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征服世界的第一步   辛西娅的命运转折于那个孕育着死亡的午夜。
  
  干枯的手臂无力的垂放在锦被上, 银灰色的头发已经失去了青春的光泽, 滑嫩的肌肤被褶皱爬满, 瘦弱的胸膛随着抑制不住的咳嗽起伏, 卡斯蒂利亚的玛丽女王躺在柔软的床上, 被华丽的装饰所包围, 空气里还漂浮着微弱的紫丁香香气, 那是她最为钟爱的熏香。
  
  侍女长安静的守候在她的床边,那一如既往的秀丽身姿让她忍不住回忆起了曾经的无数个日日夜夜。
  
  带着丝丝凉意的夜风从微敞的窗户外钻进屋里,抖动的火苗在烛台上随风飘舞, 女王凝视着烛火,仿佛也看到了自己宛如风中残烛的生命。
  
  她已命不久矣。
  
  女王并不年迈,实际上, 在以半精灵为主的卡斯蒂利亚, 她刚刚度过了自己的壮年,可如今却已病入膏肓, 甚至可能熬不过今夜。
  
  她将目光从烛台上移开, 扫过了自己被病魔折磨到枯瘦的身躯, 不由发出了一声叹息。
  
  “爱丽。”女王在咳嗽的间隙呼唤着侍女长的名字。
  
  “陛下, 我在。”
  
  像雕塑一般矗立的侍女长被这句呼唤给激活了, 她恭敬的弯着腰, 小碎步的挪到女王的床前,向以往一样侧头倾听者主人的要求。
  
  注视着比自己稍微年长的侍女长依旧年轻的容颜,明明暗暗的光影倒映在了女王冰蓝色的眼眸里, 沉默了良久, 她手指攒紧床单,将胸膛中翻腾的情绪和喉咙的瘙痒全部压下。
  
  “去把瓦伦丁修士叫过来。”她的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
  
  听到这个吩咐的侍女长悚然一惊,她破天荒的扭头看向这个帝国最尊贵的女人,在与对方四目相接时又温顺的低下了头。
  
  “现在已经过了晚祷的时间,按照教规,瓦伦丁修士只怕已经歇下了,您有什么事可以明天再……”
  
  “去把瓦伦丁修士叫来,”女王用坚决的声音打断了侍女长的劝解,又着重重复了一遍“去把他叫来。”
  
  “陛下!请您明天再说吧!”侍女长哀求道。
  
  “我已经没有明天了,爱丽。”
  
  面对侍女长被眼泪迅速盈满的双眸,女王露出了一丝柔软的笑容。
  
  抵御了严厉目光和坚决语言的侍女长被这一丝笑容击的溃不成军,她像是再也无法忍受一般捂住了嘴巴,转身向门外走去。
  
  侍女长在就寝时间离开女王寝宫显然引起了守卫的一阵骚动,女王听着门外侍女长与护卫官交谈的声音和远去的脚步声,有些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那个男人一定正在教堂里等待着她的传召,他和她都心知肚明,今夜就是最后的时刻。
  
  病痛缠身的女王早就没有了足够的精力去支撑她在午夜保持清晰,往往一入夜就陷入昏睡之中,偏偏在今夜,或许是感受到了命运的呼吸,她格外的清醒。
  
  传令的侍官并未让她久等,一前一后两个脚步再次回响在这座静谧的宫殿,前者她听了许多年,后者曾让她心惊胆颤。
  
  “陛下,瓦伦丁修士到了。”侍女长恭敬的对她禀告道。
  
  “陛下。”
  
  紧跟在侍女长身后,一个身穿白色修道服的男子也踏进这间溢满死亡气息的房间。
  
  那是一个相当俊美的青年,淡金色的柔弱发丝散落在脖颈,修长的身躯被洁白的布料所包裹,软塌塌的修道服到了他身上反而有一种盛装般的妥帖。
  
  青年的表情非常柔和,与女王相仿的冰蓝色眼眸里荡漾着温柔的余波,只是那略显锋利的眉毛,硬生生在他那张完美如天使的脸上带出了难以掩饰的锐气。
  
  自打青年进入视线,女王的目光就再也没能从他身上移开过,长久的凝视过后,她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瓦伦丁。”女王柔声呼唤他。
  
  “我在,陛下,”青年弯下了笔挺的身躯,露出了顺从的姿态,“不知您深夜传召,有何要事。”
  
  在侍女长的帮助下依靠在床头,女王咽下了涌到喉间的腥甜,脸上泛起了一丝潮红,后者则用厚重的锦被盖住主人瘦骨嶙峋的身体,躬身退到了紧闭的门前。
  
  “我,玛丽三世,卡斯蒂利亚的统治者,即将蒙主召唤,”女王的声音很稳,仿佛即将死去的并不是她自己,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自教皇冕下为我加冕之日起,我忠于圣光,忠于我主,未有一丝一毫违逆,我问你,若我离去,我主的圣光是否依然照耀着卡斯蒂利亚?照耀着这里的每一个臣民?哪怕他们是无耻的骗子、小偷、无赖和无药可救的重罪者?”
  
  面对女王的质问,修士只是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不紧不慢的回答道:“只要此地仍有一人心向光明,我主的荣耀便不会被玷污,我主的仁慈就永不会消散。”
  
  可女王并不满足于这个不轻不痒的回答,她继续问道:“我并无子嗣,兄弟也战死多年,在我死后,我的侄女辛西娅享有第一继承权,你是否愿意像辅佐我一样辅佐她?像点化我一样点化她?让她也承蒙在主的荣光里?”
  
  “陛下这是何意?”瓦伦丁收敛了笑容,面色变得肃穆,“对于我主而言,芸芸众生皆为羔羊,我等只不过是牧羊人而已,况且我只不过是一介苦修士,何谈点化与辅佐?我会把陛下今夜之意禀告教皇冕下,一切交由他来定夺。”
  
  “我的孩子,”被义正言辞反驳的女王露出了包含坚决之意的笑容,只是挂在她如今布满病容的脸上已经没有曾经的威严,“我问的并不是作为修士的你,而是作为瓦伦丁公爵的你。你是否愿意辅佐我的继承人辛西娅,忠诚于她,永不背叛?”
  
  青年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屋内一下子就陷入了浓稠的沉默,两双如天空般澄澈的冰蓝色眼眸互不退让,最终还是以青年缓缓弯下的腰肢作为对峙结束的信号。
  
  这便是默认了。
  
  女王的脸上满意与担忧交错混合,最终定格成了无人能解的复杂。
  
  瓦伦丁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一动不动,直至站在门口的侍女长突然爆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陛下!”才缓缓起身,僵硬的腰肢在他的举动下吱吱作响,而眼前的帝国第一人已经陷入了永远的沉眠。
  
  绕开哭成一团的侍女和慌乱的侍卫,瓦伦丁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了皇宫的门口,这个往日里戒备森严的地方已经随着女王的驾崩乱成了一锅粥,任谁都没有经历去在乎他的去留。
  当然,凡是总是有意外的。
  
  “怎么了?我的裁决长?那张漂亮的脸蛋都蒙上一层阴影了啊。”
  
  出言叫住修士的是一个身穿华服的贵公子,火红的头发遮盖住了半边的眼睛,只露出右边略显细长的眉眼。
  
  “是你啊,安迪。”看到熟人,瓦伦丁放松了紧绷的身躯。
  
  “怎么样?我们那位尊贵无比的女王陛下安安分分的去见死神了?”安迪吊儿郎当的走过来,对于驾崩的女王没有一丝尊敬。
  
  “啧,”瓦伦丁闻言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脸上露出了足以称之为恶质的表情,“被那个女人临死前摆了一道啊。”
  
  “怎么着?哈哈,让我猜猜,玛丽陛下最终还是选择了可爱的小辛西娅?”红发青年发出了颇为爽朗的笑声,只是在此时此刻显得与周围格格不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毕竟首领已经出家了嘛,哪怕是皇家血脉,当了修士也是没有继承权的。”
  
  这次接话的是一个穿着跟瓦伦丁同款修道服的高壮男人,结实的肌肉和高大的身躯让他看起来像座移动的小山,一道从右额到左颊的长伤疤让他原本称得上英俊的面容变得狰狞,有些沙哑的声音听上去倒是意外的柔和。
  
  与他相比,身材高挑的瓦伦丁都显的有些娇小,更别说比瓦伦丁矮了一头的安迪了。
  
  “伊恩,这你可没说对,”安迪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把胳膊挂在了男人的肩膀上,显然并不在意让人尴尬的身高差,“就算首领没出家,他也没有继承权啊。”
  
  对于安迪直刺自家首领痛处的做法,伊恩没有接话,只是好脾气的笑了笑。
  
  “继承权那种东西怎么样都好,对我而言毫无意义。”瓦伦丁打断了两个部下没完没了的调侃,他已经收起了一开始展现的焦躁,俊美的脸上浮现与身份完全不符的恶劣笑容,在夜色的衬托下,宛如流窜人世的邪魅。
  
  “走吧,现在还有一件要做。”
  
  他整理了一下被吹乱的衣衫,面对安迪和伊恩疑问的眼神,他又恢复了苦修士的圣洁模样,用轻快的仿佛咏叹调一般语气说道:“当然是去迎接我那位幸运的表妹啊。”
  
  “幸运”两个字被他刻意重读,化成了夜风也吹不散的浓重恶意。 正文 征服世界的第二步   “辛西娅你记住, 卡斯蒂利亚人一生只有一件事要做, 那就是不择手段的活下去。”
  
  她的母亲凯瑟琳夫人说这句话的时候, 正拿着黑色的羽扇遮住半面, 露出一双顾盼生辉的眼睛与不远处的陌生男人调情, 隐藏在扇面下的嘴角划出了一个不屑的弧度。
  
  年幼的公主紧紧抓着母亲华丽的裙摆, 用懵懂无知的外壳来抵御四面八方投来的不怀好意的目光。
  
  彼时她们孤儿寡母, 只能依靠作为女王的姑母才勉强在帝都站稳脚跟。
  
  辛西娅对父亲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这个据说为国捐躯的男人抱过她的次数屈指可数,这也不能怪他, 面对政治联姻的产物,他已经是数的上号的耐心和细致了。
  
  对于继承了暗精灵血统的卡斯蒂利亚人而言,善良和纯洁一直都是天方夜谭, 撒谎、背叛、利用、欺骗才是家常便饭, 对于爱情和婚姻也是如此。
  
  嘴上说着爱一个,怀里抱着另一个, 床上躺着再一个, 在这里可不仅仅是低俗的笑话和段子, 而是真真切切的生活。
  
  讽刺的是, 精灵偏偏是个浪漫的种族, 一生都在追求着命定的完美爱情, 这一点多多少少也遗传给了自己的后代,哪怕是在卡斯蒂利亚这个无药可救的国度,也有着浪漫的爱情传奇。
  
  辛西娅的父亲便是编织这些爱情故事的主角团中一员, 只是他遇见真爱的时机很不巧, 不仅在国王的安排下娶了出身高贵的凯瑟琳夫人,长女辛西娅也才呱呱坠地,可一切都阻拦不了命中注定的波涛汹涌,他疯狂的追求一个卑贱的平民女子,不仅共坠爱河还生了一个儿子。
  
  平心而论,若是这位亲王大人还是单身,以精灵对真爱的推崇,娶个下地干活的老婆完全不是个事,哪怕他是女王的亲弟弟呢?
  
  麻烦就麻烦在,他已经有妻有女,还跟真爱生了个私生子。
  
  私生子——无论在哪里称得上是敏感话题,即便法律已经明文剥夺了他们的继承权,但暗度陈仓的花样也多得是。
  
  只是凯瑟琳夫人也着实沉得住气,照常喝茶聊天出席舞会,无聊的时候再逗逗傻闺女寻开心,表现的活像是“私生子传言”纯粹子虚乌有,亲王大人也没有一个酷爱种菜的真爱。
  
  就这么心照不宣的过了不少年,辛西娅度过了10岁生日,凯瑟琳夫人换了几打情人,亲王大人头顶的绿帽子已经幻化为了一个肥沃的大草原,真爱生的小儿子也到了上学的年纪,一切都跟其他贵族家庭没什么两样。
  
  直到玛丽女王把手套扔到了邻国国王布满褶子的脸上,第一百零一次拒绝了那个傻瓜的求婚,两国的战事正式拉开了帷幕。
  
  这本来只是一场闹剧,祖先血统为野猪的邻国完全干不过憋的快疯了的半精灵们,连国王都被揪出皇宫暴打了一顿,偏偏就在邻国国王哭着签下了丧权辱国的猪肉供应条约,大军就要打道回府的时候,军队的前线最高统帅——唯一的亲王大人——辛西娅他老爹,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巨大野猪给拱了。
  
  虽然肇事的野猪立马就被执行了五马分尸酷刑,但它尖利的獠牙也刺穿了亲王大人的心脏,如此巧合,也只能说是命运了吧。
  
  这个消息传回国的时候,端坐在王座上的女王大人作何感想尚不可知,但辛西娅和老妈手拉着手在亲王府里跳了一首欢快的华尔兹。
  
  等到华尔兹的最后一个音符落地,娘俩个就带着侍卫杀气腾腾的冲进了真爱的住所,由亲王夫人亲自操刀,把毫无抵抗力的真爱和私生子切瓜砍菜一样直接干掉了。
  
  那是辛西娅见到的第一个血腥画面,手握佩剑,浑身浴血的母亲提着那个总是摆出得意洋洋嘴脸的外室圆目怒睁的首级,脚下是吓倒在血泊里的所谓弟弟,身后的侍卫用宽厚的手掌支撑着她微微发抖的身躯。
  
  “过来,辛西娅,”在此之前,拿过最重的东西仅仅是镀金扇子的亲王夫人将手中的长剑递给女儿,“轮到你了。”
  
  被挑断了手筋脚筋的弟弟看上去已经吓傻了,身体不自然的抽搐着,瞳孔微微有些放大,鼻涕和眼泪流的满脸都是,完全看不出来每次见面时对她嗤之以鼻的傲慢态度。
  
  “你不杀他,死的就是我们了。”亲王夫人在背后冷冷的说。
  
  辛西娅用力闭了闭眼睛,双手握着对她而言过大的长剑,对着毫无抵抗力的异母弟弟的心脏狠狠刺了过去,锋利的剑刃刺穿活人肉体的感觉让她想吐,但握着剑的手却用尽了力气。
  
  她刺的太深了,重新拔出来花费了不少力气,为了万无一失,她学着母亲用剑去砍下弟弟的头颅,小女孩的力气毕竟不够砍断颈骨,剑刃与骨头摩擦发出毛骨悚然的刺啦声。
  
  等到满身血污的辛西娅扔掉手中已经磨出切口的精钢剑,抱着切下的头颅跌跌撞撞的向亲王夫人走去,她顺利的得到了母亲赞赏的笑容。
  
  凯瑟琳夫人的判断非常正确,传令官第二天就踏上了亲王的领地,为远在帝都的女王带来了温柔的抚慰,并且热情邀请他们前往帝都与女王作伴。
  
  女王的怀柔只会给予亲王唯一的继承者,凯瑟琳夫人干脆利落的决断为她和女儿赢得了胜利的荣誉,只要稍有迟疑,接受女王传召的就是真爱与私生子。
  
  就这样,跟随着英明神武的母亲,辛西娅离开了居住了十年的亲王城堡,搬进了位于帝都的华丽大宅,享受着姑母的宠爱和无数人的恭维,只待她成年,一位新的女大公就会诞生。
  
  既然是政治联姻,凯瑟琳夫人对于已故的亲王也并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在故作伤感的深居简出两年以后,她就化身为花蝴蝶扑进了帝都的社交圈,游刃有余的周旋于各色男人之间,与贵妇人称姐道妹,不遗余力的为自己的女儿积累着人脉资本,成为了女王最为信任的眼线。
  
  精明的亲王夫人对自己的定位很明确,成为忠诚的保皇派,躲在女王的羽翼下,这是她和女儿所能选择的最好道路。
  
  这对深谙抱大腿之道的母女茶余饭后就会抱在一起展望未来,大多数都是辛西娅成年后继承亲王的爵位,二人回到封地后如何呼风唤雨和尽情享乐的,反正辛西娅是个战五渣废柴,永远不会像死鬼老爹那样派出去为国征战。
  
  没错,辛西娅是个战五渣。
  
  明明继承了最纯净的血脉,也有着暗精灵独有的银发红眸,一张鹅蛋脸也是精致秀美的一塌糊涂,怎么看都是一个优秀的返祖半精灵,然而就是手不能挑肩不能提,面对魔法元素没有半点反应,更别说倾听自然的语言了。
  
  “辛西娅公主是个废柴”一度是帝都贵族圈最热门的话题,被女王派来的无数学者和战士都高呼着“这不可能!”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公主无奈的摇头。
  
  偏偏辛西娅废柴的结论越板上钉钉,女王对她的宠爱就越盛,到最后都有当亲闺女养的架势了。
  
  玛丽女王的夫婿在早年间遭人暗杀,这在卡斯蒂利亚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可当一位女王为了他一生不嫁时,就难免会染上些桃色意味,只是就女王本人的态度而言,与其是对倒霉鬼未婚夫余情未了,不如说是为了平衡国内势力更为恰当。
  
  可无论如何,女王并没有明面上合法的继承人也是不争的事实,加上亲王又被野猪拱死了,废柴公主辛西娅竟然成了王室的独苗,即使这位独苗文不成武不就,随便上去捋一捋显然也是自寻死路。
  
  可即便如此,怂如辛西娅也是从来没想过自己那个摆设一样的第一王位继承权会有派上用场的那天,就算揪着壮年尾巴的女王突然病倒了也一样。
  
  原因也很简单,公历398年,有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先知做出了一条被后世评为“史上最闲的蛋疼的混蛋预言”,在他口中,大陆会在2000年后被一位伟大的帝王所征服,结束如今的群雄割据状态。
  
  先知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原因真是一目了然,不过他最后还是被揪了出来,毕竟先知可是稀有职业,干这一行的傻缺总归只有那么几个,挨个揍过去总能找出真身。
  
  大概是最后被揭露的真身太具有说服力,就连作为大陆最高精神领袖的教皇都亲自认可这段预言的真实性,如此宣言一出,整个大陆都为之疯狂。
  
  而现在是公历2398年,正好是预言发表的2000年后,几乎大陆上所有在位的帝王都坚信自己才是天命之子,连带着对于继任者的选拔标准也越来越严格,无论是横看竖看斜着看,快要迈入15岁大关还碌碌无为的辛西娅公主都跟天命之子毫无关系,选她纯粹就是脑子进水。
  
  可谁能想到,玛丽女王的脑子真的进水了呢?
  
  被人毫不温柔的从温暖的被窝里揪出来,辛西娅透过迷蒙的视线看着眼前的超级大帅哥,整个人都是懵懵的。
  
  小伙子长得真帅,哪怕是个私生子呢。
  
  被安迪和伊恩拦在外围的凯瑟琳夫人看着女儿傻乎乎的样子,揪起来的心都快跳踢踏舞了。
  
  “辛西娅,”瓦伦丁皱着眉,不耐烦的把少女从床上拎起来,嫌弃的摘掉了她的熊宝宝睡帽,“快去把衣服换了跟我走。”
  
  “啊?”
  
  “你的好姑姑今晚死掉了,折腾了一辈子,临死也不消停。”
  
  接过侍女递过来的外套,瓦伦丁粗鲁的往她身上套,用帽子压住她毛躁的头发。勉强把小丫头片子收拾利落了,他换上了魅惑的笑容,用修长的手指轻抚辛西娅圆乎乎的脸蛋,声音也甜的似乎要滴出蜜来,好似方才那个恶形恶状的家伙不是他一样。
  
  “现在,这个国家是您的了,辛西娅一世陛下。” 正文 征服世界的第三步   虽然从来没有妄想过自己风华绝代的样子, 但辛西娅也从来没想过自己会以这种形象进入皇宫:戴着绣着绒球的白色帽子, 还有跟帽子半点不配套的棕色外套, 脚上踩着一双艳红色的公主鞋, 最要命的是她里面还穿着睡衣!
  
  比起进宫, 她此刻或许更适合去逃难。
  
  不幸中的大幸是不会有任何人对她的着装发出责难, 这大概是她体验到的第一项帝王特权。
  
  假如这就是瓦伦丁的审美, 那他内在真是深不可测。
  
  望着男人挺拔的背影,她不禁在心里腹诽。
  
  遗憾的是,答案是否。
  
  在三个男人的护送下, 辛西娅顺利的来到了属于帝王的寝宫前,瓦伦丁像拎小鸡仔一样拎着她一马当先的走了进去。
  
  在几小时前还布满了紫丁香香气的房间已经被收拾的干净净,昏黄的烛台被明亮的魔法灯替代, 古铜色的大床上也没有了女王腐朽的身躯, 只有侍女长还维持着低眉顺眼的姿态站在一旁。
  
  瓦伦丁毫不客气的把辛西娅扔到了柔软的床铺上,可爱风的绒帽从她的头上滚落了下来。
  
  美貌的青年一点也不在乎小表妹被自己粗暴对待, 反而从衣兜里掏出了一盒烟, 抽出一根, 没有点火就刁在了嘴里。
  
  对于这种教会里的修士用来麻痹自己的玩意儿, 他很少会抽, 但心情烦躁的时候就会放在嘴里干咬着。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你还有三个月就十五岁了?”
  
  虽然没有点名,但对话的对象显而易见,为了自己不会进一步惹恼明显心情不佳的表哥, 辛西娅把头点的像小鸡啄米, 倒是跟她进门的方法相得益彰起来。
  
  可女孩的萌态丝毫没有缓和青年的焦躁。
  
  “只有三个月时间吗,”他双手抱胸,脸上满是不耐烦,“一切都得加紧了。”
  
  鉴于半精灵的生理特征,十五岁就被赋予了特殊意义,每一位拥有精灵血统的人都可以在那天获得一项血脉的恩赐,因此在卡斯蒂利亚,十五岁也意味着成年。
  
  实际上,若不是女王突然驾崩,辛西娅本该在举行了成年礼后回到封地继承爵位,可眼下她有了更大的爵位继承,自然不能像以前计划的那样轻松了。
  
  “伊恩!”他喊着高壮男人的名字,“你去写一封给教皇的请求信,让那个老不死的在三个月后来给小鬼加冕,就用我的送信通道!”
  
  “这倒是没有问题,但是啊,头儿,”壮汉耸了耸肩,“你的职位更高不是吗,由你来写更好吧?”
  
  “我的笔只会写裁决布告,不负责给那个死老头歌功颂德。”青年如是回应。
  
  “哎呀呀,伊恩你也太不解风情了吧,”安迪撩了撩自己的额发,“首领可是异端审判局的裁决长哦,让他执笔为小辛西娅请封的话,到底是要加冕还要审判她呀?”
  
  瓦伦丁丝毫没有被属下的闲聊影响,依然发布着命令:“安迪,你去找小鬼的家庭教师要一份详尽的学习进度,要精确到不同学科的理解速度,再安排一份新的学习计划,明天一早就带来给我。”
  
  “没~问~题~!”红发公子拖着唱腔回答,“但是啊首领,要不要给我们的小女王陛下多做几套衣服?你看她穿的未免也太可怜了吧?”
  
  “对,你提醒我了。”瓦伦丁揉了揉太阳穴。
  
  “那个……”辛西娅怯生生的举起手,“我有衣服,只要去家里拿……”
  
  “扔掉。”青年打断了她的话。
  
  “什么?”
  
  “会给你全部重做,所以把以前的衣服全部扔掉,不,保险起见还是烧掉吧,我会派人通知凯瑟琳夫人的,”瓦伦丁边说边用手捏着辛西娅的下巴仔细端详她,靠近了还能嗅到淡淡罗勒叶的味道,“找一个好裁缝,怎么说都是未来的女王陛下。”
  
  “好嘞!我看审判局的艾伯特就不错,他做的衣服总是能让我满意,肯定不会委屈陛下那张可爱的脸蛋。”安迪兴致勃勃的回答。
  
  伊恩看了看自己身上遍布线头的修道服,一脸吃惊:“你是认真的吗?”
  
  “没有审美的蠢货只配穿线头装,艾伯特和我都非常赞同这个观点。”
  
  被好友和裁缝的双重恶意糊了满脸,男人也只好露出了好脾气的笑容。
  
  斗嘴虽斗嘴,得到了任务的二人很快就离开了寝宫,只留下一脸懵逼的辛西娅与心情恶劣的瓦伦丁、一言不发的侍女长独处。
  
  气氛很尴尬。
  
  “瓦伦丁,这是怎么回事?”
  
  从尴尬的氛围里解救了辛西娅的是侍女长,只是她抬起头后看向辛西娅的目光一点也不像是在看未来的主人,反而带着锐利和敌意。
  
  “显而易见,我把未来的女王陛下带过来了,爱丽。”
  
  前一刻还在对着辛西娅咋舌的男人面对侍女长就变得和颜悦色。
  
  “玛丽陛下今天才刚走!”侍女长的声音猛然尖利,“你就把这个小丫头带上了她的床?”
  
  辛西娅被她这一声拔高吓了一跳,不由得警惕的打量着这位曾经以温柔稳重示人的女官。
  
  “抱歉,我伤害到你的感情了吗?”瓦伦丁露出了歉意的表情,“可是这是玛丽殿下临终前的嘱托……”
  
  “你根本是迫不及待的想掌控这个女孩了吧!”爱丽的眼神里充满辛西娅无法解读的情绪,“从学习到衣饰都做出了安排,你甚至清楚地记得她的生日!”
  
  爱丽原来对玛丽姑妈这么忠心吗?
  
  辛西娅惊疑不定的想到。
  
  与她不同,瓦伦丁反倒是轻松了起来:“什么啊,爱丽你是嫉妒了吗?”
  
  “我关心辛西娅让你吃醋了吗,亲爱的?”
  
  脸上挂着轻浮的微笑,他走近责难的侍女长,压低了声线对她轻声细语,还用手抚摸着她及腰的长发,整个人都发散着难以言喻的魅力。
  
  辛西娅这才发现这位总是一丝不苟的女官此刻并没有挽起长发,不仅如此,还穿着有些不合时宜的束腰裙,以一个刚刚丧主的仆人而言,她的胸口实在是露的太多了。
  
  “我、我为你做了那么多……”女子发出了一声微弱的悲鸣。
  
  瓦伦丁的笑意更深了,把头凑到了她的耳边:“我爱你。”
  
  “啊……”爱丽被这声突如其来的告白融化了。
  
  “只有你才是我深爱的人,我爱过的只有你一个。”他继续说道。
  
  女子的脸色变得红润,愤怒地神态也消失不见,非要辛西娅形容的话,大概只有“容光焕发”这一个词了吧,少女摆出一张面瘫脸来应对侍女长抛来的得意眼波。
  
  “好了,爱丽,你今天也累了吧,先去休息吧,”瓦伦丁甜蜜的语言继续灌入女子的耳朵,“今后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呢。”
  
  已经恢复了常态的侍女长红着脸点了点头,看都没看一旁晾着的未来女王就走出了房门。
  
  “呼。”
  
  确认了爱丽已经离去,瓦伦丁伸手推了一把额发,长长的呼了一口气:“那个阿姨是更年期了吗,越来越歇斯底里了。”
  
  “你是有恋母情节吗?”
  
  少女清亮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抱怨,那双漂亮的血红色大眼里满满都是……被刷新的三观。
  
  “胸部都没发育的小鬼也知道恋母情结这个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教坏小朋友的瓦伦丁把嘴里的烟卷换了个位置。
  
  “早就发育了好吗!”
  
  辛西娅揪着自己的衣领据理力争,结果换来了对方怜悯的目光。
  
  “你真的觉得小土坡和平底之间有很大的差别?”
  
  “等我长大了就把你闷死在里面啊混蛋。”备受打击的少女怒目圆睁。
  
  “嘁,来呀,快来闷我啊。”
  
  瓦伦丁发出了嗤笑,把没有点燃的烟卷从嘴里吐出扔掉,顺手就开始解自己的衣服扣子,比起正式的教士礼服,修道服被设计的非常方便,脱起来的速度也快,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露出了肌理漂亮的上半身。
  
  仅穿着一条长裤的青年随意的往大床上一坐,遭到了少女的激烈抗议。
  
  “你这个激进血腥神父这是要干嘛?”辛西娅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衣冠禽兽,“我还未成年好吗!”
  
  “你这个小鬼脑子里都是这些废料吗?看样子要在课程安排上着重淑女教育啊。”
  
  瓦伦丁依靠在床头,修长的双腿在床上舒展,抬手把作护胸状的辛西娅拉到了身侧,嘲笑道:“你不妨猜猜这座皇宫里到底有多少人希望你活不过今晚,我的女王陛下?要是我不陪在你身边,你明天就会被发现被掐死在寝宫里。”
  
  “……那你可以穿睡衣。”辛西娅真诚的建议道。
  
  这回换瓦伦丁露出厌恶的神情了:“我为什么要穿那么娘炮的玩意儿?”
  
  “父亲大人生前也是穿睡衣睡觉的。”辛西娅实事求是。
  
  “所以他被野猪拱死了。”他冷笑。
  
  说的好有道理,辛西娅无法反驳。
  
  意外被说服的公主殿下脱下了外套和鞋子,在瓦伦丁身旁规规矩矩的躺好。
  
  “最后一个问题。”
  
  “怎么?要我给你讲睡前故事吗?”男人给她盖好了被子。
  
  “玛丽姑妈,是你叫爱丽暗杀的吗?”她看着漫不经心的青年,神色非常认真。
  
  “不错嘛,小丫头,还有点脑子,”瓦伦丁的嘴角扯出了一个饶有兴致的笑容,他翻身压在辛西娅身上,捧着她的脸四目相对,距离近的几乎要亲上,“所以啊,我的辛西娅,你可要乖乖听话,不然我还要再毒死你去找下一个乖宝宝。” 正文 征服世界的第四步   不想被毒死的辛西娅果然没有再作怪。
  
  第二天一早, 等她睁开眼睛, 身旁的男人已经穿戴整齐拿着卷羊皮纸在阅读了, 旁边站着穿着骚包的安迪, 后者发现她醒后还抛来了一个媚眼。
  
  “把绘画、钢琴、艺术史之类的没用课程都划掉, 这些玩意儿什么时候补都行, ”瓦伦丁对着安迪下达了指示, “马术、剑术也去掉,我们要培养的是女王而不是冲锋陷阵的战士,把世界史与周边形势课程加倍, 再给她找个可以速成贵族教养的老师。”
  
  “我的贵族礼仪课一直都是A+。”辛西娅觉得有必要为自己辩白一句。
  
  “我想要让你学的是如何跟那群老狐狸打交道,怎么避开他们下的圈套和陷阱,不是让你拎着裙摆去跟他们跳舞。”美貌的青年用冷嘲热讽代替了早安。
  
  “这样的老师可不好找, 不如首领你亲自教吧?”安迪笑眯眯的建议。
  
  瓦伦丁看着他, 挑了挑眉:“我可没有雕琢朽木的闲工夫,去把局里手头没活都叫来, 让他们轮流给她上课。”
  
  “不聘请外面的学者吗?全部由异端审判官授课的话, 对小辛西娅的名声有碍吧?”
  
  “名声不好总比丢掉性命强, ”瓦伦丁把改过的课程表扔给了安迪, “给你一上午时间召集人手, 从今天下午开始, 就按照这个上课。”
  
  从此辛西娅开始了水深火热的补课生活。
  
  “上一节课我们讲到了种族大清洗,能够复述一下它的内容吗,公主殿下。”
  
  出乎意料的, 负责教授辛西娅世界史与周边形势的是大块头伊恩, 光从粗犷的外表实在很难将他与教师联系起来,不过据他本人解释,他当自由佣兵的时候曾经周游过列国,审判局内没有人比他更合适这门课程,就被瓦伦丁勒令前来授课了。
  
  “种族大清洗就是指各个种族将混血儿聚集在一处,将他们全部赶入次元裂缝的行为,我们的先祖就是通过大清洗时创造的裂缝来到这个新世界的。”辛西娅规规矩矩的坐在课桌后面,面前翻开的《世界史》厚的毫无人性。
  
  “回答的很好,”伊恩点了点头,和善的笑容淡化了伤疤带来的冲击,他把一颗糖果放到了辛西娅的面前,“再答对一题的话,这颗糖就是您的了。”
  
  一边抱怨着“我又不是小孩子”,辛西娅一边打起了精神。
  
  “进行种族清洗的原世界叫什么名字?”
  
  “噫!叫……叫拉斯拉兹布达拉宫,不对,拉斯拉孜然牛肉面……也不是!叫拉兹拉斯蕾丝边……”年少的未来女王一下子就被问倒了,支支吾吾的回答不上来。
  
  “是拉斯拉兹布达拉兹布达拉斯大陆,殿下,”伊恩纠正道,“在原世界,随着大陆的分裂和众神的陨落,种族之间的矛盾冲突日益加剧,在这种背景下,混血儿被父母双方的种族同时排斥,失去了立足之地,而当排斥发展到了顶端,就诞生了种族大清洗。”
  
  “幸运的是,我们的先祖并没有在次元裂缝中被时空乱流撕成碎片,反而是到达了这个新世界,幸存的各族混血儿在这里定居,与当地的原住民融合,最终依靠对本身血统的认同感建立了各自的国家。”
  
  虽然辛西娅没有回答正确,伊恩依然把糖果给了她,表面上对奖励不屑一顾的公主殿下在拿到糖的一瞬间就撕开精美的糖纸,把球形的糖块塞进了嘴里。
  
  “可是这很奇怪不是吗,”圆滚滚的糖果被辛西娅从左边换到右边,把两腮分别撑出了一个凸起,乍看简直像只松鼠,“因为血统被迫害,嘴上嚷嚷着杜绝歧视却又凝聚在血统之下,这是由精神分裂吗。”
  
  “因为这就是生灵杜绝不掉的劣根性啊,”伊恩把写满字的白板擦干净,将散落的教案收起来,“今天下午的课就到这里,请殿下预习第84页到100页的内容。”
  
  辛西娅点着头把伊恩提到的书页折起来,可对方接下来的话就没有这么让她愉快了。
  
  “原本预定会在20分钟后开始的经济学概述今天停课了,安迪会带着艾伯特来给您量身做衣,千万别被他发现我给您糖了哦。”
  
  高大的审判官指了指辛西娅鼓出的右脸颊,拿着教案飞快的闪出了门,只留下少女一个人沉浸在晴天霹雳里。
  
  伊恩的善意提醒并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因为他前脚刚走,安迪后脚就带着名为艾伯特的裁缝和浩浩荡荡的布料大军来了。
  
  于是被抓了个现行的辛西娅遭到了惨无人道的心灵鞭挞。
  
  “我知道小辛西娅你在长身体的时候,难免会贪嘴,”面色铁青的贵公子一边指挥着侍女为她测量尺寸,一边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但是我说过什么了?这种没有营养的东西要少吃!”
  
  “难道你想在成年礼上发现自己比同龄女孩大了整整一圈吗?!”他提高了音量,“还是终于拿到了做好的礼服却塞不进去?!”
  
  辛西娅瑟瑟发抖。
  
  “好了,好了,我们公主殿下只是吃了一颗糖而已,要怪就怪给她糖的伊恩吧。”
  
  外表是个矍铄的白发老爷爷的艾伯特打了个圆场,对着少女露出了慈祥的笑容:“殿下不要担心,要是你穿不进去礼服,我可以帮你多余的肉抽出来,我手艺很好的。”
  
  完!全!不!慈!祥!
  
  “哎呀呀,我这段时间都在剥那些臭小子的皮,现在看到花蕾一般的小姑娘,可真是高兴。”
  
  艾伯特拿出一块天蓝色的料子在辛西娅身上比划着,完全忽视了公主僵硬的身体。
  
  在混血儿们通过时空裂缝来到新世界以后,背井离乡的他们一度失去了心灵支柱,为了填补人们的信仰缺失,脱胎于光明教会的圣光教就应运而生了。
  
  新世界里并没有神明,天地间的元素远远没有原世界的浓厚,因此圣光教并不是崇拜某个具体的神或人,而是崇拜着一个虚拟的概念——圣光。
  
  瓦伦丁所统御的异端审判局是信徒遍布世界的圣光教最核心的机构之一,专门干一些教义不允许也拿不上台面的肮脏事,里面不是狂信徒就是彻头彻尾的真异端,再加上大本营在推崇犯罪和混乱的卡斯蒂利亚王国,更是变成了疯子大聚会。
  
  别看瓦伦丁他们把艾伯特喊作裁缝,可异端审判局里哪里有真闲人,这场量体裁衣被推迟了将近一个月的原因就是艾伯特实在抽不出空来,毕竟有一整个地牢的人等着他审讯呢。
  
  “哦!这个颜色和款式真好看,真不愧是艾伯特!”安迪看着老爷爷用别针在辛西娅身上修出的礼裙雏形,不由得发出了赞叹,“我觉得那件淡粉的也不错!”
  
  “我想再给殿下做一套外出服,”艾伯特撤下这一件又拿了一匹新料子,“用灰绿色做一个掐腰长裙,配上白色的衬衣,剩余的料子还可以做个配套的小披风和帽子。”
  
  被随意摆弄的辛西娅:你们要不要询问一下我的意见?
  
  “天才般的创意!不过我有一个提议,”安迪鼓了鼓掌,他转头看向身后捧着各色布料的侍女们,指着其中一个说道,“把这块红色的拿过来。”
  
  被贵公子看中的是一块大红色的绸缎,它艳丽色泽能够在第一时间夺走所有人的视线。
  
  “虽然浅色系的确实非常衬我们可爱的公主殿下,”安迪去过了布料,走过来披到了辛西娅的身上,“可是如果你穿上了这个,你就是女王陛下了。”
  
  她懵懂的看着眼前的青年,眼里满是不解。
  
  “别这样看着我啊,殿下,”贵公子露出了轻佻的笑容,“难道这个颜色没有勾起什么回忆吗?比如那个被您亲手砍掉了脑袋的私生子弟弟?”
  
  “?!!”辛西娅瞪大了眼睛,紧紧咬着嘴唇。
  
  “别紧张,别紧张,”安迪把布料拿开,拍了拍她的脑袋瓜,“杀伐果断对于王者而言可是美德,私生子是非常可怕的,看首领就知道了。”
  
  裁决长瓦伦丁是玛丽女王的私生子在卡斯蒂利亚并不是什么秘密,女王为了补偿他甚至还授予了公爵的爵位,此次他能够替代凯瑟琳夫人名正言顺的成为辛西娅的监护人,这个爵位功不可没。
  
  “给我们的小可爱用这个颜色做一套礼裙,也要让那些阴沟里的老鼠们见识一下女王的威严呀。”
  
  安迪如此吩咐艾伯特,后者则是捋了捋下巴上的长胡子,冷不丁的来了一句:“既然说到了首领,我们干脆给公主殿下做一套教士礼服吧?”
  
  “哈?”这下连他的小伙伴安迪也愣住了。
  
  “你说的教士礼服是那个纯黑色绣银边的长袍,还有同色的腰带和靴子的那个吗?”
  
  辛西娅好奇的问道,这套衣服她也只是在正式典礼上见瓦伦丁穿过,相较于普通神父的朴素,他那身已经称得上是低调奢华有内涵了。
  
  “艾伯特,你是老糊涂了吗?”安迪皱起了修剪整齐的眉毛,“那种黑漆漆的玩意儿有什么好的?”
  
  “单看当然没什么好看,”头发花白的老爷子愉悦的摆了摆手,“可你想想,穿了教服的公主殿下站在首领身边,那不是相当可爱的画面吗?”
  
  哪里可爱?
  
  尚还不知道有一个邪教叫做“养成”的单纯公主觉得这句话简直不可理喻,可等她看向安迪寻找盟友时,却发现了对方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哈哈哈哈艾伯特!艾伯特!艾伯特!”安迪发出了揶揄的笑声,“你心里也住着一头野兽啊!”
  
  被称为野兽的老裁缝也不恼:“哎呀呀,我毕竟也是男人嘛。”
  
  “好好好,就这么办,咱们给小辛西娅来一套,首领也一定会喜欢的。”
  
  看着两个男人自顾自陷入了奇怪的气场,真衣架*辛西娅毫不淑女的冲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母亲说得对,男人无论多少岁都是傻瓜。 正文 征服世界的第五步   “今天过得怎么样?”
  
  晚餐的时候, 瓦伦丁如此问道。
  
  他确实如他之前所说的那样繁忙, 辛西娅几乎从未在白天见过他, 有时候也会缺席晚餐, 只在午夜回来确保她在陷入梦乡的时候不会直接一命呜呼。
  
  “今天安迪和艾伯特来给我量了尺寸。”辛西娅乖乖回答。
  
  “哦?”
  
  瓦伦丁挑挑眉就有侍者上前递了一张单子, 淡淡扫了一眼单子上书写的内容, 那张神赐的脸蛋上浮现了与美貌不太相符的表情:“……一百二十八套?这两个人疯了吧?”
  
  随着他读出单子上的数字, 辛西娅又再次想起了被两个失控的男人支配的恐惧。
  
  “八套,”青年显然也知道自己手下的德性,“告诉安迪和艾伯特, 给我删减到八套,不然他们这辈子都别想领工资了。”
  
  辛西娅正在蹿高的年纪,今天做了衣服, 过几个月就会短的不能穿, 再加上她眼看就要年满十五岁,到时候身体发育会有一个明显的飞跃, 现在做多了纯属是浪费, 瓦伦丁显然深知这一点。
  
  八套也很多了!
  
  她还在死鬼老爹手下装乖女儿的时候, 一年最奢侈也是做四套, 这当然不是亲王女儿的应有待遇, 可是谁叫亲王大人的真爱不是她老妈呢。
  
  说起来比起被猪拱死的亲王, 才接手了辛西娅一个月的瓦伦丁反而更有当爹的架势。
  
  不知道自己被发了一张“父亲卡”的青年端着高脚酒杯,他的姿势随意却又优雅,杯子里的红酒在不断减少, 面前摆放的牛排却并没有吃掉多少。
  
  辛西娅从未见过瓦伦丁的睡颜, 他好像从不睡觉,也不吃饭,从白天到黑夜永远维持着警惕状态。
  
  这样的话,他的牛排能不能给我吃?
  
  处于生长期的辛西娅*饿死鬼望向对面的眼神充满了希冀。
  
  然后牛排就真的移到她面前了。
  
  “看我干什么?”瓦伦丁斜了她一眼,“是你一脸想吃吧?快点吃,吃完饭还有正事要跟你说。”
  
  辛西娅闻言脸都快要埋进盘子里了。
  
  “啧,你也太能吃了,”看着她夸张的吃相,瓦伦丁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幸亏我今天多做了点,不然你岂不是连盘子都要吃下去,喂,别光吃肉,吃沙拉。”
  
  “……咕噜咕噜…这是你做的?”
  
  拿起水杯把嘴里的饭菜灌下去,辛西娅觉得自己今天真是饱受惊吓。
  
  “不然呢?”讥讽的笑容在青年的唇边绽开,“让皇宫里的厨子抢先一步毒死你?”
  
  表哥!
  
  你可真是我的亲表哥!
  
  这一个月来每一餐都恨不得舔盘子的辛西娅双眼饱含泪水,俊美的裁决长在她眼里已经自带圣光特效,别说是叫表哥了,让她立马跪下喊爸爸也不是不可以啊!
  
  她狼吐虎咽的吃相自然是再一次招到了对方嫌弃的目光:“明明就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丫头,那个老女人到底是看上了你哪点啊?”
  
  可以为了食物出卖灵魂的辛西娅自然是知无不言:“就是看上了我什么也不懂吧。”
  
  瓦伦丁闻言楞了一下,然后就爆发出了一阵大笑,这还是辛西娅自那个午夜之后,第一次见到他纯粹的笑容,只不过这个表情如昙花般转瞬即逝,马上就又被熟悉的恶意所占据。
  
  “哈哈哈哈,你很懂嘛,辛西娅啊辛西娅,要是老女人知道你现在的回答,估计会在坟墓里后悔的跳起来吧。”
  
  在卡斯蒂利亚的高层中间,年轻的裁决长憎恨着玛丽女王的事情并不是什么新闻,就连女王自己也心知肚明,只是她恐怕也没有料想到,这恨意竟然深刻到了非要用她的死亡作为祭品。
  
  “我那个老谋深算的母亲选择你就是为了制衡我,”深红色的液体随着酒杯晃动,瓦伦丁注视着辛西娅,“你父亲是她唯一的手足,生前负担着帝国元帅的重任,即便去世了,他的旧部却仍在,你虽然并不得亲王喜爱,却是他唯一的继承人,那些家伙想翻出什么浪花也要打着你的旗号。”
  
  “我呢,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想要掌控这个国家也要依赖你正统继承人的身份,而你这位名正言顺的女王,就会成为平衡我们双方势力的重要棋子,在这种情况下精明能干反而会变成致命的缺点,毕竟谁不想要一个听话的傀儡呢?”
  
  辛西娅咀嚼食物的动作停了下来,塞得满满当当的腮帮子鼓的像只仓鼠。
  
  “我们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瓦伦丁将一张速写画像扔到了餐桌上,上面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青年的样貌,他将手指放在青年的脸上点了点。
  
  “画像上的人你估计也听过,是罗瑟尔家族的爱德华,在两年前继承了伯爵爵位,他们家世代镇守王国西北边关,是你父亲的旧部之一,爱德华本人据说武力超群,在封地拥有很高的名望。”
  推开碍事的空餐盘,辛西娅伸长了脖子才看到了一张神采飞扬的脸,速写的绘师功底很高,精准的抓住了青年的神/韵。
  
  “看上去很阳光,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她含含糊糊的评价道。
  
  “不赖嘛,”瓦伦丁称赞了一句,“这家伙确实就是你父亲旧部给你推举出来的结婚对象,无论是容貌、性格还是个人风格都与你父亲很相似,他们似乎认为这些都是非常有利的优势。”
  
  辛西娅漂亮的脸蛋因为厌恶而扭曲了,她的表现再一次逗笑了青年。
  
  心情变好的瓦伦丁语调也轻快了起来:“趁着我还没有完全掌握皇宫中的势力,他们一定会来接触你,事实上,这位爱德华伯爵也确实已经启程离开了封地。”
  
  “就不能下一道命令让他滚回去吗?”少女苦了脸。
  
  “你是不是忘了你的成人礼和即位典礼就在一个多月后?按照习俗,所有贵族都要离开封地前来祝贺以示忠诚和臣服,罗瑟尔家族自然也不能例外。”
  
  辛西娅彻底失去了再来一盘的胃口:“他们疯了吗,我还是个未成年!”
  
  “一个半月后就不是了,”青年扬了扬眉毛,“虽然你毫无天分,但你的血统无比纯净,你看看自己,除了没有尖耳朵,完完全全就是一名暗精灵,在这个以血统论高下的国度,你就是当之无愧的王者。想要掌控王权,让你生下拥有自己血统的孩子是最快捷的方法。”
  
  “那么你也想要跟我生孩子吗?”少女问道。
  
  “想要啊,”瓦伦丁非常爽快的承认了,“我想要这个国家,非常想要,为了得到它,任何有效的手段我都会去采取。”
  
  “包括对一个可以当自己老妈的女人说我爱你?”
  
  “包括对一个可以当自己老妈的女人说我爱你,”瓦伦丁放下酒杯站起身,隔着桌子探过身来,捏住了辛西娅的下巴,“不光如此,如果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对你说。”
  
  “不,不必了。”
  
  辛西娅涨红了脸,可对方并没有听取她的拒绝,瓦伦丁冰蓝色的眼睛专注的看着她,几乎可以倒映出她窘迫的样子,甜蜜的爱语从他漂亮的薄唇里吐出,听上去是那么的深情温柔:
  
  “我爱你。”
  
  “我唯一爱的人就是你。”
  
  “……你可真是个恶魔。”辛西娅如此评价。
  
  “多谢称赞,”瓦伦丁放开了她,露出轻佻的笑容,“比起那种武夫,我不是个更棒的选择吗?虽说是表兄妹,但我的父亲并没有暗精灵的血统,跟我结合不会有血统过纯而导致缺陷的烦恼,跟爱德华不同,我还跟你所憎恨的那个男人没有一处一样。”
  
  “最重要的是,我是不会轻易杀死你的,你自己也很清楚不是吗?”
  
  出于某种原因,瓦伦丁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杀死辛西娅的,这是仅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
  
  “卡斯蒂利亚人的一生只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不择手段的活下去。”
  
  凯瑟琳夫人的话语又一次回荡在了辛西娅的耳畔。
  
  “我只有一个要求,”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辛西娅一脸凝重的开了口,“以后每顿饭都要你来做。”
  
  在胃面前,灵魂和尊严都算个屁哦。
  
  “没问题,”瓦伦丁失笑,“我现在是不是可以举起酒杯祝我们合作愉快了?顺带一提,在你加冕之前,前任女王的侍女长都有着教导继任者的职责,你以后要经常带着爱丽做做样子。”
  
  “喂喂喂,你就不怕你这位善妒的老情人一气之下掐死我啊!”
  
  “放心吧,我会帮你好好教育她的。”
  
  瓦伦丁拿起高脚杯,将剩余的酒液泼到了餐桌上摆放的花卉上,暗红色的液体飞溅到花朵鲜艳的枝叶上竟然发出了“滋滋”声。
  
  “伊恩!”
  
  大块头的修道士闻声从门外探出了头。
  
  “去把今天负责花卉的侍女找出来,把她的头颅放到爱丽的床头,”青年舔了舔与花瓣同样艳丽的嘴唇,“是时候让她看清现实了。” 正文 征服世界的第六步   瓦伦丁的动作可谓是雷厉风行, 第二天早上辛西娅醒来就惊悚的看到侍女长爱丽站在她的床头, 眼神凶狠的似乎想要直接生吞活剥了她这个小妖精。
  
  不过她再怎么恨得咬牙切齿也无法冲过来把辛西娅直接掐死, 因为她的心肝宝贝很少见的没有早起, 正单臂环抱着小妖精靠在床头。
  
  “啧啧啧, 嫉妒的你虽然也很可爱, 但过火的话就会变得丑陋哦。”
  
  年轻的神父不嫌事大的发出了调侃, 公主硬着侍女长越发凶恶的眼神,觉得自己的感觉果然没错,自家表哥性格简直恶劣的过火。
  
  “瓦伦丁, 我知道错了,”侍女长对神父软语哀求,“你不要再生气了。”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瓦伦丁露出了魅惑的笑容, “我自然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 这一次只不过是那个侍女自作主张而已,辛西娅是我最重要的妹妹, 你身为我的爱人, 又怎么会对我的妹妹下手呢?”
  
  真是睁眼说瞎话, 辛西娅把脸又往杯子里埋了埋。
  
  爱丽显然也对“兄妹”的身份定义给搞糊涂了, 她明显怔了怔, 随后露出了欣喜欲狂的表情:“当、当然了!我绝对不会对公主殿下不利的!”
  
  “你能这么想可真是太好了, 我一直都希望你们能好好相处,”甜蜜的声音从男子淡色的薄唇中发出,瓦伦丁将伸出手指向逗猫一样挠了挠表妹的下巴, “辛西娅也跟我说想要跟爱丽姐姐好好相处呢。”
  
  是啊, 真的是超级想跟爱丽阿姨好好相处呢,我会每个月都会去城郊公墓区看她的。
  
  辛西娅一边在心底吐槽,一边假装羞涩的点了点头。
  
  “是、是这样的吗?一直是我想岔了,总是担心殿下看到我就想起先女王会触景生情,既然公主殿下表态了,我以后就常伴在殿下身边。”
  
  像是对爱丽的答复非常满意,瓦伦丁的语调越发柔和:“既然爱丽都这么说了,我就把表妹交给你了,我们的辛西娅还是个小姑娘,只有把你放在她身边我才能放心。”
  
  不得不承认,单论灌迷魂汤这一项,瓦伦丁若是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辛西娅目送着爱丽晕乎乎的离开了房间,把不可置信的目光投向了恢复了一脸不耐烦的表哥,深深的感到了疑惑:
  
  那些人到底是喜欢他哪点啊?仅仅是因为脸吗?
  
  “在我找到替代她的人选之前,你先忍忍吧。”
  
  爱丽一离开,瓦伦丁就离开松软的大床,三下五除二的把衣服套上,阳光打在他系纽扣的指尖上,肌肤白的近乎透明。
  
  “别看她现在相信了我的鬼扯,那是因为你怎么看都是个彻头彻尾的小鬼,她之前的过激反应只不过是醋劲特别大而已,可一旦你十五岁之后身形产生变化,就很难用这个理由糊弄了。”
  
  你也知道那是鬼扯啊!
  
  一想到自己的十五岁生日近在眼前,一股浓浓的危机感就袭上辛西娅心头。
  
  “过一会儿,安迪会给你送来赶制好的礼服和饰品,你试一下合不合身,今晚我们要出去一趟。”
  
  瓦伦丁说到这里,辛西娅才发现他穿的并不是宽松的修道士服,而是黑色的神父正装。
  
  “去哪里?”
  
  “莫洛文侯爵为他的小女儿举办了一场生日舞会,他恳切的请求我们尊贵的下一任女王赏脸光临,”故意把尾音拉长,青年的语调像咏叹调般优美,“当然了,这只不过是表面上的说法。这个老家伙是你父亲当年的铁杆,他只不过是趁此机会试探我们一下罢了。”
  
  “试探什么?”少女睁圆了眼睛。
  
  “试探我有没有把你生吞活剥。”他懒洋洋的回答。
  
  辛西娅露出了丧气的表情,她一点也不喜欢莫洛文侯爵。
  
  她出于意料的反应引起了瓦伦丁的注意,他挑了挑眉说道:“我以为你和莫洛文的小女儿关系很不错。”
  
  “我和娜塔莎关系是很好,”少女点了点头,眉宇间的苦恼仍未褪去,“可并不意味着我愿意见到一个天天提醒我不能有负父亲英名的老顽固。”
  
  “老顽固这方面我很赞同,但是我们的亲王大人有什么英名?被野猪拱死的传奇吗?”瓦伦丁肆意挥洒着毒液。
  
  “所以你是不打算让这个笑话过去了是吗?”
  
  “那当然,我可以指望这个笑一辈子。”
  
  你这一辈子是有多无聊啊!
  
  父亲如此奇葩的死法自然也不能让儿女脸上有光,被牵连的辛西娅瞪了丧心病狂的表哥一眼。
  
  然而再不乐意,该去还是要去,下任女王一进宫就宅了一个多月,在不露露脸,外面就要流言四起了。
  
  日理万机的裁决长显然并没有跟女孩子聊天的空闲,盯着辛西娅老老实实的把早饭吃完,约定好晚上来接她,就步履匆匆的离开了皇宫。
  
  在瓦伦丁走后,侍女长爱丽就踩着点来公主殿下面前报道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瓦伦丁在早上的那通胡扯起到了作用,那种被当做眼中钉肉中刺的感觉消失了,对方的态度也稍稍向当初在玛丽女王身边时靠拢。
  
  然而掉以轻心依然是要不得的,女人的直觉告诉辛西娅,眼前这位亲手毒死了主人的侍女长并没有放下心中所有的疑虑,只是她自己的潜意识根本不想接受其他的可能而已。
  
  她真的是如表现出来的那般深爱着瓦伦丁。
  
  辛西娅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能够被任命为侍女长,爱丽对玛丽女王肯定也曾忠心耿耿过,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让她对自己主人的儿子如此痴迷?甚至到了杀害旧主也毫不手软的地步?
  
  俗话说好奇心能害死猫,辛西娅还没有活够,只能收起自己过剩的八卦欲,可没有了八卦以后,跟一个不知道谋划了多少方法暗杀自己的女人待在一起就分外难受了。
  
  这种难受一直持续到安迪带着新的礼服到来,总是贵公子做派的修士似乎是工作刚刚告一段落,绣有十字架标志的衣角上沾染着几丝暗红色,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莫洛文侯爵可真会挑时间,”他拿出了一方雪白的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嘴里不住的抱怨,“教廷那边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疯了一般的往咱们这里送人,这几天局里所有人都在加班加点呢。”
  
  辛西娅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怪不得瓦伦丁这几日说话格外的呛人。
  
  “真是的,他们就不能只放帅哥美女进来吗?能兴致勃勃的去审问丑八怪和老年人的是变态吧!”
  
  不,兴致勃勃的去审问帅哥美女也是变态啊!你快醒醒!
  
  心里这么想着,辛西娅听话的拿起了送来的礼服试穿。
  
  怂怂的辛西娅今天也是怂怂的呢。
  
  瓦伦丁总是让安迪和伊恩轮流守着辛西娅,对于他们平常的工作而言,守卫辛西娅大概就跟放假一样吧。
  
  “跟我想的一样,小辛西娅你很适合天蓝色呢。”
  
  红发修士为少女调整了一下衣领,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拿起了侍女递上的胸针,仔细的别在了她的胸口,然后一手拿着梳子,一手拍了拍矮凳。
  
  “坐下,让我来给公主殿下露一手。”
  
  看着镜中安迪灵活穿插的手指和发带,任由他摆布的公主有了一种自己是个大号洋娃娃的错觉。
  “今晚就能见到久违的小伙伴了,开心吗,公主殿下。”
  
  安迪温柔的声音从头顶响起,辛西娅想着瓦伦丁今早也问过同样的问题给出了回答:“能见到娜塔莎当然好,可是一想到还要见到她的父亲和哥哥就不那么高兴了。”
  
  “我们的小辛西娅不喜欢那位了克里斯钦少爷啊,那可是侯爵家的公子哦,我还以为全帝都的姑娘都想嫁给他呢。”修士的声音带上了那么一丝吃惊。
  
  “谁会喜欢那个花花公子啊!那家伙根本除了脸以外都一无是处吧!”说到这里辛西娅还愤怒地挥舞了一下小拳头,“会让自己的妹妹去给狐朋狗友倒酒,娜塔莎竟然有那种哥哥!”
  
  “哈哈哈哈,这可真奇怪,明明首领也是只有一张脸,辛西娅你倒是很喜欢呢。”安迪似乎被她夸张的反应给逗笑了。
  
  “……不喜欢,完全不喜欢!”辛西娅面无表情的说道,“还有你刚刚是吐槽了自己的顶头上司吧?”
  
  “嘴硬这一点也很可爱呢。”
  
  安迪对于公主的抗议视若罔闻,他结束了手里的编织,将编好的头发与发带做了一个漂亮的收尾,举着手镜让辛西娅好好欣赏了一下。
  
  “喜欢首领可是一件非常刺激的事情哦,有时候我都会忍不住想要试一试呢。”
  
  “哪里刺激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利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抛弃,明知道对方的甜言蜜语后面藏着淬毒的匕首也忍不住沉溺其中,直到死都会做着被爱的美梦,这难道不刺激吗?”
  
  “你这家伙……真的是个变态啊!”
  
  辛西娅放下了手镜如此总结道。 正文 征服世界的第七步   瓦伦丁来接辛西娅的时候, 时间已经到了傍晚, 俊美非凡的年轻神父在血红色的夕阳下一步步走来的画面美的令人窒息。
  
  站在寝宫的台阶上, 辛西娅提着天蓝色的裙摆, 瞄到身旁侍女脸上的红晕, 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明明是个恶魔却有着天使的姿态, 多么的讽刺啊。
  
  “公主殿下,请赐予臣护送的殊荣。”
  
  他在台阶前站定,略略低头弯腰, 左手抬到了辛西娅身前,做足了恭敬的姿态。少女将手轻轻的搭到了他的手心,任由青年将自己牵引上了镀金的马车。
  
  童话里, 公主坐上了华丽的车前去赴约, 在梦幻的舞会上邂逅了英俊的王子。现实里,苦逼的公主心不甘情不愿的前往充满了阴谋诡计的舞会, 而她英俊的护花使者在坐上马车的那一刻就露出了另一幅面孔。
  
  “虽然我觉得你不会傻到这个地步, 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多说一句, 在舞会上, 除了我之外任何人递给你的东西都不要碰。”双手抱胸, 瓦伦丁倚靠在座椅上, 口气是一如既往的恶劣。
  
  “安迪和伊恩递过来的也不行吗?”辛西娅歪了歪头。
  
  “不行,他们也不能被完全信任。”瓦伦丁断然说道。
  
  “……他们听到会伤心的吧?”
  
  “不会哦,”安迪的头从车窗外探了进来, 露出的缝隙里能看到旁边的伊恩, “虽然非常想要说出一番帅气的忠诚宣言,但果然完全做不到呢!”
  
  “那是安迪你,我超级忠诚的,”伊恩插嘴道,“老大给的报酬是迄今为止最高的。”
  
  瓦伦丁把安迪摁着脑袋推了出去,还顺带着拉上了窗帘阻隔视线,看上去非常的糟心。
  
  你们是来组队说相声的吗?
  
  辛西娅脸上一片空白:“所以说其他修士也一样喽?”
  
  青年冷笑:“呆在我的视线的话,保你不死。”
  
  爱丽不行,侍女不行,现在被告知修士们也不可信,甚至安迪和伊恩也不能全心信任,那以后岂不是要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辛西娅深切的感觉到了选择一个值得信任的侍女长是多么重要。
  
  她深知自己的这位私生子表哥并不是值得依靠的人选,只是她被玛丽女王的遗命推上风口浪尖以后就没有了太多选择,瓦伦丁一心为了权势,恰恰如此他才非常需要一个正统的名分,而父亲的旧部固然听上去不错,可比起只能抓住辛西娅的瓦伦丁,当初全部围绕在私生子弟弟周围的他们就充满了不确定性。
  
  即便在圣光教的高阶教士里养情人有私生子几乎成为了常态,可在表面上他们依然是要全身心献给信仰的,就算将来她生下了他的孩子,孩子也无法冠以他的名号,瓦伦丁依然会需要她这个名正言顺的女王,而那位爱德华伯爵则全然不同,他会成为了正统的王夫,有权代理朝政,一旦生下孩子,她这个从没被他们重视过的旧主长女就失去了所有利用价值,沦落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也是凯瑟琳夫人毫不抵抗的让瓦伦丁带走辛西娅的根本原因。
  
  只是他们两个现在只是勉强因为利益走到了一起,互相之间毫无信任基础,辛西娅从来不是一个机敏的人物,面对层出不穷的试探和恐吓,她也只能装傻充愣。
  
  她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啊。
  
  马车出了宫门,行使到了皇宫外围的权贵府邸区,莫洛文侯爵在小女儿的生日宴会上下了大力气,整条街道都被络绎不绝的马车给占据了,当一大堆权贵聚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会闹出点不大不小的摩擦来彰显本事,好在有安迪和伊恩在外面随行,还没有人没眼色到把威风耍到公主殿下的车前。
  
  镀金马车稳稳的停在了莫洛文侯爵宅邸的门口,还是瓦伦丁打头阵下了车,把做了一路心理建设的辛西娅牵了下来,在仆人彬彬有礼的指引下进入了宅邸。
  
  相比于盛装打扮的其他人,他们这一行人有辛西娅一人勉强打扮了一下,三个男人都穿着从头黑到尾的教士服,除了他和瓦伦丁,其他都进不去会场,这样一看,与奴仆成群的其他贵族相比,真是低调的楷模。
  
  自打来了帝都,辛西娅一直听从凯瑟琳夫人的安排深居简出,加上她还未成年,自然没有踏入社交圈,贵族中一眼就能认出她的寥寥无几,不过这都不是事,毕竟瓦伦丁裁决长的美貌如启明星,走到哪里都闪烁着bulibuli的光芒。
  
  果不其然,辛西娅挽着瓦伦丁的胳膊走进够筹交错的宴会厅,就看到一个人影从衣香鬓影里走了出来,正是莫洛文侯爵。
  
  “殿下能前来为小女庆生,真是莫洛文家族莫大的荣光。”
  
  侯爵的年纪并不小了,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然而鬓角已经泛白,挺直的腰板暗示了年轻时的军旅生涯,严肃的面容则是昭示了主人不好招惹的性情。
  
  一见到这位充满了教导主任气息的侯爵,辛西娅不由得虎躯一震,铺天盖地的说教回忆汹涌而来,吓得她差点腿软,好在这一个半月的皇家教育发挥了强大而稳定的作用,她在身体自动撩起裙摆行屈膝礼前率先点了点头,硬生生的扭成了优雅的点头礼。
  
  自觉度过了一大难关的公主殿下松了口气,身旁的某人可不打算让这个关卡这么轻巧的过去。
  
  “我听闻说,莫洛文侯爵大人虽然出身军勋世家,却是贵族中少有的懂礼之人,今日一见,不如闻名啊。”
  
  瓦伦丁面带着和煦的微笑,配上他耀眼的容貌和轻柔的语调,从头到脚简直都要溢出圣光来,只是说出的话就不那么动听了。辛西娅差异的瞟了一眼表哥,撇开独处时的刻薄不谈,这人在外面一向表现的堪比教士的表率,这次竟然会在公共场合公开挑莫洛文侯爵的刺,只能说明一件事:
  
  他和这个顽固的死老头是真的不对付啊!
  
  年幼的公主在心底暗爽。
  
  裁决长会讥讽,侯爵自然也会反击:“面对值当的人我自然会以礼相待,面对欺世盗名之徒,礼仪自然也就无处摆放了。”
  
  “您是说辛西娅公主殿下是欺世盗名的人?”青年的神父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惊讶表情,那不可置信的眼神非常传神,看的无辜躺枪的公主殿下想打他一顿。
  
  莫洛文侯爵显然之前也没有跟如此厚颜无耻的人打过交道,整个人都一顿,接话都慢了半拍:“我所指之人是谁,阁下和我都心知肚明。”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首次见面自然是不欢而散。
  
  侯爵气哼哼的去招待新的客人,瓦伦丁看上去依然圣洁美好的无懈可击。
  
  既然宴会的主人已经招呼完了,守在一旁的其他勋贵上前一一见礼,能在未来女王面前刷脸的机会可不算多,哪怕这位女王陛下只是身旁修士珍藏的洋娃娃呢?
  
  莫洛文侯爵几乎邀请了帝都所有有脸面的人物前来赴宴,瓦伦丁肯带着辛西娅出席自然不是单单为了平息贵族之间的流言,趁机结交权贵也在他的计划列表里。
  
  在玛丽女王当政时期,哪怕他已经一步步爬上了异端审判局局长的高位,依然摆脱不掉私生子的名头,那些自恃高贵的老爷们对他根本不屑一顾,如今他依靠那个公爵的空头衔翻身成了下任女王的监护人,曾经暗地里耻笑他的家伙们又变成哈巴狗恨不得趴在他脚下。
  
  贵族权贵与裁决长的商谈自然不适合让未成年的公主殿下旁听,被耳提面命不能乱跑以后,辛西娅被留在了取餐桌旁,对着堆积成山的餐盘开始了奋斗。
  
  正处于饿死鬼投胎阶段的成长期少女对这个正中红心的安排非常满意。
  
  或许暗精灵本身就有大胃王的属性,明明在来的路上已经吃了一盘点心垫饥的辛西娅在清扫了瓦伦丁挑选的食物后摸了摸平坦的腹部,感到了一阵令人绝望的空虚。
  
  还没吃够怎么办?
  
  看着桌上各色诱人的食物,想起了裁决长令人后背发冷的叮嘱,少女还是咽下了含着的口水,决定还不是要拿生命去冒险了。
  
  虽说莫洛文侯爵按照常理是不会去做毒死她这么得不偿失的傻逼事情,但架不住万一有哪个脑子不好的想要弄死她以后自立为王啊!
  
  哼!总有刁民想杀朕!
  
  没了食物麻痹的辛西娅撤掉了餐盘和刀叉,看着眼前遮脸浅笑的贵妇人和端着架子的男人们,叹了一口气。
  
  “在想什么?”一个略显低沉的女声问道。
  
  “在想他们的脸为什么不会僵掉,”辛西娅如实回答,转过头对坐在自己身边的女孩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好久不见了,娜塔莎。” 正文 征服世界的第八步   莫洛文侯爵家的小女儿娜塔莎是个远近闻名的冰美人。
  
  银灰色的长发被盘在脑后, 与发色相同的眼珠淡的近乎透明, 色淡而薄的嘴唇露出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高挺的鼻梁显出了几分高傲, 明明是分开看平淡无奇的五官, 组合在了这张白皙的脸上就变得惊心动魄, 更别提高挑身材带来的修长美腿, 被包裹在马裤里时分分钟就能让你跪下唱征服。
  
  这么一位姿容端丽的美女就是辛西娅唯一的好朋友。
  
  作为生日宴会的主角,娜塔莎在今夜无疑是光彩照人的,特别是在她穿了一身男装的情况下就更是如此了。
  
  辛西娅相信每个人见到她都会在发自内心的来一句“卧槽”, 然后拌着对莫洛文侯爵油然而生的同情咽回肚子,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摊上一个性别认知错乱的女儿的。
  
  或许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认知,娜塔莎从小就坚定的认为自己是个纯爷们, 任凭莫洛文侯爵及其夫人想尽了办法也没能扭过来, 好在这种事不说穿也并不怎么妨碍生活,在双方的妥协下, 娜塔莎答应了在人前穿女装, 侯爵夫妻也认了女儿的特立独行, 竟然就这么隐瞒了好多年, 连经常跟小姐姐一起玩耍的辛西娅也毫不知情。
  
  然而纸里是包不住火的, 虚假的平顺在娜塔莎成年礼过后就爆发了出来。
  
  跨过了十五岁这道坎的娜塔莎猛然拔高了很多, 一下子比原来窜了一个头不说,身体也渐渐有了女性柔美的曲线,配上那张艳光四射的脸, 谁也无法再拿看小孩子的目光去瞧她, 踏入社交圈后更是成为了远近闻名的美人,获得了一大批爱慕者。
  
  娜塔莎对此感到非常烦恼,作为一个武艺高强的铁血真汉子,她更愿意跟他们一起去骑马打猎,而不是穿着碍手碍脚的裙子伴着音乐跳舞。如果非要委屈自己打扮成一个女孩的话,还是让她跟辛西娅这样的小可爱共度夜晚吧。
  
  男孩子们在青春期总是格外躁动,喜欢为了异性争风吃醋,娜塔莎也不例外。她四肢修长有力,是个天生的进攻者,在武技方面格外的有天赋,被称赞为假若是男子一定会大有作为,不过从她这些年为辛西娅打的架来看,不是男子也会有大作为的。
  
  事情是发生在一场中规中矩的宴会上,中规中矩的音乐、中规中矩的食物、中规中矩的觥筹交错,还有中规中矩的男才女貌。
  
  是的,这是一场以“相亲”为主题的宴会。
  
  假如莫洛文侯爵知道将会发生什么的话,大概打死他也不会逼着小女儿盛装出席的,哪怕他是个老顽固呢。
  
  那场惨痛的相亲宴已经成为了很多同龄人不愿记起的惨痛回忆,起因是侯爵的大公子克里斯钦不知道脑子抽了什么筋,非要把妹妹介绍给一众狐朋狗友,在场的当事人都对中间发生的事情闭口不言,只知道最后是娜塔莎揍趴了与会的所有男宾,在把他们打的满地找牙的同时,还得到了女宾们众星捧月似得的环绕和倾慕,那架势宛如帝王率领嫔妃出巡,看过的人都觉得辣眼睛。
  
  于此一役,莫洛文侯爵的小女儿一站成名,伴随着她凶残武力值在上流圈子里流传的还有他们隐瞒了多年的真相。
  
  据说得知了流言的侯爵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晕了过去,引得辛西娅拍手称快。
  
  被戳穿了心理性别的娜塔莎也很是破罐子破摔,当即封存了自己所有的裙子,自此以男装示人,彻底坐实了流言的真实性。
  
  “我很想你,辛西娅。”娜塔莎的音质不似平常少女般清脆悦耳,反而带着点金属质的沙哑,压低声音时别有一番魅力。
  
  美人总是赏心悦目的,男装打扮的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位雌雄莫辨的美青年,对女子而言过于锋利的眉眼也随着主人愉悦的心情变得柔和,看的辛西娅心脏砰砰直跳,怀疑自己哪天把持不住就要弯了。
  
  想起自家表哥比娜塔莎还要出色的长相和娴熟的撩妹手段,公主殿下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挺直腰杆的。
  
  虽然没什么感情基础,但都约定好要一起生孩子了,她要是敢中途弯成一枚回形针,估计就可以收拾收拾去陪玛丽姑妈了。
  
  可在接收到好闺蜜温柔的眼神后,在直与弯之间稍微摇摆了一下,坚定了笔直笔直路线的辛西娅又怂了。
  
  “我也很想你。”她甜甜的回答。
  
  这句话哄的娜塔莎心花怒放,男装美人转眼就要化成绕指柔,只是那笑容初初绽放,就让一个声音给打碎成了冰渣。
  
  “娜塔莎,原来你在这里啊,可让我好找。”
  
  来人的语调非常轻浮,阴阳顿挫之间却又应和着优雅的节奏,属于那种光听声音就会被烙上“花花公子”印章的声线。
  
  他也确实是个花花公子。
  
  风流名声远在外的侯爵长男克里斯钦*莫洛文双手插兜,迈着惯常的松散步伐走了过来,他穿着传统的西装三件套,领带却系的松松垮垮,辛西娅甚至能从敞开的领口中看到半个红唇印。
  
  “公主殿下,您的光临真是让鄙舍蓬荜生辉,”他轻佻的冲辛西娅抛了个媚眼,转头又看向了自己的妹妹,“真是的,娜塔莎你又穿成了这样,你可是今天的主角,开场舞可怎么办?”
  
  “我会邀请辛西娅一起跳的。”娜塔莎一向不喜欢这个太过放荡的哥哥,因此回答的分外冷淡。
  
  自打莫洛文侯爵的小女儿患有性别错乱症这件事宣扬开来,无论是对邀请人本人,还是对处于被邀请立场的贵族少爷们来说,开场舞就变得不那么美妙了,想想看吧,你拥着一个美人在舞池里旋转,本该是众人艳羡的对象,可实际上,这跟你抱着隔壁老王家的欠揍臭小子没两样,别说暧昧了,稍微调个情都要承受着对方看变态的眼神,真是想想都蛋碎。
  
  等到娜塔莎顺应本性穿了男装以后,能够承受“变态”之痛的男性更是几乎绝迹,秉持着低调做人准则的辛西娅则在一干抢破头的贵族小姐中凭借着优秀的条件脱颖而出。
  
  她出身高贵,是女王的亲侄女,有着公主的尊荣,又处于孩子与少女的过渡期,尚在跟在谁身边都不会引起过度猜测的黄金年龄。莫洛文侯爵在经历了女儿性别认知丑闻被爆出的大起大落之后对娜塔莎颇有些放任自流,对于自家女儿把公主殿下当成固定舞伴的行为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放在往常确实如此。
  
  “你在说什么啊,娜塔莎,”克里斯钦的笑容不变,说出来的话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你的舞伴是洛克子爵,你忘了吗?”
  
  娜塔莎闻言脸上更是挂了一层霜,一旁的辛西娅就算再迟钝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往日里你胡闹也就算了,今天是多么重要的日子啊,你可不要辜负了父亲的一片苦心。”
  
  说完一段意味深长的话,克里斯钦又笑容可掬的将目标转向了辛西娅,语调殷勤的不得了:“我记得上次与公主见面的时候,您还是个小姑娘,如今一看,已经亭亭玉立了。”
  
  回想起距离上次见面还没过两个月,辛西娅摆出了一副死鱼眼听他胡扯。
  
  “我这里有一个人想要引见给您。”
  
  他向一旁撤了一步,辛西娅才发现有一名青年一直跟在克里斯钦的身后。
  
  “公主殿下。”
  
  青年上前一步,微微垂首,辛西娅僵硬的递出自己的右手,被对方用右手捧住指尖,膝盖一曲作半跪式,低头轻轻吻了一下。
  
  “罗瑟尔家的爱德华向您致敬,愿您一切安好。”
  
  青年俊朗的脸上挂着堪比朝阳的灿烂笑容,却让辛西娅的心如坠冰窟。
  
  瓦伦丁那个混蛋!不是说好了他刚刚启程吗!
  
  “公主殿下,您还记得爱德华吗?小时候我们可是经常一起玩闹呢。”克里斯钦在一旁帮腔。
  
  “我不记得了。”辛西娅垂下了眼眸。
  
  “公主当时还年幼,记不得也是常事,”爱德华不以为杵,“承蒙侯爵大人不弃,邀请我来参加娜塔莎小姐的生日宴会,能在这里碰见公主真是意外之喜。”
  
  骗人,他们明明都是计划好的。
  
  看着青年酷似自己父亲的举止和表情,辛西娅的胃里一阵翻涌,或许刚才不应该吃那么多东西。
  
  罗瑟尔是亲王和玛丽女王的母族,可就算是有血缘关系,事前也做过心理准备,相像到这个程度也是她始料未及的。
  
  真是太恶心了。
  
  “我刚想起来,爱德华算起来还是殿下的远方表兄呢,”克里斯钦笑着说道,“既然如此有缘,我倒是有个提议,一会的舞会殿下不如赏光与他共舞一曲,互相也促进促进兄妹感情。”
  
  辛西娅的手死死的抓着裙摆,过于用力以至于让指骨泛出青白,拒绝的话就在舌尖,却被她关在了死死咬住的牙关内,在这些父亲的旧部面前,她就从来没有得到过一丝半点的尊重,偏偏她一个徒有虚名的公主又反抗不能。
  
  “爱德华伯爵既然是来给我庆贺的,难道不应该跟我一起跳舞吗?”
  
  一直旁观的娜塔莎将手搭到了辛西娅的肩膀上,温热的体温透过衣服渗透进了冰冷的身体。
  
  “你的舞伴是洛克子爵。”克里斯钦皱起了眉头,声音也变得严厉。
  
  “区区子爵,难道能跟西北的荣耀相提媲美?”男装丽人跟自己的哥哥针锋相对,“洛克子爵如此深明大义,若是知道了爱德华伯爵在场,会非常理解我的决定的。还是说,伯爵大人是看不上我的?”
  
  爱德华没有接话,反而是克里斯钦上前了一步,满脸厌恶的看向妹妹。
  
  “你是疯了吗?全王国谁不知道你的那点恶心毛病?难得洛克子爵不嫌弃,难道还要惹父亲和母亲生气伤心吗?”
  
  面对恶语相向的兄长,娜塔莎露出了一丝冷笑:“那也比你这个废物强。”
  
  若不是亲耳所听,很难相信这会是一对亲生兄妹的对话。
  
  “哎呀呀,何必生气呢,”爱德华为这对剑拔弩张的兄妹打了个圆场,只是他的语气远远没有笑容和善,“娜塔莎小姐只是一时气话而已,我相信公主是很愿意的跟我共舞的,殿下,我说的可对?”
  
  明智的选择当然是顺着爱德华的台阶下,乖乖听话才是明哲保身的前提,可辛西娅就是不愿意开口,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竭力阻止她屈服,大概是残留在灵魂深处的倔强。
  
  “你别太过分。”
  
  娜塔莎把辛西娅护在身后,锐利的眼神毫不胆怯的对上伯爵,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想想你的父亲,侯爵小姐。”爱德华脸上的笑容也褪去,看娜塔莎的眼神像是在看死人。
  
  “是啊,想想你的父亲,伯爵先生。”
  
  饱含讥讽的声音插了进来,瓦伦丁不知何时站在了不远处,看到爱德华回头,他扯出了一个假笑,声音里的恶意简直能析出来。
  
  “他要是看到了你的尸体,那该是多么令人愉悦的画面啊。” 正文 征服世界的第九步   瓦伦丁的出现让所有人始料未及, 只见他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个金属盒, 从中抽出一根烟, 又接着侍从托盘里的烛火点上, 深深地吸了一口, 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 明明做的是修士的陋习, 却偏偏赏心悦目。
  
  他就这么叼着烟,闲庭信步的走到四人中间,把烟灰往娜塔莎肩膀上弹了弹, 逼的这位美女不得不让开位置,在他冰凉目光的扫视下,辛西娅反而慢慢放松了下来。
  
  这或许也是依赖的一种方式, 她模模糊糊的想到。
  
  “听壁脚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啊, 公爵大人。”
  
  比起表情变得不自然的克里斯钦,爱德华反而上前了一步, 整个人气势一变, 不同于面对辛西娅时的彬彬有礼中带着强势, 他如今反而更像是从沉睡中苏醒的雄狮, 谨慎却又势在必得的打量着对手。
  
  确认辛西娅连根头发丝也没少后, 瓦伦丁才转过身, 扫了一眼战意满满的爱德华,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夹住嘴里的烟卷抽出来,一口烟毫不客气的喷到了对方的脸上。
  
  “你!”
  
  恐怕这位尊贵的伯爵大人从未享受过这等待遇, 表情活像是被人正面给了一拳。
  
  “是裁决长大人, ”轻描淡写的羞辱了一位伯爵的瓦伦丁淡淡的纠正,“我主的荣耀笼罩着四方,凡在他庇护之地,所有凡俗的虚衔皆为尘土,唯有信仰的荣耀永存。”
  
  “我主的荣耀永存,确实是我措辞不当,请裁决长见谅。”
  
  圣光教的大帽子罩了下来,哪怕反驳一句都会被抓住把柄,爱德华也是能屈能伸,先是忍下了对方的挑衅,话锋又接着一转:“可就算是裁决长,听人壁角也并不是什么为人称道的行为吧?”
  话题又转了回去。
  
  “嘁。”瓦伦丁嗤笑了一声。
  
  “您这是何意?”爱德华脸色一沉。
  
  “我是笑你啊,罗瑟尔,”吊着烟的不良神父耸了耸肩,“没想到以勇猛著称的‘西北的雄狮’也学会虚与委蛇了,他们为了把你训练成这个鬼样子用了多久?一个月?三个月?还是一年?三年?”
  
  此话一出,心中大惊的反而是旁观的克里斯钦,他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面色略沉的爱德华,咬着牙开了口:“什么虚与委蛇,裁决长说这话恐怕有些过分了吧?”
  
  “闭嘴,垃圾,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
  
  瓦伦丁凉凉的打断他,冰蓝色的眼睛依然一错不错的盯着爱德华,仿佛是毒蛇在蓄势待发。
  
  “瞧瞧你现在的虚伪模样,哪里还是我知道的那个罗瑟尔伯爵?那群老东西还真是喜欢以己度人,以为把你变成亲王的翻版就能无往不利?简直令人作呕。”
  
  这句话辛西娅举双手和双脚赞同。
  
  “怎么样?不如脱下你这身假模假样的人皮,看看你底下是人是鬼再来纠缠?”
  
  瓦伦丁步步紧逼,爱德华依然没有做出反应,被打断了一次的克里斯钦彻底绷不住了。
  
  他干巴巴地说:“既然裁决长如此不欢迎我们,我看我和伯爵还是不要自讨没趣了,只是这场舞会的主角到底还是我妹妹,裁决长还是好自为之吧。”
  
  辛西娅有些担忧的看向被亲哥哥抛出来当挡箭牌的娜塔莎,果不其然,对方面沉如水。
  
  “啪!啪!啪!”
  
  鼓了三下掌,瓦伦丁咧嘴一笑。
  
  “真是段好发言,我倒是不知道大少爷有如此口才,既然如此,肯定也能解释清楚你为什么要在女王丧期内寻欢作乐?不如今天就跟我回局里走个形式吧?”
  
  按照卡斯蒂利亚的习俗,国王逝世后的三个月都是国丧期,虽然不必穿黑戴纱,但大肆举办宴会也属于出格的行为,更别说侯爵长子的锁骨处还残留着女性的唇印了。
  
  对于这条约定俗成的规矩,大部分贵族都是表面上安安分分,私底下照常享受,可毕竟是不能摆在台面上的行为,偏偏如何安分守己又没有一个严格的标准,真要追究起来必然是一抓一个准,总能给你挑出错来。
  
  在这个时机下举办生日宴会明显过于急躁,可公主在女王逝世的第一时间就被接走了,瓦伦丁已经占尽了先机,再放任他给储君洗脑三个月,天知道登基的时候他们还没有机会翻盘。
  
  克里斯钦已经面色如纸了,真要是进了异端审判局,哪里还有命活着出来。
  
  “真是条好狗啊,你说是吗?”
  
  威胁了侯爵长子一把的神父冲伯爵微笑。
  
  “哈哈哈哈哈。”
  
  令辛西娅万万没想到的是,被一而再再而三挑衅的爱德华竟然笑了出来,他把一只手搭到了克里斯钦的肩膀上,稳住了自乱阵脚的同伴。
  
  “你可真是性格恶劣啊,瓦伦丁。”他说道。
  
  神父收敛了笑容,他和爱德华的关系可没有好到可以直呼教名的程度,从对方嘴里蹦出的“瓦伦丁”往往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羞辱。
  
  私生子是没有姓氏的,他们也不配拥有姓氏。
  
  “既然被你说破了,我也不用费劲演戏了,虽然父亲他们说这样会比较有利,但看样子是弄巧成拙了,”爱德华看了一眼辛西娅继续说道,“我们的公主殿下出于意料的对亲王殿下没有什么好感呢。”
  
  “一点也不出乎意料。”辛西娅面无表情的回答。
  
  “是吗?原本以为从小缺乏父爱的孩子会从心底渴望得到补偿,看样子是我们小看了公主殿下,”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才补充了下半句,“也高看了亲王。”
  
  “一个废物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大概是从表哥挺拔的身影上汲取了某种力量,辛西娅忍不住开了口,“追求真爱?已经是整个王国的笑话了。英勇无比?你们是选择性忽略他的死因吗?”
  
  她知道,这些话是不能说出来的,起码不能从她这个当女儿的口中说出,可一看到这些把那个男人奉为领袖的家伙,被现实冻结成冰的怒火就会重新苏醒。
  
  辛西娅和母亲在父亲的私生子和真爱的阴影下活了整整八年,这八年中遭受的嘲笑与冷眼足以消磨光一个女儿对父亲所有的敬与爱。
  
  在她心中,亲王那难以启齿的死讯传回来的那一刻,简直就是圣光降临般的美好瞬间。
  
  “原来如此,公主殿下是如此看到亲王的啊,”爱德华轻轻叹了口气,俊朗的容颜覆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对于您而言,或许确实是这样,我们都太自以为是了。”
  
  不过低落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很快他就重整了起鼓。
  
  “都被揭破了,我也就直话直说了。”
  
  青年裂开嘴角扯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乍看与之前一模一样,给人的观感却天差地别,前者就像是招贴画一样挂在脸上,后者则让他整个人生动了起来。
  
  “公主啊!现在的情势你也很清楚吧?”他的口气粗鲁了不少,那个彬彬有礼的伯爵仿佛只是人们喝多了的错觉,“站在你前面的这个家伙跟我们在互相争夺这个国家的控制权,谁拥有了您的支持,谁就能拥有这个国家。”
  
  这也太平铺直叙了!
  
  不光辛西娅瞪大了眼睛,克里斯钦也吓得直拉他的袖子,倒是瓦伦丁露出了一丝冷笑。
  
  没有理会同伴的阻止,爱德华自顾自的继续说:“正确来说,谁能让您生下留有自己血统的孩子,谁就是最后的胜利者。”
  
  “嘿!简单粗暴,我喜欢。”他摸了摸下巴,又补充了一句。
  
  倒是旁边的侯爵长子都快吓疯了!这位正统的贵族少爷从来就没见到过有谁这么混不吝的说话!就连自打瓦伦丁登场就一直保持沉默的娜塔莎都憋出来一句“叹为观止”来。
  
  “哦。”辛西娅应了一声。
  
  “老爷子们的想法是等你生下了孩子就拥立孩子为帝,我嘛,之前倒是觉得无可无不可,但是现在嘛,”爱德华冲她眨了眨眼睛,“在见到你真人以后,我改变主意了。”
  
  “这个人,”他抬手指向瓦伦丁,“是圣光教的修士,跟他在一起,你孩子也会变成你最为厌恶的私生子,假如你选择了我,我会把你当作妻子看待,一生忠诚于你绝无二心,还会尽心尽力的辅佐你,怎么样?无论怎么看都应该选择我吧?”
  
  辛西娅目瞪口呆,这是哪里来的自信?
  
  看到表哥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哪怕是什么斗争经验的她也明白双方的联盟是否能继续像如今这么轻松愉快,就全看这一次的回答了。
  
  “罗瑟尔卿,我所厌恶的并不是私生子,”她谨慎的斟酌着用词,“而是导致私生子诞生的人,你又如何能保证不会成为我父亲第二呢?”
  
  “我当然不会成为第二个亲王,”爱德华接的很快,“因为我并没有一个非要背离妻子的真爱要去寻找。”
  
  “不少男人在婚前也说过这句话。”娜塔莎抢先一步说出了辛西娅心中的话,还附赠了一个不屑的眼神。
  
  爱德华偏偏了头,用可以算的上俏皮的语气噎了回去:“娜塔莎小姐鄙夷男性的话,那你自己又算什么?”
  
  罗瑟尔伯爵,我敬你是条汉子!
  
  辛西娅发誓自己看到了闺蜜在身后握成拳头的手。
  
  在沙包大的拳头迎面砸向爱德华那张俊俏脸蛋之前,他又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似乎嫌弃事还不够大似的。
  
  “辛西娅公主,你就是我的命定之人。”
  
  这句宣言不亚于一颗飞速燃烧的穿甲弹,直接洞穿了在场所有人的心防。
  
  懵逼如辛西娅,震惊如娜塔莎,无措如克里斯钦,还有莫测如瓦伦丁。
  
  黑衣神父直接上前了一步,把燃烧着的烟卷直接摁灭在了伯爵的肩头,滚烫的烟头把那件做工讲究的高档礼服直接烫了一个洞。
  
  他凑近了对方的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所以说,你不远千里,费尽心机骗过了我的探子,就是为了发表一段恋/童/癖宣言?”
  
  没错,无论是不是就差一个半月,辛西娅现在还是彻头彻尾的未成年,而在卡斯蒂利亚,对着异性说出“你是我的命定之人”基本上就等于求爱,爱德华这一次的举动足以让他在上流社会身败名裂。
  
  “我在见到公主的第一眼就陷入了沉沦,哪里还顾得上繁文缛节呢?”做出惊人之举的青年轻轻推开了神父,他表现的太过游刃有余,以至于其他人不由自主的开始思考他所说的真实性。
  
  在精灵的文明中,被命运所选定的爱人会在双方见面的第一时间就得到启示,想要验证爱德华这句话的真伪很简单,只要问问辛西娅就行了,可她偏偏未成年!
  
  爱神是不会眷顾孩童的。
  
  爱德华下了一步好棋,假如他说的是真的,辛西娅成年后他自然不战而胜,假如他在撒谎,也会极大的动摇她的心神,在成年前的这段时间为自己谋取优势。
  
  能够被亲王旧部推举为关键的女王夫婿人选,他果然不是易与之辈。
  
  娜塔莎担忧的看向心爱的少女,却发现对方已经收敛了吃惊的神色,甚至还表现出了兴致缺缺德的神态。
  
  哪个少女不怀春?即便是从小就被定下政/治联姻的贵族小姐,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幻想过真命天子,哪怕是娜塔莎本人,也偷偷想过未来会携手一生的人,因此辛西娅格外镇定的表现就相当反常了。
  
  直觉让娜塔莎又猛地扭头去看瓦伦丁,果不其然,对方已经有了行动。
  
  没有伪装成完美教徒时的瓦伦丁脸上或多或少都会带点讥讽之色,这好像已经变成了他保护色的一部分,可哪一次都没这一次恍若实质。
  
  “命定之人?这玩意儿杀了就行了,”他轻轻说道,“我的不就被顺利杀掉了吗?” 正文 征服世界的第十步   在卡斯蒂利亚, 对于命定之人这个稀罕玩意儿, 上至贵族老爷下至奴隶仆妇, 都抱持着一种“明知道遇不到但是想想也好”的梦幻少女心, 在强大的粉红色泡泡面前, 所有的纲常伦理都可以靠边站, 任何世俗难以容易的恶行在这四个具有魔力的字面前皆能翻身洗白。
  
  命定之人就是这么可怕。
  
  而在这样一个对于命定之人执着到疯狂的国度, 能够做出在公共场合发表“杀了就好”这种暴言的瓦伦丁真是异类中的异类,无愧于他异端头头的光荣头衔。
  
  不知道是被他的惊人之语吓到了,还是觉得要见好就收, 被弄废了一件高定礼服的爱德华带着快要被各种神展开吓尿的侯爵长子从容退场,临走前还不忘冲辛西娅抛了个媚眼,被后者用手持的羽扇给精准狙击掉了。
  
  开玩笑, 高贵的公主殿下是能被区区一个变态亵渎的吗?
  
  让人同仇敌忾的反派人物退场了, 余下的三个人气氛一时变得很尴尬。
  
  “怎么?我们这位宴会的女主角竟然在这种角落里磋磨时间?你的舞伴估计都要等急了吧?”
  
  瓦伦丁把手里熄灭的烟卷扔进餐桌上摆放的细沙盒里,双手抱胸依靠在廊柱上, 漫不经心的瞥了娜塔莎一眼, 而后者则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
  
  “让辛西娅和你这种人渣单独在一起, 我怎么会放心!”
  
  如此回应得到了男人毫不留情的取笑:“那你估计要心碎而死了, 毕竟我们不仅单独相处, 晚上还睡在一起呢。”
  
  辛西娅站在剑拔弩张的二人中间, 感受着双方的你来我往,毛都要炸起来了。
  
  “消消火,都消消火……”想了想在封地时厨房大妈给两个女仆劝架的场景, 她弱弱的劝导, “都是一家人,姐妹俩个有什么话好好说……”
  
  然后她收获了两道怜爱的目光。
  
  “啪!”
  
  一个盛满了食物的新盘子被放到了她眼前,同时瓦伦丁冷酷的指示也下达了:“专心吃,少说话。”
  
  深感委屈的公主殿下只好拿起叉子再度投入了与食物的奋战中。
  
  她只是因为吃进去的能量都投入了即将到来的成年发育中才会显得脑子不够用,干嘛不让她说话,瓦伦丁这个大笨蛋!
  
  不愧是辛西娅的心灵之友,娜塔莎在第一时间就接受到了好友的满腹委屈,对残酷无情无理取闹的裁决长发出了严厉的斥责:“辛西娅又不是没有思想的洋娃娃!你有什么权利不让她说话!”
  
  瓦伦丁的回答也格外的残酷无情无理取闹:“哦,我是让她多吃点好长肉。”
  
  娜塔莎继续斥责:“这种教养方法闻所未闻!”
  
  瓦伦丁冷笑:“很遗憾,我完全是按照权威教育书籍来的。”
  
  侯爵小姐这回是真的吃惊了:“什么书?”
  
  “《如何让幼崽健康成长》2397年第五版。”
  
  “那是隔壁野猪王国的教育书!!!”
  
  所以他果然是在养猪吗!
  
  乍然得知真相的辛西娅悲愤的往嘴里塞了一大块蛋糕。
  
  没办法,她已经向无底洞一样的胃大佬低头了。
  
  “与其担心吃得好睡的香的辛西娅,我劝娜塔莎小姐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
  
  瓦伦丁一屁股坐到了辛西娅的身边,长臂一展搭在了埋头苦吃的少女肩头,头微微一歪,挑衅似得看向面露不满的女子。
  
  “侯爵对你的不满已经日益增多,今天还横/插一脚,你那个废物哥哥绝对会狠狠的告你一状,再这样下去,想想你的下场吧,不知道是被当做货物随便甩卖给哪个实权贵族当玩具呢?还是被匆匆嫁到一个遥远的乡下或者异国?”
  
  “不劳你费心。”她冷冰冰的回答。
  
  “人贵有自知之明,尊贵的小姐,特别是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瓦伦丁举起桌上的酒杯致意,“我是你的话,就换套衣服乖乖的去跳完开场舞,或许还能苟延残喘几天。”
  
  娜塔莎被说的眉头紧皱,双手握紧拳头,然后她担忧的看了辛西娅一眼,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了。
  
  等到娜塔莎走的看不见背影,辛西娅才把头从盘子里抬了出来,责怪似得嗔了搂着自己的青年一句:“你干嘛要说出来。”
  
  瓦伦丁晃了晃酒杯,却一丝喝的意思都没有:“实话实说而已,她虽然身手不错,也有点胆量,但吃亏在把小秘密弄得人尽皆知,好面子的侯爵肯定不会允许她去军中丢人现眼,只会粉饰太平的把她嫁人……她再折腾下去,只怕最后一条出路也要被堵死了。”
  
  辛西娅闻言皱起了眉:“娜塔莎的处境一向比我还糟糕,但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哦,那是我把你当猪养的事?”
  
  “当然不是!虽然我确实很生气!!”
  
  “那是什么啊?”他不耐烦的皱起了眉头。
  
  “是格蕾丝的事情,”辛西娅的神色非常认真,嘴边的奶油都顾不上擦了,“你干嘛要当着他们的面把格蕾丝的事说出来?这样对你非常不利,不是吗?”
  
  瓦伦丁的眼睛因为吃惊而睁大了:“你在担心我?”
  
  “当然啊!”少女脸上就差写上“你是个笨蛋吗”的字样了,“这不就是把自己的把柄往别人手里送吗?你平日里不是很精明吗,关键时刻别犯傻啊!”
  
  “……你其实是怕把你也给卷进去吧?”青年脸上露出了狐疑。
  
  “……这、这方面当然也会考虑啦!”少女磕巴了一下又立马变得理直气壮,“让人顺着这条线查到你当初做的事可怎么办!”
  
  “那不是更好吗?你和我就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了,谁也跑不了。”瓦伦丁耸了耸肩。
  
  圣光为什么不收了这个混蛋!
  
  辛西娅气呼呼的想到,她也确实有担心的理由。
  
  格蕾丝是圣光教红衣主教阿克辛入教前所生的女儿,是个标准的名门淑女,长得温婉动人,还做的一手好菜,在贵族女性里面算是非常难得,其过人的品行饱受赞誉,甚至还得到了教皇的接见和赞誉。
  
  如果不是确定自己是作者的亲女儿,辛西娅都要以为完美无缺的格蕾丝才是真女主了。
  
  重要的是,这位风光无限的小姐是瓦伦丁的命定之人,还深爱着他。
  
  更重要的是,格蕾丝在两年前就死了。
  
  凶手是瓦伦丁。
  
  帮凶叫辛西娅。
  
  她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吊在圣光教的处刑广场上绞死的,罪名是“放浪的勾引坚贞的教徒”,临死前还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也是,谁会想到自己会被最爱最亲密的人背叛呢?那可是命定之人啊!
  
  其实世间哪有一见钟情,大多都是见色起意,世间只有产生虚假爱情的魔药,可没有强制恋爱的本能,然而“命定之人”的观念太过深入人心,相遇本就很难,真的遇到时谁还会轻易放过千载难逢的机会?
  
  瓦伦丁会,只因他心中有着比爱情更深的渴望。
  
  格蕾丝最终为自己的愚蠢买了单,只不过代价高昂到让他支付不起。
  
  她死不瞑目的面容又再次浮现在辛西娅眼前,当时正是她假借观光的名义带领一众贵妇人和教士撞破了格蕾丝与瓦伦丁在教廷一角的密会,让格蕾丝被瓦伦丁再三拒绝还继续纠缠的一幕曝光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原本威望直逼教皇的阿克辛一系经此一事遭受了沉重的打击,很有一蹶不振的架势。
  
  这只是瓦伦丁为教皇所做千万的肮脏事中的一件,却是让他一跃成为其心腹的关键一役,虽然事后他将遭受阿克辛狂风暴雨般的报复,已经无法在教廷本部立足,但也奠定了他异端审判局裁决长的崇高地位。
  
  经历无数折磨与屈辱后,饥渴的豺狼终于尝到了权势带来的甘美。
  
  而作为关键一环的辛西娅,自然也能得到后报。
  
  现在这个后报兑现了。
  
  格蕾丝是辛西娅见过最为纯洁善良的人,很难相信她竟然是在藏污纳垢的圣光教长大的,讽刺的是,她的单纯反过头来要了她的命,成了圣光教的党争历史上又一个无辜的牺牲品。
  
  “我和你都该下地狱。”辛西娅喃喃说道。
  
  “那个女人可没有你想的这么完美,”瓦伦丁嗤之以鼻,“乌黑的淤泥是开不出纯白的花朵的。权势财帛动人心,看清自己吧,这才是我们的命运。”
  
  “这里是神弃之地,我们是神弃之子,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地狱。”
  
  他将杯中的红酒倒在了辛西娅没有吃完的奶油蛋糕上,妖艳的红色侵染原本的纯白,泛出惑人的色泽。
  
  “而你和我,”瓦伦丁倾身舔上了辛西娅唇角上残留的奶油,“会在地狱里称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