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引子:黑猫续命(1)   一九九一年七月   一个走方郎中路过我们村,他挎着个帆布包,手中打着一个小幡。我们几个小孩子就像看西洋景一样,跟在他的屁股后面乱转。   最终我们几个毛孩子没有抵抗住糖豆的诱惑,现在想想郎中的话有一句话肯定是真的,那就是那些糖豆确实是甜死人了!   七颗糖豆,竟然要了六个小娃娃的命,唯独我吊着一口气。   我妈告诉我,他们带我跑遍了各大医院,都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最后他们信了叫花子的话,带着奄奄一息的我,买了整整一摞黄纸和纸钱,在乱葬岗烧纸烧香烧了一个晚上。   但是,这些黄纸并没有任何作用,反而让我的身体雪山加霜。   原来还会喘气,现在是,只有出的气没了进的气。   我爸没有放弃我,骑着他的大梁自行车,十里八乡打听,但凡听说是先生,不管灵不灵,都让他们帮我瞧一瞧。   病急乱投医,这个成语似乎特别能形容当时的父亲。   先生来一个走一个,就像流水宴席一般,可是我的病压根没有着落。   正巧那天是七月初七,有人来我家租房子。这种事情在我们那里,绝对是破天荒头一次。   我们这里穷山僻壤,也没有什么旅游景区,来这里租房子莫不是疯了?   再说,那时候我爸妈忙着给我救命,哪有时间搭理他。   来人四五十岁,穿的很干净,给人的感觉像个儒雅的教书匠,并不像什么傻子。他叫刘飞天,一个在那个年代来说十分有文化的名字。   也正是他让我以后的人生,变得越来越匪夷所思。   刘飞天见我家房前屋后洒满草木灰,门口还摆着一只瓷碗。瓷碗倒扣在地上,上面摆着三根筷子。这是昨日一个先生替我请神用过的,因为请过神以后碗筷要在外面摆三天,所以暂时没有收起来。   刘飞天问道:“,大妹子,家中有人病了?”   我妈点点头,不愿多说半句话,躬着身子在院子里面替我熬中药。为了救我这条命,她几乎什么法子都试了。手中的蒲扇扇的哗哗作响,砂锅里面的中药咕嘟咕嘟冒着黑泡。   刘飞天没有生气,看了一下砂锅里面的中药,又望了我妈一眼:“大妹子,能不能让我看一眼是谁病了?”   “恁会看病?”   刘飞天点了点头,我妈一听,赶忙放下手中的蒲扇,就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似得,不由分说拽着他往堂屋里面走。   我当时已经没了热乎气,只是吊着一口气,随时都可能会散。   按照老家的话,这是要死了,是不能停在里屋的,直接将我摆在了堂屋正中间。奶奶说,棺材都给我准备好了,是一个薄板的小匣子。   农村人信老理儿,小孩子死了是不能装在棺材里面的,充其量只能装在小匣子里。   他望了我一眼,问我妈:“你们请多少人看过了。”   “俺也不知道请了多少人,能请的俺都请了!先生,恁能救他不?只要能救,别说是租房子,就是把这处院子给恁,俺都没有意见。”   “大妹子,你这话说的可是太重了,娃娃也没有那么严重,你家有剪刀没?”   “剪刀?”   刘飞天点了点头,又说道:“再扯二尺红布,一捆红线,两颗黄豆,再要一只黑猫。”   我妈都听着新鲜,二尺红布?一捆红线?黄豆?剪刀,还要黑猫!这能干嘛?人家都是要公鸡,黑狗血什么的,这个人要的东西怎么这么奇怪呢?   刘飞天不再多说,只叫我妈拿来便是。   农村人家里黄豆剪刀不缺,可是,红布红线却一时半会儿没有地方找去。我妈和我奶奶,赶紧东家西家的跑,终于凑齐了四样东西。现在就差最后一样,那就是黑猫。黑猫我们村上有几只,可这种动物它是活的,一时半会儿还真逮不着。   不过,为了给我救命,我妈喊了全村的老少爷们费尽周折,总算逮到了一只。刘飞天望了一眼道:“这只黑猫不行!我要尾巴上长着九根白毛的,多一根不行,少一根也不行。”   我家里人这下可是为难了,我爸急道:“先生啊,恁说这要求也太难了点,多一根不行,少一根不行,俺村就这么几只黑猫,俺上哪里找这么正好的去?”   刘飞天微微一笑:“那就把你们村的黑猫全部逮过来,我自己来找!”   这下村子里像是炸了锅了,全村老少爷们集体去逮黑猫,忙活了半天,逮过来了十几只黑猫,刘飞天单眼一看,指着其中一只说道:“就是它了!”   我爸看的心中直犯嘀咕,就这么一眼,你就知道它尾巴上面长着九根白毛?还一根不多一根不少?我爸不行,拎起黑猫来,数了数它尾巴上的白毛,果然是正正好好的九根!这下我爸是真的服了,乖乖啊,这不是活神仙吗?   趁着这个功夫,刘飞天将我抬到院子里的大槐树下,放在草席上面。他取了碗水,从身上摸出一包药沫,倒在了水里面。   然后剪刀沾了沾水,直接掰开了我的嘴巴,咔咔几剪刀,愣是给我剪出了两颗虎牙!   我妈看的呆了,这剪刀有这么厉害吗?连牙齿都剪的动?   做完这些,刘飞天将减下来的牙齿,放在红布上。   然后,他操起剪刀开始给我剪头发,他剪的发型很怪,剪的就像个小平头似的,却唯独给我留了两边的鬓角。   到现在我还是这个习惯,两边的鬓角已经有尺许长了。无论什么时候理发,这两个鬓角我从来不允许人碰的。   刘飞天将剪下来的碎发清理干净全部放在了红布上,接着开始给我剪指甲。他剪指甲更奇怪,人家都是剪的像月牙一样弯弯的,他剪的却像刀一样,尖尖的。   家人看的都新鲜,从没有见过什么先生是这么驱鬼的。不过,说不准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呢,我爸妈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做完这些,刘飞天将红布包好,喊我妈找面镜子过来。他将红布包好的东西塞在镜子底下,而后用两粒黄豆,开始慢慢的在我的左耳垂上磨。   这两粒黄豆耳垂上下,一边一个,慢慢的摩擦起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耳垂被挤压的出现了一个浅浅的小坑。   刘飞天取出一枚银针穿上一截红线,直接扎穿了我的耳垂,给我打了个耳朵眼。红线很长,刘飞天穿了几圈,方才打了个结。   做完这些,太阳已经擦着房檐了。   刘飞天让我爸把我抱回屋子里面去,伸手从口袋里面摸出几颗红豆,递给我妈,让我妈熬一碗粥。   我妈眨巴了几下眼睛,看着刘飞天手中的几颗红豆,尴尬的说道:“先生,就这几颗红豆,要熬一碗粥?”   驱鬼我妈不会,可是做饭她可是做了十几年了,就这几颗红豆怎么能熬一碗粥?   刘飞天笑了笑,便递给我妈,不再说话。   他弯下腰来,扯开那捆红线,开始做起了手工活。我妈一心想救我,也没有功夫问那么多为什么。再说了,刘飞天压根没有想给我妈说,问了也是白问。   我妈把几颗红豆往砂锅里面一丢,添了半锅水,红豆尴尬的躺在锅底,安安静静。   我妈现在说起来,还是一脸的不解。几颗红豆要熬一碗粥,那怎么可能呢?   可是,奇怪的事情还真就发生了,这几颗红豆就像个气球一般,越来越大,等水烧开的时候,一颗一颗的红豆已经变成了乒乓球大小。   我妈抹了一把脑袋上的冷汗,心中暗道,乖乖啊,这哪里是熬粥,分明是煮汤圆吗?   正在这时,这几颗乒乓球大小的红豆,又像药丸一样慢慢的化开了,砂锅里面的水慢慢的变成了血一般的颜色,而且越来越稠。   只听噗的一声,砂锅底下的火自己灭了,里面的红豆粥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   刘飞天放下手中的东西,勾着头看了一眼说道:“行了,大姐,你把粥盛出来,冷凉了给黑猫吃了。”   我妈问道:“给猫吃?”   我妈越来越理解不了刘飞天到底要干什么?   刘飞天点点头,指着地上的红线说道:“这是我刚刚编好的红绳网,你让大哥今天晚上去西北角的沙子地里捞鱼去。”   我妈一听都傻了,半天抹不过弯来,去西北角的沙子地捞鱼?先别说刘飞天编的这红绳网能不能捞鱼,就说这沙子地。那地方一年到头连水都没有,干巴巴的沙土地,去哪里捞鱼?   鱼肯定捞不着,沙子倒是够盖几百间房子的。   如果说,刚刚的红豆粥让刘飞天在我妈心中树起了一个得道高人的形象,那么这个红绳网捞鱼简直是把这个形象破坏的体无完肤。我妈甚至隐隐约约觉得,这个家伙要么是个江湖骗子,要么是个信口胡邹的傻子。   这时候,我爸从屋里走了出来,见我妈站在院子里发呆,喝道:“愣着干啥?先生让咋弄,咱们就咋弄!”   我妈指了指地上的红绳网对我爸说道:“孩他爹,先生说让你带着这个东西,趁晚上的时候,去西北角的沙子地里捞鱼。”   我爸一听,脸当时就绿了,以为我妈故意找茬,西北地的沙子地里能捞出鱼来?别说捞鱼就是癞蛤蟆都捞不着。我爸冲着我妈大吼道:“恁想吵架是不是?俺跟恁说,现在潮娃子病着呢,俺不跟恁一般见识,等潮娃子好了,看俺怎么收拾恁!”   “俺没想吵架,先先生就是那么说的。”我妈支支吾吾的解释道。   我爸扭头望向了刘飞天,刘飞天点头承认,而后说道:“你今晚吃完晚饭的时候,就去西北地的沙子地里下网。你记住了,毛月亮不出来,你千万不能收网。”   我爸缓了半晌,才缓过神来。不由的长叹了口气,心中嘀咕道,这不是一个疯子吗?还毛月亮不出来不能收网,就是太阳出来了再收网,也捞不出鱼啊!可是,为了救我,我爸也只能跟着刘飞天瞎折腾了。 正文 黑猫续命2   晚饭过后,刘飞天在我家的西屋暂时住了下来,我爸带着红绳网出发了。我爷不放心我爸,后脚打着电灯也跟了上去。   出门的时候,头顶的月亮已经半挂在天空,皎洁的月光,洒满山林。   沙子地因为在我们村的西北角,村民又叫那里为西北地。农村的朋友可能都知道,这是我们公认的称呼方法。土地在村子南边就叫南地,在北边就叫北地,以此类推。   我们村是在一处坝子里面,平整的土地本来就不多,好不容易有一大块平整的地方,还全部都是沙子地,庄稼都种不出来。   奇怪的是,那天晚上,我爸和我爷真的捕到三条鱼!   这三条鱼,巴掌大小,第一条没有鱼鳞,第二条没有鱼尾,第三条没有鱼眼!三条鱼,没有一条是完整的!   刘飞天让我爸爸选,最后全家人商量以后,选了第二条没有尾巴的鱼。按照他们的理解,没有鱼鳞肯定活不了,没有鱼眼可能会变成瞎子,至于没有尾巴,最多是变成瘸子,相比前两种,似乎还能让他们接受。   那条没尾巴的鱼被炖成了一碗汤,喂我喝下了,喝下去以后,我的身子彻底的凉了!全家人慌了神,刘飞天却淡淡的说:“大伯,我说了给潮娃子续命。既然是续命,自然要先死。不死如何续命?你们放心好了,他这是假死,等我给他立块墓碑,瞒过地府阴司,他自然也就活了。”   刘飞天就像个说书的先生,语不惊人死不休。我们一家人被唬的一愣一愣的,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虽然,我们家人都知道他有点能耐,可是要和阎王爷抢人,能像这说的那么简单吗?”   刘飞天也不多说话,打了个哈欠又回屋睡觉去了。他倒是睡得过瘾,一觉睡到了太阳落山。   起了床以后,正好赶上吃晚饭。   我爸扒拉一口稀饭,说道:“先生,派出所的来要潮娃子的尸首了,说是只有潮娃子的尸首完好,他们要验尸。”   “你不会跟他们说,潮娃子没死吗?”   “可,他们是派出所的人啊!”   “算了,说都说了。这样吧,等明天我让潮娃子自己去说。”刘飞天放下碗筷,接着说道:“哎呀!我咋把这事忘记了!看来,今天不行了,续命这事得明天了。”   我全家人一听,一个个不自觉的放下了碗筷,我爷虽然没有说话,但从他的眼神中能看出来满满的失望。   刘飞天似乎睁眼瞎一般,根本不理会我的家人,自顾自的说道:“大妹子,明儿个你去街上,买些小铃铛,记得越多越好!哦,还有,买些大红花,大红布,红线。”   说完他就回屋了,我妈听着新鲜,怎么越听越觉得这是娶媳妇呢?   但是,现在除了相信刘飞天别无他法,一家人只好硬着头皮陪他折腾。第二天一大早,我爸他们开着拖拉机进城去买东西,愣是忙活了隆隆一天,才赶了回来。   我爸实在的过头,整整买了一整箱铃铛,到现在那铃铛还有半箱子在家摆着呢。红布红线大红花,也一样不少,全部买了回来。   村里人见了,还打趣的说,恁们是不是打算给潮娃子娶个媳妇,冲冲喜啊!   我爸尴尬的搪塞着,心中却难受的厉害。   唯一,让我爸觉得欣慰的是,有了这些东西,刘飞天终于开始出手了!   他似乎不想让我家人看见,关上门来折腾了起来。等再打开门的时候,好家伙,这房间里面就像婚房一般。   满屋子红扑扑的,整间房子里的墙壁上,全是一根根挂满铃铛的红线。正中间摆着一张大床,床上铺着一块大红布。   刘飞天让我爸将我抱到红布上放着,然后在我身上缠满了一圈又一圈的红线。   这些红线和墙上的红线一样,上面同样挂满了铃铛!   刘飞天让我奶奶和我妈回避一下,说做法的时候不能有女人在场。两人虽然不甘不愿,也没敢多说什么,识趣的回屋做饭去了。   刘飞天见我奶奶他们离开了,这才掏出一张黄符纸,蘸着朱砂就画起了画。我想那应该是一种符文,只不过我爸不认识,才说刘飞天在画画。   画完画以后,刘飞天将那只黑猫抱了出来,往符纸上面一放,开口问道:“你吃了我的红豆粥,想必已经开了灵智,现在你可考虑好了?这一世你投胎做了畜牲,也算是还了上辈子的孽债,如今可愿救他一命?”   我爷和我爸以为刘飞天疯了,竟然和一只黑猫说话。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我爷觉得不是刘飞天疯了,而是自己疯了。   因为黑猫说话了!   黑猫问道:“我为何要救?”   刘飞天道:“救了他,你便提前还了因果,也好投胎做人,难不成你还想继续做只畜牲?”   黑猫道:“你现在是在求我?而不是我在求你!你似乎忘记了,你这么做是违反阴司规定的。”   刘飞天不以为然道:“我保你下辈子投个好人家,你看如何?”   黑猫这才爽快的点头道:“好!你要是早这么说,不就好了嘛。”   刘飞天点点头道:“签字画押吧!”   黑猫不再啰嗦,提起爪子在朱砂泥里面按了一下,然后按在了黄符纸上。   刘飞天又把我扶了起来,拿着我的手在朱砂泥里面按了一下,同样在黄符纸上盖了个手印。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叫做买命,刘飞天帮我买了黑猫的命,然后加持在我的身上。也就是前面所说的续命!   待我们两个签字画押以后,黑猫呜咽一声,死了。我爸将那只黑猫装在了属于我的那个匣子里,风光大葬。   而我直到此时,还未曾醒来。   刘飞天食指沾上朱砂泥,在我的眉心画了一道竖杠。紧接着他后退两步,大喝一声:“起!”   我像个僵尸一般,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两只眼睛猛然睁开,散发出诡异的蓝光!那种眼色就像是猫眼的眼色,说不出的诡异。   我爸被突然其来的一幕,吓得一哆嗦,竟然瑟瑟发抖。   我爷怼了下我爸,小声的说道:“恁怕啥,那是恁儿子!”   “爹——,能不怕吗?潮娃子,咋咋成这样了?”   也怪不得我爸害怕,因为当时的我脸上根本没有一丝血色,脸上白花花的就像冬天下的雪一般。再加上眼睛里面冒着蓝光,嘴巴还露出了两个尖尖的虎牙,谁看见了都得抖上一抖!   刘飞天右手隔空一抓,就好像在抓着一条无形的线,猛地这么一拉。我轱辘一下,转了个身子,背向了大门口。这情形怎么描述呢?这样说吧,就好像我是被他操控的一只提线木偶一般。   他负责动手,而我负责动身子。   刘飞天双手打开,我也学着刘飞天的样子双手张开。这时,房间之中,所有的铃铛同时摇曳起来,发出一阵悦耳的风铃之声。   我爷一脸紧张的望向我爸,他现在也有点怵的慌,这玩意儿咋越看越觉得瘆人呢?   我爷说道:“二娃子,要不咱们回屋去,别耽误了先生做法。”   我爸也怂了,正好就坡下驴,爷俩受不了这刺激,就回堂屋去了。西屋之中,就剩下了刘飞天和我两个人。   刘飞天见我爸他们走了,这下才真正放开了手脚。刚刚那些只是前戏,现在才是正戏!   刘飞天脚踏七星,双手结印。我依葫芦画瓢,也跟着学了一遍。待我做完这些,身上的红线止不住的颤抖起来,然后没入我的身体里面,不见了!   唯独那些原本系在红线的铃铛,孤零零的悬在我身体的各处。后来刘飞天告诉我这叫做固魄。   刘飞天见我身上的红线消失,满意的一笑,手中掐决向着我的双肩一点,此为点魂灯!魂灯三盏,分列头顶和双肩。   据说,左肩灯灭则会生病,右肩灯灭则病入高荒,顶灯若灭人之将死。   点完双肩的魂灯,刘飞天却迟迟不点第三盏魂灯,也就是头顶的魂灯!他将我周身的铃铛一个个全部取了下来,放在手中猛的一攥。等手掌再次张开的时候,一盏古朴的青灯出现了。   这青灯的造型很奇特,就像一个放大的铃铛!   刘飞天口中悬咒,念道:“魂铃速聚,鬼差不惧!”   话语落地,青灯扑哧一声,冒出一股青色的火焰。刘飞天将青灯轻轻的往我头顶一摆,猛地一吹,三盏魂灯依次灭了。   我嘭的一声栽倒在床上,又和先前一样,双目紧闭,就好像死了一般。   刘飞天伸了个懒腰出去了,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抱着一块石头。   刘飞天点了一盏煤油灯,往我身边一坐,顺手将电灯拉灭了,房间里面顿时显得昏暗的厉害,只有一盏散发着微光的煤油灯。他翻出凿子和锤子,敲敲打打半晚上,打磨出了一块石碑!   三十公分高,十来公分宽厚,上面刻着我的生辰八字,字缝里面沾着我的鲜血。第二天,他把我爸喊了过来,让我爸将那块石碑埋在了坟头包! 正文 老树林闹鬼(上)   我活过来了以后,全家人都高兴的像过年了一般,唯独我三婶越看我越不顺眼,就好像是我害死了堂弟一般。究其原因,不过是死的六个孩子里面,有一个是我堂弟。   我当时虽然小,但是不傻,分的清楚喜欢和讨厌。从那时起,我就养成了习惯,我宁愿绕路也不会路过她家门口。   活过来以后,我有个奇怪的毛病,那就是特别爱吃鱼,但是吃了鱼以后,又全身奇痒难忍。这个毛病,直到现在还一直伴随着我。   刘飞天在我家住了下来,我们全家人都把他奉为座上宾,他在我们这十里八村的名气也大了起来。   而我接下来要说的故事,是关于逮知了猴的。知了猴又叫节了龟,各地的喊法可能不一样。   其实,就是蝉的幼虫,摸到的以后放在盐罐里,第二天在锅里一煎,又香又有嚼头。在那生活困苦的岁月,知了猴成了难得的野味。   七八月份,是摸知了猴的季节,等夜幕降临,知了猴悄悄爬出洞口,凭着本能慢慢爬上树,在树上完成最后一次蜕变。   乡下有经验的人,是不用等到晚上,在傍晚时分也能摸到知了猴。   我意外的捡了条命,自然是欣喜若狂,草草的吃了晚饭就拎着罐头瓶、手电筒,拿着铲子出门了。我一个人出门肯定不行,小孩子嘛都胆小,我就找了自己的伙伴猴子。   猴子这外号不是因为他瘦,而是因为他老爱演孙悟空。我们小孩子玩耍的时候,喜欢扮演电视里面的人物。正因为如此,我们叫他猴子。   夜幕像一层轻纱,缓缓的笼罩下来,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我虽然小,但是我摸知了猴的经验很丰富。   知了猴的洞和其它洞不一样,它的洞口很小,只要轻轻一扣,洞口就会显现出来,手指伸进去,知了猴伸爪反击,你趁机将它捉上来。   有的知了猴非常机敏,一看势头不对,立即逃遁。这个时候就只能拿铲子刨了,刨的慢了,它就跑了。如果刨的太快,可能会被刨成两半,惨不忍睹。   那时的乡下,手电筒一家都有一把。到了晚上,树林子里面到处都是晃动的手电筒的灯光。   孩子们不敢跑出太远,就在村子前后的树林间活动。你摸一遍,他摸一遍,哪里能摸到多少?   我们两个晃悠了半天,一人只摸了五六个。这怎么够吃吗?我望望不远处的老树林,寻思去那里看看。   那里和我们村后的树林就隔着一条路,奇怪的是里面黑灯瞎火的,并没有人摸知了猴。只要没有人去,里面肯定多!我越想越激动,提着手电筒就往对面跑。   猴子手电筒一晃,照向了我,喊道:“潮娃子,恁去哪?”   “恁小点声,赶紧过来!”手电筒的光太刺眼,我搭着凉棚说道。   猴子噔噔的跑了过来:“咋啦?”   “这都让人摸完了,咱们去老树林那去摸!恁看里面一个人都没有,知了猴肯定多!”   “就咱俩去?”猴子说着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俺可不敢去!”   “恁怕啥?咱就在外面摸,不往里边去!恁瞅恁这个倒霉样子,是男类不?”我说着晃晃手里面的手电筒,这一照正好看见对面路边的树上爬着一个知了猴。   当下我哪里还顾得上猴子,噔噔噔就跑到了对面去了。这一到了老树林边上,周围的树上一照!乖乖啊!可是不得了!几乎每颗树上都有!   我当下就像地主老财,见着了金元宝一般,手上一通呼啦,不一会儿的功夫,一罐头瓶都装满了!   回家可没少被我奶奶夸,一罐头瓶子知了猴可是好几十个呢。刘飞天吃的最高兴了,一个劲的夸我有能耐。我心里美滋滋的,寻思着今晚上再去摸。   而且,我得拿个大一点的东西盛。   我找来找去找到了一个铁盒子!收拾好东西刚刚出门,就碰见了迎面走来的猴子。这家伙拿的东西比我还夸张,竟然是个桶!   我心说,你不是二百五吗?那里就是再多,也没有多到这么夸张的地步吧?我懒得管他,得赶紧走了,要是有人发现我们的秘密,可就完了!   昨天我们捡了便宜,今天哪里还顾得上害怕,结果不知不觉,就摸到老树林深处去了。   等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两个手电筒突然毫无征兆的熄灭了!这一灭,可是要了亲命了,猴子哇呀一声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他不哭还好,这一哭我就害怕了。好在树林里面树木稀疏,月光能勉强洒进来。惨白的月光,照在树林里,投射出一个又一个的黑色树影,就像是张牙舞爪的怪物。   周围很静,除了猴子的哭声,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   我煎熬的不行,一把拽起来猴子,吼道:“恁哭啥?俺带恁回家就是啦!”   好说歹说,猴子这才止住了哭声。安慰好猴子,我带着他往回走,走着走着,猴子忽然一把将我拽住了,小声的说道:“潮娃子,恁——恁前面有人!”   我眯着眼睛瞅了一眼,哪里有什么人?我骂了他一句,继续往前走。   “潮——潮娃子,俺走不动了!”背后传来猴子几乎要哭的声音。   “烦人!恁咋内些事?”我说着不耐烦的蹲了下来:“上来,俺背恁一会儿”   猴子扑通一声趴在我的背上,我感觉我的背上就像压了一口石磨一样。吧唧!我被猴子一下压的扑倒在地,啃了一嘴泥,鼻子都摔疼了。   猴子赶忙从我身上秃噜下来,紧张的问道:“恁恁没事吧?”   没事?差点被你压死了!   “恁多少斤?咋恁重?”我说着拍拍屁股站起身来,这家伙看的轻飘飘的,咋比头猪还沉?   猴子刚刚要说话,忽然脸色憋的通红,我看见他双腿直打哆嗦,腾的一声直接栽在了地上。我赶忙上前拉起来他,他的脸色随即慢慢恢复了。   我盯着他打量一番也没有看出哪里不妥,刚刚那是怎么回事啊?   我见他没事了,又不知不觉的松开了手。我这一松手,猴子嘭的一声又栽倒在地!我心说,恁个龟孙你来这玩把戏来了?   我气的一脚踢在他屁股上:“恁再装?”   我这一脚下去,周围忽然起了一阵风,呜呜的呼啸声就像有人在哭一般。这声音,也就持续了几秒钟就不见了,我就没有放在心上,夏天刮风太正常了。   这时,地上的猴子自己爬了起来,望着我说道:“潮娃子,恁再踢俺一脚!刚刚俺就觉得背上像扛着一块石头似的,恁提一脚轻松多了。来,恁再踢一脚!”   他说着撅起了屁股,恁个二百五!我嘭的一脚就踢在了他的屁股上,这一脚踢的他鬼喊鬼叫半天。不过,踢完这一脚后,我感觉周围的气氛似乎变了。   原先是没有任何声音的,现在居然慢慢的响起了蛐蛐声儿。我们两个没有功夫欣赏这些,火急火燎的回家了。   第二天,大清八早,太阳都没有起床呢,院门就被拍的直响。我奶奶起来去开门,火急火燎的猴子妈就指名道姓要找刘飞天。说是,猴子出事了,眼看着不行了,让刘飞天赶紧去看看。   我奶奶一听慌了神,赶忙敲开了刘飞天的房门。刘飞天开门听完我奶奶的话,草草拿了几样东西跟着猴子妈走了。   刘飞天的到来,让正在堂屋门口抽烟的,猴子爸看见了希望,他擤擤鼻涕,伸手把刘飞天让进了屋子里。   一个孩子对于一个家庭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如果有一个孩子出事了,那么几乎这个家庭也就散了。这也难怪,一个大老爷们儿会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他就好像当初我的父亲一样。   刘飞天望了一眼床上的猴子,夏天的早上,他盖着两床被子,脸色却像睡在冰块上面一般,乌青发黑,眉毛上挂着盐霜。偶尔,发出几声细微的咳嗽声。   刘飞天伸手摸了摸猴子的额头,凉,彻骨的凉,就好像把手放在冰块上。   刘飞天沉吟片刻,忽然对着猴子妈说道:“大妹子,恁去把潮娃子喊来,记得让他穿双黑布鞋过来!”   我这边做着白日梦,就被我爸从被窝里面提溜出来了。我挠挠头,睡眼惺忪的望着我爸:“恁弄啥啊?困死俺啦!”   我妈不由分说一把冷毛巾直接抹在了我脸上,稀里哗啦一通乱擦,一边擦一边说着猴子的事情。   我一听睡意全无,塔拉着一双黑布鞋就往猴子家赶。我进门的时候,刘飞天正在堂屋里面上香。见我来了,温暖的一笑,招招手道:“娃子,过来,把鞋子脱了。”   我虽然纳闷,但也没有犹豫,直接把脚上的布鞋脱了。刘飞天让我往凳子上一坐,开始拿着一把香不停的熏我的脚丫子。   他这么一熏,里间睡着的猴子发出咯咯一样的磨牙声,听得我头皮发麻,忍不住抽了抽脚丫子。 正文 老树林闹鬼(下)   “别怕,他这是害怕了。”刘飞天说着继续熏,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耳边好像忽然有了一丝,若有如无的哭声。   听声音好像是一个女人的,这声音就萦绕在我耳边,但始终听不清楚。   刘飞天忽然说道:“大妹子,家里有公鸡吗?”   猴子妈原本是依在门框旁看的,这下赶忙擦擦眼泪,应声说道:“有!有!先生,恁要几只?孩他爸,赶紧去抓公鸡,先生要公鸡!”   猴子妈说着冲里间的猴子爸说道。猴子爸一听火急火燎的就往院子里跑。   刘飞天出口拦住,说道:“大兄弟,我只要公鸡鸡冠上的血,你们给我弄来一滴就可以了。记住,我要没过年的小公鸡,采群(采群是指的鸡的啪啪啪。)的老公鸡不要。”   两口子效率很高,不大会的功夫端来了一个小碗,碗底上铺着薄薄一层的鲜血。刘飞天这时放下手中的香,轻轻用手指点了一下,直接抹在了我的左脚底下!这一抹之后,碗中的鲜血还剩不少。   刘飞天看了一下,微微摇头自言自语道:“罢了,谁让你我有缘哪!”   刘飞天说完,沾着鲜血又在我的脚底点了六下,算上刚刚的一下,正正好好是七下!他点的很奇怪,点出来的造型,就像北斗七星一般。   刘飞天拍拍手站起身来,舒了一口气,把我抱在了怀里,往里间猴子的床上一放。开口说道:“娃子,照着他的身上踩。”   我缩缩脖子目光投向了,猴子的爸妈。他爸妈在这看着呢,我哪里敢踩?我现在踩了,不是找死嘛?   没有想到的是,猴子妈急急的催促我:“潮娃子,听先生的赶紧踩,恁放心,婶子不怪恁,等下踩完了,婶子跟恁买好吃的!”   我一听她这么说,我才慢慢的抬脚踩了上去!我这一踩,就像踩在一个皮球上一般,猴子噗的一声,喷出了一口绿痰!这绿痰喷的不高,又掉在了他的脸上。   我望了望刘飞天,刘飞天点头说道:“继续踩!踩到他哭为止!”   我一听没了轻重,噼里啪啦的一通乱踩。一口接着一口的绿痰,从猴子的嘴里吐了出来。这些绿痰越吐越多,我感觉脚下的皮球越来越瘪。   猴子的脸色也比刚刚好了许多,只是额头不停的往外冒着虚汗。   直到最后,猴子真的哇的一声哭出声来,我脚下的皮球感觉也不见了。猴子的脸色苍白的厉害,像大病初愈一般。   刘飞天用纸擦干净猴子的脸,把我扶下了床,冲两口子说道:“孩子没事了,只是身子现在虚的厉害,恁给他杀只鸡补补。”   两口子闻听喜极而泣,拉着刘飞天就往他兜里塞钱。可是,刘飞天坚持不要,两口子不肯,最后刘飞天象征性的抽了一块钱,塞给了我。   “行了,钱我拿了,你们要是再客气,可就是见外了。我以后在这住的日子长着呢,到时候,还要指望大家伙帮衬呢。那行吧,没啥事我们先回家了。”   猴子的事情就这么完了,我那噼里啪啦的几脚,还真就这么戏剧化的把他的病治好了。刘飞天再一次成了,村里人茶余饭后谈论最多一个名字。   说起他,就像在说一个神仙一般。大家伙对他很尊敬,就好像他真的是我们村的人一般。   那一年,我七岁,正是上学的年纪。我们那时候在农村没有幼儿园,只有学前班,又叫半年级。   我爸就跟我报了名,想让我去上学。我也乐意的很,毕竟我在家也没人跟我玩。那一年我妈决定再生一个,现在想想应该是以防万一吧!毕竟独生子女家庭经不起意外,若是像我这样的,死了以后,对于一个家庭而言会是灭顶之灾。   99年的时候,我读一年级,我家里又多了一个新成员,我的妹妹:江静初。名字是刘飞天起的,那时候刘飞天已经在我家住了快一年了。   这一年多来,家里面还和以前差不多,日子 本来就过的紧巴巴的,如今有了我妹妹,更是雪上加霜。   刘飞天也很奇怪,他大部分的时候都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偶尔出门去,一走就是半个多月不回来。   他在的时候,会让我背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那时候我小,只知道背一篇有一块钱的零花钱,天天忙着背东西忙的不亦乐乎,并不知道为什么背。   三天前,刘飞天又出门了,出门前给我留了三天的作业,说他三天后回来检查。   当时正是暑假,早上我正在院子里面背着刘飞天留给我的作业。   根群叔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跟我爸说,公社里面抓计划生育的来了。现在就在村口呢,估计一会儿就过来了,让我爸赶紧收拾东西。   抓计划生育的来,自然是为了罚款的事情。当时在农村,生二胎是要罚钱的。   正巧我爸那时候刚刚在县城,租了门面做榨油的作坊。手头上没有那么多钱,又不好意思找我爷借。就让我妈带着我妹妹,去我姥姥家躲着去了。   临走的时候,让我牵着我家的牛去后山上避避。他说他在家周旋,等公社的人走了,他去后山喊我。   就这样,我一个人牵着牛,为了躲计划生育去了后山。如果有九几年出生的小伙伴,应该知道,当时计划生育抓得紧,要是不交罚款,就牵你家的牛羊,搬你家的电视机,缝纫机,总之你家有什么,公社的人就拿什么,和土匪差不多。   我没有抹黑任何人,那个时候就是这样的。   农村的小伙伴,可以问问自己家的大人,问问他们躲计划生育是多么艰难。而我接下来说的事情,就和这躲计划生育有关。   我出门的时候是早上,牵着牛到后山的时候,头顶的太阳已经热的厉害。   走了一路,衣服都湿透了。到了夹道沟的时候,我觉得差不多了。这地方离我们村有两个多小时的路程,抓计划生育的人应该找不到这里。   我找了个背阴的地方放牛吃草,自己又随便找了个块平整的草地躺着休息。估计也是真的走累了,不知不觉就躺在草地上睡着了。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天上繁星点点,月光如水。   我一拍脑袋,心说坏了,都这个点了,我爸咋还没来找我呢?难道是我睡着了,我爸喊我,我没有听见?   我起来拍拍屁股就往家走,走到半道我才想起来,我的牛呢?我记得我是牵着牛出来的啊?现在牛跑哪里去了?说来说去,也是当初太小了,我若是把牛栓起来,也不会丢。但是,现在说了有什么用?谁小的时候,没干过几件不带脑子的蠢事?   我没有办法,又拐了回去,可是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牛。   完蛋了!牛是真的丢了!   我当时都吓懵了,感觉天都要塌了!农村的孩子一犯错,就会挨揍。我们农村的孩子,从小听得最多的道理,就是棍子。   我怕挨揍,就躲在山里不敢回家。但是躲着也不是个事儿啊,得赶紧把牛找回来啊!   毕竟,一头牛比我们家一年的粮食还值钱,这要是找不到,我爸不得打死我?   我就一个人漫山遍野的找,也顾不得累不累。   往哪找?黑灯瞎火的,又是在山里面。但是为了不挨揍,只能硬着头皮找。我一个人找着找着,也不知道咋回事,就摸到了坟头包去了。   你听这地方,就不是什么好地方。这坟头包原来是我们隔壁村马村的旧址,早年闹瘟疫,死了很多人,他们村的人觉得晦气,就一把火烧了,搬到十里外的柳树林去了。   从那以后,马村这块地就不叫马村了,就叫坟头包了。我说这事是多少年前的事,我估计啊至少得有个几百年,因为人家说这事发生的时候,朱元璋还当着皇上呢。   按理说,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久,这地早就遍地荒草了。可是,说也奇怪,这块地就是不长草,年年看起来都基本上差不多。好像没有什么变化,就是觉得这地上的泥土颜色越来越深了。   祖上传下来的规矩,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能靠近这坟头包。我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都知道的这么清楚,可想而知,这个地方真的不是什么好地方。   我也是奇了怪了,从我们村到坟头包隔着一整座大山,我是怎么过来的呢?难不成刚刚找牛找疯了,就摸到这里来了?   小孩子本来就好奇,再说我也走累了,想找个地方休息。在我看来,世界上最可怕的是我爸的鞭子,和鞭子相比,没有什么事情值得一提。   我眯着眼睛望了望这坟头包,中间鼓鼓的,比四周高出了一丈多,你别说啊,越看越像个大坟头。   凑着头顶的月光,看着这满地的废墟,就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兽。   也不知道是我憨,还是我小,我竟然不害怕,一个人就摸着黑往里面走。   边走还不忘找牛,我就牛啊牛啊的喊,还没有到坟头包中间,我就听见背后有人叫我。 正文 焱焱   我愣了一下,以为是我爸,心中吓得一哆嗦。我为什么哆嗦,因为我怕真的是我爸,到时候他要问我牛呢?我该怎么说?   我本来不想回头的,可是那声音越喊越急,我只好怯怯的回头望了望,庆幸的是并没有什么人,我心中的石头落地,就继续往前摸。   正巧这个时候,我身旁有块石磨,我折腾这么久了,又累又饿,就往石磨上一坐,寻思休息一会儿。   石磨晒了一天了,滚烫滚烫的。这一屁股坐下去,立马就跳了起来,忍不住的哎呦了一声。   没有办法,我只好席地而坐。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我终于害怕了,忍不住哇哇大哭!   我这一哭,就觉得耳旁起了风,接着是个老奶奶的声音。她问道:“这是谁家的娃娃啊?天这么黑,咋不回家哩?”   我听有人说话,止住哭声,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站着一个驮背的老奶奶,头发花白,插着一把黄乎乎的木簪子。身高也就一米三四,浑身上下破破烂烂的,还拄着一根黑漆漆的木头拐杖。   老太太见我回头,抬起头来,冲我咯咯一笑。我嘴一撇又哭了,这一下是被她吓哭的!   她的脸太恐怖了,脸上的皱纹一圈一圈的,就像地图一般。她明明是在看我,但是眼眶里面全是白森森的,只有眼白。   她见我越哭越凶,伸手想安慰我,但是一直犹犹豫豫,不敢碰我。   这时只听一阵悦耳动听的风铃般的笑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我身边。   接着一个精致的拨浪鼓伸在了我面前,我擦擦眼泪,抬起头来,眼前站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她穿着一件古怪的衣服,脖子上挂着一把银色的长命锁。   “哥哥,你怎么了?我的拨浪鼓给哥哥玩,哥哥不许哭鼻子了。”小女孩开口,声音就像风铃一般。   老太太宠溺的摸着小女孩的脑袋说道:“焱焱,真乖,你问问这个小娃娃为什么哭啊?”   我抹着眼泪说道:“俺把家里的牛弄丢了。”   焱焱咯咯一笑,捂着嘴说道:“哥哥也太爱哭鼻子了,一个牛丢了,你至于哭这么凶吗?焱焱帮哥哥找回来便是。”   我脖子一拧,抹了一把鼻涕说道:“哼,就会吹牛皮,俺都找不回来,恁一个女孩家家的,能找的回来?”   焱焱小嘴一撅道:“哼,俺要是找回来呢?”   “恁要是找回来,俺——俺”我俺了半天才发现,我没有什么能给她的。一个穷小子,连个像样的玩具都没有,拿什么给她?   “你就留下来陪我玩,好不好?”   我刚刚想点头,就听老奶奶说道:“胡闹,焱焱,你怎么能让他留下来呢?忘了奶奶怎么说的了?”   焱焱的脸顿时委屈起来,小手绞着衣角,低着小脑袋说道:“奶奶,焱焱知道错了,对不起。”   我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这个老婆婆,真是凶得很,怎么可以这么跟小女孩说话?简直是可恶极了!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自己还真是个250,自己都火烧眉毛了,还有心思给别人挠痒痒?   老太太微微一笑,摸了摸焱焱的脑袋说道:“去吧,去帮他把牛找回来。”   焱焱嗯的一声,一溜烟跑了。   我还在望着焱焱的背影发呆,就听老太太说道:“孩子,先跟奶奶回家,奶奶给你整点东西吃。看你这满头大汗的,累坏了吧?”   老婆婆说着头前带路,我在后面磨磨唧唧的跟了上去。我确实饿了,从早上出门到现在,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   老婆婆的家虽然简单,但是很干净。墙上的木板看起来有些年月了,窗户纸有些都已经糟了。家里没有凳子,只有几个草席子,我找了一个乖乖的坐下,老婆婆出门去了。   大概过了几分钟,老婆婆手中多了几个野果子。我顿时失望极了,我折腾一天了,怎么说也得给个馍吧?怎么整了几个野果子?我又不是猴子!   老婆婆见我不开心,安慰我道:“孩子,真是不好意思,奶奶家里没有吃的了,你将就将就,吃完了,让焱焱送你回家。”   我撇嘴接过果子,不情不愿的咬了一口。这不知道是不是我饿了,觉得这果子格外的好吃。心中的不开心一扫而空,吧唧吧唧的啃起果子来。   我正啃的高兴,就听外面响起了呼喊声。老婆婆笑道:“孩子,你听听,他们是不是找你的?”   我赶忙住口,支着耳朵听了一下,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喊:“潮娃子。”   我嗯的一声,激动的丢下果子就往外面跑。刚刚出门,就看见漫山遍野的火把和呼喊声。   我扯着嗓子回话,终于起了作用。就听有人说道:“二爷,潮娃子在坟头包那边。”   “你们几个在这等着,我去看看。”   这个声音,我特别耳熟是刘飞天。   我焦急的等了十来分钟,刘飞天举着火把从一旁的小道上走了出来。火把一晃,试探着问了一句:“潮娃子?是恁不?”   “叔,俺是潮娃子。”话没说完,哇的一声,我又大哭起来。   刘飞天慌忙上前,安慰我一句。见我哇哇大哭,以为我出事了。慌忙检查了一下,见我没什么事情,说道:“恁让俺咋说恁?江刘庄装不下恁,是不?恁跑到这个鬼地方来干嘛?”   我止住哭声,小声的说道:“俺把牛弄丢了,想来这找牛。就——”   刘飞天没好气的说:“牛丢了?牛下午的时候,就自己回家了。倒是你,还不如个牛懂事,这么晚了不着家,知不知道全村人,都找你找疯了?”   听到他说牛自己回家了,我心里的大石头才落地了。刘飞天 说完,也顾不得我愿不愿意,拉着我就往家里走。我伸着脖子往后边不停的张望,焱焱就像沉默在夜色中一般,再也不见了踪影。   我有时候会想,我是不是真的见过她?   回家以后,自然少不了一顿数落。好在爷爷和刘飞天给我求情,少了一顿鞭子。   我自始到终没有告诉刘飞天,我遇到的那对祖孙。刚刚开始的时候,是忘记了,后来想起来的时候,觉得没有必要。   刘飞天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塞给我爸两千块钱,让我爸把罚款交了。这老是东躲西藏的也不是办法,再说了,万一把孩子弄丢了?值当的不?   我爸嘴笨说不过刘飞天,说算是借刘飞天的。还当下让我认刘飞天当干爹,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我和刘飞天成了干父子。   我们早早吃了饭就睡下了,我还没有睡着,就听见院门被拍的啪啪响,然后我爸应了一声,问道:“谁啊?”   “二娃子,俺——根群。”   “恁等会儿,来啦!”   我勾着脑袋顺着窗户望去,我爸妈房间的灯亮了。   紧接着,吱呀一声,房门打开,就见我爸披着衣服,慌慌忙忙的从屋里走了出来。   第二天我才知道是根群叔家出事了,他的小女儿昨晚上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哭着说她床上有个小孩子,死活不睡觉。   我爸估计跟根群叔说过刘飞天的事情,根群叔这才过来找刘飞天帮忙看看。有了刘飞天帮忙,什么怪事都不值得一提,因为在我眼中这是一个带着传奇色彩的人物。   早上,我们一家正吃着早饭,准备吃完早饭下地干活。这时,根群叔又跑了过来,一句话也顾不得说,拽着刘飞天就往外跑。   大家看到这一幕,谁还有心情吃饭?我们全家人放下碗筷都跟了出去。   奇怪的是根群叔没有回家,而是拽着刘飞天往山上跑。   不多会的功夫,来到根群叔家的老林上,就看见根群叔三岁的小女儿琳琳,正坐在一个坟头上,咯咯的直笑。   坟头旁边的墓碑上写着几个字,应该是墓主人的名字,因为角度问题,我看不清楚。   我觉得和琳琳一样奇怪的是这里的草,我们这里前几天刚刚下过一场透地雨,并不旱。再说,现在是早上,露水还没有散干净,可是这里的草一滴露水都没有,反而打着卷,像是干的要死。就连坟头上的覆土,都因为干旱,裂开了一道道缝隙。   这明显是不正常的,连我这个小娃娃都看的出来,他们家的祖坟有问题。   琳琳更是古怪的要命,她笑起来没有停顿,直接是一口气不停的笑,这要是个活人谁受的了?不喘气那岂不是憋死了?   果然笑了一会儿,琳琳的小脸突然变得通红。很明显,她是喘不过气了,可她还在不停的笑,就好像一个机器一般只是在重复一个动作。   这笑声,笑得毛骨悚然,就像是老鸹叫一般,听的我头皮发麻。   刘飞天二话不说,一步上前,一把抓住根群叔的小女儿琳琳。   琳琳回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然后砰的一声栽倒在刘飞天的怀里,昏了过去。   根群叔赶忙上前接过琳琳,急急的问道:“刘大哥,俺闺女咋回事啊?昨晚上刚刚好了,咋今早上又犯了?”   刘飞天道:“若是别人家的事,我本不会管的,既然你和二娃是哥们,我自然会帮你,可是你为啥不给俺说实话?” 正文 二妮撞鬼   根群叔脸上通红,低下头说道:“俺跟你说实话啦。”   刘飞天冷笑:“说实话啦?”   刘飞天见根群叔不说话,瞥了一眼琳琳说道:“这孩子不是你的吧?”   根群叔踉跄的退了几步,才慢慢的稳住身形。我们全家人也是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我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因为琳琳是二胎,满月酒没有大摆,就我们两家人吃了顿猪肉炖粉条。怎么现在,琳琳还不是根群叔的孩子了?   我爸慌忙上前打圆场,说道:“有啥事,咱回家去说,在这说不合适吧?”   根群叔脸色缓了一分,开口说道:“刘大哥是高人,你说的没错,孩子不是我的。”   我爸登时脸就黑了,瞪着根群叔说道:“根群,你说啥胡话呢?是不是没睡醒啊!”   刘飞天望了一眼根群叔家的老林说道:“你可真的舍得下老本儿,连自家的老人都敢骗。现在,你们家老人缓过神来了,你自己跟他们解释吧!”   刘飞天说完拉着我就往上下走,背后传来根群叔伏地痛哭的声音,一边哭还一边不停叨咕着什么。我们两个越走越远,渐渐的就听不见了。   回到家以后,我在院子里的枣树底下的石桌上,写暑假作业,刘飞天在一旁剥花生吃。   他特别爱吃花生,只要闲下来就是吃花生。   我写着无聊,就边写边问道:“干爹,根群叔的家是咋回事啊?你咋知道琳琳是要的?”   刘飞天吐了一个花生皮说道:“潮娃子,我啥时候说琳琳是要的了?你可别出去乱说,赶紧写你的作业。”   我咬着铅笔头说道:“你刚刚不是说孩子不是我根群叔的吗?那不是要的,难不成是马路牙子上捡的?”   刘飞天拍拍身上的花生壳说道:“你想知道啊?”   我点了点头。   “先把院子扫干净,再去换身干净的衣服。”   “换衣服干啥?”   “干爹带你去赶集!”   听说去赶集,我激动的一蹦三尺高,也顾不得什么琳琳的事情了。农村的孩子,谁不爱赶集?赶集就意味着有好吃的,好玩的。   这是我第一次跟刘飞天赶集,集市当时是双日子逢集,单日子背集。我们两个半道上搭了一个顺路的拖拉机,就去集市上了。   我呢,人小嘴馋,看见吃的就走不动,就是我妈说的那样,一点都不长记性。上次因为个糖豆,差点连命都吃没了,现在呢,好了伤疤忘了疼。   集市上人特别的多,我就跟在刘飞天屁股后面,可是跟着跟着,我就走不动了。   我之所以停下脚步,不是因为吃的,而是因为我看见了一张小轿车。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这个样子的车,好看漂亮,我再也找不到别的形容词。   车门打开,下来两个人,一个穿着时髦的中年女人还有一个穿着洋气的小男孩。小男孩的年纪看起来和我差不多,长的白白净净的,就像个瓷娃娃。   他下了车,几乎同时看见了我,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他有着一双干净的就像宝石的眼睛,他盯着我看了一下。   就听背后的女人喊道:“无邪,走啦,赶紧去奶奶家了。”   他嗯了一声,然后伸手从口袋里抓了一把糖果塞给我。转身就跑了,我看着手中的奶糖,不停的抿着嘴巴。再抬头找他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   无邪,一个和他的眼睛一样干净的名字。我现在还记得那些奶糖,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上面还画着一个大公鸡:喔喔奶糖。   这时,我背后传来干爹刘飞天的声音。   “咋啦?潮娃子想坐小汽车啦?”   我嘀咕道:“谁不想坐小汽车,恁看那里面风也刮不着,雨也淋不着,哪像我们坐的拖拉机!”   其实,我说的不对,我家连拖拉机都没有,那是我们搭的顺风车。我家有一张车,叫做板车,倒是环保,不烧油,不费电,就是费力气。   刘飞天道:“娃子,你就这么想做个有钱人?”   我撅着嘴说道:“谁不想当个有家人?能看上彩电,能吃大鱼大肉。”   “你不能吃鱼。”   我仰着小脸反驳道:“可是,我能吃肉啊!”   大家爱说赤子之心,童言无忌,意思就是说孩子的话说的都是清清白白的大实话,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我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我可不认为我随便嘟囔几句,我家就能发大财,那不是纯属扯淡吗?   但是,刘飞天却记在了心坎上,才有了后面的龙翻河求财之事。   我过完了眼瘾,就又跟在刘飞天屁股后面继续转圈了。刘飞天给我买了个烧饼,里面还夹了两块钱的狗肉。   各位不要觉得我是在说笑话,99年的时候,两块钱的狗肉比现在的十几块钱买的还多。   我吃着烧饼加狗肉,就跟着刘飞天逛。可是逛着逛着我就发现,刘飞天不是来赶集的!人家赶集都是买吃的用的,他竟买些黄纸啊,元宝香烛什么的这些烧纸用的东西。   我估计啊,他是刀子嘴豆腐心,说着不管我根群叔家的事情,还是放不下心来。   临走的时候,他为了给我解馋,割了五斤猪肉,还买了两斤排骨。   我那时候很纳闷,他一天到晚也不下地干活,哪里弄得钱。而且,他出手阔绰,看起来很有钱的样子。   晚饭,我妈炖的刘飞天买来的排骨,还包了饺子。饭桌上,我妈一直说我肯吃(肯吃是家里的老话,大致意思就是嘴馋),给刘飞天添麻烦了。   我心说,我肯吃?说的好像这些排骨是我一个人吃的似的。   正吃的津津有味,根群叔又来了,手里面还拎着两只芦花鸡,只不过是死的。   我爸给根群叔让了个座,添了副碗筷,也不知道咋回事,根群叔吃着吃着就掉起眼泪来。   我爸说道:“根群,你家鸡这是咋啦?死了多少?”   根群叔摸出烟,让了一圈,自己也点了一支,这才开口说了起来。   原来,早上回去以后,琳琳就一直没醒,家里的鸡老是乱叫,围着琳琳不停的叫。叫了半天的功夫,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累的,家里这几只芦花鸡全部塌窝死了。   他家原本有十几只芦花鸡,现在除了剩下一只大红公鸡,这些母鸡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死了。   农村人会过日子,尽管这些母鸡死的蹊跷,但也舍不得丢。可是,一下死了这么多,也吃不完啊!那个时候,冰箱在农村还没有那么普及,就给我家送了两只。   根群叔又跟我爸说道,二娃,恁要是害怕,就把鸡埋了吧!   刘飞天不说话,我爸也不表态,看着地上的两只芦花鸡,纠结的厉害。丢了可惜,吃了又怕吃出个好歹来。   刘飞天瞧了一眼,沉声说道:“炖着吃了吧,扔了可惜了。你们家的事归根结底还是你们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不好出手。我屋子里有点元宝蜡烛,你晚上带着琳琳去你老奶奶的坟上烧点,多说点好话。要是实在不行,我再帮你看看。”   根群叔一听,也顾不得吃饭了,一通道谢之后赶紧回家去了。   我奶奶望了一眼刘飞天,说道:“天儿啊,这些鸡没事吧?万一再吃出个好歹来?潮娃子要是嘴馋,明儿咱杀一只,咱家不是还有几只的吗?”   我撇撇嘴,这有我啥事?我啥时候说想吃鸡了?你们有啥事都往我身上按。   刘飞天嘿嘿一笑道:“大娘,真没事。这鸡压根就没死,只不过阴气太重,熏昏过去了,你要是不信,让潮娃子去摸摸。”   为啥又是我?我心里不服气,吧唧吧唧的继续啃我的排骨。   我爸瞪了我一眼说道:“没听见你干爹说话啊?你耳朵塞驴毛了?是不?”   我不情不愿的放下正在啃着的排骨,绕过凳子过去摸了一下两只鸡。只听咕咕的几声低鸣,紧接着两只小母鸡兴奋的拍打着翅膀,竟然摇摇晃晃的想站起来了。好在两只鸡的脚是捆在一起的,站了半天没站起来,咕咕乱叫。   全家人除了刘飞天,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一个不吃惊的。   刘飞天哈哈一笑,乐道:“咱家潮娃子身上的阳气旺,比糯米都好使。”   我爷看着地上两只不停扑腾的鸡,对我说道:“行了,娃子,把鸡给你根群叔家送回去吧,顺便把他家的另外几只鸡给他弄醒了。要不然啊,你根群婶子晚上肯定心疼的睡不着了。”   我爷说的是大实话,十几只鸡可不是一笔小数字。我记得那时候,只有八月十五和春节才能名正言顺的吃顿鸡肉。   而且,我们吃鸡都是吃公鸡,母鸡要留着下蛋呢。现在我根群叔家死的又全是母鸡,能不心疼吗?   我拿馒头夹了几块排骨,边吃边往我根群叔家走。好在他们的鸡才杀了两只,我一顿忙活,终于把他家的鸡都救活了。   回来的时候,根群婶非要塞给我两块钱,当时我正好站在他家堂屋门口的窗户旁。我推脱间,正好隔着玻璃窗户,看见了琳琳。   她坐在里屋的床上,恶狠狠的瞪着我。似乎,我坏了她的好事。我也不敢示弱的瞪了她一眼,有刘飞天在,我才不怕你! 正文 诡异的梦   琳琳见我瞪她,猛的一转脖子,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旋转,直接后脑勺对着了我。   我登时吓得妈呀一声怪叫,推开根群婶子就往家跑。我这是平生一次亲眼看到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只顾的埋头往家跑。   此时,夕阳的余晖刚刚擦过我家大门的门头,真是大白天的活见鬼了!   我们两家距离很近,只是中间隔着一条道。   刚刚跑到家门口,就听见背后传来呼呼的声音,而且周围突然浓烟滚滚,呛得我剧烈咳嗽了起来。   我回头一看,只见根群叔家的房子冒起了浓烟,一道道火舌窜出两三米高。暴躁的火舌借着东南风越窜越高,转眼间就将根群叔家的房子吞没了。   我傻站在远地,一时之间脑子里像浆糊一样,这是怎么回事?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起火了?   不知道愣了多久,一阵响亮的锣鼓声将我唤醒了。一声声高喊声传来,村子上的大喇叭也响起了村长的声音。乡亲们拎着盆子水桶赶忙出来救火,不论男女老少,全都加入了救火的队伍。   因为我家在他家东面,刮得的又是东南风,所以火势蔓延不到我家。我就这么傻傻的站在门口,看乡亲们来来往往的忙的不可开交。   一个多小时以后,大火扑灭了,整座院子已经烧的片瓦不剩。自始到终,根群叔一家老小没有一个人逃出来。   直到现在,我心中依旧纳闷,根群叔家的院墙,都是用土打的,这土又怎么可能烧的着?   而且起火的时候,根群婶子就在院子里面,怎么可能跑不出来?   大家伙都知道,农村的院子很大,那么大一片院子,就算院墙着了火,院子中间总归烧不着吧?只要跑到院子里面,又怎么可能烧死?   但是,确实没有人逃出来。   大家伙等热气散尽,开始忙着在废墟里面寻找遗体。经历大火的土地上偶尔冒出几缕青烟,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一具又一具的尸体被抬了出来,摆在一旁的空地上。尸体很干净,连丝灰尘都不沾,只是眼睛鼓的像铃铛,看起来很诡异。   这火来的太蹊跷,可是这一家六口的死状更是蹊跷!这哪里是烧死的?明明是吓死的!   围观的爷爷奶奶,婶子大娘们,开始议论纷纷,都说根群叔得罪了鬼神,遭了报应。村子里面都是这样,看热闹的人永远比伤心的人多。   根群叔是三代单传,村里没有亲戚,如今全家人都死光了,没人料理后事。她媳妇的娘家人远在四川,等他们赶来,尸体非摆臭了不可。   村长的意思是,大家凑点钱给我爸,让我爸揽下这个后事。毕竟,村里人都知道,我们两家的关系好。我爸也没有考虑,直接就答应了。   趁着现在大家都在,村长就现场发动大家捐钱。大家伙一家十块二十块凑,最后凑了两千多块钱。   两千多块钱,在那时候,只能买四口棺材。这棺材铺又不能讲价钱,可是六口人四口棺材怎么埋?后面,村长说两个孩子直接用席子裹起来得了,四口棺材给大人们用。   棺材是解决了,可是罩子、寿衣呢?哪一样不要花钱?我家本来就不富裕,哪里来这么多钱。   最后,还是刘飞天给了我爸三千块钱,说这事他也有责任,他没有想到这次的东西会这么凶。   下葬的事情有了眉目了,可是尸体停在哪里?这是件相当棘手的问题,村子里面没有义庄,根群叔家已经烧的片瓦不剩,总不能把尸体摆在外面吧?   我爸拉着我爷爷到了一旁,还未开口说话,就被我爷严厉的拒绝了。我爷知道我爸的意思,可话说回来,我们两家虽然关系不错,但是终归没有血缘关系!   既然没有血缘关系,我爷如何肯让尸体摆在我家?   最后,我爸和村长商议,在根群叔家的坟地里搭个灵棚,暂时把尸体摆在那里吧!   我和刘飞天站在我家大门口,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早上还是好好的,现在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真是世事无常啊!   头顶的月亮又大又圆,只是显得格外的苍白。   刘飞天自从给了我爸钱以后,就一直没有说话,默默的站在门口,不知道想什么。   村西头的生子奶奶和我奶奶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聊天。   生子奶奶说道:“蔡大姐啊,恁说这是不是报应来了?恁说巧儿娘也真是类,都那么年啦,还记恨着他们刘家。”   我奶奶叹了口气道:“说这些干啥?都好几十年前的事啦,哪有这么巧?当年巧儿娘也不过随口一说,哪能做得了数?”   生子奶奶急了,一拍大腿道:“怎么做不了数?你看他们刘家,根群他爹就根群这一个独苗。到了根群这一辈,连根独苗都没有了,就俩丫头,恁说她咋内狠心,连俩丫头都不放过?”   我奶奶说道:“这话能这么说吗?巧儿奶奶呢?心不狠?”   生子奶奶一听直摆手,咂嘴说道:“恁可白提她啦?俺活这么大,就没见过那么狠心的女的,哎!”   我奶奶刚刚想开口,人群里面生子跳了出来,喊生子奶奶回家。生子奶奶慢慢站起身来,给我奶奶道了个别,就走了。   两个老人家说的话,我一句也没有弄明白,但我隐隐约约觉得,肯定和这件事情有关系。   至于,她们口中说的巧儿,又是谁呢?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这时,刘飞天长叹了一口气,对着我说道:“娃子啊,都是干爹不好啊!干爹少说了半句话,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我那时候年纪小,不知道死人代表着什么。我只知道有人死了,就有响器班子看了。   我好奇的仰着头问刘飞天:“干爹,你少说了哪半句话?”   刘飞天自言自语的道:“命中无时莫强求,求来求去成了仇。罢了,命该如此啊!”   我听不懂,装模作样的点点头。   抬眼间,正好看见村长站在人群前,正找男劳力往坟地里面搬尸体。一共找了十二个人,两个人抬着一个就离开了。   尸体没了,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了。   我见人都走光了,就回家睡觉去了。   晚上,我妹妹哭的厉害,我折腾了的也没有睡着。后来,刚刚打了个盹,我妈又喊我起床吃饭了。坐在饭桌子前,我没少埋怨我妹妹,半夜三更不睡觉一个劲儿的哭什么?   我妈瞪了我一眼,说道:“潮娃子,恁睡糊涂了?我搂着你妹妹睡觉,二丫头啥时候哭了?”   我不服气,明明就是哭了,还不承认!我张嘴还想再说,刘飞天摸摸我的头说道:“行了,娃子,你要是困的慌,吃了早饭,再去睡个回笼觉就是了。”   我点点头便没有再说话,打着哈欠吃完早饭,就又回屋睡觉去了。   我醒来的时候,都是大晌午的了。这个点儿正是饭点,可是我喊了几声,没人应答,最后一间一间屋子的看,才发现家里面竟然一个人没有。   这都干嘛去了?我肚子饿得咕咕直叫,随便拿了馍啃着就往外面走。   原来头顶是有大太阳的,可是,我这一出门周围忽然黑成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紧接着我就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应了一声,紧接着只觉得浑身上下发抖,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正好看见全家人围在我床前,一个个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我妈说道:“醒了就好,恁咋内能睡?这都睡三天了,才知道醒?”   我一头雾水,我睡了三天了?怎么可能吗?我明明刚睡一早上。   我刚刚想说话,根群叔进来了,手里拎着两只芦花鸡,而且两只芦花鸡都是死的!我吓得直接跳了起来,指着根群叔说道:“鬼啊!”   根群叔尴尬的望着我,这时我爸一巴掌扇在我脑袋上,骂道:“恁个龟孙,瞎叫什么?睡一觉连你根群叔都不认识了?”   我爸冲着根群叔笑笑,解释道:“潮娃子睡迷糊了,这不刚刚醒过来,根群,恁咋来了?”   我脱口而出:“他家的母鸡都昏过去了,就剩下了一只公鸡!”   根群叔尴尬的笑笑,说道:“潮娃子说的还差不多,要是昏过去了倒好了,这不嘛,全死了,就剩一只大公鸡了。恁瞅天儿这么热,家里也没有冰箱,我——”   根群叔话还没有说完,被我出口拦住,我说道:“就是昏过去了!我干爹说的!”   刘飞天一脸无辜的看着我说:“潮娃子,你这一觉是不是睡迷糊了?我啥时候说过?”   我爸亮了亮巴掌说道:“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再在这神叨叨的,看俺不大嘴巴子扇你!”   我争辩道:“俺说的是实话,不信恁看!”   我为了证明我没有说谎,也顾不得鬼不鬼的啦,爬起来摸了摸根群叔手中的两只芦花鸡。   所有人像看傻瓜一样的看着我?那表情分明是说,你摸一下,它们能活过来不成? 正文 生子   紧接着,就听咯咯两声鸡叫,两只芦花鸡扑通起来翅膀。根群叔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激灵,像扔定时炸弹一般扔掉了手中的两只芦花鸡。   两只芦花鸡落地,洒下一地的鸡毛,扑腾的翅膀,飞了出去。   这和我上次见到的为什么不一样呢?那次两只芦花鸡的腿明明是绑在一起的。   我觉得周围的气氛不对,冷的厉害。回头一看,大家像见了鬼一般的望着我。似乎他们有点难以置信,我为什么知道这些?或者,在他们眼中我有了超能力?   其实,我更纳闷,根群叔明明是死了,为什么还活着呢?不对,为什么这一幕我好像是在重新经历过一次呢?   刘飞天第一个缓过神来,问我:“潮娃子,今儿是什么日子?”   我扳着手指头算了算,根群叔来叫我爸那天是十五,赶集那天是十六,根群叔他们家也是十六起的大火,那么我睡了一晚上,今天应该是十七。   我仰着脖子说道:“今天是十七!”   刘飞天脸上沉重的厉害,开口说道:“今儿个是十四,你竟然比我们提前过了三天!”   我爸不以为然道:“大哥,恁别听潮娃子胡诌,他就是怕挨揍,才在这编瞎话骗我们!”   我反驳道:“我才没有!我还知道根群叔家十六起了大火,一家人都烧死啦!”   啪的一声,一巴掌火辣辣的打在我脸上,扇的我耳朵嗡嗡作响,眼前直冒金星。缓了好久,才看见屋子里面乱作一团。根群叔抱着我爸的腰,刘飞天在一旁劝着我爸。   我爸指着我连吼带骂,作势还要打我。   我憋着眼泪,心里面委屈的厉害。他们两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我爸拉了出去,爷爷和妈妈也出去安慰我爸去了,就留下了我奶奶。   我奶奶摸摸我的脸,慈祥的说道:“娃子,还疼不?”   我抽了一下鼻子,摇了摇头。   我奶奶接着说道:“娃子,不是奶奶说你,你都多大的人了?这死人的事情能胡说八道吗?你让你爸的脸以后往哪搁?这得亏是你根群叔人好,要是换了别家,非要和咱家拼命不可。恁以后,可别胡说了。”   我带着哭腔说道:“奶奶,俺没有胡说,俺还知道这事跟巧儿娘有关系。”   我奶奶一听,顿时呼吸急促起来,慌忙抓着我的肩膀说道:“娃子,你是杂知道巧儿娘的?”   我奇怪的望了一眼我奶奶,说道:“奶奶,你忘了?就那天你和生子奶奶坐在咱家门口的时候说的。”   我奶奶的脸瞬间苍白,欲言又止。最后长叹一声,摇头离开了。   后来,我才知道我这话的杀伤力有多大,因为巧儿娘的事情在村子里面几乎是个禁忌,从来没有人敢说,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也只有我奶奶他们那一辈的人。所以,当我说出巧儿娘三个字的时候,我奶奶的震惊是可想而知的。   我一个人坐在床上,抹着眼泪,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咋莫名其妙就挨了一顿揍?难不成说实话还犯法了?   不多会儿的功夫,门外传来脚步声,我抬头一看是刘飞天进来了。   他往床边一坐,揉揉我的脸,开口问道:“娃子,给干爹说说,你还梦见什么了?”   我皱眉坚持道:“我没做梦,我说的就是事实,恁要是不信,恁看十五的时候,琳琳是不是要出事?恁再看,十六的时候,根群叔家是不是要着火?”   刘飞天见我说的有鼻有眼,陷入了沉思。   许久,他才开口说道:“想来是遇见鬼托梦了,敢动我刘飞天的儿子,看来日子是过的太舒坦了!”   我抬眼正好看见了刘飞天的目光,那种目光很古怪,长大了以后我才知道,那种古怪叫杀气。   刘飞天又问道:“娃子,你告诉干爹,那天你在坟头包,是不是见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问起这件事?   我咬着下嘴唇不说话,我其实心里面知道,坟头包那地方是不可能住人的。甚至,我能肯定老婆婆和焱焱都不是人。   但是,她们对我很好啊,我怎么能害她们?   对,我不能告诉刘飞天,万一刘飞天生气了,灭了她们怎么办?   想到这些,我摇摇头,一口咬定,我那天什么也没有遇见。   刘飞天见问不出什么东西,随口说道:“看来娃子是那天吓懵了,什么也不记得啦,罢了,干爹回去帮你卜一卦就是了。你赶紧起床,让你奶奶给你煮几个鸡蛋补补,一整天天没吃饭,饿了吧!”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问道:“干爹,我妈不是说我睡了三天吗?”   刘飞天哈哈一笑道:“傻娃子,你妈那是吓唬你的。你呢也是,你说喊你去躲计划生育,你随便找个山岗子躲躲就是了,咋能往山里面跑这么远?”   我抓着头发,脑子里面疼得厉害,躲计划生育?这都哪跟哪啊!这明明都是好几天前的事情了,怎么又过回去了?   刘飞天以为我是懊悔呢,便摸着我的脑袋说道:“行了,娃子啊,以后改了就是。也是难为你妈了,你说说你,喊你去看个牛,你咋还看丢了?你瞅瞅你家,还有啥?唯一值钱的就是这头牛,你还给弄丢了!好在你人还没事,行了,赶明儿干爹给你家买一头。”   我彻底的懵了,我脑子里面乱的像一锅粥,我实在不知道,我这些天经历的,哪些是真的?哪些又是假的?   牛不是自己回家了吗?怎么现在我又把牛弄丢了?我是不是精神分裂了?怎么有点转不过弯来了?   我急急的问道:“干爹,你的意思我刚刚从坟头包回来?”   “是啊,咋啦?你忘记了啦?你出去以后就一直没回来,后来是村里的人从坟头包把你找回来的,找到你的时候,你就昏迷不醒了。你爸妈带你去医院看了,也没有查出什么毛病。整好我今天回来,才发现你的魂丢了,你啊,以后可别往那些脏地方去了。知道不?”   我像傻瓜一样的点了点头,他说的和我遇见的,根本风马牛不相及。   刘飞天见我神色有点不对,摸了摸我的额头,自言自语道:“怎么回事啊?这额头也不烫啊?”   我自己心里清楚我没有发烧,难受只是因为我自己想不明白。那时候的我只顾寻找答案,却忽略了一个实质性的问题,说到底我还是个八岁的小娃娃,如何能自己想清楚?   刘飞天又跟我唠叨半天,都是些关心我的话,没有办法,我只好磨磨唧唧的下了床。出门的时候,光线太强,刺的我睁不开眼睛。   我用手搭着凉棚适应了一下光线,然后才进了厨屋。农村人吃饭一般都是在厨屋吃饭,人多或者来客人的时候才会去堂屋吃饭。   现在堂屋里面坐着我爸和根群叔,我也不敢去。就拖着步子进了厨屋,我奶奶正蹲在灶膛口生火,给我煮了一碗稀饭,打了四个荷包蛋。   往常看见鸡蛋比看见钱还亲,今天却怎么也吃不下去。我气性比较大,又和我爷爷,我爸一样倔的像头驴。这可能就是科学家口中的遗传学吧,我们家的男人,没有一个好脾气。   我奶奶见我没有胃口,偷偷摸摸塞给我两块钱,让我去村口的红英婶子家买点零食吃。我接过钱,拿了个馒头就出门了。   两块钱是笔大款,我可不敢花完,花了一毛钱买了两根辣条,又花一毛钱买了一个冰袋。(这个冰袋不是医用冰袋,就是那种巴掌大小用塑料袋装的糖水,因为卖的时候都是在冰箱里面冰过的,所以叫冰袋,可能别的地方也有,只是叫法不一样。)   买完东西我也不敢回家,让我爸妈知道我要了奶奶的钱,又要挨揍。我就一路往村中间走,辣条很辣,我这个一个馒头都噎下去了,还辣的鼻涕一把泪一把。我正蹲在村中间的大槐树底下喝冰袋,生子赶着几只羊过来啦。   生子和我一般大,只不过我们村子比较大,我住村东头,他住村西头。而我和他认识是因为我们两个是同班同学,都上一年级。   生子冲我招招手说道:“潮娃子,走,跟俺放羊去。”   我白了他一眼,说道:“内热类天,俺才不去。再说,俺家也没有羊,我跟你瞎转悠啥?”   生子估计也是一个人无聊,就凑过来,在我耳边说道:“俺知道一窝兔子,恁要是跟俺去,咱俩逮了平分,咋样?”   我瞅了一眼他那个圆滚滚的小身子,冷哼一声道:“生子,你逗傻瓜玩呢?就你能逮着兔子?你逮王八还差不——”   生子一把捂住我的嘴说道:“恁小声点,俺要是豁你,俺是二百五,行不?俺给你说,那个母兔子怀着小兔子呢,这两天估计就要生了,信不信由你。”   我经不住生子忽悠就跟他去放羊了,放羊的地方就在根群叔家的祖坟旁边,好死不死的那窝兔子就在根群叔家的祖坟里面。   兔子窝的位置就在一个靠边的坟头旁,坟头前面立在一块墓碑,只不过上面没有名字。看到这里我傻眼了,这是来掏兔子啊,还是来扒人家祖坟来了?   这要是别人家的坟还好,又根群叔家的,这要是我爸知道了,可不是一耳刮子那么简单啦!   我摇摇头说道:“生子,咱别逮了,这在人家坟头上,拔了不好。”   生子嘿嘿一笑道:“咋啦?熊了?”   我脖子一梗说道:“谁熊了?这是人家祖坟,恁扒人家祖坟,不怕晚上人家祖宗找你!”   “咦——”生子拖着长长的尾音鄙视我,说道:“恁弄啥中?掏个兔子窝都不敢?上类学都白上啦?还怕鬼啊?”   我生气了骂道:“恁知道个龟孙,俺不跟恁搁这废话,俺回家啦!”   我怕自己说秃噜嘴,就一溜烟的跑回家了。我心想着生子也就是在我面前吹吹牛,他自己在那也不敢掏,就没把这事情放在心上。   回家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多,我妈让我跟她去南地的豆子地里逮豆虫。豆虫大家应该都知道,我们都说,豆虫喂鸡肯下蛋。   南地离我家不远,也就是十来分钟的脚程。农村人夏天下地干活,早上会去的早,下午会去的晚。因为下午的太阳热,都是三四点以后才去。 正文 根群家的鬼事   我和我妈正在地里面逮豆虫,就看见一个拖拉机从村子里面冒着黑烟的开了出来。我特意勾着头看了一眼,看见车厢里面坐着生子奶奶和生子妈,生子奶奶的怀里抱着生子。   我心中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生子可能出事了!   晚上回家的时候,听我奶奶说,生子放羊的时候被蛇咬到了手,送医院里面去了,让我妈拿几个鸡蛋去他家看看,算是探病了。   听到这,我心中想笑,你还掏兔子?怕是掏到了一窝蛇吧?我们这边的蛇毒性不强,去医院随便处理一下就差不多了,所以没人把这事放在心上。   转天是七月十五,也就是鬼节,我们全家人去上坟。回来的时候又撞见了那辆拖拉机,一样的场景,拖拉机是生子爸爸开的,开到我们跟前的时候停了下来。   我奶奶问道:“咋啦这是?生子还没好?”   生子奶奶愁眉苦脸的说道:“哎呀,谁知道咋弄的,昨儿晚上好了,早上又犯了,我们再去医院瞧瞧。”   估计生子的病有些厉害,生子奶奶打完招呼就匆匆忙忙走了。我妈一路嘱咐我,以后上山小心一点,千万别让蛇咬了。   我的心思不在这上面,随口答应着。心里面却盼着时间过快一点,因为只有到了晚上琳琳出事了,才能证明我昨天没有胡说八道。   回到家的时候,家里多了一头小牛,是刘飞天买的,完事又给我爸钱,让我爸去交超生罚款。   事情诡异的相似,这些东西我经历过一遍,接下来,应该是我爸让我认刘飞天当干爹,对,就是这样的。   我等了半晌,我爸没有说话,反而是我妈说道:“大哥啊,恁看潮娃子都认恁当干爹了,要不,也让静静认恁当干爹得了?”   我嘞个擦擦?   怎么和我想的不一样?   我是什么时候认得干爹?怎么现在变成我妹妹认干爹了?   刘飞天摆手道:“妹子,不是我不想认静静,而是我命中有子无女,若是认了,对静静不好。恁放心,这俩孩子,我保证一碗水端平。”   事实证明,他这一碗水端不平,明显更疼我。现在认干爹这个事情出乎了我的意料,接下来只能等晚上了。   我晚上不敢睡觉,就这么猫在窗户底下听。不知道等了多久,我等的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就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来了。   接下来的一幕,和我先前经历的一模一样,我爸妈屋子的灯亮了以后,我爸披着衣服出去开门。然后,我扒开门脸,偷偷摸摸的跟了上去。   我不敢离得太近,就猫在我家的板车一旁。   门开了以后果然是根群叔,他火急火燎的说道:“二娃,恁不是说刘飞天会看那东西吗?”   我爸点点头道:“是啊,潮娃子就是他看好的,恁这是咋啦?急得满头大汗的?”   根群叔苦着脸说道:“哎,今儿去上坟的时候,二妮子还好好的,回来以后就古怪的很,一会哭一会笑,还骂人。”   二妮子就是琳琳,农村人叫孩子很随便,大妮二妮,大羔二羔这些都是常用的小名。   我爸见根群叔急得厉害,就带着根群叔敲开了刘飞天的门,然后进去了一会儿的功夫,三个人就出门走了。   我后脚没敢怠慢,就跟了上去。两家离得近,也不用担心跟丢,我就跟在他们后边进了根群叔家的院子。   三间屋子灯火通明,里面时不时传来一阵毛骨悚然的笑声,夹杂着恶毒的咒骂声。   我蹲在在根群叔院子里面的葡萄架下,越听越是纳闷,这一个三岁的小娃娃,怎么会这么多骂人的词?   而且,她骂人的语气很像大街上吵架的妇女,拍着巴掌,拉着长腔。   可是,光听不过瘾,我还想去看看,于是,就猫着腰往前走。我心中好奇心作怪,走的有点急,一个不留神,一下撞在一个人身上。   我心说完了,这回被抓着了,又是一顿胖揍。我咬着嘴唇慢慢抬头一看,眼前不是我爸,也不是刘飞天,而是站着一个穿着红布缎面的女人。   她衣服很漂亮,鲜红鲜红的,就像刚刚从染缸里面捞出来的一样,上面还画着一个一个的大铜钱。   她大概有三十几岁,面黄肌瘦,身材矮小,比我高出一个头来。   她看我的时候,明明是睁着眼的,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问题,我始终看不见她的眼白。她笑起来,有点僵硬。似乎很多天没有洗脸了,总觉得她脸上蒙着一层灰蒙蒙的东西,就像雾气一样。   她耳朵上戴着一对银耳环,留着一个齐耳短发。几缕枯草般的刘海,爬在她的额头上打着卷。   我不自觉的挠挠头,这人是谁啊?我怎么不认识?我刚刚想说话,她又咧嘴问道:“恁是蔡大姐家的孙子?”   声音有点飘渺,勉强能听得清。   我一听她认识我奶奶,那肯定不是小偷,可能是根群叔家的客人,我就乖乖的点了点头。   “恁叫啥名啊?”她又问道。   我刚刚想说话,这时,就听屋内传来刘飞天的一句爆喝:“吒!你敢动他试试!还不快滚!”   声音很大,就像耳朵旁响起了一声滚雷,我吓得一哆嗦,一屁股坐在地上。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刘飞天和我爸他们已经出现在堂屋门口。   我爸开口骂道:“恁个龟孙羔子,还嫌不够乱?还不赶紧回家睡觉,来这弄啥?”   刘飞天安慰我爸几句,走过来把我拉起来,拍拍我身上的灰,问道:“娃子,告诉干爹,刚刚看见啥了?”   我偷摸的瞄了一眼我爸,我爸脸色铁青的看着我,似乎碍于刘飞天的面子没有发火。借着这个功夫,我正好看见那个女人擦着我爸的肩膀,走进了堂屋里。   我不是不说话,只是看见我爸的脸色不敢说话。我都被我爸打怕了,看见他我就怵得慌。   我爸见我不说话,火气噌的就蹿上来了,喝道:“看俺干啥?恁干爹问恁话,没听见是不?哎,俺说恁个龟孙,找揍是不是?”   我爸说着就脱下布鞋,冲过来一把拽着我的肩膀,噼里啪啦两鞋底就砸在了我的屁股上。   我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刘飞天反应过来,拉开我爸,把我护在身后,一边劝着我,一边安慰着我爸。   这时,屋子里面根群叔冲了出来,大叫道:“先生不好啦,恁赶紧看看俺家二妮子!”   我爸两人一听丢下我,立马冲进了堂屋里面。   我也顾不得哭了,擦擦眼泪,支着耳朵听了起来。   就听里面砰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打翻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这声音就像导火索一般,屋里面登时就像打仗一样,噼里啪啦,一顿乱响!老人孩子的哭声,夹杂着刺耳的笑声和咒骂声,里面简直是炸了锅!   透着玻璃窗,我隐隐约约看见不停的有东西被扔起来,落下去。这场景持续了半分钟的时间,我以为是根群叔两口子打架,按耐不住好奇又凑了上去。   正在这时,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传来,一个黑咕隆咚的东西飞了出来,滚在我的脚下,我低头一看是个小板凳。   我登时呆在原地,不敢动弹。心说,以后打架还是离得远一点好,这凳子要是扔的再高一点,非得砸在我脑袋上不可。   屋子里面出现短暂的安静,然后是大口大口的喘气声。   紧接着,就听屋子里面刘飞天喊道:“二娃,赶紧回家拿红线来!根群,你先去找段绳子,先把她绑起来再说。”   我爸和根群叔应声跑了出来,只是,看着两个人身上的衣服被撕的一缕一缕的,就像叫花子一样。我想笑又不敢笑,憋的难受。   我爸出门看见我,吼了一句:“俺现在顾不上你,等回家了,看俺怎么收拾你,还愣着干嘛?去屋里给你干爹帮帮忙。”   我爸撂下话跑出了院子,我进屋以后,就看见屋子里面杯子,茶壶碎了一地,满满一地的碎片,都没法下脚。   根群婶子抱着大妮躲在堂屋的一角,瑟瑟发抖。根群他爸老两口子站在刘飞天身旁不停的抹着眼泪。   刘飞天坐在床帮上,一只手捏着着二妮子右手的食指,一只手捏着二妮的下巴壳。   二妮子就像得了狂犬病一样,呜呜的低鸣着,两只眼睛里面全是凶光。   刘飞天往日的威风不见,脸上被挠出了几道血印子。   我第一次觉得害怕,我实在无法想象一个三岁的小女孩,竟然能把刘飞天整成这般模样。   二妮看见我,目光中的凶光更盛,简直要吃了我!我往刘飞天身旁挪挪,问道:“干爹,有——有啥俺能——帮忙的吗?”   我尽量克制自己,可是说出话来还是不停的颤抖。如此近的距离,她要是发起狠来,我必死无疑。   刘飞天扭头一看是我,松了一口气,说道:“娃子,恁去厨房拿双筷子,快去!”   我应了一声,就赶紧往厨房跑。到了厨屋,我顾不得挑拣,直接抓起了一把筷子又跑了回去。   刘飞天听我回来了,头也不回的说道:“娃子,听好了,你不要害怕,现在干爹掐着她的命门,她伤害不了你。干爹说啥,你就做啥!”   我抓着一把筷子,一边打着哆嗦一边点头说是。可是,话说回来,我能不害怕吗?这哪里是人?分明是个发疯的狼狗!   “用筷子夹住她的食指!”   刘飞天话语落地,二妮剧烈的挣扎起来,大有一副鱼死网破的情形。看起来,她很怕这双不起眼的筷子!   她虽然挣扎的厉害,可是,刘飞天也不是省油的灯,死死的攥着二妮子的食指就是不松开。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之所以攥着二妮子的中指,是因为十指连心,容易唤醒被鬼上身人的意识。 正文 百鬼抬棺   我听了刘飞天的话,挑了一双筷子紧紧的攥在手中,我的手不自觉的抖动起来,试了半天,我居然连筷子都不会用了。   刘飞天催促道:“娃子,快点,再耗下去,二妮的命就有危险了。”   根群他爸一听,黑着脸对我吼道:“恁个死娃娃,快点夹啊!”   我家人骂我也就罢了,你凭什么骂我?我把筷子往他面前一递,说道:“你来!”   他摇着头不要脸的说道:“先生喊恁来,又没喊俺。”   刘飞天似乎知道我害怕了,头也不回的说道:“娃子,恁要是害怕,就直接闭上眼睛用脑袋撞她!”   我哆哆嗦嗦望向了刘飞天,心说你这不是坑人吗?你看她这要拼命的德行,我咋撞?她瞪我一眼,我都快吓尿了。   就在我犹犹豫豫的时候,就有人按住了我的头。只听刘飞天吼道:“你摸他头干啥?完了,全完了!”   刘飞天的话说出来的时候,我的脑袋已经被人按着撞向了二妮子的胸口。只听咯咯一声怪笑,二妮子就像吃了大力丸一样,猛的挣开刘飞天的手,一脚就把我踢了一个四仰八叉!   我缓过神来,抬头一看,根群他爸僵在原地,哭丧着脸看着刘飞天。   我看这表情,刚刚肯定是他按的我的脑袋!你个死老头子,为了救你孙女的命,你倒是把我豁得出去!   我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刘飞天眼疾手快,弯腰抓起地上的一双筷子!   二妮见此呜鸣一声,顿时周围阴风阵阵,好像有人在眼前遮了一块黑布,什么也看不见了。   这时候,就听阴风中传来一个诡异而又愤怒的声音:“刘长生,记住,这是你们刘家欠我的!哈哈”   话音渐行渐远,直到最后周围只有呜呜的风声。许久,阴风散尽,一片狼藉。   刘长生,也就是根群他爸,扑通一声跪倒,苦苦哀求道:“先生啊,恁可要救救我们刘家啊!”   刘飞天伸手拉起我,这才说道:“不是我不想救你家,你也看见了,她的怨气已经成煞了,这种鬼上身,我一个人制服不了她。也该着你们刘家倒霉,你说你按潮娃子的头干啥?”   刘长生抹着眼泪说道:“俺不是看娃子害怕,想帮上一把吗?谁知道,不能按啊!”   刘飞天扶起刘长生,解释道:“潮娃子头顶的灯是魂铃灯,不能见着尸气,你这双手当年没少刨土吧?”   刘长生尴尬的咂咂嘴道:“俺知道那是缺德事,可不是为了糊口饭吃吗?”   刘飞天嗤之以鼻道:“哼,人家没刨土的,也没见饿死几个?”   刨土?我纳闷的望了一眼刘飞天,农村人不都是刨土吗?你至于这么看不顺眼吗?后来,我才知道刘飞天口中的刨土是指的盗墓。   我们三个人正说着话,我爸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刘飞天看着我爸,似乎想起了什么,赶忙问道:“根群呢?怎么还没回来?”   刘飞天的话一出口,我们几个都傻眼了。对了,咋把根群叔忘记了?他家这院子再大,也不至于迷路吧?咋拿个绳子拿了这么久?   刘飞天一拍脑袋道:“坏啦!这里不止一个鬼,二娃,你把他们都带到城隍庙去,潮娃子,你跟干爹去他们刘家祖坟!”   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干爹要带上我,可是他说什么我就做什么,这已经是我的习惯了。   刘飞天先带我回了家,进屋以后,点了两根大红蜡烛,然后他抓了一把糯米在火上烤了一下,猛的按在我的头顶上。   我感觉一股火辣辣的感觉刺激的我头皮发痒,就像吃了辣椒一样。   刘飞天说这是给我去尸气,重新点燃魂铃灯。做完这些,刘飞天取出一个黄布包,在里面找了半截小骨头递给我。这骨头上串着一根红线,刘飞天见我不知所措,赶忙帮我戴在手腕上,嘱咐我道:“这根骨头,千万不能沾糯米,不能沾水,不能见阳光。”   我什么也不懂,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吧,我只会点头说知道了。   做完这些刘飞天还不放心,又说道:“娃子,一会儿要是二妮给你说话,你千万不要理他,我让你干啥你就干啥!”   我第一次见他这么紧张,我记得上次他忽悠鬼差的时候也没有这样。难不成这次的家伙,比鬼差还厉害?   刘飞天扫了一眼屋内,抓起黄布包带着我直奔刘家祖坟。路上,刘飞天折了两根柳条,一条给了我,并且说道:“娃子,一会儿要是有陌生人靠近你,你就拿这个东西抽他!记住吗?”   我接过柳条,怯怯的点头说道:“俺记住了。”   后来,我才知道,刘飞天是怕我分不清楚鬼,才这么跟我说的。要不然,也不会闹出后面的笑话。   到了刘家祖坟的时候,头顶的月亮已经淹死在黑云之中,只剩下一丝惨淡的白光,就像个垂死挣扎的老者。   刘飞天抬头望了一眼夜空说道:“七月半,云遮暗。今晚上可不是个好日子啊!罢了!”   刘飞天说完扯下黄布包,从里面抓起了一个小碗!紧接着他抓起一把糯米,闭着眼睛念道:“道一生天水,地载万物阳,三魂并七魄,难逃断魂网!阵起!”   刘飞天说着将糯米丢进碗中,说来也奇怪了,这些糯米就像跳跳糖一样,在碗里面一通上窜下跳!   刘飞天紧紧盯着眼前的小碗,忽然说道:“不好!今夜此处有百鬼抬棺!”   刘飞天说完连小碗都顾不得捡,直接拉着我向山下跑。   我像个疯子一样跟着刘飞天折腾,这是要干什么?跑过来念了四句诗,然后再跑回去?天爷,这是马拉松还是折返跑?   我心里面生气,走路有点心不在焉的。这时候,刘飞天一把按住了我,我吓了一哆嗦,回头看刘飞天,他给我比了一个手势,就是别说话。   我点点头,扭过头来,只见不远处的大路上来了一伙人。这些人数不胜数,排成一条长龙,最前面的穿着大红袍,一个个脸上抹的像猴屁股一般,戴着一顶奇怪的帽子,吹着唢呐。   唢呐的声音很高亢,但是不知道为何,我听见了满满的凄凉。   唢呐班子后面跟着的十几个人,手中举着一根长木棍,这些木棍估计有个四五米长,木棍上面挂着一串大红灯笼。大红灯笼写着一个黑字,只不过我不认识。里面的烛光透着薄薄的灯笼纸散发出来,照的人心发慌。   再往后的十几个人,双手抱在胸前,手中插着着一支支雪柳。这些雪柳三尺多高,通体雪白。   雪柳就是柳树条上裹上一层白纸,然后剪出长长的流苏,风一吹特别好看。   雪柳后面是十几个抹着腮红的瘪嘴老太太,穿的花花绿绿的,还踩着高跷,腰间的花鼓打的很有节奏。只不过帽子上贴着的花有点瘆人,因为都是些白色的纸花。   看到这里,我有点懵了,这又是红的又是白的,到底是娶亲还是下葬?可是不管娶亲还是下葬,也没有见谁是这个点办的?   正在这时,人群中间出现了一口巨大的棺材!这口棺材有多大?我估计至少有个六七米长,三四米宽!   这棺材上面坐着一个大头娃娃,脸上的妆容和其他人不一样,人家都是画的腮红,可是他的颜色居然是黑的,反而嘴巴上面像沾着鲜血一般,红的会发光。   这口棺材并不是用马车拉的,而是手抬得。光抬这口棺材的人,少说也有百十口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家人没有钱了,请的抬棺人,一个个穿的衣衫褴褛,就像逃荒要饭的乞丐。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傻,我看着这些人非但没有觉得怪异,反而萌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我要是有钱了,也得弄这么大一个排场!   我正看的津津有味,就觉得背后有人捅我,然后我扭头一看,是刘飞天。   刘飞天说道:“娃子,你在这等干爹,千万不要乱跑,干爹去解个手。”   我嗯了一声,又扭过头去。我特别喜欢看这些东西,感觉比看大戏还热闹。这时,队伍已经沿着山道慢慢上山来了。   我四周望了望,我离山道只有十多米远,他们那么多人一起上山,这道又这么窄?会不会不小心踩到我?于是,我悄悄猫着腰就往一旁走。   大概走了两十来米的位置,猫在了一块大石头后面,探着脑袋继续看。   看着看着,我又觉得有人捅我,我以为是我干爹,便没有回头。可是,他不耐烦的一遍一遍捅我,要不是看在是我干爹的份上,我早生气了,看个热闹咋这么不省心?   我扭过头来,一下没忍住张口大叫,我面前竟是一个光脑袋的大和尚。这和尚好死不死的还冲我摆了一个鬼脸,我情急之下抄起手中的柳枝噼里啪啦,闭着眼睛边喊边抽!   只听和尚哀求道:“小祖宗啊,你这是疯了吗?抽我干嘛?”   我眼睛也不敢睁开,闭着眼睛扯着嗓子喊:“谁叫恁吓唬俺,俺干爹说了,见着陌生人就抽!”   正在这时,只听周围响起了一声滚雷般的怒吼:“何人在此撒野?竟敢冲撞本官的大驾?座前司职何在?”   几人齐声道:“属下在!”   “还不赶紧将人带来!”   我吓得一哆嗦,终于停下了手,只见周围猛的一冷,几个手持佩刀的衙役出现在我面前。他们一个虎视眈眈的看着我,我不敢直视,就把目光扫向了大和尚,大和尚躺在地上,闭着眼睛装死!   我也不知道是吓懵了,还是吓疯了,挥起手中的柳条就向着眼前的几个衙役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