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1章楔子 第1章楔子 黑云压城，铺天盖地的席卷京城，狂风怒吼着，刮得人站立不稳，天际一片漆黑，忽然一个闪电划过苍穹，似要将天地劈开，“轰隆”一个闷雷响起，响彻天际，甚为恐怖。 寅时，天未亮，却被这突然而来的闪电照得如白昼。 巍峨的长乐宫挂着几盏零星的灯笼，摇摆不定，珠帘玉翠在风雨之中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一池狂风撕扯着朱罗锦缎，宫殿飘摇。 慕容枫在父亲慕容德的牵领下，朝着长乐宫疾步走去，刚到门口，满身肥肉的罗公公已经拦住二人，罗公公对慕容德行了个礼，陪着笑脸，略显为难的说：“丞相，皇上昨夜歇得晚，如今还未起来，是不是……请丞相稍等……” 慕容德瞥眼看了看罗公公，眼如寒刀。罗公公面容一紧，急忙闭上了嘴，慕容德紧了紧朝服上的玉带，冷着声音说：“他没起来，你把他叫起来就是了。” 罗公公急忙低头：“是，是，小人这就去禀报。” 说着，他就两步一滑的朝着大殿之中走去，慕容枫看着慕容德，慕容德眉头紧锁，不怒自威。 不多时，长乐宫，承乾殿。 寝宫之中燃着浓重的百濯香，可还是掩不住阵阵药味，房中的主人半卧在床上，不住咳嗽，身子佝偻的很厉害，他正是当今圣上。 慕容枫跟在慕容德身后，慢慢走进去，慕容德不失礼数的给皇上行礼叩安，皇上看着慕容德，还未说话，先被冷风呛得咳嗽了几声，他吐出了一口黏痰，才觉得好了一些，他喘着粗气，让两个人起身，这才说：“早就听闻慕容爱卿的小女一貌倾城，百般难描，今日看来果真如此，丞相也太小气了，竟从不带枫儿进宫玩玩。” 声音沙哑，虚弱无力。 慕容枫抬头看了一眼皇上，便又低下头，她咬了咬嘴唇，一言不发。 慕容德的声音幽幽传来：“臣今日擅闯长乐宫，正是为了小女枫儿。” “哦？” “枫儿今年十五，刚行了及笄礼，臣今日带她入宫，是想为她求一桩姻缘，还请皇上应允。” “是谁家公子入了丞相之眼？” “老臣听闻太子已经弱冠，还并未娶妻，他文才武德冠艳，朝中百官拥戴，今日臣斗胆，请皇上赐小女枫儿和太子完婚。” “轰隆。” 一个闷雷响起，跟着一个闪电照进房中，照亮了皇上面如死灰的脸，皇上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随着他的咳嗽，嘴角竟有血丝溢出，他的身子不住的颤抖，粗气喘的更是厉害。 慕容德抬着眼皮看着咳嗽不止的皇上，似乎并不为所动，他慢慢的说：“皇上千万保重龙体，今日倘若皇上实在病重，无法写诏，臣愿替皇上代拟诏书。” 皇上听得此言，咳嗽的更是厉害，慕容枫咬着嘴唇，用力的攥着拳头，用力大了，指甲已经嵌入了血肉之中，有血花从她的手心滴滴滑落。 皇上沉重的喘了几口气，气息紊乱，过了许久，才虚弱的说：“既是爱卿美意，朕……咳咳，准了……” 慕容德对着皇上躬身一拜：“老臣多谢皇上，成就一桩天赐良缘。枫儿，还不快谢皇上——”慕容德将目光转向了慕容枫。 慕容枫咬咬嘴唇，说了声：“谢皇上。”说着，便要下跪，只是尚还没跪下，慕容德已经握着她的手腕将她的身子提起：“行了，皇上听见了。” 慕容枫一怔，微微蹙眉，此刻慕容德已经对着皇上拱手，“臣还有事，先告辞了。” 言罢，也不等皇上同意，他就对着慕容枫做了个手势，然后当先朝着外面走去，慕容枫看在眼中，急忙跟了上去。 “慕容爱卿。” 皇上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慕容德停住脚步，并未回头，皇上微微说：“朕时日无多，是否朕死了，便合了丞相的心意……” 慕容德眉头一皱，站在雕栏的花窗前，负手看着大殿外面，殿外风雨凄迷，浓雾不散，隐隐能看到似锦繁华的皇城。 有风撕扯着慕容德的朝服，将他的朝服吹得猎猎生风。他整理了一下朝服，摇头道：“不，皇上错了。皇上乃国之根本，皇上若是驾崩，老臣必心痛万分。” 顿了顿，他寒气森森的说：“皇上如果能在该死的时候死，那才合了老臣的心意。” “轰隆。” 一个雷声响起，跟着一个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了慕容德面容，那张面容分外严肃，分外可怖，似要将整个苍穹纳入囊中。 “噼噼啪啪。” 外面响起了雨打芭蕉的声音。 慕容枫不由得看着窗外，雨，终于下雨了…… 慕容枫要成亲了。 此事如同瘟疫一样瞬间蔓延了整个京城，对于京城之中的王孙公子，这消息无疑是晴天霹雳的，劈了他们好几天都缓不过来。 慕容枫是何许人也？她是当今丞相的幼女，晋王的内侄女，在京城之中，只要谈及慕容氏，那自是无人不知，慕容氏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杂，朝中官员之中慕容德的门生不计其数，慕容德位列三公之首，就连当今皇上，也要让他三分。 第1卷 第2章吉日（1） 第2章吉日（1） 慕容德前途无量，慕容枫自然也就前途无量，娶了慕容枫，也就是娶了全世界。 况且慕容枫是朝中公认的才女，琴棋诗书无一不通，听说就连花楼中的老鸨，也觊觎慕容枫的才貌，一直希望慕容枫能去花楼工作。 从慕容枫十三岁起，京城中求亲的公子就踏破门槛，这些人手拉手连起来，可以绕京城一圈。但慕容德素来对这些人都是置之不理，将那些求亲者拒之门外，从不给他们一个表达自己情感的机会。 昭朝的规矩，贵族女子到了十五岁，便要行及笄礼，表明自己成年，可以处对象成亲了，不过程序极其繁琐，有“三拜三加，听训簪花”。此事一向都是嫡母主持，可慕容枫的母亲自从某天开始吃斋念佛以后，似乎就在其中找到了乐趣，如今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念《金刚经》”。 慕容德想将慕容枫的及笄礼随便意思一下，草草收场得了，可不知为何如此草率的一件事，却将整个京城都惊动了，送礼走访的人不计其数，无缘进门的索性站在墙外，将情书一封封的扔进院内。当然，这些情书没有一封真正到慕容枫的手中，慕容家洒扫的大爷把情书都捡了起来。再后来，他就辞了工作，回村写了一本《百科情书》，据说销量很好。 慕容枫在人生的十几年一直保持着深居简出的姿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因而给人留下了一个低调奢华有内涵的好名声，但只有她自己明白，慕容德从不许她出门，她也就没法去外面见识。慕容德怕慕容枫无聊，特意请来十余个老师教慕容枫，从小到宫府规矩，大到奇门遁甲，彻底让慕容枫的生活丰富起来。 于是她变成了一个可男可女，可攻可受，文艺可腹黑的全方位人才。 慕容枫在十二岁的时候，偶然救活了一株快死的木芙蓉，看到木芙蓉在她的花瓶里精神抖擞的时候，她萌发了一个想法，她决定去当一名插花师，当她把这个想法告诉慕容德时，慕容德摸着她的头说：“插花师你就别想了，你好好学画画，也许能做一个插画师。” 这件事情让她明白，她的命运终究不是她能掌控的，就像她的爱好，就像她的命运，就像她不得不为的婚事。 慕容德去宫里提亲的三日后，太子答应了婚事，并派人送来了庚帖。 庚帖上详细的写明了苏烨的生辰八字，慕容枫将他的生辰和自己好好分析了一下，最终发现他们两个的生辰属相五行之类该相克的都相克，不该相克的也相克。 虽说和自己八字完全相合的人不容易找到，可和自己八字这么不合的更不容易找到。 慕容枫不禁感到忐忑和疑虑，不知道和八字这么硬的人一起生活，究竟会不会幸福。不过回头想想，她嫁的并非太子苏烨这个人，而是一个位分，至于这个人是谁，根本就不重要。 可她想，若是让她自己选择，她宁愿在连起来绕京城一圈的王孙公子里挑一个生辰八字相合的，至少听起来舒服。 天应三年，八月二十，上上吉日，诸事皆宜。 黑云压城，苍穹浸染墨色，天气沉闷，似乎随时都能降下一场大雨。 今日是慕容枫的成亲之日，自清晨始，迎来送往的人络绎不绝，大红的马车从皇宫一直延伸到了相府，蔚为大观，沿街百姓咂舌，只道这世上除了大昭右相慕容德的嫡女之外，再无旁人有此殊荣。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彻相府，相府的下人忙做一团，有的脚踩梯子在房檐悬挂红灯笼，有的对着窗子张贴“喜”字，也有的在府中挂起百米的红色幔帐，整个相府忙忙碌碌，每个人都兴高采烈，都认为这场婚事是和自己有莫大的关系。 似乎真正和这事无关的，只有慕容枫一人。 她体味不到大家的激动心情，总是觉得这婚事虽然是她的，但又不是她的。 慕容枫穿了一件普通的白色对襟内衫坐在镜台前，两个丫鬟用竹篦帮她梳理青丝。 镜中的她镜鸾沉彩，螓首蛾眉，配上淡淡的梅花妆，面目看来靥辅承权，瑰姿艳逸。 她用指甲刮了一些唇脂点在唇上，薄薄的嘴唇顿显血色。 黑云笼罩天际，绵绵震雷不绝于耳，一个闪电划过苍穹，天地生生被辟为两半，狂风卷着沙石肆无忌惮的吹打着房门，玉翠珠帘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吱呀。”门开了，一个十四五岁的丫鬟从外面走了进来，那丫鬟穿着一身淡粉色的纱衣，头上插着一支玲珑簪，她一双眼睛大如铜铃，此刻正在看着慕容枫。她正是慕容枫的贴身侍女晴云。 晴云的手中抱着一件嫁衣，嫁衣上是霞帔，霞帔上放着一个流苏凤冠，凤冠上的明珠熠熠生辉，流光溢彩。 慕容枫看到晴云，便对身后那两个梳妆的丫鬟说：“你们先下去吧，只留晴云帮我换嫁衣就是。” “是。”两个丫鬟对着慕容枫乖巧的行礼，然后走出了房间关上房门。 晴云看到房门关上，这才笑嘻嘻的走到慕容枫身边，透过铜镜，看着慕容枫浓桃艳李，妍姿俏丽，她不禁咂舌：“小姐生的真美，放眼整个相府，也就我能和小姐比美了。” “你客气了，我不敢和你比。”慕容枫抬头说了声。 晴云继续嬉笑几声，她将嫁衣平铺在梨木桌上，便语调高亢的说了声：“小姐，这嫁衣好生漂亮。” 慕容枫起身看去，嫁衣是镂金丝织就，上着云锦牡丹花，广陵绣衫尽是鸳鸯，衣领上扣着一颗乳白色珍珠璎珞，外面是孔雀绣云霞帔，霞帔上的孔雀活灵活现，掐腰的大红裙裾上，墨色点点，隐隐有金线透出。 晴云敲了敲脑袋，然后笑着说：“听绣娘说，这凤衣霞帔比当年皇后的册封时的金丝鸾鸟朝凤服尚还奢华几分，十个绣娘足足绣了三个月。” 三个月…… 慕容枫一怔，随即无奈的笑笑。 看来这婚事慕容德从很早以前就开始打算了。 感叹过后，她不禁又感到几分疑惑，绣娘们又怎知她的身材，还量身裁定了这凤衣？ 她托腮想了一会儿，忽然想了起来，三个月前，的确有四五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拜访过她，这些女人见到慕容枫以后什么都不说，对着她就是一顿乱摸，摸完以后还颇为意犹未尽的咂嘴：“生的倒是挺好看的，只可惜胸小了点。” “是啊，屁股也不够翘。” “小姐，把嘴张开我看看您牙口。” “哎呦，牙口倒是不错，肯定好养活。” 慕容枫被这几双手和几双眼睛弄得不知所措，那时她还以为这几个人是相面的，专门看她是不是好生养的，如今倒是明白了，这几个人便是宫中的绣娘，是被慕容德请来为她量身的。 慕容枫叹了口气，为了这婚事，慕容德也算煞费苦心了。 只不过，至今她也并不明白，量体裁衣的绣娘，为何要看她的牙口…… 第1卷 第3章吉日（2） 第3章吉日（2） “轰隆。”一个雷声响起。 慕容枫看了一眼外面，黑云密布甚为恐怖。 晴云看着外面小声嘟囔着：“丞相让人差了黄历和天时，今天该是个晴天，可不知为什么天气这样阴沉。” “替我更衣吧。”慕容枫看了看天，随即说了句。 晴云答应了一声，先将里面的广陵绣衫帮慕容枫穿好，她认真的给慕容枫系着衣领上的扣子说：“小姐如此我就放心了，我昨天还在担心，小姐不喜欢这婚事，也不愿意费心打扮……” 慕容枫拿起凤冠，凤冠上垂着无数珍珠流苏，她伸出纤纤素手随意波动了一下，顿时引得流苏发出了细小的碰撞声，她笑笑：“我的确不喜欢这婚事，可总是要好好打扮的，不然宫里的人要小瞧了我慕容家。” “小姐说的哪里话，丞相在宫中一言九鼎，就连皇上也要敬让三分，那些宫人自然更加恭敬咱们慕容家。” 慕容枫摇摇头：“没有谁天生愿意恭敬谁，所谓的恭敬都是那些宫人无奈之举，他们虽然表面如此，可心中想着什么，就无从得知了。” 正说着，晴云已经帮慕容枫穿好了广陵绣衫，她将孔雀绣云霞帔披在慕容枫的肩上，雍容华贵，典雅大方。 嫁衣拖地逶迤，更显得风采不凡。 嫁衣合身，裁夺正好。 那几个绣娘虽说奇葩了点，但做出的衣服毕竟还是好的，宫里的绣娘，果真是有些本事。 “轰隆。” 一个雷声从外面轰然响起，跟着一个闪电照亮天际，慕容枫慢慢起身，打开房门，狂风呜咽，吹着她的绯色嫁衣，嫁衣似要灼烧一般，妖妖其艳，灼灼其华。抬头看去，只见苍穹黑云压城，如同千军万马在其中奔腾。 “噼噼啪啪。”爆竹声响彻府内府外，在这个黑云压境之日，更显得格外洪亮。 慕容枫觉得这婚事实在太过高调，让她有几分难为情，她不由得摇摇头，随即问道：“车马可准备好了吗？” 晴云“嗯”了声，然后对着慕容枫颇为小心的说：“现在是辰时三刻，太子已经传了口信过来，他说等到了巳时，就会派人来接小姐进宫。” “派人来接？”慕容枫淡淡一笑：“昨日他不是来信说要‘亲自’来接么？怎么到了今日，却成了‘派人’？” 晴云踌躇了一下，嘴唇蠕动着，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慕容枫一怔：“怎么了吗？” 晴云撇撇嘴，嘟囔着说：“因为太子现在正在长乐宫，宫中传来消息，说太子今日带着楚楚姑娘去见皇上，请求皇上给楚楚一个名分，他希望皇上封楚楚为‘良娣’……” 说道此处，她生怕慕容枫生气，便急忙看了看慕容枫，却见慕容枫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她就强调着，“刚才丞相得了消息，已经去了长乐宫，这事儿想必丞相会解决的。” “我还说呢，怎么今日都没看到我爹，原来他早就进宫了。”慕容枫微微一叹，“我爹能怎么解决，还不是靠他那些蛮横的道理，不过看来太子对着婚事也是不满意的。” 晴云瞧着慕容枫的面上平淡，似乎有几分不太高兴，她便急忙笑着对着慕容枫说：“对了，这几日宫里宫外的人都说呢，说小姐和太子郎才女貌，乃是天作之合。” “轰隆。” 一个闷雷响彻天际，慕容枫回过神来，她抬头看天，只见黑云越聚越多，将苍穹遮蔽，日月不明，狂风撕扯着慕容枫的嫁衣，她紧了紧衣服说：“天作之合？可我怎么觉得，老天并不祝福我们……” 第1卷 第4章册立（1） 第4章册立（1） 长乐宫，福宁殿。 皇上勉强的坐在龙椅上，却仍旧不住的咳嗽，慕容德站在皇上的面前，心不在焉的把玩着他手上的玉扳指，却又不自觉的朝着身旁看去。 他的身旁，跪着二人，其中一人身着黑色玄袍，朝冠玉带，玉带上挂着两块古玉，他面如冠玉，目如朗星，一张面容俊秀万分，他看去二十来岁，面容中却藏着几分深不见底的寒意，他正是当今太子苏烨。苏烨的身旁是名女子，女子看去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霞裙月帔，面若桃花，那正是苏烨的宠妾，楚楚。 皇上看着苏烨，微微有些犯难，今日是苏烨大喜之日，可他却未着喜服，身旁的女人，也不是太子妃慕容枫，他在大婚当日，执了旁的女子的手来面圣，还想要册立那女子为良娣，这无疑是抛给皇上一个大难题。 皇上抬手扶额，却没有说话。 龙椅上的皇上显得瘦骨嶙峋，正是一副仁君慈父的面貌，他掩面咳嗽了几声，然后低头看着玉阶上的苏烨和楚楚，皇上想要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被他咽了回去，最终不得不将目光放在慕容德身上。 慕容德就站在苏烨的边上，他此刻负手而立，并不说话，可眼睛却如炬一般的盯着皇上，面容十分严肃，他似乎在等着皇上拿一个主意，皇上终于有些受不了他的眼神，他略显尴尬的对苏烨说：“太子，莫要胡闹，今日是你和枫儿大喜之日，你若是在今天册封了楚楚，那置枫儿于何地？依朕看，册封楚楚的事，缓几日再说吧，过些日子，朕再找吉日将楚楚赐给你，今日先作罢吧。” 苏烨皱眉看着楚楚，一双秀眉拧的很紧，身旁的楚楚此刻正小心的看着众人，她面色苍白，牙齿不住的打颤，她战战兢兢的看了慕容德一眼，却正撞上慕容德严厉的目光，她吓了一跳，慌忙低下头，将头埋得很深，身子也不住的颤抖着。 苏烨看着玉阶上的皇上，忽然用力的给他磕了个头：“父皇，儿臣并非想和右相作对，只因今日是楚楚生辰，去年她生辰时儿臣曾答应她，等她今年生辰之日，就封她为太子妃，如今……” 如今册封了慕容枫为太子妃，这圣旨既出，自然无法收回，苏烨瞥了一眼慕容德，接着说：“事已如此，只盼父皇能封她为良娣，也不负儿臣对她所言。” 楚楚此刻惊怕的更是厉害，面色看去更白了些，她拉了拉苏烨的袖子，舌尖不住的打着颤说：“太，太子，今日且先作罢吧，您还有婚宴，别耽误了……” “别怕，今日我定会求父皇册立你为良娣。”苏烨打断了楚楚的话，然后抬头看着皇上。 “咳咳”皇上又咳嗽了几声，他一边咳嗽，一边扫视慕容德，慕容德面容之中无喜无怒，只是冷眼看着，皇上咳嗽了好一会儿，却发现慕容德始终没有说话，他无奈的开口，小心的问道：“爱卿，太子想要在今天册立良娣，不知你意下如何？” “依老臣看，没这个必要吧。” 慕容德拂了拂衣服上的尘土，淡淡而言。 “为何？”苏烨皱皱眉头，有些着急的问道：“今日我会娶慕容小姐为妃，我会待她好，楚楚不会和她争夺一分，我依着宫中的规矩做事，今夜会宿在慕容姑娘的寝宫，绝不会冷落了她，如此丞相为何还不答应？” “太子问‘为何’是么？” 慕容德看了一眼楚楚，淡淡一笑：“因为您的楚楚姑娘，死了。” 苏烨惊了一惊，只见此刻慕容德的眼睛忽然睁大，接着变得凌厉起来。 那是一双杀人的眼睛。 第1卷 第5章册立（2） 第5章册立（2） 慕容德的话一出口，长乐宫顿时气氛凝滞。 “轰隆”一个巨大的雷声响起，给这本就诡异的氛围又添了几分恐怖。 楚楚吓得面色苍白，花容失色，她身子不住的颤抖，苏烨有些警觉的起身，他看着慕容德问道：“你要做什么？” 慕容德摇摇头：“不做什么，老臣只想告诉太子，太子如今尚在年轻，良娣随时都可以立，绝不急在今日。老臣担心啊，楚楚姑娘家室不明，来路不明，太子将她养在身边，不怕她是别国的探子么？倘若真是如此，那岂不是养虎为患？所以老臣斗胆，还请太子处决了楚楚姑娘。” 楚楚此刻吓得腿一软，已经跌坐在了地上，苏烨攥了攥拳，面容之中夹杂着几分气愤：“右相所言不实，今日我就算不要太子之位，也不会让你动楚楚一下。” “老臣生平最不喜欢废话，你若是不动手，那只好让老臣动手。”慕容德再一笑，然后喊了声：“唐逸。” 慕容德身后，早有一名提到侍卫走上，那侍卫穿着蓝色的锦服，手拿雁翎刀，那正是慕容德的侍卫唐逸。苏烨警觉，急忙挡在楚楚面前，只是为时已晚，唐逸已经先抽出了刀，刀光寒气逼人，只一闪间，一腔鲜血已经从楚楚的心口涌出，楚楚连呼喊都来不及，就已经睁着眼睛，香消玉殒。 苏烨几乎呆立当场，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慢慢倒在地上的楚楚，看着她的鲜血浸染福宁殿。 楚楚睁着的眼睛很是骇人，她似是在控诉着自己的冤屈和不甘，大殿中的丫鬟太监无不吓得毛骨悚然，他们急忙别过身子，不去看血泊中的人。 “轰隆”雷声响彻天地，一个闪电划过天际，将长乐宫照亮，苏烨不可置信的看着倒在血泊之中的楚楚，他跪在楚楚面前，用力的抱着楚楚，他喊了几声：“太医。”却终究发现，楚楚已经没了气息。 唐逸收回了刀，依旧站在慕容德的身后，皇上咳嗽了几声，想要说话，终究无力的叹了口气：“太子，事已如此，朕必会厚葬楚楚，今日是你和枫儿的大喜之日，良辰美景，切勿辜负，还是速速回东宫吧。” 慕容德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完全没有理会刚才一条性命就葬送在他的手中，他负手睥睨着苏烨说：“今日乃是吉日，实在不该妄造杀戮，人是老臣杀的，老臣会去宫外找僧人为她超度，还请太子节哀，速速去做准备，良辰快到，小女想必也要进宫了。” 正说着，罗公公已经从外面小跑着进来，他喘了口气，正要说话，却看到了楚楚的尸首，他气息窒了一下，肥胖的身子也不由得一颤，他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对着皇上行了个礼说：“皇上，太子妃进宫了。” 苏烨此刻怒极，忽然笑了起来：“右相说的对，良辰已到，我绝不会辜负了太子妃。”他说到“辜负”两个字，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着，他就抱着楚楚，朝着大殿外面走去。 “咳咳。”皇上此刻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他捂住嘴巴，有鲜血从指缝之间流下，瞬间染红了衣衫，慕容德看着皇上的样子，并不为其所动，只是对他一拜说：“老臣多谢皇上不曾治罪，皇上贵体多恙，实在令人担心。” 皇上颤抖着身子，抬头看着慕容德说：“爱卿，你现在该担心的并不是朕，而是你的女儿，爱卿杀了楚楚，只怕太子会迁怒枫儿，你不怕枫儿会落得和楚楚一样的下场？” “老臣当然害怕。” 慕容德忽然一笑，走了几步，站在玉阶之上说：“老臣听说皇上棋艺了得，可数十年来总是无缘切磋，所以进宫之前，老臣已经让人备了一副墨玉古棋，今夜且让老臣和皇上厮杀几盘。至于长乐宫的侍卫，老臣看他们颇为疲倦，只恐照顾皇上不周，因而已经换成了老臣的家仆。” 慕容德说着，敲了敲皇上面前的长案，面色从容的说：“我想太子乃是孝顺之人，为了皇上的安危，定然不会和枫儿一般见识。皇上，您说是么？” 皇上攥了攥拳，身子不住的颤抖，他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问：“你想软禁朕？” “只是切磋棋艺。”慕容德强调了一声，他冷冷一笑，笑容中夹杂着几股凌寒之气，“皇上，您深谙棋道，觉得老臣这棋子选的如何？” 第1卷 第6章成亲（1） 第6章成亲（1） “恭迎太子妃入宫。” “恭迎太子妃入宫。” 声音层层传下，在风雷欲变的宫中显得格外厚重。 慕容枫坐在轿子之中，只觉得有些冷，她打了个寒颤，拉开轿帘，隔着轿子，只见有些宫女躲在宫门墙头之后，驻足看着慕容枫的轿子，想要一睹她的面容。 在京城之中，慕容枫曾有个“一貌千金”的传闻，说有王孙公子为求见慕容枫一面，曾出千金价格，传闻不管是真是假，都给慕容枫平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十五岁的才女，父亲权倾朝野，又嫁给当朝储君，这让人太过羡慕，羡慕的甚至让人生妒。 锦绣华彩织就的轿子停在了长乐宫外，慕容枫还没下车，早有内侍眼疾手快送上了雕琢精美的杌凳，慕容枫踩着杌凳，走下了轿子，丫鬟晴云立刻走上，扶住了慕容枫。 长乐宫是皇上的寝宫，去东宫之前，她必定要先到这里给皇上请安。 阴云之下，狂风怒号，慕容枫慢慢的朝着长乐宫走去，她的霞帔宛若一尺流光，拖地三尺有余，蹙金的百褶裙上绣着一朵雍容的牡丹，红的妖艳，她的青丝绾成朝凰髻，头戴鎏金凤冠，凤冠双鸾点翠，安放着四十八颗明珠，步摇下垂着缕缕流苏，遮住慕容枫的面容，每个流苏上都穿着一颗小的琉璃珠，琉璃珠在风中发出了清脆的响着。 她看了一眼雍容华贵的大殿，又看了一眼手中攥着的桃花笺纸，纸上笔走龙蛇，写着六个大字：时年不得良人。 那是前几日在万安寺中看相，相士便给了她这一张笺纸，今年她成了亲，可命里却不得良人。真是讽刺，又真是无奈。 慕容枫摇摇头，一步一步踏着石板路走向宫宇，她想，当她真正完成这场宫礼以后，那个在闺阁中闲庭弄花的慕容枫便已经死了，那个说唯慕容枫不娶的苏泓，大抵也死了吧。 苏泓，我给了你十天的时间，你若来抢婚，我必定什么都不管，随你而去。 哪怕生命就此陨落，至少我是死在你身边的。 可你，为何还不来？ 苏泓，那个白衣翩跹的贤公子，他终究是错过了她。 慕容枫想，如果不是三年前的那场宫廷政变，如今她该嫁的就不是苏烨，而是苏泓了。 苏泓，字子怀，是晋王的二子，他是京城中的公认的才子，出口成章，风姿卓群，如今在京城还留有“贤公子”之名，母亲于氏时常感叹，子怀若是嫡子该有多好？可惜的是，他是个庶子，不比他哥哥苏湛，生来就有世子的封号。 于氏和晋王妃是亲姐妹，他们于氏在京城也是士族，苏泓亲娘去的早，他便过继到了晋王妃的膝下，晋王妃平日待他如亲生儿子一般，可嫡就是嫡，庶就是庶，这尊卑永不会变。 因这姐妹关系，晋王和慕容德平日走动的比较密切，苏泓也便和慕容枫走动的比较密切。慕容枫记不得两个人究竟是什么时候相识的，她只记得，每次和苏泓相见，她都兴奋不已，每次苏泓离去，她都倍感失落。 苏泓说，此生非她不娶。她想，她终究是要嫁给苏泓的。姐姐打趣说，等枫儿到了十五岁，我亲自写庚帖，让你们成亲。 慕容枫面色绯红，没有说话，却默认了此事。 只可惜，三年前的宫廷政变，彻底将他们的生活搅乱。 永宁四年，先帝昭睿帝驾崩。如他的谥号一样，他睿智一生。睿帝唯一的错便是没立太子，也没下遗诏，他大抵不会想到，他会在醉酒之夜，跌落荷花池水溺亡。 睿帝驾崩之后，他的六个子嗣为了争夺皇位各自整兵，大打出手，以致血染天下。 京城中的惨烈自不必言说，京城外的争斗更是厉害。吴王和齐王先后带兵入城，结果两军在兖州相遇，随即大打出手，那场战争史书只说“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究竟怎样惨烈，慕容枫并不知道，不过后来她从市井中听说，吴王和齐王两个人打了三天三夜，从马上打到马下，从手持枪棒打到赤身肉搏，最后两个人对挠了起来，他们刚好都没有剪指甲，于是被挠的双双毁容。 那一战便随着两个人的毁容而结束了。 第1卷 第7章成亲（2） 第7章成亲（2） 而后是慕容德带兵平了叛乱，六王或死或贬，或逐出京城。 慕容德新立了皇帝，那便是先帝最软弱的皇子——当今圣上，他没有参与六王夺位，却得到了皇位，百姓都说，那皇位是皇上捡来的。 而晋王，因为参与夺嫡，被慕容德赶出了京城。 晋王的子嗣随他而去，这其中便有苏泓。苏泓的离去，让慕容枫伤心不已，却又不敢表现，每日只是偷偷抹泪。姐姐劝她，若不是因为娘和姨母的关系，姨母一家定会被满门抄斩的。 这话大抵是安慰了慕容枫几分。 从此后，她再没见过苏泓。 慕容德将晋王赶出京城后，于氏便和慕容德大闹了一场，慕容枫当夜想去找母亲说话，却无意的听了父母的争吵。 于氏哭闹着问：“你为何要将晋王他们贬出京城？我小妹素来身子羸弱，若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你给我解释清楚。” 慕容德说：“好，我给你解释。” 于氏捂着耳朵：“我不听，我不听……” 于氏终是一语成谶。 晋王他们在离京的路上，天气骤寒，晋王妃染上了风寒，马上颠簸更让她吃不消，刚到晋地，她便日日呕血，没过多久，就香消玉殒了。 这事还不算完，后来慕容德竟扳倒了于氏家族，也便是慕容夫人的娘家一族，这桩桩事让于氏决定再也不原谅慕容德，于是她便带了两个丫鬟驾车离京，准备找一个寺庙清修。 后来十里八荒的并没看到一个寺庙，她又迷了路，稀里糊涂的又转回了京城，慕容德正在满京城的找她，见她回来，便加派人手，在府中好生看管她，让她别再出去瞎跑。 打那以后，于氏真的没再跑出去过。 许是因为慕容德盯她盯得厉害，又许是因为她知道她这个方向感也跑不到哪去，所以她便安心待在了相府。 之后，她干脆自己搬到了东院，在那里修了祠堂，请了佛像，每日在家中诵经礼佛。 慕容枫有时也会跑去听她母亲诵经，可她觉得，她的母亲，再也不会笑了…… 按着规矩，慕容枫该去长乐宫中给皇上跪安。 长乐宫是皇宫中最核心最高大的建筑，中堂气势恢宏，两根高大的龙柱直耸入云，石雕栏杆，气势磅礴，台阶分三段，每段都是十五层，阶陛之间便是云龙石雕，雕刻的华美精良，栩栩如生。 威严的皇宫，那便是她以后的家了。 慕容脚踏金缕凤头靴，踩着红色的布帛，步步走向长乐宫，身后有两个宫女，小心谨慎的为慕容枫提裙。 慕容枫慢慢走着，每一步走的都很缓，额前的流苏随着她的走动而不断的摆动，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昭朝的规矩，富贵人家成亲，女子都要用流苏挡住面目，直到新婚时丈夫亲自将步摇摘下，这才算礼成。 绯色嫁衣宛若一尺流光，拖地三尺有余，如此缓步，终于到了长乐宫。 此时皇上和一众大臣都在殿外等候她。 抬头看去，天气越发的差，黑色的云气在上空笼罩，将整个皇宫遮挡，风乍起，寒风冽冽，吹动着整个皇宫，吹得慕容枫的霞帔猎猎生风，额前的流苏摆动的愈加厉害。 皇上亲自站在大殿之外，他穿着红黄交错的龙袍，看着很是瘦弱，不过比起初见之日，精神已经好了许多。 他的左右两边站着的，是大昭朝的左相和右相，右相慕容德是她的亲生父亲，左相邹陵是她的授业恩师。 慕容枫此刻终于能理解宫人们为何想一睹的风采了，不说别的，单是让皇上和左右二相一起在殿外等待，怕是除了慕容枫有这样的殊荣，整个昭朝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慕容枫此刻已经缓缓的走到了皇上的面前。 威严的大殿之下，皇上的面容显得苍老又满是病容，他的身子佝的很厉害，鬓边尽是银丝，慕容枫给皇上跪下磕头，抬眼间，正撞上了慕容德的目光，她忽然只见鼻中一酸，两滴泪水已在鼻中打转。 从今日起，她再不是慕容家的女儿，而是苏家的媳妇。 慕容德的面容没有一点变化，无喜无怒，慕容枫不知道慕容德是真的毫不在意她，还是心中也一样不舍，只是不愿表达而已，她起身后将双手叠放在胸前，对着慕容德和邹陵躬身一拜，然后转身离开。 离别之时，泪如雨下。 第1卷 第8章成亲（3） 第8章成亲（3） 之后又是繁冗复杂的礼节，慕容枫一一应对，等真正到了东宫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东宫四处亮着大红的灯笼，处处贴着“喜”字，天气不好，没有月光，雾霭沉沉，可东宫的灯火已经将这个夜照的亮如白昼。 刚刚踏入东宫，东宫中所有的宫娥、内侍都出来拜见慕容枫，浩浩汤汤，看去蔚为大观，那些人有男有女也有不辨男女的，他们都恭敬的跪在地上给慕容枫磕头。 晴云站在慕容枫的旁边，满脸的享受，虽然她也知道，这些人不是在拜她。 慕容枫此刻并没有什么心思理会那些宫人，因为她素来有点密集恐惧，如今这么多人一起给她下跪，她还有点不太敢看。 她便叫那些人快快起来。 那些人起身后，就站在慕容枫面前等着听训。 依着规矩，慕容枫该和他们聊聊天，说说自己的饮食起居、个人爱好、星座血型甚至是三围体重之类，好让那些宫人能摸清她的习惯，以后更好的侍奉她，可如今慕容枫全无半点兴趣，她只是问了句，我的卧房在何处？ 宫人们不敢怠慢，争先恐后的带着她去，只是想在她面前多露露脸，寻一个提携的机会。 走过几个回廊，她的寝宫已经近在眼前，在烛火的映衬下，她已经看清，大殿上，正写着“瑶光殿”三个烫金大字。 这便是她以后的寝宫了。 瑶光殿分正厅和侧室，慕容枫拖着逶迤的红裙，踏过门槛慢慢走进大厅。透过额前摆动的流苏，她看到正厅上悬挂着“喜”字，四周燃着无数大红的蜡烛，微风之下，烛火不断跳动，堂前两边都悬挂着红色的灯笼，灯笼摇曳，似是在欢迎新人。 晴云眼睛滴溜溜的在房间转，不多一会儿赞了声：“好漂亮。”然后便带着慕容枫朝着内室中走去。 内室处处悬着红色的幔帐，轻纱幔帐中安放着的是牡丹叠喜被，床边是两张靠椅，中间摆放着一张雕笼的古桌，桌上放着一支青铜制成的圆顶双耳香炉，炉中然着苏合香，闻着很是舒服。 桌上摆着两盆娇艳的木槿，红色的花傲然挺立，散发着淡淡幽香，窗台上的静静的安放着两只细长的白底青釉花瓶，瓶中插着秋海棠，似胭脂散落，斑斑点点，有风吹动着海棠花瓣，引得花瓣纷飞，飘洒在桌上、被上，余香袅袅。 虽然慕容枫的目光在那些花上停留了好一会儿，但丫鬟仍旧是怕慕容枫瞎看不见，忙不迭的向她介绍：“太子知道太子妃您喜欢花草，特意让人摆了几盆海棠进来，也不知合不合您的心意……” “太子有心了。”慕容枫微微点头。不管苏烨是真心还是假意，这番布置倒也是费了心思的。 晴云在房间之中点上濯香红烛，整个房间看上去很是亮堂，屋外的狂风依旧在怒吼，雷声不断，似千军雷鼓，让这个夜晚分外吵闹。 慕容枫从前在府中的时候，只有晴云一个贴身丫鬟，到了东宫，竟处处都是丫鬟，她多少有些不自在，便让她们各自歇息，只留两个守门就是。 吵闹的夜晚，时间流转的很快，天气越来越黑，越来越沉，蜡烛燃尽后，空在桌上留下了血红的泪痕。 梨花木的桌上摆着两只银色点梅的高足酒杯，酒杯里烫好的合卺酒如今已经凉透，有风吹动，吹皱了杯中酒。 新婚之夜，已过了将近两个时辰，仍旧不见太子的身影。 过了子时，倘若太子再不来，那便不合规矩。 不过慕容枫明白，规矩有人定，自然也有人废。成亲之前，于氏嘱咐过她，慕容家是士族，慕容枫生来便受荣宠，可这婚姻却无法苛求的，更无法苛求的是丈夫的真心，所以，不管太子如何待你，你都只能受着。 这是士族之命，逃脱不了。 慕容枫不解：“可母亲你不是不曾顺着父亲，而是在此处清修吗？” “是啊。”于氏眼波流转，摸着手中的佛珠道：“其实我从来都不是愿意听之任之的人，可我今日做出如此选择，付出了太大的代价……” 第1卷 第9章成亲（4） 第9章成亲（4） 母亲的话犹在慕容枫耳边回响，慕容枫想，若她命该如此，那她受着就是。太子既然对她无意，那她也绝不苛求太多。 隔着流苏，她到晴云撇了撇嘴，不停的看着外面，在房间之中来回踱步，然后不停的搓手。新婚之夜，迟迟不见太子，晴云开始着急了。 慕容枫对她笑笑，轻声说：“太子既然在新婚之夜要册封别的姑娘，想必心意并不在我这里，但凡感情之事，总是无法勉强，他若今日不来这，也是情有可原，我能理解他。” 晴云跺了跺脚，此刻已经急的不行，她的两个腮帮子也气鼓鼓的，“可今夜是小姐和太子的新婚之夜，您是太子妃，身份岂是那些妾所能比的？” 慕容枫没有说话，只是眼波黯淡了几分。 晴云大抵是觉得她说话说得太快了，她只怕慕容枫对苏烨失望，她脑袋转了一下，然后陪着笑替苏烨解释着，“我想太子应该还在陪着那些大臣饮酒，所以来的迟了些，毕竟今天是他最后的单身狂欢夜，小姐您可别着急啊。” 慕容枫打量了一下她：“我不着急，可我看着你比我着急。” 晴云收住笑容，重新变成了一副气闷的样子，她又来回踱了几步：“我当然着急了，都已经亥时了，别的人家成亲，这个点孩子都该有了。”那番样子，不似丫鬟，倒似一个深闺怨妇。 慕容枫笑笑，随即摇摇头，头上的流苏在额前不停的碰撞，发出了细小的声音，她垂眸：“太子今日怕是不会来了，不过我仍会等他一个时辰，别显得咱们慕容氏不知礼数了。” 头上的凤冠有些沉重，她努力的抬起眼皮，却也有了几分困倦。 “啪。”铜制雁足的灯座中，烛火发出了细小的爆裂声。 慕容枫用金拨子挑了挑快要灭掉的火苗，火苗在她的拨动下又重新亮了起来。 时年不得良人…… 不知为何慕容枫脑中忽然出现了这一句话，她该成亲了，可命中却没有良人，大抵她和太子根本就是没缘分的。 太子样貌如何？性子怎样？是否知书达理的？能否和她举案齐眉？ 慕容枫一无所知，她不奢求和太子的感情，只要太子是个懂得礼数之人，和她相敬如宾，她这一生也就别无所愿了。 “太子，您来了。” 外面响起了一个宫人的声音，声音很是空灵，很是高兴，大概东宫的下人都在和慕容枫一同等待太子。 慕容枫一怔，太子，他终于来了。 “太，太子，今日是大喜之日，太子不可兵刃在身，还请卸了您的兵刃，然后让奴婢去通报……”外面宫女的声音忽然斗转，变得有些慌乱，那声音再不是高兴，不是期盼，竟是有颤抖、害怕。 太子来了，她怕什么？ “给我退下。”外面男子的声音有些怒意。 慕容枫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得“嘭”的一声，门已经被人粗暴的踹开。 “呼。”一池寒风肆无忌惮的刮进了房间之中，熄灭了房中的许多蜡烛。 房间顿时显得有些黯淡。 慕容枫觉得一阵寒冷袭来，虽然凤衣霞帔层层包裹，慕容枫还在里面穿了保暖的内衣，可她仍旧觉得凛冽的寒风灌进她的衣服当中，她由得紧了紧衣，然后站起了身。 透过流苏的缝隙，只见一个男子已经走了进来，他身着黑色朝服，手拿一把黑鞘长剑，虽看不清面貌，但从他那一番做派中已经能想象出，那张面目大概是不太好的。 她从没见过这人，但宫女们喊他“太子”，看来他就是她的夫君苏烨。 洞房花烛，他提剑入屋，绝非什么好事。 第1卷 第10章寻仇（1） 第10章寻仇（1） “轰隆。” 一个巨大的雷声响起，跟着一个闪电将房间照得亮如白昼，光亮之下慕容枫终于看清了苏烨的面目，他眉毛倒竖，鬓边的青筋正在隐隐跳动，眼睛如两把利刃，直戳慕容枫的心底。 慕容枫惊了一惊，就看到苏烨已经抽出了手中的长剑。 几个丫鬟跟着太子进了屋，她们小心的看着这一切，但都面面相觑，谁都不敢乱说什么，乱做什么。 风肆无忌惮的从门窗刮进了房间里，吹动着苏烨的朝服，他的朝服袖口，绣着一只鲲鹏，活灵活现，似乎稍作点睛便能一飞冲天。 她的丈夫苏烨，在新婚之夜，提剑进入了她的房间。 “全都滚出去。”苏烨怒喝了一声，声音比起那雷声尚还恐怖几分，在这怒喝之下，丫鬟们一个个的退出了房间，可仍旧有一个丫鬟不曾离去，那便是慕容枫的贴身丫鬟晴云。 此刻慕容枫已经拖着嫁衣，慢慢的朝着苏烨走去，晴云站在慕容枫身边，一步也不敢离开。 慕容枫就如此慢慢的，越来越接近苏烨。 终于走到苏烨身边，她眼波流转，双手叠放在胸前，对苏烨拱手一拜：“见过太子殿下。” 苏烨没有说话，下一刻，那把剑已经抵在了慕容枫的胸口上。 冰冷的剑身，寒气透骨，慕容枫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跟着整个身子都有些凉意抬头看去，眼前的男子，已经是一张杀人的面目。 她曾多次次设想过苏烨和她的相见，也许那个人对她没有感情，可她不会在意。因为这样的婚事毕竟不是爱情，没那么两情相悦。 但苏烨如此对待她，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苏烨，苏子言，他是一个永远只会活在说书人口中的人。 他十岁的时候，就随叔伯们去战场，他读遍兵书，剑法奇快，十五岁的时候，便深入百万军中取得了北戎将军的首级。北野之战，他以少胜多，力挫贡胡，成为百姓朝臣心中的战神。 征兵之时，百姓闻听苏烨之名，都纷纷参军为国效命。 他曾随兵驻守永乡县，便以“永乡军”称本部兵马。 朝野外常有唱词称赞苏烨：“古有细柳阵前营，今有永乡如神兵。狼居胥上鞍前马，护国良将为鲲鹏。”“鲲鹏”是皇上赏赐给苏烨的图腾。 唱词中将苏烨比作汉朝名将周亚夫和霍去病，苏烨的神勇可见一斑。 慕容枫以为，百姓口中的“战神”，应当是一个侠骨柔情之人，披着战甲便能征伐，脱了戎装便能随时造娃，看来终究是和自己想的不一样。这个苏烨实在毫无柔情，可就算没有柔情，最多不理自己也就是了，如今这番情况，实在大出她的意料。 晴云此刻警觉起来，她身子虽然瘦小，但总算习过武，她此刻将慕容枫向后一拉，然后挡在了她的前面，鼓着两个腮帮子怒视着苏烨。 苏烨看到面前的晴云，只觉得烦闷不已，他将剑抵在晴云的胸前，然后怒喝道：“滚出去。” 晴云昂起头，可用一种傲然的姿态说了句：“就不。” 慕容枫不明所以的看着持剑的苏烨，她不记得自己何时得罪了苏烨，惹得他非要杀了自己，她更加不明所以的看着晴云，不知道晴云到底是哪来的底气，竟然敢这么跟苏烨说话。 今日苏烨的样子很明显，他生气了，气到想要杀了自己。而生气的源头是什么，慕容枫想不出来。 只是苏烨这样生气，晴云还刺激她实在不对，慕容未免晴云激怒苏烨，急忙假意嗔怒道：“晴云，怎么敢和太子这样说话。” “奴婢就说了，太子若要动娘娘皮毛，先从我的尸首上踏过。”晴云衣服慷慨赴死的样子，大气凛然的说。说完之后，她便回头对着慕容枫挤眉弄眼的笑笑，用极小的声音说：“娘娘放心，我是您的贴身丫鬟，太子不会杀我的。” 慕容枫听着晴云如此自信的一句话，顿时觉得苦不堪言，她自己都快被苏烨杀了，苏烨怎么还会在乎一个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