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01 初来乍到

　　冬至刚过，就连续下了几天大雪，遍地都是白雪皑皑。
　　从糊着纱纸的窗棂望出去，长长的冰滴流挂在屋檐上，厚重的雪将树梢压变了形，扑在树梢上的雪随着微风簌簌落在地上。
　　“真冷真冷。”丫鬟夏雨提着小笼子，掀开帘子站在门口抖了抖。
　　明兰半靠在床框上，抬头忙招呼道，“站在门口做甚，赶紧进来暖和暖和。”
　　“姑娘，奴婢刚从外面进来，身上还有些凉气。您身子刚好，可不能再过凉气给您了。听说今晚还有一场大雪呢。”夏雨使劲搓了搓双手，站在门口就不进来。
　　明兰叹了口气，看夏雨嘴角发青，假意嗔怒道，“再说不吉利的话小心我将你赶出去。快快进来暖和暖和。”
　　夏雨委屈着小嘴赶紧进来，“姑娘就会吓唬奴婢。”
　　明兰暗暗一笑，瞥过头看到她已经将小笼子放在旁边的小几上，从里面端出一碗汤药，先放在炉边热着。
　　明兰瞧着那黑乎乎的药汁，轻蹙着眉头，憋着小嘴，苦着小脸，“敢情你是出去拿这个去了，哼，早知道就不让你进来暖和。”
　　夏雨嘿嘿一笑，等了片刻将汤药端给明兰，“姑娘，趁热赶紧喝了。”
　　明兰脑袋一扭，“是药总有三分毒，再说我身子早好了，哪里还需要喝药。”
　　软绵绵的声音没有打动丫鬟夏雨，只见夏雨比她还可怜，眼巴巴的望着明兰，劝道，“姑娘，这良药苦口，您身子要紧。奴婢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明兰不情不愿的将药汁喝的一滴不剩，夏雨忙端出一盘点心，咧开嘴馋馋她，“姑娘，可是您最喜欢的红豆馅饼，赶紧先压压嘴里药味。”
　　明兰嘴里苦涩涩的，赶忙接过她递过来的点心，含在嘴里轻轻咬碎。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她不喜欢相思，却独爱红豆沙在嘴里缠绵的香味，不由的笑眯着眼，很是心满意足。
　　夏雨看到她喜欢的模样，嘴角更是咧开笑，给她添上一杯清水，递到面前，“姑娘，小心噎着。”
　　门口处传来“噗嗤”一声笑，“姑娘哪里是你这么鲁莽，吃个饭还会噎着。”
　　明兰和夏雨闻声看过去，一个身穿粉红色夹袄的丫头正掀开门帘进屋。
　　“春竹姐，就你笑话我。”夏雨被赧得眉头笑蹙，哼哼两声，忙过去接她手肘上挂的小笼子。
　　春竹比夏雨年长三岁，却和明兰一样时不时逗逗夏雨。
　　春竹将小笼子渡给夏雨，笑笑走过去，端了个小杌子坐在床边，明兰微笑问道，“姨娘可歇息了？”
　　“嗯，”春竹点点头，走过去掀开夏雨放在圆桌上的小笼子，“姨娘让奴婢带了几件新衣服给姑娘。”
　　明兰着急起来，“可别让姨娘累着。”
　　“奴婢知道，也劝了姨娘。姨娘说姑娘不能穿的太寒碜，她没事就帮忙添办几件，姑娘的大件衣服还是要府里安排的。”春竹替明兰掩了掩被角，说道。
　　明兰点点头，睁眼看床上的纱纬，想起这具身体的生母，丞相的五姨娘，那个二十多岁的妇人，她长了张精致的小脸，下巴尖尖的，一双晶莹的眼睛，娇小的身体越发显出种柔弱的气质，如此美貌的女子，却在这里埋葬了自己一生。
　　丫鬟春竹看了眼已经睡熟的明兰，轻手轻脚的放下床帏，给夏雨摆摆手才出去。
　　第二天，睁开眼，明兰又马上闭上，再睁开。
　　还是古色古香，还是有纱织的床帏，明兰叹了一口气，准备掀开被子起床，就听到床帏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再闻到一阵淡淡的兰香气袭来，明兰鼻子一酸，眼睛眯上一层水雾，“姨娘。”
　　只见床帏被掀开，五姨娘走过来温柔的抱住明兰，“我的九儿，做恶梦了吗，瞧你泪眼汪汪的。”
　　说着，用手里的娟帕轻轻地给她擦脸，轻轻一抱，将她抱在腿上坐着，明兰灵魂二十几岁的人，怎好意思坐，抬着短小胳膊欲推搡，只可惜力气太少，没推动却涨红了脸。
　　五姨娘一看她通红通红的脸，紧张的急忙道，“九儿，怎么啦？来人啊。”
　　门外跑进三个人，明兰的丫鬟春竹和夏雨，还有一个老妈子打扮的正是五姨娘的婢女赵妈妈，急声问道，“姨娘，姑娘怎么了？”
　　“九儿热的一身汗，莫不是病情又复发了，你们快去请大夫。”五姨娘说着，泪珠子就掉了下来，心疼的摸着明兰的额头。
　　“姨娘，没事，九儿没事。只是晚上被子太暖和了。”明兰小心翼翼的帮五姨娘擦眼泪。
　　五姨娘看明兰说了话，再摸了摸她额头，温度也降下来，才叹了口气，“我的九儿在床上躺了一个月，身子骨才刚刚见好，现在哪里再敢有半点闪失。”
　　明兰点点头不做声，一个月前她是公司的小白领，结果睡了一觉就穿越到古代，变成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她旁敲侧击才知道，原身是和八姐姐吵架，被人家推到柱子上，伤了脑袋。
　　片刻见两个丫鬟一人拿着衣服一人端着铜盆子进来。
　　五姨娘将明兰放在对面的圆凳上，接过夏雨递过来的热毛巾，帮她洗脸。
　　“今儿是初一，是给老夫人请安的日子。之前你病了些时日，老夫人将这免了，现在身子好些了，理应去给老夫人回一声。”五姨娘边给明兰整理，边说道。
　　老夫人？
　　明兰脑子里先是闪过红楼梦贾母的样子，希望这位老夫人能好打交道些。
　　想了一会才回过神，只见她身上已经罩了件淡蓝色的短袄，五姨娘正准备给她系腰上带子，明兰面色一红，二十多岁的人还让别人穿衣服，软绵绵的声音响起，“姨娘，我来。”
　　五姨娘先是一愣，然后浅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好，我的九儿长大了。”
　　看到明兰穿好衣服，帮她将下身褶皱摆了摆，牵着明兰的小手说道，“今天姨娘给你梳头。”
　　她不会古代什么鬓头，也没拒绝五姨娘，明兰乖乖的坐到镜子面前，看到镜子里面那个面色羸弱，苍白小脸的人儿，心底叹了口气，二十四岁的灵魂，六岁的身体。
　　五姨娘和丫鬟春竹夏雨帮忙加紧打扮，一会功夫，原本迷糊双眼乱糟糟头发的明兰，就变成一个小美人，眼睛亮晶晶，精致的小脸，配上一双圆圆小鬓，多余的头发就自然的散在肩膀两侧。
　　春竹将锦带系在明兰头上两个小鬓上，笑道，“姑娘很漂亮。”
　　明兰抿着小嘴，透过铜镜看身后的五姨娘，软软道，“女儿像娘亲，九儿肯定像姨娘一样漂亮。”
　　一旁的赵妈妈赶忙搀了下五姨娘，呵呵说道，“姑娘长大必是个美人。”
　　众人被这话逗的都笑笑，随即五姨娘牵着明兰的小手出了清幽园，赵妈妈跟在身后，说着，“姨娘、姑娘小心地滑。”
　　这是明兰第一次出清幽园，因为几天的大雪，屋脊、树梢、地面都铺上了一层雪霜，天地都是晶莹剔透。
　　平时听春竹和夏雨说过，丞相府很大，光后院就有三十来亩。
　　老夫人的院落在后院的最中间，叫慈杏园，后门有一通长长的木桥，木桥尽头就是丞相府的后花园。
　　而她和五姨娘的院子是在后花园的东南角，叫清幽园。
　　五姨娘牵着明兰的小手，出了清幽园，穿过连着后花园和清幽园的回廊，很快就到了后花园。
　　满园都是盛放的梅花，空气中夹杂着清冷的梅香，微微风过点着片片梅花簌簌飘落，第一次出院子，外面很好的美景，可是眼下不是欣赏的时候。
　　五姨娘牵着她走路的步子有几分着急，就怕迟到，“九儿，若是一会老夫人问你的课业，就按照之前姨娘教你的答就是了。”
　　课业？
　　之前教的？
　　明兰顿时惊了，乖乖，她不是之前的明兰啊。之前五姨娘交的什么东西，她脑子里完全没有啊。
　　明兰抓着五姨娘的手不由的紧了紧，小脸皱皱的。
　　看到明兰紧张的模样，五姨娘不由的红了眼，停下步子，蹲在地上看她，“只要九儿乖巧，不哭不闹，能答几句就几句。”
　　明兰点点头，也不敢乱说什么。
　　一旁的赵妈妈也抬袖拭泪，“姨娘，再莫要耽搁了。”
　　明兰只听五姨娘叹了一口气，紧了紧牵着她的手，继续前进。
　　



正文 002 后院考试

　　考试？想想她从幼儿园到大学，语文数学物理化学等等加下来，肯定也有大小几千几万场考试，甚至高考那样艰难都承受过去了，这简单一场古人考试算什么，不怕不怕。
　　自己安慰自己一番，明兰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抬头望去，五姨娘已牵着她走进一座院落，外面婆子急忙问了礼，帮忙掀开门帘让她们进屋。
　　原本细碎的说话声停了下来，明兰望过去，只见一位鬓发如银的老母坐在榻上，旁边紧挨着她坐着的是一位举止端庄有三四十多岁的妇人，下面左右两边的红楠木椅上分别坐了五位环肥燕瘦的女人，想必她们就是她那位父亲的姨娘们。
　　五姨娘拉着明兰对上位两人福了福身子，微笑的叫了声，“给老夫人、姐姐请安。”
　　老夫人摆摆手，五姨娘牵着明兰退下一步，又朝右边几位行了礼，坐着的几位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算作回礼。
　　五姨娘牵着明兰走到左边中间坐下，明兰乖巧的站在她的身旁，五姨娘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才放开她。
　　只见这时候，左侧有个更是柔弱病态的女人起了起身，对五姨娘正准备行礼。
　　五姨娘怕是性子本就淡，也习惯了大家的冷漠，还未等那人完全起身，摆手微笑道，“妹妹客气了。”
　　那人给五姨娘行礼，那她就是相府的六姨娘，明兰在心底盘算，按照这顺序，右边就是大姨娘、二姨娘、三姨娘，左边是四姨娘、五姨娘、六姨娘，而榻上的两位，银发妇人就是相府老夫人，一旁那端庄夫人，就是大太太。
　　明兰望过去，看到三姨娘和四姨娘身旁各站了一位女孩，大点的十来岁，小点的看起来也七八岁的样子，那这两位想必就是她的三姐和八姐，而刚行礼的六姨娘身边，也有一位小女孩，六七岁的模样。
　　心底对她所谓的父亲嗤了声，起个女人伺候他一个，偷偷对比几位姨娘，卓越多姿，千娇百媚，各有千秋，却只有她姨娘看着舒服，如春天里吹过的煦风。
　　微微抬头看了下五姨娘，不俗艳却有淡淡的清雅气质，庆幸她重生之后，母亲是五姨娘。
　　眼神正四处乱瞟，看到右侧那个小女孩对她狠瞪一眼，吐吐舌头，不屑的转过头去，然后和对面那小女孩对视一笑。
　　明兰先是愣了一秒，她好像没得罪她，可转念又一想，她就是相府八姑娘，那就是之前推她摔倒的人。
　　明兰生病期间，她也被大太太禁足了一个月，她们的院子和清幽园紧挨着，心里肯定气不过，就天天让丫鬟婆子捡着土块，隔墙扔到她们院子捣乱。
　　再看一眼她的姨娘，相府四姨娘，清冷高傲的目光，这样的性子能在相府生存，那肯定有一番的手段，明兰垂着脑袋，想到五姨娘的不受宠，和众人的欺压，心底一阵难受。
　　五姨娘当她是紧张，轻轻拍她的头，明兰抬头回给她一个放心的微笑，就听到外面婆子行礼的声音。
　　众人除了老夫人都站了起来，等来人向老夫人行了礼，再恭敬福礼，“给老爷请安。”对身后两位男孩也相应行了礼，就听到中年男子说，“夫子今日立休，我便带两个孩儿来看看老太太。”
　　只见他身后的两个男孩上前，对老夫人和大太太行了礼，都乖巧的站在一旁。
　　明兰看到慈眉善目的老夫人两旁，一旁是国字脸四十多岁严肃的男子，那就是她的父亲，一身深褐色的长袍，浓眉挤在一起，一看就是有心机的男人。
　　两一旁坐的是大太太，大爷是嫡子，站在右侧，而庶子四爷站在左侧，位置稍微靠后了些。
　　老夫人靠着大太太的搀扶起了起身子，关怀的话语却带威严，“今日叫你们来，就是看看几个孩子学业有没有长进！我们相府可不比一般的家族，是在这藏龙卧虎的京都莲城，也是能排上号的豪门望族。相爷平日忙于国事，这后院家宅可是没少费心，就是不想让他人看了眼短嘲笑。”
　　众人细碎的附和几句，老夫人便先让大爷，大太太的长子简如海论一论忠之道，大爷出列，讲的是眉飞色舞，众人听的是津津有味。
　　反正在明兰听来，不管内容如何，仅十七八岁的人能说出这样的长篇大论，心底就很是佩服。
　　说完，老夫人愉悦的点点头，“赏！”
　　一旁的苏嬷嬷拿着一个锦盒递给大爷简如海，他上前给老夫人谢了礼，下来再让四爷简家华，三姨娘的儿子出列，讲讲孝之道。
　　前后两人按明兰的估算，半个时辰有余，终于将忠孝之道讲的差不多了，老夫人才让问道，“嫣然，琴艺学的如何了？”
　　三姨娘的女儿，相府三姑娘简嫣然出列，脆声脆语的答了尚可，在当场弹奏了一首，甚的老太太欢心，“赏！”
　　再问道八姑娘的字练得如何，当场呈了一副小楷绢字，老夫人当即夸道，“这字，女子当如是。”
　　明兰看到她的母亲四姨娘站起来谢礼，柔声回道，“老夫人过誉了。”低头坐下的时候，脸上快速的划过一丝得意。
　　明兰转动眼珠将众人扫了一圈，右首两位姨娘仍是面无表情，手里时不时转动自己的佛珠，三姨娘一直保持客气的微笑，而三姑娘抱着礼物，乖巧的站在三姨娘身旁，没有因为得到奖赏而沾沾自喜。
　　想的出神，就感觉到五姨娘轻轻拍她的脑袋，明兰茫然的抬头，碰到五姨娘担忧的眼神，“九儿，老夫人唤你呢，”然后拍拍她的手，用眼神告诉她莫怕。
　　明兰抬头望去，只见有人已投来不屑的眼神，赶忙乖巧的出列，看到上位的老夫人沉了下唇角，心底一紧张，慌忙向五姨娘看去，“九儿，老夫人问你三字经背的如何？”
　　三字经？明兰垂着脑袋，嘴唇不自觉的抽了抽，老夫人叹了口气，摆摆手，“想几句就背几句。”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想了想，明兰软绵绵的声音在大厅响起，这三字经还是小时候学习的，后来几十年都没用过，不知道对不对，心底慌慌的看向五姨娘，只见五姨娘鼓励似的点点头，她再回头过去继续背，“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
　　半晌，停下来，老夫人道，“明兰进步很多，你姨娘用心了。”
　　五姨娘上前谢了礼，牵着明兰的手准备落座，就看到老夫人眉头一皱，问道，“明兰身上的衣服可是你做的？”
　　



正文 003 惹是生非

　　听到问话，五姨娘又福身回道，“回老夫人，是奴婢做的。”
　　老夫人手上的佛珠转了转，只是微微点点头，接过苏嬷嬷递过来的枣红色茶蛊浅酌了口，然后苏嬷嬷又接回去。
　　明兰只见五姨娘后退一步轻柔坐下，又听到大太太微笑回老太太道，“五姨娘素来喜欢清风淡雅，九姑娘这衣服上绣的兰花甚是不错。听说你曾经和红袖坊的孙师傅学过女红，学的也用心，可否会绣‘双面绣’？”
　　明兰看到那个威严男子往五姨娘这方向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而堂下众人，面无表情的、诧异的、嫉妒的，还有或多或少幸灾乐祸的，各色表情都有。
　　五姨娘本是青楼女子，却是善良温柔才华横溢卖艺不卖身的，后来被简相看中，给她赎了身，纳她为妾入住简府当了五姨娘。
　　起初简相很是宠爱五姨娘，后来五姨娘第一胎七八个月流产之后，五姨娘对简相就开始淡淡的，等终于生下明兰之后，一心扑在女儿身上，简相又有了新欢六姨娘，对她越发无趣，去清幽院的次数就越发少了。
　　而这兰花本是简相最欣赏之物，现在五姨娘给明兰做的衣裳，上面绣的可是各样的兰花，众人都觉得五姨娘是利用女儿当堂勾引相爷，实在是不要脸至极。
　　明兰站在五姨娘旁边，脑子急转，不会是穿了件新衣服这些女人就开始找麻烦了，看到五姨娘不可察觉轻蹙了下眉头，眼底有淡淡的伤情之色快速的闪过，又恭敬的站起来，柔声回道，“姐姐赞誉了，妹妹只是懂点皮毛而已。”
　　大太太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紧接着明兰便看到，大太太的丫鬟紫鹃端着一个锦盒，拿出里面的饰品递给几位小女孩，“这是桂宝坊打造的吉祥锁。”
　　明兰低头看到胸前挂着的吉祥锁，几朵吉祥云彩包围住中间的牡丹花样，小心肝一颤一颤，虽然是铜锁，可是属于她的第一件值钱的物品，还是古董啊。
　　心里感慨感觉一抹视线投在身上，微笑的抬头望去，大太太将她上下睨了一眼，说道，“配上这吉祥锁看着喜庆多了。”
　　明兰看到五姨娘眼睑垂了垂，再看见大太太偏头询问似的说道，“老夫人，五姨娘性子本就淡，平时缺什么也不好来给我说说，我想给五姨娘添二两月例，您看这？”
　　老夫人摆摆手，应了下，又问十姑娘最近习得最好的是什么。
　　看到众人嗖嗖的眼神，明兰低头想大太太所谓何意，听丫鬟春笋说过，因为五姨娘是青楼女子，在众位姨娘中的地位是最低的，六姨娘的月例都比五姨娘的还多三两，可这突然补上去，总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还没待她想明白，大厅已经响起十姑娘简兰柔稚嫩的声音，念的是一首诗。
　　明兰心里揪了揪，好歹她是受过九年义务教育，三年高中四年大学，怎么到古代单单她被要求背一首三字经。
　　一个姐姐抚琴，一个姐姐写字，比她还小的十姑娘都要求念一首绝句，难道之前的她真的很笨很笨，三字经都是能想几句背几句？
　　稚嫩的声音念完，老太太就笑呵呵的说了声，“赏！”
　　十姑娘和六姨娘恭敬的谢了礼，退下来安静的坐在位置上，等上位训话。
　　明兰微不可见的抖了抖站得发麻的小腿，就听到那个所谓的爹笑道，“好，好，十姑娘才六岁便能吟的如此诗句，”然后扫了明兰一眼，又道，“今天几位孩子都技艺见长很多，我们简府可不比一般家族，此后更要多加勤力，才不致引人笑话！”说道这里眉头拧蹙，话语很是严厉。
　　众人又细碎的附和几声答应，又见中年男子站起来恭敬给老夫人回话，老夫人赶忙道，“相爷前堂还有要事，就先回去吧。这后院家宅杂琐事情，让这么多人帮衬处理着，就是不想相爷过多费神。”
　　大太太也道，“相爷，有妾身和众妹妹陪着老夫人解闷，相爷您就放心吧。”
　　明兰看到众人已经站起来，外面婆子赶忙搭起门帘，大家又福礼送她那个爹和大爷四爷出去。
　　回了礼，明兰偷偷抬眼看正位上的老夫人，老夫人慈眉善目，笑容亲切温和，不开口说什么，等众人回了礼准备坐下，就在这时，苏嬷嬷担忧的动了动唇，“老夫人，您要的东西已经让周瑞家的备好了，您看。。。。。。”
　　老夫人转了转手里的佛珠，大太太笑笑，回头问紫鹃什么时辰了，众人便知道老夫人她们还有事，都恭敬的回礼退下。
　　五姨娘牵着明兰的小手站起来，对着老夫人回礼告辞，只见老夫人幽幽抬眼，道，“三姨娘和五姨娘，你们留一下，其余的都散了吧。”
　　三姨娘原是大太太在娘家时，就在身边伺候的婢女，后来被抬了姨娘，又生了三姑娘和四爷，到现在都是夜晚歇在大太太外间的美人榻上，尽心尽力地服侍着大太太。
　　而她姨娘，却是一直不受宠，这情分是不能相比的。现在老夫人让其他人都走了，只留下三姨娘和五姨娘所谓何事？
　　没有管其余人射来锐利的眼风，明兰只觉到五姨娘心底的波动，握着她的手用力几分，扫了眼已经全部撤出去的莺莺燕燕，明兰动了动小手，抬头希冀的看五姨娘，给她无声的支持。
　　五姨娘回明兰一个温柔笑容，眼神告诉她没事，大太太眼睛一直看着她们，随即对老夫人笑道，“明兰这孩子明显长大了，人现在看起来清透很多，要不是五姨娘心疼的慌，我都想将这孩子抱回去养着。”
　　五姨娘接过丫鬟端的茶水，一愣，茶水微不可见的洒出几星水花，合着大太太的话掩面而笑，众人也笑语殷殷奉承了几句老夫人和大太太管的好。
　　明兰不答，只是安静乖巧的坐在一旁。
　　老夫人拨动佛珠的手顿了下，抬手从怀里掏出一个丝帕，指着五姨娘道，“说说，这是不是你清幽园的东西！”
　　



正文 004 欲加之罪

　　五姨娘一愣，眸光落在老夫人手上，眉头微不可见的蹙了一瞬。
　　“老夫人，这是奴婢绣的。”
　　明兰不知道那丝帕有什么问题，悄悄用眼角看了下老夫人，见她脸色发黑，眼里带着凌厉。
　　“母亲，大概是妹妹给九姑娘做衣服剩下的料子。只是怎么到母亲这里了？”大太太也是一脸疑惑，接过帕子看了看。
　　老夫人紧抿了下唇角，正色看了眼五姨娘，给苏嬷嬷使了个眼色。
　　苏嬷嬷点点头，道，“芍药，你进来。”
　　话落，就见一丫鬟进来了，“请老夫人，大太太安。”
　　明兰不明白为什么，微微抬头看五姨娘。
　　五姨娘脸色有些发白，面色淡淡的看了眼芍药，芍药赶忙低下头。
　　老夫人将这些看在眼里，“芍药，你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芍药双手捏着，脸色紧张的看了眼五姨娘，预说不说的。
　　明兰心底顿时疙瘩一下，她穿越来这里也快一个月了，但是这个叫芍药的丫鬟她是没有见过，但是看五姨娘这反应，肯定是认识这个芍药的。
　　大太太瞧着场景不太对劲，忙问道，“五妹妹，这是怎么回事，芍药是你身边的丫鬟，前段时日说家里老母病重，特意向我告了一月的假。这还没到时间呢，今儿怎么在这里？”
　　听大太太这样说，明兰心底一紧，这芍药是姨娘的丫鬟，可是这会怎么出现在这里，还是老夫人叫来的。
　　惶恐的偏头望去，只见老夫人倚着大太太的搀扶半靠在贵妃榻上，一手挂着佛珠一颗一颗的转。
　　五姨娘紧了紧唇，身上淡青雅致的衣服让她显得更加单薄，“妹妹也是一样的不明白，姐姐不妨听听芍药说说。”
　　老夫人神色不动，苏嬷嬷给芍药递了给眼色，她就立马开口了，“老夫人，奴婢家里母亲没有病重，是奴婢自己害怕跑回去的。一个月前，九姑娘受伤昏迷，姨娘也着急的睡不下，但是过去几天九姑娘也没有醒，相爷也没有过去看九姑娘，姨娘就说相爷自己女儿都不关心，能关心老百姓吗？”
　　三姨娘在一旁听完，立马拧着眉头微微喝斥，“你这奴婢莫要再胡言乱语。五妹妹哪里是没轻没重的人。”
　　“三姨娘，奴婢真的没有撒谎。姨娘还让奴婢拿着丝帕去威胁相爷，说相爷若再不来她定带了九姑娘回了青楼当花魁去。”芍药立马摇头，脸上很是肯定，抬头挺胸的对着众人说道。
　　她这一段话说完，众人难免唏嘘一声。
　　但是明兰却不由松了口气，五姨娘也释然的微笑起来。
　　老夫人脸色越来越暗，拿了茶杯对着芍药就仍了过去，那滚烫的开水洒到她的手上，直疼的芍药嘶了一声。
　　“来人，将这臭丫头拖出去。”
　　外面进来两个婆子，没等芍药反应过来就将她脱了出去。
　　明兰低头微微的挑挑眉，看来这些内宅的妇人也都不是傻子，哪里有丫鬟敢这样污蔑自己主子。
　　想到这里，她扭头去看五姨娘，却见姨娘低垂着眼睑，眉色更加惨白。
　　“瞧瞧，我们名门望族里竟然出了这样的奴婢，竟敢骑到主子身上去了。这要是让外人知道了，说不定指着我们祖坟说家门不幸。”老夫人道。
　　自己手下的奴婢尽做些害人的事情，第一原因就是做主子的管教不好，第二原因才是奴才本身的原因。
　　明兰垂着小脑瓜沉思着老夫人的话，这话里话外都在说五姨娘的不是。
　　



正文 005 绣屏风

　　五姨娘盈盈起身，对着老夫人道，“以后奴婢定会看好清幽园的。”
　　“记住就好。你来府里时间也不短了，九儿如今都六七岁了，府里的规矩，就算再笨也该学会了。”老夫人斜了五姨娘一眼。
　　五姨娘也不辩解，只是低头应喏。
　　老夫人再也不看她，收了手上的佛珠，只是看了看大太太和三姨娘道，“过段时日是平安侯太夫人的生辰。我选了百寿屏风做寿礼，本打算让孙师傅帮着用‘双面绣’，正好五姨娘这里会，我们相府就自己做还显的诚意。”
　　明兰记得在现代也是听过“绣花花生香，绣鸟能听声，绣虎能奔跑，绣人能传神”这样形容双面绣的美誉，可见这双面绣手法是相当厉害的。
　　而她的生母五姨娘竟然会？
　　毫不掩饰眼里的崇拜，明兰朝着五姨娘看过去，却见五姨娘紧了紧唇，站起来迟疑的说道，“老夫人，奴婢虽然能绣双面绣，可是这要拿出去做寿礼怕……”
　　大太太摆摆手，打断五姨娘的话，“平安侯府虽说是功勋世家，可我们相府也不差。我们让人送幅‘百寿绣屏’过去，也只是表示下。我看九姑娘身上这件衣服你做的甚好。”
　　明兰垂眉沉思，大太太这话不卑不亢，还显摆下相府的地位，她低着头挑挑眉。
　　大太太想了下，继续道，“五妹妹也是担心过余了。我派人打听了，太夫人年事已高，也不想太过热闹，平安侯按照太夫人的意思，就在后宅办个小宴而已。老夫人和我商量着，我们相府提前选个好日子派人将寿礼送过去就成。”
　　五姨娘想了想，然后问道，“姐姐，那不知道平安侯太夫人具体哪天寿辰？妹妹也好提前安排安排。”
　　“是在下月初八。我让三妹妹帮着写一些百寿图纸，你到时候照着绣就是了。”大太太回答。
　　三姨娘点头应了喏，大太太嗯了一声，再关切问道，“若有问题，到时候寻了周妈妈就是了。”
　　下月初八，今天都二月了，就一个多月的日子。
　　五姨娘脸上露出犹豫迟疑之色，写出来再绣出来，这日子真有些紧了，“姐姐，这屏风是否需要熏香？”
　　“屏风怎可不用熏香？”大太太立马否决了五姨娘的话，“虽不是值钱的玩意，但我们也要拿出些诚意才是。”
　　五姨娘急忙起身应是。
　　“五妹妹可有为难之处？”大太太又问道，只是没等五姨娘回答，浅叹一句，“这寿礼可是老夫人和我想了一些时日，寻常百姓也不缺，但是拿出去又让人稀罕。既显出我们的诚意，又不落相府的面子。”
　　明兰看到五姨娘到嘴巴的话又咽了回去，她兰握握小手替五姨娘担心，抬头看老夫人慢悠悠的喝茶，仿佛没有听到这边说话。微微抬头睨了一眼三姨娘，只见她仍是温柔坐在梳背椅上，端着谁说话微笑看谁，处之泰然。
　　而一旁的三姑娘安静乖巧候在一旁，也不言不语一句，碰到明兰乱瞅的眼神才撇撇嘴，耍下小孩子心性。
　　明兰不免有些着急，老夫人和大太太是给她们两个姨娘布置任务的，任务不清不楚三姨娘怎么也不着急。
　　



正文 006 你素来是心软的

　　三姨娘只是端起茶蛊浅酌了一口，又放在茶几上。
　　她这明显是团队合作里面，好事自己拿，出了事情别人担当。
　　明兰索性不等她开口，自己拉了拉五姨娘的袖口，对大太太说道，“母亲，明兰也不会吵闹着两位姨娘的，会乖乖跟着三姐姐安静的学习，这样姨娘也不会分心，因为要照顾明兰耽搁了绣屏。”
　　明兰话一说完，老夫人动动佛珠的手顿了一瞬，眯眼看了下她，又继续闭目养神。
　　大太太听后一叹，只做思考，却不做答复。
　　这时候许久未说话的三姨娘笑道，“姐姐，妹妹这也早起晚睡，画图加紧些时日，争取让五妹妹能早点开始。”
　　大太太笑着点点头，又问五姨娘话，“这样的话，五妹妹这里可还有难处？”
　　五姨娘微微一笑，回道，“姐姐，这您就放心吧，早起晚睡再有丫鬟婆子帮衬着，下针就能快很多。再加熏香的日子，屏风也是能赶出来的。”
　　大太太一听笑笑点点头，老夫人也睁开眼，带着深意的眼神向五姨娘看去，落在她身上几秒，又移到明兰身上，明兰只觉的头皮发麻，不自觉的多眨了几下黑黝黝的大眼睛，娇嫩害羞的看了眼老夫人赶忙低下头。
　　老夫人盯着明兰的头顶在看了几秒，终于收回视线，摆摆手，“那就这样吧。房里留着大太太的陪我说说话就是了。”
　　听到这话，三姨娘牵着三姑娘，五姨娘牵起明兰的小手，幅了礼告退，外面的婆子已经掀起门帘，又听老夫人对一旁周妈妈的道，“你去看看两位姨娘有什么吩咐，回来告诉大太太一声，以免到时候耽搁了。”
　　周妈妈笑笑应了句，便跟着三姨娘五姨娘出了门。
　　等三人出了门，大太太瞧见老夫人闭目靠在软榻上，问道，“母亲，刚才您叫芍药来那是……？”
　　老夫人睁眼看了她一下，又闭上了，半天才缓缓道，“芍药的话你还是要放在心上。相爷多久没踏入这后院，清幽园这昏迷的哭晕的两人身子刚一好，今天才第一天给我来请安，相爷随后跟着就来了，可不是见不得那娘两委屈。”
　　大太太眉色一暗，目光落在厚重的门帘上，“姑母，那侄女给五姨娘那月例还加了二两。”
　　“你素来是心软的，可是这做太太的心就不能软。”老夫人叹了一口气，拉着她的手安慰两下，才道，“相爷的眼睛还粘在那个狐狸精的身上。现在我还在，若不在拿捏她，以后这家怎么交给你。”
　　“姑母，您身子还硬朗着，可别说些不如意的话。”大太太再陪着老夫人细碎了几句，就见她脸上有些疲色，便让苏嬷嬷搀扶着老夫人进了里间休息了。
　　出了慈杏园院门，大太太的丫鬟紫鹃就凑到大太太耳旁小声道，“太太，人被奴婢拦下来了，在偏院的马骥放着，就等您过去审问了。”
　　“先饿上她几天再说。”大太太抬手扶了扶头上的珠髻，继续回了自己芝桂堂，头上绾着的朝阳五凤挂珠钗随着走动一晃一晃的。
　　



正文 007 姑娘，您可识字了

　　五姨娘带着明兰回清幽园吃了早饭，等丫鬟婆子收拾了屋子，五姨娘看明兰迷糊着小眼，早上起的早，这会刚吃了饭，就容易犯困，安顿明兰躺在床上之后，她便回了自己房间。
　　微微眯着眼睛，等看到五姨娘离开房间，明兰呼啦坐了起来，一旁的丫鬟春竹急忙帮她盖住被子，“姑娘，您小心着凉了，”再看到明兰一脸思考的神色，端了个小圆凳坐在床边。
　　这一个月相处下来，丫鬟春竹已经能将明兰的表情琢磨半分，知道她现在小小人儿露出这样的神情，必是有事情吩咐，“姑娘，您说，奴婢听着呢。”
　　“看看姨娘在做什么？”明兰向外面看了看，待四下安安静静才对春竹说道，“再叫赵妈妈来一趟。”
　　丫鬟春竹愣了一秒，“姑娘，什么事情啊，要不和姨娘商量商量？”
　　明兰知道她想哪去了，“没什么，我就找赵妈妈问几句姨娘的事情。”
　　丫鬟春竹见自家姑娘说的有理有据，诺的应了声，将小圆凳收了，准备出去，刚搭起帘子，又听明兰吩咐道，“先别让姨娘知道。”
　　丫鬟春竹打起帘子进五姨娘房间的时候，五姨娘和赵妈妈正准备针线和布料，“姨娘，姑娘睡着了。”
　　五姨娘点点头，接过赵妈妈递过来的几卷彩线，只见赵妈妈皱了皱眉头，轻叹了口气，“姨娘，这要给平安侯太夫人做百寿图双面绣屏风，就这几样线，奴婢怕？”
　　说着，摇摇头，只见手里的几卷线头没几种颜色，这要平时做个针线活还能将就下，但是要绣了拿出去的屏风，线头肯定要新的，颜色肯定要艳丽的。
　　可惜了五姨娘，在这相府不受宠，年年库房分东西，不是前院挑剩下的，就是没人要的，才搪塞给她们清幽园的。
　　话落，五姨娘温柔一笑，身后的春竹正动动嘴唇找不着理由，听赵妈妈这样说，眼睛一亮，忙上前帮着收拾，“赵妈妈这次可就错了。刚才周妈妈来说过了，大太太那边派人来说，太夫人这寿礼不能太寒碜，问姨娘这里有没有云绸锦缎，没了就直接去库房，只管报了尺寸就行。”
　　赵妈妈一听，乐呵笑起来，“奴婢就说，老夫人和大太太让姨娘绣这百寿屏风，还让我们姨娘准备起东西了。那云绸锦缎可是好东西，奴婢听说，那摸起来和小婴儿的皮肤一样舒服。”
　　赵妈妈正夸呢，就看到春竹给她眨了下眼，就知道她有事，再和五姨娘呵呵笑了几下，就说，“姨娘，要不奴婢先去库存问问，早点告诉库存尺寸，也好让他们准备准备。”
　　五姨娘放下手上缠绕的线头，“也好，你先去问问，昨儿周妈妈将屏风的尺寸已经定下来，这布料的尺寸也尽快定下来。”
　　赵妈妈诺的应了声，丫鬟春竹也附和点点头，起身帮她搭起帘子，出门给赵妈妈指了指九姑娘明兰的房间，赵妈妈顿时明朗，点点头，“你进去帮着姨娘选选针线，省的姨娘累着了。”
　　“放心吧，赵妈妈。”
　　两人一个进这屋，一个进那屋，赵妈妈打起帘子，看丫鬟夏雨在九姑娘明兰的床边，端了个小圆凳坐着，而答应睡觉的九姑娘明兰却没有睡，只见她手里拿了本《祁莲国周志》，靠在窗框上随意的翻着，赵妈妈眸底亮澄澄，“姑娘，您可识字了？”
　　



正文 008 芍药其人

　　听到这话，明兰小脸就皱起来了，这具身体原本的人儿，可是最怕学习，老夫人严厉训斥不学，五姨娘好言好语，还是不学，看起书不是闹肚子，就是泪眼汪汪。
　　明兰穿到这身体之后，闲来无事，就让丫鬟们找了基本书籍看看，第一次五姨娘看到了，也是惊讶瞬间红了眼，希望她终于有出息了。
　　这赵妈妈头一回见，就说她乐意识字了，明兰抬头看赵妈妈的时候，已经小脸笑盈盈的，“赵妈妈，以前九儿那是装给别人看的，这书九儿可喜欢着呢。”
　　赵妈妈立刻当真，就着夏雨端过来的小圆凳挨着床边坐下，高兴拍了拍她的大腿，“奴婢就知道，姨娘可是有名的才女，姑娘定是差不到哪里去。”
　　正准备问赵妈妈一些问题，没想到她先开了口，随即将手上的书籍合起来，放在一旁，起了起身子问道，“赵妈妈，您能说说刚才芍药那是怎么回事吗？”
　　赵妈妈本乐呵呵的笑脸，听到九姑娘明兰这问话，笑容一下就僵住，但见面前的九姑娘明兰也就六七岁模样，也不忍给她说这事，“姑娘，一个不长眼奴才而已。姨娘之前都想找理由发了她去，现在正好呢。”
　　明兰摆摆手让夏雨在外面看着，以免说什么话被别人听到，“赵妈妈，您就给九儿说说，以免后续有人说了姨娘的不是，九儿还蒙在鼓里不知道呢。”
　　赵妈妈突然听到九姑娘这声叹气，怔住，惊讶的看她，发现六岁的小女孩她的心思竟然比她们都通透，收了脸上的笑意，眉头皱皱的说道，“那芍药野了心思，早前时候就是想靠着姨娘的身份巴上相爷，可是近年来相爷对姨娘这不冷不热的。……芍药在姨娘这寻不到好处，自然想起找新的主，妈妈就不知道后来她怎么被老夫人抓住了。”
　　明兰眉头蹙了蹙，按照宅斗大戏的套路，这芍药肯定是又得了哪个姨娘的赏识，反过来咬五姨娘一口。但是谎话说的过火了，把自己套进去了。
　　赵妈妈见明兰眼睛忽闪忽闪，便招呼夏雨进来，她先去了库房。
　　……
　　早上也是天刚亮，五姨娘牵着九姑娘明兰就去前院给老夫人和大太太晨省问安，刚到老夫人慈杏园，远远就有婆子福了礼，“五姨娘，近些日子，老夫人身子骨都不大好，特意吩咐了，往后晨省问安，就免了。”
　　明兰牢记住这话，也随着五姨娘点头，转身又去大太太的芝桂堂。
　　进了门，三姨娘正和大太太说话，指点着百寿图纸，“您看。。。。。。这个，中间这是隶书小楷，。。。。。。”
　　看到她们进屋，细碎的说话声顿住，五姨娘牵着明兰幅了礼，“给姐姐请安。”
　　“瞧这，刚说呢就到了，”三姨娘笑道，将手里的百寿图纸递给五姨娘，“这几天，我前赶后赶，总算将图画出来，妹妹看看，哪里有欠缺的，也好改改。”
　　



正文 009 三姨娘

　　明兰瞧着三姨娘说这话的时候，大太太只是靠着主位上慈目的看众人，等五姨娘看百寿图纸看了一会，问道，“听库房的说赵妈妈去问了云绸锦缎，尺寸可合适？”
　　昨儿赵妈妈专门去库房问了问，才得知大太太是早早吩咐了库房，给平安侯太夫人的寿礼就用米色带云彩的锦缎，不艳丽又不落俗套。最主要的是尺寸刚刚好，多一尺都没有。
　　而这会，大太太又明知故问，尺寸够不够，明兰嘟了嘟小嘴，大太太明显这是警告她们，不该拿的就不应该拿。
　　只见五姨娘先回了大太太，“尺寸正好，不大不小”，又回三姨娘，“妹妹倒看不出有什么不好的。”
　　大太太吩咐道，“那你回去就按这图纸开始走针，这日子也有些赶紧，清幽园离我这芝桂堂又远，以后早上就不用晨省问安了，趁早将屏风绣出来。”
　　言罢，五姨娘诺的应了声，大太太摆手让她们下去了。
　　三姨娘和五姨娘鱼贯出了芝桂堂，三姨娘转头说道，“今儿风大，姐姐出来也没带个什么东西包着，妹妹若不嫌弃和姐姐一起去梅兰苑，让丫鬟将图纸包好了你再拿回去。”
　　“姐姐客气了，那妹妹就叨扰姐姐了。”五姨娘牵着明兰的小手，随即跟着三姨娘往她们住着的梅兰苑走去，
　　梅兰苑在大太太的芝桂堂的东边，中间就隔一排种植的竹墙，原本是大姑娘简彩蝶的住处，待她嫁人后，大太太便将三姨娘安置在这里，也方便三姨娘来回服侍她。
　　明兰跟着五姨娘，一路走一路看，来到这个世界一个多月，今天才算第一次认真欣赏相府后院，出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
　　因为刚下了雪，到处都白皑皑一片，但是仍可见亭台楼阁，池馆水榭，假山怪石，花坛盆景，藤萝翠竹，点缀其间。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到梅兰苑，外面的丫鬟婆子行了礼，忙打起包着丝绵厚帘子让两位姨娘进去暖和暖和。
　　“再去端几个火盆，免得两位姑娘冻着了，”众人鱼贯进了里屋，三姨娘和五姨娘依着主次坐下，三姨娘温柔道，“我这里平时人多热闹的紧，大家凑在一起也不冷。”
　　五姨娘笑笑不答，小丫鬟们端着茶进来，三姨娘笑道，“这是前几天大太太赏的龙井，妹妹先喝杯暖暖胃。”
　　“姐姐太客气了，”五姨娘忙站起身接着，浅酌一口。
　　三姨娘笑意盈盈，也没说什么。
　　几人再细碎了几句，三姨娘的大丫鬟翠翠就拿着画筒出来了，手里还拿了一份油纸包的东西，也一并交给旁边的赵妈妈。
　　“姐姐看妹妹懂茶，就将剩下的给你包着。大太太赏了有些日子，姐姐这屋里懂茶的不多，放在这莫不是浪费了。”三姨娘见五姨娘有些疑惑，便解释道。
　　话说这份上了，五姨娘也不好拒绝，道了几句谢意便起身告辞。
　　三姨娘笑笑点头，起身送五姨娘出了梅兰苑。
　　等五姨娘和明兰人影都看不见了，三姨娘还没有动，身后丫鬟翠翠提醒道，“姨娘，外面天冷，小心您的身子。”
　　三姨娘才回过神，道，“走吧。”
　　



正文 010 字很小家子气

　　按照昨天三姨娘不积极的态度，明兰还以为她至少要几天才能将百寿图画出来呢，没想到第二天就拿给大太太过目了。
　　想起三姨娘画的草图，明兰撇撇嘴不以为然，五姨娘低头看她认真思索的笑模样，笑道，“九儿在想什么呢？”
　　“姨娘，”明兰天真可爱的昂起脑袋，“三姨娘那个大寿字好难看，她用小楷写的大字，显得小家子气。”
　　五姨娘脸色一变，赶忙捂住她的小嘴，紧张的四下看有人没。
　　一旁的赵妈妈急忙压低身子四下瞅了瞅，看到没人这才低声回道，“姨娘，没有人，”随即慌忙的说道，“姑娘，这话莫要乱说了。”
　　明兰也赶忙捂住小嘴，心里懊恼，她就是看三姨娘的字画没有她姨娘的好看，随即发表出评论，垂着小脑袋，“姨娘，都怪九儿。九儿以后不会乱说了。”
　　“九儿切记不能乱说。要是让他人听到了，少不得一些嘴碎。”五姨娘叹了口气，脸上一抹哀伤，温柔摸了摸她的小脸，又想起昨天她在慈杏园对着老夫人说的那句话，心底更加紧了紧，蹲下来表情都严肃几分，“九儿记住姨娘的话，出去再莫要多言了，一言一行都要慎重考虑。”
　　明兰点点头，也正色回道，“姨娘，九儿不是故意的，下次九儿定会注意的。”
　　外面的雪开始融化了，天气更冷了。走了一路，冬天丝丝的凉风挂到脸上都是渗骨的冷，到了清幽园，明兰就拽起五姨娘的手，“姨娘，赶紧进屋，外面真冷。”
　　进了屋，赵妈妈从怀里拿出三姨娘的字画，预备递给五姨娘，“姨娘，放心吧，奴婢怕风大刮坏了，在怀里护着呢。”
　　明兰道是先接过，问五姨娘，“姨娘，您可否作一幅百寿图样？”
　　五姨娘微怔，赵妈妈先言道，“姑娘，姨娘的字画可是千金难求，一幅百寿图才不算什么。要是作出来，定是比三姨娘画出来的高千百倍。”
　　说着啧啧的看了眼展开的图纸，五姨娘笑笑，“瞧你说那作甚，要是九儿能向姨娘好好学习半分，那可是对姨娘最大的安慰。”
　　一旁的丫鬟春竹也将火盆暖茶递上来，明兰垂着眼睑，拿着小茶杯，手指在边沿绕了一圈，想起什么将茶杯放下，走过去央求五姨娘道，“姨娘，那您画就按照这字样描一幅给九儿，九儿当做字帖，也能好好练练字。姨娘，这次九儿肯定能学好。”
　　九姑娘明兰不爱好学习，这突然想学起字画，五姨娘只是高兴，也忘了问具体理由，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九儿知道学习了。”
　　语毕，五姨娘就心血来潮的让赵妈妈帮着磨墨，照着三姨娘画的字体各异的百寿图，按照样子一笔一划描下来。
　　明兰不准备打扰，自己先回了房里。
　　半晌，五姨娘画好之后便让赵妈妈收了给明兰送过来，赵妈妈刚打起帘子出来，却看见九姑娘门外坐着的夏雨伸长脖子往外看，“你这丫头，伸长脖子在瞅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