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觉醒
2027年8月8日, 立秋。
法国, 奥丹农舍。
昏暗的私人酒窖, 容貌艳丽的女子双目空洞地望着前方, 唇角勾起一抹讥嘲可悲。
葡萄酒液自打开阀门的橡木酒桶流淌而出, 在斑驳的土黄色泥砖地上, 凝聚成一滩暗红色的水洼。
女子伸出左手, 右手奋力一划，白皙光滑的双腿扑通一声跪倒在倾倒满地的葡萄酒液上。
墨色发丝肆意散落，水红色的纱裙飞扬, 鲜血随着左手腕上那道刺目的割裂伤滚落指尖。
滴答。
连串的血珠坠落在葡萄酒液之中，晕开一圈淡淡的涟漪。
左腕的伤痕，右手上的暗褐色玻璃碎片, 酒香与血腥味, 充斥昏暗殷红的画面，一点一点侵蚀着商素的大脑。
暗示黑暗死寂的绝望画面, 红与黑的视觉冲击, 还有那在画面之中形成的独特聚焦构图, 这是一幅堪称唯美的死亡绘卷。
很完美的作品。
站在动漫展台的巨幅LED屏幕前, 身穿浅蓝色缀花纱裙的商素, 左手托着右手, 右手轻抚着垂在胸前的缠花发辫，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弧。
若是有人看到她此刻的笑容，一定会惊呼一声, 这样精致无双的脸庞和这讥嘲傲慢的笑容, 简直和大屏幕上死去的那名动漫女配如出一辙。
随着血色的“The End”字样出现在黑色背景上，商素才收起目光，转动了一下有些滞涩的眼球，看了一眼展台正上方，印有“2015年最火爆少女爱情漫画《第一宠爱》”等字样的标题横幅。
展台侧前方摆着一张巨幅海报，那上面是顾墨和宋晓参加她十七岁生日宴会时，在商家宴会厅外的露台上告白的画面。
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正是穿着现在这一身浅蓝色缀花纱裙的自己。
最可笑的是，这一幕并不是他们的照片，而是跟他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漫画人物。
谁能想到，他们两个竟然只是一个漫画故事里的男女主角，而自己更是传说中令人厌恶的炮灰女配。
唔。
这么想想，自己这二十几年的纠缠，完全就不是出自本意嘛！
这感觉还真是令人不爽啊。
商素抬手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试图缓解来自大脑的不适感。
前一刻还在奥丹农舍的私人酒窖里自杀，下一刻却出现在杭城漫展，这个信息量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够接受的。
不过。
这么说来，她是穿越到了漫画世界外的现实世界？
啧，那要不要顺便把《第一宠爱》的漫画作者给人道毁灭了呢？
商大小姐颇有些傲娇地扬了扬下巴，美眸一瞥，眼尖地发现，那幅海报旁正是出售《第一宠爱》漫画全集的摊位。
歪了歪脑袋，跨出了她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步。
啪嗒啪嗒，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节奏精准有序地响起。
而就在这个时候，她的身旁突然围拢过来一群人。
有人惊呼一声：“天呐！小姐姐！你COS的商素，简直太还原了！”
“啊啊啊啊啊，美哭了！小姐姐这一身是《表白日》那一回穿的鲜花裙吧！”
“妆容也好美！颜值快要逆天了！”
“wodema！虽然我不太喜欢商素的人设，可我是颜狗啊！作为《第一宠爱》的颜值担当，我素素小姐姐简直美破天际。”
“咦，小姐姐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没人COS顾墨和宋晓吗？”
周围聒噪的声音还在继续，商素停下脚步，懒懒扫了众人一圈，启唇：“有事？”
来自雪原一般的冰冻绝杀，瞬间把一群自嗨的少女们吓得彻底噤声，只有其中一个穿着蕾姆裙装的女孩，一脸同仇敌忾道：“小姐姐你别气，虽然宋一晓烂尾了，但是我们都是《第一宠爱》的真爱粉。尤其是看了《七夕》番外，素素割腕自杀的那一段，好多人都对素素黑转粉了！”
“是啊是啊，我们都很喜欢小姐姐COS的商素，炒鸡美啊！可以跟你合个照吗？”
喜欢她COS的商素？
我？COS商素？
商素轻抿了抿嘴，眸色冷淡地纠正她们：“我就是商素。”并不是COS。
众少女闻声一愕，这高冷又中二的话，为什么听起这么带感？
可是……小姐姐好像不太高兴？
正当她们觉得眼前这个高冷的小姐姐可能要拒绝她们的时候，竟然奇迹般地看到她点了点头，然后十分配合地摆好姿势，等着她们拍照。
这，这也太反差萌了吧？！
这些少女自然不知道，对外性格一向高傲冷漠的商素，其实有着与外界截然不同的另一个性格。
只不过，《第一宠爱》是以顾墨和宋晓为主角的爱情故事，自然不会提到商素的个人生活和之后的成长过程。
作为顾墨的爱慕者，她确实做了很多过激的事情，但是作为一名演员，她在圈子里素来以敬业闻名，多年来对粉丝养成的礼貌态度，更是让她无法拒绝眼前这群女孩的请求。
直到这些女孩们依依不舍的离开，商素才又重新迈开脚步，来到摆放着一长摞漫画的摊位桌案前。
纤细修长的手指划过漫画册，一，二，三，四……整整二十二卷，甚至还有动漫原版DVD全集。
商素翻看漫画的速度很快，几乎没花多少时间，就从第一册翻到了最后一册。
这个名为《第一宠爱》的漫画，是一位名叫宋一晓的漫画作者从2015年3月一直连载到2018年9月的少女爱情漫画，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匆忙结局，很多漫画粉丝也因此粉转黑。
这二十二册漫画讲述的是豪门公子顾墨和优等生少女宋晓从高中开始的恋情。
从头到尾，全是他们之间的故事。
唯有这第二十二卷的末尾，这个叫做《七夕》的番外，是由她，也就是恶毒女配商素的视角，侧面讲述顾墨和宋晓结婚三年后，到南法蔚蓝海岸度假的故事。
也正是因为看到她们相携幸福的样子，商素才彻底死心，跑到偏僻的奥丹农舍割腕自杀。
看着最后一页里，自己躺在血红色液体中闭眼的画面，商素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合上漫画册，将手里的漫画册放回案桌上。
作者烂尾还要拉上她血祭，真是造孽。
心里越是不爽，商素那张精致好看的小脸上，还是那副冷淡漠然的表情，右手从桌案收回，夹杂在其中的一本漫画册，啪地一声掉落在地上。
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漫画册，商素朝着面前的工作人员歉意地点了点头，弯下腰，指尖将将触及到书册的边角。
忽地，书页无风自动，书页一张张快速翻动，最终停在《告白日》那一回。
与此同时。
一道强光自书页上四射而出，顷刻间将她笼罩其中。
再一次感受到自杀时的撕扯感，商素非但没觉得难受，反倒不自觉勾唇笑了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但是她能感觉到自己似乎是要回去了。
回到那个由宋一晓创造出来的，叫做《第一宠爱》的漫画世界。
眼前的画面再次翻转，商素的身上依旧穿着那条浅蓝色，点缀着浅色系绢花的礼服裙。
几乎是在她的大脑还没完全复苏的刹那，被她拿在手中的橙汁，已经随着手臂的动作，朝着前方泼了冲去。
眼前是两道模糊的人影，还有惊呼声。
似曾相识的画面……
商素有些头痛地闭了闭眼，压下眩晕的不适感，意识跟着清明了一些。
她重新睁开眼，赫然看到眼前站着的是跟她从小一起长大的顾墨，还有穿着一身白色小礼服的宋晓。
只不过。
此刻穿在宋晓身上的那件白色小礼服，已经被橙黄色的果汁泼得湿透粘腻。
刚刚经历了自杀，穿越，甚至得知自己只是一个漫画女配的商素，看着眼前这一幕，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兜兜转转，她竟然又回到了自己的17岁生日宴，也是顾墨和宋晓告白相恋的日子。
并且，自己又再一次将手里的果汁泼在了宋晓身上。
那种身不由己的感觉，切切实实地撕扯着她的意识，下一刻是不是该狠狠甩宋晓一个耳光？
一股前所未有的倦意和厌恶，自商素的内心深处升腾而起。
一样的故事还想再来一遍？
不可能。
她轻摇了摇头，捏紧左手，指甲嵌入掌心的软肉，强制提醒自己站在原地，反抗着自潜意识发出的命令。
看着商素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顾墨有些头痛地皱眉，伸手脱下身上的黑色西装，侧转身，小心翼翼地披在宋晓的身前，甚至低声安慰了一句：“晓晓，别怕。”
而投向商素的却是凌厉的目光，和她记忆中没有丝毫差别的呵斥：“小素，别再无理取闹了行吗？晓晓是我这辈子唯一爱的人，而你是我妹妹，我不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无法挽回。”
一样的画面，一样的人，一样的话。
不，不对，应该说是——
一样的台词。
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自己最爱的男人，商素挑了挑眉，一抹讥嘲浮至嘴角。
什么最爱的男人，现在的自己根本感觉不到一丝一毫对他的感情。
那么多年的纠缠追逐，只不过是那个叫宋一晓的作者，强行灌输给她的使命和意志。
就如此刻，自己竭力反抗的那股来自潜意识的命令。
只是，作者你是不是忘记了自己写的人设？
她商素最讨厌的就是被强迫。
似乎是想通了什么，商素脸上忽地扬起一抹荒芜淡漠的笑，懒懒抬了抬眼睑，右手轻轻朝身侧一甩，空玻璃杯应声碎裂，玻璃渣自地面溅射向四周。
“抱歉。”她朝着顾墨侧点了点头，没什么诚意地道了个歉，话中不带一丝情绪：“我们的关系已经无法挽回了。放心吧，以后我不会再纠缠你了。”
她的话音刚落，顾墨脸上却闪过一丝错愕，他有些不忍道：“小素……”
啧。
又是这种心疼自责，一副疼爱妹妹的作态。
商素敛眉冷笑，对那个将他们当做牵线傀儡的作者，又厌恶了一分。
她越是不愉，脸上的笑容越是灿烂，转眸勾唇，轻嗤一声：“当然，我也没那个兴趣当你妹妹。”
顾墨不可置信地看着此刻站在自己面前，容貌精致如画的少女。只见她歪了歪脑袋，似乎考虑了什么，继而吐出四个字：“后会无期。”
“小素，别胡闹。”顾墨摇头，在他眼里商素就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
一早就料到顾墨会这么说，商素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径自抬手，朝着不远处的侍应招了招手。
浅橙色的唇微启，语调淡漠：“带宋小姐去客房换身衣服，然后，把顾少爷和宋小姐一起请出去。往后，我们商家谢绝接待两位。”
根本不给顾墨和宋晓一点反应时间，商素懒懒摆了摆手，语调冰冷：“送客吧。”
正文 自杀
杭城。
商家别墅。
沈康在商家做了十五年管家, 向来以行事妥帖稳当, 在人前永远都是一副八风不动的世外高人模样。
除了。
事关商家小小姐商素的事情。
当年沈康来商家的时候, 正巧商家大少爷带着少夫人去国外发展事业, 留下才两周岁的商素由家里的老爷老太太抚养。
这从两岁到十七岁的十五年里, 无儿无女的沈管家对待商家的这位小公主, 几乎可以说是当亲祖宗在养。
这三天来, 他是真的非常的焦虑。
小小姐非但没过好生日，竟然连着三天都窝在房间里不出来，连顾家那位少爷过来都劝不动她。
这到底是怎么了？
沈管家心里又急又担心, 实在想不出其他招，只得去厨房拿些小小姐喜欢吃的甜点，上楼再探探情况。
他刚一走进厨房, 就看到两个女佣正在打扫地上的碎玻璃, 目光一扫放在桌案上的葡萄酒，出声问：“怎么回事？”
长头发编了辫子的女佣一听到声音, 立马站起身, 一边擦着手, 一边回答：“沈管家, 是小小姐让我们砸碎红酒瓶, 送碎玻璃上去的。”
沈管家脸色一紧, 心里隐隐觉得不太对。
然后，他听到旁边的短发女佣说：“小小姐非要奥丹农舍送过来的桃红葡萄酒的酒瓶，这酒平时没什么人喝, 也没有空酒瓶, 我们只能把里面的酒到出来重新找个瓶子装上……”
“小小姐要碎玻璃干什么？”沈管家面色紧绷，当即打断对方的话。
长发女佣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短发女佣则有些犹豫地开口：“小小姐还让我送了水果刀……”
沈管家心里咯噔一下，这又是碎玻璃又是水果刀的，别是学那些非主流高中生为情自杀吧？
完了完了，现在的小年轻动不动就做一些极端的事情，小小姐不会真想不开……
他也顾不上骂那两个女佣没脑子，身体已经先脑子一步朝着二楼商素的卧室跑去。
两名女佣面面相觑，嘀咕了一声：“不会出事吧。”
……
匆忙在商素的房门外敲了两声，等了几分钟也不见里面有人出声，沈管家心里更慌了，连基本的礼仪都顾不上，抖着手从钥匙环里取下钥匙。
门一打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身穿白色睡裙，单手托着腮，坐在靠阳台小圆桌前的商素。
夏日清晨的阳光虽然不那么热，却比其他季节耀目明亮，本就肤色白皙的商素，在阳光的照耀下，隐隐有种活在虚幻中的感觉。
被眼前这唯美的一幕震撼到的沈管家，足足愣了几秒钟才回过神。
他之所以这么快回过神来，还是因为他看到小圆桌上放着的玻璃酒瓶碎片和一把水果刀。
刻意放轻脚步走至商素面前，心惊肉跳地看着这两样凶器，尽量放缓语气，开口问：“小小姐，您拿这么危险的东西是……”
听到沈管家的声音，商素慢一拍地转过头，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大概能猜到他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知道是知道，但是以商素的性格，她是不可能说实话的。
于是。
我们的商大小姐一点不觉得心虚地开口：“暑假作业，物理老师让我们自行研究一个课题，我的课题就是测试这两者之间的锋利度。”
沈管家：“…………”总觉得小小姐是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虽然觉得不妥，但是出于对自家小小姐的宠爱，沈管家非但没有没收桌上的那两件凶器，还特地派人送上来一副手套。
拿着手套目送沈管家离开，商素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个世界的逻辑真的有些让人看不懂。
以沈管家那沉稳可靠的个性，到底是得多溺爱，才会做出这种反应。
将手套放在小圆桌的一侧，商素又重复着之前的姿势，左手手肘撑着桌子，手掌托着腮。
右手则拿起一片暗褐色的葡萄酒瓶碎片，对着从阳台外照射进来的阳光转动了两下，眸光随着散射出来的光，变得迷离空洞。
每年的八月是南法葡萄成熟的季节，自从事业稳定之后，自己每年都会在生日前后去南法度假，为期半个月左右。
她在那里拥有两座古堡一个酒庄，还有就是奥丹农舍。
如果记忆没出错的话，前二十九年的时光里，自己从未踏足过奥丹农舍，更是不知道那里有这样一个小型私人酒窖。
虽说每年奥丹的桃红酒都会送来商家，可有古堡酒庄作为度假首选，她又怎么可能会去住小镇农舍的石头屋？
偏偏还是生日那天，鬼使神差地去了一趟奥丹小镇，然后就那么恰逢其时地遇上了过来度假的顾墨和宋晓。
讲道理，八月既不是薰衣草和向日葵盛开的季节，也不是那两个人的结婚纪念日，干嘛非要选在奥丹这种偏僻小镇度假？
然后自己脑子一抽，觉得生无可恋，跑去酒窖把人辛苦灌装贮藏的酒给开了阀，还拿碎玻璃片自杀？
最特么有病的是——
就凭葡萄酒瓶的碎片，自己居然能一刀命中，割到桡动脉？
她敢保证，以自己那一丁点疼都经不住的娇气病，就是水果刀都割不了那么深，更不要说是玻璃酒瓶这种棱角并不锋利的安全玻璃。
这作者大概是个智障吧。
嗯。
相当的智障。
商素轻挑了挑眉，眼角带起一丝轻嘲。
花了三天时间闭关，商大小姐不仅思考了自己自杀时的心情，还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整体客观环境。
结果发现，自己这场堪称华丽的自杀片段，居然是个缺乏常识性的笑话。
想想就觉得丢人。
除了自杀事件，她还花了些时间回忆了一下之后的故事走向。
《第一宠爱》的故事，开始于他们三个高一入学，也就是作为开篇的《初遇》。
然后是高二暑假她的生日，虽然是她的生日宴，却是顾墨和宋晓的《告白日》。
这一段恰好是这个故事走至第一个小高潮的关键点，先是泼果汁，然后是扇耳光，再然后就是在众多宾客面前羞辱宋晓。
还好，她在泼完果汁之后就停手了，不然场面就不太好看了。
虽说她没什么损失，可毕竟人家也只是作者手底下的傀儡，同情心什么的还是应该保留一点的。
再之后就是自己各种刁难宋晓，一直到高三毕业，顾墨和宋晓考上同一个大学，而自己则以演员的身份正式踏入娱乐圈。
之后就是那两人长达七年的分分合合，其中当然少不了她这个炮灰女配的纠缠。
一直到她拿到第一个奥斯卡奖项，顾墨和宋晓也迎来了《婚礼》篇章。
最后的最后，就是她的二十九岁生日，确切的说应该是死期，当然也是顾墨和宋晓的《七夕》。
这么听起来，是不是有种细思恐极的感觉？
那些对她而言最有意义的时间点，在别人眼里都是以他们为主角的故事，同时也是一次又一次折磨她的痛苦源头。
作者非常巧妙的拿她作为时间线，从侧面正面反面各种面来烘托男女主的美好恋情。
所以说啊，活在这样一个世界里，到底有什么意义？
难道继续当作者设定好的傀儡，一次又一次出现在顾墨和宋晓的世界里，做那些惹人厌恶之事，想尽一切办法干扰他们的正常生活，最后再经历一次毫无逻辑可言的割腕自杀？
要真是这样，那还不如现在就自杀算了。
反正不自杀，她还是会被作者的意志所影响。毕竟，那天那种潜意识被控制的感觉，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正当商素开始思考自杀的可行性的时候，一直被丢在床头柜充电的手机突然响了一起来。
放下手里透着一些亮光的玻璃碎片，商素迈着懒散的步子，坐到床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居然是远在美国的商诩先生——
也就是她老爸的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优雅低沉的男声跟着传过来：“宝贝，爸爸寄过去的剧本你看了吗？”
“剧本？”
商素脑子一懵，什么剧本？
时隔十二年，她还真记不起来，这个时候的老爸在拍什么电影。
“没看？”商大导演优雅好听的声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丝委屈：“爸爸难得假公济私一次，就这么不重视啊？”
“…………”问题是，我真不知道什么剧本啊！
商素环顾了一遍四周，并没有发现任何跟剧本相像的物体，心里虚得不行，说话的声音却镇定得仿佛一切都在她预料之中一般。
“我还没看完，总体感觉还不错，明天给你答复吧。”
听到自家亲女儿那熟悉的说话方式，以及高贵冷艳的语气，商大导演暗暗叹了一口气，“你要是愿意过来试镜，你妈咪一定很高兴。”
“知道了。”商素四仰八叉地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明明一副形象全无的姿态，说出口的话满满的女王气场。
完全不知道自己被亲女儿的演技蒙蔽了双耳的商诩，停顿了一下，又开口道：“听说我们家小公主生日宴的时候发了点小脾气，这两天心情好点了吗？可别到时候爷爷奶奶回家的时候，还是那副不开心的样子。”
商素闻声，轻蹙眉，语气仍是淡淡地回应：“嗯，没事了。”
“你妈咪这两天有演出，她说农历生日再回来陪你。”
“嗯……”
听着电话里爸爸的声音，商素忽然有些迷茫，这里是漫画世界没错，可她的亲人却是真实存在的。
如果自己自杀的话，他们该怎么办？
从小把自己养大的爷爷奶奶，远在美国的爸爸妈妈，还有在燕京的外公外婆。
挂掉电话，商素盯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
除了这些亲人，还有一个人，对她而言非常的重要，也是唯一一个她觉得自己亏欠了他一生的人。
正文 那人
人活一世, 终归还是有那么些牵挂的。
商素仰躺在床上, 左腿架在右腿上, 毫无形象地抖了两下, 手机随意丢在床上, 长叹一声。
还是不要自杀了吧。
鬼知道自杀之后会不会又出现在那个漫展上, 然后又被漫画书拖进另一个扎心的告白恋爱画面。
做了29年单身狗, 真的不想继续被伤害了啊！
再说了，作者在写人设的时候，一开始就给她开了一卡车的挂, 身为挂逼又不去男主面前作死，这辈子不混个人生赢家玩玩，简直对不起作者, 对不起读者。
想到这里, 商素忽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快接受现实，更没意识到自己此刻的思维方式和以往几乎完全不同。
不过, 这些对现在的她而言都不重要。
此刻, 商素脑子里想的都是她老爸说的剧本, 究竟是什么剧本居然能让老爸假公济私？
在自己的房间里翻找了一遍, 依旧没有发现剧本的踪迹, 商素这才慢吞吞地爬回床上, 给沈管家打了个电话。
刚问出剧本的问题，就听到沈管家带着些意外的声音：“小小姐，您不是说没时间去美国吗？”
去美国？
商素轻蹙眉, 这么说自己之前看过老爸寄过来的剧本。
“我给您收在书房的剧本架上了, 现在给您拿过去？”
“不用了。”商素摇摇头，“我自己去书房就行。”
挂断电话后，商素拖着自己粉嫩的小凉拖，啪塔啪塔地往隔壁的书房走去。
一走进自己的书房，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沈管家说的剧本架，上面整齐摆放着各种剧本，有她从小到大演过的戏，也有平时训练台词表演时的范本。
她只扫了一眼便看到最新放上去的那本，伸手取了下来，打开封皮，上面是一连串的花体英文字母。
最大的标题写着《Rainbow and black》的字样，下面是用黑色墨水写的中文标注《虹与黑》。
居然是这部？！！！
商素有些怔神，她看了一眼书架旁的贵妃椅，索性坐在上面回忆起往事。
上辈子因为顾墨的关系，即便她有身为大导演的爸爸作为后台大佬，却极其抗拒出国拍戏。生怕自己一离开顾墨，宋晓就会将顾墨从她身边夺走。
是以，当她看到这个剧本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拒绝，甚至都没有打开仔细看上几眼，就让沈管家收了起来。
直到多年后，当她看完老爸的导演版完整剧本的时候，才明白过来当初的自己错过了什么。
光看剧本内容，她就能断定，这绝对是一部可以冲击奥斯卡提名的好电影。
商诩寄过来的并不是剧本大纲，也不是前几段剧情，而是这部电影的奇妙世界观设定，以及主角的设定和整个故事的立意主旨。
并且，他推荐商素试镜的是女主角。
那个时候的自己还没有演过一部主角戏，老爸当时的这种行为已经不能算是假公济私了，完全就是在为她铺路，还是那种满地金砖的大路。
可惜的是。
当年自己拒绝之后，这部电影就因为某种自己不知道的原因搁浅了。
直到二十五岁的时候，母亲才说起来，这是父亲以她当时的样貌和年龄，作为最原始的人设创作的剧本。
因为无法找到自己心目中最合适的主角，商诩这样的完美主义者索性就搁置了拍摄计划。
即便后来商素主动提出想要拍这部电影的时候，商诩却以年龄不合适，她已经长大了为由，最终将剧本封藏了起来。
经历完这段回忆杀之后，商素再看剧本内老爸亲笔写下的，那些希望她能够尝试一下的鼓励话语，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
因为顾墨这个不爱自己的男人，亲爹都被自己坑了。
造孽啊！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商素这个人没什么特殊的爱好，唯二的两样爱好，一是顾墨，二就是演戏。
家里有亲爸做导演，亲妈是国际影后，她就是不抱大腿。
死活要把经纪约转到东皇娱乐旗下的经纪公司，只因为顾墨拥有那家经纪公司的8%股份。
作为星二代，商素从小容貌出众，演技也比同龄人出色，演过不少电视剧电影里主角配角的女儿，或是幼年时期的女主角色。
一直到她高二前，她演的戏几乎都是这种类型的，不论好坏，经纪公司给她的定位永远都是国民闺女的形象。
然并卵。
虽然演技不差，但是因为没有自己的个人作品，又因为家境太富裕，亲爸亲妈的光环太强，她对外性格又高傲冷漠，一直都是属于年轻演员里自带被黑体质的一类。
莫名招黑粉什么的，她也很无奈好么！
而转了经纪约之后，她的戏路虽然变了，却没有因此变好。
反倒变成了传说中的女配专业户，经常演一些世家小姐，富豪女儿之类的。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自己大概真是中了作者的毒。
即便是后来她一点一点成长起来，当年转经纪约去东皇娱乐之后，接的那些不入流的角色和接戏的品位始终被人诟病至今。
这么说起来。
顾墨和宋晓比她大一岁，她的经纪约好像就是顾墨18岁生日那天签的。
那会儿是一月初，签约之后，公司立马就给她接了一部青春偶像剧。
算算时间，现在应该才开播没多久？
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商素有些心绪不宁地打开手机浏览器，搜了《堇年知夏》四个字，果然看到几个视频网站已经更新到第十集了。
这是一部暑假连播的青春校园流量偶像剧，她在里面扮演的是一名富家千金——
女配。
这部剧后来在豆瓣的评分大概跌破了3分……不，好像是2.5分。
TUT。
完了，妥妥的黑历史。
为什么要穿越回这个时间点？
为什么？！！
不能从头开始吗？
想到这里，商素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麒麟臂，点开了手机里的微博图标。
最近发布的图文微博是她的经纪人经手的，转发的偶像剧《堇年知夏》的宣传预告片。
原PO是这部偶像剧的男主余生发布的，底下的评论有近五万，好坏参半，大多都是粉丝心疼他接到烂剧的安慰。
商素默默看了一眼余生的微博头像，暗暗摇了摇头，流量小生这个词向来褒贬不一，这个叫余生的男演员，之后的星途并不太好。
顶多再红两年，这部烂剧只是他事业下坡路的开端。
心疼了余生一秒，商素立马将目光转回到自己的评论条数上。
她的转发下面，大概有近8000的评论。
只看了浮在最上面的几条评论，商素的眼角就忍不住抽搐起来。
果然。
跟她预想的一样。
骂声一片。
人设自带傲娇属性的商大小姐，多年来始终保持着一颗不算太脆弱的玻璃心。
明知道微博上全是骂她的话，她还是忍不住一直下拉着评论，想要看看这些人到底都在骂些什么。
【人参巅峰：楼上说商素演技好的，懂不懂什么叫本色出演？她现实里的人设就是这种跋扈刁蛮的千金大小姐，根本就不需要演技的好不好！】
本色出演什么的其实也没说错，那时候要说演技，有大概是有的，但是让现在的她去看，绝逼属于辣眼睛的范畴。
【艾西的小可爱：我就觉得很奇怪，听说商素的家世很牛逼，电视剧方面的资源怎么就这么磕碜？就是摆脱不了谁家女儿，谁家千金小姐这种人设？】
因为……年少无知，中了顾墨的降头。
我心里也很苦啊！
【嘿嘿嘿：理性讨论，我觉得主要还是人设固定了。商素从小到大演的就是这类角色，再说了，很多人就是看她的颜啊，演技是什么？能吃吗？这种长相的妹子演千金小姐真心没得黑吧！】
人设固定，这也是实话……
顶着星二代，童星的名头活了十多年，人设扭转还真不是一时半儿能做到的。
【素素小公主的爱宠：呵呵，我就不明白了。我们素素前几天才刚满17周岁，你们这个年龄的时候都在干嘛？说演技不好？同龄人里能找到比她演技好的？还有说颜的，我们就是被素素的盛世美颜给圈粉的！黑子赶紧退散吧！】
颜粉的话，如果不替她招黑，她也是挺喜欢的。有人夸自己长得好看，也算是一种爽点不是？
但是妹子啊，你这妥妥就是在给我招黑啊！
可话又说回来，这些还不都是她自己造的孽？
商素脑仁疼得直抽抽，整个人仰躺在贵妃椅上，捂着脸纠结。
当年她还没从童星，星二代，富二代，有背景，潜规则等各种网络媒体肆意夸大的黑点中脱离出来的时候，几乎可以用一个四字成语形容当时的心情。
那就是——
生无可恋。
要说现在，除了生无可恋，还有那么一些啼笑皆非。
开局就显颓势，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要不还是自杀算了。
不行不行，好不容易振作起来，怎么又想着自杀了？
脑子里的小天使和小恶魔来回拉扯，不知怎么的，商素忽然冒出一句：“要不问问他该怎么办？”
可现在是十二年前，自己跟他通第一个电话的时候，已经是十八岁之后的事情了。
万一他现在还没有用那个手机号呢？
商素手指轻触手机，退出微博，进入到电话界面，看着上面的数字键走了好一会儿神。
回来的这三天里，有些记忆总是会在特定的时间或者事物上出现。
就如现在，当她拿着今年夏季最新款的玫瑰金色定制手机的时候，总是会想起当年自己误打的那个电话。
这款玫瑰金色定制手机在华国杭城地区限量出售100部，里面附赠的电话卡都是连号，她和顾墨的号码前十位都是一样的，只有末尾不同。
她是0，顾墨是9。
那晚自己要飞往洛杉矶，原本答应来送她的顾墨，因为宋晓最终没能来送机。
也因为这件事，她在机场发了一通脾气，当晚就被狗仔队爆在微博娱乐头条上，原本的行程也因为这件事情而取消。
经纪人送她回住处后，她怎么打顾墨的电话都打不通。一气之下就开始拿着他们两个号码，更改末尾数字，一路从9倒着打到1。
巧合的是，那人的号码末尾就是1。
第一次的时候，那人接通电话，商素只说了两句话，对方就挂了。
大概当时商素脑子抽得厉害，前面那些号码全都无人接听，好不容易有人接听还被挂电话，以她那小暴脾气哪里能忍，从此开始了孜孜不倦地各种骚扰电话。
打不通顾墨电话的时候，就打那人的电话，仗着对方不知道自己是谁，就抓过来当树洞一通吐槽大哭。
也亏得那人脾气好，性格虽然冷了一点，好歹是个好人。
不然以商素这种骚扰法，妥妥地黑名单加骚扰报警。
再后来，两人聊熟了之后，居然也成了朋友。
只是商素作为明星，还是一个黑红的明星，这样的行为对她而言并不妥当。
加之她自己也清楚，自己就是这样一个自私的人，只希望两人之间始终保持着这种距离，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对一个陌生人，说出她心里那些对顾墨的爱而不得。
所以，他们认识十年，谁都没有主动过问对方的身份，身处何地，她甚至都不知道那人的名字。
只知道他姓陈，她叫他陈先生。
也正是他，陪着自己度过了最难熬的那几年。
所以。
要不要现在打个骚扰电话试试呢？
脑子灵光一闪，商素顿时来了些兴致。
懒懒地爬起身，靠着椅背，手机放在赤着的双脚旁，左手撑着下巴，右手伸出一根食指，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戳下电话号码的前十位。
手指悬在最后一位1上面，商素停顿了一下。
歪着脑袋，反问自己：要不要按下去？
正文 解惑
按下一个1键并不难, 商素却犹豫了近十分钟。
最终, 她还是按了下去。
为了心里那一丝无法名状的期盼。
手机里响起嘟嘟的声音, 商素的心猛地一下子提了起来。
而在杭城最大的五星级酒店总统套房内, 正脱下西装的男人, 左右扭动了两下有些疲劳的脖颈, 随手将手里的西装丢在沙发上。
手机铃声恰好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男人有些奇怪地皱了皱眉。
停下去吧台酒柜取酒的脚步，骆丞反身走回沙发旁，弯腰从西装口袋里取出三天前才刚从秦嵩那里随手拿来的手机。
看了一眼上面的陌生来电显示, 又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圆桌前匆忙整理文件的助理宋木。
收回了让他替自己接电话的想法，骆丞随意按下接听键，语气冷淡地“喂”了一声。
乍听到这一声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 电话这头的商素整个人呆坐在贵妃椅上, 一动都不敢不动。
那头的骆丞见对面没有回应，拿开耳边的手机看了一眼, 确定还在通话, 又开口“喂”了一声。
这一声“喂”里透着明显的不耐和冷漠, 商素猛然回过神, 仿佛上辈子第一次拨通这个电话时的情景再现, 嘴里的话根本没经过大脑就说了出来：“先生您好, 您预订了特殊服务……”
她话还没说话，手机屏幕已经显示通话中断。
在说出“您预订了特殊服务”的时候，商素的意识彻底清醒过来。
手一抖, 不受待见的手机摔在贵妃椅上, 连着蹦跶了两下才安静地停在她的脚边。
她有些崩溃地歪着脑袋靠在椅背上，抬手扶额。
特殊服务是什么鬼啊！
这种烂理由用过一次就好了，有必要再用第二次？！！！
_(:3」∠)_还以为这辈子在他面前的第一印象会好一点，然而理想是丰满的。
现实啊，它骨瘦如柴！
算了算了，还是继续吧。反正第一印象都没了，再坏也坏不过这个。
如此想着，商素顽强而又坚定地再一次重拨了他的电话。
骆丞刚替自己倒了一杯酒，就听到手机铃声再一次响起。
端着酒杯走回沙发坐下，男人有些懒散地侧低眸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来电显示，随后又将视线收回，再没有分出一丝多余的目光去看手机。
铃声响了一会儿之后终于停了下来，骆丞半仰着脖子靠在沙发上，缓缓闭上眼，试图缓解眼部的疲劳感。
结果。
铃声又响了起来。
他有些烦躁地蹙了蹙眉，脸上的寒气愈来愈盛，“宋木，查一下这个电话号码。”
尽管双眸紧闭，带着些低吼的话音，足以让人感受到他此刻隐忍的怒气。
恰好整理完文件的宋木，习以为常地站起身，理了理西装下班，缓步走到沙发旁，声音沉稳：“BOSS，这是你的私人电话。”
像宋木这种助理最多只负责骆丞的工作电话，私人电话从来不碰，也不敢碰。
骆丞依旧没有睁开眼睛，左手伸长搭着沙发，右手摇了摇酒杯，启唇，语气冰冷：“去查。”
感受到自家BOSS的寒冰煞气，宋木的眼皮轻颤了一下，没有再找其他托词，俯身捡起沙发上的手机，认命道：“我这就去查。”
看了一眼没有任何反应的骆丞，宋木这才放心地转过身，回到那张差不多已经变成他第二个办公桌的小餐桌前，开始低声打电话。
那头还在打着骚扰电话的商素，还不知道，那个在她心目中一直都刻意保持着陌生人距离的男人，居然在接通她的第一个电话的时候，就开口让人去查她的手机号。
骆丞这样的人，从来都不会喜欢任何不确定因素，只不过商素不知道而已。
当然，她更不知道的是，这样的事情上辈子也发生过。
至于骆丞的第一反应为什么是查商素的电话号码，完全是因为她的那句“特殊服务”怎么看都像是恶作剧。
两人的号码明显就是连号，即便他不认识电话那头的女孩，也能猜到她应该跟自己那几个损人还不利己的发小有些关系。
或者说，根本就是他们找人打的电话。
骆丞是燕京人士，这两年因为工作的关系，长期待在杭城。
而他之前的私人电话一直都是在燕京时的号码，也就是三天前，他去秦嵩那里喝酒的时候，顺手拿了一部限量手机，顺便就把燕京的号码给注销了。
这刚拿到手三天的杭城号码，除了骆丞的几个发小，再没有别人知道。
就是骆丞的亲爹妈都只能通过工作电话找到他。
脑子的思绪杂乱无章地飘来荡去，宋木的声音跟着响起：“BOSS，手机号绑定的那部手机是商家的老爷子派人预订的，现在这部手机应该在他的孙女商素手里。”
商素？
商家那小麻烦精？
骆丞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俊脸，终于多了一丝冰冷之外的不解。
商家那丫头他是认识的，可这孩子跟他不在一个辈分上，交际圈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就是顾墨那小子也不可能知道他的电话……
似乎是察觉到骆大BOSS的疑惑，宋木低头看了一眼被他调到静音的手机，顺便多瞟了一眼上面的十几个未接电话，才慢慢开口：“BOSS，顾家小少爷跟您这电话也是连号，尾号是9。听说这位商家大小姐前几天办生日宴的时候，跟顾小少爷闹得不太愉快，会不会是打错电话了？”
打错电话？
骆丞闻言睁开眼眸，长臂伸展，摊开手掌，示意宋木将手机递过来。
手机刚拿到眼前，他就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还在继续，也就是说——那丫头还在坚持不懈地给他打电话。
打错一次还可以理解，打错几次就说不通了。
骆丞皱起眉，若有所思。
难倒是跟他那个远方外甥有关？
他刚准备按下接听键的时候，来电显示骤然停止，最终显示为未接来电。
十七个未接来电。
果然和传闻中一样喜欢死缠烂打。
正当他准备放下手机的时候，一条短信跳了出来。
【过分！你怎么能这么残忍地对待一个刚满十七岁，人生一片灰暗，马上就要自我了断的少女！】
骆丞：“…………”
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半天，骆丞脑门直抽抽，现在的小孩都这么脑残？
商家小书房里，坐在贵妃椅上咯咯笑个不停的某个小脑残，这会儿正一副戏精身上的模样，一边准备拨打电话，一边振振有词：“这可是我最后的倔强了！再不接就拉黑你！”
然后——
电话通了。
骆丞还是跟刚才一样，“喂”了一声。
这头的商素一听，立马坐直身，挺直腰板，语气恰到好处地带着些可怜和委屈：“先生，我真的是您预订的特殊服务，请您相信我。如果您再不接电话，我可能就要死了。”
骆丞脸色微冷：“说人话。”
要不是知道手机那头的人是商家那小麻烦精，估计骆丞这会儿已经把这串手机号直接拉进黑名单了。
倒不是他对商家有什么想法，而是因为顾墨的关系。
骆丞并没有跟商素接触过，说到认识，也就是几面之缘，还都是在顾墨的生日宴上。
在他的印象中，商家这孩子跟一般富家千金一样，骄纵粘人，还有些胡搅蛮缠。
唯一值得夸赞的可能就是，商素这些年胡搅蛮缠的人至始至终只有一个。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算是感情专一的女孩。
如果她真因为顾墨自杀，影响的可不止是商家和顾家的关系，就连他们骆家可能都会牵扯其中。
“我说的就是人话嘛……”这边还沉迷演戏不能自拔的某个小脑残，小心翼翼的反驳，少女甜软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带着些慌乱。
骆丞回神，完全无视电话那头可怜巴巴的声音，冷着声问：“为什么自杀？”
听到他那声冰冷的问话，商素有一瞬间的怔愣，为什么自杀？
难道他知道自己自杀了？
不对……他是说刚才那个短信。
想到自己刚刚发的那条搞怪威胁短信，商素吐了吐舌头，做鬼脸：当然是为了骗你接电话啊！
久不见回应，骆丞蹙眉：“说话。”
商素轻挑了挑眉，眼中划过一丝狡黠：“当然是因为……你一直不接我电话，我觉得委屈啊，我一委屈就想不开，一想不开就想自杀。”
简而言之——单纯的作。
“接了。”骆丞皱眉，既然电话接了，现在“可以挂了？”
啥？
商素一脸懵逼。
这才刚说了两句就要挂了？坚决不行！
“电话已经接了。”骆丞又重复了一遍。
商素二脸懵逼，直到对方又说了一句“接了电话，就别自杀”的话，她才明白过来骆丞话里的意思。
他这是说，他接了自己的电话，自己就不委屈了，不委屈也就不会想不开了，不会想不开就不会自杀了？
啧。
怎么可能这么快放过你。
商素可不管男人的冷漠反应，继续着自己的台词：“我不要，我就要跟你聊天，你不许挂电话。”
骆丞：“…………”胡搅蛮缠。
不过。
再冷漠的人，遇上粘人又自带耍赖天赋技能的商大小姐，基本只有被KO的份。
她眨巴了两下眼睛，歪着脑袋，语气中带着一丝真：“你要是挂电话的话，我还是想自杀。“
骆丞神色一冷：“我对拿自杀当儿戏的人没什么同情心。”
商素撇嘴：“先生，您这样也太冷酷无情了。”
“所以呢？”
“你怎么能这么对一个花季少女？你根本不知道她这几天究竟经历了什么？”
骆丞挑眉：“继续。”
商素一听，眉眼一弯，眼里满是笑意，浅粉色的薄唇却委屈巴巴的撅了起来，睁着眼说瞎话：“你根本没法想象，我这些天来的心痛。真的，太心痛了。我喜欢了十七年的男人，他一点也不喜欢我，甚至还在我的生日宴上跟别的女人表白。你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骆丞冷嗤：“胚胎期就喜欢上的男人？”
商素：“…………”你大爷！！！！！！
第一回合：骆丞VS商素，1:0。
KO！
调整了一下自己那仿佛被几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的心情，商素继续演着失恋中的自己：“我的意思是，他喜欢上了别的女人。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很迷茫。”
骆丞：“多读书少发情，你就不会迷茫了。”
商素：“…………”你二大爷！！！！！！
第二回合：骆丞VS商素，1:0。
KO！
商素深呼吸：“其实……我觉得自己也没那么喜欢他了。就是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骆丞：“换个目标，转移注意力。”
商素蹙眉：“换个目标？你是说换个别的男人喜欢？”
骆丞面色一沉：“你没有别的目标？理想？”除了男人，你脑子里还有什么？
商素眼前一亮：“奥斯卡小金人！”
骆丞：“…………睡一觉吧。”
白日做梦挺好。
作为一个好歹有个比较远大理想的人，商素感觉到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无情的践踏。
那家伙绝逼就是在嘲讽她，让她洗洗睡吧。
坚持着最后一丝倔强的商大小姐，轻哼了一声：“总有一天，我会实现的。”
“嗯。”骆丞挑眉，语气冷淡
算了。
那小麻烦精好不容易有那么一点理想，还是不要打击了。
他轻抿了一口红酒，轻摇了摇酒杯，问：“还有其他问题吗？”
没有，我就挂了。
听到他话里的潜台词，商素沉吟了片刻，终于开口说出了她真正想说的话。
“假设，我们现在所存在的世界不是真实的世界，而是一个漫画作者笔下的漫画世界，而我们只是漫画里的路人甲乙丙丁，你觉得我们还有活着的意义吗？”
手机那头的男人俊眉一扬，将手上的酒杯放到玻璃茶几上，轻呵了一声，忽然开口：“中二病的年纪离我有些久远，作为一个头脑清醒的成年人，我只能给你一句忠告。活在哪里并不重要，活在当下最重要。”
一个人活着，往前是未来，恐惧和期待并存，后退是回忆，懊恼和感动互补。
你唯一能抓住的只有现在，真实又残酷，却是最好的现在。
商素的心脏位置不受控制地颤动了两下，深吸了一口气，她问：“什么是活在当下？”
骆丞：“做你想做的事情，承担你能承担的压力。”
商素轻眯眼，心情蓦地放松下来，过了许久，她才回了一句：“好。”
就在骆丞准备挂电话的时候，女孩那优美动听的声音再一次传来：“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说。”
“还可以再给你打电话吗？”
“不……”可以。
拒绝的话只说出一个字，骆丞就听到电话那头的小姑娘自说自话地做了决定。
“那我们说好了，以后记得接我电话。”
骆丞：“…………”
第三回合。
商素终于强行搬回了一局。
挂了电话之后，商素仿佛入定一般盘腿坐直身体，闭眸回忆着男人之前说的那些话，呼吸变得越来越平稳。
半个小时后。
商素紧闭的双眸骤然睁开，浅棕色的双眼中透着比以往任何一次更坚定的光芒。
这一次，她是真的想明白了。
她不能自杀，更不能轻易的死亡。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怎么能死？
她要活着气死作者。
做上辈子从来没做过的事，爱不是顾墨的男人。
正文 拒演
在想通了自己该做什么之后, 商素首先确定了两件必须做的事情。
一, 去美国试镜。
二, 离开杭城, 远离有顾墨和宋晓的地方。
第一件事情她只需要跟父亲说一声, 随时都能坐飞机直奔洛杉矶。
第二件事情, 却是需要爷爷奶奶的同意, 毕竟他们养了自己十五年。
爷爷奶奶一定不放心她去陌生的城市一个人生活，现在商素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燕京的外公外婆家，只是这样难免会伤了两位老人的心。
可这又是不得不做的事情, 留在杭城的隐患太大，商素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因为顾墨，继续受到作者的影响。
更何况, 距离开学还有不到二十天, 下学期就是高三了，转学的事情迫在眉睫。
商素先给爷爷打的电话, 老人家听到她突然说要转学, 第一反应就是问她：“又跟顾家那小子闹情绪了？”
商素抿了抿嘴, 没出声。
她心里很清楚, 她的亲人, 还有周围那些熟悉她的所谓的朋友, 都不可能短时间内改变对她的看法。
商素喜欢顾墨这件事，几乎已经成为了这些人脑子里永远无法改变的绝对真理。
如果哪一天她真的不喜欢了，她甚至有种他们会怀疑自己不是真的商素的感觉。
可她是真的不喜欢了。
不能说是不喜欢, 应该说是, 她和顾墨之间的联系已经被彻底斩断了，要说对他还有什么感觉，充其量也只是陌生人，没有好感也没有恶感。
直到跟爷爷通完电话，商素都没能得到他肯定的回答。
她有些头痛地揉了揉披散开来的长发，长叹一声：这种事情真是太难办了。
奶奶那里自己根本不敢打电话的，她怎么舍得自己去燕京，爷爷嘴上虽然不说，心里肯定很难受。
她理了理有些烦乱的思绪，给自家老爸打了电话，先敲定了去美国的时间，顺便提了一下想要转学去燕京的想法。
正巧郁敏就在商诩旁边，一听说女儿想去外婆家，立马拍桌子同意。
有了亲娘的支持，商素稍稍安心了一些，反正之后背锅的肯定是她爸，自己总算能安心看剧本揣摩角色。
那天之后，商素又在家里窝了两天，仔细整理了一遍记忆中完整版剧本的女主角人设分析。
重生回来之后，她没有像那些玄幻小说里写的那样，突然多了某种特异功能。
不过就目前而言，有着未来十二年的记忆，并且这些记忆会因为某个事物而触发，已经算是很不错的能力了。
而且，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记忆力比以往好了不止一倍。
对着镜子练习了一会儿微表情，商素停下休息了一会儿，大脑中的思维却飞速旋转着。
自杀之前，她给自己放了整整四个月的假，这四个月的松懈状态，必须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来调整，尤其是这次的这部电影非常具有挑战性。
《虹与黑》的女主角是一名十七岁的亚裔女孩，解离症患者，也就是常见于文学作品和影视作品中的人格分裂患者。
也就是说，商素需要扮演几个性格迥异，身份地位职业完全不同的角色，而她们又拥有同一个身体，细节的相似和灵魂的不同是非常难把握的。
如果真的试镜成功，她可能得花比较长的时间做功课，甚至是学习一些特殊职业的专业技能。
还得找个私人台词老师陪练一段时间。
其实商素的台词功底很扎实，二十三岁之后，凭借商诩和郁敏在好莱坞的地位很快便站稳了脚跟，之后的几年也是稳扎稳打，更是在二十八岁的时候拿到过奥斯卡最佳女配角奖和最佳女主角提名。
可即便是这样，只要进剧组，她的身边都会跟着私人台词老师，不是因为她能力不足，而是因为她比别人更明白，作为一个演员，把戏演好远远比其他事情更重要。
如果说，商素对待日常生活和周围的人和事，永远都是半讥讽半嘲笑的自我挖苦心态，那么对待演戏，绝对是十二万分的认真。
现在的她虽然有着十七岁的身体，藏在身体里的灵魂和演技，却是经过二十几年的锤炼。
……
下午。
商素在练功房内结束这天的瑜伽训练，拿起放在矮柜上的手机，准备回房间洗个澡。
脚步刚跨出练功房的大门，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上面跳出两条微信消息。
【祝姐：素素，这次的两个新剧本是顾少爷特别派林总监接洽的，一会儿我亲自给你送过去。】
【祝姐：我让小刘写了微博通稿，一会儿就发布出去。】
顾墨？新剧本？
商素微微皱眉，抬手擦了一把脸上的薄汗，脑子仿佛被针轻刺了一下，记忆倏然回归大脑。
是了！
因为生日宴上顾墨跟宋晓告白的事情，当初的自己跟顾墨闹了整整一个礼拜，最后还是因为顾墨亲自派人“接洽”谈下的两个剧本，才把她给哄好的。
那两个剧本……
如果没记错的话，一个叫《寂寞之秋》是一部小鲜肉云集的流量小生和新人演员扎堆的青春偶像电影。
这是一部根据疼痛青春校园小说改编的IP电影，里面的内容不外乎早恋，出轨，怀孕，堕胎，分分合合，多年后又重逢的各种狗血桥段。
再配上一众只有脸，没有演技的新人演员……
一言难尽。
电影上映之后，票房辣眼睛不说，口碑更是比国产恐怖片还恐怖。
而顾墨给她“接洽”的女二角色，更是整部剧里最不讨人喜欢的存在。
要不是当初被作者下了降头，以商素的智商绝逼不会接这种电影。
另一个剧本叫《燕京式婚姻》，是一部家庭伦理爱情电视剧，剧集长达80集。
女主是个私生女，亲爹是个渣男，女主母亲因为债务不得不做渣男的二奶，后来生下了女主。
十八年后，女主阴差阳错成了渣男老爸家里的帮佣，并且在各种机缘巧合之下，跟同父异母的姐姐的未婚夫相爱了。
想到这里，商素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她的角色就是那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明明被抢了未婚夫的人是她，结果她居然还是摆脱不了恶毒女配的身份。
毕竟，真爱无敌。
这辈子她要是还接这种三观不正的家庭伦理剧，天打五雷轰！
说完，商家别墅外平底炸了一个响雷。
商素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心里暗道不好，祝雨刚刚不是说发微博通稿？
不会是……
商素连忙打开微博，果然看到自己的微博上，最新发布的两条消息就是她接演《寂寞之秋》和《燕京式婚姻》的通稿。
这两条消息发布不到半个小时，已经引来了不少人的关注。
看着微博底下激增的各种骂评，商素面色微冷，接剧本这种事情连她本人都不过问，就这么直接拍板决定，祝雨这独断专行的作风可真是一点也没变。
她就不信了，一个干这一行十多年的经纪人，会考虑不到这两部剧对她非但没有益处，甚至有会加深观众对她的厌恶情绪。
这其中到底有没有顾墨的授意，商素并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祝雨这个经纪人并不希望自己过得好。
商素心思一转，精致好看的小脸上骤然绽开一抹恶劣的笑容。
既然你不仁，就不能怪我不义了。
她赤着脚跑回自己房间，从抽屉里找出自己的另一个手机。
一边充电开机，一边删掉祝雨让助理发的这两条微博通稿，然后发布了一条新的微博声明。
【商素v：我，商素本人，并没有同意接这两部剧，谢谢。】
发完这个，下面立马就有人评论。
【小小小呀嘛小：我次奥？？？？什么情况？？？商素被盗号了？？？？】
【我大河最美：重点不是……前面刚发了两个通稿，后面立马否认自己接戏吗？】
【人生就是起落落落：商素这是跟东皇娱乐闹掰了？前面那两条通稿绝逼是她的公关团队发的，这条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素素最美：素素你怎么了？】
【哎呦哎呦：感觉有点微妙，不会是在炒热度吧？】
正文 头条
看了几眼微博上那些上蹿下跳的评论, 商素挑了挑眉, 指尖轻触, 面色轻松地点开评论设置。
然后, 选择只有[我关注的人]才能评论。
设置完评论权限后, 商素神色轻松地又翻看了一会儿恶意评论。
这时候, 她的经纪人祝雨打了电话过来。
知道祝雨的电话必定是来兴师问罪, 商素自然懒得理她，直接按了占线，双指在手机上敲出一行字。
点击发布。
【商素v：微博评论已关, 此微博账号从今日起作废。PS：我就喜欢你们看不惯我，又骂不了我的样子：）】
因为设置了评论权限，商素本身关注的人又没几个, 这会儿看到她发的这条消息, 大部分黑子和围观群众几乎气得原地爆炸。
另外一小部分商素的脑残粉，则在粉丝群里各种刷屏询问她到底怎么了, 是不是被欺负了等等。
虽然商素的微博不能评论, 微博官方的八卦娱乐头条却在第一时间截图了她的这条声明, 并且将拒接《寂寞之秋》和《燕京式婚姻》的内容也发布在头条上。
甚至还发起了有关#商素退出微博#, #商素与新东家东皇娱乐闹掰#等各种话题。
找不到发泄口的网友们, 一看到官方推送, 顿时一窝蜂涌进了了八卦娱乐头条的官博。
【最爱银酱：我没眼花吧？商素这是来真的？退出微博？】
【嘿咻咻：第六感告诉我，商素这次是真的跟东皇娱乐闹掰了！妈呀，不会被雪藏吧？】
【最爱我家素素小公主：楼上煞笔吧！我们家素素是什么身份, 东皇娱乐敢雪藏她？】
【嘿咻咻：不雪藏就不雪藏呗, 本来我还想夸一句，难得看到这么有血性的女明星，结果就被你这个煞笔脑残粉给怼了。】
【大长腿欧巴：我觉得商素这姑娘自身条件挺不错的，颜好，身材好，演技也过得去。可惜就可惜在，她接的戏实在烂得不行。还有一群无脑护的脑残粉，一粉顶十黑，太败好感度了！】
【雨薇是我女神：我就说一句，这种三流女明星，一天到晚的怎么就这么戏多？要退微博就赶紧退，没事博眼球刷热搜，有意思吗？】
商素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那两条微博会引起这样一场声势浩大的网络骚动。
当然，即便是她知道了，也只会若无其事地挑挑眉，反一声：哦，那又怎样？
发布完消息后，商素没再继续刷微博，也没再关注事件的后续发展。
而是按照一早就打算好的，径自打开修改密码功能。
这个微博账号是她上初一的时候注册的，用的是旧手机的手机号，除了她自己，她的经纪人祝雨和两个助理都知道密码。
既然不准备用这个账号了，当然要彻底杜绝其他人打着自己的旗号，发那些违背她个人意愿的消息。
商素拿起刚开机的旧手机，看了一眼刚刚发过来的修改密码短信。
将密码改掉后，商素将旧手机重新关机，塞进床头柜的抽屉里。
做完这些之后，她盯着床头柜的抽屉把手愣了两秒，忽地展开一抹绚烂的笑容。
居然有种做了坏事之后，莫名暗爽的感觉？
瞬间一身轻松，感觉心情都变好了呢！
别看商素这次的行为有些冲动冒进，其实她有自己的考虑。
祝雨接下剧本并且公开消息已经是事实，她想要强行拒绝的话，微博势必又会涌起一波跟风黑，与其到时候被喷得体无完肤，不如借着今天这件事，彻底停用这个账号。
正好，她也不太想活在只有黑粉的公众视野里。
当然。
这不代表她就这么退出微博了。
商素眨巴了两下眼睛，拿起手机退出微博账号。
接着，用现在的这个手机号重新又注册了一个新微博。
她歪着脑袋想了半天，然后在微博昵称上输入了三个字“商三岁”，个人介绍里填写了一句话“智商一岁，情商一岁，逆商一岁。”
填写完基本资料后，商素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愣，脑子里忽然闪过某人说的一句话，眼眸一亮。
跟着她风风火火地跑去自己的书房，打开照相功能，对着满墙的书籍拍了一张照片，随意调整了一下照片的亮度对比度，发出了新账号的第一条微博。
【商三岁：多读书少发情。[doge][doge][doge]】
发完微博后，商素将手机丢在床上，拿着浴衣准备去洗澡，结果她的经纪人祝雨又打了电话过来。
这一次，商素接通了电话。
“素素，你怎么把微博密码改了？还是被盗号了？”祝雨有些不耐地敲了敲办公桌。
听到对方那明显不悦的语气，商素只轻轻皱了皱眉，淡淡应了一声，然后开口：“以后不用发微博了。”
这大小姐又在发什么脾气？
祝雨眉头紧皱，脸色漆黑，她做这一行十来年，最不喜欢的就是不听话的演员。
现在这种情况要是放在别的演员身上，别说是询问，祝雨早就已经破口大骂了。
可商素的身份在那里，她心里清楚自己得罪不起这位大小姐。
得罪不起归得罪不起，起码的职业道德总得有吧？
公司接的戏，哪里是说不演就能不演的？
这不是明晃晃扇公司的耳光吗？
何况他们的微博通稿都发出去！
就算现在删了，肯定有人保留了截图，到时候还得挖空心思替她维护形象。
不说公司的损失，就是她自己在公司，都得低着头缩着脑袋好一阵子。
祝雨根本没有意识到，商素今天做的这件事情，一大部分的原因就是来自于她接的那两部戏。
当然，祝雨也不会想到，此时的商素已经在考虑换一个新的经纪人。
换经纪人是肯定的，跟东皇娱乐解约也是迟早的事情。
她才不会待在有顾墨名字的经纪公司里。
……
电话里说不通，祝雨匆忙开车赶到商家别墅，想好好给商素做做思想工作。
洗完澡窝在书房里看书的商素，哪里管外面的天是不是塌下来了，反正她自己玩得开心就好。
叫沈管家把人请了出去，并且明确说明了自己不接这两部戏。
从商家离开的祝雨，脸色阴郁地坐进自己的车子，双手猛地锤了一下方向盘。
这个商素简直是够了！
好好的富家千金不做，非要来娱乐圈玩票，成天搞些乱七八糟的幺蛾子，最后还得自己替她收拾烂摊子。
公司接的这两部戏又不是非她商素不可，她要是不想演，换个其他新人女演员也没什么。
现在的情况是商素在微博里闹出来的那些事，不仅让她这个经纪人难堪，后期还得花时间降热度，减少不良影响。
商素可不管祝雨现在是什么心情，反正自己做这件事的时候爽到了，这会儿心情又不差，这就足够了。
解决了微博的事情，商素一身轻松地躺在自己最爱的碎花贵妃椅上，旁边的小方桌上放着一碟黑紫色的葡萄，腿上放着一本看到一般的绿皮原文《1984》。
为了证明自己正在履行多读书少发情这个提议，商素从小方桌上拿起手机，曲起双腿，给腿上的那本原文小说拍了一个大特写。
她将照片发在微博上，顺手写了一句：“读书日记，Day1。”
明亮的窗户外透着的午后暖光，加上书房里的护眼灯，使得整张照片带有些朦胧又不昏暗的光线美感。
没有任何滤镜和修饰，照片里的原文书静静摊开在她正阅读的那一页上，书页左下角露出的四只手指，纤细柔美，指甲修剪地极为干净清爽，边缘圆润光滑，甚至还透着一些光泽度。
如果说，从这双手可以看出它的主人是个女孩子的话，那么，原文书后面曲起的那双细腻白皙的大腿，完全可以肯定看书的人一定是个腿型漂亮，手型完美的女孩。
可惜，这些都发在商素的新微博上，目前还没任何粉丝，自然也没人看到这两张照片。
……
周五清晨。
一早就赶到酒店候着的宋木，此时正站在总统套房的大门旁，等着自家BOSS出门。
骆丞对着玄关一侧的镜子打好领带，俊眸一抬，恰好看到一向敬业专注的宋木居然拿着手机，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
他有些奇怪地问：“新闻？”
一听到自家BOSS难得不带寒气的问话，宋木将目光从手机上挪开，点点头：“算是新闻。”
“什么新闻？”
宋木张了张口，有些迟疑：“娱乐……八卦。”
“…………”骆丞侧眸瞥了宋木一眼，目光里带着些诡异。
要知道，宋木是骆丞一众助理里最沉稳刻板的一位，每天早上五点起床，晚上九点睡觉，新闻只看时政和经济类，早餐西式，午餐晚餐中式，工作时领带永远只用蓝底带银色条纹的款式。
就这样一个生活比老干部还老干部的男人，居然会在大清早看娱乐八卦？
骆丞不知道的是，替他这位助理打开新世界大门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这个顶头上司。
所有的源头全都来自于，骆丞新手机里那个代号为小麻烦精的某位大小姐。
果然。
宋木在接收到自家BOSS诡异的眼神后，颇有些不自在地替自己辩护。
“BOSS，是商小姐的八卦新闻。”要不是BOSS你天天接商素的电话，我也不会好奇心上头好不好！
骆丞出门的脚步一顿，继而重新抬起脚步，并没有出声询问。
熟悉骆丞行事作风和脾性的宋木，一面跨步跟上，一面将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附带解说：“顾少爷派人替商小姐接了两部戏，应该是想缓和一下两人的关系。结果商小姐非但不领情，还在微博公开拒绝接那两部戏，现在整个微博都在热议她退出微博的消息。”
骆丞看了一眼商素发的最后两条微博，面色依旧平静无波，随手将手机递到身后，头也不回地走进电梯。
宋木的话却没停：“我听说，当初商小姐跟东皇娱乐签约，就是因为顾少爷拥有经纪公司的8%股份。现在这么公开拒绝公司的决定，是不是有些过了？”
毕竟。
BOSS你是东皇娱乐的大股东啊。
听到宋木那句“是不是有些过了”的问题，骆丞终于舍得抽空睨了他一眼，语气平静的回答：“她有这个资本。”
宋木一愣，脸上闪过一丝不解。
恰好这是电梯叮的一声打开门，骆丞率先跨步走了出去，脚步越过宋木身侧的时候，冷不丁说了一句：“商家不缺那点违约金。”
宋木恍然点头，商家家大业大，第三代又只有商素这么一个亲孙女，说不定这位大小姐平时的零花钱都比解约金多。
坐上去机场的车专车，骆丞有意提醒道：“你最近很关注商家那孩子？”
宋木一脸惊吓：“？？？！！！！！”啥？你别吓我啊BOSS！
“按辈分，她得喊我一声舅舅。”骆丞若有所思地看着宋木，“我不太喜欢乱辈分。”
骆丞的声音还是跟往常一样，冷冽中带着个人风格鲜明的漠然。
对于骆丞这种事不关己的态度，宋木非常熟悉，可BOSS说出口的话，为什么有种话里有话的感觉？
什么叫做别乱了辈分？
二十八岁的宋木，一直到下了车走进机场大厅，都没能get到二十六岁的BOSS，说的那句话到底暗含着什么意思。
当然，很快他就知道那句乱辈分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只不过，乱辈分的不是他，而是某个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固执老男人。
正文 偶遇
杭城机场。
贵宾休息室内。
服务人员端起咖啡放在休息室内仅有的两位客人桌前, 她端起托盘站直身, 惯性地看向休息室外过往的人流, 目光随之一顿。
人群中, 迎面走来一个身量高挑, 肤色白皙的少女。
齐耳短发, 圆形墨镜, 少见的银质天使坠项圈choker，搭配水红色复古唇妆。
黑色V领露脐短袖上衣，外面罩着一件有些歪斜的白色仿男士白色雪纺衬衫, 衬衫的下摆刚好遮盖住女孩穿着超短毛边牛仔热裤的完美臀部，露出白嫩光洁的修长双腿。
性感而又乖张的打扮，吸引了不少走在她身旁的乘客。
仿佛是知道了有人要来, 刚坐下不到十五分钟的骆丞, 缓缓抬起头，双眸微凝。
很独特的造型。
他的目光只短暂地停留了一会儿, 继而面色自然地低下头, 看着手里的财经杂志。
反倒是坐在一旁陪同送机的宋木, 目光有些不受控制地多看了几眼, 此时已经坐在他们左手边的个性少女。
眼前这个女孩, 有种很眼熟的感觉。
这是宋木此刻的内心想法。
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大概是他的目光太过直接, 刚刚坐下的商素，随手放下手里的黑色小包，抬手摘下墨镜, 挂在扣子扣错位的仿男士衬衫上, 然后朝着宋木微微点了点头。
直到商素露出一整张脸，宋木才终于反应过来，刚才的熟悉感到底从何而来。
这不就是八卦新闻里的商大小姐吗！
被一名美丽诱人的少女点头示意，宋木脸上闪过一丝窘迫，有些手足无措地学着少女之前的动作，点头以示礼貌。
察觉到身旁的宋木明显有些局促紧张的呼吸，骆丞再度放下手里的报纸，目光循着宋木坐姿面朝的方向看了过去。
恰好看到之前进门的女孩，单手托着下巴，歪着脑袋点单。
待到她扭过小脸打量四周的时候，骆丞的瞳孔明显收缩了一下，商家那小丫头？
他又侧睨了一眼这会儿还在偷偷打量商家小姑娘的宋木，轻咳一声以示提醒，自己却又不受控制地再次将目光转向了右侧的圆木桌。
自从上次接了这小麻烦精的电话之后，几乎每天晚上睡觉之前，她都会定时打电话过来。
虽说大多时候他都保持沉默，可这四五天里，每个晚上都能听到这小姑娘喋喋不休地说着自己白天做的事情，现在偶然见面，难免有些意外。
对商家这孩子，骆丞心里的那些偏见已经消减了不少。
甚至刚才坐在来机场的车上，他还用手机看了商素退出微博的各种话题，那些话题上多的是她造型各异的照片。
只是，这些照片无一例外都是长发。
这边被两个男人轮番打量的商素，显然没有任何不良反应，做了这么多年演员，走了无数次红毯，这点注视并不算什么，何况她能感觉出对方并没有任何恶意。
也许只是认出她是那个闹着退出微博的商素也说不定？
商素暗笑着摇了摇头，眉角轻挑，目光不自觉对上坐在她左侧圆木桌前，身穿浅灰色西装的英俊男人。
这男人看上去似乎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托着下巴的右手轻轻动了两下，拇指和食指捏了捏下巴，商素歪着脑袋明目张胆地打量起眼前这个有些眼熟的男人。
长相十分，可以说是俊美英挺的类型，不像时下那些小鲜肉的阴柔美，很成熟，也很阳刚。
目光有些冷厉，有种与生俱来的距离感。
栗色的短发一丝不苟的往后梳，干净爽利，又带着一些刻板固执。
如果用漫画里中二的描述，这个男人大概就是有着如古希腊雕像一般俊美无俦的脸庞，那在她看来的距离感，可能就是无知少女们眼中天生的矜贵傲然的贵族气质。
很可惜。
她现在已经不是被作者下了降头的无知少女。
即便眼前这个男人帅裂苍穹，在她眼中也只是个路人甲。
她看人很准。
抛开男人那一身超出常人的高颜值，和圆木桌下那两条无处安放的大长腿，他的眼神没有一丝温度，冷漠，疏离，与世隔绝。
这种人极难相处。
觉得自己欣赏的差不多了，商素坦然自若的收回打量的目光，左手把玩着脖颈上黑色项圈下的银质天使吊坠，右手搅动着咖啡匙。
等待登机的过程中，她有些无聊地拿起手机玩了一会儿自拍，凑够九图后，一并发在自己的新微博上。
因为是私人微博的关系，她也不想这么快暴露自己就是商素，所以Po在上面的照片都没有露脸。
九图的正中是她拍的桌上的半边咖啡杯，还有搭在咖啡碟上涂着纯黑指甲油的左手手指。
第一排三张是调了冷暖黑白三个色调的同一张照片，上面是她脖颈上带着的天使项圈choker，以及一小段精致的锁骨，这是一种隐性的诱惑。
第二排的左右两张分别是她涂了黑指甲油的左右手，白皙的双手和黑色光亮的指甲形成强烈的对比，仿佛能透过这双手看出主人内心的桀骜不驯。
第三排和第一排的形式相同，三种色调同一张照片，上面是水红色复古的唇妆。
在配上文字。
【商三岁：目的地→L.A.】
发完微博后，商素看了一眼时间，放下手机，喝了一口咖啡，继而起身朝登机口方向走去。
她不知道的是，这次的九图一发出，恰好被同样定位在杭城机场的时尚博主kis刷到。
作为哥特风，朋克风，黑暗洛丽塔爱好者的kis，本身就崇尚黑色与红色交织的时尚艺术，对于这套仿胶片质感，又带着浓浓90年代风格的照片，简直可以说是惊艳无比。
项圈choker在国内并不流行，能够完美驾驭的人也很少见。
首先你得拥有一张精致的小v脸，配上修长如天鹅一般的颈项，还有能显露另类性感的锁骨和颈窝。
在就是复古的红唇和涂着黑色指甲油的完美双手。
之前只觉得自己只是手控的kis，突然意识到，自己大概还是个唇控，沉迷红唇照不可自拔，怎么破？？！
身体的三个部位都美的恰到好处，照片里的这个女人颜值肯定不差。
kis点进这个叫做商三岁的微博，看到仅有的三条微博，忍不住发出一阵叹息。
居然是个新微博。
等等！
第二条看书的照片，这腿有点好看啊！感觉皮肤超好！哎哟我去！我可能还是个腿控！
身为一个正常女性，她居然第一次对一个不是男人的同性生物，产生了喜爱之情，这太可怕了！
kis忍不住转发了微博，顺便把自己最喜欢的那张唇照发在自己的粉丝群里。
【KisV：我的新墙头！！感觉是个无敌美貌又有个性的黑暗系朋克小姐姐！！！粉了粉了！】
此时刚上飞机，应要求将手机关机的商素并不知道，即将上天的自己，将在空中的十几个小时里猛涨一波颜粉。
……
头等舱，双人座。
商素的位置靠舷窗，她身旁的座椅一种空着没有人坐。
直到飞机快要起飞，身旁的位置才终于坐下一个男人。
浅灰色西装，栗色短发，周深散发着冷气的男人。
居然是在贵宾休息室见过的那个男人。
对方看到她的时候，面部表情似乎停顿的一下，然后才一言不发地坐下。
飞机平稳飞行后，想要补一会儿眠，神经又有些亢奋的商素，抬手叫了一声空乘人员。
询问：“可以给我一杯酒吗？”
金发碧眼的空姐款步走到她面前，弯腰俯身，语气轻柔地用美式英语问道：“您好，美丽的小姐，我得先看一下您的护照。”
护照？喝个酒还得看护照？
商素闻言一愣，目光不小心对上身旁男人冰冷的眼神，心脏突突跳了两下。
她记起来了。
自己现在还是个未成年……
这真是一件令人忧伤的故事！
为了不被拆穿，商素抬手掩了掩唇角，轻咳一声：“我的意思是给我一杯冰水。”
说完，她的目光掠过身旁的男人，脑子转的飞快，用着最自然的语气，追加了一句：“替我身旁的这位先生倒杯酒。”
空姐转目看了一眼坐在商素身旁的男人，出声询问：“请问需要什么酒？”
“伏特加。”商素眉眼一挑，一脸的坦然自若。
看着商素一个人自说自话好一会儿的骆丞，闻言轻蹙眉，薄唇刚刚张开，一个“不”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一双柔软温热的小手捂了起来。
感受到掌心的微微麻痒，商素有些尴尬地朝着面前的男人扯出一个笑脸，扭头打发空姐去准备酒水。
并不习惯肢体接触的骆丞，眉头紧皱，目光冷冽地对上小姑娘亮晶晶带着期盼请求的眼神，勉强压下心中的不悦，目光示意她放手。
完全不懂什么叫察言观色的商大小姐，小心紧张地朝他凑近了一些，压低声，语气万分真诚地恳求：“大叔，酒我会喝的。下飞机给你钱。”
大叔？？？？！！！！
骆丞的脸色蓦地低沉下来，他伸出手，拉下在他嘴巴上蹭来蹭去的小手掌，语气冰冷地警告：“把手收回去。”
刚被拉下手的商素，正想收回手，却在听到男人的声音后，表情有一瞬间的卡壳。
这个声音……
是他？
心头突突直跳，商素脸上仍保持着并不刻意的狡黠和少女恶作剧般的笑容，没有暴露任何一点破绽。
她重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扭头又打量了男人一会儿，忽然出声问：“大叔，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总觉得你很面熟。”
听到商素的问话，骆丞带这些探究地看进她的那双浅棕色眼睛里，语调低沉地回道：“顾墨的生日宴。”
顾墨的生日宴？
听到顾墨两个字已经整个人都不好了的商素，脑子里一下子浮现出两个回忆画面。
全都是关于眼前这个男人的回忆画面。
他是骆丞！
连顾墨都崇拜不已的骆丞！
可他的声音实在是太像了！
正文 电话
不不不, 不可能是他。
商素心里满是不可置信, 面上始终保持着努力回忆的表情。
她确实是在回忆过往的那些记忆, 想要从中找出任何一点和骆丞有关的蛛丝马迹。
可除了最初听到他说顾墨的生日晏之外, 她再没有想起任何与他有关的回忆。
没有。
一点也没有。
就连顾墨的婚礼, 都没有骆丞的身影。
商素暗自皱眉, 这个男人是顾墨的舅舅, 出生在燕京，跟她和顾墨本身就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没有交集确实不奇怪。
可他的声音真的太像了。
世界上声音相似的人很多, 说话方式，吐字节奏总会有些差别。
从来没有谁给她这种，就是“他”的熟悉感, 除了眼前这个男人。
商素脑子里的念头翻来覆去许久, 实则也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
她一直有意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在别人眼中始终像是在回忆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是谁的样子。
而她心里也有了决定。
既然怀疑, 那就去证实。
想通了这些环节, 商素面上疑惑的表情微微转变, 她不自觉凑近了一些, 右手托着下巴, 眼睛睁得大大的, 瞳孔中闪过一丝惊讶，如蝶翅一般的长睫毛，轻轻颤抖了两下, 嘴里却是带着些不确定的问句：“你是小骆舅舅？”
骆丞低眸, 几不可闻地点了点头。
“我记得你，这两年顾墨生日，你都有来！”
骆丞颔首：“记性不错。”
商素眼眸儿一弯，立马装出一副乖乖小可爱的表情，手指头蹭着男人穿着西装的手臂，然后极为小心翼翼地问：“小骆舅舅，我是商素。”
“我知道。”骆丞望着她的目光，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格外冷淡道。
啧，这男人果然跟传闻中说的一样，油盐不进。
商素暗暗撇嘴，面上还是那副乖巧天真的表情，可她忘了自己昨天下定决心减了短发，甚至穿了一身以往她从来不会穿的另类装扮。
这时候再装纯真可爱，非但没有说服力，还有着一丝成熟乖张和天真无邪之间的怪异反差。
不过。
反差归反差，在长得好看颜值过关的人身上，怎么样都是好看。
至少在骆丞眼里，自己面前的这个小姑娘，就比他印象中还要古灵精怪。
没错。
从胡搅蛮缠，刁蛮任性到古灵精怪，这种短时间内改变对一个人的印象评分的事情，在骆丞这种人身上，几乎是很难见到的。
正当商素思考着怎么继续套话的时候，空姐端着一杯冰水和一杯跟冰水同色的伏特加走了过来。
装着透明液体的两个玻璃杯，被放在两人之间的小桌几上。
商素偷偷觎了骆丞一眼，又不着痕迹地侧眸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空姐，慢慢坐起身，左臂挡在桌几前，右手食指轻轻推着自己面前的冰水，直到将冰水推倒骆丞那个方向后，她才伸出纤细白嫩的小手，堂而皇之地拿走了那杯伏特加。
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的骆丞，依旧面瘫着脸，漆黑的双眸中划过一丝淡淡的涟漪。
而就在商素的唇即将触碰到玻璃杯的时候，骆丞的手突然出现在小桌几上，没有任何多余修饰，干净修长的大手轻敲了敲桌面，语气带着些警告：“安分点。”
他没有转过头，甚至连个眼神都没投向商素。
就是这种漠然无波的态度。
商素握着玻璃杯的手一僵，十指有些发麻。
向来不服管教的商大小姐，遇到的人生第一个敢黑着脸以长辈的姿态教育她的，大概就只有他了。
就连从小看着她长大的爷爷奶奶，还有一贯走放养模式的亲爹妈，都不会用这种态度跟她说话。
商素一边想着，一边歪着脑袋看了一眼骆丞，暗暗反问自己：莫非我是个抖M？
她自己问完，就忍不住笑了。
笑容自内心一路蔓延至唇角，杏眼微弯。
她还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抖M，但是，此刻她想要正面怼这个男人的心情是非常迫切的。
一身演技不用在正道上的某个小麻烦精，眨巴了两下眼睛，一脸无辜地问：“小骆舅舅，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差不多已经熟悉了商素的戏精模式，骆丞按兵不动地看了她一眼，等着她继续演下去。
结果却听到一句：“你可能不知道，我最近刚失恋，如果不喝点酒的话，根本没法入睡。”
骆丞眼眸微闪，他还真知道这小麻烦精失恋了，失眠也是真的。
毕竟每天都乐此不彼的打他骚扰电话到午夜，不失眠也睡不好。
冷了商素一会儿，他才缓缓吐出一句：“喝酒可以，护照拿出来让空姐检查。”
“…………”正扮演着失恋少女的某个小戏精，脸上的表情一垮，瞬间不想说话了。
到底是谁规定的未成年不能喝酒？？？？
华国没有这样的规矩好么！！！
“把杯子放下。”显然是被商素那突然转变的表情给愉悦到了，骆丞又一次纡尊降贵地张口，“再过一年，我请你喝。”
商素闻言，嘴角不自觉勾起，睁着亮晶晶的双眸，不敢置信地问：“真的？”
骆丞点头，看到小姑娘突然兴奋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恍神。
待他回过神的时候，恰好看到商素将玻璃杯凑到嘴边，在玻璃杯壁上印下一个唇印。
看她将酒杯放下，嘴里小声嘀咕着：“约定盖章，记得请我喝酒。”
说罢，她从黑色小包里拿出一只相机，对着酒杯拍了个照，扬着下巴，有些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相机，凑近低语：“回头我把契约书寄给你啊，小骆舅舅。”
骆丞眼皮一颤，总觉得这小丫头心里在暗暗算计着什么？
他若无其事地转过头，拿起手里的书，垂眸翻看的同时，忍不住又说了一句：“现在可以睡一会儿。”
这回，商素倒是乖乖听话地坐好，放下椅子，拿起一旁的小毯子，安静地闭上眼。
原以为她还会再闹一会儿的骆丞，有些奇怪地将视线从书页移向身旁，目光不自觉落在商素平静恬淡的睡颜上，面上闪过一丝意外。
刚才还一阵闹腾，这会儿就睡着了？
商素浑浑噩噩地睡睡醒醒，除了中途被骆丞叫起来吃了午餐和晚餐，大部分时间都在半梦半醒之间徘徊。
直到飞机降落，商素才终于清醒过来。
她有些怪异地皱了皱眉，转头看向舷窗外明亮碧蓝的天空，缓缓吸进一口气，然后慢慢吐出。
事实上，昨晚给“他”打完电话之后，自己并没有失眠，八小时的正上睡眠足够支撑她活蹦乱跳一整天，结果自己居然在飞机上睡了将近十二个小时，
抬手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有些睡懵的商素慢慢醒过神，记忆里慢慢多出一些她打电话的画面，她甚至能清除的复述出电话中的内容。
都是跟“他”有关的电话。
商素扭过头，恰好对上正朝她的方向看来的骆丞，目光稍稍避开了一下，确定他只是在看舷窗外的风景，才暗暗舒出一口气。
她拿起小桌几上的水喝了一口，从包里拿出手机，摁下开机键，然后才抬起头，扬着笑脸朝眼前地男人语调轻快地问：“小骆舅舅，我能问你要手机号吗？”
骆丞低眸审视了她片刻，过了半晌才朝她摊开手掌。
知道眼前的男人这是同意了，商素立马解锁手机，动作轻快自然地把手机放到他手上。
看着男人打开通讯录，输入自己的名字和手机号，商素眼中的期待一点一点淡去。
不是这个号码。
心中无端升起一股失落感。
骆丞将手机递还给她，恰巧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按下上挑的眼角，语气凌冽淡漠：“我的工作电话，找我直接报名字。”
商素伸手接过手机，藏在黑色短发下的耳朵轻轻动了一下，神色莫名舒展了一些。
工作电话？
也就是说，他还有一个私人号码？
……
下了飞机之后，商诩派过来接机的人，一路将商素送到夫妻俩暂时居住的别墅里。
因为时差的原因，这会儿的时间还不到午餐点，又是礼拜五，商诩和郁敏都有工作，并不在家。
商素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拿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手机页面一直停留在通讯录上。
国内已经是凌晨，只能等早上沈管家起床之后再让他帮忙查一下。
既然现在不能确定，那不如给他打个电话？
商素眼眸一挑，嘴角勾起一丝狡黠。
这个时间要是还没睡，那就可疑了。
很快。
电话就接通了。
“喂。”电话那头还是和往常没什么差别的微冷声调。
商素的心跳微微加速，心里已经隐约知道自己的猜测应该没错。
她缓了缓此刻有些紧张的心情，语气上扬，和平常一样地打招呼：“先生，你还没睡呀？”
电话那头的那人明显停顿了一下，然后才回复了一句：“加班，晚了。”
加班呀？
商素忍着笑，挑眉：“我已经到洛杉矶了，这边还是上午。”
“嗯。”
因为之前就跟男人提过自己最近会来洛杉矶，商素也没多说其他，话锋一转，笑嘻嘻地开口：“我今天坐飞机的时候见到了一个男人，超级帅的。”
“…………”电话那头陷入了日常式的沉默。
商素却感觉出，对方跟平时那种安静听她吐槽的沉默不同，似乎有些紧张？
强忍着笑意，压下不自觉上翘的嘴角，商素继续夸张道：“虽然是个老男人，但是感觉人很好！我好像找到新目标了！”
坐在私人专车上的骆丞，听到“老男人”三个字，眼皮连着跳了三下，接着就收到了一张好人卡。
这还不是最惊恐的。
如果他没领会错的话，那句“我好像找到新目标了”的意思，是…………
“新目标？”终于坐不住的老男人，微冷的语气带着些莫名的警惕。
商素急忙捂住手机，翻身趴在床上，偷笑了两声，然后重新拿回到自己耳边，煞有介事地说道：“没错！不是你说转移目标吗？我感觉这个新目标不错！超级帅！而且看起来很像我爸爸！”
很像你爸爸是个什么鬼东西？？？？？？
忍着将手里的手机扔出车窗外的冲动，骆丞面色难看地冷睨了一眼时不时偷眼看他的司机。
“像你爸爸？”咬着牙，骆丞像个机器人似的再次重复了一句商素话里的末尾词。
“对呀！”差不多感受到男人想要打人的语气，商素咯咯笑了两声，面上带着恶作剧时独有的笑容，“我跟你说哦，那个老男人是我初恋的舅舅！你说，要是我把他追到手……哎呀呀，想想就有点小激动！”
听到商素说出这种话，骆丞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冷，双眸溢着寒气，面无表情地挂断电话。
这头，看到突然中断的通话显示，戏精小姐姐有些可惜地撅了撅嘴，拖着长音感慨：“这样就生气了呀！”
她眼尾轻挑，一点不理亏地轻哼了一声，谁让他先不说清楚的！
活该！
正文 试镜
事实上, 就商素那蛮不讲理的个性, 说出这种幼稚的爱情报复言论并不奇怪, 反倒是骆丞的反应有些过激。
以骆丞现在的年龄和处世心境, 就算商素当面说要追他, 他绝对能做到面不改色的回绝。
他们这个层面上的人, 谁都经历过十几岁的猖狂, 谁年轻的时候不是个纨绔二世祖？
尤其是骆丞那个圈子里的几位少爷，那可都是燕京城出了名的顽主，二十二岁之前, 能玩的该玩的都玩了，不该玩不能玩也都见识过。
商素这样的在骆丞面前还真不够看，顶多就是个被宠坏的娇小姐。
可就是我们这个被宠坏的娇小姐, 愣是惊吓得某人把电话给挂了。
而挂掉电话的骆丞, 第一反应是愣了一下，然后有些怪异地皱了皱眉。
连他自己都没法解释, 自己刚才为什么会条件反射地挂掉电话, 但潜意识里, 他并不想听商素那丫头说出这种话。
电话挂了, 他也没这个心情回拨过去, 索性将手机丢在车后座的灰白皮椅上, 仰头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而在电话那头，趴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商大小姐可没骆丞想得那么安分守己, 被私人电话挂了, 还有工作电话不是？
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商素，直接按了骆丞的工作电话。
与此同时。
远在大洋彼岸的宋木，睡眼朦胧地打开床头灯，拿起放在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看了一眼上面的电话号码，一脸惊悚外加不可思议。
他的第一反应是拒接电话，第二反应就是打电话给估摸着刚到洛杉矶的BOSS。
宋木：“BOSS？商小姐来电话了！”
骆丞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嗯”了一声，“她不知道私人电话是我。”
宋木：啥？
BOSS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啊！
什么叫她不知道私人电话是我？
骆丞：“不用告诉她那个私人电话是我的。”
宋木一脸懵逼：“？？？”
BOSS这话的意思是不是说，商大小姐还不知道私人电话的主人是BOSS？
那她是怎么知道BOSS工作电话？
仿佛是知道宋木还没搞清楚状况，骆丞难得有耐心地解释：“她问我要了电话，飞机上。”
宋木恍然大悟：“就是说，商小姐打工作电话就是找BOSS你，但是不知道私人电话背后的人也是你。”
“嗯。”骆丞随意嗯了一声。
“那我要怎么回复商小姐。”宋木有些迟疑的问，感觉BOSS对这位商小姐的态度有些不太一样。
骆丞不自觉蹙眉：“随意。我到酒店了，你自己处理。”
宋木一脸茫然地看着被挂断的手机，整个人都不好了。
什么叫我自己处理？
我哪知道你们俩是不是在飞机上搞事情了？
万一商家大小姐来套自己的话，他是说呢还是不说呢？
想到骆丞冰山雪海一般来自地狱的寒冰眼神，宋木猛地打了个激灵。
不行，看BOSS那反应，肯定是不想商小姐知道他的身份，自己要是说了，一定会被他打死。
宋木默默叹了了口气，看来接下来要用对付那些女人的方法来应付商大小姐了。
罪过罪过。
这边再次被挂电话的商素，脸上没有一丝生气的表情，甚至还一脸愉悦地坐起身，拿着衣服哼着歌缓步走进浴室。
……
晚上。
商素跟许久不见的父母一起吃了顿不怎么地道的中式晚餐，聊了一会儿家常之后，就被商诩单独叫进了书房。
在商素记忆里，她跟父母的感情并不算深。
大概是过了年少需要父母的那段缺爱期，加上她性子偏冷，并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感情，即便是后来的几年她在美国的时间比在国内多，跟商诩和郁敏的交集也不算多。
也是因为从小没能将商素带在身边，商诩和郁敏对这个唯一的女儿一直有着很深的愧疚，这些愧疚几乎全都用在为商素的事业铺路和添砖加瓦上。
《虹与黑》的试镜，商素并不太担心，但显然，商诩并不这么想。
这个剧本架构并不大，但因为角色形象实在太复杂，一般这个年纪的女孩不说演技，可能对于人物角色的理解力都无法抓到重点。
商诩也是想趁着晚上这点时间，带女儿理一理人物角色的设定，在试镜的时候也不会太过被动。
至于演技，他对商素的要求并不高，一部好的剧本和一个好的导演，至少能带出一个中规中矩，不算太差的演员。
何况，他的女儿并不差。
此时的商诩还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将会带给他怎样的惊喜。
父女俩交流结束后，商素又被亲娘抓去说了一会儿女人之间的悄悄话，这其中当然免不了会提起顾墨。
而，在得知女儿是真的不想再跟顾墨有任何瓜葛，郁敏几乎是没有任何怀疑的，主动跟国内的父母以及商家二老提出了让商素去燕京生活的想法。
远离杭城开始一段新的生活，其实也是一个不错的打算。
……
第二日。
商素坐着车前往试镜地点，由于前一晚跟自家老爸深入交流了一下，她大概知道，自己这次试镜其实就是走个过场。
毕竟，这个剧本本身就是写给她的。
如果说上辈子，商素无法确定这个事实，那么现在她可以很肯定的说，商诩绝对是她的亲爸。
淡笑着看着车窗外的街景，商素一时有些感慨，自己这个关系户的关系还真是硬到不行。
试镜地点是一个很私人化的办公室，选角导演布兰斯和参与剧本创作的另一个编剧艾伦，一同坐在会客沙发上。
商素进去之后只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然后从布兰斯手上拿到自己的剧本台词稿，她看了一眼特地为她做好的中文翻译，有些好笑地暗自摇摇头，继而抬起头，朝着沙发上坐着的两人颔首致谢。
然后，用出乎布兰斯意料的流利英文说了一句：“我需要准备一下，请稍等。”
虽说后门是走定了，关系户也坐实了，好歹还是得拿点实力出来，给自家亲爸挣点面子。
商素眼眸儿轻挑，低头看起手里的台词稿，与其说是台词稿，其实只是两个简单的剧情片段介绍。
大概是觉得她英文不行，所以上面并没有任何对话类型的台词内容，而是两个不同人格的情景描述，她只要根据这个情景演绎出相应的内容就可以。
商素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总有种副本汉化之后，等级又降低了一个level的即视感。
《虹与黑》的剧本架构不大，却十分精巧，可以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其中对于角色的人格切割，以及场景的交织有着非常不同的表现感。
女主角叫爱丽丝，之所以叫《虹与黑》其实就是爱丽丝拥有八个人格，分别是代表彩虹七色所对应的七种人格，以及第八个人格，也是代表最致命邪恶的黑色人格。
第一个剧情片段就是黑色爱丽丝第一次跟自己的心理医生见面的片段。
这里有个前提，代表邪恶的黑色爱丽丝是一名高智商罪犯，当时的她正在谋划一起银行抢劫案。而作为谋划者，却身处亚特兰大的一处监狱牢房内。
第二个片段是代表暴虐的红色爱丽丝，这个角色没有任何提示，只用红色中文大字写了巨大的三个字“施虐狂”。
因为之前看过导演版的完整剧本，商素对第一个剧情还是比较印象深刻的，第二个剧情应该属于附加题，自由发挥就行。
她稍稍调整了一下情绪，连着做了三次深呼吸之后，对外一贯高冷面瘫的精致脸庞顿时松弛了下来。
一直在暗暗观察商素的编剧艾伦，目光微微一闪，眼前的女孩似乎并不想商说得那样稚嫩，从她身上能感受到某种成熟的心境，这跟高智商的邪恶爱丽丝有一定的契合度。
艾伦的眼中多了一丝期待，身旁的布兰斯表情却凝了起来。
进入到剧情环境中的商素，此时并没有注意沙发上坐着的两个人。
她往前走了两步，站定在原地，仿佛是听到隔壁监狱嘈杂喧闹的人声，大概猜测到是有人在牢房外的走道里行走。
能够引起这么大的骚动，来的人一定不可能是狱警。
似乎是猜到了来的人是谁，她的眼中微微带起一丝笑意。
布兰斯在看到商素那分外和煦的脸部表情时，神色有些说不上来的纠结，又碍于商诩的面子，暗暗忍了下来。
反倒是艾伦，他的眼中明显有着一些意外。
商之前说过，她的演技不说好，至少在这个年纪算是不错，理解能力也应该可以。
而且，昨天商应该跟她讨论过八个人格的设定，关于黑色爱丽丝的人格设定，按照他们的构思就是——冷静和野心两个特点。
这是一个很冷的女性角色，从外冷到内，所有情绪都仿佛经过大脑精密计算。
商素这样的笑，明显与这个角色的本质相互矛盾。
但是，艾伦意外的并不是商素的理解出了问题，而是他心中隐约有种，这个女孩可能发掘了更深层次角色含义的感觉。
也是他没有提到的部分。
果然。
爱丽丝等待的人终于站定在了她的牢房门外，和隔壁牢房闹腾大声叫嚷的反应不同，她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
作为一个十七岁少女，她拥有极高的智商，行为处事比常人更为冷静，同时对于周围的世界充满了野心。
就是这样一个人，她隔着牢房的透明玻璃，歪着脑袋，脸上带着浅浅笑意，看着站定在她面前的英俊男人，有些好奇地眨眨眼：“你是我的心理医生？”
艾伦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徒然起身，跨步走到商素面前，用着纯正的英音回了一句：“我是格兰特，你的心理医生。”
“我可没有任何心理疾病。”商素摇了摇头，稍稍朝前走了两步，柔软纤白的双手十指相抵，做着某种绕指的手部练习，让人有种怪异地视觉差错感。
她的脚步轻柔，脸上的表情依旧带着淡笑，笑意一直从嘴角蔓延至双眼。
她的笑容很温暖，尤其是眼中投出的笑意，仿佛星光一般忍不住想要记住他。
就好似催眠一般。
见到这种状态的黑色爱丽丝，布兰斯终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眼中透着一些探究，还有一丝不太能表达清楚的期待感。
这感觉太奇怪了。
明明是和邪恶完全不同的反差，明明之前还觉得有些不合理的表达，为什么在她笑着说话的时候，变得合理了？
正文 红色
布兰斯疑惑不解的, 恰好是艾伦觉得有趣的地方。
一个在他们定义为黑暗邪恶的角色, 却做着最温暖和煦的表情, 这种差异不仅没有任何违和感, 甚至让他有种意外的共鸣点。
事实上, 在剧本创作的时候, 艾伦和商诩就黑色爱丽丝的角色定位, 曾经出现过一些分歧。
在商诩看来，一个年轻的天才，能够在七岁黑进NASA总网盗取卫星信息, 十二岁窃取世界级富商账户三千万美金的高智商罪犯，更应该表现出她与普通十七岁少女完全不同的心理成熟度。
然而，这样的人物设定虽然足够传奇, 却过于艺术化, 简单来说就是太过脱离实际。
如何让一个人物在本身设定离奇玄乎的同时，非但不会让人觉得虚假不可信, 反而更贴近事实, 但又不仅仅是为了贴近而贴近, 这就需要更深层次的去挖掘人物的形象。
艾伦认为, 越是看上去单纯通透的角色, 越能够在剧情上制造巧妙的反转点。
一个笑容恬淡, 完全无害的十七岁少女，有着一眼就能望到底的干净目光。而在这毫无杂质的目光下，却掩藏着一颗野心勃勃的灵魂。
这就是他要的黑色爱丽丝！
商素并没有说更多的台词, 在她看来, 能让艾伦主动站起来搭戏，已经足以证明她对角色的理解并没有问题。
至于对方能不能注意到自己表演时的那些小细节，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接下来。
附加题——施虐狂！
如何来表现施虐狂？
商素并没有构思太复杂的剧情，她只往后退了一步。
脸上的表情从之前的温暖笑意，变成嘴角恰到好处的微微上扬，控制在一个让人觉得不尴尬，又不太真诚的弧度。
周身气质也在一瞬间，从舒适温和变得拘谨刻板。
艾伦见状，忙跟着往后退了一步，等待着商素之后的表演。
布兰斯也已经在第一个剧情结束后，收起了之前的有色眼镜。
见两人自动让开空地，商素朝他们点点头，示意自己开始表演。
然后，在艾伦和布兰斯的注视下，突然瞪大眼睛，露出惊奇意外的夸张表情。
因为是试镜，商素今天的装扮非常日常化，一身粉白的格子衬衫搭配一条工装牛仔裤背带裤，杏眼圆睁惊诧的表情，一点不让人觉得是来自施虐狂的可怕，反倒有种少女的可爱感。
艾伦和布兰斯同时抿嘴，没有出声。
也幸好他们没出声，下一秒钟，可爱的少女突然原地蹲下，左手做了一个从身侧拉过侧背包的动作，右手则从包里取出一样东西。
只听她喃喃自语：“可怜的小乖乖，你受伤了吗？我的卧室有最舒服的床，我带你回家好吗？”
甜软带着一丝腻人的语调，尾音微微上翘，隐隐透着一些神经质。
艾伦抬手抚了抚脖颈上立起来的细小鸡皮疙瘩，耳朵里跟着钻进有些尖细，又有节奏的女声：“左手睡在床头柜，右手去书桌吧，把你的脑袋挂在吊灯上……”
布兰斯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少女脸上的表情和手部动作，脸颊微微有些发麻，莫名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反观商素，此时她脸上的表情非常专注，甚至还带着一丝丝神圣感。就好像她此时做的事情，对她而言比向上帝祷告还有虔诚。
而她现在正做着某种分尸行为，当然，从她的举动可以看出，她手里的受害者应该是某种小型动物。
她的手上没有任何道具，他甚至不知道她在对什么东西下手，只知道，她的手里似乎拿着一把类似剪刀的工具。
每当她剪下一刀，就能听到她为某个正在被她分尸的动物分配着她房间的不同位置，四肢分开，剥下外皮单独放在一处，身体分成两截，一个放在床沿，一个放在衣柜……
我的老天！
只要稍微深入想象一下，就觉得格外恶心。
仿佛是觉得自己演的差不多了，商素轻拍了拍双手，缓缓站起身，朝着两人点了点头，语调平静的启唇：“第二部分就是这样。”
艾伦侧转头轻咳了一声，企图驱逐自己脑子里那些恶心的想象画面，一旁的布兰斯已经忍不住发声：“商小姐，可以请你描述一下第二部分的自创剧情吗？”
“当然没问题。”商素表情自然，语速平缓：“我演的是一个刚从医院下班回家的外科医生，嗯……她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了一只瘸腿的青蛙，准备带它回家休息。”
“…………”布兰斯张了张嘴，愣是没找到自己的声音。
艾伦却有些感叹地摇着头，哭笑不得地问：“你确定是带着那只可怜的青蛙回家休息而不是解剖它？”
商素学着他摇头，耸肩摊手：“事实上，应该是在活体解剖之后，带它回家休息。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应该算是尸体收藏？”
“噢不，这太恶心了，我竟然还回想了一下你描述的画面。”艾伦抬手拍了一下脑门，有些夸张地怪叫了一声。
对于这道附加题，商素没有选择比较大的切入点，比如常见的杀人，碎尸，虐待之类的举动。
而是以一个有些神经质的情绪，在日常下班后，以医生的身份做着解剖青蛙这种初中时期的普通实验行为。
但是，她的这种行为放在正常的日常环境下，反倒被承托地更为怪异，隐隐让人有种细思恐极的感觉。
从艾伦和布兰斯的态度可以看出，这两位大佬对商素的这道附加题还算满意。
而我们的商大小姐也不跟他迂回，直截了当地开口问：“你们觉得如何？”
“我完全没问题。”艾伦摊摊手，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表情忽然变得有些耐人寻味：“商似乎低估了自己的女儿，你可比我想象的要出色。”
布兰斯没有出声附和，反倒是说了一句：“你可能需要腾出一些时间进行一些职业训练。”
等听到布兰斯说出这句话，商素暗暗点了点头，她没有因为布兰斯的态度而感到生气，神色自然地朝着两人微微鞠了个躬，站直身，神色认真：“我会尽快安排出时间训练。”
……
试镜结束后，商素在附近的咖啡馆里喝了一会儿下午茶，期间还接到了商诩和郁敏的电话。
两人一个在忙电影筹备，一个在新电影片场，几乎都是在接到艾伦和布兰斯的电话后，硬挤出时间来给商素打了庆祝电话。
而某个本身就没把这次试镜当回事的大小姐，此时已经坐着车回了郊外别墅。
在商素第一次拨通骆丞的电话，做出了那个决定后，演戏已经不再是她这辈子唯一想做的事情。
准确的说，她还会像以前一样热爱演戏，但不会像以前那样，像专注顾墨一样，只专注演戏。
演戏只会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
试镜成功与否她并不强求，一年能拍几部戏，她也没有太严谨的规划，她甚至不准备像上辈子一样，大学继续去华国戏剧学院就读。
考个别的专业，做以前没做过的事情，至于未来的规划，爱咋咋地，只要她现在过得开心就好。
回到自己的房间，商素坐在铺着绒毯的地板上，有些懒洋洋地靠着单人床，从包包里拿出自己的手机。
看了一眼没有任何未接电话的手机，有些无聊地撇撇嘴，然后熟门熟路地拨通了骆丞的私人电话。
出乎意料的，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这和之前总是要等待许久的情况有些不同。
商素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然后用微微带着一些小抱怨的语气，朝着电话那头的某人撒娇：“先生，你昨天居然挂我电话！要不是知道你那边是凌晨，我早就像以前那样一刻不停地给你打电话了。”
“泄愤？”骆丞站在医院走廊的窗前，眸光冷淡。
对于某个老男人性冷淡式的说话方式，商素早已习以为常。她一点不觉得别扭地点点头，煞有介事：“泄愤是肯定的，谁让你挂我电话！不过……最主要的还是想问问你，同样作为老男人，你会喜欢女性朋友送你什么礼物。”
骆丞拿着手机的左手微微有些僵硬，“老男人？你觉得我很老？”
听到某人明显带着一些不悦的声音，商素脸上是再明显不过地得瑟，语气却慌张抱歉地解释：“不，不是。我的意思是，听你的声音和你偶尔告诉我的一些处事方法，可以看出你应该是一个比较成熟的成功男人。”
“哦？”骆丞不信，小麻烦精会这么中肯的评价他？
“你总不可能跟我是同龄人吧？周围和我年纪差不多大的，甚至是比我大好几岁的，都没有你这么成熟稳重的。”
成熟稳重吗？
骆丞轻眯了眯眼，确实，他怎么可能跟商家这小丫头是同龄人。
他们整整差了一个辈分。
见骆丞没有回应，商素有些夸张做作地小声惊呼，“难倒你就比我大几岁？这么年轻？！！”
并不觉得自己已经老了的骆丞，默默抬手揉了揉额角，脑门直抽抽，明明这次来洛杉矶心情并不怎么样，他到底是哪来的耐心接这麻烦精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