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班师回朝
夏邑国厚德十八年, 五月初八, 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
京城主干道两旁密密麻麻挤满了人, 皇帝亲自等候在皇城门口迎接班师回朝的镇国公, 出动五千禁卫军维护京城治安, 场面不可谓不盛大。
那么这位镇国公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竟能的皇帝如此慎重对待。
说起这镇国公话可就长了。
话说先帝在位时, 荒淫无度,残暴不仁,搞得老百姓是民不聊生, 怨声载道。
肃王殿下/体恤百姓,举旗造反。
消息传到京城,上轻军都尉毅然离开京城投奔肃王。
这上轻军都尉便是现在的镇国公黎廉了, 当时的镇国公正是二十七八血气方刚的年纪, 端的是威风凛凛,赤胆忠心。
投入肃王门下后, 接连胜仗, 从无败绩, 一路扶持肃王殿下登基为帝, 即为当今天子厚德皇帝。
厚德皇帝上位后, 封黎廉为骠骑大将军, 加封从一品镇国公,位同郡王。
然天下并不太平,东有东蒙部落虎视眈眈, 南有南宁国鹰瞵鹗视。
这不, 前年东蒙国举兵来犯。
按理说是用不着出动镇国公的,谁知东蒙国出了一员猛将呼儿木,皇帝先后派出怀化大将军,辅国大将军,接连败北。
危急之下,镇国公自请出征,皇帝同意。
镇国公抵达边疆后,接连传回好消息,呼儿木也确实厉害,双方周旋近两年,镇国公才活捉了呼儿木。
这才有了京城这盛大的场面。
不过此番老百姓最想看到的可不是镇国公,也不是皇帝,而是镇国公的爱女黎静水。
却说这黎静水乃镇国公夫人夏氏所生,这位夫人曾跟着镇国公征战多年,虽为女儿身,却巾帼不让须眉,英勇不凡,那是上马能斩杀敌人于马下,下马也能将镇国公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妙人。
所以爱女出生之时,镇国公给她取名黎静水,取自娴静犹如花照水,盼望女儿能柔美文静,端庄大方,不要像她娘那样。
不曾想愿望是美好的,基因是强大的,女儿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从小就不爱红装爱武装,刀枪棍棒耍的是虎虎生风。
前年出征,一个不察,竟被她跟去了边疆,可怜他就这一个宝贝闺女,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生了顿闷气,然后就不了了之了。
黎静水上了战场那是如鱼得水,斩杀多员大将,连镇国公都非常惊讶,知道女儿厉害,却没想到厉害到这种程度,曾经的辛酸泪也变成了自豪。
不愧是他黎廉的女儿。
京城自然也得到了消息,黎家出了个女将军,战场杀敌不输男儿。
老百姓们沸腾了,茶余饭后就是讨论黎静水的英勇事迹,今天杀了谁谁谁,明天又是杀了谁谁谁,讨论了近两年热度也没有降下去。
不光是百姓间议论,官员之间,内宅之内,甚至是后宫之中都在议论。
大家都好奇的挠心挠肺,不知这么骁勇善战的女儿郎究竟是什么样貌,会不会同男人一样高大威猛,会不会甚至长了胡子,大家脑洞大开,讨论的不亦乐乎。
今天可算是有机会看到这位传奇人物,老百姓们早早出来等候,俱都翘首以盼,希望能一睹女英雄的风采。
直到日出中天,远处才隐隐传来骚动,两边的百姓开始躁动不安,纷纷伸长了脖子,只见远处黑压压一片,也看不真切。
慢慢的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迎面而来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匹高头大马,通体如墨水一般黑亮,没有一丝杂色,四只马蹄却是长了一圈白毛,如同踏着云彩而来。
上坐身穿金色铠甲的大将军,头戴金盔,腰插宝剑,端的是威风凛凛,气宇轩昂,虽年过五十,胡子花白,却身姿挺拔,精神奕奕。
两旁百姓以及维持秩序的禁卫军俱都被大将军的风采所震慑,看痴了眼,内心更是亢奋不已,血液都在咆哮,为有这么一个顶天立地的大将军而自豪着。
紧随其后左右各随一员猛将,也是骑着高头大马,精神抖擞,肩扛两面大旗,左边旗帜夏邑两个字随风飘扬,右边则是一个大大的黎字。
紧接着后面便是军中的将领队伍,大队人马驻扎在京郊等候安排,进京的只有将领级别,共一千人,排着队形,整齐划一,俱都威严肃穆,目不斜视。
其中左前方第一人,虽然也穿着黑色软甲,但是身体的曲线,面部的柔和以及喉部的平坦无不在表明这是个女人。
黎家军,不,是整个夏邑国所有军队,只有一个女人,那便是镇国公的女儿,黎静水。
那么这个人的身份便不言而喻了。
所有人都在用目光寻找黎静水,黎静水并没有刻意的缠胸掩饰,所以很快就被大家发现成了众人的焦点,目光热切的似要将她熔掉。
有一秀才娘子,爹爹是秀才,嫁了个相公也是秀才,早已腻味文人的做派,最是向往沙场铁血男儿,只觉得流血流汗不流泪的男儿才是真男儿。
听得竟有女子上战场,且斩杀多员大将,立下赫赫战功,心中神往不已,怎会有如此不顾世俗眼光,潇洒热血的女儿郎,及至此时,终于看到了她崇拜的女英雄。
身姿挺拔的坐在马上,目不斜视,表情庄严,英姿飒爽,缓缓而来,秀才娘子当下心神澎湃,竟激动的热泪盈眶。
她抛下女子的矜持,高举手中的帕子使劲挥舞,大声呐喊“黎小将军,这边,快看这边”
黎静水果真闻声望来,秀才娘子更加兴奋,脸憋的通红,跳起来想叫黎静水看的更加清楚“小将军,奴家仰慕小将军风采,特赠小将军一方帕子,祝愿小将军有朝一日能名扬四海,威震八方”说完便将手中的帕子朝黎静水丢去。
只是帕子这物实在是过于轻巧,尽管秀才娘子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只飞了一小段儿,便摇摇晃晃的落在了前面一个禁卫军的头上。
秀才娘子一时着急,不管不顾的向那禁卫军挤去,无奈人群拥挤,转个身都极为困难,秀才娘子这一挤使得人群闹将起来。
那禁卫军扯下头上的帕子随手丢在地上,心下暗恨这女子不守规矩,添了麻烦,狠狠向秀才娘子推去,嘴里大声训斥“都给我老实点儿,不然给你们好看”
突然一根鞭子隔空挥来,将那禁卫军困住拖向一旁,一道清亮爽利的声音传来“有什么事好好与小娘子说就是,怎么能动粗呢,这样可不招姑娘家的喜欢”
却原来是黎静水见这女子因她被训斥,有心停下来调节一二。
黎静水收回鞭子,挽了个花又一次挥出,这次卷了掉落地上的帕子,帕子在空中绕了半个圈,顺顺当当落入黎静水的手中,这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黎静水将帕子塞入怀中,对秀才娘子勾唇一笑“小娘子有心,静水不胜感激,这帕子我收下了,只是可得乖乖听话,不要再这样了哦”
只见人群静了一瞬,瞬间便炸开了锅,到处都是女子的尖叫声,呐喊声,所有女人跟疯了似的,将身上的贴身之物向黎静水砸去。
没有帕子便扔荷包,没有荷包就扔簪子,手镯,反正是摸到什么扔什么,场面一发不可收拾,好在大家还算听话,没有乱动,只是单纯的扔东西。
这可苦了黎静水,帕子也就罢了,荷包首饰之类的重物都直直向她飞来,扔了她满头满身,躲都没法躲。
她哪里能料到百姓的反应会这么热情,赶紧策马前行,不敢再逗留。
她旁边的几位将领也跟着遭了秧,其中一位致果校尉平时于黎静水关系不错,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嘲笑道“看你还敢不敢再嘚瑟”
黎静水自知惹了祸,也不反驳,苦着脸乖乖前行。
前面的镇国公自然知道后面的动静,想他平时常常被闺女气的吹胡子瞪眼,却拿闺女无可奈何,打舍不得,骂也舍不得,不知道吃了多少亏。
现下见闺女当街耍流氓后吃瘪的样子,心里真是极为痛快,甚至暗搓搓的围观了许久。
正文 黎卿殿
厚德皇帝特地休朝一天, 辰时便携百官于承安门前等候镇国公, 足足等到未时, 镇国公才骑马而至。
远远看到承安门前皇帝的仪仗, 当即下令众人下马, 步行上前, 走到皇帝近前撩袍下拜“微臣叩见皇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赶紧上前亲自扶起镇国公“爱卿快快请起”又对后面众人一挥手“都起来吧”
“谢主隆恩”大家这才起来。
皇帝握着镇国公的手,亲切的说“辛苦爱卿。”
镇国公恭敬的回道“微臣惶恐。”
皇帝欣慰的拍拍镇国公的手,对身旁的大太监多福使了个眼色。
多福立刻上前, 展开手中的圣旨,拉长嗓音唱道“镇国公接旨”
镇国公以及身后众将士再次下拜。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而军帅戎将实朝廷之砥柱, 国家之干城也。东蒙扰我阜城, 尔征战于边疆,擒贼酋于陛前。丰功伟绩, 劳苦功高。兹特授尔为天策上将军, 赐一品国公府, 丹书铁券, 黄金千两。另加丕绩, 钦哉!”
多福唱完圣旨, 收好,双手奉于黎老将军面前,笑眯眯说“镇国公, 接旨吧”
镇国公双手举过头顶, 接过圣旨,扣下头恭敬的回“微臣接旨,谢主隆恩”心中微微震撼,没有想到皇上会如此加赏于他,国公爵位是从一品,天策将军却是正一品,他当前的府邸是从一品的规制,若是改建一品将军府,毕竟没有爵位来的尊容,皇上赐他一品国公府,那可就是位同亲王。
且天策将军这个位置也不简单。
当年太/祖皇帝有两个儿子,打天下时两个儿子都是战功赫赫,劳苦功高,天下初定,大儿子封为太子,小儿子封为成王。
太/祖皇帝疼爱小儿,特设天策将军一职,位从一品,居武官之首,许自置官属,手握兵权,权利相当之大。
自成王之后,近两百年间,再无天策将军,可见天策将军一职有多么的仗节把钺。
圣旨颁布要走内阁,工部,礼部等多个部门,所以皇帝身后的百官基本都已知道这个消息,早先也有人反对,理由是天策将军职权太大,不利于皇权,只是都被皇帝强力镇压。
现在见圣旨已下,已成定局,羡慕者有之,嫉妒者也有之,当今天子还未立太子,天策将军职权比亲王还大,以后朝中镇国公还有谁能出其右?
皇帝再次亲自扶起镇国公,吩咐多福“摆驾黎卿殿”又回过头来温和的说“今日不谈国事,后续事宜明日早朝再议,朕今日要大摆宴席,犒赏众将士,与黎卿不醉不归”
镇国公微微一笑“微臣却之不恭”
当下所有人来到了黎卿殿,路上多福还向镇国公详细介绍了黎卿殿的事。
废帝在时,荒淫无道,在一位宠妃的建议下建造了神仙殿。
建神仙殿时耗费了无数钱财,累死上万劳工,极尽奢靡之风。殿内堆金砌玉,富丽堂皇,可同时容纳三千人。
当时建成后,废帝和他的后宫佳丽于此夜夜笙歌,纸醉金迷。
厚德皇帝上位,崇尚节简,不喜奢华之风,便封了这神仙殿,不许任何人靠近。
镇国公打了胜仗,皇帝高兴,便想大摆宴席,只是人数太多,场地没有合适的,为这事儿发愁了好几天。
有一天和荣贵妃说起这个事儿,荣贵妃甚的宠爱,倒不怕犯了忌讳,提到了神仙殿。
皇帝大喜,这是个好主意啊,神仙殿虽然太过奢华,但是场地大,以后说不得还会有大型宴会,干脆解了神仙殿的封,换名黎卿殿,亲自提写了匾额,以示对黎老将军的荣宠。
黎老将军知道后也没有特别高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不过他也没有不高兴,那些小鱼小虾不足为惧,也就是以后麻烦一些罢了。
众臣分桌而坐,皇帝,黎老将军,禹王,瑞王,端王,定国公,孙太傅,周太尉,武安侯于一桌,一桌十人,特特空出了一个位置。
坐这儿的都是人精,各自猜测空出的位置要作何用处。
皇帝端坐首位,镇国公坐于皇帝左下侧,那空出来的位置便是镇国公左侧。
皇帝看向镇国公,温声说“今日黎爱卿的女儿也在吧,朕早就想见见这位女英雄,不如让她过来坐可好?”
皇帝都发话了,镇国公哪能不给面子,便回“小女性子鲁莽,不太识礼数,若是一会儿有冲撞之处,还望皇上不要见怪”
皇帝不在意的摆摆手“无妨,无妨,梨卿之女性子直率,爱卿莫要用规矩束缚了她”说罢便吩咐多福去传黎静水。
镇国公在心里嘀咕,他肯定舍不得用规矩去束缚闺女啊,不然也不能把一个女儿郎养的这么放荡不羁,当街就能耍流氓。
这边黎静水也很忐忑,不知道皇上突然叫她过去要做什么,多福公公一直是笑眯眯的表情,也看不出什么,问又不敢问。
一时又怕礼数不到位会给爹爹惹祸,她从小没了娘亲,一直在爹爹身边长大,每天净撒丫子到处野了,况从未见过皇上,哪里知道见皇上是个什么章程。
多福公公看出黎静水有些紧张,有心和这位献个殷情,便细声安慰道“黎姑娘不必担心,皇上脾性温和,好相处着呢,就是叫您过去看看。”
“哦”黎静水干巴巴的应了声,心里还在琢磨等会儿的礼节,应该就是和刚刚在承安门前一样吧。
正想着呢,就到了,多福公公鞠了个躬“皇上,这便是黎姑娘。”
桌上九个人都向她看来,皆是炯炯有神,黎静水心中一慌,扑通跪在了地上叩首“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人俱是一愣,附近桌子的官员也都望向这边,什么情况这是?
镇国公则是闭眼不忍看,太他娘的丢脸了,一大把岁数了,老脸往哪儿搁。
皇上反应过来“快快请起”,又凌厉的看向多福,沉声喝道“多福。”
多福一个激灵,赶紧弓腰去扶黎静水“黎姑娘,快起来。”心中欲哭无泪,他哪里会想到堂堂镇国公的女儿,竟不懂礼节,而且跪的速度太快,他来不及阻止,造孽啊,这下子肯定把镇国公得罪了,皇上那儿也讨不了好,好想哭。
黎静水惴惴不安的站起来,几位大臣和王爷极力忍着笑,皇上扫过几人,用眼神威胁了一番,然后温和的对黎静水说“黎姑娘不必行此大礼,随意一些,像在家中用饭时那样即可,快坐到你爹爹身边去。”
黎静水局促的走到镇国公身边坐下,僵硬的对皇上笑笑,非常小声的问她爹“爹爹,他们是不是笑我”
镇国公瞟了黎静水一眼,没好气的说“少说话,多吃菜”
估计自己还是做错了,黎静水委屈的“哦”了声,便端正坐好。
端王咳了一声,微微一笑“本王久仰黎姑娘大名,今日终于得见,甚是直率可爱”
黎静水局促的笑笑“多谢王爷夸奖。”
禹王高深莫测的瞥了端王一眼,嘴角几不可察的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又很快隐去。故意用调侃的语气说“听说此次黎姑娘于战场上共斩杀东蒙三员大将,小兵更是不计其数,可爱这个形容词三弟用的不是特别恰当,依本王看英姿飒爽极为妥帖。”
黎静水尴尬的抽抽嘴角,干嘛老是盯着她夸啊,虽然被夸,但是她并没有很高兴好不好,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掉一地,总觉得这俩人笑的不怀好意,嗯,就跟黄鼠狼看见鸡似的。绝对有阴谋。
黎静水“哈哈哈”干笑了几声,谦虚的说“我就是力气比较大,运气比较好而已,哈哈哈,哈哈哈”继续干笑。
孙太傅皱了皱眉头,一个女儿家不在后宅好好待着等嫁人,上什么战场,看看这不修边幅的样子,女儿家当笑不露齿,端庄大方,这位笑的恨不得后槽牙都能看见,真是不成体统。
这要是他孙女,腿都给打断。
孙太傅这个人最重规矩,为人古板,特别固执。
武安侯,官拜司徒,他倒是对黎静水非常感兴趣,怀化大将军单北是他羽下一员猛将,武功也是非常了得,但是败在了图塔塔手下,还断了一条腿,前不久他却收到消息,图塔塔被黎静水斩杀了。
武安侯探究的看着黎静水“黎姑娘过谦了,战场上可不是运气好就行的,别人也就罢了,听闻呼儿木手下的左前锋图塔塔也是黎姑娘的刀下亡魂,老夫很是好奇黎姑娘是如何斩杀图塔塔的”
这事儿不止武安侯好奇,大家都好奇,皇上也是一脸兴味的说“朕也很是好奇,黎姑娘快同我们说说当时的情况”
大家都十分感兴趣的看着黎静水,只有镇国公一脸我知道一切,我很自豪的表情。
说到战场拼杀之事,黎静水来了兴趣,当下眉飞色舞的讲起来“当时敌我双方僵持不下,爹爹派出一小支先锋部队,仅八百人,但是带足了战鼓,军号等物,往河清山山谷行军,一路动静闹的特别大,河清山山谷四面环山,仅一个小出口,爹爹说要给呼儿木我方引他们去山谷来个瓮中捉鳖的错觉,那呼儿木果然上当,留下图塔塔及两千士兵驻守军营,亲自带领余下数十万士兵围住了山谷出口,想将我方活活困死在山谷里”
说到兴起之处,黎静水使劲拍了下桌子“那个孙子。。。”话音刚落反应过来面前几位可不是军中战友,面皮一紧,糟!说秃噜嘴了。
皇上,王爷及各位大臣也是目瞪口呆,即便是他们也不会说出孙子这个词,更别提现在是在一个姑娘的嘴里听到的,虽然这姑娘传闻很彪悍,但是实在想不到会彪悍至此啊。
镇国公一脸心塞,他果然高兴的太早,刚刚还在那嘚瑟呢,打脸打的啪啪的。
黎静水也很无奈,她在军中习惯了,一兴奋没搂住,当下只能是硬着头皮继续说“那个呼儿木怎么也不会想到山谷中只有八百人,爹爹趁机带着我们直攻敌方军营,当时图塔塔确实厉害,在双方差距那么显著的情况下,对方好多人都直接投降,即使是不投降的也没有了斗志,一杀一个准儿,只有他,越战越勇,竟杀了我方上百人”
说到这黎静水惭愧的笑笑“当时我与许多人一起围攻他一个,也没能将他拿下,后来我点了一支小队一起对付他,转移他的注意力,我则躲去他的背后,跟着他动,等了近半个时辰才等到一个破绽,斩下了他的脑袋。”
顿了顿,黎静水又补充到“斩杀图塔塔后,我方卷走了敌方所有的粮草,呼儿木没了粮草和图塔塔,很快便被爹爹拿下了”
众人听的认真,俱都入了迷,一边叹服镇国公运筹帷幄,一边佩服黎静水确有本事,真真是虎父无犬女。
皇上啪啪啪拍了几下手,连赞三声“好,好,好。我夏邑有黎家父女是我夏邑的福气,是百姓的福气”
皇上发了话,众人也跟着说好听话儿,得了夸奖,黎静水心里美的直冒泡泡,傻呵呵的乐着,露出八颗大白牙。
镇国公端着一副荣辱不惊的样子,实在是不敢再嘚瑟,怕一会儿又被那小丫头片子打脸,有这么个闺女不容易啊。
禹王和端王却是暗地里直嘬牙花子,禹王是荣贵妃的儿子,皇长子,自小努力,文武双全,母妃得宠,是皇位的种子选手之一。
另一位种子选手是端王,皇后的儿子,嫡子,虽然皇后不是非常得宠,但还算受皇上敬重,而且皇后的娘家非常厉害,乃是定国公府,没错,就是桌上坐着的定国公。
定国公府是几百年的世家嫡支,鸣钟食鼎,定国公有官拜太师,当朝一品,而禹王的外祖只是几十年前的一个状元,因为有一个当了贵妃的女儿,才爬到从二品京兆府牧,哪里比得上定国公。
双方各有各的优势,又各有各的劣势,于是都打起了黎静水的主意,一品天策上将军的女儿,而且是唯一的女儿,自己也有战功在身,说不得以后就是个女将军,娶了黎静水相当于娶了镇国公手下整个黎家军,多划算的买卖啊。
只是这黎静水比想象中更彪悍,武力值这么高,万一娶回家后一言不合就揍人怎么办?打又打不过,休又休不得,说不定稍稍冷落就会被镇国公请去喝茶,嗯,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瑞王就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眼神亮晶晶的盯着黎静水看,一脸的崇拜,真是太帅了,没想到女子也能做到这种地步,想想他自己。。。。。。。。不提也罢。
当下由衷夸赞道“黎姑娘好生厉害”
黎静水羞红了脸,害羞的说“哪有。”随后又是露出八颗大白牙“嘿嘿,嘿嘿嘿嘿。”
皇上轻拍了几下桌子“好啦好啦,故事也听了,好听话也说了,都吃起来喝起来吧,不要拘着,都得尽兴”
众人回是,纷纷开始向皇帝和镇国公轮番敬酒,边吃边喝好不快活,最后都是醉醺醺的回了家。
正文 亲事
翌日早朝, 皇帝与众大臣详细商讨了战后各项事宜, 该封的封, 该赏的赏。只是关于呼儿木的处置大家争论不休, 各持己见。
刑部尚书蔡大人表示, 必须弄死那个龟孙子, 折腾我们好几年, 凌迟处死,五马分尸都不为过,还要召集老百姓过来围观。
中书令柳大人强烈反对, 我们是斯文人,怎么能这么粗暴呢,虐待俘虏那是野蛮人的行为, 我泱泱大国绝对不能干这种没品的事情。
应该用呼儿木与东蒙国谈判才是, 让他们割地赔款,既显示了我夏邑的大国风范, 又能得到好处添补战争的损失, 一举两得。
蔡大人十分不屑, 这家伙给你能的, 装什么犊子呢。人家差点把你老窝给打下来, 你还搁这儿叽叽歪歪, 为了点儿好处,脸都不要了,挺大一大老爷们, 一点儿血性都没有, 鄙视你。
柳大人急了,说就说,你怎么能进行人身攻击呢,没素质。皇上啊,你快看啊,蔡大人他骂我,嘤嘤嘤,老臣一大把年纪了,不要脸的吗?老臣一切都是为了皇上为了百姓为了夏邑啊,嘤嘤嘤。
蔡大人翻白眼,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嘤你妹啊嘤,你也知道自己一大把年纪了啊,说不过就哼哼唧唧的,像什么样子,跟个老太太似的。
柳大人:。。。。。。。我不跟你这个莽夫说话,皇上,你要替老臣做主啊,这日子没法过啦,嘤嘤嘤。
最前面的镇国公以及定国公孙太傅王爷们都没有发表意见,默默在一旁看好戏,蔡大人和柳大人以及双方交好之人互相吵的不可开交。
以柳大人向皇上哭诉蔡大人欺负他收尾,吵了半天也没吵出个结果来,皇上脑仁儿被吵的生疼,若不是立志做个明君,真想把御案上的东西全砸过去。
皇上揉了揉眉心,向镇国公问道“黎卿可有什么看法?”
镇国公被点名,也不好再装雕塑,上前一步迈出队伍向皇上行了一礼回“回皇上的话,老臣以为呼儿木是万万不能留的,边城多少将士百姓因他而死,若纵虎归山,难免寒了将士百姓们的心。”
摸摸胡子,镇国公接着说“若是凌迟处死传到东蒙国只怕会引起东蒙国的反弹,虽此次东蒙国元气大伤,但毕竟是民风彪悍的国家,还是不能掉以轻心的,只须给他的死找个理由就是,老臣提议给死去的将士百姓办一场法事,就用罪魁祸首呼儿木来祭天,以慰将士百姓们的亡魂”
皇上闻言眼神亮了亮,这主意好啊,因为这呼儿木,折了夏邑多少员大将,废了国库多少库存,他可不愿意用呼儿木去换那点子赔款土地,可是身份在那儿,随意又杀不得,祭奠亡魂,多好的理由啊,要是东蒙有意见,正好有个理由踏平东蒙,想想都好兴奋,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黎卿主意甚好,定国公呢呢”皇上看向定国公,定国公不紧不慢上前行礼“老臣也觉得此主意甚好”
皇上满意的点点头,也不再问其他人意见“行啦,那就这么办吧,一件小事争吵这么久”顿了顿又点名礼部尚书“那此事便交与沈卿来办吧,务必要办的妥帖周到”
礼部尚书难掩激动,出列行礼,斗志满满的说“微臣遵旨,定不辱皇上使命”这可是个好差事,只要不出岔子,圆满完成任务,皇上肯定有赏。
皇上点点头说“瑞王协理。”
瑞王愣了愣,没想到父皇会让他协理,往日这种差事可轮不到他的,只当下不敢再多想,赶紧出列行礼“儿臣遵旨”
禹王和端王暗自握了握拳头,竟让这小子得了便宜,只是再心有不甘也不敢说什么,毕竟皇上直接就定了,并没有问大家的意见,只得私下咬碎了银牙。
至此战后事宜便算是商定的差不多了。
皇上扫了众人一眼,淡淡的说“黎家女郎黎静水此次奋勇杀敌,斩杀图塔塔,立下了不少功劳,虽说是女儿郎,但是我夏邑正是用人之际,当举贤任能,不拘小节,黎静水是难得的武将,咱们不能埋没了人才,不知众位爱卿可有什么好的意见?”
皇上一直没有提及黎静水的安排,大家都以为皇上是不愿意女子为官,不敢触这个霉头,都当不知道,谁也没有提,没想到皇上却是压到了最后才议,明显就是非常重视,要好好嘉奖。
孙太傅首先站了出来“皇上,臣以为此事不妥,黎家女郎有功,赏些名贵物件或者是金银财宝便是,女子毕竟是女子,便是有些力气,也难以有大的格局,且自古以来女子都是安居后宅相夫教子,实在是不适合在朝为官,恐乱了朝廷纲纪,还请皇上三思啊”说完便拜在了地上
不能接受女子为官的不止孙太傅一人,再加上有些是孙太傅的门生,有些是孙太傅的党羽,当下稀稀拉拉出列数十人纷纷下拜,齐声喊道“请皇上三思。”
周太尉,武安侯俱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看着镇国公,镇国公则是眼观鼻鼻观心,稳稳当当的站在那,没有任何动作,但若是观察仔细,就能看到镇国公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
其实镇国公并不希望闺女当官,也没打算让闺女当官,毕竟是个女儿家,当官哪里是那么好当的,吃苦受罪,提心吊胆,时时有人使绊子,就他闺女那个脑子,若是没有他护着,迟早被生吞活剥了。
可是他年事已高,没办法护闺女一辈子啊,所以他只想找个靠谱的女婿,能够好好的照顾闺女,疼爱闺女,简简单单过一辈子。
只是他不愿意是一回事,别人不愿意是另一回事,愿不愿意得自己来说,哪轮得到他人置喙。
皇上也没有说话,板着脸,皱着眉头,脸要多臭有多臭,散发出浓浓的老子不高兴的气息。
天子不发话,跪着的人只能继续跪着,已有几个人开始微微发抖,暗自叫苦,早知道就老老实实看热闹了,管这闲事干嘛,真他娘的倒霉。
也有那极有眼力见,会拍马屁的,个中翘楚便是定远将军童惟义。
童惟义是靠着他在宫中当昭仪的姐姐才混到正五品定远将军的位置,刚刚够资格上朝。
前不久东蒙来犯,他以为东蒙蛮夷之邦,都是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非常好拿下,便四处打点关系,还托了宫中姐姐帮忙吹枕边风这才争取到了这个差事。
谁知道人家头脑并不简单,而且四肢不是一般的发达,才半个月不到,他就被打的灰溜溜回了京城,皇上倒是没有惩戒他,只是斥责了几句,但是却禁了宫中姐姐半年的足,而且对他十分冷淡,只当没这个人,最近他的日子非常的不好过。
姐姐跟母亲哭,母亲跟他哭,他娘的,他也很想哭。
童惟义的姐姐并不是跟他一母所生,他的姐姐是庶出,因母亲不喜,他便也很不待见这个庶姐,没少欺负。
谁知道这个庶姐只是逛个街也能被皇上看上并且接进宫去,他和母亲那是悔的捶胸顿足。
后悔也没有用,人已经进宫了,若是他再不想想办法,谁知道庶姐会不会记仇对付他。
无奈之下,童惟义为了讨好庶姐,花样百出,童昭仪也确实被逗的挺开心的,况且她也需要有力的娘家,便不计前嫌为童惟义周旋,童惟义这才能坐上定远将军这个位置。
当初他能把姐姐的心拍回来,现在他也定能将皇上的心拍回来。
童惟义整整衣冠,迈步出列行礼“皇上,臣有话说”
皇上不耐烦的摆摆手,示意他有屁快放。
童惟义清清嗓子“皇上,臣曾经正面交锋过图塔塔,未过三招便败,若不是几名将士舍命相救,臣现在怕也站不到这里,臣自知自己能力不足,丢人现眼,但是那图塔塔确实力大无比,且攻击路数极为刁钻,不愧东蒙第一勇士的称号,便是放眼整个夏邑,能够胜过图塔塔的人,包括男人女人,怕也找不出几个”
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皇上的表情,见皇上眉头渐松,认真倾听的样子,童惟义放下心,继续说道“黎家女郎武力胜过的不是一个两个男人,也不是一千两千男人,而是整个夏邑几乎全部的男人,这样优秀的女子,又为何要因为女子当相夫教子而拘于后宅不能为官”
童惟义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大声,累的直喘气,心里对自己的表现那是相当的满意,瞧瞧他说的多么的激昂慷慨,振奋人心,好骄傲呀。
镇国公瞧了瞧童惟义,隐约有印象好像是童昭仪的弟弟,中庸之人,平时有些投机取巧,没什么突出之处。
这次倒是让他刮目相看,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能这么慧眼识珠,那就是可造之材,嗯,以后得记得提拔提拔。
皇上手指有规律的在御案上敲着,面无表情,看不出是个什么意思,只是也没有之前那黑云压顶的样子了。
禹王趁机出列行礼“父皇,儿臣以为,童大人说的有道理,黎家女郎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将才,有勇,敢上阵杀敌,有力,能斩杀图塔塔,有谋略,在不敌图塔塔的危急关头,还能改变策略,想出对敌良方,有忍耐之心,即使状况紧急,痛失战友,也能不急不躁,徐徐图之,有勇有力有谋略的将才实在是少之又少,夏邑现今四面楚歌,事情都有个轻重缓急,现下最重要的自然是像黎家女郎这样的将才”
跪着的人现在是真的悔的肠子都青了,这也太能说了,硬是把他们说成了不顾国家安危的小人,当下更是抖抖抖,都不敢大声喘气。
孙太傅还是不甘心,可是又说不出反驳之话,气的直咬牙,这帮没有骨气的东西,竟为一个小小女子说话,简直有辱斯文。
皇上可不管孙太傅怎么想,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消了气,大度的抬抬手“都起来吧,以后多想想怎么为国为民造福,别一天到晚逞嘴上英雄。”
跪着的几人诺诺称“是”,谢过皇上,灰溜溜回到队伍中,只把孙太傅气的几乎要吐血,老脸憋的通红,黎老将军看了格外痛快,让你他娘的多嘴。
爽够了,镇国公也没忘记正事儿,出列行礼“皇上,小女虽有一膀子力气,但是毕竟是女儿家,老臣倒不是讲那些俗礼,只是老臣就这一个女儿,平时是千宠万宠都不够,怎舍得让她入朝堂吃苦,恳请皇上体谅老臣爱女之心,不要让她入朝为官”
皇上愣了愣,想想叹口气“倒是朕疏忽了”他只想着不能错过人才,却没想过人家的爹是否乐意,镇国公就这一个女儿,确实是有些为难人家
镇国公撩袍下拜,言辞恳切的说“虽然老臣不希望小女入朝为官,但是以后只要朝廷需要,小女定然是义不容辞,小女也不用皇上赏赐金银,只希望今日皇上能为小女赐婚,小女今年便年满二十,她母亲去的早,老臣高堂也已不在,没个人提她操持婚事,老臣每每思及都是愧疚不已”
皇上眼神亮了亮,恢复了精神,兴致勃勃的看着镇国公“哦?看来黎卿心中已有中意之人,不知是哪家的儿郎这么有福气?”
“皇上英明,老臣觉得鸿胪寺卿蒋大人的嫡长孙蒋云玉很是不错,和小女极为相配”
堂中的鸿胪寺卿蒋大人趔趄了两步,差点儿摔在地上,娘欸,什么情况,有我啥事儿啊?
端王脸色忽青忽白,一口老血憋在心里,这个不识相的老东西,不可能不明白他的意思,竟然这么不给面子,以后定要叫他好看。
禹王倒是只微微有点儿惊讶,只要不是老三,或者老三的党羽,嫁给谁他是无所谓的,娶不到也没关系。
禹王都无所谓了,瑞王就更没意见了,事实上他还在为得了个好差事高兴呢,没空管别的事儿。
皇上直接爽朗大笑,他可不担心镇国公会看上什么不该看上的,他之所以会这么看重镇国公,就是因为他忠心并且知情识趣有分寸,而且他和镇国公是战场上的交情,自然与一般的臣子不一样。
皇上打趣的说“黎卿眼光可真毒,竟看上了前科探花蒋云玉,朕记得他现在是国子博士了吧”
鸿胪寺卿赶紧出列行礼,颤巍巍回道“皇上厚爱,舍孙现今确为国子博士”可怜他吓得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呢,和镇国公做亲家,想都不敢想啊。
皇上点点头,和颜悦色的问鸿胪寺卿“蒋卿怎么想的?”眸中飞快闪过一抹幽光。
鸿胪寺卿低着头并没有看到,老老实实的回道“能和镇国公做亲家,老臣甚感荣幸”有意见?他能有什么意见,他哪里敢有意见。那可是刚立下汗马功劳的大功臣镇国公啊,即使是有意见也得变成没意见啊。
鸿胪寺卿这么识趣儿,镇国公很是满意,皇上也很是满意,能够当一回红娘,还有点儿小激动。
当下皇上兴致勃勃的说“甚好,甚好,黎卿也不用担心,回头朕去拜托太后,让太后帮着操持静丫头的出嫁事仪,定要让静丫头风风光光的出嫁。”
顿了顿又说“不过该赏的也不能少,静丫头立了这么大的功,她应得的”
禹王有了主意,趁热打铁,赶紧出列行礼,就怕被人抢了先“父皇,儿臣有个主意”
皇上心情正好,非常给禹王面子,微微笑着“什么主意?”
禹王恭敬的回“儿臣觉得可以赐黎家女郎为县主,父皇再赐个封号,也是莫大的荣光”
今日大儿子头脑这么灵光,皇上欣慰的不行,想了想说“此主意甚好,县主倒是衬得起静丫头”又思索片刻“封号便定福安二字,保我夏邑福气安定,再赐食邑三千户”
禹王心中好不得意,今天收获真是大大的,他真是个又聪明又体贴的好皇子。
镇国公也甚是感动,又是恭敬的一拜“谢皇上”
“黎卿快别跪着了,起来吧”
不管怎么说,皇上今天还是非常开心的,对多福使了个眼色,多福上前一甩浮尘唱到“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正文 调戏
镇国公换了一身藏青色道袍家居常服, 一边往卧房外走一边问身后跟着的小厮道一“大小姐可在家?”
道一是府内大管家黎守义的孙子, 十五岁便跟在镇国公身边伺候, 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一年, 他个头不高, 腿也不长, 长得瘦瘦小小。
镇国公端得是大步流星, 步履稳健,几步便跨出了卧室,他得小碎步跑着才能跟上镇国公的步子。
“回公爷的话, 大小姐今日还不曾出门”
镇国公沉声“嗯”了下,向青桐苑走去,道一又是一溜儿小跑跟上。
青桐苑是因院内几棵枝繁叶茂的青铜树而得名, 正值盛夏, 那几棵青铜树生的是郁郁葱葱,蝉鸣不断。
其中最粗壮的那棵青桐树下放置了一把老榆木雕花老爷椅, 旁边还有配套的老榆木雕花小几, 小几上摆着几样精致的时令水果, 鲜红的西瓜, 水灵灵的雪梨。
最稀奇的当属那用冰镇着的一小碗荔枝, 红艳艳, 胖嘟嘟,燥热的时候吃上那么一颗,定是美极了。
现下老爷椅上正躺着一位女子, 身着天青色无任何花纹的道袍常服, 头带束发白玉莲花冠,梳的竟是男子的发髻。双腿修长,随意搭在脚登上,姿态慵懒散漫。
她正凝眉看着手里的那本书,神色认真。时不时扭头吃下旁边丫鬟喂过来的水果。
旁边守着两名约摸十五六的俏丽丫鬟,喂水果的那个身着嫩绿色散点式小簇花纹样的齐胸襦裙,小圆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眼睛圆圆的,鼻头圆圆的,含着唇珠的嘴唇也是圆圆的,格外的娇憨可爱。
另一个小丫头则捏着一方绣着荷花的白色丝帕,在小姐吃完水果后替她擦擦嘴,一对儿细细的柳叶眉生的朦朦胧胧,眼睛弯弯的,嘴角翘翘得,天生的笑模样,身着鹅黄色齐胸襦裙,甚是清雅秀丽。
腿边还坐着两个小丫鬟,一个身着湖绿色齐胸襦裙,一个则是霜色齐胸襦裙,坐在小马扎上,一人一条腿细细的按着,好不惬意。
镇国公未让人通报,踏进青桐苑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番场景,嘴角抽了抽,无语凝噎。还好生的是个女儿,这要是个儿子,活脱脱一纨绔子弟。
几个小丫鬟看见了镇国公,慌忙放下手中的活计,齐刷刷上前行礼“公爷”
镇国公板着脸摆摆手“都起来吧”
几人起来规规矩矩在一旁站好,黎静水放下手中的书“爹,你回来啦。”
镇国公眼睛又是一抽,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那本书好像是《西厢记》,这他娘的是禁/书!
黎静水顺着镇国公的视线看过去,虎躯一震,飞快出手抽回来背在身后,讪笑“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嘿什么嘿,看看你这是什么打扮,没个姑娘家的样子”镇国公都懒得看她这幼稚的举动,:皱眉训了两句,又缓了语气问“吃饭没?”
黎静水嬉皮笑脸的凑上前“吃了,现下又有些饿。”
推开黎静水毛茸茸的大脑袋,镇国公没好气的说“你现在已是待嫁之身,也得收敛一下你那性子,没事儿多跟清羽学学刺绣,以后嫁过去好歹能给夫君做个荷包什么的”
“啥?”黎静水没反应过来“什么待嫁之身?”
镇国公咳了咳,板着脸故作随意的说“今日早朝皇上为你赐了婚,不日圣旨便会下来”只是心里到底有些心虚,眼神有点儿飘。
黎静水瞬间就急了,使劲跺着脚埋怨道“爹,你怎么能这样,事关我的终身大事,你好歹也与我商量一下,我现在连他是谁都不知道”皇上不会无缘无故的给她赐婚,肯定是爹爹向皇上请的旨。
“有什么好商量的,一提到亲事你就跑,你都二十了,难道还想在家赖一辈子不成”镇国公也来了脾气,从黎静水及笄的那年他就开始留意这事儿,只是家里没个主母,许多事儿他一个大老爷们都不方便做。
好不容易有了合适的,跟黎静水说,她不是转移话题就是偷溜出去,再不就是各种闹腾,死活都不愿意成亲。他又舍不得去逼黎静水。这就是来跟他讨债的祖宗。
这个祖宗今年便满二十周岁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总不能让她一直这么任性下去。
镇国公无奈的叹了口气,放缓了语调“闺女,爹无法照顾你一辈子,你总是要嫁人的,这次你就听爹的可好?不然以后爹都无颜去见你母亲”
若是阿水她娘还活着,知道女儿至今还未成亲,定是要举着杀猪刀来追他吧。
犹记得当年她是那么的恣意张扬,一身粗布衣裳,背着两把杀猪刀拦下他的马,一脸平静的说要跟着他杀狗皇帝,才十六岁的小女孩,胆子怎么就那么大。
他不同意,她就默默跟在队伍旁边,怎么赶也赶不走,没有粮食了就是吃草根也要跟着,犟的跟小牛犊子似的,那么可爱,那么令人心动。
镇国公的眼角泛红,满面沧桑,要不是因为还有个小祖宗,他好想去找她,跟她说说话,摸摸她因没有营养而干燥枯黄的头发。
夏东篱怔怔的看着爹爹泛红的眼角,那么难过的样子,知道爹爹又在想娘亲了,娘亲去世时她才三岁,还不记事。
当下也不忍心再跟爹爹争吵,可是一想到得嫁给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心中又气不过,闷闷的走去老爷椅那儿坐下,垂着头不说话。
“他是鸿胪寺卿蒋大人的嫡长孙蒋云玉,上届科考的探花,现任国子博士,在京城里极有名气,你不是喜欢长得好的吗,爹爹调查过了,蒋云玉可是出了名的美男子”闺女不说话,镇国公只得细细介绍着。
见阿水还是不吭声,便对道一使个眼色“去吩咐厨房做些大小姐爱吃的菜来,在这树下置张桌子,我与大小姐就在这里用午膳”
道一应了声“是”伶俐的小跑退下。
黎静水暗自生了会儿闷气,便也没那么气了,以前总想着能不嫁就不嫁,京里的女子都活的太累,轻易门都出不得,每天只能守着后宅那方寸天地,围绕着夫君,婆婆,小妾生活。
她从小跟在爹爹身边到处跑,等大一些了便自己到处跑,爹爹从不拘着她,还会鼓励她多出去走走,多见见世面。
所以她实在不敢想象若是她嫁了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可是爹爹这么多年太不容易,为了她甚至愿意不再生个儿子,她不能这么自私,为了自己痛快而不去估计爹爹的感受。
其实嫁人也没什么,爹爹看中的,定是极好的,长得又好,怎么都能过下去,且爹爹位高权重,嫁过去夫家定不敢与她为难,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想通是一回事儿,心里却还是委屈的,黎静水撇着嘴,气鼓鼓的说“我不吃了,我要去看看那个蒋云玉有多好看。”
“吃了饭再去也不迟”镇国公拦住黎静水。
黎静水“哼”了一声“不想吃。”便回房换衣服去了。
镇国公无奈的摇摇头,罢了罢了,让她折腾折腾消消气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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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静水到国子监的时候正好赶上午休,所有人都在膳堂用膳,黎静水直奔膳堂。
膳堂挺大,此时用饭的人非常多,大家三五成群,一边吃一边聊天讨论,好不热闹。
大家看到出现在门口的黎静水,静了一瞬,突然喧哗起来,纷纷将目光投向她,热烈议论着,甚至有几个激动的大喊出声“天哪,是黎家女郎”
毕竟这两年黎静水在京城的名气相当的大,且经过昨天的回京游街,几乎全京城的人都认识了她。
黎静水扫了一圈,眉头紧蹙,人太多了,这哪个才是蒋云玉啊,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大吼,蒋云玉你给我出来吧,这边都是文人骚客,估计受不住这个。
这时一位穿着鸦青色圆领袍上绣祥云纹样的青年走了过来,一脸激动的看着黎静水“阁下便是黎家女郎吧”
黎静水淡定的点点头。
这位青年更加激动,神色兴奋,双眼冒光“不知您有何事?需要帮忙吗?”
“我找蒋云玉,他可在这里?”
“在的,在的”青年连连点头,抬手指向紧里边儿一位白衣男子“最里边那个穿白衣服的就是了”
黎静水顺着他的手看过去,那男子头戴白玉竹节束发冠,身着白色朱子深衣,干净整洁,一尘不染,小山眉,柳叶眼,仰月唇,鼻梁挺而直,脸型柔和,米色的肌肤上散落了两颗痣,一颗在左边眉尾,一颗在左侧脸颊正中。
蒋云玉身边还有两人,三人没有交谈,安安静静的吃着饭,也没有向外打量。
他微垂着眼,吃的慢条斯理,神色极为认真,动作优雅而大气,十分的赏心悦目。
黎静水双目聚光,眼神发亮。心中汇集了千言万语形成一句话,真他娘的好看!
她随意对身边男子拱了拱手“多谢这位兄台”便大步向蒋云玉走去。
蒋云玉的左手边还有一个空位,黎静水一屁股坐下,手拄着下巴,扭头看向蒋云玉的侧脸“你就是国子博士蒋云玉?”
周围的人都炯炯有神的看着这边,俱是好奇八卦的表情。同蒋云玉一处吃饭的两位更是举着筷子愣住,惊奇的看向对面。
蒋云玉皱眉放下筷子,往右边挪了挪,这才看向黎静水“是,不知黎姑娘找在下何事?”
“没事,就是来看看你”黎静水笑眯眯的说。
围观群众表示,哇塞,好精彩,国子博士这是被调戏了吧。两位好友也俱是一副揶揄的表情其中一个还冲蒋云玉狠抛了几个媚眼。
蒋云玉额头青筋跳了跳,站起来整整衣服,面无表情的说“还请黎姑娘让一让”
黎静水看看蒋云玉面前的托盘,好心的问“你就吃这么点儿?”
“不劳姑娘费心”咬牙切齿。
“那你要去哪里?我们一起呀”黎静水稳稳的坐着,依旧笑眯眯看着蒋云玉。
围观群众:哇哦,黎家女郎果然霸气。
“我要去上课,姑娘也要一起吗?”蒋云玉面无表情的问。
黎静水遗憾的说“你还没下值呢,我倒是忘了”说罢起身让开,复又想起什么扬起笑脸“你去吧,我等你”
正往外走的蒋云玉一个趔趄,只觉此女真是行为怪异,不可理喻,身为女子,竟如此放浪形骸,真真是不成体统,遂拂袖而去。
正文 李夏生
是夜, 蒋府。
夏季燥热, 蝉鸣不断, 吵的人心烦意乱, 老太爷吩咐晚膳全家一起用, 有要事宣布。
蒋府花园有个荷花池, 开的正好, 荷叶连连,偶有微风拂来,层层叠叠, 粉色和绿色交织起舞,美不胜收。
池中建着湖心亭,晚膳就摆在湖心亭中, 对着满池荷花用膳, 能清凉不少。
蒋家有两位老爷,大老爷蒋文远, 二老爷蒋文毅。平时住在青城山的青城书院, 逢年过节才回家, 二老爷蒋文毅的家眷也都在那边, 所以此时蒋府只有蒋老太爷蒋允, 蒋大夫人吕氏, 大公子蒋云玉以及三小姐蒋华宁。
此时众人皆到了湖心亭,蒋老太爷自是坐在首位,蒋大夫人坐于右下手, 三小姐则坐在蒋大夫人旁边。
蒋云玉坐于左下手, 下午下值时那黎家大小姐果然守在国子监门口等着他,也不顾他的拒绝与黑脸,强行送他到家门口才笑眯眯离开,一路引起无数路人围观,所以他现在很是烦躁。
实在是搞不懂一个姑娘家,脸皮怎么能这么厚。
他都说的那么直接只差没有骂脏话了,人家居然一点儿反应没有,全程笑眯眯的,这要是别的小姑娘早哭鼻子了,果然上过战场的姑娘就是不一样,好头疼。
蒋老太爷换了一身秋色缎面八珍七宝纹宽袖常服,他没有动筷子,大家也就都规规矩矩坐着。
蒋老太爷随意的转动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祖母绿扳指,表情严肃,思索良久方才开口道“今日早朝,皇上封黎家女郎为福安县主,赐食邑三千户。”
听到黎家女郎几个字,蒋云玉一个激灵,愣在哪儿,不明白祖父为何提到她,即使是封了县主,与他们府里有何干系。
蒋华宁却是一个惊呼,面色激动的问道“祖父说的可是镇国公府上那位黎家女郎?”她额头挂着琉璃细米珠串成的海棠花抹额,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着,甚是娇俏可爱。
吕氏拧眉看向蒋华宁,眉尾的痣随之扬起,厉声喝道“宁儿!”
蒋华宁连忙端正坐好,对着吕氏乖巧的笑笑,只是仍是有些遗憾的感叹“黎家女郎竟只是封了县主,未能当上将军,真真是可惜了。”
黎家女郎进城时,她还与几位玩的好的小姐妹定了如意楼二楼临街的包厢去看了,当时女郎替那妇人解围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手中鞭子犹如灵蛇一般,竟能卷起那么远地上的一方小小丝帕,英气的瑞凤眼精精神神看过来,眼中似装有大千世界,令人深陷其中不可自拔,笑的时候还会露出八颗大白牙。
再没见过这么鲜活的女子,活的真实潇洒,随性自在。
这么美好的女子,却是因为女子的身份而无法做上将军,不知她心里可会失落,可会惆怅。
“宁儿倒是对黎家女郎极为关心,”蒋老太爷打趣的说“将来这姑嫂关系是不用愁了。”
几人俱是一愣,呆呆看着蒋老太爷,吕氏最先反应过来,急急问道“阿翁此话何意?”
“镇国公看上了君山,皇上已于早朝赐婚,不日圣旨便会下来”蒋老太爷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着。
蒋云玉当下心头就是一紧,双拳紧握,牙咬的咯咯响,难怪今日黎家大小姐会过来找他,还百般纠缠,出言调戏。
他们蒋府百年书香世家,最重礼仪规矩,若是娶了这么一个行为不羁的女子,府里还不得被闹翻天。
心里顿时涌起一阵无力感,这是皇上亲自赐婚,且黎家如今威望正盛,若敢拒绝,不说皇上,百姓的口水都能淹了蒋府,却是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吕氏也是一脸怔愣,全身一软靠在椅背上,犹不信的喃喃说道“怎会这样?怎会这样?黎家是武将,且位高权重,怎会看上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君山?君山只是个五品国子博士,这门不当户不对的。”
吕氏自然是不愿意儿子娶黎家女郎的,黎父虽贵为镇国公,却是草莽出身,毫无底蕴,且一个儿子也没有,后继无人,又是个武将,不通文墨,暴戾成性,这要是有点儿不满变打杀上门,可怎生是好。
在场唯一高兴的只有蒋华宁,听得了真是眼角眉梢都是喜意,藏都藏不住,能和黎家女郎做姑嫂,以后的日子定会有趣极了。
只是祖父,母亲和哥哥的神色看着可不是开心的样子,心里明白他们是嫌弃黎家女郎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便也不敢太喜形于色,只偷偷在心里兴奋,反正这是皇上赐婚,肯定是板上钉钉的。
蒋老太爷一脸无奈,语气沉沉的说“皇上金口已开,便没有回旋的余地,聘礼的事吕氏你要好好安排,黎家女郎虽封的是县主,领的却是郡主的食邑,身份贵重,马虎不得”
吕氏苦涩的应了声“是,儿媳省的。”心中后悔不迭,这哪儿是娶媳妇,分明是娶了个祖宗回来,早知如此,当初就该顺了儿子的意,为他求娶那苏五姑娘。
苏五姑娘气质典雅,文采斐然,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与儿子甚是合拍,她却惧于武安侯夫人是个不好相与的而迟迟没有同意,真真是报应啊。
黎家女郎上过战场,手染鲜血,以后还不得事事压儿子一头,万一有个吵架拌嘴再动起手来,儿子手无缚鸡之力,还不是只有挨打的份儿。
想着想着,吕氏不禁悲从中来,一时也没了胃口。
今晚吕氏、蒋云玉胃口不佳,随意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倒是蒋华宁破天荒吃了两碗饭,撑的差点儿站不起来。
回去的路上,吕氏一脸愧疚看着蒋云玉“君山,是娘对不住你,没能让你娶上一个合意的姑娘”
蒋云玉也就一开始有些难以接受,一顿饭下来便想开许多,黎家女郎虽行为有些惊世骇俗,品行看着却是个好的,只要人不坏就行,其他的成亲以后慢慢教便是。
当下便温声安慰着吕氏“娘言重了,儿子没事,黎家女郎随父出征,立下战功,虽可能粗鲁了些,倒是个真性情的女子,以后嫁过来,儿子多用心教教就是了。”
“唉!你是不知道多年前的那件事,镇国公手段残忍,狠辣无情,现如今在乎的也就是他的独女,若是黎家女郎不是个好相与的,觉得在咱俩受了什么委屈,整个蒋府怕是都要保不住”吕氏叹了口气,一脸愁容。
蒋云玉好奇的看向吕氏“母亲说的是何事?”
吕氏一脸怔然,陷入回忆当中,当年废帝在时横征暴敛,不理朝政,百姓民不聊生,日子过不下去了,有揭竿起义的,也有山里当土匪的。
镇国公黎廉便是信城翠云山的一个土匪头子,那时黎廉有情有义,又有手段,总能让底下弟兄过上吃饱饭的日子,名气越来越大,投靠的人越来越多,及至后来竟发展到两万人之众,专和官府,富户作对,倒是不为难平民百姓,还会为穷苦百姓做主,在信城威望极高。
此事终于传到京城,朝廷中都是些贪生怕死之徒,一时竟无可用之人。
大太监马德贤进言,可对其招安,随便给个爵位便是,朝廷无甚损失,还能得一员猛将,岂不美哉。
废帝大喜,下了旨意,若黎廉同意招安,便封他为正四品上轻军都尉,并将户部尚书嫡长女周宛凝赐婚于他。
看着是诚意十足。
黎廉想着当了官能让兄弟们过上安稳的好日子,便同意了招安。
可事实上废帝只给了黎廉一个空勋位,没有俸禄没有权利,甚至处处受辖。
正巧没多久肃王举旗,清君侧。
黎廉毅然决然带了弟兄判了朝廷投奔肃王,周宛凝不愿跟随,回了娘家。
黎廉投奔肃王后,在一次行军途中,遇到一屠户女李夏生拦马,李夏生全家十一口人皆被某大官小妾的弟弟所杀,连刚出生的小侄女都没有放过,仅因为他调戏二嫂,二嫂骂了他。
李夏生因在朋友家玩躲过一劫,四处告官无门,反而差点被杀,一气之下卷了包裹,打听到肃王的行军路线,前来投奔。
李夏生跟了黎廉后,一同战场拼杀,立下汗马功劳,还于战争中生下黎静水。
肃王登基后,封黎廉镇国公,加职骠骑将军,周家却是没落下来,周宛凝起了心思,找到黎廉哭诉自己的不得已。
李夏生心肠软,黎廉也感念她当初虽未追随,却也未告密,使得他顺利出京,便同意了周宛凝回来,只是只能与李夏生同为平妻,周宛凝道本该如此,一副乖巧样子。
一年后周宛凝有了身孕,开始动起了歪心思,竟下毒谋害李夏生与黎静水。黎静水吃的不多,大病一场便没事了,李夏生却是没过多久就去了。
黎廉大怒,查出是周宛凝所为,周宛凝仗着自己怀孕有恃无恐,口称“是我做的又如何,我就是看她不顺眼,一个下贱胚子,也配我叫她妹妹,老爷你有本事打死我好了,正好一尸两命。”
却没想到黎廉当时就一脚踹在了她肚子上,面色阴狠的看着她“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侮辱我的夏夏。”
周宛凝当时下身便血流不止,吓得魂飞魄散,却还没完,黎廉一路拖行周宛凝,找上周家,将血淋淋的周宛凝扔在周家门口,心狠的瞪着闻讯而来的周家家主“你周家的好女儿,好的很,以后你们最好不要被我抓到什么把柄。”
之后便致力于抓周家的错处,用雷霆手段使得周家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这件事当时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虽然周宛凝阴狠,黎廉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手段实在过于狠辣,谁都不敢得罪黎廉,也不敢与之相交。
说完这些,吕氏苦笑着拍拍蒋云玉的手“儿啊,娘不是怕你娶一个母老虎,娘是怕那镇国公,若是,若是,若是”说到这吕氏哽住,再说不出来话。
蒋云玉也是陷入沉思之中,却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往事,他安抚的握住吕氏的手“娘,我知您担心什么,日后黎家女郎嫁过来,我必真诚待她,事事都让着她,儿子相信,有着一颗赤胆之心的女子,不会是那不讲理的人。”
“委屈我儿”吕氏拂泪。
正文 苏秦
镇国公府也正在用晚膳。
黎静水对蒋云玉很是满意, 虽看着不是很结实, 但胜在长得好, 个头也高, 人又斯文, 气成那样了都没有说一个脏字, 就自己暗暗的生闷气, 实在是可爱的紧。
果然还是爹爹了解她,知道她喜欢的是什么类型,以后就算嫁过去, 也不怕受拘束,看他文质彬彬的样子,指定拦不住她, 等她出去爽够了, 回来哄哄也就过去了。
所以黎静水是完全不生爹爹的气了,心情相当之好, 甚至主动来苍梧院陪爹爹用晚膳。
见女儿心情不错, 想是对亲事没了意见, 镇国公很是欣慰“蒋家那小伙子你还满意吧。”
黎静水挑眉点点头, 将筷子上的牛肉塞入口中, 嚼吧嚼吧咽下去才说“干干净净, 斯斯文文,蛮不错的。”
镇国公夹菜的手顿住“你没有调戏人家吧?”
“您说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黎静水无语。
镇国公一脸你不是谁是的表情, 心里是一点儿也不相信“阿水, 成亲之前你就不要去见他了,读书人都比较脆弱,万一哪天你给人家调戏毛了,人家寻死觅活怎么办?”
黎静水烦躁的抓抓脑袋“不至于吧,我今儿送他回家来着,他不是很乐意的样子,这会儿不会在家闹别扭呢吧?”
“你说说你,见见是什么样子,心里有个数儿就行了,干嘛还强行送人家回家。”镇国公恨铁不成钢“要是吓到人家,死活不愿意娶你,我看你怎么办。”
黎静水有些心虚“爹爹,我还一直盯着他看来着,这可怎么办?”总归是要嫁人的,不嫁这个,别人上哪儿找这么好的去啊。
“现在知道着急了?早干嘛去了。你做也做了,这次便算了,以后可得老实点儿,等成了亲拜了堂,想怎么样还不是随你。”镇国公很是无奈,上午就觉得少了什么,一直没想起来,这不就是忘记嘱咐闺女别太豪放,明日早朝还得跟蒋允探探口风才行。
黎静水干巴巴点点头,心中担心不已,军中好友曾经说过读书人都特别矜持,面子薄,承受力低,她一时没考虑周全,可别吓到他才好。
唉!还是听爹爹的忍忍吧,成亲前就不去逗他了。
这一夜黎静水很是忧虑,翻来覆去折腾许久才入睡,竟梦到蒋云玉坐在青桐树下哭哭啼啼,好不伤心,给她心疼坏了,抱在怀里好一番哄劝,才让美人止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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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国子监休沐,赐婚圣旨早已传来,现下怕是已传遍京城,她定是也已知晓,蒋云玉犹豫许久,还是让小妹以她的名义下了帖子给苏秦。
午时,蒋云玉来到如意楼定好的包厢之内,苏秦还未到,蒋云玉便点了壶庐山云雾,慢慢品着,不多时苏秦便到了。
苏秦只带了一个贴身丫鬟,留在包厢门口守着,自己推门进来。
蒋云玉闻声抬头,扬唇一笑“坐吧。”
苏秦盈盈坐下,自己取了茶杯轻扬手臂细细斟了一杯茶,兰花指微翘,捏在手中,却是不喝。
桃花眸中楚楚,嘴角含笑“今日怎的找我?”
“我马上便要成亲了,九月初九”蒋云玉没甚表情,平静的说。
苏秦亦是神色未动,只眉梢微扬“我早已知晓,你便是为了说这个?”
蒋云玉有些无奈,眉心紧锁“你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秦搭唇轻笑,揶揄道“你这么紧张做甚,我还能吃了你不成?”放下手中茶杯“你不必担心我,心悦于我,高情远致之人并不少,我总是嫁的出去的,我那主母还能拦我一辈子不成。”
蒋云玉很是愧疚“是我对你不住。”
苏秦收回笑脸,神色认真说道“君山,我一直未曾想过嫁给他人,是因为你之于我亦师亦友,与你相交多年,我收获良多,嫁给你我的日子定不会寂寞,若我以后嫁给别人,对弈起来可能不能太痛快,只是你我终究有缘无分,你也不必自责,对于我来说,只要是嫁出去了,不论嫁与谁,日子都不会更难过。”
蒋云玉神色怔然“倒是我想的太过狭隘了。”
苏秦嗔了蒋云玉一眼“你什么时候也这般自怨自艾了?”轻轻啜了一口茶慢慢咽下,她取出帕子细捻嘴角“听说福安县主性情直率,虽有些男子气,却是个人品贵重之人,你平时太过娇气,合该有个这样的人来治治你。”
提到黎静水,蒋云玉的表情微妙起来,有些纠结,这些天她倒是未曾出现过,只是那天的印象太深刻,他一时也搞不清楚自己是生气还是不生气。
当下只苦笑连连“怎的连你也来打趣我,我如何就娇气了?”
苏秦耸耸肩,一副你自己想的表情,她难得做出这么随性的动作,倒是逗乐了蒋云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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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安侯府。
武安侯夫人季氏身着胭脂色撒金牡丹花开富贵纹样褙子,慵懒倚于抄手游廊边的扶手上,神色微怔盯着揽月湖发呆,涂着精致绯红色丹蔻的素手有一搭没一搭往湖里扔着鱼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远处匆匆走来一位中年妇人,身形矮胖,脚步极快,落地无声,走至近前,微一福身“夫人。”
季氏没有回头,只懒懒的问道“看到了?”
“看到了,在如意楼二楼夏荷包厢,柳儿守在门口,包厢里只有五小姐和蒋公子两人。”妇人恭敬回答。
季氏这才点点头,勾唇一笑,心情很好的样子,将手中的鱼食全部抛入湖中,接过身边小丫鬟递过来的湿帕子细细净了手,小丫鬟伶俐的接过脏帕子,垂头退下。
季氏缓缓站起身子,理了理袖子“侯爷可是在书房里?”
另一个小丫鬟回“回夫人,是的。”
“去厨房点份时蔬牛肉粥,再要几碟子辣些的凉菜,准备好了送去我房里”季氏淡淡吩咐道。
小丫鬟连忙应是,匆匆退下。
季氏不紧不慢向卧房走去,随口问着“夏妈妈,三小姐今日如何?用饭可香?”
“回夫人,奴婢巳时去看过,三小姐早膳用了一整碗粳米粥,几样小菜也俱都用了些,一个时辰后又用了三块儿榛子酥,气色好很多。”夏妈妈敛眉,细细说来。
季氏喉间溢出一声“嗯。”便不再说话,神色淡淡。
回房在丫鬟的服侍下换了身霜色荷花纹样褙子,小丫鬟轻手轻脚取下她头上的牡丹金步摇以及其他金钗,重新挽了个简洁的发髻,发间只簪一根白玉合欢花簪,整个人顿时清雅不少。
最后换掉浓重的口脂,饭食也做好提了过来。
季氏揭开盖子随意扫了一眼,满意的点点头,盖上盖子,示意小丫鬟跟上,去了书房。
武安侯正在书房作画,画的是孤石上的寒兰,现处于收尾阶段,门上传来三声规律的敲门声,武安侯皱皱眉头,还是搁下手中的画笔,开了门看了季氏一眼,便接着回去继续画。
季氏眉梢眼角都是温柔的笑意“侯爷,中午看您胃口不佳,未用多少,妾做了些清粥小菜,还算爽口,侯爷可要尝尝?”
武安侯含糊的应了一声,手中不停。
季氏也不在意,揭开食盒的盖子,在书房另一侧小几上将清粥小菜一一摆好。
武安侯画完最后一笔,搁下画笔,双手交握,凝神看了看,总觉得少些什么,对季氏招招手“你过来看看我画的怎么样。”
季氏放下手中的碗筷,唤了小丫鬟进来,走来细细观看,温柔笑道“妾哪懂这些,只觉得瞧着跟真似的,花瓣上的露水似要掉下来,定是极好的。”
武安侯在小丫鬟手中的铜盆中净了手,季氏接过另一个小丫鬟手中的棉布斤,轻柔的为武安侯将双手处处擦拭干净。
武安侯没有吭声,神色有些不虞,半晌却又无声笑了笑,是他魔怔了,知道季氏不懂这些个,却偏偏要去问她,可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他想达到的可不是跟真的似的,而是意境,画技好练,心境不好练。
蒋云玉一手兰花出神入化,一点都不像真花,但是每朵花都氤氲着淡淡的禅意或是薄薄的水雾。烟雾缭绕,似近似远。
据说欣赏的人心中有魔看到的便是魔,心中有佛看到的便是佛。他曾有缘得见一幅,空谷幽兰,氤氲着淡淡雾气,目光扫过去便再挪不开,竟深深被吸附在上面,一时思绪紊乱,心神恍惚。
他很好奇,一个人,究竟是在什么样的心境下能作出这样的作品来。
季氏引了武安侯在小几旁坐下,为他盛了一小碗粥“侯爷尝尝,妾特意少放了油盐,小菜都是辣口的。”
武安侯还在为画的事儿心烦,无甚胃口,但还是给面子的尝了几口。
季氏坐在一边静静伺候着,故作不经意的说“五丫头今年便十八了,可是亲事还没有着落。”说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武安侯诧异的看向季氏,今日这是怎么了,竟关心起小五的亲事,这可不像她。
季氏似怨似嗔的扫了武安侯一眼,语带委屈“侯爷为何这般看妾?妾身也想为五丫头安排一门好姻缘,那也得五丫头听妾的,她一门心思都在那蒋家大公子身上,蒋家大公子自然是个好的,妾也曾上门暗示,奈何人家完全没那意思,妾也无可奈何。”
说完似受了万般委屈一般,眼眶微红“当初便是因为五丫头认准了蒋家大公子,满京城无一家愿上门提亲,妾身真真是操碎了心,却也未曾约束于她,以前便也罢了,现下蒋大公子已与福安县主定亲,还是皇上赐的婚,五丫头还这么不管不顾的纠缠,连累了家里可怎么好?”
武安侯懒得戳穿季氏,季氏的想法手段,他心里明镜似的,只是不愿理会而已,一个庶出的女儿,不值得他费心思。
不过现下小五竟还能与蒋云玉接触,看来蒋云玉对他这个庶女是有几分真感情的,武安侯嘴角勾出讽刺的弧度,还是年轻好,不用他想办法,自己就露出了弱点。
武安侯作不甚在意的样子“不用管,让她去。”
“侯爷!这怎么能成,若是惹恼了福安县主。”季氏惊讶大呼。
“若是有什么事,一顶小轿送过去就是,不过是个妾罢了,县主有何可在意的。”武安侯不耐烦的说
季氏更是诧异“咱们侯府的姑娘,何必去给人做妾。”
武安侯讽刺的扯扯嘴角,只觉应付这么个女人真是太累,又怕她坏事儿,只板了脸严肃喝道“此事我自有主张,你不要动什么歪心思。”
侯爷怕是要借着五丫头搭上镇国公府,季氏一时心中暗恨,紧咬下唇,这下/贱胚子,命可真硬,竟怎么都对付不了,可怜她的倩倩,至今还是痴痴傻傻,走着瞧,总有一天她定要把这小贱人弄死。
面上却是一派恭敬乖巧的样子“侯爷说什么呢,妾身不管了便是,妾身也是心疼那丫头。”
正文 太后娘娘
太后年少入宫, 在宫中度过了二十三年的岁月, 先帝驾崩, 她终于可以摆脱皇宫, 随儿子去了封地。
虽边疆苦寒, 可是那段岁月是她一生中最快活的日子, 不用小心谨慎, 不用瞻前顾后,不用处处受规则制约。
肃城民风开放,女子地位与男子平等, 她若是闷了便换一身普通衣衫,带两个小丫鬟去街上逛逛,当真是快活似神仙, 她几十年的劳累与不甘刹那间消失不见。
只是这样的好日子也就过了三年多, 废帝这个龟儿子,当初要死要活, 使手段加耍赖, 如愿当上皇帝, 你说你当了皇帝就好好工作, 天天向上呗
一天天的好日子不过, 各种作, 这下好了,年纪轻轻命都给作没了。
自己儿子也不是个省心的,这个完蛋玩意儿, 肃城多好啊, 她们母子俩称王称霸,自由自在,也是个好日子不过的,非要造反,说的好听,清君侧,还不就是造反。
造反起义的人那么多,难道还弄不死废帝吗,给他能的,当没他不行似的,可怜她年轻的时候被先帝束缚,老了老了又被儿子束缚,真正快活的日子竟只过了三年,不孝子,小王八犊子。
好在太后最近的心情相当不错,宫里的天儿日日都是一个样子,没甚意思,现下可好,不孝子给她找了个乐子,操持黎家丫头的亲事。
黎家的事儿,她当年也有所耳闻,不过是茶余饭后的一个谈资罢了,京城贵族世家繁多,腌臜之事家家都有,多了便不稀奇了。
倒是黎家小丫头的性子让她十分感兴趣,宫中的人都是一个模样,早就让她腻味至极,现下有这么个新鲜的人儿,让她心中不甘寂寞的血液又沸腾起来,所以懒得出奇,最怕麻烦的太后,非常嗨皮的接下了这个活儿,并且细细琢磨了好几天,琢磨的都是她该怎么折腾才能尽兴,这样好的消遣可不多,得好好把握才是。
兴奋了几天的太后,下了道懿旨召黎静水进宫谈话,正好黎静水在家闲的发霉,当下屁颠屁颠收拾好,只带了清扇随行。
清羽,清木,清宁不能一起,小模样委委屈屈的,给黎静水心疼的不行,但是宫中规矩,只能带一个丫鬟同行,清扇稳重,礼仪周全,能控制住她别闹出笑话,当下只得做小伏低,答应回头带她们出去玩,这才哄哄得她们露出了笑脸。
太后派了一乘银顶紫檀香木的马车,车身雕刻着精美的仙女图,车帘是缁色滚银边云锦,同样是仙女纹样,那仙女个个绣的仙气四溢,姿态各有不同,车前四匹的卢马眉间生白点,眼下有泪槽,端得是气宇轩昂,威风凛凛。
清扇暗道皇家的东西果然不同凡响,便是马车都如此精致,当下看的目不转睛。黎静水正在纠结头饰太繁琐,阻碍行动,见清扇一脸惊叹的表情,觉得很不可理解,马车有什么好稀奇的,而且那马也没有爹爹的二狗好看。
二狗是镇国公班师回朝那天骑的马,镇国公的坐骑,二狗这名字是十三岁的黎静水取的,据说当时黎大小姐的原话是“这马怎么长得跟狗似的,叫二狗吧。”心中还暗搓搓的想,太他娘的合适了。
太后身边的大太监庆喜亲来传旨,还带着他的干儿子,庆祥。
这会儿庆祥伶俐的小跑上前,在车辕下跪伏下身子,庆喜和善可亲的对黎静水说“福安县主,请上车吧。”
黎静水看看庆祥,再看看庆喜,又看看庆祥,再看看庆喜,这趴着是什么意思?看不起她?觉得她上不去?
清扇太了解自家小姐的性子了,赶忙扶住黎静水的手臂,手下使劲儿,虽面带笑容,却特地加重了语气“小姐,您慢着点儿,踩稳当了,可别摔着。”
黎静水很想回一句,你说啥?我?摔了?他娘的你逗我玩儿呢吧。但是她从不跟姑娘,特别是漂亮姑娘说脏话,且照目前清扇面部扭曲的状况来看,估摸着踩着小太监的背上车是个规矩。
还算她没笨到家,在清扇的“搀扶”下,踩着庆祥上了马车。想她的脚从来都是踹人,还真没踩过人,一时有些生疏,差点儿摔个跟头。
马车里空间不大不小,一张小几,三面软榻,都是上好的紫檀香木,小几上还摆着茶水与点心,角落甚至摆了几本书,还是兵书,准备的极为周全。
可惜太后太高估黎静水了,黎静水不喝茶,苦了吧唧的。她也不吃点心,齁甜。更是不看兵书,太枯燥了,谁他娘的爱看这玩意儿,她上了战场都是闷头砍人,战术不战术的,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马车咕噜噜驶向宫里,到了宫门口换乘轿子去清宁宫,一路走的黎静水分外憋闷。
她向来是什么舒适好行动便穿什么,头发也向来是梳男人发冠。今日因着入宫,不得不按品大装,县主的服饰相当繁琐,里里外外七八层,且最外面一层用的是最为厚重的一种缎布,上用金丝银线绣的水浪纹样。
在夏邑朝水代表了祥瑞,县主,郡主,公主的朝服皆使用水浪纹样。不仅如此,还缀了许多宝石,穿在身上比铠甲还要厚重沉闷,袖子裙摆拖出好远,伸手、抬腿皆不能随心所欲,头上滴滴咚咚挂着不下十个金钗,步摇,还有一个硕大的各色宝石镶嵌的黄金花冠。
额前也是缀着一排金片片,只觉得整个脑袋只要松了力便会被压歪然后折断。
马车憋完,轿子憋,等到了清宁宫时,黎静水已濒临暴走,差点扒光衣服首饰披头散发裸奔,被清扇暴力镇压。
一时感叹,后宅的女人都是英雄豪杰,太不容易了,以后就要嫁入蒋府,蒋家更重规矩,她得好好想想对策才行,不然不得被憋疯啊。
庆喜引着黎静水和清扇来到正殿门口,让庆祥带清扇去旁边耳房歇息歇息,自己则先进殿向太后回旨,太后宣黎静水进殿,黎静水这才得以进去。
进去的路上,黎静水突然想到,干!她忘记学习宫中请安礼仪了。完犊子,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怎么办?怎么办?上回就闹了笑话,这回若是再犯同样的错误,一样的脸丢两回。。。。他娘的。。。。
来不及细想,便到了殿中央,殿内正北为楠木雕的万寿万福群板镶琉璃罩背,罩背前设地平台一座,座上摆紫檀木雕嵌寿字琉璃心屏风,屏风前设有香炉,宫扇高几,两旁两张黄花梨的太师椅,太师椅两旁立着一人高的彩绘福禄寿图方棒槌瓶。
下手两排金丝楠木太师椅,一溜儿五个座儿,整个大殿铺满了手工织就的富贵牡丹地毯,脚踏上去无一丝噪音。
无一处不华丽,无一处不精致,弥漫着淡淡花果香气。
高高坐在上手的便是太后娘娘,太后今日一身福瑞纹样的棕黑褙子,金丝滚边,头戴百鸟朝凤金冠,发髻梳的一丝不苟,虽年近七旬,但保养得益,且气质雍容华贵,不怒自威,即使有了皱纹,却每一条都透出岁月的沉淀,让人不由自主的就想要拜倒在她的裙下。
黎静水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她又一次跪伏在地,额头触着某朵牡丹花的花蕊,不由自主的喊出“臣女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下手坐着三位宫装女子,黎静水被太后的姿态所震慑,没有注意,给忽略了,那三位倒也未曾生气,悠闲的端正坐着。
这次倒是没有人或惊讶或诧异的打量黎静水。
黎静水诚心诚意跪伏着,头老老实实埋着,一动不动,极有耐心。
一道微哑的,透露出睿智的味道的声音传来“起来吧,快到哀家身边儿来,让哀家好好看看。”
正文 太后娘娘
黎静水规规矩矩站起来身来, 整理好衣服“谢太后娘娘。”
这才抬起头向太后走去, 只是太后的眼神让她感觉怪怪的, 双眸闪闪发亮, 散发着热情的光芒, 有点儿像她看见二狗的表情。。。。。。。。。
黎静水走到离太后两步远的位置停下来, 冲太后腼腆的笑笑, 是的,太后气势太强大,压的她也知道害臊了。
太后娥眉轻蹙, 佯怒道“这孩子,离这么远做什么,哀家便这么吓人吗?”抬手对黎静水招招手“到哀家手边儿来。”
黎静水心情很微妙, 她平时对二狗也是这样招手的。。。。。。
臊眉耷眼走到太后跟前, 太后欣喜的握住黎静水的双手,散发着灼热光芒的双眼将黎静水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 黎静水总觉得自己的衣服被太后用眼神扒了个干净。
太后眉梢眼角俱是笑意, 双手顺着黎静水的手向上摸去, 一点一点往上捏, 对的, 真的就是捏, 力气足足的捏,一直捏到了黎静水的胳肢窝。
然后非常非常非常兴奋的对下首三位宫装女子说道“这孩子手臂上果然筋肉饱满,硬邦邦的, 手感甚好。”
黎静水:。。。。。。。。
黎静水这才注意到殿内还有三位女子, 只是她此时被太后给惊到了,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太后这个举动让她想起了她调戏二狗的场景,太后好调皮。
三位宫装女子俱是一脸兴致勃勃,也想上来摸一摸的样子。就在这时,说时迟,那时快,太后戴了几个精致黄金护指套的双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攀上了黎静水的胸部,并且微微用力揉了一揉。
“福安,没想到你的胸倒是挺大的,这骑起马来不会颠得慌吗?”太后很是惊奇的问。
黎静水:。。。。。。。
爹爹,她好想回家。。。。
下首三位宫装女子再忍不住,噗嗤乐了出来,年纪大些的那位比较矜持,紧抿嘴角,微微上扬,笑不露齿,很是优雅。
看着最小的,身着茜色丝绸和薄纱制成的半臂襦裙,似乎才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却是实实在在露出了少着一颗门牙的牙床,嘿嘿乐了好一会子后,才咧着嘴娇憨的说“皇祖母,您都把福安姐姐给吓呆了。”说完朝黎静水努努嘴。
太后见黎静水果然一副呆呆愣愣的样子,继续伸出魔爪,捏了捏黎静水的脸颊“哀家就喜欢福安这呆呆傻傻的样子。”说完开怀笑了起来。
年纪较大的宫装女子见太后竟笑的这样开心,心中很是欣喜,自从皇上登基,迎太后回宫以后,太后便再也没有这样舒心的笑过了,本来她对黎静水的印象就不错,现下更是喜欢起来。
黎静水一脸尴尬的站着,任太后动手动脚不敢动弹,实在不知道她应该是什么样的反应会比较正常,好想喊救命。。。。
太后过足了手瘾,这才吩咐殷嬷嬷“蓉素,去叫人搬把凳子来,就放哀家跟前,哀家要好好和福安说说话。”
又扭了头去嗔了刚刚说话的小姑娘一眼“就你话多,哀家看你是自己也想摸,小机灵鬼。”
小姑娘龇着牙嘿嘿直乐,没有半点害羞的样子。
小丫鬟端来了凳子,黎静水规规矩矩坐下,还没从被摸了的情景中回过神,一副又愣又尴尬又不知所措的样子,能让黎静水出现这个样子,太后真可谓是功力深厚。
开心够了,太后不再逗黎静水,微微抬手指着下手三位介绍道“你还不知道她们是谁吧,最前面这个是皇后,中间的是乐阳公主,后头那个小调皮鬼是明霞公主,皇家公主不多,目前未出嫁的便就这两个了。”
“皇祖母,哪儿有您这样埋汰孙女的,这让孙女以后还怎么找福安姐姐玩呀。”明霞公主嘟着嘴不依的撒着娇,她脸上婴儿肥还在,长得又很是明丽清亮,撒娇的样子分外惹人疼爱。
太后呵呵乐着“这有什么不好找的,你的小脸皮出其的厚,以后定是要对福安死缠烂打,好一番纠缠。”
明霞公主低头做委屈状“皇祖母有了福安便不要明霞了,明霞的心都疼碎了。”说着还煞有其事的捧着胸口。
太后更是乐不可支,看向皇后说道“瞧瞧,瞧瞧,福安在这儿,一个个的嘴皮子都利索起来,真真是会表现。”
黎静水:。。。。。。。她有些局促,刚刚没注意到皇后和两位公主,也没有行礼,现在再补不知道会不会太突兀,好纠结。
皇后用帕子轻摁嘴角,秀气的笑着“母后,这可不都是您惯的,平日里臣妾里但凡说她一句,便哭着喊着来您这儿告状,臣妾也甚是委屈。”
太后非常含蓄的翻了个白眼,转过头来拉过黎静水的手“福安,陪哀家接着聊,不理这帮欺负老人家的不肖子孙。”想了想“对了,你还没告诉哀家你这胸骑马或是奔跑不疼吗?”
黎静水:。。。。。。。。
这还是她第一次被别人堵的一句话说不出来,平时都是她堵别人的。
好在她面皮不似寻常小姑娘那般薄,初时噎了噎便十分正经的答道“回太后,这种情况下,臣女会将胸部牢牢束住,即便剧烈活动也不会颠来颠去。”
殿中诸人俱是一愣,乐阳微张着嘴,呐呐的重复“颠,颠,颠来颠去。”
因太过诧异,一下子竟没重复出来,刚复述完,再顾不得礼仪矜持,使帕子捂着嘴,爆笑起来。
太后,皇后和明霞公主回过神,也跟着哈哈大笑,连殷嬷嬷都没忍住,一时殿内笑声齐飞,只有黎静水不在状态。
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都要笑?为什么?太后问她便答,没说错呀,绑好了就不会颠来颠去,没毛病啊。
上次宫中宴席之上,大家也是莫名其妙的就笑的好开心,黎静水觉得非常费解,实在不理解笑点在哪里。。。
皇后擦擦笑出来的眼泪,颤着声儿同太后说“母后,福安可真是个妙人儿,以后要常接她进宫才好,臣妾许久未曾这般肆无忌惮的笑过了。”
太后也蹭蹭眼角“可不是,哀家何尝不是许久未曾这样开怀过了,反正哀家也答应了皇帝要帮着操持福安的亲事,以后便时常让她进宫来,咱们在宫里来安排,更是方便。”
明霞公主拍手欢呼“那可太好了,孙女以后就可以经常和福安姐姐一起玩儿了。”
太后点点头,心中十分高兴,又继续和黎静水聊天“你回京后每天都做些什么?可是坚持着骑马练功了。”
黎静水摇摇头“就是早起的时候练会儿功,马许久没骑了。”
“怎的不骑了,可是在战场上骑腻了?”太后分外好奇。
“爹爹说蒋家家风正,礼数周全,臣女怕被他们知道了有意见。”黎静水老实回答,心里补了一句,万一吓跑了不就亏大发了。
太后皱了皱眉头眉头,有些不高兴。正色道“顾忌这许多做什么?你是皇家亲封的县主,自然与他人不同,便是活的肆意些又如何?蒋家敢说个不字,哀家第一个就容不得他们。”
太后这一辈子几乎都困在这宫里,最是渴望能肆意的活着,黎静水的样子正是她求而不得的样子,所以她想保住黎静水的性情,让黎静水能潇洒的活一辈子,她看着也觉得畅快。
明霞公主年纪还小,性子直率可爱,也跟着附和“就是的,福安姐姐,骑个马而已,这有什么,你就是靠着马术和一根盘龙棍立下了汗马功劳,保卫了夏邑安宁,若有人敢用这个说事儿,就该关进牢里去。”
黎静水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手刚放到头上,感受到那繁重的发髻,讪讪的放下手“臣女去见过蒋云玉一面,对他很是满意,他年纪又比臣女小两岁,臣女愿意让让他。”
“瞧瞧,还挺有心的。”皇后打趣道。
黎静水嘿嘿一笑,露出八颗大白牙,头发不能挠,挠了挠脖子。
这傻乎乎的样子逗的皇后乐不可支,直想上去捏捏她的脸,原以为战场下来的该是个冷性子,竟没想到是个这么粗心眼儿的,真真是有趣的紧。
太后面色微微沉着,看不大出来,她是打心眼儿里喜欢福安这孩子,性子实在是太对她的脾气了,所以便有些看不上蒋云玉,虽说他名气大,文采什么的没得说,做的画更是传奇,但是却不是个洁身自好的,传的满京城的贵族圈都是。
心中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以后多帮这孩子盯着些,多给她撑腰就是,有自己和皇上在,总不会让她吃了亏去,也不枉这孩子这般合她心意。
“皇后,哀家记得朝霞有一处清荷小筑,里头的荷花极美,现下正是赏荷的好时候,你与朝霞说一声,让她安排个赏荷会,把京城里那这个还未成亲的贵女都请了去,给福安介绍介绍,免得以后福安在京中走动不认识人。”太后随意的摸着手上的护指套。
皇后知道太后这是想让朝霞给福安张目,她乐的如此,当下从善如流的应下“还是母后想的周到。”
乐阳笑眯眯的附和“那感情好,福安姐姐即将成亲,是该同大家一处玩玩。到时候孙女和明霞便陪着福安姐姐,好好与她介绍介绍。”乐阳七窍玲珑心,自然也懂太后话里表达的意思。
明霞虽然不懂,但是能和这么有趣的福安姐姐玩儿,而且还能出宫,她还是非常高兴的,当下娇娇俏俏的说“定让福安姐姐玩的乐不思蜀。”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吩咐韩嬷嬷上膳“聊了这么久,哀家倒有些饿了,今日咱们便到沐杨亭用膳吧,那儿平静凉快,景致也不错。”
众人应“是。”
沐杨亭建在华明池靠岸的地方,一面环水,另外三面环柳,水中建了弯曲小桥通往岸上,景色很是优美。
膳食十分丰富,蒸炒烹炸,酸甜苦辣都有,每人都有一小丫鬟伺候用膳,因清扇不能过来,太后安排了她宫中的一等丫鬟红霜伺候黎静水。
虽有红霜伺候着,太后仍旧不放心。时不时说,福安,你尝尝这个,这个开胃,福安,你尝尝那个,那个养生,太后指了哪个,红霜便赶紧的夹了放在黎静水碗中,心中更是惊讶,区区县主竟能得太后如此关心,当下放下心中的懒怠,更加用心伺候。
惹得明霞连连哭诉皇祖母不爱她了,好伤心云云。
明霞生的好看,撒娇的模样又甚是娇俏,黎静水十分爱看,一开始还有些拘束,现在渐渐自在,便随了本性,殷勤的夹了许多菜给明霞,夹的鱼还会细细挑去鱼刺,嘴里嘱咐着“慢慢吃,多吃些,以后长更高哦。”
明霞:。。。。。。。。她不爱吃茄子啊。。。
一时又是纠结又是好笑,心里暖暖的,心情十分的复杂。
太后欣慰的看着,几个小姑娘能处的好,她自是高兴的。
一场午膳,太后净观察黎静水了,看出黎静水爱吃辣的,不爱吃甜的,苦的,暗暗记在心里,想着往后再进宫,多做些她爱吃的菜。
正文 芙蓉园
用完午膳, 黎静水便出了宫, 马车内, 清扇十分关心自家小姐觐见太后的过程, 急急问着“县主, 一切可还顺利?未曾出什么岔子吧。”
黎静水想到太后逗二狗似得逗她的样子, 面部微微扭曲, 只是太后、皇后以及两位公主都挺开心的样子,应该算是顺利,遂神色微妙的点点头。
清扇一直提着一口气, 这会儿知道一切顺利,便松懈下来,开心的说“顺利就好, 奴婢在偏殿担心坏了, 都没胃口吃东西,”语气不无惋惜的感叹“中午的时候, 庆祥公公送了好多好吃的来, 奴婢当时怎么就没胃口呢。”
黎静水好笑的看着清扇“知道咱们小扇子关心本县主, 等到家了, 我让刘妈妈给做十个八个菜, 好好犒劳你一番, 怎么样啊。”
清扇撇撇嘴,表示不稀罕“府里的菜奴婢天天吃,宫里的菜奴婢还没吃过呢。”
“这有什么难的”黎静水挑挑眉“以后我总还是会进宫的”斜眼看了清扇一眼, 端着架子傲娇的说“把小姐我伺候高兴了, 以后还带你去。”
清扇眼睛滴溜溜转,虽然知道黎静水是故意逗她的,但还是配合着谄媚的扑到黎静水的背后,一边轻柔的捏着黎静水的肩,一边讨好的撒娇“县主大人,你最好了。”
黎静水得意的露出八颗牙,满意的点点头,捏捏清扇的小脸蛋“真乖!”
清扇脸上的肉软绵绵的,捏着非常舒服,黎静水暗搓搓回味了下手感,果然捏别人比被捏爽多了。
马车行到一半,突然狠狠颠了一下,然后停了下来,清扇一个不稳摔在黎静水怀里,吓得尖叫出声。
黎静水扶着清扇坐好,安抚的拍拍清扇的脸颊“没事,你坐好了,别紧张,我出去瞧瞧。”
说完掀开车帘,皱着眉头问道“怎么了?”
驾车的是太仆寺的两个驾士,其中年纪稍长些的回过头,一脸惶恐“回县主,路边突然串出一个醉汉,小人刹车太快,没能稳住。小人该死。”
黎静水向着马车前方看去,不远处地上面朝下躺着一个人,这样都能睡,看来真是醉的不清。
另一驾士刚入职不久,便遇到这种情况,虽黎静水还没说什么,依然给他吓得不轻,哆哆嗦嗦跪在车辕上连连磕头“县主赎罪,小人这就去处理了那醉汉。”
马车一旁的酒楼内跑出几人,为首那人边跑边喊“大成子,你没事儿吧?就说了让你别喝这么多。”
见地上的人没反应,到了马车前赶紧抱拳行礼,喘着粗气“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兄弟在此聚会,多喝了一些,若有冲撞之处,还请见谅。”
身后几人七手八脚去抬地上的男人,驾士正打算出言训斥,却听得黎静水开口“东子?”
被唤作东子的男人抬起头,欣喜喊道“梨,”梨子两个字还未吐出来,想起前不久的圣旨,赶紧改了口“见过县主”,似模似样的行了一礼。
自回京以后,便一直没有与兄弟们见面,这厢巧遇,黎静水非常开心,龇着牙打趣“几日不见,你进步很大嘛,知道礼数了。”
东子暗暗翻个白眼,哼了哼,懒得跟黎静水计较,不咸不淡顶了句“谢县主夸奖。”
黎静水嘚瑟的咧咧嘴,后面几人抬着醉汉也围了过来,其中一人抬着醉汉的两只脚,一身灰色粗布短打,五大三粗,高高壮壮,肤色跟泥巴差不离,中气十足的说“哟,这不是福安县主嘛,今儿怎么有空出门?兄弟们还以为您即将成亲改了性子呐。”
想到自己顾及着蒋家的感受,日日闷在府里,也没跟这些兄弟聚过,黎静水一时有些心虚。
记得诱捉呼儿木的前一个晚上,大家曾一块儿对月共饮,约好了若是都能活着回来,便要定下三樽庄最贵的芙蓉园痛饮三天三夜,最后却是因为她而未能成行。
“等着。”黎静水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眼中散发着灼热的光芒。
她最近这段时间可真是被帅气的书生给迷惑了心智,人生在世,当及时行乐,何必给自己树立那么多的条条框框,约束了自己,亏待了兄弟,浪费了生命。
黎静水回到车中,嘱咐清扇“我有事要办,你自己先回去,若是国公在府里,你便去与国公说一声,我三日后再回去。”
“三日?这怎么成,县主您毕竟是个姑娘,且即将成亲,若是连着三日夜不归宿,定会被传闲话的”清扇急急劝道,希望黎静水改变主意。
“我自有分寸,你记得告诉国公就是,国公明白的。”这个约定,爹爹也知道,所以黎静水如是说。
说完不待清扇再开口,转身出了马车豪爽的冲大家说“咱们曾约好于芙蓉园不醉不归,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清扇急得不行,却不敢阻拦,县主虽对她们宠爱有加,却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决定的事儿从不许她们置喙,看来只能让国公去头疼了,这事儿可不能传到蒋府中去。
黎静水跳下马车,对两个驾士吩咐“你们继续把车里的人送到镇国公府,不用管我。”
两个驾士诺诺称“是。”
抬着两只手的大汉却是分外高兴,爽朗大笑“梨子,咱们还以为芙蓉园之行要泡汤了。”只是看着黎静水的装扮皱眉说“你就穿这身?划拳都划不开。”
黎静水不在意的回“到时我将头上这些乱七八糟的都撸了,换个发髻就是,衣服更不是问题。”
复又一脸诚恳说道 “是我对不起兄弟们,这次芙蓉园所有的消费我包了,大家使劲儿吃使劲儿喝,甭提我省着。”抬腿踹了踹醉汉悬空的屁股“大成子也别送回家,直接扛芙蓉园去,就扔一旁榻子上,睡醒了便接着喝。”
几人分分叫好,这样才痛快。
穿青色大褂的男子走来使劲儿垂了几下黎静水的手臂,笑着说“兄弟们等了你一个多月,可算等到了你,冲着你这番话,只要咱们喝痛快喽,兄弟们便既往不咎。”
黎静水豪气的一挥手“这有何难,咱们走。”
吵吵闹闹到了芙蓉园,掌柜的自然认得黎静水,恭敬的小跑着迎上来,笑模笑样行礼“县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黎静水点点头,问“芙蓉园有人吗?”
“县主来的巧,今日正好没有定出去”掌柜的笑呵呵说“小人给几位带路,里边儿请。”
芙蓉园入口掩映在密密麻麻的宽大绿叶中,众人须拨开叶子才能行走,很是有趣。
里边儿并不是种满了芙蓉,据说是因为老板最喜欢芙蓉,所以最好的园子才取名芙蓉园。
进去便是一个宽敞的松木搭得棚子,四面镂空,仅用四根粗糙的大柱子支撑着稻草铺就的棚顶,棚子四周植满了高高低低的大叶儿绿植,间或掺杂着各色花儿,棚子北面种着一棵百年老榕树,得四五个成年人才能合抱的过来,枝叶繁茂,遮天蔽日,将三分之一的棚顶牢牢护在树冠之下。
西边儿未种植物,紧邻着采月湖,如今湖中零零散散生着些荷花,坐在棚中,三面围绕着绿植,一面远处便是波光粼粼的湖面,十分的赏心悦目。
棚内一进去便是巨大的一个多宝格,未曾上色,只上了层清漆,木头看着又旧又破烂,上面展示着各色各样的陶瓷餐具,哪家多宝阁不是用来放珍贵的古董,瓷器摆件儿的,这里却用来摆餐具,搭着老旧的木头,看着出奇的和谐。
拐过多宝格,离不远便是一可容纳十八人同时用餐的宴席桌,多宝格同款老木头,桌面是不规则的圆形,之所以说不规则,是因为桌边歪歪扭扭,就好似这就是一整块木头未曾改动过。
棚子南面有两张老木躺椅,比普通躺椅大上许多,全身皆能放下。
再过去便是几张老木小几,可以用来下棋喝茶赏湖。
几人将醉汉扔到躺椅上,吵吵嚷嚷着赶紧上酒。黎静水便先点了十坛三樽庄的招牌白玉葡萄酿。
听得要整整十坛,掌柜的面皮微微抽了抽,陪笑着解释“县主,白玉葡萄酿的劲头虽不如粮食酒,但咱们这儿每坛酒足有五斤,一坛子也能撂倒一个大汉,您看十坛是不是多了些。”
黑脸大汉来了脾气,拍着桌子嚷嚷“让你上便上,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可是看不起我等?”
黎静水安抚的冲掌柜笑笑“没事儿,你只管上,菜色只要是菜谱上有的,一样来一份,再叫几个唱曲儿的姑娘来。”
掌柜擦汗,诺诺称“是。”
“这芙蓉园我们要包下三天三夜,你给安排好了。”黎静水又补充道。
三天三夜,掌柜的当下便汗如雨下,心中叫苦不迭,三樽庄生意好,每日座无虚席,芙蓉园更是需提前半个月预定。
今日还是因着预定的客人呆的时间不长,下午便空了出来,也是赶巧儿了。
况且他们这儿晚上也不营业啊,又不是勾栏院子。可眼前这位是福安县主,身份贵重,另外五位也均是此番立了战功,得了厚赏的军爷,哪里是他一个小小掌柜能得罪的。
掌柜的苦着脸应下,赶紧想办法去了。
退下后安排了两个小二进去守着,随时听候吩咐,不光小二,丫鬟也得安排。
三樽庄时常会来贵人,养着十来个丫鬟,掌柜的亲自挑了两个漂亮伶俐的进去伺候。
夜里只能是安排人手值夜伺候着,至于明后天预约的客人,只能是准备好礼物,亲自上门说明原因,然后道歉,少不了要被折腾一番。
正文 芙蓉园
酒菜陆陆续续摆满了桌子, 小二伶俐的给众人斟好酒, 黎静水举杯看向大家“今日在此我先自罚三杯, 三杯过后希望兄弟们不要再生我的气, 可好?”
大家都是战场生死之交, 历经两年拼杀, 能活着回来很是不易, 当初一起的本有数十人之多,现下只剩下他们六个。
而梨子却因为顾忌一个男人而失约于大家,几人心里肯定是会有些不好受, 原本他们以为黎静水不可能会有这种问题,镇国公宠着,护着, 纵容着, 地位又高,合该是应该怎么肆意怎么来的。
黎静水闷头干尽第一杯酒, 随意抹了抹嘴巴, 一旁打算递上帕子的小丫鬟手僵在那里, 嘴角抽了抽, 县主果然是不拘小节。
“我知你们是怎么想的, 可人生在世, 怎么可能真的就能无所顾忌,便是公主,也有诸多规矩约束着。”
黎静水扯着嘴角勉强笑了笑“爹爹只我一个孩子, 为了我一生未再娶, 便是为了爹爹,我也该嫁人的”
黑脸汉子名叫程大柱,脾气最是暴躁,原本只是村里的一个庄稼汉,为了博个前程参的军,现下已是从七品上的翊麾校尉。
他大大咧咧灌下一辈子酒,不明白的问“便是嫁人,你选谁不好,做什么选个文人,我等也去看过那小子,白的跟个娘儿们似的,身无五两肉,哪里入了你的眼?”
“就是看你们这些糙汉子看多了,我觉得还是斯斯文文的好。”黎静水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穿青色大褂的汉子是几人中最聪明的,名叫罗天赫,十五岁便考中秀才,只后来再进不得一步,不甘于此,参了军。
罗天赫想的要多些,斟酌着问道“可是镇国公府不便与武将联姻?”
黎静水干下第二杯酒,这次小丫鬟及时递上了帕子,黎静水摆摆手没接“哪有你们想的那么阴谋论,爹爹若真是想让我嫁与武将,高官不行,总还有新起之秀,爹爹也不是在意门第之人。”
顿了顿,黎静水接着说道“爹爹不说,我也能想得到,爹爹起于微末,最是遗憾自己不是博文广知之人,他向来尊崇文人大家,蒋云玉是书香世家的嫡长孙,如此年轻便能当上国子博士,爹爹自然是中意的。”
东子点点头“这倒是,蒋家三代皆名列三甲。蒋老太爷当年是头名状元,两位老爷当年也是前后两期的探花。蒋云玉九岁中秀才,十二中举人,十五便摘的探花。且蒋家家风正,不掺和朝堂之事,要么不做官,要么也只做礼仪教学之官。”
着黑色劲装的大汉满脸不屑,嗤笑一声“那又如何,读书人最是奸滑,自诩风流,到处拈花惹草,看看这蒋云玉,外面不就好几个红颜知己,如何配得上我们梨子。”
这位大汉名莫河,现下乃正六品下振威副尉。
“配不配得上也已经定了亲,这可是圣上下旨赐婚,要我说咱们找个机会约那小子出来聊聊,警告一番,以前便算了,以后若再敢勾三搭四,打断他三条腿。”大柱一脸狠厉,恶狠狠说道。男人都是一个德行,好好教育就是。
黎静水被他们说的一头雾水,不明白的问道“什么红颜知己?他有相好的?”
“咋?你还不知道?”大柱十分惊讶。
也不怪黎静水不知道,她以前就不爱听八卦传八卦,每天都是骑马练武逛窑子,京里的那些事儿,她知道的非常少。
罗天赫吃了一筷子红焖兔肉,含糊不清的说“你的心也太大了,知道去调戏人家,怎么不知道调查调查。”
那日黎静水去看蒋云玉并送其回家的事儿已传遍京城,都说福安县主早看上了才貌双绝的蒋家公子,特意向皇上求得赐婚圣旨,还迫不及待的上门调戏。
东子是兵部侍郎吴堰的儿子,京中消息比较灵通,他是最早知道这个事儿的,当下解释道“京城有一才女,据说才气斐然,若是个男子,定能中得前三甲,提到有才之人,男子第一人是蒋云玉,女子第一人便是这位才女苏家女郎了。”
莫河补充“这俩狗男女早便搅和一起去了,还共同开办了学子茶会,每月于如意楼举办一次,每次他俩出双入对,毫不避讳,早些时候,京中谁人不说他俩天生一对,地设一双。”气氛的捶了一下桌子,莫河咬牙切齿“什么狗屁读书人,我看是伤风败俗,不知廉耻,呸!”
黎静水听到这时明白过来,原来这蒋云玉有个相好的,而且和他兴趣相投,极为相配。这么看来,横插一脚的是她才对,人家俩人早已相识,说不定蒋云玉都计划着要上门提亲了。
只这是皇上赐婚,且她也确实相当满意,她黎静水想要的东西,还没有主动让出去的时候。
想了想,黎静水看向东子“这苏家女郎是哪个苏家的?”
“武安侯苏牧的庶女。”
只是个侯府的庶女啊,这便好办了,黎静水干下第三杯酒,不在意的说“无妨,待我与蒋云玉成亲后,若他若是有意,纳回房里便是。”
大柱不乐意了,将桌子捶的震天响“美的他,梨子,你可不能这么没出息,当初你砍图塔塔的气性去哪里了?只有你纳面首的份儿,这小子要是敢纳妾。。”徒手掰断一把筷子,大柱咬牙切齿的说“老子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是腰折,哼。”
“大柱,夭折不是这么用的。”罗天赫弱弱的提醒。
莫河打断罗天赫,也是一脸厉色“大柱说的没错,不能让那小子骑到梨子头上去,会读书有什么了不起,咱们梨子可是战场女英雄。”
“不用这么麻烦,我爹还有过两个老婆呢,我也不在意这个。”
躺椅上的大成子哼唧了几声,醒了过来,迷迷糊糊撑起身子。大家见大成子醒了,止住话头,两个小丫头除了给黎静水斟酒,无事可做,这会儿其中一个忙倒了杯茶水,伶俐的过去伺候大成子喝下。
大成子下意识喝了杯中的茶水,嗓子瞬间舒爽许多。
罗天赫走过去扶着大成子肩头一脸好笑的说“醒的倒是挺快,感觉怎么样?难不难受?”
大成子捏了捏眉心,含糊的回答“还行。”抬头却是看到了黎静水,当下就是一愣,呐呐的说“我喝出幻觉了?怎么好像看到梨子了。”
大柱嘿嘿一笑,大着嗓门说“你再仔细瞅瞅,梨子请咱们来芙蓉园了,三天三夜,你小子上午不还嚷着呢嘛。”
大成子愣愣的看着黎静水,一个多月没见了,现下好似做梦一般,罗天赫看的心酸,安抚的拍拍大成子肩膀。
黎静水瞪着大成子“怂蛋,还没醒酒?正好这儿有湖,你下去清醒清醒,咱们还等着你喝酒呢。”
大成子低头苦涩一笑,复又抬头“梨子,蒋云玉不是个好人,他外面都有相好的了,你别嫁他,以后会吃苦的。”
“刚刚哥几个与我说了,你们怎么都变得这么娘儿们唧唧的,想的那么复杂做什么,随他去就是。”
大成子一脸急色,还想再说什么,被罗天赫摁住了,大成子目露祈求,罗天赫微微摇头,让他不要再说。
梨子这个样子很明显是想都没往这方面想过,现下这种情况,说出来对谁都没有好处,不如不要说。
黎静水看的一头雾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脸狐疑的问道“你们打什么暗语呢?”
东子赶紧出来打圆场“大成子这不是替你不值嘛,咱们几个都看不大上蒋云玉。”
黎静水笑笑“是我嫁又不是你们嫁,怎么你们比我还龟毛,我见过蒋云玉,挺不错的,斯文秀气脾气又好,”
“可。。。”
黎静水截住莫河的话头“你们担心的我并不在乎,他本不愿意娶我,是爹爹求了圣旨逼迫来的,以后他只要乖乖听话,不与我闹小性子,这些事便随他去,总不能只让我开心,不让他欢喜。”
罗天赫无奈的看着黎静水,哪里是不在乎,这显然是情窦未开,满意估计也就是看着顺眼而已,根本没有占有欲,亏大成子难过的要死要活,天天买醉。
这样也好,不在乎便不会伤心难过,且有县主这个身份在,蒋家只能供着她,约束不了她。
罗天赫冲大家使了个眼色,他平时在几人里属于出谋划策拿主意的,大家也都听他的,现下虽不明白什么意思,但也都住了话头不再说这个。
只大成子仍是一脸郁色,闷头坐在角落提不起劲儿来。
黎静水一脸纳闷,怎么大成子比她还在意,以前也没见他这么多愁善感,啧啧,难道是看上哪个姑娘却没得到?
黎静水端起酒杯,走到大成子旁边,在他杯子上碰了一下“你是不是想姑娘了?兄弟们都在这儿呢,你打起精神来,别跟个娘儿们似的,等三天喝过了,你带我们去看看是哪家的姑娘,我给你想办法。”
“。。。。。。。”
算了,啥也不说了,喝吧。大成子闷头干完杯中酒,一脸苦涩。
众人被大成子折腾了一个多月,早没了同情心,现下都在一旁兴致勃勃看着,喜欢上这么一个姑娘,活该你难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