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晦暗的相遇   秦抒踩着八分的高跟鞋,在高架桥上狂奔。今天是她实习工作面试的日子。   “渊哥!渊哥!你醒醒啊渊哥”堂堂一个大男人,喊声里带着的却是哭腔,真的是撕心裂肺,秦抒已经不忍心再看了。   秦抒站在原地,心里纠结了两秒钟。来之不易的面试机会,和眼前陌生人的一条或许可以挽救的生命……孰轻孰重,她在这两秒钟里做出了取舍。她把包甩在一边,走到伤者身边蹲下身来,伸手去碰他的颈动脉。身旁半跪着的男人如临大敌,刚想把她拉开,秦抒大吼一声:“我是医生,你想不想让他活?”   男人刚刚是真慌了,被她一喊,冷静了下来,连连点头。   “他昏迷多长时间了?”   “几分钟。”   秦抒长吸一口气,拼命回忆爷爷教给她的动作要领,两手相叠,朝伤者胸口按去。   ……   在救护车鸣笛而来之前,秦抒终于确认伤者的心跳恢复。   她撸起被血沾湿了的袖口,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和小臂上一朵墨色的玉兰花:“剩下的交给医院了。”就说了这样一句,她转身拎起地上的包,一溜小跑离开了。   “哎姑娘!”   两年后。   市市郊,一座装潢低调内敛的别墅里,身着黑色毛呢大衣的男子站在落地窗前,静静地望着夜幕里的远方。   “还是没有结果?”   “对不起渊哥,没,没有……”彭瀚生站在男人身后几步的地方,诺诺不敢言。   “怎么我出了一场车祸,你倒得了结巴的毛病。”男人语调平静无波,可是彭瀚生听得出他语气里的失望。   “属下再派人去找!一定能找到的!”   “……”   男人低下头,手机屏幕亮起,一张极为模糊的照片赫然在目   白皙的小臂上,一朵墨色的木兰花。   “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把她带到我身边。”   ……   接到田荧琪的电话时,秦抒正趴在桌子上仔仔细细地背着法律条文。田姑娘的电话来的很不是时候,彻底打乱了秦抒刚刚在头脑里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一点知识体系。她有些气恼,接电话的语气也有些冲:“什么事?”   “您好,请问是秦小姐吗,这里是‘深度’夜总会。您是不是田小姐的朋友?她喝醉了,现在神志不清……”   秦抒暗骂一句,这女人总是给她惹事。“您稍等,我马上赶过去,谢谢了。”挂断电话,她连书本都来不及合上,匆匆忙忙挎上包就冲了出去。   “深度”是市一家名气很盛的夜总会,装潢设计舒适,服务也很到位。商务包厢和普通包厢有严格的隔离界线,私密性得到很大程度的保证,因而很多金融界人士选择在这里讨论业务。可以说除了周氏的“芳尘”,这里也算是第二大销金窟了。   田荧琪那女人,怎么把自己搞进“深度”里去了。   常常在那里混的人可都不是些好相与的人物,她最好能平平安安的没有事。否则……联想到新闻报道里频频出现的字眼,秦抒打了个哆嗦,连声催着出租车师傅快一点。   市的繁华在夜幕垂下的时候变得愈发蛊惑人心了。这座一线大都市,拥有千般面孔万种风情,光怪陆离,总是引得迷途之人在其中徘徊往复,乐不思蜀。   纸醉金迷,声色犬马,是秦抒对“深度”的最初印象。何况她是法律专业的学生,分析案例的时候经常涉及夜总会这种场所,不知不觉也就对它带上了一种厌恶和偏见。   可她到底还是不得不和这种场所有了交集。现在她站在“深度”的霓虹灯招牌前面,夸张的光彩闪得她的眼睛都要瞎了,心里骂了田荧琪那个小蹄子一百遍,一边低头看看自己还没来得及换的衣服大红色艳丽的恤,亮白的牛仔短裤,这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在这种场所消费的人。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了,她闷着头往里闯,门口的侍应生拦住她:“这位小姐,请问您有预约吗?”   “预什么约,我来找人。”她瞥了他一眼,径自走了进去。   在群魔乱舞之中找了一圈,总算是在吧台旁边的角落里找到了烂醉如泥的田荧琪。秦抒一颗心可算是放下了,至少在这儿,还没发生什么别的不测。她费劲地把田荧琪扶起来:“姐们儿,你这一声不吭的跑这来买醉是想吓死我么?快醒醒,跟姐姐回家。”   “唔……你管我……你管我干什么!我,我没喝醉……谁说我喝醉了……还要,还要喝嗝!”田荧琪果然是神志不清了,脸颊通红发烫,身子绵绵软软不说,连秦抒都不认识了。   秦抒气结:“我他妈是你姑奶奶!还不服管了?”嘴上强硬,可她毕竟也是个小姑娘,柔柔弱弱的没有力气。正巧一个侍应生经过,秦抒喊住他,让他帮忙准备一条凉毛巾。秦抒嘴上怼着迷迷糊糊的田荧琪,手上动作却非常轻柔,冰冰凉凉的毛巾擦过田荧琪的五官脖颈胳膊,她嘤咛几声。秦抒等她稍微清醒些了,抓住她的肩膀问:“我是谁?说错了罚你吃一个月猫粮。”   “噗嗤。”旁边沙发里坐着的一个画着烟熏妆的女孩儿饶有趣味的笑了。   秦抒看她一眼,挑挑眉,回头接着威逼田荧琪。田姑娘可算意识清楚了点儿,盯着眼前的人瞅了好半天,“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秦抒!哇……我难受……”   小兔崽子……秦抒扶额,这一下比刚才更难搞了。她忍着想炸毛的冲动,抱住田荧琪,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后背:“乖,告诉姐姐,谁欺负你了?”   “我,我……”田荧琪哭得稀里哗啦,“方以均不要我了……呜呜呜……”   秦抒一口气从丹田里涌上来,死命克制着才没骂出声。方以均,方以均,早说了这人不靠谱,眼前这个傻姑娘硬是不听巴巴的就往前凑,这下受伤了还要来作贱自己。   “行了,失个恋而已,你在这哭还不如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学法律的秦抒姑娘面不改色地怂恿朋友行凶。她一边说一边用换过水的毛巾接着给她擦拭,“清醒点了没,我们该回家了。回去再骂你。”   吧台另一头。   “二哥?”   “……没事。”身着铁灰色西装的清俊男子淡淡收回目光,向楼上走去。   等田荧琪再清醒些了,秦抒掏出手机一看,两个小时过去了。“深度”里面的肆意疯狂丝毫没有改变,似乎时间静止在这奢靡的一刻。估计外面天都黑透了吧。秦抒有点内急,向四周打量一番,看到那个烟熏妆的女孩儿仍旧坐在沙发里,视线低垂,嘴里衔着烟,但是并没有点燃。   即使明知道这时候不能相信任何人,秦抒还是莫名觉得这个女孩儿很亲切。她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姑娘?能不能帮忙照看一下我朋友,我去趟卫生间,一会儿就回来。”   女孩儿抬眼看向秦抒,她的眼睛很漂亮,是很纯粹的棕色。“你不怕我卖了她?”   秦抒却没搭腔,她回到田荧琪身边,拍拍她的脸蛋:“喂,醒醒,小心点别被人卖了,我一会儿就回来啊,乖乖的。”她用后背表达了她对女孩的信任。   女孩儿静静的看着她,良久,一抹笑意在眸中一闪而逝。   “深度”真不愧在业界数一数二,连卫生间也建得极尽奢华。嘴里啧啧着走出卫生间的瞬间,秦抒却懵了。走廊里,一扇扇门居然都关上了,而她已经记不得刚才自己是从哪里摸过来的。这附近很静,静得让人害怕。“深度”别的都没什么,就是门太多,为了保证商务贵客的私密性,从大厅到包间的走廊要开开合合好几道门。   秦抒暗骂资本家没人性,服务资本家的更没人性。凭着记忆,秦抒走到走廊头上,握住一道门的把手,耳朵贴在上面。是门的隔音效果太好?还是这一间不对?她犹豫着,皱了眉,正踌躇的时候,门居然从里面打开了!   身体紧贴着门的秦抒来不及控制住自己前倾的势头,门打开的瞬间,她跌了进去。   房间里阴暗得瘆人。偌大一个包间,居然没有开灯,只有角落里幽幽的亮着一盏落地灯,调得很暗。有这一盏灯还不如没有,不但照不亮什么,还把气氛衬得惊悚无比。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她闻到一股血腥味。   从光亮的走廊骤然闯进这样的环境,秦抒几乎什么都看不见,房间里隐隐有一个黑影横在中间,她猜应该是摆在包间中央的沙发。具体沙发上到底有没有人,她是根本没有心思去关注了,自己显然走错地方了,还是抓紧抽身为妙。   她急忙转身,却在下一瞬间傻掉,她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男人想必是刚刚开门的那个人吧。他一身都是黑色,差点隐没在黑暗里无从分辨。帽子也是黑的,帽沿压得很低,她看不清他的眼睛,却莫名感觉到一股阴冷的压力。她心里暗叫一声不好,别是撞破了什么隐秘的事件见不得人的勾当,她下意识后退两步就想逃之夭夭。同时她听见来自包厢里的一声喘息。   压抑,忍耐,痛苦,渴望,愤怒……   秦抒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一声喘息……她觉得自己刹那间似乎被钉在了地上,可又瞬间找回理智,拔腿就往外走。   “徐晏。”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此时带了些沙哑和虚弱,更加有了诱惑力。   “……是。”秦抒身边的男子应声,抬手将她拦住。   秦抒一惊,在他开口之前,慌忙解释:“抱歉,我是不小心走错地方的……”   可是男人显然不能相信一个会紧紧贴着门偷听的女人。他没有出声,可是秦抒觉得身周的温度一下子又冷了下来。   可是下一秒他的闷哼声又让她愣住了。这人怎么了?受伤了,还是病了?怎么一个人在暗无天日的屋子里闷着……她感受到僵冷的气氛,下意识问了一句:“你怎么了?需要我帮你叫一下人吗?”   说完了她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旁边这么大个人就站着呢,她没事凑什么热闹。   又是一阵骇人的静默,她心里发怵,想到还在等着自己的田荧琪,咽了口口水:“要是没什么事,我就走了。抱歉。”   话音落下的瞬间,沙发上看不清楚面目的人的喘息声蓦然加重,他的位置似乎弥漫着一股诡异的紧张感,让秦抒一个劲儿冒冷汗。   “少爷!”那个被叫做徐晏的人,声音很是紧绷,他三步并作两步就要冲过去。   “出去。”   秦抒以为在说自己,如蒙大赦,转过身去就要溜。   背后玻璃摔碎的声音突然炸响,吓得她一个激灵,徐晏已经冲到那人面前,“少爷,要不要……”   血腥味突然浓了。秦抒这下无比确定她闻到的味道是什么,顿时失色,吸了一口凉气,拔腿就跑。   她已经发现了……留不得了。男人赤红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残忍。   “少爷你”   “徐晏,出去。”   同一时间,刚冲到门口的秦抒被人狠狠抓住了手腕。   “啊!你要做什么!放开我!唔!”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成为了秦抒一辈子的噩梦。 正文 第二章 挣脱地狱   “你干什么,你放开我,放开我!”声嘶力竭的呼喊和死命的挣扎都不能从这个男人手里挣脱,她在这一瞬间无比痛恨自己天生和男性差距巨大的力气。   “唔!”她的嘴被人狠狠地捂住,还没等她从缺氧中缓过神来,就被男人一把掼到了沙发上,沉重的身躯随之覆上,裹挟着冰冷血腥和恐惧的重量沉沉压了下来,秦抒怕得浑身颤抖,如同被惊雷劈进骨髓,这般惊惧之下,她感觉自己全身血脉逆行,整个人濒临最后的崩溃。   身上的男人却丝毫不为所动,他的冰冷的惨白的手伸向秦抒剧烈挣扎的身体,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她禁锢住,秦抒感觉到腰间一凉,恤已经被他掀起。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令她无法抑制地战栗,惊恐化成黑暗中的空气粒子,混合了血腥气在房间里弥漫,几乎要阻断她的呼吸。   最极致的恐惧,是让你已经无法发出声音。   他是谁……他在这里做了些什么……自己又做了什么触犯了他的规则……秦抒的眼泪一滴滴顺着脸颊流下来,滴到沙发上,被布料吸收掉,痕迹就此湮灭。   她一刻不停地挣扎,很快就丧失了大部分力气。她咬着牙挣出一只手,反手就是狠狠的一巴掌!那声“啪”在黑暗里格外的清晰。   身上的男人静默了一瞬,秦抒屏住呼吸,一声都不敢出,男人的手指却落在她的脸颊上,轻柔地抹去两滴泪水,随之而来的是更猛烈的掠夺。   “啊!你滚”伴随着秦抒的尖叫,是布料撕碎的声音。秦抒大睁着双眼,田荧琪曾经夸过的“满是星辰”的眼睛,此刻只剩晦暗和空洞。   这种晦暗,一般称之为绝望。   当所有的妄想已经破碎,当所有的希望已经泯灭,当尘埃落定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   秦抒的恤被男人撕裂,还好没有到粉碎的地步,能让她在走出这间房间的时候能保留最后一点尊严。那男人似乎就在身侧,气息很近,可是秦抒根本看不清他的长相。她的泪水已经流尽了,嗓子也早就喊哑了,她最后用尽全部的力气,拖着破败的身体冲到房间门口,夺门而出。   最后一刻,她带着毕生的痛恨回首,望向房间内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依旧什么都看不见,但她看到门口的地毯上,躺着一副镀金怀表。   她走得狠绝,可这最后一个回首,留给男人的却是骇人的惊痛   “拦住她!”沈渊的嗓音早已不复低沉,取而代之的是疲惫的沙哑。他捂着胸口挣扎着站起来,额头上浮起一层虚汗。这一声嘶吼如同惊雷,让门外的徐宴懵了。   “少爷,你说什……”   “我说拦住她!现在!”   那女子转身离去的身影……昏暗的灯光下手臂上的花朵……是她吗,是她吗……   “啊,是!”徐宴领命转身跑向走廊,可是再也不见秦抒的踪迹。   “你怎么才来,我酒都醒……啊!秦抒你怎么回事!你”田荧琪见到秦抒的时候,看到她面无人色嘴唇青紫,雪白的胳膊上满是淤青,发丝凌乱,眼神怔然……最要命的是,她的火红恤被撕扯开了一个大口子。   “闭嘴!”秦抒恶狠狠地瞪了田荧琪一眼,后者顿时噤声。   “赶快走,最快的速度,我们离开这里!”秦抒压低嗓音,望一望四周穿得光鲜亮丽狂魔乱舞的人群,他们会是最好的掩护。   烟熏妆女孩儿手里端着一杯酒,从吧台方向走过来。她一眼看见秦抒的样子,怔了一秒,随后却面无异色,把酒杯轻轻放在玻璃茶几上,从沙发一侧拿来一件外套,给秦抒披上。   秦抒站在原地,感觉到从大脑到指尖都在颤抖,两条腿早已经站不稳甚至合不拢。她愣愣地看向女孩儿,低哑地说了一句谢谢。   “这种事我见得多了。”女孩儿摇摇头,眼神里有浅浅的暗光,似乎在为她心痛,“快走吧。”   “外套我会还你的。”秦抒的眼泪这一刻已经止不住了,她向女孩点点头,一咬牙,搀扶着田荧琪,两个人消失在人群中。   整整一个月,朋友打给秦抒的电话,没人接。聚会不去,消息不回,仿佛一颗小石子在大海中沉没,就此销声匿迹。   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只有田荧琪一个。而田荧琪显然抚慰不了遭到如此伤害的好朋友,面对秦抒麻木冷漠的样子,田荧琪简直是束手无策。安慰当然没有用,帮着骂也没什么效果,可要说抓住那男人给他制裁,她更办不到。   一向活得粗线条无忧无虑的田荧琪,除了方以均不要她这事之外,这是她头一次感到无力,觉得自己好歹活了二十来年,什么本事都没有。   出了事之后,等她的酒完全醒过来,意识到究竟发生了多么可怕的事情,她冲到秦抒的公寓门口哭着向她道歉,挠她的门拼命地喊,喊到邻居都不得不探出头来抗议,秦抒也没有出来给她一个回应。   最后秦抒终于打开大门平静地看着她说:“这不是你的错。”这个时候,田荧琪觉得自己简直要哭死了。   如果不是她不懂事失了恋就去酒吧买醉,如果不是她醉得不省人事根本没有保护秦抒的能力,或许这件事就不会发生……悔恨和愤怒交替控制着田荧琪的神经,一个月,两个人都没睡过一次安稳觉。   秦抒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让自己从混沌中清醒过来。其实这一个月她并没有完全的消沉,她想了很多事。   “我没事了,以后,就当这一个月不存在。”秦抒淡淡地告诉田荧琪,后者把眼泪逼回眼眶:“嗯……”   田荧琪心里是佩服秦抒的。事情出了的当晚,秦抒忍着心理生理巨大的痛楚,买了避孕药,彻底铲除了留下孽根的可能。其实她很想提醒秦抒,应当留下证据,把那个男人找出来……可是她根本开不了口。那天晚上,她靠在秦抒的房门口,听着浴室里的水声,足足响了两个小时。她甚至都能想象出秦抒是怎样狠命揉搓自己的身体……   “我已经从地狱中挣脱,此后我的目标,就是扯他进地狱。” 正文 第三章 终是陌路   这天秦抒睁眼的时候已经九点了,手机在耳朵边上嗡嗡的振动,她一把捞过来,看了一眼,接起来。   “喂。”   “我说,你干什么去了?我这项目整起来怪不容易的,一个星期了找你人都找不着,那个创业大赛你到底是报名还是不报啊,给个准信啊?”电话那边根本不给秦抒喘息的机会,一连串的质问,她静静听完,答:   “参加啊,当然参加。你的团队给我留个位置啊!”   “好好好!这次可说定了,你别给我再跑喽。”   秦抒挂断电话,盯着手机屏幕半晌,微微笑了一下。   这是第五届全国大学生创新创业大赛了,参赛年龄是在大学本科到毕业三年之内,这对于已经有工作能力的研究生来说,是有很大优势的。这位队长大人龚传旻毕业于大法律专业,考到大经济法专业的研究生。据他说,他的团队成员里还有经济侦查方向的警察学院的同学呢。   龚传旻组织的项目是有关法律维权的,利用先进的互联网手段进行数据统计评估,为使用者量身定做维权方案。起初听到这个项目的策划方案,秦抒就有意参与了,可是中间遇上那么一件事……不得不耽搁了一阵,直到现在,终于又可以提上日程了。   秦抒打开窗户,让阳光洒进来。时间不早了,她洗漱完了,化了个淡妆,清清爽爽的准备去学校。拉开门的瞬间,秦抒被门口蹲着的人吓了一跳:“田荧琪?你蹲这干啥,乞讨吗?”   “我没……”田荧琪挠挠头,看到秦抒清爽干净的面容淡淡的珊瑚色的口红,她一下子笑起来了:“你好啦!你终于好啦!”   秦抒看着眼前的好友,一股湿意漫上眼眶。任何时候,都有荧琪陪她呀……   她揉揉田荧琪的脑袋:“我早就好啦,瞎担心什么。走吧,我去学校,你呢?”   “我回电台吧,准备准备晚上的节目。”   田荧琪是市广播电台的主播,主持一档音乐节目。她本科就读于大播音主持专业,和法律系的秦抒因为社团的缘故相识   秦抒刚回到学校,在图书馆选了一个座位坐下,椅子还没捂热,微信提示音响起来了。她慌忙把铃声调到振动,点开一看,是大学同学郭逸辉。   “嘿,在没?下周的订婚宴你来不来?”   订婚宴?大学同学难道有结婚的了?她怎么不知道……秦抒回:“谁啊,我之前怎么没听说?”   “噢,我这是内部消息,请柬还没发出去呢我不是先问问嘛,方以均啊!”   方以均?   “砰”一声秦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左右的人都侧过头来看她,她抱歉地笑了一下,起身跑向走廊,直接把电话给郭羽辉拨了过去:“喂,我秦抒!”   “卧槽你也不用这么激动吧?你这电话吓得我一哆嗦……”   “我知道,你郭逸辉和那姓方的关系很铁,请你告诉我,订婚,什么时候决定的事?”   ……   秦抒把包拍在方以均跟前,其实这是她经常在方以均面前的出场方式。后者倒是看起来挺淡定,手里端着的咖啡杯也没给吓掉,可惜,他微微僵硬的脸色还是显露出了藏不住的局促。   “方以均,你长本事了。”   秦抒这一天过得气儿都不顺了,计划要做的事情都没有做完,耽搁了一个月的项目启动原定今天扫尾看完的书,都被这横空出世的方先生订婚的消息给搅乱了。   方以均放下咖啡杯,瓷杯和玻璃茶几触碰的清脆声让两个人都是一静。“秦抒你还真是一点没变,总是喜欢为别人出头。”   “我没变,方先生变得倒是多得很!”秦抒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几日不见,这就要为你的温柔乡寻找法律庇护了?”   “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七拐八绕的……真不愧是学法的高材生。”方以均无奈地笑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接下去什么,又被秦抒抢白:“抱歉我没空跟您在这七拐八绕,我只想让您给我个说法,荧琪两年的感情,就是来喂给狗吃的?”   “秦抒……”方以均有点头疼,秦抒冷冷地看着他,也发现他面色里带着的疲惫和乏力。她虽然很想继续奚落下去,可是她也知道这于事无补。   “我很冷静,我想听你解释。”   “我……”方以均垂下头,两只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一副颓废相,“我们家,遇到点麻烦。”   秦抒嗤之以鼻:“麻烦?什么麻烦能把你当和亲公主给推出去啊?”   不得不说,秦抒的比喻还是有点一针见血的意思的。方以均一时噎住,无言以对。半晌他才清咳一声,“这麻烦真的不小……秦抒你可能想象不到,都怪我那个没眼色的弟弟,有本事惹事没本事收拾烂摊子……”   大家都是大学同学,虽然不见得是一个系,但是因为社团和各种论坛的缘故,互相之间都很熟悉也很了解。秦抒大学的时候就知道方以均家是做生意的,可她一直没有多想。现在……   “你未婚妻是市江家的女儿?”   方以均愣了愣,苦笑道:“郭逸辉那小子把这都告诉你了。”   “江筱盈,江家的大女儿,上流圈儿里的江家大小姐!我秦抒别的本事没有,学这么多年法律看过这么多年案例,不说别的,有关江家的案子我看了不少。江家在市到底是什么地位,郭逸辉都没我清楚。市三大姓之一!方以均,你是不是高攀了?”   “我”   “你其实不算高攀对不对。方家和你什么关系我以前从来没怀疑过,现在看来,原来荧琪嘴里的渣男是一个公子哥啊。”   秦抒的敏锐思路让方以均彻底震惊了。   “你有没有告诉”   “没有,我怎么敢跟田荧琪说。上次她一个人去酒吧买醉差点没醉死在里面,还”秦抒猛地一顿,脸色难看了一瞬,很快调整回来,“再跟她说她的前男友不是什么凤凰男而是一金孔雀,还不如干脆拉着她从楼顶上跳下去得了。”   方以均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痛色。秦抒瞥他一眼,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如果他真的出身豪门,那也实在不是荧琪的良人。得了,一拍两散,各自宽心。这一直不被看好的一对儿,到底是陌路了。   “你准备享受你幸福的联姻生活吧,我回学校了。”   “……秦抒!等等。”方以均吞吞吐吐的,到底是一咬牙,“我那不争气的弟弟抢的是,沈氏的生意。”   “沈氏?”   这是一个,市乃至众多省市里都不敢轻易提起的名字啊。   秦抒的神色变了又变,最后只能扶额道:“方以均,好自为之吧。” 正文 第四章 委托   田荧琪终究还是知道了方以均即将完全抛弃她的事情。也许是因为上回的教训太惨痛,这次她倒是学乖了,没哭也没闹,只是央求秦抒和她一起去参加方以均的订婚宴。作为同学朋友,这完全说得过去,秦抒也拒绝不了她,无奈之下只好同意。   这种大家族里的隆重宴席,秦抒小时候也是见过的。父亲还在世的时候,曾被各大家族奉为座上宾,她也沾了光,跟着父亲出入过很多盛大华丽的场合。父亲出事之后,她的性子一百八十度大转变,遇见某些场合,也是能镇静应付的。   她带着田荧琪在人群中穿梭,和老同学寒暄。不约而同的是,秦抒看见同学们脸上挂着的笑全是掺杂了震惊和疑惑的假笑,笑得特别别扭。   换谁跟一富贵公子哥儿相处了整整四年,到人家结婚了才知道人家出身万贯家财出手动辄百万千万的豪门,都不得惊掉一地的牙?这简直比“摇身一变”还要可怕。   秦抒没想到的是,她会在这里遇见隋雨溪。   隋雨溪是秦抒的亲同学,大一到大四,两人一直在同一个班级。同样学的是法律,秦抒在实习后选择继续读研,而隋雨溪选择进入检察院,已经成为了一名帅气的检察官。几个月前隋雨溪因为家里的事情回了一趟老家,三四个月没和秦抒联系了,秦抒原本想着什么时候约她出来吃顿饭聚一聚。以往性子冷清的雨溪从来不会参与这种场合的,秦抒实在没想到,她这回能出现。   两个人都懒于应酬,索性窝在沙发里端着酒杯对饮。除了荧琪,能和秦抒无话不谈的,也只有她了。天南地北地聊了一阵,秦抒独独空出了那惨白的一个月,没跟雨溪提。报喜不报忧,一向是秦抒对朋友的信条。麻烦别人,让别人为自己担心,总归是不合适的。   “对了,有件事还得拜托你。”秦抒假装无意地提起。   雨溪眨眨眼睛:“嗯?你说,我尽力帮你办到。”   “哈哈,够意思。嗯……是这样的,我在查我父亲的事情,你们几个都知道。最近我获得一条线索,所以想麻烦你,利用你的圈子,帮我留意着一个带金怀表的男人。”   一提到案子,还是关系到秦抒的案子,隋雨溪来精神了:“金怀表?好的,我记住了。秦抒,我们这些朋友都希望能尽最大的努力帮你查清真相。只要你不灰心,迟早有一天,你能查到的!”   秦抒淡淡笑了:“我放弃?怎么可能。毁了我的家庭的人,我要他加倍奉还,血债血偿。现在这年代,估计还用怀表的人屈指可数。如果我能这样揪出线索,那最好了。”   说完这话,秦抒心里还是有些难受的。父亲的事她确实一直不懈在查,可是这个金怀表,却的的确确和父亲的死没有半点关系。她为找出那个恶魔找了借口,这个借口却无异于让她在自己的心上插把刀,鲜血淋漓。   不远处,方以均正在和韩家的长辈寒暄,突然身边的人停住话题,往沙发那边挑了挑眉:“近来眼神不大好了,那两位是?”   “噢,韩叔叔,那是我的两位朋友,秦抒和隋雨溪。秦抒!雨溪!来,给你们介绍一下。”   两个姑娘对视一眼,从善如流,走到一老一少跟前。   方以均笑着对韩家的长辈说:“这位是秦抒,现在在大读研究生。这位是隋雨溪,检察官。她们都是我的同学,也是好朋友。”   他又转向两位姑娘:“这位是”   “韩昀,韩叔叔。”秦抒笑着唤出声来。   方以均懵了。隋雨溪也愣了一下,不过转念一想,合情合理。   “更漂亮了,刚才都没敢认,果然是你。”韩昀笑得和蔼可亲,“很久不见了,最近可好?”   “劳韩叔叔挂心了,一切都好。”   “那我们……先去吃点东西了。”方以均反应过来,立马拉着隋雨溪撤了,还不忘在她耳边嘀咕:“我说,秦抒怎么这么大本事?”   “秦抒认识的商界名流,可能不比你少。”隋雨溪白他一眼,转身走了。   韩昀看一眼颇识时务的两人背影,声音沉下来:“小抒,你父亲的事情,进展得怎样了?”   “……还是没有头绪。”秦抒的嗓音也冷下来了。   “唉,当年出那样的事情,我们都很痛心……可若是你父亲真的惹上了道上的人,那种势力,连韩家当面碰见都要避一避的。”   秦抒默然。   “不论怎样,叔叔支持你,尽管放手去查。你父亲当年是我很好的朋友,我不忍心就让他这样不明不白的离开。”   秦抒表面功夫滴水不漏,她笑得很感激:“谢谢韩叔叔,我也会常去韩家拜访您的。”   可是转身的时候,她嘴角的笑却只剩苦涩。   支持,支持有什么用?韩家堂堂三姓之首,怎么可能不与各种势力盘根错节纠缠在一起,背后的黑或者白又有谁能说清楚呢?韩昀根本不可能出力帮她去查,且不说他有没有那份真心,就是为了保住韩家,他也不会以身涉险。   连朋友也是靠不住的,毕竟只有孤孤单单的自己啊……   秦抒叹口气,算了,先不想了,多吃几口东西,有力气写论文。   第二天。   田荧琪拉秦抒来这家港式餐厅吃饭,秦抒没胃口,用吸管搅动着杯子里的酸梅汁,看着田荧琪大快朵颐的模样,叹了口气:“你是发工资了还是傍大款了,不带这样的啊?这一顿饭够你减几天肥的了,你说说!”   “傍不了大款,我这是开启新生活的标志!懂嘛?”田荧琪吃得嘴唇油光光的,“昨天吃了他的订婚宴,我表现不错吧?今儿我要吃的就是我的单身宴席!庆祝我从此摆脱渣男前途光明啦!”   秦抒:“……”   有的时候,她还真是佩服田荧琪这性子,委实拿得起放得下,忘得掉记得了。说实话,方以均放弃她,可真是大大的吃亏了。   “我跟你说,听说这儿二楼的包厢,都是给贵宾客人用的,从来没见有人不用预订就能进去的。”   “这不废话吗,这好歹也是家上档次的餐厅,这好歹也是市,又不是个小山村儿。”秦抒不以为意。   “先生,这真的不可能是我们菜里的,我们餐厅的每一道菜都是经过严格工序的,您这……”服务员委屈的声音打断了两个人的话题。秦抒和荧琪对视一眼……这样的餐厅也能遇见找茬挑刺儿的? 正文 第五章 擦肩而过   整个餐厅里的顾客为之侧目。   秦抒也不例外,她一筷子夹住的烧麦还没塞进嘴里,目光已经投向声音的源头了。是个约莫四十岁的男人,胡子拉渣的,却穿了颇为妥帖的西装。   “这模样的不像是流氓啊……”田荧琪凑在秦抒的耳边说。   “是不是流氓写在脸上的吗?”秦抒目不转睛,“那男的从菜里面能吃出来易拉罐的拉环?上次吃出拉环还是在我高中食堂吃大锅饭的时候……”   田荧琪也看着男人拍在桌面上的拉环,打了个哆嗦:“他能把它吃出来,还没把舌头割破,已经是个奇迹了。”   这边议论个不停,事发现场已经硝烟四起了。男子嗓门挺大,嚎得整个大厅不得安宁。   “你这是什么态度,啊?你连道歉都不会的吗?这是什么,看清楚了这是什么?你这是给人吃饭的么,你确定不是来杀人的么?”   “先生,请您先冷静一下……这个不可能出现在我们的菜品里的,我们向您保证……”   “你保证有个屁用!我今天要是不把它吃出来,你说我是会被割喉还是要去洗胃?你这餐厅也太差劲了吧!”   服务员也是够倔强,直到现在也没松口,只是维持应有的服务态度。男子似乎气急败坏:“把你们经理叫出来,让他出面给我解决问题!我来吃饭是来开心的,不是过来丢命的!你就让我吃这铁渣子?啊?”   “那我请我们经理过来,先生您稍等。”在这样的餐厅里的服务员想必也是见多识广,各种场面都应付过。他不卑不亢,转身要走。   “这就是来吃霸王餐的吧……”田荧琪一针见血。   秦抒把烧麦送进嘴里咬一口,鲜嫩多汁:“长见识了……在吃饭上碰瓷也是一种本事。”   “等等。”   服务员的脚步停住,秦抒停下动作看去。这个半路杀出来的人的声音清澈好听,只是语气里怎么听都带了丝冷意。这人身材颀长,朗目疏眉,五官十分端正,看起来还是挺顺眼的。那服务员的表情立刻生动了,但也没有太多的恭维,只是鞠了一躬:“江先生。”   江……   秦抒瞪大了眼睛。这个人可能就是江筱盈的哥哥,江家的少爷吧。江家产业的唯一继承人,从小就是被众星捧月的人物。父亲还在世的时候,秦抒还听他说过江家大少爷小时候怎么顽皮。还没等秦抒回忆完,就见那男子懵了似的,脸色发白,站起来磕磕巴巴地问好:“江,江先生……”   “啧啧啧,这势利眼儿……虽然我不知道那男的是干什么的……可是这反差未免有点儿大。”   “你的眼睛算是没瞎。”秦抒打了个饱嗝儿,“我吃完了,走吧。别人家的事,说不定还是家务事,看多了别长针眼。”   秦抒拉着嚷嚷着想看热闹的田荧琪出了餐厅,后者一脸失望:“要是能掐起来就好了,最好能扯出一点豪门秘事,也让我开心开心。”   “你以为你是他二大爷还是谁啊,让你开心开心。”   餐厅门口,停下来一辆黑色的宾利。秦抒瞄一眼,啧,这车牌,非同常人,躲远点走。她眼观鼻鼻观心,扯着田荧琪想要绕开,可是田姑娘显然嘿呦秦抒那么高的觉悟,挣扎着不想走,嗷嗷的喊:“卧槽这车好帅啊!卧槽这车牌!哇……”   秦抒:“……”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这是你家的吗你就哇?你要是给人家挠掉了一丝儿的漆够你吃几顿的了。”   车门从她们的背后打开,将要下车的身影一顿。这声音,为何如此熟悉……走下来看时,两个人已经走远。   “你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秦抒边整理手头的案例文件,脑袋歪着夹住手机跟龚传旻打电话。对面的人信心十足:“我已经把头绪都理好了,大框架也做好了,你呢?”   “放心吧,社会调查我已经完成了,正在统计分析。还有你说的那些案例详解,我也准备好了,你到时候看看怎么讲比较合适。哦对了,策划书的执行概要部分我写得差不多了,至于市场营销那些我是真不懂,交给组里金融方面的人才来做吧。”   “天呐秦抒你真是我的福星!”龚传旻在那头已经抑制不住的激动,“上次开完会我就发现你特别有效率了,我果然没找错人……”   “得得得,别夸我了,我得继续整理案例了,下次开会在喊我哈!”   秦抒挂断电话,叹口气。要做的事情太多,虽然有点焦头烂额的感觉,还不至于不能应付。正给自己揉着肩膀,抬头一眼看见挂在衣柜上的紫色外套,这是……那天那个女孩儿的衣服吧,居然忘了还给她了。过了这么久,人家该不会以为她把衣服给吞了吧……时间还早,赶紧走一趟吧。   “深度”夜总会。   这里还是一如既往的人声鼎沸,热闹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秦抒颇有种穿花拂柳的感觉……咳咳,算了吧,这么想自己也够难受的。她已经极力克制自己内心深处的情绪那种翻涌而来的厌恶痛恨和抵触。   这里曾经是自己付出惨痛代价的地方,已经让她恨到了想起来就能把拳头攥出血来的地方。可是她再一次来到这,简简单单的,为了还一件衣服。而她傻到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怎么找到她?挨个问?挨个凑到脸前面去看?   秦抒坐到吧台前面,问眼前清秀的调酒师:“你好,我问一下,这里有没有一个经常来的小姑娘,我手里这件衣服是她的,我想还给她。”   调酒师盯着外套看了一会儿,皱着眉头回想:“有点眼熟,我想想……好像是阿淮的,她是这儿的舞女。这时候她应该在后面,你可以去找找她。”   秦抒大睁双眼,舞女?不,不是吧……这……   她傻了一会,反应过来连忙道谢:“哦好,谢谢,谢谢你了。”   秦抒能找到阿淮,是因为一声惨叫。   这间夜总会给她留下的痛苦,今生都难以释怀。本来正常的酒吧氛围,看在秦抒的眼里,已经是毛骨悚然。她甚至不敢接近任何一个包厢,不会正眼打量任何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只是目光冷然陌生,强迫自己做一个合格的路人。   这一个“路人”的伪装,终究在听到这声惨叫后破功。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声惨叫意味着什么。她已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如果力所能及,她不允许再有任何女孩步她的后尘。何况这声音的主人竟然是……阿淮。   她无法形容见到阿淮被一个身材粗犷的男人压在身下是什么感受。她只觉得仿佛看见另一个自己,在她无法控制的地域,遭到最残忍的侵犯。   男女力量差距悬殊,在任何时候,女人都是天生的弱势。在平常的语境下,或许女孩子可以骄傲于自己的小鸟依人楚楚可怜可以换来男人的怜惜。可是秦抒从来没有这么恨过女人的低微与弱势。   “阿淮!”秦抒根本没有考虑过冲动的后果,她头一次这样热血上头只为了一个刚刚见过面都谈不上认识的陌生人。   “你他妈给我滚开!”秦抒大骂着,衣服胡乱往地上一扔,不要命地冲上去撕扯。   “你他娘的是什么人!你是这臭婊子的谁?关你屁事了?”男人的力量果然是可怕的,抵死挣扎的阿淮和疯狂了的秦抒加起来都没有办法撼动他。反而秦抒被他一脚踹开,栽倒在地上。   “怎么是你!你来干什啊!放开我!”阿淮的话还没有说完,男人令人作呕的那双手已经欺上,阿淮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   “操,装得跟个贞洁烈女似的,谁他妈信你?做婊子就安安分分做你的婊子,在这儿装,让大爷我给你立个牌坊怎么的?”男人骂骂咧咧,说出的话难以入耳。秦抒左手捂着肚子,右手撑在地摊上,看着眼前的一幕,恍惚见到了那日的自己……那般无力,那般软弱,那般屈服,那般耻辱……而她没有任何的反抗能力,甚至没能看清那人的面孔,就此背负无处报复的血海深仇……如果苍天想让她再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她宁愿在发生之前先结果了自己!   秦抒猛地站起来,捞起茶几上喝空了的玻璃酒瓶,双手握着,对准了男人的后脑砸了过去!   “谁他妈婊子!你给我死得明白点!”   “砰”   世界安静了。   秦抒看着男人后脑溢出的鲜红的血,眼前花了一花……她的头脑空白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杀人了?   “你……”瘫在沙发上的阿淮怔怔望着秦抒,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没事吧。”秦抒的语气很冷静。   “他的身份不简单,你这样要怎么办……”阿淮终于再也忍不住,泪水滑落下来,湿了妆容精致的脸。   “我能怎么办?我不可能看得下去这样的事情。不简单就不简单吧,我认了。”   “你”   “怎么回事!”有人冲了过来。秦抒闭了闭眼。   混乱而紧张的声音充斥着整个房间。   “这是谁做的!谁!”   “怎么了怎么了,这么一群人堵在这,耍猴呢?”   秦抒这时终于大舒了一口气。   命好,遇见了方以均…… 正文 第六章 沈氏   阿淮失神的目光落在秦抒身上,她听着秦抒跟那个穿着深蓝色西装的男子低声说:“麻烦你了。我欠你一次人情。”而后者似乎听不得她这么客气,摇摇头,“就算我不帮你,你也进不去局子,你自己知道。”   秦抒笑了一下,目送方以均离开的背影。周围的侍应生,黑衣黑裤认不出什么人的几个挺拔男子对他都是毕恭毕敬。   “他是……”阿淮怔怔地问,她的坐姿已经很久没有变化过了,看起来早已僵硬。   “你不用管他是谁,至少现在你我都安全了。”紧绷感骤然消失,秦抒浑身发软,这可是她头一回“行凶”,打的还是对方的要害。学法律这么多年,她好歹也知道万一被追究,她应当承担什么样的责任。   这时代就是很让人愤慨,那些会毁了一个人后半生的惩罚,在某些人眼里,摆摆手就能将它抹杀,如同喝一杯白开水一样容易,甚至没有任何的心理压力。同时很矛盾的是,更多的人一边愤怒于这样的事实存在,一边却又不得不仰仗这样的权力来保全自己。   “……我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阿淮的声音还是有些颤抖哽咽,秦抒侧眸看她。   “我叫秦抒。”   “秦抒……我记住了。上次你……”阿淮欲言又止,目光垂下来,嘴边是一丝苦笑。“对不起,我不该提起的。可是你只见了我一面,你今天怎么会……”   “你以为我今天是见义勇为吗?”秦抒撑着手臂站起身,捡起来被她紧急之下随手扔在地上的紫色外套,又走回去给阿淮披上。后者身上的衣服早已经凌乱不堪。   “见义勇为有很多种,但是我偏偏不喜欢这个词。见义勇为总会付出各种各样的代价,而这种勇气的的确确是不堪一击的。”说这话的时候,秦抒脑子里其实是一片空白。   “与其说我今天救了你,不如说是我救了我自己……不是见义勇为,是同病相怜。”   和阿淮建立友情,是秦抒意料之中的事。没有人在面对生命危险的时候会无动于衷,更没有人会在得到一个救命恩人之后继续铁石心肠。阿淮还有更多没讲出来的故事,从她目光里的迷蒙就能看得出来。没有故事没有痛苦的人,眼神是清澈的,比如田荧琪。再怎么样痛恨方以均的薄情寡义,她也没有到要死要活的地步,顶多是哭一场醉一场,现在依旧生龙活虎。可是阿淮……   秦抒在“深度”门口告别阿淮的时候,对她说:   “以后再遇见什么事,可以试着联系我。”   “……秦抒!”   秦抒回头。   阿淮笑了:“谢谢你。”   两道曾经的平行线,在一场偶然的事故中,突然各自倾斜,有了相交的点。   对秦抒和她的同学们来说,眼下最着急的事情就是创新创业的比赛了。两个月过去了,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秦抒负责的文案策划以及前期调研早都进行得差不多了,其他组员的工作也在一次次的商讨与交换意见后根据分工最大效率地完成。最近的一次开会,各个负责人将手头的工作进行了拼接,查看整体效果,已经将程序按照设计方案制作出来的技术组成员把的运行方式也都作了展示。   “很棒啊……”秦抒看向龚传旻,“我没想到成品这么快就出来了,而且我看已经相当完善了。如果销售前景可观,能让评委看到长期较大收益的话,咱们拿奖甚至直接拿到投资是很有可能的。”   “哈哈哈,谢谢。你可是给我们帮了很大的忙啊,这两个月你几乎就没干别的了。”   秦抒笑笑没接话,想了想又强调:“总之咱们比赛最关键的就是让评委看到钱,挣钱才是最重要的,不管维权做得多么好,法律应用如何准确,没有钱,那些万恶的资本家绝对不会多看你一眼的。”   众人一副“哇你了解得真多”的表情。秦抒挑挑眉,心想她都点拨到这儿了,多的就不说了。父亲给她讲过那些商界知名人士的道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她自认还比较清楚。   散会之后,龚传旻单独找到秦抒,挠着头不是很好意思开口。秦抒盯了他一会儿,他清咳两声:“呃,是这样的,眼看项目准备工作已经到尾声了,现在咱们面临谁去讲演的问题。我一直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也不是很外向,我总怕现场发挥不好。我们都觉得你比我合适,你看你本科在辩论队待了两年,父亲又是知名的大律师”   秦抒低下头。   “啊,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请你去做比赛时的讲演人。”   虽然龚传旻才是整个项目的发起人和负责人,可是他这个要求也是合情合理,不好拒绝,也不能拒绝。秦抒点点头,答应下来。   初赛定在两周后。秦抒对着稿子反复背记,直到完全脱稿,又把负责财务的同学做好的表格都仔细研究了很久。上场的时候,据龚传旻他们说,特别顺畅流利,显得非常的自信。   校赛顺利通过,市赛迫在眉睫。这一关才是至关重要的,如果能拿到很好的成绩,就可以直接立项争取投资。这一段时间,秦抒忙得连田荧琪隋雨溪都顾不上见。她看过以前比赛的记录和资料,每年的市赛,都会有市的商界大鳄在评委席观望,他们一出手就是百万千万的投资,这对新创业者来说简直能称得上上帝了。   市作为一线城市,如果在市赛能做出名堂来,估计往高处走,就更容易了。   龚传旻和秦抒一行人,两周的时间吃睡都在学校,每天教室宿舍两点一线。到比赛之前三天,秦抒已经需要打厚厚的粉底来遮住黑眼圈了。   这天秦抒走进卫生间想要洗把脸,隔间里女孩的八卦恰好传进她的耳朵里。   “这都快要比赛了,那商界的头头脑脑到底是谁要来啊,都没个准信呢?”   “怎么的,你还想着来一场浪漫的偶遇钓一个金龟婿啊?不过我可听说,这次要来的人相当的不简单。”   “你这不是废话嘛,哪一年来的人简单了?这些人脖子上戴着条金项链,手上是几十万上百万的名表,要想让他们注意你,可太难了。”   秦抒心里“嗤”地一笑,这些小姑娘,成天想的不是怎么出人头地,而是怎么遇见一个帅气多金父母双亡的男人,来一场金风玉露的甜美相逢。   唉。   比赛前一天,秦抒在学校门口碰见恰巧路过的方以均。后者盛情邀请她一起吃饭,秦抒连连摆手:“别别别,我现在火烧眉毛了,明天上午就比赛了,我哪有时间跟你吃什么饭。现在时间就是金哎方以均,”她说话突然一顿,“你爸不会要去吧。”方家,当然也是大鳄之一。   “我爸……他倒是没说要去……”方以均脸色一变,说话都吞吞吐吐的。   秦抒却没注意到,只满心打着小算盘,她特别热情地问:“对了我可得采访采访你,你爸那样的资本家在看待创业者的时候心里都怎么想的啊?会问什么问题?”   方以均咬着嘴唇不肯说话。   “有啥不能说的吗?不能说算了,我回去接着做功课。”秦抒有一点小生气,但也没放在心上。   “哎秦抒,等等!我,我想了想还是得提醒你……”   他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秦抒也收了脸上的生动表情,“什么?”   “我,我听我爸说,那个……沈,沈氏的人,可能会参加这次比赛,位列评委席。”   “沈……”   秦抒心里“咯噔”一声。   市人很少提沈氏,或者说,是不敢提。就算是韩家江家这样的大世家,在遇见沈氏的问题时,也巴不得立即划清界限撇清关系,保持距离,远远观望。   这是一个带着颜色的姓氏,或者说集团。黑白两道吃得开,生意做得大而广,触角遍及各个城市。   市的几大家族排名之所以没有沈氏,第一是没有家族能和它相提并论,第二更是因为这个姓氏一开始就不属于市。它散落各地难以寻觅踪迹,可是又觉得它如影随形无所不在。   父亲生前告诉秦抒,如果你想在法律这条道上走得远一点,就要学会绕开一些人规避一些风险。左右逢源八面玲珑不仅是做人的生存法则,更是商场甚至法律工作者必须掌握的本领。和与自己实力相差悬殊的势力作对,是很不理智的。   所以,秦抒从那以后就明白一件事情沈氏的人,能避免交集就尽量避免,避不开就和平擦肩,这或许是对自己的生命负责。   转念一想,不久之前方以均跟她摊牌的时候不是说,方家惹到的人就是……   “我知道了,谢谢你。不过他如果真的要来,没人能阻止他。”秦抒拍拍方以均的肩膀。无论沈氏和方家有多大的恩怨,这都和她秦抒没有关系。 正文 第七章 三度背影   清晨,市市郊。   “哦?被人打了?”明亮的落地窗前,衣着挺拔的男子一手插在裤兜,一手握着茶杯,茶杯里溢出的热气还在袅袅飘起,衬得他的面容有些朦胧。   “是,听说……还是许洋他为了玩一个女人……”   “呵。”男子抿一口微烫的茶水,“以后这种垃圾的消息,就不要再送到我面前了。”   “是,渊哥。”   “等等,他现在人死还是活。”   “在医院,说是被打了个半残,成天嚷嚷着要报复回去呢。”   “行了,我知道了。一会我出去一趟,傍晚回来。”   市创业孵化中心大厦。   比赛将在半小时之后正式开始。   “秦抒,你紧张吗?”龚传旻手里拎着几瓶矿泉水,坐在秦抒身边,打量打量她的脸色。   “还好……谢谢。”   “我刚刚得到消息,今天要来的评委可能比往年还要权威,据说,今天真有了不得的大人物……”   秦抒咽下一口水,“都已经赶鸭子上架了,还能再把鸭子扔下来不成。”   候场室里,大家的情绪都很浮躁,耳朵边上嗡嗡的有些吵闹。秦抒知道这其中一定有不少人,是在好奇和纠结这些不会出现在比赛前的任何介绍里的神秘评委,究竟会是怎样的人物。   叫号叫到52了,秦抒的号码在60号,马上就要到比赛教室前候场了。龚传旻整理整理身上的正装,拨拉拨拉头发。秦抒也翻出个小镜子来反复确认自己妆容一直保持精致。   站起身的一瞬间,从身边过去的两个女孩窃窃私语的声音传入耳中。   “刚刚那个坐在后面的,真的会是沈氏的沈渊吗?我连他的脸都没看清哎……”   “我怎么知道,可他一个问题也没有问我们,我觉得真的没戏了。”   沈渊。   这个一向都只在传闻中出现的名字,今天真的会被摆在评委席接受众人观瞻?   “别紧张。”看到秦抒脸色有点凝重,以为她心理建设没做好,龚传旻连忙安慰她,虽然自己已经在深呼吸了。   “各位评委老师好,我们是来自大的互联网+法律维权项目团队。下面由我来进行简单介绍。先请各位观看我们的一分钟视频。”   龚传旻一颗心定了下来。身旁秦抒的声音很稳很实,一个字一个字都落在地上,当真是掷地有声。镇静,淡然,稳重,音色听起来很清脆,让人觉得妥帖舒服。   早就听说秦抒父亲生前是一名赫赫有名的大律师,曾经漂亮地解决掉无数让其他人抓耳挠腮的案子。现在至少从他的女儿身上看来,这一切不像是谣传,更多的应该是遗传吧。   视频播放的过程中,秦抒暗暗打量评委席,现在坐着的一共有五个人,和事先听说的六位评委有所出入。不过后排的一个评委席是空着的,并没有人。而其他五个人,看起来都是或者事业有成或者满腹墨水的社会的中流砥柱,年纪大概都在四五十岁。   沈渊……按照传闻来推算,断断不可能过四十岁。   乱七八糟的念头一闪而过,秦抒匆忙把它们从头脑里驱逐出去。一分钟的演示视频很快就过去了。   “……我们的项目立足于现今互联网技术发展的成果,以及大雄厚的法律专业力量,借助互联网资源,打造一个更加现代的高效的法律维权平台……”   事先准备好的演讲稿在反复咀嚼背诵之后仿佛是从自己肚子里蹦出来的东西。秦抒的发挥很成功,甚至可以说是超常。在讲演完成后,整个团队的人排成一排站在讲台前,等待评委提出问题。   秦抒的眼神总是往那个没有人的席位上飘。   “好,那能不能详细地讲解一下,你们究竟怎样能做到盈利,以及确切的盈利目标是什么。还有,怎么能让客户相信你们的维权手段科学可靠,把你们的产品卖出去。这是我们都关心的。”前排的一位两鬓微白的企业家模样的评委开口问了。   事先准备比较充足,秦抒深吸一口气,把早就备好的财务数据和收益计划讲出来:“我们实现盈利是没有悬念的。第一,成本的问题……”   ……   房间后门外,穿着纯黑西装的男子倚着墙壁,对电话那头说:“这种事情,不需要我过问。你们看着办。”挂断,收起手机,意兴阑珊地挑了挑眉。今天选择来凑这个热闹,大概真是脑子一热。以后,这样的事他不会再浪费自己时间了。他轻触后门,推门而入。   “好,我们也没什么问题了,就这样吧。”   后门的他看见了一个人。   “谢谢评委老师!辛苦了。”秦抒面上看起来从容不迫,实际上心脏一直吊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的,这猛然的放松了,整个人都鲜活了许多。她迈下讲台,低头的时候一截刘海滑落到眼前,她抬起右臂,把头发别回耳后。本来她今天选择的就是一身偏俏皮的正装,袖子是七分的,这样一抬手的功夫,袖口微落,露出小臂上的墨色玉兰花。   在这一瞬间,秦抒没看到,兴奋欣喜的龚传旻没看到,坐在前排的五位评委没看到……在他们的身后有一个人,站得挺拔,可是手在发抖。   沈渊僵直地站在原地很久,大梦初醒似的快步走到席位上,侧脸问了一句:“刚才是第几号?”   其他的评委见到他纷纷想站起来,他看都没看一眼,满脑子充斥着一个数字,“60。”   他一把捞起项目名单,手指一行一行的指着,一行一行的找。   “60号,大‘智法’网络法律维权。负责人:龚传旻;讲演人:秦抒。”   “徐宴。”沈渊抓住一张单薄的项目介绍的文件,握住手机的手仍然在颤抖。   这应该是第三次,他看到她的背影。   “帮我查一个人,用最快的速度。”   “真的假的?这么厉害啊?”   “我刚听见也觉得不信啊,谁知道这回他们是遇见贵人了。”   “可能是项目真有潜力吧,没看龚传旻这几个月都瘦了好几斤嘛。”   “也许吧……”   一大早秦抒到教室自习的时候,就听着身后几个叽叽喳喳的女生一刻不停地八卦,怎么听这事都和自己的项目有关系。刚想回过头去问清楚,龚传旻的电话进来了。   秦抒来到走廊:“喂?”   “哇哈哈!”   秦抒吓得把手机从耳朵边上移得老远,好半天才敢重新贴到耳朵上:“你作妖啊?你要吓死人的知不知道?你需要吃什么精神病的药你跟我说,我马上给你买去……”   “哎呀秦抒啊!你是不是还不知道啊!我简直要开心疯了”   “我看你是失心疯吧?行了有事说事我还得学习呢。”   “你听我说完呀!”龚传旻激动得完全不像平时稳稳当当的样子,“沈氏,沈氏你知道不?这么个大集团,平常眼睛长在脑袋顶的,可这回给咱们一次性投资就是五百万啊!”   “等等等等会儿?你说什么?”秦抒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会儿才能消化这条消息。   “你没听错!刚刚大赛组委会给我打电话了,咱们不仅进省赛了,而且还拿了沈氏五百万投资!五百万啊!够你吃多少碗兰州拉面啊……”   秦抒:“……”   张嘴张了半天,秦抒找回自己的声音,“可是你先冷静冷静,我必须得告诉你,我觉得当时比赛现场的评委席根本就没有沈氏的人。”   “啊?”   “评委席空了一个你也看到了,而且难道你认为其他几个人的气场能顶得起沈氏?和沈渊能同日而语?”   “这……可是万一当天来的不是沈渊而是沈氏的某个子公司经理?哎呀你管这么多呢,钱都到手了……”   秦抒浑浑噩噩的挂断电话。这五百万,真像是天上掉下来的。   傍晚。   “哎?秦抒,你还不走啊?都黑天了。”   “哦,我一会儿就走。你们先走吧,拜拜。”   秦抒承认,自己一整天都在胡思乱想。据说真的得到投资人青睐的项目用一只手都能数得出来。那么难道真的是龚传旻这个项目非常的有潜力?打击到了市场的痛点?   嘶,玄乎了。   说是一会儿就走,到底秦抒是等到了将近九点,教学楼里灯火通明,楼外漆黑一片。   实在是有点晚了,走大路回去得九点半多了,还是绕个小路,黑点就黑点吧。秦抒拎起包快步走出教学楼。   “喂?雨溪?”隋雨溪打来电话,秦抒接起来。   “本来说下周二荧琪生日一起聚聚的,可是我临时又要出公差,这次是更大的案子,可能就来不了了,明天一早5点钟的航班。你们吃好玩好啊!”   秦抒交代她注意安全,别累着自己,叮嘱了很多才挂断电话。   不知道是不是幻听,她刚摁掉结束通话的按钮,前面某个角落里就传来一声闷哼。   夜幕四合,小巷子里很少有灯光,偶尔几个人家屋檐下的昏暗灯泡照亮几米的距离,就又回归黑暗。   这不会遇见凶杀案现场了吧…… 正文 第八章 路人   大两个校区,研究生院所在的这个校区在城西,位置比较偏,周围的治安并没有市中心的校区好。这附近小偷时有出没,几年前还曾经是飞车贼的猖獗地带,在集中整治之后好歹是安稳了一阵。   用大老教授的话说,在市没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时候,这附近就是一贫民窟。即使如今早已经是一线城市,但是这儿仍然属于城乡结合部。隋雨溪在跟秦抒描述这附近频发的种种小偷小摸的案件时,常常使用的一个词是,灯下黑。   秦抒觉得相当有道理。不过再有道理,在自己真当面碰见事儿的时候,就没那么冷静了。   秦抒脚步慢下来,站在小巷子墙根儿的阴影里,屏住呼吸盯着前面。   学法律这么多年,听教授们前辈们讲过这么多案例,她也已经不是刚进入大学读本科的义愤填膺的小姑娘,看到一点点的黑色感到一丝丝的不公就要振臂高呼就要抗议司法不公正。现在的她很清楚什么事她管得了,什么事管不了;什么人动得了,什么人不能动他哪怕一根头发丝儿。   尤其是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势力,道上的人物,如果认不清把人给得罪了,一定没有什么好果子吃。这么多年来,秦抒也对市范围内某些黑帮的势力有一点了解。自己和他们不是一个段位上的,而且从根本上来讲也没有任何利益冲突。她每当在现实涉及这方面的事情,都会眼观鼻鼻观心,从从容容的经过,就像案例被轻轻松松翻过。因为她知道不服从的结果,比如隋雨溪。她办案因为太单纯,被某些势力警告过。几个月前她回老家,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今天也一样,如果今天碰到的不是亡命徒而是道上的人,他们对于路人甲,往往更加宽容。   秦抒放轻脚步溜着墙根走,她感觉自己已经慢慢靠近或者是经过刚才那声闷哼发出的源头。前面不远处有一个没收走的小吃摊,铁架子被遮雨布盖着,应该是等待天亮了开张的。附近有一家民居,门口昏暗的白炽灯应该是很多年没换过钨丝了,灯光暗到让人心里发闷。秦抒挺直了脊背走向亮处,随即身边空气一乱,“什么人!”面前站住两个黑衣男子,戴着黑色的棒球帽,帽檐压低,根本看不清楚脸面。   “你,你们是什么人?”秦抒瞪大眼睛,似乎是诧异到极点,声调直往上飘,“我来这是吃宵夜的,哪知道老板不在。”她指指小吃摊,“你们挡在这干什么?”   她说话的语调带了市市民的口音,比较纯正。她表现得很有小市民的味道,又是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脸上挂着懵懂的表情。两个男子愣了一会儿,对视一眼。   “这年头流行宋仲基嘛?一个个的穿成这样,以为很吸引小姑娘呐?”秦抒白了他们一眼,扯了扯身上的衣服,从俩人之间的缝隙里穿过就走了。   身后的两人盯着她的背影,没有任何动作。   其实女性,天生就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秦抒拐过小吃摊,重新走进阴影里,一边在心底狠狠地舒了一口气,脸上动作上也没有任何的表现,嘴里还在喋喋不休:“真有意思,还当自己拍电影呐?好笑……”   一个“笑”字刚吐出来,秦抒拐过前面的小拐角,猛然觉得不对,身侧一阵阵的发毛。她的余光,看见一个黑暗的人影。   天要亡我……秦抒第一反应是这四个字,假如今天遇见两帮派交手,那自己被当成奸细或者干脆就是牺牲品解决掉也不是没可能。她缓缓回头,她看到的人却和前头那两个男人不同。他没戴帽子,穿的是深色的运动服,从她的角度,借着若有若无的月光,看到他的一双眼睛意外的清澈。   他缩在拐角的角落里,似乎是有些失措,贴着墙壁的左手攥着什么东西,看起来微微紧张。   秦抒在零点几秒种的时间里,和他完成了一次奇妙的对视。   目光是一种很神奇的介质,它很容易让一般人看清对方的所思所想。秦抒认为,自己在这零点几秒钟里,看到的是紧张和些微的恐惧。   一向谨慎小心的秦抒,终于在这一刻没有经过任何证明就下了结论,这个人和自己一样,是不幸的路人甲。   “想吃个宵夜还被吓一跳,真是……”秦抒在几不可察的停顿后接上了一句,伸手一把把那男子拽了起来,轻声说,“跟我走。”   在她拉走男子的时候,她没有注意到,身后紧跟着她的人,动作极缓地把右手中握着的枪收回腰间。   放轻脚步,很快,曲曲折折的小巷子绕完了,光明重新在眼前亮起。虽然也是了无人迹的大路,但好歹是轻松了许多。   “呼……”   秦抒离开危险范围,呼吸一下子就敢长进长出了。她回身看向那被她顺手救出来的路人:“你也是被吓着了吧。”   说完她怔住了。这路人的容貌,用惊艳两个字来形容,也许都不够。五官清隽,肌肤细腻,灯光下看他的眼睛,恍惚清澈见底,又恍惚深不可测。瞳色是极深的,此刻它正在翻涌着什么暗潮似的东西,让秦抒有些看不懂。薄唇可比锋刃,颜色如樱,唇形很好看。   他目不转睛地凝视发不出言语的她,目光有一丝灼热,眼神里一点点溢出笑意:“是啊,本来都不知道是不是该报警了的。”   “……啊,这样。”秦抒对自己看一男人看呆了这种事很是不好意思,倒没有羞恼。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这附近治安不太好,以后还得多加注意。能不管闲事就不管闲事。反正我是在这附近住久了的。”   “哦?你在这附近住吗?”   “嗯,是。”秦抒很警觉,并不多言。   “不知道小姐怎么称呼?”   “我姓秦。”   “元深。很高兴认识你,秦小姐。”   对于秦抒来说,昨晚发生的事情就像一场梦。那个叫元深的男人,只是在记忆里漂浮而过,似乎并没有留下什么很深的印象。   就像她自己说的一样,能不多管闲事就不多管闲事。在不牵扯利益冲突的前提下,力所能及,像昨天晚上那样急中生智,已经是她“见义勇为”的最高限度了。   唯  次失去理智……就是救了阿淮那次。说起来,也有一阵没见阿淮了。以后一定得经常去看看她……   然而对于另一个人,那一个晚上所代表的意义,却截然不同。   “对不起渊哥,是属下失职……”徐宴咬着牙,拳头紧攥,“如果不是……”   “行了。”沈渊声音毫无波澜,“你没做错,我不是好端端的么。”   “……是。对了,有一件事,属下刚刚查清楚,伤了许洋的女人,就是您让查的那位秦抒……”   “……”   徐宴感觉到房间里骤然冷凝下来的气氛,心里惴惴不安。难道是刚才哪句话不对……   “许洋无缘无故被她伤了?”沈渊的声音很冷。徐宴有一点莫名,渊哥不是早就不过问许洋的死活了么,怎么纠结这么一个简单的细节。   “据调查是许洋对她的朋友图谋不轨……”   沈渊闭了闭眼:“我知道了。以后许洋这个人,我不想再看见。”   徐宴愣了一秒钟,连声应:“是。”   “你出去吧。”   徐宴离开了,沈渊走到窗前,手里捏着一张薄薄的纸。纸的右上角引着档案主人的照片,清丽的女孩子,长发垂肩,眉色浓郁,睫毛很长,眼睛明亮得能看见星星。   沈渊注视着这张照片,手指轻轻在其上抚摸,带给人的错觉,是他在隔空抚摸照片里的人。   同学聚会的事一直是方以均在操办。这人草鸡一朝变凤凰,还是个金凤凰,不得不遭受亲朋好友的“讹诈”,出点血,找家好一点的餐厅,把同学聚会的气氛提上来。   隋雨溪来不成,秦抒还是有点遗憾的。她这两年为了工作,和很多朋友都疏远了,这难得的机会,又要出去办案。   再说田荧琪。这孩子本来秦抒是没想让她来的,还好言好语相劝,谁知道这姑娘的自愈能力远远强过秦抒的想象。   “男人再牛逼都有可能成了别人的,可是怎么着身体和胃是自己的,你说我怎么能不去?放心吧,我早就满血复活了。”   秦抒半信半疑,到底还是答应她了。   聚会选择在了市一家高级餐厅“烟烛”。据方以均说这是韩家的产业,是韩家嫡系小少爷韩辟疆一手给办起来的。   千算万算,算不到方以均还把未婚妻带来了。秦抒有点懵,明知道荧琪要来,方以均这样就有点不会看眼色了。不过看起来田荧琪的应变能力面上功夫还是很厉害的,也不管别的,就一个劲儿地吃。   秦抒清咳两声,今天这调节气氛的任务只能交给自己了。 正文 第九章 当面我知君不识   “来来来,好久不聚了,干杯干杯!”秦抒察觉到餐桌上气氛不太对,即使自己酒量不怎么样,也忙不迭地站起来劝酒,想让众人脸上的僵硬和尴尬稍微化解一点。   可是偏偏就有不识趣的。人高马大的安远峰瞪着溜圆的眼睛扫描桌上的山珍海味,嘴里的口水都要兜不住了。田荧琪坐在他身边,看这模样忍不住发笑,抬起胳膊来捅了他一下:“安胖子,我说你吃相能不能雅观一点?都毕业两年了你还这德行的?”   安远峰平生最恨有人打扰他吃东西,这厢就炸毛了:“我就爱这么吃,咋的?你一小姑娘成天就知道嘲笑别人。方以均,你怎么不知道管管她。”   “……”   世界立马安静了。秦抒听得见冰渣子在人与人之间冷凝的声音。她拎着筷子的手僵在半空,嘴角一抽……他大爷的,大爷的!有点眼色没有,这是不想吃这顿便宜饭了吧?田荧琪垂下眼睑,让别人看不清她的神色。方以均同样低眉垂目,秦抒的角度,他的眼神隐藏在晦暗里,也不得见。   其他人都不敢再吃了,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反射弧长达两千米的安胖子在啃完嘴里的鸭脖之后才后知后觉,怎么没人说话了?   “啪。”   一直没出声的甜美乖巧的江家大小姐,手里的筷子落在瓷盘子里,虽然没人看见她用了很大的力气,可是这一声出乎意料的大,直让人心里一个激灵。   “我……”田荧琪没沉得住气,开口要说什么,秦抒在她腿上掐了一把。   “都愣着干什么啊?今儿是毕业两年聚会,都别耷拉着脑袋啊,这排骨做得好吃,来来来都尝尝。”   为了靠窗看夜景,聚会选择的是在酒店的大厅里,有屏风隔挡着,还算安静。可是再安静也不能安静成刚才那样子啊……秦抒一脸恨铁不成钢地剜了方以均几眼,无奈之下自己拼命救场。   田荧琪到底是心里憋屈,秦抒急得咬牙切齿她也忘了,嘴巴凑到安胖子身边一字一顿地质问:“死胖子,你故意的吧。不是早就看我不顺眼了?特地来恶心我,你可真够本事的啊。”   等秦抒发现事情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她看见田荧琪眼睛里火苗蹭蹭在窜,更看见安胖子表情里越来越明显的鱼死网破。她小声骂了一句“他妈的”,上去两步就要把田荧琪扯回来:“田荧琪你冷静点啊!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闹起来丢的谁的脸快给我过”田荧琪却一点不识趣,生拉硬拽就是死也不跟秦抒走。安胖子本来就是经不起撩拨的脾气,这一下坏了。他壮实的大个子猛地站起来,指着田荧琪的鼻子叫:“我恶心你?你别自作多情了,你值得我恶心?这他妈谁不知道你和方以均缠缠绵绵好几年过去了我说两句顺嘴了怎么着吧?”   秦抒扶额。   得,这顿饭彻底吃不成了。   江家大小姐是相当有涵养的,她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只是贴在方以均耳朵边上交代了一句:“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说完施施然站起身来,再没看其他人一眼,就想往外走。   “啊!”   谁也没想到,田荧琪随手抓了一块甜点就甩到安胖子脸上了。   “你”秦抒瞪着眼睛,只恨自己没长胡子,没法吹。当务之急是把战火熄灭,化硝烟于无形。她跑上前去拉住要上去拼命的田荧琪,一边喊人:“方以均!你丫眼瞎是不是!”   方以均如梦初醒,赶忙扒拉住安胖子的衣服,小声劝:“都冷静冷静,啊,别冲动,冷静冷静……”   “我冷静不了!”田荧琪大喊一声。   安胖子一点就着:“行啊,你跟我较劲,来试试!”   “都是同学,怎么就到这一步了呢……”同桌的其他人一个劲地劝着,屏风在争吵间被挪开了不少,有服务员正往这边赶过来。正以为慢慢有了效果了,谁知道安胖子没憋住这口气,一把拽住田荧琪的袖子。田荧琪愤怒之极,狠狠地一甩,谁知道身后有别的客人端着酒杯经过,这一甩直接把陌生女子手里的酒杯拍到了地上,应声而碎。   真是一出精彩的闹剧……眼看这事越闹越大,江小姐站在门口也愣了一阵,秦抒捂住眼睛不忍心再往下看。   “你们在搞什么有病啊!我的礼服!好贵的……”   方以均焦头烂额:“对不起小姐,我们……”   酒店二楼。   “真有意思。”韩御江扶着围栏,望着楼下乱成一锅粥的景象,半晌笑出声来。“很久没在这样级别的酒店里目睹电视剧情节了。这可是你的产业,来说说什么感想?”说完侧头去看身边的人,可那人的目光一瞬不瞬,落在楼下的某个点上,神色也没什么变化,似乎根本没听进去。   “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顿了顿,“你别在这看笑话。过不了多久,你也得下去安抚了。这女人不是好惹的。”   那男子一语成谶。   秦抒头疼于安胖子和田荧琪之间的剑拔弩张以及那女顾客的不依不饶。她一定要田荧琪赔她礼服钱,咬紧了死不松口,谁都拿她没办法。看酒店服务员对那女人的恭敬态度,估计这也是哪家的大小姐,属于贵客级别的。不知道方以均和她在这酒店谁的威慑力更大?   吵吵嚷嚷的声音进一步升级。   秦抒深感无力,她头一次觉得自己应该学的专业是民法才对,至少如果能精通民事调解,也比现在在这干站着要好受得多。   “都安静点好吗?我们来解决问题!”秦抒的声音带了点冷意,众人一时被慑住,空气里的火星味淡了一点。   “你是什么人?”那女子一副眼睛长在天灵盖上的模样。秦抒暗骂我是你丫的祖宗!   “岳小姐。”   深沉微哑的嗓音落地,打破了僵持。秦抒循声望去,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生得高大,眉眼深邃,鼻梁挺拔,外表看起来成熟稳重。   商业巨头。秦抒第一反应是这四个字。   那位姓岳的小姐回头看到他,声线一下子拔高了细腻了八个度:“韩先生?”   秦抒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等会,韩?韩先生?韩家人……   正在她满脑子搜索韩家而立之年男人的名单时,从韩先生的身后走出一个人来。秦抒脑子很乱,根本没察觉到身边的服务生突然之间纷纷屏气凝神,她看清楚那人的面孔,怔了两秒,不自觉地叫出声:“元深?”   韩御江眨眨眼,回头看向身边的男子。那人递给他一个眼色,后者目光里的恍然和戏谑杂在一起。   “元……”方以均默念,没听说市和周围哪个城市有姓元的业界名流,那么这人身上仿佛是天生的清贵之气是哪儿来的?   元深的眸子里漾起一层波澜,唇畔噙起的笑容如芝兰拂面,清雅高贵。   “是我,秦小姐,又见面了。”   田荧琪也顾不上闹情绪了。秦抒啥时候认识这么一号人物?也没跟她交代交代。她的眼神在秦抒韩御江元深之间瞄来瞄去,这时候她眼尖地发现,那岳小姐早就盯着元深,看呆了。   韩御江带着点不怀好意的笑瞥了元深一眼,而后对岳小姐说:“还请小姐跟服务生去换件衣服,赔偿的事我们再议。方先生是我的朋友,还请小姐手下留情。”   岳小姐的魂儿已经不在什么礼服上了,听了这话连连应声:“好的,好的……”可是依然对着元深目不转睛。   “谢了。”方以均对着韩御江点点头。这韩家大公子和方家交往甚少,不知道今天怎么会帮忙解围。   “大家都是来消遣的,和和气气的才好。你们聊吧,我有事先走了。”韩御江向方以均示意一下,又瞅了眼元深:“我走了。你和朋友叙叙旧?”   元深淡笑了一下。   门口,一直站着没动的江小姐怔怔地看着元深,仿似失去了行动能力。   经过这一番折腾,韩家大少爷也被惊动了,再闹也委实不是个事儿,一桌子人好歹安安稳稳坐下来重新协调起来。秦抒绕开桌子,走到元深身边:“几天不见,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   她有点纳闷,元深是什么人?怎么会出入这样的场所,还认识那韩家的重要人物。   “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就再见了。”元深看着她的眼神很专注,秦抒甚至有了错觉,那目光是带着温度的。   “冒昧的问一句,你……”   “韩御江是我表哥。”   “……哦……”   外面,刚走出酒店没多远的人打了个喷嚏。   这就不难解释了,再说他身上的也是普普通通一件风衣,看起来很低调,不像是什么挥金如土的人。更何况,拉他跑出小巷子那天,他是孤身一人,也没看见过什么排场。   秦抒打消自己心里的疑虑,自在了很多:“不好意思,今天让你看笑话了。” 正文 第十章 重担   一场秋雨突如其来,酒店前面的石阶都已经被打湿。路上行人渐渐少了,也快到散场的时间。   淅淅沥沥的雨声里,元深微笑着,声音低沉悦耳:“没有。”   “秦抒!”田荧琪蹦蹦跳跳走过来,“我准备走了,这饭实在没什么好吃的。”   秦抒看一眼桌上面面相觑尴尬无言的一群人,无奈地耸耸肩:“我也走好了。”   元深:“我送你们吧。”   “好啊好……”秦抒捅了田荧琪一下打断她的话,“不用了,我们自己就能回去,离这不远的。”   “外面下着雨,地滑,你们两个走到底不安全。我和你们顺路,不耽误什么的。”   “……那这样,麻烦你了。”   元深的车是一辆普普通通的雪佛兰,安安静静停在角落。元深绅士地为两位女士打开车门,手挡在门框上,以防她们碰头。   车辆远远驶离酒店。方以均望着窗外那小小的一个亮点,眼神若有所思。   “啧啧啧,秦抒啊,你这朋友可真不错哎。虽然不是什么打款吧,可至少风度是有了,长相也是有了,这一款可比方以均那混蛋强点……”   秦抒不想听田荧琪在她耳边的碎碎念,忍了半天,开口跟元深说:“先送荧琪吧,她家更近。上府区建馨花园。”   “好。”元深抬眼看看后视镜。镜中的女孩恶狠狠地跟身边人咬着耳朵,仪态娇俏。   等田荧琪下了车,秦抒长舒一口气,笑着跟元深解释:“不好意思哈,我这闺蜜人比较耿直,没什么心眼,元先生别见怪。”   “现在耿直的人可是并不多。”元深一笑,浑不在意道,“叫我元深就好。刚才听田小姐喊你……”   秦抒“啊”了一声,“秦抒,抒情的抒。”说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初识当天,因为提防心没告诉他自己大名,显得小气了。   “秦抒小姐。好名字。”   雨越下越大,秦抒估计,可能自己公寓楼顶上的云层比上府区的厚?心里禁不住有点着急。当车缓缓滑到公寓大门前停住,秦抒忙着解安全带:“就送到这吧,谢谢你。这是个封闭式小区,外面的车进不去的。”   “外面雨太大了。”   “没事,这点路淋雨也不至于头疼脑热,你回吧,谢谢啊。”秦抒说完就要开车门,被元深拦下:“别急。你拿我的伞去。”   “你的……不用了不用了,我就这么走就行”   “别客气了,淋雨对身体不好。”   “……谢谢。”秦抒接过雨伞,“那,我要怎么还给你?”   元深的眸子里闪过一道亮亮的东西,撩起眼光中沉寂已久的波澜。他递出一张名片:“这样你就可以找到我了。”   秦抒歪着脑袋,总觉得这一幕像是有所预谋的,可细细一思量又感到非常好笑,什么时候她秦抒也会自作多情了。“那,再见。”   “再见。”   男人目送着她纤瘦的身影在雨幕中消失,眸光里的专注始终未曾变过。   公寓楼内。   秦抒一屁股坐到写字台前。今天发生的事情反反复复在头脑里重现,直到神经也变得疲惫不堪,终于放弃回忆。   韩御江,韩昀,江筱盈,方以均……什么时候,身边认识的人和相处的圈子已经变成了这般模样。原本她只是一个一线城市里用功读书想要“知识创造未来”的草根学生,兢兢业业一刻也不曾松懈。可当她知道,自己的至亲就在这个城市里被某些势力毁得尸骨无存,那一个刹那,在心里那杆秤上,什么东西都再也比不上仇恨的重量。   警方吞吞吐吐讳莫如深,所有的亲朋好友都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可秦抒明白,这是这整个城市在讳疾忌医。   从下了决心的那一天起,秦抒身边几乎所有的社交圈子新认识的人参与的活动,都与父亲当年曾经涉足的阶层有关。   可是,真的好累啊……   秦抒趴在桌子上,脑袋埋进臂弯里。根本没有任何线索能指向任何人,而她背负这样的仇恨却无从下手更无从颠覆。   她想伸展伸展自己,手臂一动,碰掉了什么东西。拿起来,原来是台历。鲜红的标记映入眼帘,她一怔。一个月竟然又这样过去了。上次去疗养院还是创新创业的市赛开始之前,转眼之间,就快入冬了。   她想着想着,烦躁地一把扔开台历,右手抓着自己的头发,揉啊揉,直到炸毛炸得难以直视。伸手拉开右手边的抽屉,一份份资料一个个文件夹整齐地摞放在一起。她抽出其中几份,翻开来看。已经是可以倒背如流的内容,熟悉的笔迹,熟悉的案件,熟悉的过程,熟悉的结果。手摸索到抽屉底部,硬邦邦的一个塑料文件夹已经老化,边缘碎裂,把秦抒的手指头划了一下。她把文件夹翻出来,也顾不上此前的顺序都乱了,近乎急迫地扯开按扣,把其中的资料倒了出来。   封皮上赫然几个大字:   律师秦连江失踪案。   “嘭!”秦抒一拳头砸在桌面上,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望着桌面上杂乱的文件,望着倒下来的日历上被红笔圈出来的日期,望着桌子前面的镜子里倒映的颓废无力的自己……   空学法律六年,毫无所获。   秦抒这晚趴在书桌上睡着了。清晨,微信提示音把她从梦中唤醒,划开屏幕一看,居然是隋雨溪。   “秦抒,上次给你联系的市刑警学院的人,我找到他联系方式了。他确实当年跟进了你父亲失踪案的调查,当时他是一名实习生,现在已经成为市警局的骨干了。”   这条消息对于秦抒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甚至可以说是送太阳了!她颤抖着手,给隋雨溪发消息:“给我他的联系方式。”   “秦小姐,这确实就是我了解的全部情况。当时我不是正式的公安警员,是没资格接触那些卷宗的,现在想必都被档案室封存了。如果能找到那时留下的卷宗,可能还会有更多的线索。”   坐在秦抒对面的就是她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的七年前失踪案的参与者市警察局的刑警庞予辰。   “你是说……”秦抒艰难地重复,“我父亲当年……确实是以失踪为最后的判定结果?再也没有别的推断了?”无论调查多少遍,这“失踪”似乎始终是一条铁的结论,尽管秦抒的直觉告诉她,这是一场残忍的盖棺定论。   “是,我也只能这么告诉你。没有任何别的有力的线索和证据能够证明秦连江最终如何,只能以失踪结案。非常抱歉……这是我们没有能力。”   “我不管你们有没有能力……我不相信依然是这个结果。”秦抒无助地低下头,“我知道有大量的失踪案根本不能查到最终的结果,可是我很确定,我父亲一定在失踪后死于非命……”   “秦小姐,鉴于秦律师已经失踪了这么多年,生还的可能性极小,可是也不代表着他一定不在世了……”   最后秦抒是怎么一步步挪回公寓的,她已经记不得了。是,她知道庞警官说的有道理,可是她心里完全不能认同。   妈妈精神失常初期,嘴里不停喊着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有父亲遗物上面的血迹,消失了的案件资料,等等……   如果说她推断自己的父亲已经遇害纯属于臆断的话,那妈妈的精神失常,和她身上种种异常的表现,那又该怎么解释?   这一件悬案,到底要查到什么时候……   “喂,雨溪,出来吃顿饭吧。”   小餐馆里。   “你要查警局保留的卷宗?”   “是。我觉得,最后的希望可能就在这卷宗里了。”秦抒搅拌着碗里的馄饨,“再查不出来,不只是我妈,我也要精神崩溃了。”   “秦抒,我跟你实话实说。”隋雨溪看着她,“所有的这种悬案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卷宗里和当事人都是一口咬定某种结论,或者就是根本没什么结果。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田荧琪劝秦抒,让她给自己放松一下,想想别的事,或者找个男朋友吃喝玩乐一段时间。课业重,身上又压着这么一副重担,想不出点事,也不容易。秦抒摇摇头,在父亲的案子水落石出之前,她休息也不安心。再有,另外一件难以启齿的事,也让她身上的痛苦累积更深。   隋雨溪告诉秦抒,所有的朋友同事都没有在查案或者巡访的时候遇见过有金怀表的男人。   既然自己的力量做不到,那只能借力了。   “这周末出来散散心?爬个山什么的。”隋雨溪强烈建议,田荧琪连连点头。   “不了,我去趟疗养院,看看我妈妈。”   “我陪你去!”田荧琪自告奋勇。   “……谢谢。”   市的疗养院建在南部山区,紧邻精神卫生中心,这里环境清幽,山涧竹林,空气也是相当的清新。秦抒的母亲住在这里已经七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