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自序   自序   新中国,在近百年时间内发生了举世震惊的社会巨变。她不但解决子民的衣食住行等生活问题,而且让中华民族重新崛起于世界民族之林。这一伟大事件不但是人类社会史上的一个奇迹,更是全世界渴望发展的第三世界国家急想洞悉的一个奇迹。   我生于上个世纪70年代末期,正处新中国的改革开放之初,恰好见证了这一巨变的精彩灿烂阶段。所以我是这段历史的见证人。我的父辈生于上个世纪50年代初,正处新中国的诞生之际,恰好见证了这一巨变的探索真理阶段。所以他们是这段历史的见证人。我的祖辈生于上个世纪20年代后期,正处民国时期,恰好见证了这一巨变的萌芽破土阶段。所以他们是这段历史的见证人。因此,本书所述故事,多用升斗小民的眼光去审视,尽力呈献给读者一个立体可感有血有肉的画面;多采用白描式,是中国社会不同阶段的真实反映;多从小处着手,力图刻画一副中华民族百年图强的全景图。   我生于中国中部一个普通省区的农村,在那里长大成人,对这一社会巨变在农村的反应体会真切,感同身受。上小学,到了中心村;上初中,到了乡镇;上高中,到了县城;上大学,到了大城市;工作后,走遍了祖国大江南北。深刻触及了中国社会的各个阶层,深入理解了不同阶层的人民为这一巨变所付出的艰辛。这让我有一种冲动,想把这一切,告诉世界人民,告诉我们民族的后代,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是多么的来之不易。   在这一事件中,心系黎民的进步人士是我们民族的灵魂,是社会变革的导师,是无私奉献的永不坠落的太阳。近些年,有一小部分共产党员,丧失了理想和信念,背离了祖国和人民,干了许多让祖国失望让人民心寒的事情。社会上抱怨、怨恨甚至诋毁共产党的声音此起彼伏。现在的共产党,规模很大,里面却有不少贪赃枉法以权谋私之徒。人民不能对他们的存在装聋作哑闭目塞听,也不能因为他们的存在就否定党在国家富强社会进步中所起的巨大作用。我本人没有加入共产党,是一介平民,我想通过一些真实的故事,从旁观者和体验者的角度还原一个真实的团队以正视听。   我个人认为,一个心系人民疾苦心怀民族兴衰的政党和团体就是我们民族头上的太阳,同样,一个善良的人心中拥有的大爱就是我们人民心中的太阳。现今的社会,自保意识强了,助人意识弱了,大爱渐行渐远,坏人日益嚣张,民众渴望大爱回归社会,重铸中国梦的朗朗乾坤。我希望一个心有大爱的*能够永远充当社会前进的指路明灯,我希望我们的人民能够成为关心国家关爱社会心中有爱的民众,我希望我们的国家能够早日实现百年梦想更加繁荣富强。   《追寻河庄那片云》这本书共分三部,第一部:日出东方,故事发生在民国后期,乡亲们不断努力却总是失败,主要体现群体间的大爱;第二部:光耀华夏,故事发生在新中国初期,乡亲们不断探求真理,即便失败也继续努力越挫越勇,主要体现家庭间的友爱;第三部:百舸争流,故事发生在改革开放后,乡亲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个人成功后引导他人,走向共同富裕,主要体现个体间的情爱。   谨以此书,献给亲爱的祖国,作为建国百年的生日礼物,来表达一位中国普通民众对党和国家无限的热爱。   本书故事和人物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敬请谅解。 正文 第一章 : 话说白爷忆往昔   第一章:话说白爷忆往昔   白爷不白,皮肤小麦色,是典型的中国农民的肤色。中国农民终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终年辛勤劳作土里刨食,身上早已烙上了岁月的沧桑。白爷姓白。   白爷不是我的亲爷爷,是我们河庄村爷爷一辈的老人,是我国农村对年长老人的敬称。我国农村往往是几个大家族聚居在一起形成或大或小的村庄,一个大家族祖孙几代人在一个村子里,大家彼此很熟,知根知底的。为了表示对人尊敬,就把村里的人排了辈分,见面很少直呼其名,而是叫敬称。   白爷今年81岁高龄了。这些年越来越怕别人问他的岁数,问他他也不会如实回答,虽然白爷一辈子性情耿直,很少说假话。中国的老人都很迷信一句俗话: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据说是中国的先祖孔子七十三去世的,孟子是八十四去世的。这是两位圣人的大限,作为芸芸众生的升斗小民,岂敢活过两位先哲圣人。所以中国的老人们,把人生的这两年都叫做自己的大坎,很是小心,很是忌讳的。   白爷不老,远远看去,根本不像八十岁的老人,尤其不像八十岁的农村老人。农村生活条件很差,缺吃少穿的,劳动强度很大,大部分人都是未老先衰,容易出老相。白爷则不同。他精神矍铄,走路一阵风,呼呼地,总有用不完的劲儿。一般的壮小伙子跟着白爷走,也会气喘吁吁的。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似乎总有干不完的活办不完的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总是健步如飞。走近细瞧,白爷真的老了。脸上的皱纹密密麻麻,好像黄土高原的沟壑一样,怎么数也数不完。嘴里的牙齿稀稀落落,没有几颗依然坚挺着。头上虽然剃了光头,依然隐藏不住那悄悄探出头的根根白发,阳光底下发出些许亮光,向人们诉说着曾经的沧桑岁月。   白爷每天起床很早。天蒙蒙亮,他就醒啦。快速穿衣,快速洗脸,快速做饭,快速吃饭。罢了,锁上门,扛上锄头或者铁锹等农具,快步走出村庄,沿着乡间小路,径直走到自家的责任田里。好像有人催着他似的,天天如此,年年如此。   对于这一切,白爷已经形成了习惯,太熟悉了。闭上眼也能从家走到这里,路边一共有几棵杨树,向南走几步向东走几步,他了然于胸。以至于不用思考,不用看路,就能习惯性的走到这里。变化最大的是原来的土路成了水泥路。   刚过了中秋,白爷又像往常一样,背着铁锹,走在田间小路上。丰收后田地里一片狼藉。玉米杆东倒西歪,西瓜地歪瓜烂皮,棉花叶子落了一地,只剩下一些枯枝秋风中屹然挺立着。红薯地里依然墨绿一片,告诉人们夏季还没有完全退去。   白爷走进地里,映入眼帘的便是几座高大的坟丘。在这万物凋枯的季节里,在这一望无际的原野上,这几座坟丘突然间显得异常高大。白爷径直走过去,像往常一样缓慢地绕着坟丘转了一圈,仔细的观察着。看有没有杂草长出,有的话赶紧拔掉。看有没有小动物扒出小坑,有的话赶紧铲上几铣土填上。   今天没有发现异常,白爷就前行到自己的萝卜地里,用锄头除去里面的杂草。这三分地的萝卜长势喜人。白爷不但经常给它们除草,还经常给它们上肥料,过几天撒点化肥,过几天上点农家肥;你说这萝卜能长不好吗?看着萝卜秧下面的土被憋得越来越高,萝卜越长越粗壮,白爷心里乐开了花,脸上洋溢着会心的微笑。   一晃两三个钟头过去啦,白爷又把这宝贝疙瘩侍弄了一遍。他把锄头平放在地上,坐在锄把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上,深深地吸上一口,慢慢地吐出,那烟雾在他的面前萦绕着,轻轻的向上飘緲着。白爷平静地看着远方那几个坟丘,表情凝重,若有所思,谁也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这几座坟是他的爹妈和三个哥哥,爹妈合葬在北边,三个哥哥在南边,那三哥西边的空地该是自己的了。现在国家实行火葬,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安然的睡在那里。   这是一块多么辽阔的沃土呀!东边和南边有小河和池塘,地头还有十几米的深井,护佑着它,使它得以旱涝保收。   不知是什么原因,白爷近来总是回想起以前所发生的许多事。有时,看着看着突然笑了;有时,看着看着突然流泪了。我们河庄村里很多人都看见过这种情景,都百思不得其解。   前些年,我回乡小住,正好撞见此情此景,我也非常好奇,便去问白爷。他默不作声,只有眼睛润润的。   我愈加好奇,便去问村里同样年长的蔡奶奶。蔡奶沉思了一会儿,静静的说,许是老了,怀念他老白家的过去。我明白啦!白爷心里装着许多白家的秘密和我们这个村庄的记忆呢!   我又去问白爷,他还是默不作声,许久,他轻轻地点了点头。慢慢地对我说,又好像喃喃自语:“从哪里说起呢?还是从我能记事儿说吧!”于是,白爷在我眼前展现了一幅优美的原滋原味的中国乡村画卷,在我耳畔响起了一首动听的原生态的中国乡村乐曲,让我久久不能忘怀,回味悠长。因此,我下定决心,把它展现给大家,以告慰那段早已尘封的往事。 正文 第二章 : 朝遇奇鬼丢了魂   第二章:朝遇奇鬼丢了魂   民国二十五年,1936年初冬,连续几天的降温,寒气已经完全笼罩在江北省西南部这块平原上了。蔡家庄(作者注:蔡家庄是河庄以前的名字,蔡家庄被毁后,重建改名为河庄。)的男女老幼全都换上了箱柜中珍藏一夏的棉衣棉裤和棉靴,来迎接这一年中最冷的三九天。   最先穿袄的是老人,他们怕冷,第一次降温,蔡老三就穿上那件久经沧桑的破棉袄,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今年天儿冷这么早,快冻死我这把老骨头了!”接着是小孩,其实,他们不怕冷,整天在村庄里追逐打闹,脊梁后面常常被汗水沁湿,但是当父母的,尤其是母亲,生怕自己的孩子冻着了,早早做好了棉衣棉裤和棉靴,先哄后打,威逼利诱,最终胳膊拧不过大腿,硬是把小孩们裹得像肉粽似的。   最后是壮劳力们,最近这次寒潮太厉害了,就连全村最不怕冷的白满房也穿上了棉袄,但是他依然没有穿棉裤和棉靴,说是干活不方便。   天刚蒙蒙亮,白满房就起了床,他舍不得点那油灯,摸黑窸窸窣窣的穿上了裤子和衣裳,快速下了床,提拉着鞋,在被子上摸索着那个妈刚做好的新棉袄,披在身上。他快步走到弟弟满仓和满柜的床前,用手推了推正在熟睡的弟弟,大声的说:   “该起来啦!”   “嗯!”满仓和满柜正在睡梦中,听到大哥在喊,忙应声道。他俩一二十岁了,是个大小伙子啦,虽然没有满房干活那么上心,还是挺顺从哥哥的。   满房穿过堂屋,轻步走到东屋父亲的床前,轻声的说:   “爹,该起床啦!”   “知道啦!你先把刨红薯的工具捋好。天短啦,去晚了,干不出活儿!”   “嗯!”满房退出东屋,到西偏房去整理农具啦。   不一会,大家已经穿好衣裳,找好了农具。很快套好了三辆牛车,装上了老虎耙子和铁铣。白三爷坐在满房的牛车上,满仓满柜各自赶一辆牛车,爷四人便向村庄东南那块自己家的红薯地走去。   白三奶听到屋院里的动静,也起了床。白三奶是个勤快人,屋里干活是一把好手;屋外是男劳力们的后勤补给。白三爷爷儿四个在地里干活儿,白三奶经常把做好的饭送到地里,以免劳力们来回跑,耽误农活。   今天早上,白三奶起床后,简单洗刷一下,就开始做饭。今天早上要在大锅里炕玉米饼,那玉米饼炕的金黄金黄的,还有一面焦焦的,吃到嘴里,嘎嘣脆,满口飘香。更重要的玉米饼耐饥,今天壮劳力要刨红薯,必须吃饱一点儿。满秀是白家大女儿,比满柜小一岁半,今年虚岁十六啦,个子高高的,白白净净的,出落得越来越好看。跟着娘也起了床,坐到锅台前,一边呼噜呼噜的拉风箱,一边往灶膛里放柴禾,把火烧的很旺。白三奶很喜欢满秀,干活是一把好手,人又懂事勤快。白三奶不断叮嘱她:   “秀,火烧的不要太旺,否则饼子没烧熟就炕糊了。”   “嗯,妈。”   “今个你爹他们得吃好一点儿,不然没劲儿干活!”   满秀拿火钳在灶膛的柴禾上压了压,火势立马小了很多,白三奶对着满秀会心的笑了笑。   不一会,那个藤条编的锅盖就“吱吱”沿着中心的气孔向外冒出一条又白又直的白烟,直冲房顶而去,一会功夫,整个厨房就被白白的蒸汽所弥漫,如梦似幻。白三奶让秀再压压火,快速的掀开了锅盖,用手沾点水,快速的在黄饼上按了一下,轻声说:“熟了!”然后,拿铁铲把黄饼子一一铲了下来,整齐的放在箩筐里,盖上厚棉布。她想了想,又掀开棉布,往里面放了几个花卷馍,才盖上厚棉布。拿了最大的钢精锅,盛了大半锅糁汤。把锅放进架子车上,馍筐也放上去,又把腌好的萝卜丝放进去,看见秀已经放好碗筷,会心的笑了。   白三奶装好车,走进西屋,去看了看熟睡中满金和满荣,把被子又掖了掖,才放心的锁了房门,和秀一起推着架子车乘着晨雾向村南的红薯地走去。   初冬的清晨,有着透骨的凉意,轻轻地侵袭着母女二人单薄的身子。薄雾笼罩着熟睡中的村庄和田野,像妈妈呵护着睡梦中婴儿。四周静寂一片,只听见架子车走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发出的吱吱声和车上锅碗碰撞发出的乒乓声。   她们正走在田间小路上,满秀忽然看见正前方的路边草地上坐着一个人。怯怯地对白三奶说:“妈,前边有个人。”白三奶装着胆子大声地向那人说:“干了一阵儿啦!”只听见那人好像“嗯”了一声,没有说别的话。   天雾蒙蒙的,看不清楚。母女俩也没有在意,继续沿路前行,径直走到自己家红薯地头。白三奶便大声向正在地里干活的爷儿四个吆喝道:“满房,饭来了!喊你爹他们快来吃饭啦!”   白三奶嗓门大,只听正干活的满房高兴地回应道:“知道啦!”   随着话音,从地里窜出几个壮劳力,有说有笑,直奔地头送饭的架子车走来。   满房上去把一大盆萝卜菜和一箩筐馍从车上搬下来放到地上,满仓赶紧上去把钢精锅从车上慢慢地抱下来,满柜上去碗筷和勺子。白三爷坐在地头一块石头上,从腰间拔出旱烟袋,慢慢地点上火,狠狠地抽上一口,悠悠的吐出去,看着三个娃在忙活,脸上堆满了笑容。白三奶走上跟前说,该吃饭啦,把烟袋收了吧。白三爷嗯了一声,又赶快抽了几口,看烟锅里的火不明了,拿烟锅在石头上磕了磕,又把眼袋别回腰间。一手接过满仓递过来的汤碗和筷子,一手接过满房递过来的花馍,大口大口的吃着。   满房三兄弟也端着饭碗蹲着围在父亲身边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白三奶和满秀坐在架子车的前把手上,默默地看着。爷儿四个一会儿就吃完了饭,满房三兄弟放下碗筷,说了声“爹,我们先去干活啦!”便赶紧回到地里继续干活。白三爷又抽了一袋烟才晃悠悠的去了地里。满秀赶忙上前收拾了碗筷和盆子,放到车上,和白三奶一块儿推着车往家赶。   这时,天已经亮堂许多啦。只见道路上落满了金黄的杨树叶,远远望去像铺了一层金子,煞是好看!路两旁的杨树上叶子稀稀拉拉的,没剩下几片啦,依然在寒风中顽强的挺立着。路肩上的葛八草上白白的,好像是小小的露珠,车轮碾过,湿漉漉的,留下两条弯弯曲曲的线条,像蛇一样伸向远方。   “妈,你瞧,前面那个人的头咋耷拉着?”满秀突然这么一问,母女俩儿惊出一身冷汗。因为来时雾蒙蒙的看不清,好像还听见那人嗯了一声的,难道听错了。白三奶不敢往下想,许是撞见鬼啦。大清早的,真是晦气!   “快走!”白三奶说了句话,连忙朝地下“呸!呸!呸!”连吐了三口唾沫,催促满秀赶紧往家赶。   满秀很小,本来就有点儿害怕,听听妈妈催赶,便卯足了劲儿,推着架子车飞也似的跑了起来,恨不得一下子就走到家里,远离那个秽物。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感觉两腿发软,脊梁出冷汗,心里还怕秽物赶上来,不由得扭头看上两眼,结果一不小心把脚给崴了,差点儿摔倒!走起路来那脚钻心的疼。   白三奶看到满秀害怕了,自我壮胆道“秀儿,别怕,妈在你身后,看那个鳖孙敢欺负俺娃儿!”   就这样,母女俩魂不守舍的跌跌撞撞回了家。   到家后,满秀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呆呆的,不说话,两眼直直的,把白三奶给吓坏了。   白三奶赶忙到院里撇下一个桃树枝儿,到屋里朝着满秀上身下身一阵乱打,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然后,回里屋取了一根针,在满秀的额头上扎了几下,用两个大拇指用力的挤了几下。最后,又用左手托住满秀的后脑勺,用右手的大拇指指甲狠命的掐满秀的人中穴。满秀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白三奶眼里噙着泪,把满秀的头拦在怀里,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嘴里轻轻地念叨着:“娃儿不怕,娃儿回来啦!娃儿不怕,娃儿回来啦!”   听到哭声,满荣和满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胡乱穿了衣裳,提拉着棉靴,先后从里屋奔向堂屋,满金连声问道:“妈,我姐咋哭了?谁欺负她了?我找她算账去!”   “今儿咋不嫌冷啦!以前喊你起床,总要磨蹭半天!快把衣裳穿好,小心冻着啦!”白三奶答非所问,对满金嗔怒道。   “我姐究竟是咋啦?”   “没啥,吓住啦!”   “我没事,你俩快去穿好衣裳,别冻住了,又要惹妈担惊受怕了。”满秀一看见弟弟妹妹过来,立马不哭了,像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似的,反而关心起俩个小弟妹来。   等到满金满荣穿好衣服,白三奶和满秀已经盛好了饭,娘儿四个围在一起,就着腌萝卜丝,吃着黄饼子,满金直夸只好吃。不一会儿就吃了俩。   吃罢饭,满金院子西边的空地上,比划了几下拳脚,就开始劈柴啦。他虽然只有十三岁,干起活来,有模有样的。只见他把一段木头竖立着,双手拿着斧子对着木头瞄了瞄,猛地举起又快速劈下,那斧子刚好切入木头正中,只听“吱呀”一声,木头便裂开一个大口子。满金就势举起带木头的斧子往下顿了顿,那木头便“嘎吱”一声给劈开了。   一个时辰不到,他就劈了一大堆,满荣忙不停地把劈好的柴放到房檐下,一一分开,斜靠在墙壁上,让太阳把它们再晒晒更干爽些好烧火。   满秀和妈妈一起忙着剥包谷粒。他们各干各的。   突然,村庄里不知哪个地方,传出嘤嘤的哭泣声,好像还不止一人。满荣对满金说:“小哥,我到外边看看。”说完,便不见了人影。   过了一会儿,满荣回来了,跑进屋里,到妈妈跟前,神秘兮兮的小声说道,“妈,蔡老三死了。听说,早上出去干活,死到地里啦。他家人在哭。”   “哦,原来是他!看把我俩吓得。”白三奶突然想起早上发生的事儿,长出了一口气。接着问道:“前天我见他还好好地,今天咋就死了呢?”   “郝婶说,那蔡老三这些时,一直会出现突然头晕眼黑现象,过一会儿,就好了。所以他也不当回事儿,没有去看病。估计也是怕花钱吧!这几天收秋,地里活又重,结果突然就犯了病死了。”满荣接着说。   “哎!这可苦了她们娘儿三个!留下这孤儿寡母该咋办哩!”白三奶怜悯的哀叹道。   正说着,白三爷走进门来。   “你不是在地里干活吗?咋这么早就回来了!”白三奶问道。   “听说蔡老三死了,得过去看看,看能帮上什么忙。”白三爷说道。   按当地乡村的规矩,人死为大,都是乡里乡亲的,全村壮劳力不管过去有没有过节,每家必须积极踊跃去一个人帮忙治丧。去的人由村里德高望重的主事人统一派遣。能说会道的派去给死者的亲戚报丧;身强力壮的派去给死者挖墓坑;长相体面的派去给死者接待来宾;能工巧匠就忙着制作棺材;亲近的妇女们负责赶制寿衣;其他来的妇女们负责蒸馍做饭。几乎全村成年人都按照主事人的要求忙碌起来啦!虽然是秋收季节,人们也不得不放下手中的活儿,前去帮忙,没有一个人有怨言或者拒绝前去帮忙。   村里顿时比平时忙乱了许多,不光大人需要做事,小孩也跑来跑去,在人群里窜来窜去,好像精神兴奋了许多。   这次丧事由蔡家长者蔡元章主事,蔡元章是蔡家辈分较高的,德高望重,在全村人面前威望很高。他不但辈分高年纪大,而且身材高大面相威严,是保长,是村里红白喜事的最佳人选。他安排白三爷领着一帮人到各家各户去,把每家的八仙桌和长条板凳搬过来。   白三爷带着一群人到各家去。因为主事人蔡元章交代过,他家亲戚不多,要十套桌凳就行了。加上村庄对白事的习惯约定,借桌凳没有费什么事。大伙把每家的八仙桌和长条板凳抬到蔡老三家的场院里,一桌一桌地摆好。摆放停当,白守堂过去告诉了主事人蔡元章,蔡元章过来看到整齐摆放的桌凳,很满意说,想不到一会儿功夫你可找好十套桌凳,留下晌午吃顿饭吧!白三爷婉言谢绝后便回了自己家。   白三爷刚走到院门口,就看到院里有一大堆刚从地里拉回来的红薯,脸上堆满了笑。问道,“这红薯刨的有一半没有?”   满仓赶紧说,“爹,还没有。今年雨水好,红薯结的多长的大!”   “吃罢饭,你们三个赶紧去地里接着刨。”白三爷接着说,“满金、满秀和满荣你们三个,吃罢饭把红薯挑一挑,刨烂的放一边,好的系到红薯窖里码放好。”   中午吃的是白面夹心红薯面的面条,白三奶特意放了有香油的芝麻叶,闻起来香喷喷的,大家都吃的很饱。这农忙时节累是累了点,但是吃的是一年中仅次于过年,所以大人小孩都是累并快乐着。吃完饭,白三爷又去了蔡老三家,帮着料理后事,满房三人驾着牛车继续去刨红薯,白三奶刷洗后也去了蔡老三家帮着做饭,剩下满金三个忙着去窖红薯。   满荣负责挑选红薯,满秀负责把好的红薯系到窖里,满金身手敏捷,负责下到窖里去码红薯。日头偏西,快落山的时候,终于窖好了红薯。满金从窖里爬上来,看了一眼那堆烂红薯说,“姐,是刨成红薯干还是留下吃哪?”“等爹回来问问再说吧!”满荣一看没活干了,非常高兴,蹦蹦跳跳便出门去看热闹了。   直到天黑了一阵子了,满房三人从赶着牛车回了家,满金和满秀也上前帮着卸下红薯。洗把脸,就开始吃饭啦!   第二天天不亮,白三爷和满房三兄弟便早早的去地里犁地啦。农时赶着,必须趁墒把小麦种了,一旦错过农时和墒情,来年小麦就会减产。   蔡老三家景不太好,也没啥有本事的亲戚,所以丧事比较简单。经过焼铺、报庙、送城和出殡几个固定的程序,便草草的埋葬了。棺材是二指厚的杨木板临时拼凑的,吹奏乐队也没有请,墓穴也没有用砖去箍,用土简单的填埋后堆了一个小丘。乡亲们看到这场景,尤其是他那一双年幼的儿女身披白布孝衣送葬的凄惨场景,都一个个泪眼婆娑,神情肃穆。有些妇女还忍不住泪流满面,嘴中念叨着:“娃娃还这么小,以后该咋办哪!”   哎!一个劳苦了一辈子的农民,就这样离开匆匆离开了这个世界。它是那样的悲壮,那样的孤寂,留给世人的永远是看不到希望的苦难! 正文 第三章:喜事盈门娶春杏 第三章:喜事盈门娶春杏   种罢麦,农活渐渐少了,庄户人家也渐渐清闲下来了。   除了去麦田里看看麦苗的长势,薅去地里零星的杂草外,大多数男人会经常蹲在村中间的丁字路口,靠在墙上,抽着旱烟,晒着太阳,聚在一起天南海北的闲聊。   女人们会经常串门到某一家,一边纳着鞋底,一边说着里长家短的闲话。   小孩子会在大孩子的带领下到处跑着找新奇事干,经常是吃罢饭就没影了,到吃饭时辰也不见回家。大人们也懒得管他们,真是自得其乐。   白三奶心肠好,人缘也好,所以院落里天天都是热闹异常,大家有时讲笑话的逗得人笑的人仰马翻,有时讲孩子的引得人发出啧啧的赞叹声,有时讲男人的勾的人羞红了脸,有时讲苦难史的弄的人潸然泪下。   一天早上,白家人吃罢红薯汤和窝窝头。白三爷照例去了村庄中央的丁字口,听人家聊天;满房去了村南头的地里,看麦苗长势顺便拔拔草;满仓跟着村里蔡老大,学编竹器;满柜和满金两兄弟背着背篓。去地头荒坡拾树枝割荒草;满秀则跟着白三奶学着做针线活,满荣跟着一群小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这时,贺奶奶走进门来。贺奶奶和白三奶娘家是一个村的,两人年纪相仿,关系特别融洽,很能说上话。再加上贺奶奶的丈夫蔡元章和白三爷关系也可以,两家都是有小块土地勉强自给的自耕农。   今天,贺奶奶一晃一晃走进院里,没有径直坐到椅子上,而是步子轻快的进了屋门。贺奶奶和白三奶一样,从小就被母亲裹了小脚,脚只有一扎长短,走起路来身子不由得像风摆柳一样左右晃动。   她走到白三奶跟前,满脸堆笑,略显神秘的小声说到:“三嫂子,咱家满房的婚事说下了没有?”   白三奶正在刷锅洗碗,听到这话,便停了手中的活儿,“还没有遇到合适的!”   “听我闺女英子说,她邻居家春杏姑娘不错,中的话,我给你们说和说和。你看咋样?”贺奶奶接着说。   “中,你让英子好好打听打听,有没有啥大问题。满房大了,我正操着他的心呢!俺这家境你也清楚,庄户人家这差不多能过日子就行啦!”白三奶忙说。   “满房的事,我是一直操着心的!”贺奶奶说。   白满房今年二十了,这在乡村确实该说亲啦!如果说的晚了,别人就会认为不是娃娃有毛病就是家里穷说不起媳妇。时间长了,可就真的说不下媳妇了,只能打光棍一辈子。乡村里光棍的男人多的是,白满房是白家的长子,白三奶可不想让孩子打光棍,耽误他一辈子的幸福,更何况现在家里光景好多了,说个媳妇应该没问题。   满房这娃,忠厚老实,很擅长干农活,虽然年纪不大,农家活几乎样样都会,并且干的相当不错。人勤快,又听爹妈的话,所以很得白三爷的器重。尤其是白三爷有事不能下地干活时,经常是他带领两个弟弟去干活,有时弟弟们干的不好,他还学着白三爷的样子去数落他们俩,真有点儿长子如父的感觉。   他人长得很结实,只是个头没有二弟满仓高些,有人说,给他提亲,他还羞红了脸,说让爹妈看看,爹妈说中,他也没有意见。   这是白家第一场儿女大事,必须要办的差不多,体体面面的,好给下面的几个孩子树立个样子,让村里人能瞧得上俺老白家,这会让后面的几个孩子能顺利的结上亲。   老白家是村里的外来户,是白三爷成家后从黄中街迁到河庄的。   黄中街里白家是大姓人家,有将近一百三十户,占全街镇区一半左右。白姓人家中有豪门大户,也有小自耕农;有民团头子,也有贫苦百姓。   白三爷家属中等人家,勉强自给,有田地二三十亩。当初分家时,白三爷要了离黄中街最远但地块最大的十亩。这块地离黄中有四五里,耕种很是不便,老大老二不愿意要。白三爷是小的,比较好说话,就要了。分家后,白三爷为了耕种方便,索性把家从黄中街搬到离地最近的蔡家庄住了下来。当初很难,人是外来户,没人理睬,只在村庄外边搭了个简易窝棚住。   过了三年,风调雨顺又加上白三奶勤俭持家,日子有了很大起色。花了二十块大洋从蔡家庄富户的万老爷手里买下了村子中间的一块宅地,历经两年多时间陆续盖起了三间瓦房,两间东厢房,一间西厢房,这才算真正在蔡家庄扎下了根。随后十几年,还陆续买下了黄中街三块地,总计二十七亩,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白三爷身体很结实,还会一点儿拳脚,人也很豪爽,乐善好施,所以人缘挺好的,在村里没人欺负。已经在蔡家庄生活了近二十年,与村里大户小户也没有什么过节,邻里关系比较融洽。   白三奶天生心肠软,见不得别人落难,总爱接济穷人一点儿破衣裳烂鞋什么的。每当农忙季节,过来打短工帮忙的人总是很多,不只为白三爷给的工钱稍微多一点儿,不只为白三奶的饭菜更可口一些,主要是奔着老白家待人亲切和善,干着舒心些。   贺奶奶乐呵呵的穿针引线,为此还回娘家了三次,告诉女方父母老白家是多么的殷实,白满房是多么的能干,说的女方父母心花怒放,双方父母都答应了这门亲事,白三奶为了仔细起见,专门要了女方的生辰八字合着满房的生辰八字一块儿交给了村里的阴阳先生宋未羊,让他挑选了一个良辰吉日定了下来。   宋未羊是蔡家庄方圆十里地区有名的阴阳先生,据他自己说,他会算八字相吉日,会看面相预未知,还会看风水找阳宅阴穴。反正是吹的非常神乎,十里八乡都会找他算卦。他经常在农闲十分,打扮成道士模样,身穿印有阴阳八卦图的深蓝色衣服,身背一个装有罗盘、黄符的旧布包,游走于各个村庄,为人们招吉纳福。不过,只有富户经常请他,穷人是很少请的,因为是要花不少钱的。   白三奶这是想讨个吉祥,为家里过得更兴旺求个心安。原本白三爷就不让请,怕花钱,说只要到了年关都是好日子,算那干啥!但还是拗不过白三奶,就依了她,毕竟这是第一桩亲事。   亲事就定在腊月十二。   还没有进入腊月,白家人就开始忙碌起来啦。   白三爷和满房、满仓、满柜三兄弟忙着修缮装饰庭院。   先把院里西厢房旁边的牲口棚子重新搭建了,把里面粪坑出干净,不然气味太难闻,然后拉到地里撒了充当麦田追肥,以前是开春后进行,现今只好提前啦!   接着把院子的厕所砌高了些,里面重新撒了一层生土,主要供女人们使用;在院门外有新建了一个厕所,让男人们用。紧跟着,为了墙面好看些,活了泥巴掺了些短麦秸,把房子和院墙的外墙抹了一层批灰。   最后,又把西厢房的杂物搬出来,让兄弟几个从正房的西屋搬出来住进西厢房。正房的西屋腾出来做成满房和春杏的婚房。   到这时,白三爷突然觉得,孩子们大了,房子显得紧张不怎么够用了。折腾好这些活儿,累的四个壮劳力腰都快要断了。看着修整一新的家,大家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满金和满荣二人,依旧劈柴和捡柴,办喜事,人多需要柴草量也大,必须宽捋窄用,尤其是木头柴用量大。   白三奶和满秀二人,忙着拾掇粗细粮食,磨面,蒸馍;还要去黄中街上给新娘子春杏姑娘和满房做两件新衣裳,新被子。娘俩儿整天忙忙碌碌的,才把这些事情勉强做好。   腊月十一那天清晨,天蒙蒙亮,白三爷和满房、满仓两人套上牛车,拉上新娘的新衣新被和一个大红木箱子,向亲家所在的杨家庄走去。   杨家庄在蔡家庄的东边,顺着村南头的大路一直向东,过两个路口再向南走,就到了村庄的西头。大约五六里路,白三爷爷儿三个走了一个多时辰便找到了春杏家。   杨春杏家在杨家庄的西南角,紧挨着英子婆家,很好找。春杏家是只有五亩地的小自耕农,仅能勉强糊口。家里只有三间土坯瓦房和一间厨房,有一个大院子,没有围墙,也没有院门。看样子日子过得有点儿紧巴。   走进院子,太阳已经偏南,晒到脸上暖暖的,很舒服。   杨二爷看见来客,忙走出屋子,伸出两只手紧紧地握着刚走下车的白三爷。满脸堆笑的说,“来的挺早的,冷不冷,快进屋来。”   “不啦,咱先把车上东西卸下来抬屋里吧!”白三爷应道。   满房和满仓两兄弟专拣重的抬,白三爷和杨二爷也象征性的拿了一件小物件进了屋。只一会儿功夫,便搬完了,其实也就是几样必备的生活用品。白三爷又招呼兄弟俩把牛车拉到院子里,车把用绳子固定在一颗老榆树上,牛栓到门口的椿树上,可以不时用眼睛瞟上几下看着,这可是庄户人家的命根子呀!   忙活完,兄弟两个走进屋里,杨二爷起身招呼春杏搬把椅子过来,让他们坐。满房第一次看到春杏和老丈人,显得很是拘谨,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浑身不自在,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再看春杏姑娘,早就羞红了脸,放下凳子,便逃也似的走开了。只有满仓显得落落大方,坐在父亲身边,静静地注视着两个大人在交谈。   中午吃了碗白面条,春杏妈特意在里面还放了伴有香油的芝麻叶,大家吃的很开心。饭后,白三爷爷儿三人便起身要回家,杨二爷知道他们下午还有事要做,没有挽留,一直把他们送到村庄外面的大路上,白三爷几次让他回去,他也没有,目送着三人渐渐远去的背影,杨二爷才转身回了家。   回到家,白三爷便把蔡元章请过来主事,安排布置明天大喜日子的流程,人员的分配,以及招待客人用到的桌凳。接着去院子查看酒宴用菜准备情况,还问问万长贵,是否缺少什么。最后把满柜叫过来,询问该送喜帖送到没有,客人有没有特殊的交待。忙来忙去,还是不放心,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   近几天,白三爷请了村里的做菜能手万长贵,长贵是个热心肠,乐善好施,全村红白喜事,都少不了他的身影。并且长贵还会做一手好菜。这几天他一直在院子里忙着收拾食材。只见一盆一盆的装着切好的萝卜片、土豆丝、葱等菜类;一筐一筐的装着油炸的丸子、果子、油条等菜类;还有背笼里蒸好的花里卷和少量白馒头。   突然,白三爷用手一拍自己的脑袋,嘴里喃喃道:“看我这记性,怎么会忘记这件事!”然后,冲着屋里大声高喊道:“满房,你俩快出来!”   满房和满仓屁股刚落座,听见爹在大喊,赶忙窜出屋子,跑到爹的跟前,“爹,啥事?”   “赶紧把牛车收拾收拾,明天接亲待用。”白三爷吩咐道。   这一下提醒了大家,于是,全家人顿时乱作一团。满房和满仓刚把牛车卸下车轮搬到屋里,现在还要重新把车轮装好。满秀和白三奶赶忙端了一盆水过来,冲刷车架上的泥污。满柜急忙从屋里抱出刚从集市上买的一张卷好的大苇席。满金到处去找刚劈好的那捆竹篾。最奇的是满荣,一看全家人都在忙活,本来想出去找邻居小兰玩的,站着不动了,怕爹妈训斥。   牛车经过冲洗,很是干净,满秀连车轮都擦了呢!白三爷先往车架上绑上竹篾充当龙骨;接着把新苇席盖上,用绳子仔细的把它们固定好,用手晃了晃,挺结实的;车棚算是搭起来了。   满秀从屋里搬了一把红漆椅子放进车棚里,白三爷怕晃动,又用铁丝固定在车架上;白三奶从屋里拿出红布,罩住车棚的前面和后面。   就这样,一直忙到深夜,迎亲的婚车终于布置好了。一家人简单喝了碗红薯汤,就浑然睡去了。但是,白三爷和白三奶听着孩子们香甜的鼾声,怎么也睡不着,东想想西想想,总怕出什么差错。白三奶夜里还起来了三次,主要是不放心院里的东西,尤其是桌凳、牲口和婚车,看了又看,摸了又摸。不知不觉,就听到村庄的公鸡打鸣声了。   五更天,天依旧黑黢黢的,白家人都起了床,开始忙着迎亲的事。   不一会儿,主事人蔡元章来了,厨师万长贵来了,帮工万长福和他的三个儿子也来了。白三爷招呼他们一一落座,给他们一人沏了一碗茶。商量着如何迎亲的事。顿时,白家偌大一个院子便装满了人,人头攒动,谈笑风生,打破了这黎明前寂静夜空。   这万长福,和白家住的比较近,只隔了蔡老三和另外的两户人家,平日里,白家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万长福父子四人总会主动过来。   万长福是老实巴脚的贫苦农民,当初他家有十来亩地,能勉强度日的,他爹怕他家绝后,借了万老爷家的高利贷,总算给他娶了个媳妇。但是,过了一年又一年,利滚利,越来越多,怎么也还不上,最后只好把自己的十来亩地给了万老爷,算是低了债。   没有地的万长福,只好帮万老爷家种地生活,为了多挣点儿,农忙时节,也会到白三爷家打打零工。白三奶是个热心肠,见不得他家落难,青黄不接的春天,总会接济他家一些口粮。就这样,万长福与白家人既熟又亲,关系非同一般的。   他的三个儿子,也不小了,至今都还没有成亲。大儿子文书和二儿子文武都二三十了,早过了娶媳妇的时间。由于日子过得紧巴,至今没有人给他俩提亲,看样子要光棍一辈子了。万长福现在不停地干活,就是想赚几个钱好给小儿子文兵娶个媳妇,来续续香火。   今天的婚车,蔡元章就安排给他了。万长福赶车是一个好把手,经常为村里人打发闺女接媳妇。不仅车驾的平稳,而且熟悉婚事的流程礼仪。这次安排他再合适不过了。   他的儿子们身强力壮,挑喜担,个个脚底生风,担子又平稳。因为和白家关系亲近,长福父子四人格外重视,早早起了床,喂饱了牛,又多给牛吃了一瓢豌豆料。接着,开始套车,特意查看了新车棚的竹龙骨和苇席是否结实,看没问题,才招呼满房上车。他的三个儿子跟在牛车后边,一行人在暮色中向那新娘子所在的杨家庄出发了!   刚到杨家庄村口,天已经雾蒙蒙的,远远地看到几个人立在那里。听到牛铃声,便循声朝这边望去。牛车越来越近,他们已经确信是白家的接亲婚车,便满脸堆笑的迎上前来。   长福看这阵势,估计是老白家亲家,便赖紧牛缰绳放满了车速,招呼坐在车里的白满房。满房撩起红布帘一看,忙跳下车来,朝着来人快走而去。“爹,您咋跑这么远哩!”“不远不远。”来人中就有他的老丈人杨二爷。   杨二爷今儿拾掇的挺精神的,一身新棉衣,还罩了深蓝色的褂子,脸上的胡须也规整的棱角分明,面色红润,堆着掩映不住欣喜,这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呀!   一行人走进村里,村里马路两边沾满了前来看热闹的乡亲们。杨二爷走在前面,满脸堆笑的向大家打着招呼,邀请大家到家里吃喜酒,大家也都向他贺喜祝福他结了一门好亲家找了一个好女婿。   牛车进了杨家的院子,人群也涌进了院子。   杨二爷便高声向屋里喊道:“春杏妈,杏儿穿好了吗?满房已经来了!”“快了!”不一会儿,穿着红衣裳盖着红盖头的春杏在妈妈的搀扶下走出来。   满房忙走过去,春杏妈眼泪汪汪的在春杏耳边又说了几句悄悄话,“去了婆家,人就大了。要孝敬公公婆婆,要照顾好满房,人要勤快不能懒,这样才能招人喜欢。”春杏也满含眼泪的点了点头。   然后母子俩走向满房,春杏妈也对满房说了几句话,“春杏是个实诚闺女,有啥做的不对的地方,你多多包涵。你俩要好好过日子!”满房憨厚而又腼腆的点点头。就这样,满房和春杏一起上了牛车。   小院里突然响起了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人群也突然躁动起来,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久违的笑容,这是庄稼人难得的笑容。   在这鞭炮声中,在乡亲们的祝福声中,长福驾着牛车缓缓地向村外驶去,留下了目送的人群依然矗立着久久不愿散去,人们依然在喜悦又亲切的谈论着,好像这一喜事就是自己驾的喜事一样。婚礼虽然简朴,但是生活困苦的乡亲们却感到欣慰!   长福赶着牛车欢快的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两旁可见一棵棵高大又挺拔的白杨树,慢慢地向车后移去。车上没有人说话,车后挑夫也默不作声,四周只听见车轮碾过霜冻的坚硬路面发出的咔嚓咔嚓声,还有长福偶尔抽打黄牛发出的清脆的鞭子声。   大约一个时辰后,车便到了蔡家庄的村南路口,只见村头远处站满了看热闹的乡亲。   长福拉了把缰绳,牛车立马慢了许多。这时,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看,新媳妇来了!”人群立马乱了。   最先跑来的是小孩子,他们发疯似的,嘴里“嗷嗷”的叫着冲向婚车。用那双冻得红肿的小手不停的拨弄着牛车车棚前后的红布帘,用那贼溜溜的眼睛争先恐后的向帘子里面的新娘子怯怯地瞄去。   女人们叽叽咋咋的说笑着,三五成群的向牛车跟前簇拥,脖子伸的老长,总想一睹新娘子的芳容。   男人们默默地站着,笑眯眯的看着婚车由远及近又驶向远处,抽着烟,脸上微露着一丝淡淡的喜悦,偶尔与人说上一句,烟锅咻忽亮一下,表明了站立的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只有在这样的场合,乡亲们才能忙里偷闲的放松一下那早已疲惫不堪的身躯。   车子在人群的簇拥下缓慢地挪移着,终于到了老白家的院门口。   伴着激烈的鞭炮声,一对新人下了车,慢慢的向堂屋里坐着的白三爷白三奶走去。主婚人是蔡元章,他引导着新人,拜过天地,拜过父母,夫妻对拜。简单的程序过后,新人便被带进婚房里。   这时,不时有小孩子趴着门框突然探进一个个小脑袋,又赶忙收了回去;还有恶作剧的会把前面的小孩猛地推进婚房,那小孩进屋后吓得猛然往回跑,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屋外的院子里,院子外,以及各个房屋里,便拉开了桌凳,按照一张八仙桌四张条凳摆放整齐,准备迎接着远近亲戚和村里乡亲前来吃宴席。   临近中午,十来张八仙桌已经在蔡元章的认真安排下,按照亲戚的远近,地位的高低,年龄的长幼,坐满了。其中有一桌,专门安排了很少参加村事的本村大财主万老爷坐了主席。   大家吃了老白家的四素四荤八菜的大餐,还吃了白面馍,喝了白三爷敬的杂粮散酒,都很高兴,一直吃得盘干桌净,方才涨红着脸酣然离去。   直到送走了所有乡亲,这场简单的婚礼才算圆满结束,剩下的是人们嘴边对白三爷的赞美声和对美食的美好回忆。 正文 第四章:青黄不接祸来袭 民国二十六年的农历新年,年味与往昔相比,淡了许多。   普通的庄户人家过年也没舍得吃白面馍,老白家仅仅蒸了一篦,为了招待尊贵的客人来用。蔡家庄的大户万老爷,过年时只给自己和小孙子裁了新衣裳,其他人连过年的新衣也没有做。   正月十五闹花灯,黄中街也没有民间社火举办。因为今冬到开春,天一直干冷,就是不降雪,瑞雪兆丰年,庄稼人都信这个。所以,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庄稼人心中徘徊。人们没有了收秋后的喜悦,多了对开春后青黄不接的恐惧,没有心思去庆春闹春。   刚过罢年,乡亲们便带着锄头不时地往地里跑,说是去除草,实际上天太旱,麦苗焦黄,草也长不出几棵,没啥可锄的,只是落在家里心里不踏实。但是,去了地里,看着眼前枯黄一片,那真是才下眉头又上心头,怎一个愁字了得。   随着岁月的流失,困苦的乡亲们不但没有等来一片雪花,也没有盼来一滴春雨,这场冬春的大旱已经渐渐变成现实。蔡家庄的村民不再仅仅是心头的愁,而是转变为对脑海里所记忆的黄春图景的惶恐。   为了节省粮食,度过眼下难关,人们开始吃树上一切能吃的东西。榆树出了榆钱,大小伙子便像猴子一样爬上去,弄得满树都是,个个腰间拴个布袋,一边捋,一边不停的往嘴里塞。那贪婪的吃相和咀嚼嘴巴发出的巴叽声,引得树下的小孩子口水流得老长啦。那时的人们是不会去细细回味榆钱嚼在舌齿之间带给味蕾的清香与甘甜,而是把它当作填饱肚子的食物。   老白家的院子里也有两棵榆树,满仓、满柜、满金三兄弟,近些日子,经常上去捋榆钱,捋下的榆钱,白三奶和满秀拿来拌上玉米面,蒸了当饭吃,一连几天,省了不少粮食。那春杏自从嫁过来,就好像压根从白家长大的一样,什么活都干,很讨大家喜欢。   把兄弟仨捋的榆钱用背笼装了起来,还把多余的榆钱用筐装着,送了几筐给贺奶奶和长福。   长福家都是成年男丁,饭量大,本来给万老爷交了租子,就没剩下多少粮食,遇到这青黄不接的黄春,真是陷入绝境啦!对于满仓送来的榆钱自然感激涕零。   贺奶奶家家境殷实,粮食还是够吃的,对于满秀送来的榆钱也很是喜欢,拿来拌上白面蒸了吃,权当是改善一下口味。只是贺奶奶来串门时,看到白三奶一连几天都吃榆钱蒸饭,还用玉米面来拌,甚是不解:“三嫂子,你呀,真会过日子!榆钱儿吃多了会难受的哦!”   白三奶有些难为情:“嗯,我家人多口也大,粮食还得省着点儿!”   “眼看就快收夏粮了,怕啥!”贺奶奶朗声笑道。   白三奶感慨道:“至今没有下场透墒雨,怕是夏粮也收不了几颗粮食!”   “若是挨不到时候,你说一声。”贺奶奶说完,颤巍巍的出了院子。   过了约半个时辰,贺奶奶又回来啦。这次,她一阵风似的,不像缠着小脚的人,径直走进屋里,看见白三奶和满秀,大惊失色的说:   “哎呀呀,不得了啦,要死人啦!”   “咋回事?”白三奶忙应道。   “刚出你家门,就听见蔡老三家那个长舌婆和一群人在那里叽叽咋咋的说话。仔细一听,可把我给吓坏了,吓得我腿都软了,走了半天儿才到你家。”贺奶奶说的上气不接下气。   “你快说,啥事?”白三奶追问道。   “晋大光的儿子从榆树上摔下来啦!怕是活不成啦!”贺奶奶悄声说道。   “大光家只有一颗榆树,还那么小,捋了两三天,就没有榆钱了。他的大儿子就偷偷地爬上了万老爷家院子后面的那棵老榆树,正在起劲捋呐,被万文贵那小子给发现了。那混小子大声吆喝了一声,‘好哇,你敢捋我家的榆钱,看我怎么收拾你!’那娃子一惊,赶忙往高处爬,不小心抓住了一个枯朽的老树枝,结果连枝带人从那高树上摔了下来。”贺奶奶接着说。   “结果咋样了?”满秀忙问道。   “听说,当时就不动了。”贺奶奶补充道。   “真是造孽呀!”白三奶叹息道。   “可不是吗!就为讨那口吃的,命也搭进去了!”贺奶奶眼角有些湿润。   那晋大光和他哥哥晋大生是村里有名的贫苦人家。人说穷不过三代,但是他家已经不知道穷了多少代啦。   在村里人们的记忆里,他家世代为大户人家赶工,日子一直过得非常窘迫,以至于到他父辈,四个光棍就他爹勉强娶了个外乡逃难来的女子,实际上是收留了一个死了丈夫的外乡人。那女人又为他父亲生了两男一女三个孩子。   由于他家过得烂包,连提亲的人都没有,他哥哥和他的前辈一样继续作了光杆。他爹害怕绝户,就想了个法子,找人说和,用他的妹妹与东乡的一户人家换了亲。就这样,晋大光终于有了媳妇,晋家终于有后了。但是,大光的媳妇一连生了三个闺女,就是没儿子,急的他爹四处烧香拜佛求菩萨。不知是不是真的感动了上苍,终于生了个带把儿的。   这孩子虽然生在贫苦人家,但是全家人视为命根子,看得很是娇贵。因此,也很是淘气,三天两头招惹是非,不是掏了树上的鸟窝,就是和别人打架,弄得晋大光天天提心吊胆,生怕他惹出什么祸端来。结果是痒处有虱,怕处有鬼,还是让上苍收了去。真是可悲呀!这让老晋家以后可咋过呀!   晋大光刚把儿子的尸体刚拉回家,他爹便两腿一软,一头扑在孙子的尸体上,哭过去了。大生忙上去狠劲地掐人中,大光也顾不得悲伤啦,一把抱起老爹放到屋里的床上。过了好一阵子,老汉终于“啊”了一声,回过神儿了。但是,呆呆的躺着,不哭也不吭,大光端来的水,喂他喝,也不张口。弄得两兄弟手足无措,不知咋办。   正在这时,听见屋外人群吵嚷起来,大光连忙走出屋来,只见媳妇仰躺在地,两眼紧闭,头发乱蓬蓬的。旁边站着蔡老三的媳妇,她正弯着腰想去搀扶媳妇,嘴里不停的叫嚷着什么。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起老婆。说:“咱不哭了,这娃命不好,活着遭罪!”他老婆起来后,扑在孩子身上大声的哭嚎起来,直哭的天昏地暗,谁劝也不行,旁边看的人也禁不住眼泪汪汪,那蔡老三的媳妇还跟着一起哭了起来。   大光满脸愁苦,涕泪横流,搀扶着媳妇,嘴里不停地说:“咱不哭啦,娃儿命不好。”大光生性怯弱,再加上人穷气短,平时在大户万老爷面前,大气不敢出一声。平日里,为万老爷种地,总是入不敷出,欠万老爷的债一年比一年多。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只能怪自己命不好,没有他法,更何况是自己儿子先去偷捋了万老爷的榆钱,他娃自己不小心摔下来的,怨不得别人。   就这样,一家人沉浸在悲痛之中,不知道过了多久。哭也哭累了,一双双哭肿的眼睛木然的看着架子车上的孩子。四周死寂一片,似乎能听彼此的呼吸声。前来探望的乡亲们已经陆续散去,仅剩下蔡老三的媳妇依然坐在地上,没有离去。!   有些人遭遇了不幸,可能会伤心欲绝,就此变得很是消沉。但是蔡老三的媳妇郑世兰恰恰相反,她痛失爱人后,不但不消沉,反而热衷于探究别人家的是是非非。   有人说,她这个人原本就是有点爱打听家长里短的事情,蔡老三活着,受男人的打骂压制了,现在男人死了,没有人管束,所以原本的性情完全显露出来了。   也有人说,他是遭遇了不幸,怕被别人看不起嘲笑,千方百计去打听别人的苦难事,以别人的不幸来平衡自己内心的悲苦。   我个人更想把她认为是,她历经苦难,更能体会到别人遭遇的不幸或者失去亲人的心情罢了。与其在别人同情的目光下痛苦的活着,不如用自己力所能及的言行去关爱别人,以此来稀释痛失爱人所带来的伤痛。很显然,她不是。   总之,现在的她,经常游走在村里的家家户户,村里的大小事务均能看到她晃动的身影,成为人们心中的长舌婆。村中所发生的任何新鲜事,她没有不知道的;不管谁家有事情发生,她总是第一个知晓。   这时,她突然站起身来,走到晋大光的身边,大声地说:“大光,你要还是个男人,就不要哭了,去找他姓万的,为孩子讨回个公道。”   大光怯懦的嗫嚅道:“这怨不得人家,是俺娃偷人家榆钱,掉下来摔了。”   “窝囊废!万文贵那小子,不去吓他,他会掉下来吗?”   “那该咋办呢?”大光嘴唇微微动了一下,挤出几个字来。   “抬上孩子,找他要个说法!”郑世兰高着嗓门咆哮道,“大生,出来!”   晋大生从父亲的身边慢慢地走出来,后面就听见父亲有气无力的断断续续的喊道:“大生呀,不能去呀,那老万家……可不是咱……能惹得起的呀!”   “你娃就算白死啦?一家废物!”蔡三嫂愤愤的说。   “你俩不敢去,我去!”大光老婆叫嚷道,说完,推起架子车就往外走。   大光和大生兄弟俩只好跟着,一块儿去了万老爷家。   到了万家大门口,大光老婆就开始嚎啕大哭:“还我儿呀!我可怜的儿呀,你死的冤枉呀!”大光和大生也跟着一起哭起来。   听到哭声,周围左邻右舍都出来看热闹,一时间万老爷家的大门楼前围满了人。都想知道,万家会给出一个什么样的说法。   万老爷的护院丁力走出门来,吆喝道:“去去去,一边哭去,别影响俺家吃饭。”   “万老爷,我娃儿死得冤枉啊!”大光老婆看见有人出来,哭声更大了。   “你要再胡闹,我可不客气啦!”丁力上前一步,继续吆喝道。   “我找万老爷评评理,有你啥事?”大光老婆也不示弱。   “你堵住我家门口又哭又闹的,这是说理的吗?”丁力反问道。   “那你让万老爷出来,给俺娃儿一个说法!”大光老婆提出了要求。   “万老爷是多么金贵的主儿,你难道不知道?更何况他正在吃饭呢,你让出来,他就必须马上出来?”   两人正说着呢,万老爷和管家候志从院子里慢悠悠地走出院门。他站在台阶上方,穿戴整齐考究,一脸的威严,用那犀利的目光,扫视了一下门前的来人,鼻孔上扬地低声问道:“丁力,这是在闹什么呢?”   “老爷,我也不清楚!只是看到有人在门口哭闹,想赶他们走,他们不走,说要找你讨个说法。”丁力回话道。   “晋大光,过来!”万老爷装作什么事也不知道,故作镇静地厉声喝道。   大光听到万老爷叫他,身子像筛糠一样抖了几下,唯唯诺诺地走到万老爷一米开外驻足不前,像一个犯了错接受老师批评的小学生一样低着头,手拉着上衣的衣角,不敢抬头去看万老爷一眼。   “你来我家要讨什么说法?”万老爷厉声问道。   “这个……没啥……”大光吞吞吐吐的说。   “没啥?你来干啥!”万老爷追问道。   “我……我……”大光欲言又止。   “万老爷,我娃儿死得冤枉呀!”大光老婆实在看不下大光的窝囊相,走上前去,对万老爷哭诉道。   “哦,怎么个冤枉呀?”万老爷装作糊涂。   “文贵少爷吓我娃儿,才从树上掉下来的。”   “你娃儿爬我家的那棵老榆树,干啥哩?”万老爷逼问道。   “他……”大光老婆若有所思,把想说的话又咽了下去。   “你怎么不说了?我替你说了吧!他在偷捋我家的榆钱!”万老爷嘴角微微上翘,浮现一丝浅浅的笑意。   “不就是捋了一把榆钱嘛,也不至于死吧!”大光老婆愤怒地说道。   “对呀,谁也没有要他的命呀!是他自己掉下来的!”万老爷不屑地说。   “你们万家欺负人,我找保长说理去!”大光老婆无奈地说。   “随你的便!乡亲们都听着呢!我万长兴怎么欺负你啦!”万老爷高声说道。   然后,面露微笑,像一只斗胜的公鸡一样高昂着头,抛下一句“以后你晋家就不要再来干活啦!”便拂袖而去。   丁力见状,赶紧跑进院门去,“咣”的一声,把大门给关上了。   “万老爷,可别呀!”大光兄弟俩听到这句话,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声地哭了起来。大生手扒着万家的朱红大门,不停地哀求道。   乡亲们见此情景,不由得潸然泪下,也不敢言语。大部分人默然退去,只留下满柜几个人走过去,安抚大光一家。那蔡老三的老婆郑世兰一看这阵势,吓得早溜得无影无踪了。   可怜的大光一家,哭得死去活来,众人怎么劝也没有用,只好潸然离去。穷苦人家和富贵人家讲理,怎能讲得过!这样的世道,上哪儿去找说理的地方呀!   正在这时,大光的大女儿一路小跑,来到大光跟前,哭着说:“爷爷听到万老爷不让咱家种地,气喘得厉害,爹你快回家看看吧!”   一家人听到这个消息,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便强忍悲痛,拉上架子车慌慌张张赶回了家。   刚到门口,就听见两个小女儿在哭着喊:“爷爷,爷爷!”   大生大光进屋一看,傻了眼,只见父亲已经闭了眼,两个女儿跪在爷爷床前,手里端着水,拉着爷爷的手,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一家人顿时,顿时乱了阵脚,不知所措,瘫坐在地上哭作一团。   是呀!刚失去孩子,又痛失父亲,真是雪上加霜!老天啊!这样的打击,对于如此贫穷善良的家庭来说,简直是太过残忍!   白三爷这几天,和满房、满仓两兄弟,一直忙着到黄中去赶集(按农历逢双日就有集市,农民可以到集市买卖一些农产品或者手工艺农具)。想把冬天编制的竹背笼和竹筐卖掉,换几个钱,补贴家用。早上起五更就赶着牛车拉着农具走了,直到天黑才回家。   这天,又是黑灯瞎火的摸黑回了家。吃饭时,白三奶告诉白三爷,今儿个白天老晋家发生的事情。白三爷没有做声,也没有说话,但是拿筷子的手明显慢了下来。沉思了好一会儿,端起汤碗,仰起脖子,一饮而尽,自言自语道:“事儿不是这样做的!”便出了门,往屋外走去。   今天天擦黑儿时,老晋家的大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过来了,本想找白三爷诉诉苦,但是没有见到,只好简单对白三奶哭诉了一番。   这村里事儿面儿上是蔡元章主事,他是保长,他们蔡家是村里的大姓,由他出来主持婚丧嫁娶等大事,再合适不过了。但是,蔡元章保长与黄中镇上有联络,经常得执行镇里下派的各种指示,如抽取壮丁、摊派粮食、收缴地税等等,因此乡亲们对他是又敬又怕,更多的是怕!   白三爷虽说有几十亩田地,也算是个小小的富户,但是他体格强壮,性情耿直,为人仗义,遇到不合理的事儿敢于说几句公道话,遇到苦难的人家总会伸手拉一把。所以实际上乡亲们遇到难事儿,总会第一个想起他,求助于他。   白三爷出了院门,就直奔蔡元章家。   “保长,在家吗?”白三爷郑重其实地叫了蔡元章的官名,没有像往常一样叫蔡大哥。   “哎呀,你瞧,这不是白三爷来了!快沏茶!”蔡元章忙从屋里走出来。装好旱烟锅,递了上去,“老弟,吸一口!”   “不啦!这儿有。”白三爷从腰间抽出烟杆,对蔡元章微微扬了扬,慢慢地从烟袋里挖出一锅烟来,用手指按了按,点上烟,使劲吸了两口。然后低声说道:“老晋家的事儿,知道了吧?”   “你也是刚知道,正想找你商量一下,你呀,刚好来了!”   “你是保长,你说咋办好哩?”   “哎呀,不好办呀!你也知道那万家财大业大,万老爷原本就没有把我这个小小的保长放在眼里!”蔡元章无奈的说道。   “那总得有个说法吧!毕竟老晋家死了两个人。”   “是得有个说法!”蔡元章附和道,就是不亮明自己看法。   “要不,咱俩去找万老爷说说,总得出几个棺材钱吧!”   “是呀,我看也只有这样啦!毕竟他们两家来往了几十年啦!多少还会念点儿旧情吧!”蔡元章附议道。   “那咱俩现在就去说说吧!”白三爷是个急性子。   今天下午,那大生已经来找过蔡元章,保长也挺同情的,安慰了他几句,说是一定会为他做主的。实际上,考虑到万老爷的强势,保长也不想趟这趟浑水,干这出力不讨好的买卖。现在,白三爷找来了,自己又是保长,不去面子上过不去。如果以后万老爷心里要是有啥芥蒂,就说是他白三爷的主意。想到这里,蔡元章就只好硬着头皮和白三爷一块儿去了万老爷家。   敲过门后,那丁力开门一看是保长和白三爷来了,想必是为老晋家的事来的。就说:“是保长和白三爷呀!欢迎欢迎!不过,您们二位来的真不凑巧,万老爷已经睡下了。有事明天再商量吧!”   “那就明天吧!”蔡元章赶紧说道。   “哎呀,保长,白老弟,您俩大驾光临!快请快请!屋里坐!”万老爷听到是蔡元章和白守礼的声音,忙从屋里迎了出来。对着丁力呵斥道:“去去去!保长和白三爷来了,哪有不请的道理!”   万老爷想,白天虽然镇住了老晋家,但是事情可没完呀!出了这事,早晚得有个交待。更何况现在保长和白三爷来了,正好有个台阶可下,何不趁机把这个麻烦事早点解决掉,以防夜长梦多!   “梅儿,快给保长和白三爷沏茶!”万老爷高声叫道。   “您二位,这么晚来,想必有什么关紧事吧?”万老爷故作姿态。   “打扰啦,打扰啦!今儿下午,那晋大光哭着来找过我们。今儿晚上,白三爷来找我,想和您商量商量他家的事儿,该咋办?”蔡元章忙说道。   “您看,您已经睡下啦,我们又把你折腾起来啦!”白三爷歉意的说。   “哪里哪里!您们不还是为了我吗?我感谢您们,还来不及呢!岂敢怨恨?”万老爷满脸堆笑。   “对于老晋家,您有啥打算?”白三爷开门见山的问道。   “哎!出了这事,我原本心里也是很难过的。虽说晋家那娃有错在先,但我家文贵多少也有错。本想前往安抚一下,结果他们推着孩子堵在我家门口,又哭又闹的。惹得众乡亲把家门口围得密不透风,也不让人出入,你们说气人不气人?弄得我万家好像欺负他了似的,让我万家颜面何存?”万老爷押了一口茶,义愤填膺的说道,好像自己受了莫大的委屈似的。   “哎!这老晋家做事太不周全!我估计有人背后撺掇,要不,给他个胆儿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蔡元章铿锵有力的说道。   “说的也是这个理儿。该会是谁这么多事?”万老爷嘀咕道。   “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高抬贵手饶了他这一回,那老晋家给你干活几十年,还是挺上心的,眼看就要麦忙季节了,地还让他种着吧!”白三爷怕事情越来越复杂,忙说道。   “是呀!你万老爷仗义是出了名的,全村老少爷们儿,有几个人不是依靠你来混口饭?也不差他晋家一家,不是吗?”蔡元章附和道。   万老爷一手拿着茶碗儿,一手拿碗盖轻轻地拨弄着漂浮在水面的茶叶儿,不时地用嘴吹一吹,静静地听着。突然,万老爷站起身来,盖上碗盖,“咣”的一声,把茶碗猛地放在桌子上,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大声说道:   “我万某人也不是铁石心肠!既然保长和白老弟发话了,我就听你们的。地照种,另外我万家再给几个丧葬钱!”   蔡元章闻听此言,大喜所望,忙站起身来,用他那双肥厚的双手握住万老爷的左手,不停的晃动。动情地说:   “哎呀!万老爷真是个明白人呀,这话一下子说到我这个保长的心窝里啦!有你这句话,我敢保证,他老晋家该破涕为笑啦!再也不敢说一个不字,这余下的事情就不劳你万老爷费心啦,我这个保长一定把事办好!我代表老晋家,在此先谢谢你!”   白三爷也站起身来,欣喜地说:“万老爷真是爽快!既然事情已经解决,我们就不打扰您休息啦!”   “哪里哪里!非常多谢你们二位前来帮我解决麻烦,给了我万某这么体面个台阶下。你俩的情,我万某记心上啦,来日必报!”万老爷忙说。   就这样,蔡元章和白守礼一起出了万家大院,万老爷一直把他们送出了院门外,看着他们消失在夜色之中。   蔡元章见出了万家院门,就对白守礼说:“老弟,你先回去吧,我还得到老晋家去看看情况。你路上小心!”   “知道啦!”白三爷应道。白三爷心里明白,保长得了万老爷的保证,肯定到大生家,去告诉大生兄弟俩,我是如何如何的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说服了万老爷做出了巨大让步,直说的兄弟俩对他感激涕零方才罢休。   想着想着,白三爷禁不住笑了。哎!蔡元章啊蔡元章,不愧为保长,做事太滑了!   哎,他晋家也只能接受这貌似圆满的不公待遇!即便如此,那也是保长和白三爷出面才得到的不错的解决方案。   乱世的贫苦农民,是没有任何地位可言的,如若遇到事儿,只有自认倒霉,自吞苦果;假如能有幸遇到白三爷这样义气的人原为自己出头争取利益,那真的是三生有幸烧高香啦! 正文 第五章:土匪夜袭老白家   第五章:土匪夜袭老白家   干旱像瘟神一样,纠缠着江北省冶州地区。一个冬没有下一场像样的雪,整个春天也没有下一场像样的雨。有时,看着阴云密布,偏东风强劲,像是快要下雨的样子,但是,一会儿功夫便云开雾散,晴空万里,让人空欢喜一场。有时,天上急促地落下几颗雨滴,砸在笑逐颜开朝向天空的脸上,一会儿功夫老天爷便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虽然,降水较少,但是蔡家庄地区就像它的名字一样,到处是河沟,去年秋天下雨多,河沟里满满的都是水。只不过需要大量劳动力挑水浇地,劳动强度很大,效率很低,一天也干不了多少活儿!勤劳的乡亲们不怕苦不怕累,有的是力气,肩挑手提,络绎不绝,天天累得腰酸腿疼,都是那种与天斗与地斗的英雄气概回荡在天地间!   活儿那么重,人们的肚子却饥肠辘辘,没有什么东西用来填充。人们吃过了榆钱,吃槐花;吃过了槐花,吃野菜;吃过了野菜,吃树叶。到后来,什么也没得吃了,就直盼望着豌豆快点儿结荚,麦子快点灌浆成熟。由于缺水,小麦枯黄,籽粒干瘪,人们还是天天去地里看看,取一个麦穗,用手轻轻揉搓,用嘴吹去麦糠,仔细查看麦粒是否能吃。   就这样,乡亲们好不容易熬过了黄春,终于等到了麦黄杏熟时。野菜多了,野果多了,能吃的东西多了。人们暂时忘却了忍饥挨饿的日子,虽然夏忙开始了,但是累并快乐着。乡亲们忙着收了油菜,割豌豆,紧接着小麦。天天在地里忙活着,但是个个脸上挂着收获的喜悦。   由于天旱,收的粮食少,乡亲们格外珍惜,几乎做到了颗粒归仓。地里刚割过的小麦,小孩子都是胳膊上挎一个竹篮子,跟在大人后面,弯腰捡拾掉下的麦穗,捡满了,倒进背笼里,比较勤快的小孩子半天就能拾满一背笼。   白家人几个壮劳力都下了地参加收麦,白三奶和满秀负责做饭,满荣和春杏跟在后面捡拾掉在地上的麦穗。春杏以前干活很出力的,不知道咋的,近些天吃饭老是没胃口,人也有气无力的,白三奶说,可能是怀孕了,所以就没有让她参与收麦。但是,她总是闲不住,硬要到地里和满秀一起拾麦穗。   白家的地种小麦十几亩,因为在村南头,紧挨着河沟,加上白家男丁多,万长福一家和晋大生兄弟前来帮忙,整日没日没夜的挑水浇地,麦地个把月几乎就浇了一遍,所以小麦长得比往年略差,小麦亩产一百二十斤上下,在全村是排在前列的,一共收粮两千斤。   万老爷家地多,麦子种了有近一百亩,由于早期天旱,他家人自己不想干活,全指望帮工。那帮工也精得很,一看主人不在,干活偸奸把滑的,浇水也不认真。面上看浇的水遍数不少,地也湿漉漉的,但是仅仅湿个地皮,没有浇透,太阳一出来,一晒,全干透了,不顶事。所以,万老爷家的小麦亩产不到一百斤,总共收粮也就不到一万斤。   看着一个个土瓦缸里装满了麦子,白三爷脸上挂满了笑,对白三奶说:“都说今年麦子不好,咱家的麦子不见得少多少,与去年相比少了一缸。还算不错!”   白三奶说:“是呀!多亏了你们爷儿几个浇水,要不然还不如万家的麦子呢!”   “长福和大生帮忙不小!明天叫满房和满仓给他们每家送十升麦子。”白三爷接着说。   “中,让他们也尝尝咱家的新麦!”白三奶应道。   第二天,吃罢早饭,白三奶和满秀二人,用两个布袋各装了十升麦子,白三奶还特意蒸了一篦白面馍,给他们两家一家五个,剩下的留给白三爷吃,自己和孩子们也不舍得吃一个。   满房和满仓拿着麦子和白馍出了门,刚好遇到一个卖油炸小鱼的老头,胳膊上挎了个蒙着白布的竹篮子,正在院门口转悠,拿眼睛不停地向院里瞄来瞄去。看见兄弟俩出门,赶紧吆喝了两嗓子:“小鱼,刚炸好的小鱼,新鲜卖了。”走近满房,问道:“小老弟,要吃小鱼吗?刚出锅的,可新鲜啦!”   “不要,不要。”满房一手拿着麦袋,一手拿着布包,急忙回绝道。   “我能不能到你家讨口水喝?”老头问道。   “好吧!你请进!”满房应道,朝东屋的偏房大声喊:“妈,有人来了,他想喝水哩!”   说完,便向万长福家走去。   “哥,我看这个老头神色有点儿不对头。”满仓走近满房,有些狐疑地低声说道。   “看你,想多了吧!不就是讨口水喝吗?”满房不以为然。   “我看他鬼鬼祟祟的,不像好人。”满仓说。   “一个老头,能干什么?赶紧去送粮食吧!”满房催促道。   于是,兄弟俩分头去给长福家和大生家送粮食啦。   那老头走进院子,眼睛四下查看,一刻也没有闲着。立在院门口,瞧了堂屋,瞧东屋,连西边的牛棚和西厢农具房也不放过。正在这时,白三奶出来了,端了一碗水。问道:“老人家,院里坐,来喝口水吧!”   “好好好!打扰啦!”老头赶紧走进院子,寻了个凳子坐了下来。   他端起白三奶递过来的水碗,一仰脖子,一饮而尽。白三奶见状,忙走上前去,心想,天太热了,这人实在是太渴了,再给他舀一碗水。只见那老头赶紧站起来,右手拿着碗往下一扬,左手向上一挡,身子向右侧倾出,连声道:   “不敢劳驾,还是我自己来吧!”   “那好吧!”白三奶看他也挺实在的,就只好作罢,任由他自己前往东厢房去舀水。   那人眼睛向身后瞥了一眼白三奶,径直进了厨房,走到水缸前,舀了一大碗水,喝了起来,拿眼睛环视了一下厨房,直到眼睛的余光扫到坐在凳子上的满秀,便放下碗来,出了门。向白三奶道过谢,挎上竹篮,出了院门。   “妈,那人身上有股什么味儿,特别难闻。”满秀跑出屋来,跟白三奶说。   “嗯,好像是鱼腥气。”白三奶说道。   一转眼进入了炎炎夏日。一天下午,天非常热,中午吃过饭,全家人都去屋里去睡午觉了。为了安全起见,白三奶锁了院门,也睡了。   满金睡得早,醒的也早,是一泡尿给憋醒的。   他睡眼朦胧,迷迷糊糊出了屋门,到院子西南角的厕所去尿尿。当时,午后的太阳特别亮,到处白花花明晃晃的,照的人眼睛都睁不开。   他刚走进厕所,那苍蝇“嗡”的一声从地面腾起一大群,让满金吓了一跳。这一惊不要紧,倒是让满金脑子清醒了不少。同时,由于尿憋的太久,加上刚才的一惊,一时半会儿居然尿不出来了。   正在这时,他突然听到院墙外面有人在小声地说话。   “这边是牛棚,旁边的厢房里放着农具。”   “这儿是一面单墙,墙下应该没有放什么东西吧?”   “啥也没有!”   正听着呢,突然尿意强烈,一股尿液喷涌而出,直奔尿池而去,发出清脆的“哗哗”声,打破了夏日午后的死寂,伴随而起的还有一股浓重的骚臭味,呛得人只想咳嗽。   满金赶紧屏住气,继续静听,但是什么声音也没有。好像原本听到的说话声发生在梦中一样。   他尿完尿,赶紧到大门口,想出去看看是谁在说话。无奈门被锁着,没法打开。只好隔着门缝向外张望,可门口什么人也没有可见,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走过。满金以为,可能自己听错啦,也可能没有睡醒还在梦里,也没有把这当回事,继续回屋睡了。   这个夏天,倒是下了几场透墒雨,虽说没有往年雨水大,但也基本满足了秋粮作物生长的需要,所以包谷和红薯长得还不错。每家每户收的玉米和红薯差强人意,估计粗粮还是够冬天填饱肚子的。   热陆月,沤七月,不冷不热到八月。进入金秋,除了收秋后少量剩余农活,乡亲们渐渐清闲下来了。   一日上午,白三爷上黄中镇上赶集,见到了自己的大哥白守才,大哥告诉他,在黄中镇保安团任副队长的侄子白满武说,最近,黄中镇西南二十里的华河地区,有一股土匪,经常在附近村庄作恶,专抢大户。不但抢粮抢牲口,还干绑肉票的生意。要他最近,一定要小心。   这白守才,是白家的长子,从小就比较听话,做事老成持重,深得老爷子喜欢,所以白家在镇上的宅院就交到他手里,老爷子也和他住在一起,直到去世。他对两个弟弟也很照顾,弟弟们也很尊敬他这个大哥,有事总找他做主。所以大哥说的话,白三爷很认真的记在心里。   过罢中秋,天一天天凉了,尤其是夜间不盖被子会感觉有点儿冷。黑夜也越来越长了,人们终于等来了不冷不热的爽秋,一到夜幕降临,便早早的贪婪入梦,以享受这上天的恩赐。不像夏天晚上太热,睡早了根本难以入眠,村庄里三五成群聚在一起闲聊到深夜。而现在,吃过晚饭不久,村庄里便静悄悄的,没有了声响。   暮秋的一天夜里,秋高气爽,皓月当空,白家人没事可做,吃过饭,像往常一样,便早早睡了。夜半时分,突然,村庄里狗叫声四起,睡在东厢房的满仓被惊醒,便推醒满柜和满金,自己先披衣出门前去查看。只听见,鸡鸣狗叫声中,还隐约夹杂着“噔噔噔”马蹄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满仓也不知道院门外发生了什么事,只感觉大事将要发生。忙去叫醒白三爷和其他家人。   白三爷听到满仓的大叫,预感事情不妙,心想,想不到土匪还真行,这么快,刚听说就真的到自己跟前了。迅速起身,随手抄起门后挂着九子鞭,便开了堂屋门。一听院门外的阵势,果然像土匪来了。他安排白三奶看护满秀、满荣和春杏,让她们躲进堂屋东边的偏房,不管外面发生什么,谁也不能出来,并用一把大锁锁了堂屋门。他吩咐满房手拿枣木长棍,站在西厢农具房门后,看见有人靠近堂屋门,照死里打。然后,吩咐满仓、满柜和满金插好门闩,把八仙桌抬放门后,上面再放上磨盘石,然后每人手拿一根枣木长棍,跟在自己身后,前往院门西侧院墙下面站好,密切注视着墙壁上方的动静。   果不其然,这伙土匪不一会儿,便到了白家院门口,不走了。只听见有人在低声命令道:“下马,抄家伙。”   接着,只感觉有人在用力的推院门,那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依然纹丝不动。   “走!”紧接着有人命令道。   不一会儿,那墙头便探出一个人的脑袋来。满仓果断出击,用力一棍打下去,只听见那人一声惨叫,“噗通”一声掉下墙外。   “奶奶的,里面有人!”外面立即传出叫骂声。显然,已经声嘶力竭了,不再压低嗓音低声说话了。   “给我上,往死里打!”穷凶极恶的土匪怒吼道。   “分散开!”白三爷命令道。   话音刚落,只见大块儿的砖石从天而降,砸将下来。幸亏躲得快,四人没有被伤着。接着,只听见一声巨响,西侧的院墙被人推倒一大段,狠狠地砸向院内地面,地面被震得脚像过了电一样麻酥酥的,地面荡起的土灰加重了夜色,只觉得四周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口鼻里吸入了灰尘,四人都在剧烈的咳嗽,呛得人气都喘不上起来。   “哎呦!”满柜突然大叫了一声,惊醒了父子四人,他们突然意识到,土匪(作者注:当地官府一般叫土匪,而老百姓有叫土匪的也有叫刀客的。)已经进院了。   白三爷抡起鞭子拼命的向院墙倒塌的地方抽去,随着鞭子重重的落下,眼前晃动的黑影发出一声声惨叫,四散逃窜。满仓和满金也不停地朝那眼前的黑影狠命的打去。对方的大刀片,在夜色中发出白晃晃的寒光,不停的挥舞在空中,砍向父子四人。   满柜被大刀砍了一下,只感觉左边胳膊不听使唤,浑身剧痛难忍,左手有热乎乎的粘液在流淌,举棍的右手力不从心,渐渐地头脑中意识开始模糊,后来便没有知觉了。   有两个土匪穿过倒塌的院墙,悄悄地溜进了牛棚。躲在工具房的满房猛地一棍击倒一个土匪,另一个举起大刀便劈了过来,不料被满房用门一挡,恰好砍在木门上,由于他用力过猛,刀深深地陷入木门中,怎么拔也拔不出来。瞅准时机,满房一棍子轮下来,那人一个倒栽葱便倒在地上不动了。   突然,满房看到有人出现在牛棚门前,他急忙转身前去。不聊被人一脚踹翻,一头撞向石牛槽,只觉眼冒金星,天旋地转,一会儿便失去了知觉。   正在双方殊死搏斗时,村中传来急促的敲锣声,有人在大声吆喝道:“刀客来了,刀客来了!”原来,那蔡元章前些日子到乡公所去开会,就知道华河一带兴起了土匪,乡公所为了安全,还发了一把手枪。没想到我们蔡家庄距离它一二十里地,这么快就遭遇了打劫。半夜里,听到那深更半夜的鸡鸣狗叫声,蔡元章就立马起了身,但是他不知道外面刀客的情况没敢出门。直到他听到邻居白家院墙“哐咚”一声巨响,他知道不好了,刀客可能进了白家。作为保长和近邻,再不出去,以后就没法和白守礼见面。于是,腰里别了把手枪,手里拿着锣,偷偷地溜出院门,来到村中央的空地上,“咣咣咣”的敲了起来。   不一会儿,村中的壮劳力便起床穿衣,拿着棍棒、铁锹直奔鸣锣声处聚集。一时间,全村到处鸡鸣狗叫,火光冲天,噪杂一片。   那领头的土匪见形势不妙,吹了一声呼哨,众匪徒便停止打斗,收起家伙,相互掩护,骑马飞奔而去。   这时,蔡元章手里提着枪,带领乡亲们蜂拥而至,顺着倒塌的院墙进入白家。   白三爷看见乡亲们前来搭救,满含热泪,激动地说:“我白守礼谢谢乡亲们啦!”然后向众人深深地鞠了一躬,随后专门走到蔡元章面前,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深情地说:   “保长,今天没有你的及时搭救,我这条命可就要搭进去了。”   “哎,这是什么话!太见外啦!乡里乡亲的,岂能见死不救?更何况你我的交情!”蔡元章扬了扬手里的枪,振振有词的说。   “三哥,快把门打开,满柜受伤了!”长福跑到白三爷跟前,急切地说。   这时,白三爷突然想起儿子们,便不由自主地大声叫着满仓的名字。满仓正在和长福的儿子文书文武搀扶倒在院里的满柜,准备把他抬到了屋里去。听见爹在叫自己,赶忙起身前去。   “爹,你叫我?”满仓问道。   “嗯!快去看看你哥和满金咋样?”白三爷催促道。   满仓在牛棚里找到了满金,他正在查看牛羊丢了几只。忙问:   “见大哥了没有?”   “没有。”满金答道,然后又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大哥不见了!”满仓说。   兄弟俩找遍了院里院外,怎么也找不到满房,预感到事情不妙。便跑着到白三爷跟前,哭着说:“大哥不见了!”   白三爷一下子便吓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感觉站立不稳,身子后扬,连退了好几步,不是满仓眼疾手快,赶忙扶着,差点儿就摔倒了。   这老大满房是家中的长子啊!又刚刚结了婚,孙子再有两三个月就要出生了,这要是出点什么事,该咋办呢?满房性情稳重,做事不急不躁,就是胆子较小,白三爷怕他见了土匪,不敢下手,专门安排他在后面守着堂屋门就行了,自己和其他儿子冲在前面与土匪搏斗,不料想,他还是出事了。该不会被土匪绑走了?白三爷不敢再往下想,越想越后怕。   “老弟,先救满柜要紧!”蔡元章轻声的劝说道。   白三爷突然回过神儿来,快步向堂屋走去。   蔡元章转过身来,对众乡亲们说道:“大家辛苦啦!现在没事了,都回去睡觉吧!”   说完,他让满金到他家去取止血的药,自己也随白三爷一同向堂屋走去。   白三爷走进屋里,只看见女人们哭成一片。   白三奶怀里搂着满柜,头伏在满柜的脸上,一边哭一边喊:“贵娃儿,你醒醒啊,别吓娘呀!”   满秀满荣躲到一边儿,看到哥哥满身是,吓得哇哇大哭。   白三爷见此情景,本想说的话儿只好又咽了回去。   春杏忙着去烧开水,好给弟弟满柜擦洗伤口。这时,突然想起还需要干净的布条,便大声喊:“满房,快去找块儿干净的布来!”   叫了半天,也没人应声,那满金只好走到嫂子跟前说:“嫂子,哥哥不见了!”   “什么!”春杏吓得两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到了地上,满金见状,赶紧去拉嫂子,还是晚了。   只听春杏双手捂着肚子,躺倒地上,大声地叫着:“疼、疼、疼、我肚子疼!”   满金不知所措,赶忙跑到堂屋,去叫妈过来。   白三奶赶忙把满柜放下,让白三爷和满秀主责看护,一路小跑到了厨房,看到躺在地上疼的直打滚的春杏,心疼极了,忙去搀扶,无奈怎么也扶不起来。只好叫满荣去找了一张苇席铺在地上,她和满金一块儿用劲儿慢慢地把春杏弄到席子上去。她又让满荣拿了枕头和被子过来,终于安顿好了春杏。看春杏稍微好了点儿,刚想出去看望满柜,只听春杏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哎哟!我活不成了!疼死我了!”   “快去喊你贺奶奶过来!”白三奶一看形势不妙,估计春杏要早产了。   “哎哟哟,真是祸不单行啊!事都赶一块儿了!”白三奶急的直跺脚。吩咐满荣继续烧开水,再多烧点儿。   果不其然,贺奶奶来了没一会儿,那春杏的身下就流出了一些血水,疼得春杏左右不停的晃动,满脸是汗,那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把枕头都弄湿了一大片儿。这样折腾了大约一个时辰,还是不见胎儿出来,贺奶奶和白三奶也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一旁不停地喊:“春杏,用劲,再用点儿劲儿!”可是,不管怎么喊,都没有用,孩子就是出不来。渐渐地春杏也没劲了,不停地流着汗,喊得声音也越来越弱了,越来越少了。   这时,满秀过来了,大声对白三奶说:“妈,我三哥醒啦!”   “血还流吗?”白三奶问道。   “早都不流了!那药可神奇了,一撒上就慢慢止住了。”   满秀看了看,躺在地上呻吟的嫂子,问道:“我嫂子好些了没?”   白三奶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边哭边说:“你嫂子,她早产了,现在怎么也生不出来!”   满秀看妈妈哭了,也不由得哭了起来。贺奶奶也红了眼圈,喃喃道:“这孩子命苦哇!这可咋办哩!”   一家人陷入了混乱之中,不知道如何是好。一直折腾到天亮,情况也不见好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春杏,不停地呻吟,身体越来越弱,直到最后,没有了气息。   女人哪,生孩子就是到鬼门关转一圈,尤其是医疗技术不好的过去,运气好的遭了罪后还能安全回来,运气不好的罪也受了命也丢了。我们善良的春杏,孝敬公婆,辛勤劳作,年纪轻轻,就此丢了性命。上天啊,你待你的子民也太过薄情了,你为何不让好人少遭些罪哪?你为何不让好人多活几年哪?   嫂子的去世,让满秀满荣两姐妹非常伤心,想着嫂子一年,与自己和睦相处,帮自己梳洗打扮,两人哭得眼泡都肿了;嫂子的去世,让满仓满金两兄弟非常难过,想着嫂子一年来,有活儿专找脏的累的干,而作为男子汉却不能保护家人,让嫂子不幸含恨而去,两人不由得泪流满面;听到嫂子难产去世的消息,刚醒来的满柜伤心欲绝,想着嫂子一年来,有好吃的让着弟弟、有好穿的让给妹妹,不顾病痛的身体,哭着喊着非要过去看看嫂子不行。   春杏的去世,让白三爷和白三奶也伤心不已,想着春杏加入白家一年来,任劳任怨毫无怨言的劳作,不挑吃喝不捡穿戴,同心同德的融为家庭的一员,如今突然阴阳两隔,如同失去了自己的左右手一般,痛彻心扉。   春杏的去世,让杨二爷夫妻俩悲痛不已,想着女儿在家十八年里,像一个男娃儿一样为爹妈分忧愁,非常幸运地嫁了个知冷知热的好人家,好日子还没有开始,便又草草的结束了。春杏妈几次都哭晕过去。   是呀!白发人送黑发人,那可是人生最大的伤痛啊!   不幸之中让夫妇俩欣慰的是白三爷的话儿,三爷说,春杏是个好儿媳,如今虽然命薄人去了,但满房永远还是杨家的女婿,白杨两家永远是亲家,相互帮村永不分离。直说的杨二爷夫妇心里暖洋洋的。   白家人强忍悲痛厚葬了春杏,一家人茶不思饭不想的,一连几天都非常的消沉。   一想起满房不知死活,一家人又愁上心头。那满房自从被土匪帮走后,已经两三天了,音信全无,让白家人忧愁中有多了些不详的感觉。尤其是白三爷和满仓两人,多方打听,也毫无所获。一时间,满房的事成了一家人的心病,搅得人心神不宁,寝食难安。 正文 第六章:满房身陷华龙寨 第六章:满房身陷华龙寨   一天,吃过早饭,白三奶又提起满房来:“你今儿回黄中老家去打探打探,看大哥他们能不能帮上忙。”   是呀,满房是长子又是娘的心头肉,时时刻刻就挂在白三奶的心里。白三爷嘴上不说,不代表他不着急。其实,他比谁都心焦,一直在四处打探消息,真想带领儿子们去给土匪血拼到底,考虑到全家人的未来,他认为对土匪的情况一无所知贸然出手,不但救不回满房,很可能害了他的性命同时也搭上其他人的性命,让白家彻底完蛋!不过,白三奶的话,让白三爷突然想起自己的侄子白满武。   这白满武是黄中镇白三爷的大哥白大爷唯一的男孩。小时候,被视为掌上明珠。白大爷把他送进镇上最好的私塾,想让他好好学习,将来作为白家的长子长孙继承家业。无奈,他就不是学习的材料,不但不学习,还经常制造恶作剧。   有一次,他去上课,早早地进了私塾,见里面没有一个人,他把带去吃的黑砂糖,用手搓成粗长条形,按照大便的样子盘成一坨,用纸张包裹好,放在先生的讲桌上。那先生上课时,看见桌上的纸包,打开一看,吓得连连后退,直呼:“可恶!可恶!谁干的?快拿走!”惹得学生哄堂大笑,掩鼻四散逃跑。   只见白满武,不慌不忙地走上讲台,拿起纸包里粪便样的东西,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还不时地巴扎巴扎嘴,对人笑笑。引得大伙很是疑惑,不由得围拢过来,伸长脖子,一探究竟。哦!原来竟然是红砂糖!   第二天,他又是早早到了私塾,见里面没有一个人,他躲在墙角里,把自己的大便拉在纸上面,把它盘成像昨天的黑糖一样的一坨,用纸包好,放在讲台桌上,等同学们和老师来了,看见台上的纸包,便一哄而上,抢了个精光,抢到后,赶忙往嘴里送,生怕晚了,被其他小朋友们多了去。   大家吃了后,个个皱着眉头,用舌头在口腔里搅来搅去,回味那味道,感觉怪怪的,谁也没有说话。突然,有个同学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大叫起来:“屎!”引得大家拼命的向地上吐着秽物,白满武坐在台下笑得前仰后合。先生生气极了,拿起戒尺,狠命地抽打他那小手,打得他呲牙咧嘴,手心红肿,叫声震天,方才罢休。   由于他实在太过调皮,先生也不喜欢他,经常向白大爷告他状,为此白大爷也不少打他。一天,白大爷又要打他。他一看形势不妙,撒开两条腿就拼命地跑,眼看快被白大爷撵上了,他急忙躲在白二爷身后,大叫道:“救命呀!我爹打我哩!”白二爷一看侄子求救,动了恻隐之心,赶忙拉住了白大爷,让他躲过了一次挨打。   过了些时日,白大爷吃坏了肚子,一天上厕所得七八次,并且每次来的很急,必须一路小跑。那天,他看到白大爷又憋不住了,慌慌张张出了屋门,他飞也似的跑了起来,跑到白大爷前面,便慌忙躲在白二爷身后,大叫道:“救命呀!我爹打我哩!”白二爷一看侄子求救,再一次动了恻隐之心,赶忙拉住了白大爷,只听“噗嗤”一声,一股浓重的屎臭扑鼻而来。白二爷吃了一惊,心想坏了。只见大哥羞红了,而白满武却笑得前仰后合。   白大爷一看他确实不是那读书的材料,慢慢地也就死了心。让他跟着本家二叔白守德拜了师学拳术,长大了就进了镇上的保安团。这孩子心眼多,擅长人际交往,跟谁都能说得来,典型的自来熟。三两年就混了个队长,那走路都眼皮上翻,鼻孔朝天,神气极了。   黄中镇的白家,据族谱上记载,白家的远祖可能来自中亚锡尔河畔的费尔干达盆地,原本是一支彪悍的草原游牧民族。   大唐盛世时期,地处古代丝绸之路沿线,经常接触来自大唐的商旅使团,非常仰慕大唐的灿烂文明,在中华文明的感召下,在伟大族长的带领下,不畏艰险,长途跋涉,越葱岭,涉大漠,穿过河西走廊,终于抵达渭河平原。看到此处肥沃的土地,温润的气候,鼎盛的人民,繁华的都市,甚为惊叹,于是便留了下来。   在随后的一千多年里,该族群长期徘徊于黄河流域的关中地区和伊洛河盆地,从事商贸活动、手工制作和民间杂耍,并逐渐融入了中华大家庭。如今,从饮食、衣着、言语和姓氏方面来看,与其他中国人没有明显区别。但是,本种族毕竟来自域外,担心外族人欺负,常常会几个大家族世代聚居在一起,最终形成了大分散小聚居的格局。   明朝末年,受战争影响,其中白家这一支从黄河南岸河洛地区南迁到冶州地区。   所以,冶都县黄中镇的白家人,体格较为高大,身体较为强健,体毛较为发育,尤其是男性面部有浓密的络腮胡子,很有西方胡人的特点。白家族人大多都擅长杂耍,会一定的武术,以走乡串户卖艺为生。可能是厌倦了四处漂泊的流浪生活,白家族人自从迁入江北省冶州市,看到这块平坦开阔的沃土,感受到黄中人民和谐相处的氛围,便决定由江湖艺人转为亦农亦商的固定人群。从此以后,开始了长达三百多年的农商定居生涯。   经过长时间的繁衍生息,黄中镇的北部基本上都是白姓人家。其中有三分之一人家临近街道,主要依靠手工制作毛笔、竹器、木器等生活用具来谋生;其余的三分之二人家不临街道,主要依靠土地耕作来谋生。当中也有门面生意做得挺大的,也有土地购置高达二三百亩的,也有在县里或者镇上混个一官半职的。   虽然白家族人已经不像从前清一色的杂耍卖艺了,已经完全融入了黄中当地的生活,各行各业干什么的都有。但是依然带有一些白家族人共同的特征:如刚刚说过的男性面部的络腮胡子,如用于健身的武打招式,如豪爽耿直的性情,如过年过节举办民间肩扛故事。尤其是不管哪一家遇到困难,大家都会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有本事的出脑力。平日来往不多,遇事聚沙成堆,形成一个整体。   一天早上,白大爷吃罢早饭,正在街面上溜达,正好看到了白三爷。便扯着嗓子喊道:“守礼,今儿得空了。”   “嗯。哥,我正要找你,商量个事儿!”白三爷应道。小步快走到白大爷身边。   “啥事?”   “几天前,刀客绑走了满房,重伤了满柜,春杏被吓得早产,后来因为难产也死了。我真想跟他们拼了算啦!”白三爷伤心的说。   “什么?我不是提醒你了吗?你咋没有防范呢?”   “没想到这么快就袭击了蔡家庄,还专拿我开第一刀。”白三爷很是气愤。   “你呀!太傻了!刀客偷袭前肯定会多次踩点儿,你咋一点儿也没有发觉呢?”   “大意啦!”白三爷懊悔不已。   “你应该早点儿告诉我!”白大爷抱怨道。他虽然有些怨气,但还是很担心弟弟家的事。“哎,今儿满武进城啦!要不非拿枪崩了他狗日的!”   “哥,你看该咋办?”白三爷问道。   “甭急!走,到家里,喊上老二,咱好好商量商量!”白大爷提议道。   兄弟俩满脸愁容地回到了家,还特意叫了老二白守德。   这白守德从小就不爱言语,不喜欢与人交往,而且遇事爱冲动,脾气暴躁,喜欢打架斗狠;他侍弄庄稼活没有耐心,种地不行,但喜欢一个人在家制作木器,做些桌椅板凳什么的,做工精细考究,颇受人们的喜爱。   白大奶见兄弟三个都来了,知道肯定有大事商量,看他们一个个紧绷着脸,也不敢多问。简单打了个招呼,倒了茶水,就出了堂屋,到街边找邻居拉话去了。   “哥,出啥事了?”老二刚进屋门,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老三家的满房让刀客给绑了。”白大爷故作镇定的说道。   “他妈的,哪个徒孙竟有这么大的胆儿!竟敢欺负到咱白家人的头上啦!看我不拿刀劈了他!”白二爷怒火中烧,大声吼道。   “眼下我们得先弄清这帮土匪的来路,看是不是华河那一伙的。”白大爷说。   “大哥说得对,我也多方打听,十有八九就是他们干的。如果是他们,按说早就应该索要赎金啦!这都两三天了,咋会没有动静呢?”白三爷心有疑惑。   “你说的的确有道理。如果不是他们,谁会无缘无故把人给绑了去?你和满房不会得罪什么人了吧?”白二爷快人快语。   “没有。我在蔡家庄没与谁结下梁子。左邻右舍关系都不错。我估计,可能是冲着我收的粮食来的。由于大哥提醒了我,那晚我一听到动静,就与满仓几个人,躲在院墙底下,伏击了他们,后来,他们恼羞成怒把墙也推到了,我们就厮打在一起。估计他们感觉吃了亏,又没有得手,才把满房绑走了。”白三爷猜测道。   “如果这样的话,满房可要受罪啦!”白大爷有些担心。   “那得赶紧把满房救回来!”白二爷有点急了。   “满武进城开会了,下午就回来。要不,等他回来后,再商量解决吧!守礼,你先回家,一有消息,我马上通知你。”白大爷提议道。   就这样,白三爷从镇上回了家。   刚进院门,满仓就迎上来急切地说:“爹,有消息了。你看!”   原来,上午,满仓去给牛喂草料,在牛棚里的地上见到了这个折叠的纸片儿。自己也不识字,只好让爹回来好好看看了。   白三爷接过满仓手里的纸片儿,打开定睛一看,上面东倒西歪地写了十几个大字“想要儿子,二十块大洋,今晚三更,龙王庙见。”顿时明白了。   上哪儿去凑这二十块大洋?即便是给了钱他们会不会放人?这些问题顿时塞满了白三爷的脑袋,让他脸上的愁容愈加凝重。他的腿像是灌了铅一样,缓慢地挪进屋里,全家人看他的脸色这么难看,也不敢言语。顿时,屋里的空气像凝固了一样,几乎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白三爷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从腰间抽出烟杆,在烟袋中挖出一大锅烟叶儿,满仓赶紧拿火柴给他点上。只见那烟锅,立刻冒出一缕淡淡的青烟。随着烟锅一会明一会暗,屋里便充满了呛鼻的烟味。那烟锅里的火越来越弱,直到一点儿火星儿也没有了,白三爷也浑然不觉,依然在一口接一口地吞吐着。最后,可能是吸入了烟灰,引起他剧烈的咳嗽,方才发现没有烟了。他拿烟锅在椅子腿上“啪啪啪”的磕了几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白三爷终于说话啦。   “他们要二十块大洋!”   “啥?二十?这可咋办呀!老天爷,这不是要人命嘛!”白三奶先是惊愕,进而仰天大哭起来,引得满秀满荣也跟着哭了起来。顿时,屋里像炸了锅,到处是女人嘤嘤嘤的哭泣声。   “别哭啦!哭能解决啥问题!”白三爷暴跳如雷地吼道。   “爹,不行,咱晚上跟他们拼了。”满金提议道。   “人还在他们手上,这样你哥会没命的。”白三爷叹息道。   “我从华河边上的华庄人打听到,从去年冬天到今年秋天,咱冶都县基本上没下过大雨,华河水很少。再加上今年春上担水浇地,那河水都快见底了。绑我哥的是华河边上的华龙寨的土匪。他们主要靠逮鱼卖鱼为生,如今河里没水,哪来的鱼,所以他们绑我哥主要是要钱买粮食吃的。假如咱直接给他粮食,我觉得也行。咱和他们无冤无仇,他们应该会同意的。爹,我今晚去和他们商量一下,你看,行不行。”满仓平静地分析道。   “你说的有道理。我先到镇上和你大伯商量一下,回来后再说。”白三爷听了满仓的一番话,心里一下子豁亮了许多,他觉得是个不错的选择!   下面咱就说说这华河。华河发源于冶州市北部的高山里,每年夏秋两季,从我国东南的太平洋里吹来一股暖湿气流。遇到北部高山的阻挡,水汽抬升,遇冷凝结,在半山腰会降下大量的地形雨,使得华河水流量很大。这样一条大河,可是冶州市的宝贝,滋润着成千上万的冶州人民。   河流的两岸,长满了杏树、桃树、梨树和棠梨树。每到春天,满山的果树都开了花,非常美丽,有粉白的杏花、粉红的桃花、白白的梨花,引起成群的蜜蜂和蝴蝶,在里面流连忘返的忙碌着,简直就是一个迷人的童话世界。   暮春时节,落英缤纷,那花瓣飘飘洒洒从树上落下,漂浮在河面上,随河水潺潺地向下游流去,引得鱼群在水下追逐嬉戏,别有一番情趣在里面。当地不知道哪个风雅之士就给它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花河”,随着岁月的流失,“花河”逐渐被叫转了音,变成了“华河”。   那华河在华庄的北边,遇到了一个高土岗,拐了一个大大的弯儿,把土岗呈半环状抱在怀里。于是,土岗就变成了一个三面环水,东面与岸相连的半岛了。这个土岗,高出河面有三四丈,每当华河暴涨时,河滩到处都被河水淹没了,唯独土岗成了诺亚方舟。于是,这个土岗在华河地区的渔民心中,那就是风水宝地呀!所以,华河沿岸,靠打鱼谋生的渔民,不断在土岗上积聚盖房建寨,逐渐形成了一个远近闻名的渔村。   由于华河水年复一年的侵蚀土岗的周边,那土岗的周边就越来越陡,远远看去,就像一个城堡矗立在华河上。为了村寨的安全,渔民们共同筹集钱款,在村东进入村寨的唯一通道的入口处,修了一个高大的寨门,连同两边直达河岸的寨墙一起,把守整个村寨的安全。并把寨子取名叫华龙寨。这个村寨,与周围其他的农庄不一样,他们没有土地,完全靠打鱼为生,一旦遇到大旱,河水少了,鱼也就没了,他们的生活就没有了着落。   过去,华河没有鱼时,渔民为了生计,会外出给地主富农干活,用于换回些粮食;或者到镇上给工匠当小工,用来换一些买粮的钱;实在没有法子到附近村庄讨口饭吃。   打前年开始,听说这华龙寨回来了一个从前线逃命回来的兵痞,这个兵痞是渔民华老二的小儿子,名叫华青峰。小的时候,患了天花,全村很多人死了,包括他的两个哥哥,他却顽强地活了下来,人们都说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但是,落下了一脸麻子,便被人们起了个外号叫“麻三儿”。五年前,县里来了一帮人,到村里抓壮丁,弄得家有男丁的人家都是四处逃散,只有麻三儿没有逃跑,因为他听说可以不干活吃饱饭,尤其是可以分发到枪,非常高兴,主动找到保长,当兵走了。他爹华老二就剩他一个儿子,死活不同意,临走时,死死地拽着他衣裳不松开,被那领头的军官,一脚踢翻在地,抬回家,没有多久,活活地气死了。他娘的眼睛也哭瞎了,无依无靠,全仗左邻右舍帮助,才活到他回来。   他在外面跟日本鬼子打仗,饭是吃饱了,枪也有了,但是整天被长官训斥打骂,还提心吊胆。每次打仗就生怕命给弄丢了,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于是,他就经常琢磨着如何逃跑,终于有了机会。那是在北方的一座大山里,与日本鬼子打仗。当时他所在团被鬼子的火炮给打散了,他装作迷了路,拿着枪在山林里四处乱窜。找到了一户善良的山民,在山民家吃住两天。后来,害怕被长官找到抓回去处死,便不辞而别,临走偷了山民家的衣服换上。经过了风餐露宿的三个月,一路连偷带讨地回了家。   回家后,看着家里的破墙烂院和年迈又失明的母亲,不知道该干点儿什么,反正又苦又脏的打鱼是不想干了。不打鱼又没有生路,怎么办呢?正在他左思右想犯难时,他突然冒出个点子。老子有枪,又打过仗,何不拉杆子去抢抢那些地主富户,这来钱多快!   恰好前年,山上来水少,华河的鱼日渐稀少。华龙寨的村民到了冬天,就没有买粮的钱了。经过他连哄带骗,有几个胆儿大的壮汉便跟了他,趁着夜色,翻墙入户,偷人家鸡鸭羊。后来,一看来钱这么容易,加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的胆子越来越大,不但偷人家的牛羊,而且还踩点绑肉票向人家索要钱粮。就这样,不但天旱水少时不用发愁吃饭穿衣问题,年轻力壮的渔民们受此诱惑,都逐渐放弃了打鱼为生的生活,主动加入了麻三儿为首的土匪行列。   华龙寨在这两年间,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变得富甲一方,但是土匪的名声也四散传开,随着被抢的富商农户越来越多,胆大的人家也开始不断到乡里县里告状,这便引起了县乡衙门重视。麻三儿也有点儿害怕,担心有一天,他的村寨被民团和保安团给缴了。   于是,他花巨资用青砖重新修整加高了寨墙,在寨墙上特意加上了垛墻留了射孔;用巨石重建了一座高大雄伟的新寨楼,特意从北山森林里采伐的百年以上树龄的柏树顺华河而下,加工成一尺来厚的木门来当作寨门。   在村寨内干道尽头的花河边陡崖上,新建一座四合院,上房是临崖建起的面阔五间的青砖瓦房充当议事大堂和居住,仿照刘备关羽张飞桃园三结义,取名叫“聚义堂”;东边三间厢房充当伙房和器具库;西边三间厢房用来关押肉票和存储抢来的财物;院门东边的耳房养着二十多匹马,西边的耳房里放着长枪、大刀和棍棒等武器;院门也修的高大结实。   办完这件大事,麻三儿的心才稍稍放了下来,但是总觉得少了件啥事没有干似的,经过左思右想,生性狡猾的他,突然想到应该在议事大堂的右侧间修一个密道,在紧急关头方便逃生。   做完这些后,麻三儿才终于安了心,不再担心村寨和自己的安危,把全部心思放在抢大户上了,胆子也越来越大。   华龙寨有个叫“瘦猴”老头,人很精明。原本也是个老渔民,由于年纪大了,打不了鱼,便经常从河里逮一些小鱼小虾,用油炸成焦黄色,用竹筐装着,走乡串户的卖油炸小鱼,顺便到村里摸排踩点,看到合适的人家,便装作讨水喝,进入家中打探情况,然后回去把信息告诉麻三儿,以便伺机抢劫。   初夏的那个早上,到白三爷家讨水喝的老头就是瘦猴,可惜满房当时太过大意。即使满金已经看出有些不对头,善良的兄弟俩也没有进一步去深思,错过了挽救白家灾难的机会。   满房被绑到华龙寨后,第二天白天,在寨中关押他的一个大院里,透过窗户,他曾看到了那个手臂上挎着竹篮卖油炸焦鱼的老头后,觉得非常眼熟。晚上躺在库房里,猛然想到,他就是几个月前,曾经到自己门口讨水喝的老头!心中懊悔不已!   那晚,其实靠近屋门的土匪是为了找寻同伴的。那伙土匪在撤退之前,总是要把受伤的同伙救走。这是匪首华青峰立下的规矩之一,一方面显得他这个老大保护兄弟讲义气,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落入对方手里成为讨价还价的筹码。只是看到了满房出来才动的手,把他击倒后,在救走同伴时顺便把他也绑走啦。然后告诉麻三儿,得手了几只羊,还得了肉票。那麻三儿一看有了货儿,又来了那么多村民,于是见好就收,命令贼人撤退!   回到华龙寨,这帮匪徒沿着村中的大道一直向前,押着满房一起进了一个四合大院。   这四合院与周边的土坯房明显不一样,在暮色中显得格外高大威武。尤其是那门楼,足有两三丈高,绕过一道影壁,便是一排足有四五间的正房。   大伙涌入大堂后,麻三儿便开始清点人员,一看伤了三四个兄弟,怒火中烧。他妈的,自从拉杆子起,顺顺当当的,还没有遇到硬茬儿,今天这局面太丢人!总得给大伙儿一个交待!于是,把第二次去探听消息的小六子拉了出来,喝问道:   “奶奶的,老子让你去打听那姓白的情况,你是怎么打探的?”   不容分说,上去就是两个响亮的嘴巴子,然后,飞起一脚一下子把他踹出一丈开外。只见那小六子嘴角流着血,趴在地上,哀求道:“老大,我真的去了,不信你问问河庄的牛大壮。如果我骗你,就是被弟兄们打死活该!我也不知道这白家人这么能打!”   有个叫韩达的匪徒上前替他求情:“老大,借他个胆儿,估计也不敢骗你!算啦!饶他这一次吧!”众人忙附和道:“老大,饶了他吧!”   麻三儿只好收手。接着,叫人把白满房架着两个胳膊拖上来。   麻三儿上下打量了一下满房,突然,对着满房的胸部猛击了一拳,满房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麻三儿不屑地说:“你不是挺能打的吗?怎么这个熊样!”   满房立在屋地上一言不发,拿眼直直的看着麻三儿,自从被绑到华龙寨,他就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你家父子伤了我三四个弟兄,总该有个说法吧?”麻三儿蛮横地说道。   满房依然默不作声。   “这样吧!让受委屈的弟兄过来招呼招呼你吧!”麻三儿向旁边瘸着腿捂着胳膊的几个匪徒使了个眼色,于是,那四个家伙便走上前去,把满房团团围住。   有个高个儿的匪徒先动手打了满房的面部一拳,其他人见状,像一群疯狗一般对着满房拳打脚踢,不会儿把满房打得倒地不起了。有个家伙嫌手打不解恨,还要过去掂刀,被麻三儿制止了。于是,四个人才罢了手。把满房押到一个库房里关了起来。这库房是四合院正房西面的三间厢房中最北的一间。   满房被打得不轻,躺在地上浑身疼痛难忍。他环顾了一下库房四周,只见这是一间瓦房,南面的墙壁上有一个木门,可供出入;向东的一面墙壁上方有一个小木窗,向下面透出些许光亮,满房正是从这里看到那个踩点儿的卖鱼老头的。他是多么的震惊!更让他震惊的是,过堂前,他听到那个探子小六子提起的牛大壮。   这牛大壮,是万老爷远嫁席县的姐姐的儿子。原本住在席县县城里,靠做买卖为生,家境比较殷实。无奈这个牛大壮是个好吃懒做的主儿,整天游手好闲,吃喝嫖赌占全啦!把他爹传给他的店铺糟蹋个精光,还欠人家许多赌债,天天被人拿着刀追债,他爹用尽千方百计也管不住,活活给折腾死了。无可奈何之下,母子二人只好来到冶都县蔡家庄投靠万老爷。   开始,万老爷还能以礼相待,时间一久,对他好吃懒做的态度很有意见。再加上万老爷的二儿子文贵跟着他学了很多坏毛病,让一家人很是生气,就把他撵了出来。在他妈的苦苦哀求下,万老爷只好出钱在村庄西北角,为他母子盖了两间遮风避雨的瓦房。   搬出来的牛大壮,依然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除了农忙时节帮舅舅干点儿小活外,大部分时间都去了黄中镇去游荡,舅舅给的生活费用来吃喝和赌博。   有一次,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一晚上竟然赢了不少钱,更让人惊奇的是,他还赢了一个赌徒抵押上来的一个侄女!那闺女长得花容月貌的,死活不同意,无奈爹妈死得早,只好寄人篱下跟了叔叔,结果叔叔把她当作赌注输给了牛大壮。真是好生可怜呀!拉过来的那天,哭得死去活来,无奈,无人帮助的她只好忍辱受气,别无他法。   这牛大壮用赢来的钱在原地盖起了一个四合小院,强行和那女人过起了小日子。这更激发了他好吃懒做和赌博的劲头。有一日,他又在黄中街上溜达,看见一个卖油炸小鱼的,便垂涎欲滴,一摸口袋,刚刚输了个精光,没钱!这老头一看,就知道他想吃又没钱,就问他:“你是附近哪个村的?”   “蔡家庄的。”牛大壮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竹筐里那炸的金黄透亮的小鱼。   “我给你打听个人,你村的白守礼。”瘦猴递给他一把小鱼。   “没问题,没有我不知道的。”牛大壮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就这样,瘦猴通过牛大壮对白家摸了个透清。为了怕被认出来,袭击蔡家庄前特意换小六子跟着牛大壮去了白家踩了点儿。就这样,他们还是有一点儿没有了解到,就是白家人会一点儿功夫。因为牛大壮是外来人,他怎么会知道呢!   由于满房伤的严重,麻三儿决定把他关在这里养养伤,等伤好些了,再告知他家人前来交赎金领人。因此,他就关押了两三天。   就在关押的第一天晚上,他吃了从窗口递进来的晚饭后,没事干,就躺在地上的麦秸铺上,思考着白天看到的瘦猴和昨儿听见的牛大壮,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正在这时,他突然听到屋外传来了异样的声音。好像是麻三儿的声音:“还没准备好,想让我硬来吗?快过来伺候老子!”   接着,听见有女子低沉的啜泣声,随后便是粗沉的喘息声和呻吟声,还伴有些许的挑逗性的笑声。   满房猜测,那应是正房最西头那一间房里传出来的声响,因为它和关押自己的西厢房的库房离得最近,所以才能听到。满房从声响判断,那里可能关押了女的,以供他们玩乐。果然,在夜半时分,满房还听到那个房间再一次有了声响,只不过不是麻三儿的声音。满房不由得在心里骂了一声:畜生!   第二天上午,有人往满房屋里扔了两个碗。一个碗里放着两个黑窝窝,另一只碗里盛了大半碗玉米汤。   满房站起身来,弯腰抓起一个黑窝窝,凉的冰手,张嘴啃了一口,硬邦邦的硶牙,勉强咽了下去,整个脊梁沟都透着冷气。满房下意识地喝了一口汤,那冷伴随着玉米汤从头部一路下沉到全身。看着窗外那阴沉沉的天,满房只感到人生的灰暗,充满了心间,压抑的人喘不过气来。   忽然,木窗外,走过一群人。只见两个男人拉着一个女人,从正房的屋门中走了出来,后面还跟了几个满脸堆着奸邪笑意的男人。那女人看样子年纪不大,有一二十岁;头发长长的,乱蓬蓬地披散着;脸庞似鹅蛋般白净俊秀,但是泛着久未梳妆的倦容;两眼木然,空洞地望着前方;任由两个男人拉着胳膊步履蹒跚地向前走着,全然不像一个年青女子。后面那几个人嘴里嬉笑着,好像在说,“铃铛面,铃铛面,铃铛面。”   满房狐疑的望着眼前的这一幕,感觉很是奇怪,猜测到那个女人应该也是个苦命的人,说不定也是绑来的。他突然想起昨晚哭泣的女人,头脑里盘旋着一个念头:那女人该不会是她吧?眼看着他们走入了对面的东厢房中。   不一会儿,那屋里便传出富有节奏的响铃声,同时,还不时爆发出阵阵男人们淫邪的哄笑声。   满房越发感到不可思议!   中午时分,他有幸吃了一碗白面条。   入夜后,凉气逼人,躺在麦秸铺上,难以入睡,满房回想着河庄那个温暖的家,眼前隐隐约约晃动着,母亲坐在油灯下缝补衣裤的影子、春杏和妹妹烧火做饭的影子、父亲坐在椅子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的影子,想着想着,不觉流下了眼泪。   睡梦中,他再次被那间屋子传出的声响所惊醒。那女人的抽泣声和那男人的满足兽欲后发出的喘息声,让他很是震怒!但是,自己身在匪窝,自身难保,无力手刃这帮畜生,真让人憋屈!他妈的!什么世道!好人不能正常生活,坏人却横行霸道为所欲为!我不能在这个狗地方继续待下去! 正文 第七章:三爷勇闯土匪窝   第七章:三爷勇闯土匪窝   第三天,天刚蒙蒙亮,满房就开始从窗口仔细观察这个大院。院落的布置,房屋的结构,院子的出口,土匪的把守情况,一一被他牢记于心,为自己的逃跑和父亲的营救做着准备。   不曾料想,下午,那麻三儿和另外两个人,一起来到关押他的库房。其中一个人走上前来,扯下他的薄棉袄,看了看他胸部的伤好了没有,然后用手推了他一下,看他是否能站稳。之后,在麻三儿耳边嘀咕了几句,三人便出屋离去。   满房心想,他们是不是要拿我去换钱了。   果不其然!夜半时分,满房被人叫醒,绑了个结结实实。然后被人塞入马车,车上还有两个拿刀的土匪负责看守。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感觉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我们再来说说白三爷。   白三爷听了满仓的分析,觉得很有道理,但是,这伙土匪性情凶残,不能贸然前往,先去和镇上的哥哥商量后,再做定夺。于是,他简单扒拉了几口饭,急急忙忙地来到黄中镇。   到大哥家一看,那侄儿满武开会还没有回来,大哥一人在家坐着。见白三爷来了,忙站起身来,问道:“有信儿啦!”   “嗯!哥,你猜的没错,就是华河上那伙土匪干的。他们要二十块大洋来换满房。”白三爷回答道。   “奶奶的,太岁头上动土,看来他们是活腻啦!”白大爷怒气冲天。   “你说,给不给,他们要求今晚三更华河上的龙王庙见面。”白三爷说。   “给他个屁!”白大爷怒气未消。   “那总得有个交待,不然,他们撕票了该怎么办!”白三爷低声说道。   听到这话,白大爷激动的情绪渐渐平缓了下来。是呀,人命关天,必须确保万无一失。但是,满武这家伙又偏偏不在家,这该如何是好呢!   “哥,满仓打听到,这伙土匪过去基本上靠打鱼为生,由于天旱华河水今年少的很,没有吃的才四处抢劫的。如果咱给他们说,没有钱,可以给他们粮食,估计也行。同时,也有个时间缓冲来拖住他们。”白三爷小声说道。   白大爷认真听了,好久没有做声,沉默良久,长舒了一口气。说道:   “看来,暂时也只能这样了!今晚我去会会他。”   “哥,你岁数大了,不能去,万一有个闪失,我没法向嫂子交待。原本满仓要去,我嫌他年轻,身子骨还有点嫩,还是我去比较合适。”白三爷说道。   “你可一定要小心。记住,好汉不吃眼前亏,要见机行事!”白大爷有点儿不放心,再三叮嘱道。   就这样,白三爷离开黄中镇回了家,临走时白大爷给了他一把手枪用于防身。   白三爷回到家里,进门前特意向四周看了一遍,见没人跟踪和盯梢,赶紧把院门的门栓插上,快步进了堂屋。他让满金把白三奶、满仓、满柜召集过来,开始商量晚上与土匪见面的事。待大家坐齐后,他又让满金把屋门关上。白三爷率先开了口,低声地说:   “今儿晚上,我过去和他们见面,就按满仓说的办,大家看还有啥要说的。”   “爹,说好了我去的,你咋去哩!”满仓赶紧说。   “外面的世面儿险恶,你见得少,还是我去吧!”白三爷答道。   “他爹,就让满仓和你一块儿去吧,父子俩也好有个照应。”白三奶不放心,向白三爷提议道。   白三爷沉默了,没有说话。   “爹,就让我去吧!”满仓再次恳请道。   “爹,就让二哥给你做个伴儿吧,不然,妈会担心的。”   “满仓去也行,但一定要听我吩咐,不能莽撞乱来。”白三爷只好勉强同意。   敲定人员后,白三爷让白三奶去做饭,自己和满金两人开始准备会面需要穿的衣服和需要携带的家伙,并制定了两种预案:第一种是土匪理解白家难处,同意用粮食交换;第二种是土匪坚持要钱,否则撕票。对每一种预案中与土匪可能的对话,都一一揣摩了一遍,详细做了模拟。白三爷对满仓说,面对顽敌,一定要胆大心细,不可掉以轻心。所以要做足准备,以应不测。   白三奶和满秀两人去做饭,白三奶特意蒸了一篦白馒头和花馍各半的新馍馍,熬了一锅鸡蛋面疙瘩汤,炒了白菜炖粉条,又凉拌了香油萝卜丝儿,专门给白三爷和满仓煮了六个鸡蛋。   这顿饭可以说比过大年吃得还要好。白三奶心里其实很担心父子俩的安危,只是不便说,她把自己对这个家庭满满的爱全都倾注在这顿饭里。满房是她的牵挂,白三爷和满仓更是全家的顶梁柱呀!   她看着父子俩吃得饱饱的,才招呼满柜、满金和两个女儿过来吃饭。那满金和满荣还小,不谙世事,看到这难得吃到的好东西,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满柜和满秀显得心事重重,和娘一样,吃不下去。过了一会儿,满金好像发觉情况有点儿不对劲,不由得放满了筷子,接着,满荣像是也觉察到了什么,也放满了吃饭的速度。顿时,屋里显得格外寂静,气氛越来越凝重。   “你们愣着干什么?天凉了,不吃,一会儿饭就凉了。”白三爷装作很轻松的样子温和地说。   “你爹他们,吉人天相,好人好报,没事的。都快吃吧!”白三奶接着说。   这句原本安抚孩子们的话,却让满秀嘤嘤的哭了起来。她这一哭,把白三奶的眼圈儿也弄红了,满眶强忍的泪水像刚刚决堤的洪水喷涌而出滚滚而下,肆意地在面颊上漫过。满荣原本懵懂无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看到妈妈和姐姐在哭,便张大了嘴巴,哇哇哇的大哭起来。满柜和满金再也忍不住了,跟着抽噎了起来。   满仓没有哭,反而笑眯眯的,走到饭桌前,对妈妈说:   “妈,不会有事的。不要担心!大家都快点儿吃吧!”   “土匪要的是钱,他们不要命。没事儿!”白三爷故作乐观的说道。   大伙儿这才停止了哭泣,拿起碗筷,开始吃饭。   为了防止意外,白三爷把大哥给的手枪别在腰间的裤带里,让它贴身,外面穿了一件薄棉袄,没有扣扣,两边斜抄着,开口向右,便于掏取手枪。腰间用一条长长的布腰带扎着棉袄,显得干练多了。白三爷把两只裤脚也用布条儿扎得紧紧的,便于走路。满仓也照着父亲的样子把自己拾掇的很是精神。白三爷特意在他贴身的裤带里别了一把他自己使用多年用于防身的短匕首。告诉满仓,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它。   好在今晚是农历十七,又是晴天,月亮早早的已经升上天空,夜空显得格外的明净,让人心中些许有一些安慰。   装束好,父子二人乘着暮色沿着村里的大道向西走去。这华河上的龙王庙在河庄的西边,离这里有一二十里,步行大约一个时辰。父子俩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那里,真想早一点儿看到满房。也不知道满房现在咋样啦!   父子俩出了村便沿着通往席县的大马路一路西行,路过一个小镇土西镇拐向西北方向,沿村镇马路继续前行,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隐隐约约听到有流水的声音,满仓说:“爹,快到华河了。”白三爷“嗯”了一声。父子俩一路上疾行如飞,默不作声,这一简短的对话终于打破了彼此的沉默,也惊醒了熟睡中的乡村。深秋的夜晚,天气已经很凉,无事可做的村民早早进入了梦乡,四周显得格外宁静。满仓的话让父子俩意识到,已经进入土匪盘踞的地方,顿时便提高了警惕。   白三爷不由得向四周张望了一下,没有发现异常,和满仓一起谨慎前行。这条路通往龙王庙的路,他是很熟悉的。以前,每年春天都要来这里买一些鱼苗,放进村里的池塘里,到过年的时候,便可吃到新鲜的大年鱼;春夏之交的汛前,龙王庙也会举办一年一度的庙会,十里八乡善良朴实的村民便聚集于此,烧香磕头,向龙王进献贡品,祈求龙王保华河一年安澜,让华河地区的子民风调雨顺旱涝保收。自从近两年闹匪以后,村民们便不敢到此,白三爷也没有再来过,今天走来,既熟悉又感到些许的陌生。可能是夜晚的缘故,这让白三爷不由得又增添了几分警惕。   夜半时分,父子二人到了华庄,已经清晰地听到哗啦啦的流水声,可以看到华庄的高楼了。华庄是华河东岸一个很大的村庄,相当于河庄的两三倍,人丁兴旺,里面有四五个大地主,其中有一户绰号叫华半乡的地主,听说有上千亩土地,并且大部分土地靠近华河,是水浇地,亩产很高,家境富有,在村东南的高坡上建了一座高大又坚固的城堡。因为和官府有关联,加上院墙四角的持枪家丁日夜看守,虽然离土匪这么近,但是那华龙寨的麻三儿也不敢踏入华家半步。   父子俩没有进入华庄,怕引起汪汪汪的狗叫。于是,从村庄东边绕到村子南边,已经可以看到不远处华河东岸的那座龙王庙。   龙王庙的主殿坐北向南,进深三间面阔五间,高五丈有余,是一座单檐歇山灰瓦覆顶的高大庙宇。主殿的东西两边,各有三间厢房;主殿的正前方是庙门;共同组成了一个严谨又宽敞的大院落。这座庙建于何时,连白三爷也不知道,反正自打记事起就有了这座庙。听华河地区的人们说,这座庙所在地就是华半乡家的,是华半乡的祖上出了一大笔钱带领村民集资修建的,现在大殿前面的银杏树下有块石碑,上面依稀可辨的碑文记载了当时捐资修庙的善举。所以,龙王庙的历任主事都必须经过华家首肯后才能走马上任,每年的龙王庙庙会也都是华家的当家人主持的。   父子二人刚走到寺庙大殿的后面,突然,从庙西的墙角蹦出几个人,向父子二人走来。   “是河庄来的吗?”为首一人高声喝问。   “嗯”白三爷应了一声。   “钱带来了没有?”众匪徒围拢过来,在十米开外停了下来,厉声喝问道。   “没有。”白三爷直截了当地回答。   只见对方突然纷纷后退,并迅速举起步枪瞄准父子二人。为首一人掏出了手枪,把枪向天上举了举,骂道:   “妈的,活腻了,不拿钱想来送死!”   “好汉,岂敢岂敢!”白三爷忙说。   “你们来干啥?”为首一人问道。   “请问好汉尊姓大名!”白三爷故意没有回答他的问话。   “老子华青峰,人称麻三儿!你们到底来干什么的?”麻三儿不屑地说。   “久仰久仰!我今天来是想和华爷商量一下。”白三爷说道。   “请讲。”麻三儿慢条斯理地说。   “华爷想必也知道,我白某是小户人家,靠种地为生,你让立马筹集二十块大洋,我实在无能为力。”白三爷为难的说。   “你想咋办?”麻三儿说。   “我是这样想的。华爷不辞辛苦到我河庄,肯定是遇到难处了,我白某肯定不能让你白去。我个人猜想,可能是弟兄多,过冬粮食不够吃,我白某就拉上一车,给华爷你送来。你看如何?”白三爷小心地问道。   麻三儿很是吃了一惊,他完全没有料到,这白守礼会来这一手。不过话说回来,这白守礼的话正好说到自己心窝里了,我要钱不也是为了买过冬的口粮嘛!谅他也不敢给我麻三儿耍花样!想到这里,麻三儿顿时高兴起来,他和颜悦色地对白三爷说:   “三爷你真是料事如神呀!你既然没钱,那就明天晚上三更天,送一千斤麦子到这里来。”麻三儿故作豪爽地说道。   “华爷,今年天旱,小麦收成不好,我给官府交了口粮,就剩下千把斤了。请华爷高抬贵手,给我留下点儿麦种吧!”   “那就八百斤吧!不能再少了!”麻三儿有点儿不高兴了。   “华爷,你看这样行不。我给你五百斤小麦,五百斤红薯,如何?”白三爷试探地问道。   “你老弟呀,太精明了!我麻三儿服你了!那就一言为定!”麻三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   “一言为定。”白三爷说道。   “三爷,咱们后悔有期,在此别过。”麻三儿说完,双手抱拳,就要离开。   “华爷,你让我看看儿子,好让他娘放心。”白三爷见状忙说。   只听麻三儿吹了一声口哨,从庙西的拐角处出来三个人。两个匪徒押着满房从墙角走了出来,满房远远地看到爹和满仓,虽然看不清楚,但是从那装束和声音满房断定那一定是爹。顿时泪水喷涌而出,哽咽着叫了声:“爹”。   “满房,你还好吗?”白三爷看见儿子,顿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好着哪!”满房大声的回答。   “哥,你多多保重!爹会来救你的!”满仓看见哥哥,非常激动,大声地向哥哥喊道。   “我知道!”满房答道。   “好了,收工!”麻三儿叫了一声,众匪徒拉着满房向庙西跑去,一会儿功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像他们原本就没有来过一样。四周又恢复了夜的死寂,让人不觉毛骨悚然。   白三爷和满仓只好原路返回了河庄。   回到家里,看到白三奶依然没有睡,她一个人坐在昏暗的油灯下纳着鞋底子。白三奶不时抬头看看院门口是否有动静,当听到白三爷那熟悉的脚步声和那清晰的敲门声,立马断定是白三爷和满仓回来了,掂着小脚一路小跑到了院门口,拔下门栓,开门一瞧,果不其然,看见父子俩,立刻热泪上涌,悬了一夜的心终于落了地。白三爷简单对她说了一下满房的情况,便到屋倒头呼呼大睡起来。白三奶也没有多问,听到儿子平安的消息,不觉流下了眼泪。看着熟睡的父子,她熄了灯,默默上床睡了觉。   第二天清晨,天灰蒙蒙,白三爷已经醒来了。白三爷有个习惯,如果心里装着事,睡觉总是很浅,抬头一看窗外,微微泛白,顿时睡意渐消,于是便起了床。他来到东厢房,一看,白三奶和满秀已经起了床在做早饭。   走上前去说:“起这么早做饭,咋不多睡会儿!”   “待会儿,你不还要去出去吗?想让你喝口热汤再出去!”白三奶回应道。   白三爷“嗯”了一声,心头泛起一股暖流,让他有种冬日暖阳一般的感觉。大难当头,有了家人的体恤,他虽然睡眠不足头还有点沉重,顿时神清气爽勇气倍增,眼前的困难也不觉得那么让人煎熬了。   白三爷走到满仓房里,把他叫醒,让他起来吃饭。白三爷胃口挺好的,喝了点儿红薯稀饭,吃了两个白馒头,还吃了一个鸡蛋,身上立刻暖和了许多。父子俩乘着初冬的薄雾出了院门,向村东走去,白三爷要把昨晚的情况给大哥说说,同时好商量一下,下一步如何应付华龙寨的土匪。   由于去的早,整条黄中街还看不到几个人,大哥的房门也没有打开,白三爷不想打扰大哥一家睡觉,没有叫门,就坐在大哥家门口的石墩上,他在想如何对付麻三儿的事。   父子俩坐了大约一袋烟功夫,门“吱呀”一声开了。白三爷探头一看是大嫂,便叫了一声“嫂子!”,大嫂赶紧让他们进屋来,一路小跑就去叫白守才起床。   白大爷听说弟弟来了,猜想是满房的事有了变化,一骨碌爬起来,一边披着薄棉袄扣着扣子,一边提拉着靴子就到了堂屋。   “吃饭了没有,让你嫂子多做点儿。”白大爷问道。   “吃了。就是想把昨晚的事给你说一说。”白三爷回道。   “哦,你说吧!”白大爷说。   “昨晚,我和满仓一块儿去了龙王庙,见到了满房,他看样子挺好的,你也甭操他的心啦。我也见了麻三儿,他同意不要钱,改为要粮食。他要求今晚三更把五百斤麦和五百斤红薯拉到龙王庙,来换满仓。”白三爷向白大爷简单交待了一下见面的结果。   “那就好,那就好,满房没事,咱就放心啦!”白大爷长出了一口气。   “哥,你看,给不给他?”白三爷问道。   “要说,这麻三儿要的也不多,这人还算讲点儿道道。依我看,满房人重要,不如就破财消灾吧,也省的和这种人结怨。”白大爷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嗯,我也有这种想法。”白三爷附和道。   “给他个屁!奶奶的,敢动我满武的人,看我不一枪崩了他。”满武从屋里走出来,像是听到了爹和小叔的对话,义愤填膺的骂道。   “小叔,你甭怕。我昨天到城里开会,县长就专门提到麻三儿这股土匪,近两年他纵横乡邻,为害一方,惹得民怨沸腾,县里正商量着准备剿了他。他小子不长眼,偏偏撞上枪口来,看我咋收拾他!”满武对白三爷说。   “真的?城里派人过来?那敢情好!问题是满房还在他们手里呐!”白三爷一听城里来人帮助剿匪,心里有些兴奋,但回头想到满房又有点儿担心。   “满武,不能乱来!满房还在他们手上,必须确保万无一失才行。”白大爷威严的说道。   “哥,让满仓把二哥也叫来,咱好好商量一下,你看中不中?”白三爷一看大家意见不一致,就提议道。   “中。满仓,你去把你二伯喊过来。”白大爷说。   满仓应了一声,便三步并作两步向门外走去。恰好,大嫂做好了饭,白大爷和满武便去了厨房各自扒拉了一碗稀饭,吃了一个馒头。让白三爷去吃,他说吃过了,死活不肯去。白二爷倒是不客气,来了后,跟着去了厨房吃了饭。   饭后,一大家子人都坐在堂屋里,开始商量营救满房的事。白三爷先开了口,他再一次向二哥简单说了一遍昨晚与麻三儿见面的情况。随后,向二哥征求意见。   “我不赞成给土匪粮食。咱白家世代习武,虽说现在安居乐业这么多年了,但是绝不能任由恶人如此猖狂!如果这窝囊事传出去,咱白家这么多大男人还怎么在这镇子上混!更何况,满武还是咱黄中镇的保安队队长,这太丢人啦!”白二爷爽快地亮明了自己的观点。   “是呀,爹。我二叔说得对,咱不能任由土匪骑到咱白家人头上拉屎!必须灭了这伙土匪,也好还乡亲们一片平安地。正好县长也布置了近期剿匪的事项,我原本想,匪徒离黄中十几里,在黄中和土西两镇交界之地,要缴也是两镇一块儿的事,凭啥由我满武去干这出力不讨好的事儿。因此,我面上接下差事只想去吓唬吓唬麻三儿,让他收敛一点儿算了,好去县长那儿交差;暗里想睁只眼闭只眼糊里糊涂过去算了,只要他不袭击乡镇县衙任由他去,省得流血流汗损兵折将。现如今,他绑肉票居然绑到咱家头上,这不是故意朝我这个保安队长脸上尿尿头上拉屎吗?看来真是时势造英雄,逼着我下定决心,看我非剿了他不可!”满武一听二叔和自己意见相同,便更来劲儿了。   “满仓,你有啥看法?”白大爷看满仓一直没有说话,便问他。   “我也反对给土匪送粮食,因为这不符合咱们白家人做事的风格,更何况我嫂子因为这事人都死了,所以不能这样简单的完结。咱白家人不惹事,但是也绝不能怕事!如果我们一味的退让,那对方会认为我们好欺负!过些时,粮食吃完了,他还会再来绑人索粮的。我一直在想,他麻三儿放着那河庄万长兴这个大地主不去抢,却来绑咱的肉票,这不是吃柿子专挑软的捏吗?”满仓镇静地说出了自己早就想说的话。   满仓的话,让大家不得不深入思考麻三儿前来绑肉票的动机。土匪们每一次行动之前,都要多次踩点儿,不会贸然行事的。所以,那麻三儿确实有可能会对白三爷多次勒索的。满仓提醒了大家,尤其是白大爷和白三爷,使他们俩的思想也发生了动摇。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决定和土匪来一场决斗,必须一举消灭掉这股作恶多端的土匪,为民除害。同时,务必安全救出满房,不能出现任何纰漏。下面我们就来商量一下如何行动。”白大爷把手里握着的茶杯猛地掷在桌上,终于下定了与麻三儿恶斗的决心。   “过一会儿,我马上集合保安队,如果不够的话,再去城里要人,一举消灭这伙害群之马。”满武已经急不可待了。   “是呀,我已经很久没有动手啦,这次非杀他个片甲不留不可。看今后还有谁敢骑在咱老白家的头上拉屎。”白二爷心里怒火中烧。   “大伯,前几天,我打听过华庄的人,那华龙寨可谓是易守难攻。寨子三面被华河环绕,并且河面宽阔,湾陡水深,水流湍急,进攻难度很大;寨子东边与河岸相连,但是有一座高大坚固的寨门,把守严密。如果直接进攻,咱们可能会损失惨重,还会逼迫土匪,让他们狗急跳墙去撕票,危及大哥的性命。”满仓有些担心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认为,咱们可以先把粮食给他们,救出满仓。等到寒冬腊月之时,那华河水少河滩裸露,水面上结着厚冰,可以行走,到那时咱们可以从华龙寨的后面进攻,出其不意打他个措手不及。你们看如何?”白三爷害怕满房出意外,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满仓,你有好的计策吗?”白大爷扭过头来,征求满仓的意见。   “我的想法目前还不太成熟,先说出来,大家看是否合适。我认为,咱们不如将计就计。今晚,让我二叔和满武哥带领保安团提前到华龙寨东边的树林里埋伏起来。我爹和长福叔二人负责把粮食用牛车拉过去,车上可以装一袋麦子和一袋红薯,用来获取土匪的信任;其余五袋装上沙土用来充当麦子;还有五袋把我、满金和长福叔的三个儿子装进去,袋口虚扎着,方便逃出,用来充当红薯。晚上,夜不观色,是看不出来的。等到了龙王庙,见到土匪,换回我哥后。我爹去说服他们同意,把粮食拉进华龙寨,到时候,我们里应外合攻打,损失就会小很多。”满仓小心地说出了看法。   大家听的目瞪口呆,完全没有料到满仓小小年纪,脑瓜子却这么灵,众人均表示赞同。接下来,便开始商讨行动的时间,人员的分工以及各路人马的配合等具体的细节。大家一直忙到中午,吃了午饭,各自方才回家去准备晚上的行动。 正文 第八章:满仓智取华龙寨 第八章:满仓智取华龙寨   白三爷和满仓回到河庄,便把长福叫到家中商议,准备晚上的行动。由于事情非常重大,只告诉长福到家有事商议,没有提具体什么事。长福是个非常熟悉乡村事理的人,更何况白万两家关系非同一般,有些事只能双方知道,不能告诉第三方。所以,长福根本就没有问啥事,就跟着白三爷父子到了白家。越是这样,长福越是觉得很有面子,认为全村仅次于万老爷的白家非常看重他万长福。   进屋后,白三爷让满金把院门和屋门插上,暂时谢绝一切来访客人。让满秀沏了茶端给长福,长福赶紧站起身,双手接住,连连说:“我自己来,我自己来。”白三爷从烟袋里给他挖了满满一大烟锅的烟叶儿,怕掉专门用指头按了按,用火柴给他点上。长福又是忙站起身来,接了烟锅,很不自在的朝白三爷笑了笑。他预感到白家一定有大事有求于他万长福。便对白三爷说:   “三哥,你心里是不是有事儿。白家对我长福恩重如山,如果能用到我长福,就是搭上我这条老命也在所不惜。三哥,你知道,我是个急性子,有啥话,你就直说得了。”   “咱们也不是外人,那我就直说了。确实有一件事,需要你父子帮忙。”白三爷押了一口茶水,接着说,“你也知道,五天前土匪袭击了我白家,绑走了满房,气死了春杏,现如今向我勒索钱粮,真是欺人太甚。我们白家人不是软蛋,是血性男儿,决定跟他来个了断。今晚三更,我们全家和镇上的保安团一块儿到华龙寨。届时,想让你负责驾车把粮食拉到龙王庙,让满仓、满金和你的三个儿子装入袋子中充当红薯也装入牛车上,借此好混入华龙寨,来个里应外合,捣毁这个祸害乡邻的土匪窝。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去!”白三爷轻声道来,并诚恳地向长福征求意见。   “三哥,这主意太好了!我早就想跟土匪决一死战来救回满房,就是头脑太愚笨,不知道咋办!三哥,你不用担心,我爷儿仨一定听从指挥,不负你的厚望。”万长福坚定地说。   “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告诉文书三兄弟,千万不敢向外透漏半点儿风声。”白三爷压低嗓音说道。   “三哥,放心吧,我保证圆满完成任务。我回去准备一下。”长福说道。   “既然你没啥意见,那你也不用来回跑腿啦,让满仓过去叫上文书三兄弟过来,咱俩就赶紧商量一下如何配合以及行动的细节,确保万无一失。”白三爷是个谨慎的人,忙劝阻道。   “这样也好,省得跑啦!”长福没有多想,爽快地答应了。   不一会儿,满仓便领着文书三兄弟回来了。白三爷示意长福,让他告诉自己的三个儿子今晚的行动。长福便简单地对儿子们述说了一遍,由于文书三人一年四季直管侍弄庄稼,没有见过世面,听到今晚要去华龙寨跟土匪拼命,吓得脊梁后面直冒冷汗,尤其是老大文书吓得脸色都变了,说话直结巴,害的长福一个劲地骂他窝囊废没出息不像个男人样。   白三爷说:“既然文书害怕,就不要勉强他了,让满柜去算了。”   “那怎么行,满柜伤得那么重,不能去,就让文书去开开眼锻炼锻炼。人就是这样,不经一事不得成长,开始害怕,真到跟前了胆子就大了。”长福坚持道。   白三爷考虑到满柜受伤才几天,确实没有好,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所以也就没再坚持。   白三爷长长地吐了口烟,开始给众人安排任务:“长福,你龙王庙的路熟悉,负责驾车,过会儿,你就去西厢把牛早早喂上,吃饱饱的,天黑透咱们开始装车。满仓和文书你们五个都换成深色衣服,穿精炼点儿,装进麻袋里千万不要乱动和吱声,尤其是到龙王庙后,以免打草惊蛇,引起匪徒警觉。我在牛车上押车,到龙王庙后与匪徒交涉,接回满房后从庙东边迂回过去与满武汇合。如能顺利进入寨子,满仓负责开寨门,长福甩两个响鞭作为我们进攻的信号。大家都听明白没?”   白三爷看大家点了点头没有言语,便说:“现在就开始吃饭,大家都打起精神来,吃饱饱的。”接着转过头来对满金说:“过去告诉你妈,开饭!”   不一会儿,满金端了一大铝盆肉气四溢的白菜炖猪肉走进门来,接着是满秀也端了一大铝盆清香扑鼻的香油凉拌萝卜丝走了进来,紧接着满荣胳膊上挎着一个装满白馒头的竹筐步履蹒跚的走到门口,满仓见状,一个箭步冲上去,接过妹妹手中的竹筐放在脚地上。   长福看到端上来的美味吃食,惊得目瞪口呆,三哥这是把过大年的好吃食都上了,连忙起身要去厨房端饭,被白三爷伸手拦下,拉了坐在八仙桌上座的圈椅上,他死活不坐,白三爷熬不过他,就自己坐了,长福这才很不自在地坐在了白三爷旁边。   他看自己抽不开身,就喝令自己那三个正眼巴巴望着猪肉咽吐沫的儿子说:“看你们的呆子样,还不到厨房帮助端饭去!”那三个儿子听到父亲呵斥自己方才回过神来,收回目光,迈腿准备向门外走去,不料被满仓拦下了,让他们直接坐到桌旁,三个儿子正准备挨着父亲长福坐在条凳上,结果又被长福斥责道:“驴头驴脑的笨家伙,这儿哪是你们坐的地方!”吓得三人忙站起身来,白三爷见状对长福嗔怪道:“长福,咱们一家人还分什么贵贱,看把娃们吓得,来来来,都坐下。”白三爷执意拉着文书兄弟三个坐在自己身边的条凳上,长福狠狠地朝仨儿子瞪了瞪眼,没有再说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满仓、满金、满秀和满荣都端了满满一大碗鸡蛋面疙瘩汤进来了。白三爷忙招呼满秀,让她把第一碗双手端给了长福,长福嘴里不停地说着:“使不得!使不得!”非把第一碗汤端给白三爷不可,由于用力过猛,汤还撒出来了一些。满仓见状,忙把自己端的一碗,给了白三爷,这才平息了两人的谦让。   面汤端罢,白三奶双手捧着一个大海碗,点着小脚,颤巍巍地走进门来。微笑着说:“家里没有啥好吃的,我给你们煮了些咸鸡蛋,一人三个,希望你们顺顺利利的。”当地老百姓把三六九这三个数字看做吉祥顺利的象征,所以凡是能用到数字的地方,多选用这三个数字。   长福看到白三奶进来,看到她手里的咸鸡蛋,不知怎的,眼窝一热,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噙在眼眶中泪水再也忍不住了,喷涌而出,流满面颊。他站起身来,哽咽着说:“三嫂,你这,让我长福心里太过意不去啦!你放心,我长福今晚就是拼上这条贱命,也要把满房救回来。”这番话说得众人心里都酸酸的,让屋里的气氛平添了几分易水送行的悲壮味道。   白三爷站起身来,平静的说:“我白守礼在此谢过大家,下面咱啥话也不再说了。好好吃饭!”   长福让白三奶坐下一块儿吃,白三奶没有答应,转身返回了厨房,她要和满秀、满柜和满荣等大家都吃好了再吃。当地的规矩,正式场合,女人们不能轻易上桌面就餐,更何况,今天的及其重要的大事!   于是,大家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尤其是文书三兄弟,平日里,饥一顿饱一顿的,哪儿见过这么多好吃的,一连吃了三个白馒头,喝了两碗鸡蛋面疙瘩汤,摸着嘴角直打嗝,眼睛却盯着饭桌还想吃,却被父亲长福喝止了:“吃饱就行了,不敢撑着了。”白三爷想到今晚的行动,也没有再劝。   大家吃饱饭,个个都精神了许多,长福忙着喂牛,文书三兄弟忙着套架子车,满仓和满金忙着装麦子、沙土和红薯,白三爷则在里屋翻腾着找晚上大家身上带的家伙。他自己依然带着大哥给的手枪,长福在牛车车把下方藏一把一尺来长的杀猪刀,满仓带上自己的短匕首,其他四人均在腰里别一把卖豆腐用的短刀,这是今天中午回家前,白三爷专门到黄中镇的铁匠铺买的。   一切准备妥当,夜幕刚刚降临,深秋的夜来的早,并且湿气重,到处雾罩罩。在夜幕的掩护下,长福驾着牛车,白三爷车上坐着,沿村中的大道向西行去。出了村,沿着官道继续向西南方向行进。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说话,只听见车轮碾压在坚硬的路面上发出的嘎巴嘎巴声和牛脖子上挂着铃铛发出的清脆的叮铃叮铃声。两边田间还不时传出蟋蟀“曲曲曲”的鸣叫声,在偌大一条马路上空不断回响,让装在袋子里的文书心口发紧,毛发直竖,惊恐之感油然而生,不由得用胳膊隔着袋子去触碰一下弟弟文武,看是否存在。碰的次数多了,文武有些烦了,用胳膊肘猛地戳了一下文书,疼得他失口“啊”了一声。   白三爷低声问道:“咋了?”文书怯怯地说:“没、没什么!”正在赶车的长福顿时怒火中烧,扭过头去,对着装文书的袋子狠狠地轮了一巴掌,怒斥道:“没什么,你叫什么叫!”“哎呦!爹,你打错啦!”那袋子里传出像是文兵的声音。引得大家都忍不住笑出声来!这笑声终于打破了行进队伍的死寂,大大地舒缓了压在大家心头的紧张感,那牛也好像欢快了许多,撒开脚丫大步向前走得越来越快了!   不一会儿,就到了土西镇,牛车没有进镇子,而是沿着镇子东边的城墙向北走,穿过田间小道,牛车又上了通往正安县的官道,向西北方向挺进。过了一袋烟功夫,隐隐约约听见前方传来潺潺的流水声,大家都预感到快要到华河了,刚才放松的心再一次被提到嗓子眼儿上。   白三爷不由得向前方望去,朦胧的夜色中依稀可见华庄大地主家的高楼了。便悄声对长福说:“快到华庄了,咱们不进村,沿村东边的小道,一路向南去龙王庙。”长福“嗯”了一声没再说话。那躺在袋子里的文书一听快到龙王庙了,就越发的紧张,身子像筛糠一样不停地颤动。   此时,夜已经很深了,深秋的寒气慢慢沁入身体,让人不觉地打起了喷嚏。后半月才出现的下玄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地挂在了南天空,惊醒了熟睡中的乌鸦,“嘎嘎嘎”叫了几声,打破了沉睡中的原野,为大地平添了几分悲凉!   路过华庄向南,很快便到了龙王庙的庙后空地,放眼望去,四周出奇的静,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空地上除了一些杂草横七竖八的胡乱长着外,再没有什么,丝毫不见匪徒的影子。   正在大家诧异之时,忽然,从华河边传来一串急促的马蹄声。那声音由远及近渐入耳中,一会功夫,三个身穿深色衣裤、蒙着脸的匪徒,便驱马来到跟前,荡起的灰烟进入口鼻,满满是呛鼻的尘土气味,弄得人直想咳嗽。他们在庙后空地上下了马,直接站在离白三爷的牛车前方二十米开外,完全没有了上次见面时的小心谨慎。白三爷和长福见状忙跳下牛车。   为首一人,对着白三爷警惕地问道:“他怎么不是上次那人?”   白三爷一愣,心想,这家伙从身材和说话明显不像麻三儿,难道他上次来过。忙道:“好汉多虑了,这位是专门赶车的。上次那个不会赶车。”   “货都带来没有?”匪首喝问道。   “全照好汉的意思办妥了。”白三爷应道。   匪首扭过脸对右侧的匪徒说:“过去,验验货。”   只见那人从腰间拔出手枪,朝牛车走了过来。白三爷连忙迎上前去,引他到车前,顺手掂起一袋,解开带子,抓起一把递给那人。匪徒没有接,直接伸手过来,吓得白三爷和长福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幸好,没有触碰其他袋子,只是把手深深地没入袋中抓了一把,用手指在掌心拈了一下,抬手到眼前一瞧,随手扔进袋中。而后,用手指了指那些疙瘩吗拆的袋子,问道:“装的是红薯?”白三爷“嗯”了一声,伸手做出要解开袋子的样子,那匪徒扬了扬手,撂下一句:“算了,借你个胆儿,也不敢糊弄华爷!”便离开牛车向匪首走去。对着匪首叫了一声:“韩爷,没错!”   那个被叫作“韩爷”的匪首,没有吱声,把食指一弯,伸进口中,只听一声清脆的口哨声,划破了夜空,传向远方。不一会儿,从华河河谷那边过来了两匹马,其中一匹上坐了两个人,隐约可以看出后面那个人像是满房。   匪首对着两个刚从马背上跳下来的匪徒说:“解开吧!送他过去!”   那两个匪徒压着满房的胳膊朝牛车走来。   “白三爷,你儿子囫囵还给你啦!你把货留下,领着儿子回去吧!”匪首对着白三爷吼道。   “韩爷,我看你人挺仗义的,就让我伙计赶车把货给你送去,省得你们麻烦费力。”白三爷大声的说道。   “那敢情好!只是你不怕我韩某把你的牛和车留下?”那匪首爽口大笑道。   “我只要敢做,就不怕!”白三爷坚定的说。   “那好吧,就此谢过!”匪首双手抱拳在胸,爽口说道。   “韩爷,会不会有诈!”旁边一个匪徒走上前去,对匪首说。   “他一个赶车的,我们五个,怕他个球!看你个怂样!”匪首怒斥道。   随后,三个匪徒在前,两个匪徒在后,押着长福的牛车向华龙寨走去。   其实,白三爷猜的没错,为首的土匪确实不是麻三儿,是华龙寨的老二韩达。这韩达人高马大,有勇无谋,是个典型的莽汉,就这么轻易相信了白三爷的话。白三爷为了应付狡猾的麻三儿所准备的说辞全都省去了,他不由得心里感叹道,这真是天助我也!其实这麻三儿原本是来的,由于昨晚已经和白三爷打过照面,认为今晚收货,应该没啥问题;况且昨晚忙了大半夜,没有休息好;还有一个说不出口的理由:急着要去睡那个绑来的花票!   满房看到慈爱的父亲,两股热泪喷涌而出,一下子扑到白三爷的怀中,失声痛哭起来。白三爷紧紧地抱着早已成人的儿子,重温着久远的感觉,鼻子一酸,不觉也留下了两行浑浊的眼泪。   “时候不早了,我俩还要赶到华龙寨东边的树林子与你满武哥汇合。”白三爷附在满房的耳边轻声说道。   满房心中一惊,顷刻,就领会了爹所说的意思。于是,父子俩从东边的田间小路,迂回向北,向华龙寨东边的树林子走去。   此时,夜已经很深啦,自觉办完事情的匪徒此时睡意已浓,急着回家休息了。那牛车慢悠悠的,惹得为首的土匪韩达很是生气,不断地催促长福,扬鞭策牛,加快步伐。   终于,一行人赶到了寨子前,土匪们都跳下马来。其中一个匪徒,来到寨门前,拿着一个方形的木块,对着门“邦邦、邦、邦邦邦”非常娴熟而又节奏地敲了几下,门里立刻传来了一声,“何方神圣到此?”那匪徒悄声回了一句,“北山菩提下世!”那门便“吱呀呀”的开了,一行人鱼贯而入。   就在寨门“吱呀呀”再次响起的时候,满仓挣开袋口,爬将起来,抽出匕首,跳下牛车,一个箭步冲向寨门,一刀刺向正在关门的两个人,那人万万没有想到会出现此种情形,一个人吓得向门外逃去,一个人吓得呆若木鸡。满仓一刀下去便结果了他。   长福用力猛甩了两鞭,便抽出牛车下面藏着的杀猪刀,向前边正在行走的一个匪徒砍去,只听“啊”了一声,那人便倒下不动了。   那匪首韩达,听到身后有声响,猛一扭头,看到长福的长刀砍向自己,慌忙躲过,赶忙拔出手枪,对着长福来了一枪,长福迅速弯下腰,躲在牛车侧边的车轮附近,这才躲过一枪。韩达哪里肯放过想杀自己的长福,一个箭步冲到牛车前,刚好看见那文书哆哆嗦嗦从袋子中爬了出来,怒火中烧,抬手给了他两枪,文书应声倒在了牛车上。   满金和文武、文兵两兄弟听见鞭响,赶紧从虚扎的袋口钻了出来,拔出腰间的短刀,跳下牛车,刺向身边牵着马的土匪。无奈,勇气可嘉经验不足,只有文武刺中了土匪,但是只刺到匪徒的腹部没有刺中要害,刀也没有来得及拔下来,疼得那人躺在地上直打滚,他自己站在那里看着手足无措无计可施;满金的短刀用力向匪徒刺去,结果被听到风声的匪徒猛地闪身躲过了,害的他一个踉跄,来了个狗吃红薯皮,一头栽倒在地上,那匪徒拔出手枪便射了过去,由于太过匆忙,仅射到了满金的左胳膊上;文兵倒好,没有刺中匪徒,短刀竟深深地扎进了牛屁股里,疼得牛“哞哞”直叫,那匪徒见状忙举刀砍向他,正好被俯身躲在牛车轮子的长福看到,他猫着腰用他那杀猪刀向那匪徒的腿部横扫过去,正好砍中他的左腿,顿时鲜血迸出,那人扔了大刀,抱着腿,坐到了地上。   寨中的土匪们,听到有“噼噼啪啪”的枪声和人马的嚎叫声,知道出了大事,慌慌张张起了身,蜂涌到大院,在院门西边的耳房中取出刀枪棍棒,便要冲向寨门方向。   麻三儿正搂着那个绑来的小娘子睡觉,突然,被急促的敲门声警醒,便张口臭骂道:“他妈的,老子睡个觉,也不得安宁!”   门外传出一声:“华爷,不好了,出大事了!”   麻三儿听出是瘦猴儿的声音,不好再发作骂人,“啥事?”   “不清楚,寨门口枪声像爆豆,肯定不会是小事。华爷,你赶紧带兄弟们过去,看看是咋回事!”瘦猴儿催促道。这瘦猴儿年岁较大,狡诈多智谋,对寨中事项积极,深得麻三儿的信任和厚爱。所以,众人才让他过来叫麻三儿起来干事。   麻三儿走出聚义堂的堂门,一瞧,大院里人吼马叫,显然乱了阵脚,不觉大怒,拔枪向空中开了一枪,人群立刻鸦雀无声。麻三儿大骂道:“妈的,都嚷嚷个球。拿上家伙,跟我上!”   众土匪在麻三儿的带领下,像潮水一般向寨门口冲去。   再说那白三爷和满房父子俩,夜间走大路没啥问题,但是怕被土匪发现,只能在田间小道凭着感觉往北走,两人磕磕绊绊用力前行,终于在匪徒到达寨门前,赶到树林与满武汇合。大家都穿着深色的便装,伏在树林的草丛中,一动不动的注视寨门的动静。   满武看到寨门打开,就急得心里直痒痒,真想冲进去,杀了那帮匪徒。白三爷让他稍微等等,以免打草惊蛇。终于,听到寨门内传出两声清脆的鞭响声,顿时,热血上涌,跳将起来,大吼一声:“兄弟们,冲啊!杀他个狗日的!”众人蜂拥而出,在满武的带领下,直奔寨门而去。   满武刚到寨门外,就看到满仓追着那个关门的土匪,那土匪一闪身逃出寨门,满武抬手给了他一枪,正中脑门,那人连吭都没有来得及吭一声,就一头栽倒下来不动了。   满武跨进寨门,正瞧见韩达追着长福打枪,便连发两枪,打在韩达的前胸,韩达应声倒地,但是没有毙命,他竭尽全力仰起头来想看清是谁打了他,然后缓缓地举起了枪瞄准了满武。这一幕恰好被打开寨门冲进来的满仓看到,大喊一声,“满武哥,小心!”满武头一偏躲过,子弹刚好从他的右臂擦过,满武恼怒之极,对着韩达又是两枪,韩达终于不动了。   片刻之间,大队人马冲进寨门,刚好撞上了麻三儿的众匪徒赶来救援。两路人马狭路相逢,顿时枪声大作,砍杀声震天,哀嚎哭叫声不绝于耳。经过近一二十分钟的厮杀,双方都伤亡惨重,因为满武一方是经过正规训练的正义之师,所以麻三儿一方匪徒逐渐开始向寨中败退,虽然为此麻三儿击毙了两个临阵逃窜的匪徒,但也无法震慑像潮水一般大面积的后退,瘦猴儿见此情景为麻三儿抛了个台阶:“华爷,不能再硬碰下去啦!咱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撤吧!”麻三儿无奈宣布:“兄弟们,撤!”就这样,转眼功夫,那群匪徒便消失在村寨中没了踪影。   满武正在兴头上,喝令保安队前往寨中继续追寻,想乘胜追击一举踏平华龙寨,彻底消灭华河地区的匪患。白三爷劝阻道:“满武,俗话说,穷寇莫追。我们暂停下来,先救治伤员,待到天亮后,再彻底肃清寨中顽寇。”无奈,满武踌躇满志意在必得,根本听不进去。   没有办法,队伍只好分为两部分:满武和他叔白守德带领保安团继续追击土匪,白三爷和万长福留下来负责看守寨门,同时查看找寻伤员。这时,大家突然发现,不见了满房,赶紧在死尸中翻看,也没有发现,气的白三爷一跺脚骂道:“这个兔崽子,死哪儿去啦!”   刚才大家只顾着和匪徒搏命,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受没有受伤,也不觉得疼痛,现在,冷静下来,大家发现,几乎没有一个完好的人,全都挂了彩。   除了文书和其他死去的,伤得最重的是满金,右大腿被打了一枪,左侧肩头被砍了一个大伤口,大家找到他时,他左半身已经被血沁透了,躺在地上有气无力的,白三爷和满仓赶紧把他抬到牛车上,敷上了保长蔡元章给的白药粉。   其次是文武,他的左侧大腿上挨了两枪,所幸没有伤到大动脉,流血不多,他自己还能一瘸一拐的挪动,满仓赶紧上前,把他也搀扶到牛车上躺下。其他人轻伤,不严重。于是,大家开始找寻满武的保安队员,把重伤的也都抬到牛车安顿好。接着,又把战场上丢弃的刀枪棍棒捡拾了一遍,全都装上牛车拉上,长福还顺手结果了几个重伤的匪徒,白三爷看了看,没有劝阻也没有说什么。   再说,满武和守德带领大家进入寨中,看到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闭,非常恼怒,飞起一脚,踹掉了一户的院门,搜遍整个院落也不见匪徒踪影,再进入屋中,依然空无一人。大伙依次搜遍了大小十来个院落,也没有发现匪徒的身影,只在其中一家搜到了一个怀抱幼儿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妇女,满武看了看,若有所思,没有动手打骂她,只上前问了句:“你男人哪?”那妇女结结巴巴的说:“不知道,兴许去了大院(华龙寨中民众和匪徒都把土匪盘踞的四合院叫做大院。)。”于是,大家在满武的带领下,赶紧飞奔向寨子后面的大院。   那院子盖的很是气派,四四方方,院门高耸,是一座典型的北方四合院,只是不像一般的民宅,倒有点像官府的衙门,甚至比黄中镇的乡公所还要气派。   那院门依然紧闭,大伙不管怎么踹门也纹丝不动,后来,大家找来一根粗树干,十来个人抬起来,喊着号子,一起用力去撞那院门,才终于撞开了。奇怪,进入院中,依然空无一人。四处搜寻,同样一无所获。于是,大家一个房间一个房间逐一搜寻,找到了库房里的粮食和财物,找到了耳房里的马匹和器械,就是没有发现一个匪徒。   众人用力撞开聚义堂的屋门,神了,除了在大堂西边的第二间顶头屋里发现一个死尸外,竟然也没有找到一个匪徒!气的满武抱起大堂北侧香案上供着的香炉一下子摔在地上,那香炉瞬间变成了粉身碎骨,满武竟飞步上去,对着那正在燃烧的香柱踏了上去,用力的碾磨了几下,愤愤地骂道:“他妈的,这帮兔孙子都钻到哪儿去了?”   话音刚落,从香案下方的橱柜里爬出一个人,满武定睛一看,这不是满房吗?大叫道:“满房,你不是打土匪的吗?咋躲到这里来了?”   满房嬉笑道:“哥,我在土匪窝住过,自然熟悉这里,所以最先攻入土匪老巢。”一句话引得大伙儿哈哈大笑。   更让大伙儿吃惊的是,满房弯腰打开了另一个橱柜门,从里面拉出一个年轻俊秀的女子。那女子见到满屋子扛枪拿刀的男人,吓得不知所措,双手抱在胸前,头埋在臂弯里,瑟瑟的躲在满房身后,不敢见人。   “满房,你从哪儿弄来这么一位小娘子,偷偷地藏在这里?”满武笑着对着满房说。   “哥,这是土匪绑来的花票。经常被麻三儿们欺负。我打进来时,看她挺可怜的,就让她躲在橱柜里啦!”满房解释道。   原来,满房原本是和白三爷一起,冲进寨门的,进入寨门后,刚好遇到前来救援的麻三儿一伙儿,想起在华龙寨这些时日自己所受的打骂和屈辱,顿时怒火中烧,对着土匪一阵狂打,直打得晕头转向。后来,他突然想到大堂西边里间还有一个同样苦命的女子,就径直冲向寨中大院。   由于匪徒倾巢而出正在寨门处大战,因此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阻挡。他进入大院后,径直走进大堂,突然听到西间里房传出淫笑声,顿时放慢脚步悄悄走了进去。看见那个叫“瘦猴”的老头,正俯身压在那个女子的身上,用手在胡乱撕扯女子的衣服。   这个“瘦猴”是个老光棍,自从这个女子被绑进寨中,他就想苍蝇一样一直盯着,觊觎那女人的美色,平时,碍于麻三儿的厚爱和威严,不敢越雷池一步。他刚才看到麻三儿穿上衣服慌慌张张去迎战,心想必定无暇顾及这个女人,这真是一个千载一逢的好机会!于是,麻三儿集合匪徒一走,他便溜进屋去,想趁机满足自己那垂涎已久的兽欲。无奈,那女子看他是个老头,没啥力气,拼力反抗,累得他气喘吁吁,只撕开了女子的上衣,未能得逞。   恰在这时,满房提刀走了进来,对着他的头部砍了下去,那老头一下子翻倒在床下,双手还下意识地提着自己的裤子,鲜血从脑后汩汩地流了出来,右腿抽动了一下便不动了。   那女子见此情景,赶紧用扯下的衣服,胡乱地挡住胸部,蜷缩到墙角,瞪着一双惊恐无助的眼睛,不知所措。   “我不是坏人,快穿衣服,我救你出去!”满房扭过脸去,轻柔对她说。   那女子不明就里,仍然蜷缩着,没有动弹。   “快穿衣服跟我走,不然没有时间啦!”满房生气了,不得不用命令的口吻对她咆哮道。   那女子像是被吓傻啦,竟然真的穿好衣服,跟着满房往外走。   他俩刚走几步,突然听到院门外传来“噼噼啪啪”急如雨下的脚步声,满房心想,不好啦,匪徒快要进来啦,咋办?他灵机一动,打开香案下方的橱柜让那女子钻了进去,自己则钻入另一个橱柜中。   不一会儿,匪徒涌进来,关上堂门,上了闩,没有停留,便向东边的里屋逃去,一会儿便没了声响。满房躲在柜中,不敢动弹,更不敢出来。过了一会儿,他觉得没事了,刚要出来,门外又传来噪杂的吵闹声,接着是撞门声,他听得心惊肉跳,再也不敢露头啦。直到后来听出是满武哥的叫骂声,才从橱柜中小心翼翼地钻了出来。   “哥,我在柜子中,听到土匪好像钻进东边屋里啦!”满房用手指着大堂东侧的屋门对满武说。   “走,再进去搜搜!”   一帮人进入东边里屋,东翻翻西瞅瞅,怎么也找不到土匪的影子。这时,有人走到满武跟前,小声说道:“队长,会不会这里面有暗道?”一句话提醒了满武,他一拍脑门,大叫道:“不好!快给我找!别让麻三儿跑远了!”   终于,当精通木工的白二爷掀开里屋一张床板时,发现了密道。   大家赶紧跳了进去,顺着暗道中斜坡一直走下去,拐了一个弯儿,再向上走几步,便看到洞口长着密密麻麻杂草的灌木丛了。   大家冲出洞口,向四周张望。除了看到左边“哗哗”流淌的华河和月光笼罩下沉睡着的大地外,再也看不到什么!除了听到远处田野里传来蟋蟀的叫声和人们的喘息声外,再也听不到什么!满武简直生气到了极点,声嘶力竭地吼叫道:“他妈的!又叫这狗日的麻三儿给溜走了!”   众人无奈地又走回了大堂。满武命令保安队,把土匪的人头全都砍下来,装进木笼,挂在寨门上,来震慑华河地区的民众,千万不要再走土匪这条路。然后,委派了几个人盯梢站岗以防麻三儿偷袭,其他人回到大院的屋里横七竖八的倒头睡了。满房则领着那个女人,去寨门口找父亲商议彻底消灭土匪的问题。 正文 第九章:苦命李莺哭遭遇 第九章:苦命李莺哭遭遇   满房和那名女子一前一后出了大院,沿寨中大道向寨门方向走去。   其实,不但满武他们对这名女子的身份怀疑,而且满房对她也是一点儿也不了解。只是那天隔着窗户远远地见了那么一次,如今,完全是凭感觉认为,她和自己一样,是麻三儿绑来的俘虏,不像是一个坏女人。刚刚满武哥问起,这才提醒了他,必须问清楚,好向大家说明情况。   于是,一路上,满房故意走得很慢,想问一问这名女子的大概情况。起初,不管满房问什么,她都默不作声。满房觉得,这名女子可能心存疑虑,不愿回答。想了想,便说:“你不要怕,其实,我也是麻三儿绑来的俘虏。只是家人刚刚把我赎了出来。我才得以脱离苦海。我在关押的房里见过你,看到他们经常欺负你。心一软,才想到去解救你的!”   可能是问的多啦,满房的执着打动了她。也可能是满房刚才那真诚的道白,让她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那名女子终于有了回应。   刚开始,嘤嘤的哭泣,过后,便开始向满房诉说起来。这女人哪,一旦打开了沉默,捅破了人与人之间的那层纸,话匣子便关不住。于是,这女人像是遇到了亲人一样,对满房一五一十地说了个没玩。   通过和那女人的攀谈,满房终于弄清了这个可怜女人的来历,也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很多是非曲直。   原来,这个小女子名叫李莺,原本是华龙寨东北方向二十里一个没落的读书人家的闺女。从小就长得超凡脱俗,犹如一朵含苞欲放娇艳欲滴的玫瑰花。说话像百灵鸟一样优美动听,深得父亲的喜爱,给她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莺莺。莺莺长大后,心灵手巧,做饭洗衣样样精通,出落为一个令人垂涎欲滴的大美人,引得十里八乡的小伙子们茶不思饭不想的,都想娶她做老婆。   结果,美丽的莺莺姑娘被华庄的大财主华半乡知道了,便近水楼台先得月,硬要娶来作小老婆。莺莺父亲死活不依,在华半乡抢她出嫁的那天早上,受尽羞辱和打骂后,上吊死了。由于路途遥远,又是抢亲,那华半乡原本想趁早上天不亮,把莺莺用轿子悄悄抬回家,一路上不用丝竹奏乐,到家只需摆上两桌简单的酒席,这事就算成啦。   没成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华龙寨的麻三儿狗胆包天,自从重修村寨后越发嚣张,连华半乡的女人也敢绑去作肉票,这不反了天了!人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他狗*的,居然想骑到大财主的头上拉屎,真是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于是,华半乡立马差人到冶都县去告诉他在县里当教育局长的大儿子华儒林。   他儿子知道后很生气,后果很严重!立马跑到县长董立仁处,哭诉麻三儿的罪行。要求县里立马出兵到华龙寨剿灭土匪。无奈,县府抗日剿共事务繁多,加之人手不够,更重要的是那华龙寨正好位于冶都县、席县和正安县的交界处,是三不管之地,三县谁也不想干这出力不讨好的事,所以迟迟不愿出兵。   那华儒林是个书呆子,管理教育是一把能手,参悟政事简直是迂腐,参不透这其中的是非曲直!不停地去求县长,董立仁实在被烦的没有办法了,为了糊弄华儒林,才象征性地召集了临近乡镇的保安队长前往县里开会研究剿匪的事情,想必这种烂差事也不会有人上心。   那几个镇的保安队都是十几个人,加到一起对付剿匪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各自心里都装着一个小九九儿,面上都说得义愤填膺答应出兵,但就是按兵不动。这时正好遇到了土匪夜袭河庄,绑走满房气死春杏,惹恼了白家,这才有了满武纠集黄中和土西两镇出兵攻打华龙寨的事儿。这真是剑走偏锋,在满仓的巧计之下,盘踞华河地区为恶三四年的麻三儿匪患,竟然被意外摧毁了!唯一遗憾的是,让麻三儿这只狡猾的狐狸逃走了。   这莺莺姑娘被绑进华龙寨后,华半乡哪能放弃这只快到嘴边的鸭子,当时是茶不思饭不想急火攻心,想交了赎金快点儿救出他的小美人,但是,禁不住身边那三个女人的枕边风。   有人说这女人的嫉妒心是与生俱来的,我个人认为,那是在男权主导下,一夫多妻家庭的女人们,为了自保而被逼出来的。没有利益瓜葛的女人之间,其实是关系融洽相亲相爱的,至少不会相互为难对方,毕竟大家都是女人,都过得很不容易!   一听说,老爷子又看中一个如花似玉年轻貌美的小娘子,于是,原本勾心斗角争风吃醋的三个女人,很快结成了临时统一战线,枪口一直对外。你一句我一言,天天在华半乡面前,说这个根本没有见过面的莺莺姑娘的坏话:“那个狐狸精,准是原本就有相好,只是害怕老爷,不得不嫁,借出嫁跟野男人跑了。”“那个狐狸精,肯定与土匪串通好啦,想骗老爷子的钱财。”“哪有猫儿不偷腥的?那个狐狸精,肯定早就让麻三儿这个奸贼给*了?到手的肥肉谁个不想吃?”   直说的华半乡烦不胜烦,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慢慢地也心生嫌弃啦!加之华半乡生性多疑,听了第三句话,更是对身陷匪窝的莺莺的**身失去了信心,所以,干脆明令禁止,在华府上下,今后任何人不许再提莺莺的名字,违者重罚。   这莺莺姑娘刚被绑进华龙寨时,麻三儿为了收取重金,不许任何匪徒靠近莺莺,他自己也一样,对莺莺送吃送喝礼遇有加。随着时间的流逝,迟迟收不到赎金的麻三儿,有些不耐烦啦。尤其是,他听说华半乡这个要钱不要命的家伙,居然暗中派人到县城告诉他儿子,要县长派兵剿了他,顿时火冒三丈,当天晚上,便霸王硬上弓,强行**了莺莺姑娘。   随后一连十几天,天天晚上都要到大堂西侧的偏房中对莺莺折腾一番,以发泄对华半乡的不满。柔弱的莺莺开始以死相拼,无奈身单体弱,怎么也逃脱不了麻三儿的魔掌,慢慢地变得神情麻木也就不再反抗,任由麻三儿摆布。**起来。直弄得莺莺死去活来方才罢休。   其他的匪徒也不是好东西,嗜色的嘴脸,想想都让人恶心。虽说他们摄于麻三儿的*威,不敢对莺莺动手动脚,但是他们的言行很是无耻!每每小便的时候,莺莺总能发现窗户外边和门口,探出一双双*邪的眼睛,西偏房外面的墙根,会传出窃听后发出的*笑声,弄得她女人的羞涩感无处藏身。更有甚者,她无意中看见那个看管她的土匪,竟然趁她不注意,快步跑到她刚刚尿过的瓦盆处,伸长了脖子拿鼻子去闻盆中散发出来的新鲜的腥臊味!简直是一群魔兽!   更有甚者,这群没有人性的家伙,还要吃她擀的铃铛面!这所谓的铃铛面,据说是韩达从正安县北部桃花山上的一个山贼那里得来的新鲜玩意儿。它实际上就是一碗白面条,只是做面条的过程比较变态。   就是让绑来时间久了、得不到赎金的年轻貌美的女子,脱光上衣,露出两只白花花诱人的**,由匪首在两个**上拴上两个小铃铛,然后,强迫她为土匪们擀面条。而山寨中这群清一色的像饿狼一样饥渴的土匪,就围在她的身边,瞪着两只贼溜溜的眼睛,贪婪地看着眼前那两只随身体晃动而上下纷飞的秀美**;支着两只贼溜溜的耳朵,尽力地捕捉耳边那两只随身体晃动而不停摇摆的铃铛所发出的清脆的叮铃声;怀里揣着一颗扑通扑通不停跳跃的心,面红耳燥血脉上升地欣赏着这个美丽的女子为自己擀面条。心里那个美呀,那是用什么也无法换取的,整个人都完全沉醉其间忘乎所以,看到高兴时,大伙儿会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欢笑声。   当韩达向麻三儿提出这个建议时,眉飞色舞的神情引得大伙儿很是渴求,因而一致赞同这个好主意。而麻三儿自从得了莺莺这个小美人,整日陶醉其中不亦乐乎,怎能愿意让她在这群如狼似虎的家伙面前袒胸露*!无奈众怒难违,他不愿为了一个女人而得罪整个山寨的人,只好勉强同意,但是在心里把韩达的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一遍又一遍。   可怜的莺莺,真是命苦呀!刚出虎穴又进狼窝,像一只无助瘦弱的羔羊一样,任由奸贼欺凌糟蹋。在这样一个战乱纷争的时代,有谁会去关心一个弱女子的命运哪?像莺莺一样悲苦的女子,怎会岂止她一人?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积贫积弱的国家,战火纷飞的时代,我堂堂中华芸芸众生,有谁能跳脱这一命运!   满房听得痛彻心扉,不由得对李莺心生同情,真想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荡尽人间一切魑魅魍魉,让坏人永世不得超生,还天下朗朗乾坤!   两人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寨门口,看到大家都在忙碌。满武的人,正在忙着砍下土匪的人头,装进赶制好的木笼里。他一眼便认出了正在砍下的那颗人头,是韩达的,这可是华龙寨的二当家。他不由得大叫一声:“我要给你碎尸万段!”快步冲了过去,对着韩达的尸体,一阵狂打乱踢!吓得正在割头那人身子向后一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由于眼前的景象,太过血腥!李莺不敢就近,只好远远地站着。韩达虽然死了,但是那两只瞪得圆鼓鼓的眼睛,依然瞪着她看,吓得她心惊肉跳,不敢直视。   白满仓看见哥哥向自己走来,忙告诉白三爷。白三爷正在包扎伤员,听到后抬头望去,正看见满房像疯了一样扑向土匪尸体拳打脚踢,他没有吱声,心想满房这孩子心善,肯定是看见欺负他的土匪啦,就让他好好发泄一下心中怨恨吧!   打的没劲儿了,满房方才罢手。他慢慢地走到白三爷的跟前,叫了一声:“爹!”便搂住父亲的肩头失声痛哭起来,那集蓄多日的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样一下子涌了出来,在脸上肆意地流淌。白三爷紧紧地搂了搂他,用衣袖给他擦了擦眼泪,眼睛也潮润了。看他哭够了,用右手在他后背拍了拍,便放开了他。满房说,“这个韩达,坏极了,经常欺负人。爹,他是华龙寨的二当家。真是死得太好了!”白三爷说,“过会儿,得给你满武哥说说,说不定对他有好处哩!”满房“嗯”了一声,便折身向寨中大院跑去。   这时,白三爷才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女子,问满仓道:   “那女子是谁?”   “不认识。我看见她和我哥一块儿走过来的。”满仓回话道。   过了一会儿,满房回来了,手里头提了一颗人头,不停地向下滴着血,那是满房回大院后,到大堂西偏房里刚刚砍下的瘦猴儿的人头。身后跟着满武。   “做个大木笼子,把韩达的头装进去,挂在华龙寨寨门的正上方。其他人头分别挂在两边。”满武对着那些个正在装笼的小兵,大声地说。顺便查看了一下自己弟兄的伤亡情况,简单地问候了一下伤情,和白三爷打了一声招呼便回了大院。   “爹,这是瘦猴儿。就是他装扮成一个卖鱼的老头儿到咱家踩点儿,并带领土匪攻打咱家的。这人一肚子坏主意!”满房提着瘦猴儿的人头走到父亲面前,向白三爷述说道。   白三爷看了一眼,嘴里轻轻的“哦”了一声,没有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抬手指着不远处站着的女子问满房:“她是哪儿来的?怎么回事?”   满房把手里的人头交给了装笼的小兵,走过去拉了一把李莺,然后向父亲走去。两人来到父亲跟前,满房便简单地向白三爷述说了一遍他在牢中看到和听到的,以及从李莺口中了解到的情况。白三爷听了后,皱了皱眉头,没有吱声,过了许久,从鼻孔长出了一口气,嘴里喃喃道:“也是一个苦命的娃儿!”   白三爷看大家忙完了一切,猜想那麻三儿肯定不敢再回来寻事儿,便让大家伙儿在寨门两边的耳房睡了,自己则和满房满仓一块儿生了一堆火,蹲守在寨门口,彻夜观察寨门内外的情况,严防土匪杀回马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