真绝对是无法装出来的。
冯翊长公主元仲华难以置信地看了眼小郑君,又转眸看了看一旁满脸黑线的少年,突然笑而言道:“小郑君,我问你,你是从哪里听得高长恭这个人?又是为何会对他如此青睐?”
“我……”郑君突然犹豫了,她该如何回答?总不能说是在梦中认识的吧,那铁定会被当成疯子的。郑君仔细想了想,最后终于想到了一个绝好的答案。
“因为君儿听说他长相极好,貌柔心壮,音容皆美。所以才会心生仰慕,急于一见。”
貌柔心壮,音容皆美。这可是史书上的记载,肯定没有错。
被她当作万无一失的这个极好答案却引得长公主嫣然一笑,孝琬惊讶,丫鬟小厮议声四起,而让一直不语的少年面色越发地难看。
“喂,丫头,你若是被我四弟的美色引来,那你不必再去找他了。”本在生着闷气的孝琬突然来了兴致,笑脸盈盈地说道。
“为什么?”郑君十分不解。
“因为我高孝琬的样貌和长恭相比,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见了我便够,还见他作甚。”
“呵呵。”长公主被那二人逗得哭笑不得,连忙喊停:“行了,琬儿,你就不要再逗君儿了。”
说罢,公主转向郑君,说道:“在我们将军府上,兰陵王没有,但是高长恭倒是有一个。他便是……”公主还欲说下去,但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小厮急冲冲地赶了进来。由于过于心急,便门口出的低槛绊倒在地。
“何事如此惊慌。”长公主回头看了眼那名小厮,开口问道。众人也将视线转向了倒在地上,面露慌色的那人。
“将军,将军他……”小厮慌忙地口不接应,“将军遇刺了。”
骤然之间,恍如一个空雷打响,再场所有的人都惊愕不止,难以接受。长公主的瞳孔渐渐放大,然后头脑一蒙,昏死过去。
“母亲,母亲。”高孝琬连忙接住倒下的母亲,用单薄的身子支撑着,小厮丫鬟也连忙动了起来,现场一片混乱。
高长恭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然后疯了似的快步冲出了殿堂,担心父亲安危的郑君也顾不上晕倒在地的长公主,连忙尾随他跑了出去。 正文内容 突生变故 此时的东陌堂上已是一片混乱。
一群浓妆轻衣的舞姬被群群侍卫扣押在一侧;达官勋贵无奈地坐于案前,垂首顿足;原本应是歌舞漫天的东陌堂静得十分可怕,所有人都不敢轻易走动,只有一群披甲持锐的士兵在一旁巡逻。
在堂内的主位之上,一个身着华服,妖娆多姿的美丽女子无力地瘫在那儿,精致的妆容早已哭花,梨花带雨般楚楚可怜。她呆呆地看着身旁空荡荡的纹龙宝座,眼泪如断了线般在面庞流淌。
那个应该就是高澄的宠妾琅琊公主元玉仪,参宴的人都被桎梏在这东陌堂中,那么他的父亲呢?为何没有看到爹爹的身影?
郑君不顾一切地寻找了父亲,缠着那些满脸阴晦的官员索要爹爹的下落,可是得到的答复不是摇头便是沉默。
不久之前,父亲不厌其烦地提醒着她万事小心,却从不担忧过他自己的安危。郑君开始责怪自己,为何就不能认真地听听爹爹的话,为何就不能像他一样关切一句父亲。
他才当了她一个月的父亲,他不能有事!
郑君无力地靠在了墙上,看着这气氛古怪的东陌堂,心中一点儿也不是滋味。
目光注意到那冷面少年的身上,他没有哭,没有闹,只是呆呆地站在一个内室入口,一动不动,仿佛石化了一般。
郑君鬼斧神差般地跟了上去,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顺着高长恭的视线看去。
那是一间不大不小的内室,室内凌乱不堪,茶水瓷杯洒落一地。
地上、墙上斑驳的血迹触目惊心,单单看着这里,便能想象到这里发生过什么。
看来,这里便是案发现场。尸体、凶器早已被清理干净,还剩下这满地的狼藉尚未处理。
郑君诧异地捂住了嘴,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地方,心中的恐惧染红了她的眼。
她害怕,害怕这满地的血红中也会有一部分是属于爹爹的;她害怕她还未来得及对爹爹说一句感激的话,便再也没有机会。
郑君抬眸看了一眼少年,他始终是那么站着,冰冷的面上没有一丝动容,但是,一切的悲伤与无奈却都在那双狭长的眸中显露无疑。
同她一样担心害怕的,还有这个少年,只是他表现出的与年龄不符的镇定却让郑君感到讶异。
这个人,到底还经历过什么?
身后传来一阵厚重的男声,原本呆立不动的高长恭像是被人解了穴道,猛地向后冲去。郑君心内担忧,连忙跟了上去。
此时的正堂之上出现了一个陌生的高大身影。此人臼头深目,百拙千丑,尽管其貌不扬,但却成熟深沉,不像虫蚁之辈。他正是高欢次子,高澄的二弟,高长恭的二叔,高洋!
高洋官任太原公,在高澄掌握全朝权势之时,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一个半傻的无用之辈,但是谁也没有想到,今夜高澄遇刺,他竟会及时出现,并将一切安排得滴水不漏。可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让人感叹此人的心机与可怕。
他在众人的拥护之下站上了高台,有着一副睥睨天下的自信和王者之范。
“二叔,我父亲呢!”高长恭的声线带着低沉与沙哑,难抑心中的焦虑。
高洋瞥了长恭,又立刻收回了目光,反而看向众人。
“将军遇阻已殁,以及在场的馆客数人,除郑元礼以外,皆已被歹徒杀死。”高洋的一席话毕,躺下已是议论四起。
“将军遇难,举国悲痛。我已将反贼兰京等人控制,必会亲自严加审问,还大将军一个公道。但是……”高洋突然顿了顿,眼神凌厉地看着在场所有的人:“此事我会对外声称大将军只是受了一点儿轻伤,无甚大碍。若是有谁乱嚼舌根,泄露出去,引得外贼来犯,误我国本,便不要怪我高洋手下无情。”
他狠狠地往桌案上一拍,发出砰然大声,所有人无不浑身战栗,一字不敢语。
一个机灵的官吏见状,连忙俯身附和道:“太原公大可放心,今夜虽有歹徒来袭,将军仅是小碍。这些我们都可作证。”
“对,对。我们全听太原公的吩咐。”应和之声越来越多。高洋见状,满意地勾了勾唇。
他眼眸深深地扫了一眼高长恭与郑君,便带着士兵走出了大堂。
一名官员看着高洋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窃窃地与同伴说道:“真没有想到,这高洋平时里时傻时呆的,今日做事居然能够如此严谨果断。”
“哎,正是如此才更可怕啊。”那人话毕,又看了看堂外的星空,摇头感慨道:“才刚得了一个平静,看来又要变天咯……”
郑君也不知此刻的心情到底是如何的。
得知父亲平安,她本应高兴,但是看着那冷面男子将所有的痛苦吞了下去,她又觉得心有不忍。
她知道失去父母的滋味的,还记得在二十一世纪之时,那年她还不到十岁,一场车祸夺走了父母的生命。而她却连一句最为简单的“爸爸妈妈”都未与他们说过。或许就是因为那次的刺激,在她十岁那年的生日之上,她终于学会了开口说话。可是自那之后,她便渐渐忘却了父母的样貌。
眼前的这个男子,虽能言能语,但却不知为何不言不语。或许,这样的痛苦,远比她当年还要重上几倍。
郑君支支吾吾地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却还未说出口,高长恭已然转身离开了东陌堂。
颀长消瘦的背景在这薄凉的夜中显得越发寂寞孤独,郑君呆呆地看着,不由地出了神。 正文内容 百尺高杆摧折,水底燃灯灯灭 翌日,东城一座医馆的病房之中,郑元礼正躺在床上,此时的他手臂上缠满了白布,脸色有些苍白,但人已然清醒。
他从自己的衣袖之中拿出一只沾满血迹的匕首,用一条白布仔细地擦拭着。光可照人的匕首上,“太原公”三字时时刻刻在提醒着昨夜东陌堂内室中发生的一幕幕。
寿宴进行至一半之时,高澄将其众名馆客叫至内室之中,称是邺城城内传出了“百尺高杆摧折,水底燃灯灯灭”的童谣,同时又有孝静帝欲将皇位传给高澄的消息。
他们正在商议对策,假意送茶水前来的兰京及其同伙将将军及其他人杀害,却维3留了郑元礼一命。
不仅如今,兰京还故意将怀着的一把刻着“太原公”三个字的匕首留下,似乎在暗示他什么。未过多久,高洋便出现了。
郑元礼紧紧地盯着那把匕首,仔细思量。
从青霖雅居内刺客来袭,到街边关于高澄将死童谣的传起,再到高澄遇刺,以及之后高洋到场讨贼,一切看似巧合,但似乎又有着一定的联系。
就在这时,屋门响起,他连忙将匕首藏于宽袖之中。
“爹爹。”所来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掌上明珠。此时的她涨红着脸,就连眼睛也是又肿又红的,明显是刚刚哭过的。
郑君的身后跟了名小厮,见郑君已然见到了郑元礼,行了个礼,便退出了房间,关上了门。
“怎么了?君儿?”郑元礼担忧地说道。
郑君一把投进元礼的怀中,鼻头再次爽了起来,恍若与他多年不见了一般。
“爹爹,你吓死我了。我听说琅琊公主的寿宴上有人行刺,便跟着跑到了东陌堂,可是,在那个小房间中,我只见到了一滩血。我好怕,一直担心着你会出事。”小郑君满脸的泪水,哭得可怜兮兮的。
“傻丫头。”元礼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温和地说道:“爹爹这不是没事了吗?”
“你骗人。”郑君抬起头埋怨了一句,“你看你的手都已经伤成这个样了还说没事。我好不容易才有了爹爹,你一定不能出事。”
来到古代,成为郑君,让她有了见到兰陵王的机会,也让她第一次感受到父爱,她不能够轻易失去,也不忍再次失去。
“对了君儿。”郑元礼突然说道,“将军府上现在怎么样?”
郑君用小手擦了擦眼泪,抽噎了两声说道:“冯翊长公主知道消息后昏倒了,不过没有大碍。现在她也已经平静了许多,开始着手处理府内大小事宜。爹爹不必太担心。”
“那就好。”元礼松了一口气,但下一秒他便又神情紧张了起来,连忙对郑君说道:“君儿,你快去收拾行李,我们明日就启程回荥阳。”
“为什么,不是应该等待将军的葬祀之礼过后再走吗?而且你的伤还没好呢”
她还没见到兰陵王高长恭,不想就这么离开。
“君儿不想走?还在想着找那所谓的兰陵王?”郑元礼狐疑地看着郑君,那炙热的目光想要看穿她一般。
郑君心虚地别过脸:“也不全是,我在大将军府内新认识了许多朋友,兰京、高孝琬、还有那个冷面……”
“别再提兰京了,你可知道刺杀大将军的人是谁?正是那兰京!”
郑君难以置信地张开嘴,但仔细想想又有些相信了。依照那一日兰京所说,他确实是对高澄大将军恨之入骨。
当初她因为一时冲动救了他,却没有想到,他竟会要了高孝琬和高长恭父亲的性命。
元礼叹了口气说道:“因果循环啊,当日你救了他一命,昨日他便放了我一命。只是我的活确是福祸难辨。刺客来袭,在场馆客皆遇难,独我存活。继续待在这是非之处,我怕会有变故发生。咱们还是回荥阳吧。至于我的伤,家中有徐叔叔在,难道不会比这邺城的大夫好吗?”
他再次想起了匕首上的那三个字,如雷贯耳,又如黑白无常的索命符,让他不得不担心。
“可是以兰京为首的凶徒不是已经被抓了吗?爹爹还在担心什么?”
“孩子,官场险恶,为了那一道玺印,纹龙之座,有些人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包括杀父弑兄。”说到这儿,郑元礼的脑海之中再次浮现“太原公”三个字。
这一切的一切,让他想想便觉得后怕。
郑君似懂非懂,时而点头,时而摇头。
“那么爹爹,以后我们还有机会去将军府吗?”
面对女儿的问题,郑元礼的眼神有些流离,他呆呆地看着门窗,若有所思:“世事难测,谁能预料呢?”
郑君看着父亲恍惚的表情,亦是思绪万千。谁说来自二十几世纪的她不应相信唯心主义,但是面对这些,她也不得不将它归咎于命。
就算她是郑君,也不一定能够成为真正的兰陵王妃,或许在她穿越的那一刻开始,历史便已被改变,而她与长恭注定对面而永不相识。


郑元礼父女二人不告而别,回到了荥阳老家,在青霖雅居中过了一段与世无争的时间。


在这些日子中,郑君总会回想着在将军府上发生的那一切,兰京,高孝琬,长公主,还有那个冷面少年,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高澄的突然离世是否会给他们带来了什么影响。


但是,这些平静的日子持续不了多久。一年时间过去,正如所有人料想的那般,傀儡皇帝元善见同意禅让给后出之马高洋。


禅让仪式依据唐虞、汉魏故例,于五月初十在南郊举行。高洋即位,改国号为齐,追封高澄为文襄皇帝,尊封冯翊长公主为靖德皇后,下诏大赦天下,并且改武定八年为天保元年。


在其如愿以偿成为皇帝的第二年,郑元礼便接到邀请函,称是举办家宴。郑元礼身为已故文襄皇帝旧友,不得不去。元礼知道高洋的目的在于自己,想要托病不去,但是又考虑到首次家宴便一并缺席,必定会成为高洋的把柄。


郑元礼如期赶赴邺城,原本郑君也欲同去,但是这回他无论如何也不同意让她跟上。


家宴在皇宫以北的太极殿中进行。此殿富丽辉煌,宽敞奢华,正是高洋用以聚宴之地。


此时,文武百官列坐其侧,而另一边坐着的则是高系子孙,长公主坐于首位,之后分别是文襄皇帝的几位儿子,嫡子高孝琬与四子高长恭坐在一起,长子高孝瑜与一直与其交好的九叔高湛坐于一边,其余几子列坐其右,唯独却少了五子高延宗。


而殿内唯一没有官职之人郑元礼则坐在左席的末端。


高洋坐在主位的纹龙金座上,看着众人,脸上满是笑意。他扫了扫四周,在最不显眼的位置上看到郑元礼正面无表情地喝着酒,嗤了一声,便又将目光转向他处。


就在这时,一个年约六七岁的少年从张着手臂,门口冲了进来。这个少年身体肥胖,圆乎乎的,正看像仰面朝天,后看又如俯伏在地。


他恍若无人之地一般冲进了正堂,满脸的笑容,朝着高洋跑去。他便是文襄皇帝的第五子,高延宗。


“皇叔。”延宗笑呵呵地,一把抱住了高洋的脖子,丝毫不顾自己的身份。高洋见此却也不生气,伸手将延宗抱在自己的大腿上,摸了摸他的脑袋,宠溺地说了句:“好孩子,快向母亲问好。”


延宗跳下高洋的大腿,朝着大殿四处张望着,见冯翊长公主坐于一边,便对她弯腰示好,用稚嫩的同音说道:“母亲安好。”


高洋见高延宗此时如此懂事,仰天大笑,然后便招呼他坐到了宰相杨愔的身旁。


“朕初登大宝,此刻家宴仅是与民同乐,只谈家事,不说政事。众爱卿大可不必拘束,与朕釂了此杯。”高洋举起一个装有酒水的水晶琉璃,对众人说道。


“陛下临政以来,日理万机,更能体恤万民,实乃万民之福啊。”一位官员举杯站起说道。


“是啊。岂止国内,就连外国番邦也不得不感慨我国之盛,钦佩陛下之名啊。”


“行了。”高洋脸上的笑意更胜,说道:“说好的不谈国事,尔等为何又说起了?”话毕,他便转向冯翊长公主,亲切地说道:“皇嫂,近日府内一切可好?”


长公主见皇帝问话,连忙放下酒杯起身,对高洋低了低头说道:“一切都好,几位孩子现在也都在勤勉习武,都准备着为国奉献出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呢。”说罢,她温柔地看了眼身旁的高孝琬,以及其他孩子们。


“如此甚好。”高洋笑道,随即对坐于公主身边的高孝琬说道:“孝琬几日不见,又长高了不少,不像延宗,尽是长了些横肉。”


高洋的一番玩笑话逗得在场所有的人不禁直笑,只有小胖子高延宗嘟囔地着嘴闷闷不乐,口中不服气地说道:“皇叔为何如此欺负人,我虽然肉多了些,但是却比许多人敏捷。您给我请的那些师傅的都比不上我。”


“你倒是还敢说?那些人被你整的可再不敢给你当师傅了。”高洋应道。


冯翊长公主见状,面带歉意地对高洋说道:“宗儿生性淘气调皮,必是给陛下闯了不少的祸。”


“皇嫂严重了,朕极喜欢了这个孩儿。这些年朕躬亲抚养他,却是给我添了不少的欢笑。可怜只有这一个。”


说到这儿,高洋脸上的笑容有些凝滞,但在下一秒,他便恢复了原有的样子,继而问到:“几位孩子近日是在从谁习武?”


“回陛下。”坐于右侧的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起身回答道:“是微臣,斛律光。”此人体格强健,双目有神,全身上下透着正直之气。


高洋看了男子一看,满意地笑道:“有左卫将军亲自教学,朕非常放心。明月,你可当尽力而为,为我大齐培养栋梁之才啊。”


“微臣必当不负陛下所托。”斛律光双手相托聚在胸前,信心满满地说道。


正在一旁努力啃着鸡腿的小胖子高延宗见状,连忙扔了手中的食物,含糊不清地说道:“我也要从斛律叔叔习武,我才不要宫中的那些废材们呢。”


说罢,他看向正气凛然的斛律光,乐呵呵地傻笑。


“也罢,延宗,那从明日起,你便回将军府同你的兄弟们齐齐习武吧。”


“谢谢皇叔。”


“臣遵命。”


群臣百官坐于宴堂之上看着高洋平易近人地与自己的侄辈们聊着家常,也都十分耐心地当着旁听人,唯独郑元礼的心中忐忑异常,就怕这平静的背后又会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可怕的阴谋。 正文内容 一夕九年婚约 “文规。”
高高在上的高洋突然唤了声他的名字,尽管声音温柔,满带笑意,但依旧让郑元礼不由地颤了缠,然后应声站起,恭敬地答道:“草民在。”
高洋看着他,眉头一挑,接而说道:“文规不必过于紧张,朕又不会吃了你。”
原来高洋早已看穿郑元礼的心思,这让他更是觉得担忧。
“草民不敢。”他依旧紧紧低着头,不敢去看高洋灼热的眼睛。现在的他能做的便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你乃文襄皇帝最为亲近的馆客之一,又是当宴唯一的幸存者。朕如今身为皇帝,必当好好待你。”
“草民承蒙圣恩,实在是受宠若惊。”
“受惊?”高洋饶有意味地重复了张元礼的这两个字,接而说道:“若是成了自家人,那便不‘惊’了。”
自家人?高洋什么意思?莫非……
“朕听说,你有一个女儿,端庄知礼,性情温顺大方,名为郑君……”
高洋的一番话让郑元礼十分震惊,而同样惊讶的并不仅仅他一人,还在正作为前侧的不羁公子高孝琬,以及一直沉默寡言的冷面少年高长恭。提到郑君,他们的心都不由一颤,不知高洋的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
“小女……”郑元礼的情绪有些激动了起来,连忙想要解释些什么,却被高洋打断了话。
“不知文规可知近日邺城巷中都在议论着一件事情。”高洋的语气云淡风轻,而此时的郑元礼的心却已提到了喉卡之处。
高洋不去理会郑元礼此时焦虑异常的表情,依旧淡淡地说着:“文襄皇帝馆客郑元礼之女郑君豪放直白,不辞辛苦奔赴大将军府,表露心思,大胆示爱于文襄四子高长恭。你可知此事?”
此话一出,宴堂之上立即议论纷纷;郑元礼皱紧了眉头,心事重重;高长恭满脸阴黑,浑身上下透着冷冽;高孝琬看了眼高长恭,也是眉头紧皱。
在那封建保守的北齐王朝,女子大胆示爱便如赤裸出街,更何况此事已经传遍了邺城,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娱乐之谈。
“小女……”
高洋再次打断了郑元礼的后话,接而说道:“文规不必过于紧张,朕并非是一个不通情达理之人。令女敢于打破礼教拘束,朕也是佩服万分哪。”
打破礼教拘束,其实便是不顾礼教伦常的意思,高洋话中的讽刺郑元礼听得一清二楚。可对方是当朝皇帝,他也只能忍气吞声,敢怒而不敢言。
高洋看了看郑元礼紧握着的拳头,心里十分满意,他继续说道:“朕有意成人之美,赐婚于郑君长恭,你意如何?”
此言一出,高长恭再也耐不住,他欲起身说理,却被身边的高孝琬拦下。孝琬对着怒气冲冲的高长恭摇了摇头,示意他冷静。
“朕的话还未说完。我们大齐最讲究门当户对,长恭既为帝王之后,又岂有迎娶布衣之女的道理。自即日起,你便是太子舍人了,朕知道你年少好学,并爱辞藻,你的诗文就连大文士卢思道见了也决口称赞。此一官职,你必然能够胜任。”
“陛下,草民才疏学浅,实在不敢就任此等重要职位,况且,小女如今年仅十二岁,实为年幼,这……”
见郑元礼时时推迟,高洋顿时怒起,粗大的拳头一下子大于案上,在场所有的人都为一惊。
“你胆敢拒绝朕?”
但就在这个时候,高洋又缓了缓语气,说道:“文规不必自谦,官职一事就这么定下了。至于郑君与长恭的婚事,文规既然觉得二人年龄尚幼,那我们便定下一个九年之约。这七年,你就在邺城任职,而郑君便可先搬入将军府中与她未来的夫君培养感情。期间,你就不用回你那开封荥阳的青霖雅居了。”
这样一来,高洋便将郑元礼一家滞留在邺城,名为任职联姻,实为监禁,若是他有任何的不利于高洋的行动,他就可以第一时间知晓。
而且,这也是给他的一个提醒,若他轻易透露些什么,高洋便可回报在他的女儿和家人身上。
郑元礼不敢再多说些什么,一张脸刷的一声变得惨白。为了家人,他只能承受这一切,因为以他的力量,根本无法与城府颇深的高洋对抗。
“陛下。”
一直没有出声的高长恭此时却打破了沉静。他的一张俊庞此时冷得就如冰块一般,写着明显的‘不悦’二字。
在这宴堂中,他被当成玩具一般任人抛留,可是下这些决定的人却从未问过他的意思。
“长恭不愿接受这门亲事。”高长恭抬头对上了高洋的眼睛,眸中满是坚定,没有一丝惧意。他的婚事,他的命运想要自己做主。
面对高长恭这样一句突如其来的话,高孝琬吓坏了,他连忙捂住四弟的嘴巴,不让他再继续说下去,并且连忙对有些愠怒的高洋说道:“皇叔切莫当真,四弟只是害羞,害羞而已……孝琬作为哥哥,替四弟谢过陛下的赐婚。”
被捂住口鼻的高长恭不悦地挣扎着,他态度强硬地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孝琬制止:“别说了,你想死吗?就当是在救郑君吧。”
‘救郑君’,听到了这三个字,高长恭慢慢地停止了挣扎,情绪渐渐稳定下来。高孝琬见状,放开了手,又若无其事地整了整衣冠,拿起酒杯抿了一口,然后朝着众人做作的笑了笑。
“好啊。如今的孝琬倒是真的懂事了,有你父亲的风范啊。朕今日高兴,便将你们也一起封赏了。高孝琬。”
“孝琬在。”高孝琬起身,庄重地行礼道。
“你为文襄皇帝嫡子,理应成为王爷。如今,朕便封你为河间王。”
“臣侄谢过陛下。”
高洋又看向坐于高湛身边的高孝瑜说道:“正德,你为文襄长子,又为河南郡公,那便进封为河南王;文襄二子孝珩为广宁王;六子绍信为渔阳王。”
“皇叔皇叔,延宗也要当王爷。”坐于另外一侧的高延宗见状,连忙张舞四肢地闹着,逗得高洋直笑。
“好好好,那么延宗,你想当什么王?”
高延宗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单手朝天举去,昂着脑袋兴高采烈地说道:“我要当冲天王。”
“冲天王?”高洋思索了一番,然后问向宰相杨愔的意见。
宰相杨愔看了看自己身旁的高延宗,接着回应皇帝说道:“陛下,天下未有这个郡名,愿使安于德。”
高洋想了想,然后笑对延宗说道:“小霸王,那你便当个安德王吧。”
“安德王,好耶。”高延宗开心地拍手叫道,胖墩墩的身子摇来摇去,但是下一秒,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皇叔,那么四哥呢?四哥是什么王。”
文襄六子各个皆封了王,唯独四子高长恭,这一切看起来似乎不是那么巧合,倒像是故意使然。
“长恭……”高洋意味犹存地看了眼高长恭,嗤笑了一声,然后说道:“朕赐他黄金百两,锦帛一车,就当作是贺礼吧。好啦,不说了,大家尽情吃酒,与朕同乐……”
舞乐再次登堂,本已欢笑一片的宴堂被笙乐声取代。文物百官再次饮酒作乐,好不欢闹。
而此时的欢闹却与高长恭的失意形成了对比,他冷冷地低着头,喝着闷酒。他的几位刚刚封王的兄弟担忧地看着他,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说起,同时注意着他的还有郑元礼。
元礼直直地看着对面不悦的高长恭,思绪万千。高洋今日如此,长恭不知缘由,但他知晓。一场刺杀阴谋将高长恭与郑君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到底是长恭牵连了郑君,还是郑君连累了长恭。这些的这些,没有答案,只能用时间来证明…… 正文内容 淑女是怎样炼成的 正值五月,烈日当空,白云遮挡了部分阳光,但在邺城之内依旧闷热万分。一座豪门府宅之内,郑君正坐于树荫之下刺绣,身后跟着几名丫鬟,替她扇着风。
远看,如似一位名家闺秀端坐于石凳之上,十指纤纤,穿针引线,映着繁花似锦的花园美景,美不胜收,令人惊艳。但近看,却是一个满脸不耐烦的丫头,正粗暴地蹂躏着手中的锦帕,一不留神,银针扎入指心,一张小脸皱的如包子一般。
“老娘不干了。”郑君一把将手中的锦帕扔在石桌之上,嘟着嘴,满是不悦。
“说吧,长公主还要我学什么。”郑君大咧咧地对着身后的丫鬟说道。
一名长相可人的丫鬟听到,连忙对郑君行了一个礼,然后柔声细语地说道:“公主说了,郑小姐您如果想见您的未来夫君,不仅需要学习1女工,还需要学习厨艺、舞蹈,以及……”
“啊啊啊。”郑君打断了丫鬟的话,然后无精打采地将头撞到了石桌之上,闷着脑袋说道:“好吧,厨房在哪。”
郑君没有想到,难得与自己的男神有了婚约,还能充当近水楼台搬进将军府来,谁知才刚进府,长公主就给她整个了下马威。
为了男神,刺绣煮饭跳舞算什么鬼?老娘拼了!
接下来,几人便转移了厨堂之中。这是一个规模十分庞大的厨房,刀厨用具、调味用品应有尽有。但是在里面做工干活的小厮奴婢便有上百号人。
郑君一入厨房,便听到整齐的一声“小姐好。”
这样的阵势让郑君不禁吓了一跳,只得满脸寒掺地说道:“你们忙,我只是来打酱油的。”
管理厨房一道的苍头薛丰洛见状,连忙呵呵着脸跑到小郑君的身边,像是完全忘记了之前自己“赏”了郑君一巴掌那事,满脸笑容说道:“小姐好。小姐你方才说要什么?酱油?”
“额。”郑君突然想起自己忘记了现在是在一千多年前的北齐王朝,那时候可还没有“打酱油”这类的网络用语。
就在她想着如何解释之时,身后的一名掌事的丫鬟便对薛丰洛说道:“长公主命郑小姐来此学习厨艺,你赶紧着一个细心懂事的厨娘来教我们小姐。”
厨娘?长公主居然交代地如此细致,难道成为准兰陵王妃便不能与男子接触了?不是吧,她才九岁呀。
郑君惊呆了似的看着那二人对话,心里思索道。不过下一秒,她便想开了,只要能够成为真正的兰陵王妃,这些又有何难?
当真如此,不一会儿便有一个年约三十的厨娘来到了郑君面前,她直低着头,紧张地不敢看向郑君。
“不就是下厨嘛,简单。我不需要你如何教我,在一旁看着就好。”
“这……”厨娘犹豫着。
“小姐的话你难道不听吗,莫非是想吃板子?”郑君身后的那名掌事丫鬟严厉地说道,让郑君更是大开眼界。古代的人脾气还真大,她都还没说什么呢。
厨娘及几名丫鬟齐齐退后一米左右,远远地看着郑君笨手笨脚地摆弄着那些器材,尤其是那名厨娘,郑君的一个个动作都让她紧张万分,生怕这尊贵的郑小姐会伤到一根毫毛。
“应该先生火,对。生火!”郑君回忆这古装剧中那些厨子生火的样子。依葫芦画瓢地拿起用来生火的那根管子,鼓起嘴巴用力一吹。见那星星火苗不做任何反应,她便再次用力一吹。几个回合下来,那火星就是无法燃起。
郑君急了,挽起袖子,再次鼓起腮帮,使劲全力地往管子吹去。就这么一下,火猛地燃起,带着一股黑烟反向郑君涌去。郑君被那黑烟一呛,连忙扔了管子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可怜白皙的脸蛋此时已经满是灰迹。
几名丫鬟见状纷纷捂着嘴巴偷笑,而那负责教习郑君厨艺的厨娘却记得满脸冷汗,踌躇不安。
第一步完成,郑君抹了抹脸便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又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些已经洗净切好的食材之上。
“姑姑煮饭的时候都是先放油的。对,油。”郑君想罢便拿起勺子加了一勺油倒入已然烧热的铁锅之中。
“再来一勺。”郑君边喃喃,边动手往锅中又倒了一勺。可是谁知,郑君的勺中之物一入油中,便激起激烈地沸腾,锅中之物不安分地跳动着,甚至跳出铁锅,四处溅起。
“啊。什么东西,居然溅我!”郑君被吓得四处跳起。
那位厨娘再也看不下去,连忙上前拿锅盖子盖住铁锅,然后动作熟练地将燃气的烈火熄灭。
郑君被几滴溅起的油伤到了脸,连忙大声呼叫并且退后,手忙脚乱地护着脸,口中疯狂地嚷嚷着:“什么破厨房,什么破灶台。居然连电磁炉都没有,连油烟机也没有。老娘生气了,不玩了。”说罢,郑君便扔下手中的舀油的勺子,气冲冲地跑出了厨房。
“怎么回事?”依旧站于原地的丫鬟满头雾水地说着。
而那忙于处理烂摊子的厨娘则是捡起被郑君扔于地上的勺子,平静地说道:“小姐第二勺加的不是油,而是水。”
众丫鬟看了眼灶台上分别装着油和水的碗,恍然大悟。那二则果真是置在一起的,只是被那郑小姐取错了罢了。
先是女工,后是下厨,接下来便应该是舞蹈了。郑君在洗净脸后,又被丫鬟带到了一个专门的舞房之中。这是一个非常高端奢侈的练舞之房,四周摆放着各种竹萧、埙、缶、筑、排箫、箜篌、筝、古琴、瑟等,甚至还有许多乐器郑君从未见过,并叫不上名字。
在舞房中央,上百名身材妖娆,长相秀丽的歌姬舞姬正在排练。郑君有些看呆了,这种场面她可从未见过。
“郑君小姐。”郑君听到有人唤她,连忙回过了身来
。眼前是一位身材绝好的娇艳女子,看她的衣着与其余舞姬有些不同,应该是个管事的。
“长公主命奴婢教习小姐一些基本的舞技。奴婢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请随奴婢前来。”那名舞姬说罢便转身朝另外一个房间走去。郑君见状,傻傻地跟在她的身后。
二人进入一个较为安静的偏房之中,这里景色优雅,奢华亦然,却多了一分清净。
“奴婢今日先教您一些简单的姿势,奴婢示范一遍,您再跳一遍给奴婢看看。”郑君懵懵懂懂地看了眼前的女子一眼,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口中问道:“长公主有没有说,我什么时候可以下课啊。我有些饿了。”小郑君摸了摸瘪瘪的肚子,满脸憨笑。
“这……”女子面露难色。
“好吧好吧,不为难你了。你先跳,我学着就是。”
女子得到指令,对郑君行了行礼,便走开了一步。她提脚轻旋,数十条绸带漫天飞扬,纤手转摆娇作,细腰轻轻扭动,柔弱无骨,美如轻水。舞姿曼妙,令人叹服。
“好棒好棒。”郑君看的惊呆了眼,连忙拍手叫好。
“郑小姐,该您了?”
“我?”郑君睁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说道,但是仔细一想,便觉也是,她是来学舞的,而不是来欣赏舞蹈的。
只是,方才的她仅顾欣赏了,却没记下姿势。
郑君挠着脑袋,扭扭捏捏地上前走了一步,看着女子灼热的目光,她实在有些无地自容。她可不会跳舞,让她拿什么来献丑呢。对啦,郑君突然计上心头,豁然开朗。
她扭了扭脖子,又甩了甩脚,再清了清喉咙。一切准备就绪,郑君版“套马杆”便在这一千多年前的北齐王朝上演了。
“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所有的日子像你一样晴朗。”郑君边扭边唱,学着平日里姑姑跳广场舞的样子,动作夸张而又搞笑。她跳得忘情尽兴,完全没有发现一旁被惊得花容失色的“舞蹈老师”。
……
舞蹈的学习再次如场笑话一般收场。
不知不觉,便已到了戌时,日暮降临,郑君终于结束了今日的课程。
她疲惫地坐在自己房间之中,满脸的失意。她何尝不想像长公主那般优雅气质,像个真正的大家闺秀一般,可是,冒牌货就是冒牌货,无论她如何努力,智商也无法提高。
郑君用下巴抵着桌子,看着窗外发呆,两眼无神,就像走了魂魄一般。她突然觉得有些自卑。
“难怪长公主迟迟不让我见长恭,却让我学习这些刺绣舞蹈。她一定也是觉得我配不上长恭。哎,郑君啊郑君,你到底该怎么做呢?”
小郑君歪着脑袋,没精打采,一副荒废的样子,自言自语。就在这时,她注意起了天上的黄昏之景。
太阳敛起了光芒,成了一个红彤彤的圆球,在金灿灿的彩霞之中滚动。巍峨的山在夕阳的照耀之下,镀上了一层金子。远远的,只能看得到一个印记,那般迷人,却又不失平静。
郑君的心情瞬间好了起来,她突然来了兴致,拿起自己屋内的画笔便出了门。
为了捕捉更好的黄昏之景,郑君以最快的速度上了一座不算太高的山。那里十分僻静,只有大片的木棉花矗立着,抬头仰望,青翠欲滴,让人的觉得异常舒服自在。郑君贪婪地吸了口气,瞬间觉得心旷神怡,接着便找到个平坦的石块,坐在上头,开始自己的异界写生。
她喜欢画画,并且擅长于画画。她喜欢那种沉于笔尖艺术的感觉,并享受这种感觉。
夕阳西下,一片天,一袭梦,以及一个宛若梦中仙子的女子…… 正文内容 冤家路窄1 半个时辰的光阴悄然过去,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而坐于山半腰的郑君却沉浸在画中世界,无法自拔。 一阵凉风袭来,将她已然画好的那幅黄昏景图刮了起来。白纸顺着风儿飘转着,郑君连忙放下其余的作品去追那正在飘舞的画。 木棉花树下空无一人,只留下落在地上笔墨纸砚。就在这时,一道打斗声传来,接着便是一个人肉沙包被踢了出来,伴随着“啊啊啊”的叫声。 那被踢飞的人“砰”的一声落地,正好砸在郑君的画板之处。仔细一看,这人并非别人,正是文襄皇帝嫡子河间王高孝琬。 孝琬倒趴着身子砸到了地上,引起一阵尘土飞扬,更是吃了不少的尘土。他“哇哇”直叫着,然后艰难地爬了起来,拍了拍屁股,转身欲走,却正巧踢到地上的那些画作。 装着墨水的石砚倾倒在宣纸之上,道道墨水缓缓渗开,几张画作就这样齐齐毁于一旦。 不远之处,郑君手持一张宣纸满脸笑容地朝那个方向走来。孝琬这才知道,原来这些画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未来的弟妹——郑君。 孝琬目珠旋转,突然露出了一个邪魅的笑容,连忙将那些已然损坏的画作捡了起来,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高孝琬摸着自己的屁股,一瘸一拐地走到了一个离事发之内不算太远的地方,高长恭正立于那儿,拿着一只木剑勤勉习武。 “四弟,你这下手也太狠了,我足足被你踹到了另外一个山头。不过是场比试,用的着这么较真嘛。”高孝琬满脸埋怨地走到长恭的面前,嘟着嘴夸张地抱怨着。 “你还能走得回来,看来并未有什么大碍。”高长恭斜着眼睛瞄了一眼自己的三哥,手中的动作从未停下。一边舞着木剑,一边随意地说道,“你手中的是何物?” “这个?”高孝琬提了提那只手,故弄玄虚地说道:“我在那边捡的,这画风与我们平日见到的大有不同,好像……是郑君那个小丫头画的。” 孝琬故意增加了“郑君”二字的语气,并且特意瞄了一眼长恭的脸色,果不其然,高长恭不自禁地停下了动作,有些惊奇地看向孝琬手中的画。 他突然想起了初见郑君那夜她手中视若珍宝的那幅画,她说那人是自己,那么这些…… “喏,你看看。”孝琬趁着高长恭出神之际,将他手中的木剑一把夺去,然后又将郑君的画作塞到了他的手中。 高长恭看了眼孝琬脸上的那不怀好意的笑容,便低头翻看手中的画集。可就在这个时候,画作的主人找到了他们。 “你……”郑君气冲冲地将高长恭手中的画集抢了回来,皱着眉头瞪着眼睛,愤怒地吼道,“你不知道没有经过别人的同意就拿别人的东西很没有礼貌吗?” “这……”高长恭懵懂地看了眼身旁偷笑的高孝琬,一下子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他启唇正欲解释,却被高孝琬如大喇叭一般的嗓门打断。 孝琬敲了敲长恭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说道:“我说弟弟呀,哥哥知道你对郑小姐一直心存好感,可是你也不应该偷拿人家的画吧,而且还污了郑小姐的画作,你这么做,实非君子的行为。” 听高孝琬这么一说,郑君更是又羞又恼,她气得耳红脖子粗的,直跺着脚,纤手指着高长恭的鼻子,大声地喊道:“姓高的,我看在你是我家长恭的兄弟的份上,弄脏我的画作一事我可以不和你计较,但是我告诉你,我郑君是高长恭未来的媳妇儿,也就是你未来的嫂子,我不准你对我心存觊觎,长恭也不会允许的。如果你再敢存着什么坏心眼,我就告诉长公主,不,我要告诉当今陛下,让他来惩治你。哼!” 郑君一连串地说了一大堆,根本就不给高长恭解释的机会。说罢便将手中的画揣进袖中,径直离开。 留在原地的二人,一个呆呆地站着,满脸惊奇,另一个则耐不住笑意,捧着肚子坐到了地板上。 “这郑家小姐还真是直言坦率,当真与众不同啊。哈哈哈。” 高长恭回过了神,脸色一变,抡起拳头就要朝高孝琬揍去,孝琬敏捷地躲开了这一拳,求饶式地看着自己的又羞又恼的弟弟,说道:“好弟弟,看在我之前被你那一脚踢飞,到现在还在疼痛着的份上,就替我顶了这个罪名吧。” 长恭见三哥求饶,收回了拳头,并给孝琬搭了一把手,让他站起身来。他没有怪孝琬的意思,只是他这样耍弄郑君,确实有些过分。 “郑小姐是受陛下的旨意才入住府内,日后,莫要再像今日这样耍弄与她。毕竟……” “毕竟她是你未来的妻子,对吧。” 高孝琬再次欠揍地耍起了宝,但为了防止长恭发火,他便立即转向正常,一把正经地问道:“不过说回来,你为何要命丫鬟小厮们不得多嘴你就是高长恭的事情,难道你不想让她知道,你就是她心心念念要嫁的高长恭吗?” 高长恭的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没有一点儿表情,丝毫看不出是喜是悲:“我自有我的用意,你莫再多问。快下山吧,天已黑了。” 说罢,长恭便率先提脚离开。 “等等我。”孝琬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黄昏已走,夕阳美景不再,接而代之的是散发着微弱亮光的月牙。在这漆黑的夜中,高长恭的俊庞已然看不清晰。 他直直地看着前方的路,脑中却不断浮现着郑君方才指着他的鼻尖,怒狠狠地说出的那一番话。一字一句,都在令他的心颤抖。 “你为何要命丫鬟小厮们不得多嘴你就是高长恭的事情,难道你不想让她知道,你就是她心心念念要嫁的高长恭吗?” 孝琬的那句问话再次浮现在他的耳边,他没有回答,却在心中念着答案:“我希望,郑君喜欢的不是‘高长恭’,而是实实在在的我。” 正文内容 长恭献药 次日,一切如初,郑君继续她的淑女研习之路,而长恭等人则在另一处地方习武射箭。
练舞房中,郑君身着轻盈舞衫,在导师的教导之下艰难地摆弄着舞姿。她一脚偏曲,一脚轻点于地,细腰侧扭,一双纤纤玉手轻捻于脸颊一侧。她艰难地立着,由于缺少平衡感而不停地晃动着。
但她每一次颤动,导师便会用手中的羽扇责罚她。在这个时候,可没有人会待她以礼,侍其以宾。
“女子习舞,意在端其颜,修其志。上至王孙贵族家的小姐,下至侍奉酒宴之间的姬妾都必须学习。小姐你切不可大意偷懒。”导师一边绕着郑君走着,一边将羽扇拍打在手掌之间。
“是,是。”为了长恭,郑君也是拼了,她的额间已然沁出细密的汗水,但她依然保持着动作,坚持不动。
“好,接下来我们练习下一个动作。”
听到指示,郑君连忙将酸痛难耐的双手放了下来,然后扭脚准备换一个姿势,却就在她扭脚的那一瞬间,她察觉到一阵骨头交响的声音,接下来便是一道剧烈的疼痛,她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捂着脚踝,脸上满是痛苦。
导师察觉到了郑君的异样,连忙扔下羽扇蹲下来查看她的脚踝。突然,她脸色大变,大喊道:“来人哪,郑小姐的脚扭伤了。快来人啊。”
导师花颜失色,仿佛受伤的不是郑君,而是她自己一般。几个丫鬟闻声而来,连忙手忙脚乱,七手八脚地将郑君抬回了自己的房间。
在离开舞房的那一瞬间,郑君透过缝隙看到那名负责教习她舞艺的导师痛苦地坐在了地上,满脸泪水。
“这,太夸张了吧。”郑君在自己的心中墨迹道。便也没再多想,任凭丫鬟们将自己抬回房间。
丫鬟们着人找来了医官,为她的脚诊治,直到确认郑君只是小碍,无甚大事之后才松了一口气。不久,医官走了,那群手忙脚乱的丫鬟们也都静静离去,仅剩下一个平日里侍候郑君的丫鬟碧珠留在屋内侍候。
碧珠远远地站着,手脚利索地整理着医官留下的药品,一张白净的脸淡淡的,紧紧地抿着唇,认真地干着手中的活,尽量不发出一点儿声响。
郑君百无聊赖地坐起了身子,拿了枕头靠着,手掌捏成拳,轻轻敲打着自己酸痛的肩膀,她留意到了碧珠,便轻声唤她过来。
“碧珠。你过来一下。”
碧珠听声,连忙放下手中的话朝着大床走去。
郑君见碧珠临近,问道:“你可有听舞房掌事的姑姑说起,我此次受伤,需何时再到那边练舞?”
碧珠听到此话,竟然有些紧张了起来,她连忙应道:“小姐莫再说笑了,您在舞房受了伤,舞房的掌事程姑姑断不敢再催您到那习舞了。”
“可我只是轻伤,休息一会儿便会好了,这样吧,碧珠,你陪我到舞房去一趟。”郑君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碧珠紧张地发白了脸。
“小姐,碧珠侍候您一直尽心尽力,不敢有任何差池,若是碧珠做了什么错事,您可以打我,骂我,切不可带我去舞房啊。”
“不可以去舞房?为什么,那边出了什么事?”郑君满脸的疑问。
“听闻小姐在练舞时扭伤了脚,管家已派了人到舞房处给予相关人等处罚。此时奴婢若是在场,定会被认定与您受伤一事有关的。”
“这么夸张。”郑君讶异地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说道,“可我真的没事,这样实在是太过分了。”
“您是郑大人的女儿,又是殿下未来的夫人,您的安危自是比什么都要重要。”
高长恭?郑君突然又想起了自己的目的。于是变换了一种表情,有些阴险,又有些讨好地牵住了碧珠颤抖的手,柔声说道:“好碧珠,你说,我平日里对你好不好。”
“小姐平易近人,对我们当奴婢的十分照顾。”
“那你就告诉我,我未来的夫婿高长恭是哪一个,或者,就告诉我,他住在院子中的哪一片也行。”
碧珠见状,连忙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浑身颤抖。
“小姐,请您别再难为我们了,我们……”碧珠急得要流出眼泪来了似的,满脸通红。不过就在这个时候,救星出现了。
“郑君小姐,你又何必这般难为这位可爱的小姑娘呢?”高孝琬摇着扇子,满脸笑容地出现在了郑君的屋内。依旧那般流里流气,没个正经。
“你先下去吧。”孝琬对那跪于地上的碧珠说道,碧珠连忙飞也似地消失在了二人的面前。
“你……”郑君指着碧珠离去的背影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高孝琬用扇子拦着了她的手。
“我说小郑君,这已经是第几个被你吓跑了的小丫鬟了呀。本王可听说,这些丫鬟小厮现在可是见着你便害怕了。”
郑君瘪了瘪嘴,说道:“公主不告诉我长恭是哪个,我便只好自己问这些丫鬟小厮了嘛,我也没想到她们现在见了我反倒像见了鬼似的。”
“你既然知道是公主有意不让你知道,却又为何这样追着不放?”
“我是长恭未来的妻子,这段婚约可是当朝天子订下的,我为什么不能知道!”郑君理直气壮地说道,接着又像个泄了气的气球,憋了下去,“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是长恭自己不想让我知道,他一定是嫌弃我。他知道我不是什么名媛淑女,什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觉得……觉得我配不上他。”
昨日孝琬那句高深莫测的话本还给了她一些自信心,可是今日仔细想想,或许那只不过是用来安慰她的话罢了。
见郑君如此泄气,孝琬没有安慰反倒是大笑了一声:“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听到这话,郑君满脸黑线,但怨不得别人,自只好暗自埋怨着自己。
孝琬话毕,看到眼前的郑君一字不吭,低沉着脑袋,闷闷不乐的样子,反倒是正经了起来,他收起了那一副没心没肺的笑容,正经严肃地说道:“不过,你是如何知道,长恭喜欢的就一定是那种名媛淑女,或是能够出口成章的才女?或许,他喜欢的就是如你这般率直,天真浪漫的女孩呢?”
率直?天真浪漫?高孝琬这是在夸自己吗?想到这儿,郑君不由得呵呵傻笑起来。
孝琬没有理会正在发呆的郑君,叹了口气,说道:“长恭与人不同,虽然与我们一样同为文襄皇帝之子,但却一直被人忽视,或许是因为他正好排行中间,或许是因为他个性低调,也或许……是因为她的母亲。”
高孝琬为嫡子,在长公主的庇护宠爱之下长大;高孝瑜为长子,切才华出众,一直深受父亲的信任;高延宗虽然排行在六,但从小便由高洋抚养长大;其余几子,年龄尚幼,自是讨祖辈喜欢;唯独长恭,一直是被忽略的那个。
“皇叔家宴之上,我们兄弟几人皆被封王,唯独长恭,什么官职都没有。可是,在我们几人之中,无论是武艺还是文采,长恭皆属前茅。”
郑君入神地听着孝琬的叙述,感同身受。忘记了自卑,忘记了埋怨,留下的只有对长恭的心疼。
“难怪府中之人只识长恭,却不识兰陵王,原来,如今的长恭并未封王,那么成为兰陵王便应该是后来的事情。”郑君在心中思索着。她突然觉得自己离长恭越发近了一步,这让她感到欣喜。
“我原本只是看你有趣,人又有些笨,便想着逗你玩玩,但是昨日我看到了你在屋中藏着的那些画,我才改变了想法。你若是真抱着什么目的才想要接近长恭,接近大将军府,只要在外人面前装出一副深爱长恭的样子便行了,却不必去画那些东西。只有真正得从心中喜欢,才会有这般耐心将想象中的他画出。”
郑君愣了愣,然后用手摩挲着颈间的佛珠,回想这一年多的日子,也觉得感慨万千:“我在很久很久以前便听说过长恭,甚至日夜梦过他,但我从未真正的见过他。在我的想象中,长恭是一个明媚如阳光的人,就算路再黑,他也能够凭着自己的光亮走到顶端。我想象着,他有着高挺的鼻子,温柔的眼睛,还有那让人一见便觉温暖的笑容。可现在,我改变了想法,我已经从想象走进了现实,我不要再用自己幻想中的长恭衡量他,而要用现实的他刻在我的生命之中。在这个世界我便要去喜欢真实的他。”
“但是,我还是不懂。”孝琬看着郑君问道,“你为何能够如此笃定,你会喜欢上现实的长恭。或许他没有高挺的鼻子,帅气的面庞,也或许他并不明媚,反倒是鲜少微笑,面如冰霜。你将自己的未来定固在一个名字之上,你就不怕后悔?”
面对这个问题,郑君沉默了片刻,这是她第一次面对这个问题,并仔细思考这个问题。就在这时,长睫扬起,一双坚定的眼睛对上了高孝琬充满疑问的眸。
“我不后悔。”
“为什么。”孝琬依旧充满了疑问。
“呵呵。”郑君突然宛然一笑,说道:“你们古人不是老是说天命吗?我相信,这便是我的命中注定。因为我叫郑君,我是真真实实的郑君。”
她已是郑君,是未来的兰陵王妃。
她相信历史,更相信自己的心。
一阵交心的交谈,让二人豁然开朗。但总是那么凝重不属于高孝琬的风格,更不是郑君的风格。二人相视而笑。最终的转移话题的是郑君。
她看了看孝琬的身后空无一人,正想问,却被孝琬打断:“你是想说,今日为何仅有我一人前来,却不见平素里常常与我在一起的那位冷面王爷?”
孝琬说出了郑君想要说的话,下一秒,孝琬一下子靠近郑君,在她的耳边吐气如兰,用着一种邪魅的语气说道:“怎么?想他了?”
“胡说。”郑君一下子推开了孝琬,“我的心里只有长恭。”
孝琬没再逗郑君,站直了身子,又整了整自己的服饰,流里流气地说道:“行了,本王也是倦了。今儿,我是奉我母亲的命令来看你的。她今日不得空,便着我来问候几句。”
说罢,孝琬从宽大的袖中摸出了一个小药瓶,径直扔到了郑君的床上。
“这是给你的药膏。不对,应该说这是你的长恭托我给你的药膏。”孝琬故意用一种古里古怪地声音说道,尤其加重了‘你的长恭’四字,说得让人直起鸡皮疙瘩,却让郑君开心了好久。
郑君迫不及待地捡起那瓶药膏,宝贝地仔细查看,反复摩挲。这是一个瓶身精致的药瓶子,素底花纹。郑君连忙拔开红色的布盖子,凑近鼻子闻了闻,一道带着些冰凉的气息传入鼻中,让人身心舒畅。
“这可是斛律叔叔送给长恭的药膏,据说有着奇效,他还一直没舍得用呢,如今竟分了一半给你,真是让人嫉妒啊。”孝琬故意再旁吃味的嚷嚷着。而坐于床上乐的开花的郑君却丝毫不去理会他。
孝琬自觉无趣,摇了摇头。便开了扇子,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病床之上,郑君依旧研究着这高长恭送她的第一样东西,满脸都是笑容,如获至宝,久久不肯将那药瓶子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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