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在上 恶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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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 收魔晶么?”
颜九一身黑色的连衣裙, 把一个巴掌大的布包随手扔在一个光头大叔面前的桌子上。
“我看看。”大叔叼着一支烟, 皱眉打开那个布包, 看清里面的东西后, 露出了不敢相信的神情,急忙取下口中的烟,掐灭在桌上, 脸上闪过一抹兴奋:“收!当然收!两万八?”
“三万。”
“好好好,就三万!”
兴奋的大叔从颜九手中接过一张黑底金纹的卡,放在一台机器上, 快速按了几个按钮后, 把卡还给面前的少女:“三万块,收好。”
颜九淡淡地“嗯”了一声, 接过卡拂袖离去。
她的脸上自始至终没有什么明显的神情, 有点浪费她那张长得还算不错的脸。
大叔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她的背影, 喃喃自语:“这么大的魔晶, 一整块的, 纯度还那么高……啧啧, 这个猎魔人什么来历?”
没错,颜九是个猎魔人。
猎杀都市里的魔物,炼取它们的魔晶换钱——这是她的本职工作, 也是她主要的收入来源。
不过, 她还有个身份,是一所普通高中的高三生——毕竟她今年刚满18岁成年,该接受的教育还是得接受。
也只有双休日有空出来玩玩呢……
话说,三万块,能买些什么?
颜九走在这条名为“彼岸”的街上,东张西望,很快看到了有趣的东西——大大小小的笼子,里面关着各种各样奇特的生物。
有普通的动物,也有魔物。
“美女,买宠物么?”这家店的老板是个烈焰红唇的性感美女。
颜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了然——哦,驯魔人。
——身上的魔气和血腥味都这么浓重,甚至盖过了本身为人的气息,令人作呕……
颜九突然没了兴致,想要离开,却被对方一把拦下——她凑近她的耳,眼波流转,戏谑一笑:“美女,我知道你是谁,帮我个忙好不好?”
颜九微微一怔,后退几步和她对视,迟疑道:“什么忙?”
眼前的人笑得魅惑:“是这样——最近店里进了条恶犬,以我的能力无法驯服,你看一眼,如果喜欢,我给你打两折?”
打两折?
颜九的兴致稍稍回来了一些,环顾四周,寻找她这条传说中的恶犬:“哪儿?”
“跟我来。”老板说着,身子一扭,把颜九带进了笼子后面的帐篷。
帐篷很大,里面却只有一样东西——是个半人高的笼子。
一个身材还算不错的少年正赤身裸体地跪坐在笼子里,微垂着头,任由长长的刘海遮挡住自己的眼睛。
颜九沉默地看着他——看着他脖子上的项圈,以及身上交叠的鞭痕,片刻后,侧头看向老板,挑眉:“恶犬?”
老板始终维持着魅惑的笑:“对,就是这条恶犬。”
颜九闭上眼睛,仔细感受了下——少年身上没有半丝魔气,只有淡淡的血腥味,以及……某种令人尴尬、无法言说的腥味。
她睁开双眼,视线扫过少年性感诱人的锁骨,顺着他的胸膛下移——他的肌肉线条分明,身体似乎很结实。
继续下移——两腿之间的某物高高抬起,根部缠着一根红绳。
“他的名字?”颜九盯着他那个部位,眯了下眼睛。
“陆觉。”
“身份?”
“恶犬。”
“……”颜九抿了下唇,隐约猜到这是怎么一回事了,“他得罪了谁?”
“他咬伤了颜家大少爷,也就是你的兄长——颜毅。”
果然……
颜九轻“呵”了一声,向这个叫陆觉的少年靠近了几步,将手伸进笼子里,抬起他的下巴——刘海之下,是一双怒火缭绕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她,恨不能将她咬碎。
“这条恶犬……还挺漂亮。”颜九说着,收回手,平静道,“我要了,多少钱?”
“三万二。”
“三万。”
“三万一,不能再少了。”
“三万。”
“好吧,三万。”
就这样,名为陆觉的少年,被颜九用她刚到手的三万买回了家——连笼子一起。
陆觉身上被层层叠叠下了不少禁制,他不能动,也不能说话,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以现在这副狼狈的样子,被少女连笼带人,一起拖到帐篷外。
笼子下有四个轮子,门上扣着黑色的锁链。
颜九抓着锁链的一端,若无其事地把笼子拖到路口,引起路人的侧目。
很快,来接她的车来了——是一辆黑色的轿车。
车窗摇下,露出一张略显苍老的脸:“二小姐,您又在‘彼岸’买奇怪的东西了。这东西有点大,车里似乎装不下啊?”
颜九看看车,又看看笼子——嗯,确实装不下。
她从口袋里掏出宠物店老板刚给她的钥匙,把笼子的门打开,然后取下扣在笼子上的锁链,转而扣在陆觉脖子上的项圈上,再然后——用力一扯!
陆觉的身子直挺挺地倒下来,脑袋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颜九:“……”
管家:“……那个,二小姐,还是我来吧。”他一边说着,一边下车拉开了后座的门。
“不用。”颜九斩钉截铁地拒绝。
身为一个在自立自强的环境里长大的猎魔少女,颜九在很多地方都特别执着,比如——从哪里跌倒,就一定要从哪里爬起来!
一次不成功,那就尝试第二次吧!
于是,颜九开始了第二次的尝试。这一次,她放弃了锁链,直接抓住陆觉的一条胳膊,把他强行从笼子里拽了出来。
下身还挺立着的某物和笼子底部的栏杆连续相撞,剧烈的疼痛迫使陆觉发出一声闷哼,全身的肌肉都本能地绷紧。
就是从那一刻开始,陆觉心里多了个伟大的理想——总有一天,要咬死颜九这个混蛋女人!
不过,颜九接下来的动作就轻柔多了——她把陆觉翻过来后,蹲下身,双手托住他的身体,把他整个人轻松地横抱了起来……?!
然后往车子的后座上一扔!
啧,脚还在外面。
颜九抓住陆觉的两只脚腕,往上提,把它们强行塞进车里,然后自己坐了进去。
管家干笑两声,为她关上车门,回到驾驶座上。
车子开始启动了,颜九的座位因陆觉的存在而变得无比狭小,她不满地推了下身侧的陆觉,想把他推远一点,却不小心正好推到他系着红绳的某物上。
能明显感觉到——陆觉身上的杀气更重了。
“二小姐,您今天买的这个……呃,宠物?是什么来头啊?”管家忍了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我看您对他不是很满意的样子?”
“突然想买,就买了。”颜九敷衍地答着,想要抽掉陆觉两腿之间那条碍眼的红绳,却又犹豫了,她抬起他的一条腿,咬破自己的食指,在他的臀部上画下一个血阵。
血阵完成后,开始冒烟,然后烧灼,在陆觉的臀部上留下一片触目惊心的伤痕。
第一道禁制,解。
陆觉不知道颜九干了什么,只知道,臀部上一阵剧烈的灼痛过后,他能动了!
第一件事——调整自己的姿势,在后座坐好,离颜九这个女人远点,越远越好!
第二件事——动了动嘴巴,想要说点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第三件事——将身子转向颜九,然后,瞄准她的脖子,张嘴扑了上去!
颜九几乎是本能地扯动手中的锁链,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陆觉以一个不自然的姿势趴倒在自己身上,脑袋刚好埋在她两腿之间……
“变态——”膝盖本能地上抬,狠狠顶在陆觉的胸口。
陆觉一口血喷在颜九两腿之间——你妹……肋骨断了两根……
主人在上 契约
陆觉陷入了昏迷。
他被颜九活着带回家的时候, 只剩一口气了——身上多处伤痕和淤青, 额头磕破, 肋骨断了两根, 内向射|精。
所以, 他醒来的时候, 全身上下缠满了绷带, 在炎热的夏天,这样实在难受。
忽然,耳边传来一个不悦的女声:“啧, 烦死了。”
陆觉皱眉看去,只见颜九背对着他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本厚重的书, 自言自语:“颜毅那个变态神经病能不能快点去死?”
这话我认同——陆觉在心里说着, 试着动了动自己的手臂,虽然有些无力, 但他确实能动了。
下身还残留着一些不适, 让陆觉不禁回忆起几天前的经历, 胃里一阵抽搐——真是恶心到想吐。
要不是他奇怪的体质, 能徒手撕裂猎魔人的法阵, 说不定现在已经被颜毅那个混蛋……
——真是太反胃了!
陆觉终于还是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听到他的响动, 颜九放下书,连人带椅转过身。
陆觉眯了下眼睛,警惕地和她对视, 以为她会说些什么, 可她始终保持着沉默。
*
一天前,颜九从管家手里接过陆觉的体检报告时,整个人都不太好。
本以为他只是被下了几道禁制,没想到——灵魂受损什么鬼?只剩下三天的寿命又是什么鬼?
果然不能因为贪便宜就乱买东西……不,三万块啊!三万块很便宜吗?!
还清楚地记得管家当时对她说的话:“二小姐,他肉体上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但他的灵魂严重受损,很可能撑不过三天——这显然是被人强行契约意外中断导致的结果。”
听到这句话,颜九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着实“咯噔”了一下——所以,她相当于买了个死人回家?
然而,管家的下一句话又让她陷入纠结:“灵魂受损不可复原,要救他,只剩一个办法,就是把中断的契约继续下去,用自己的灵魂修补他破损的灵魂。”
呵,所以她只有两个选择是么?
要么,眼睁睁地看着陆觉因为灵魂受损而日渐衰亡,那三万块就当喂了狗。
要么,为了让那三万块花得有点价值,和他签订灵魂契约,赌上自己的一生。
——真是道送命题。
颜九面无表情地看着管家,眼中写满不爽:“一辈子只能跟一个人签订的灵魂契约,原来可以签得这么随便?”
管家轻咳一声,有些心虚地低头避开她的视线:“二小姐,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要不要契约他,可不是我说了算的——当然由您决定。”
颜九沉默了一会儿:“那么,给我三个契约他的理由。”
“三个?”管家有些诧异,但还是认真想了想,“一、他是您花三万块买回来的,刚买回来就死,有点亏。二、既然您买回了他,那您就是他的主人,必须尽到主人应尽的义务,对他负责。三、正如体检报告里写的那样,他的身体很结实,恢复得很快,身上似乎蕴藏着某种力量,就算不是猎魔人,也应该会成为一个不错的御从。”
颜九皱眉思考了一下,抿唇:“给我一天时间,我再想想。”
管家点了下头,忽然想起了什么,有些急切地补充道:“对了二小姐,您已经满18岁了,后天就是您的成人礼,如果您最终决定契约他,最好早点进行仪式,否则会没时间陪在他身边安抚他的。希望您还记得猎魔书上灵魂契约这一章的重点内容——刚被契约的御从由于要进行灵魂融合,会产生强烈的排异反应,容易焦虑不安,渴望与主人发生肢体接触。”
“记得。”颜九冷冷回应,转身离去。
*
回忆到这里结束,坐在转椅上的颜九,面无表情地看着床上的陆觉,真是各种意义上的头疼。
忽然,她抬手揉了揉额角,起身朝他走去。
他皱了下眉,几乎是本能地坐起身,往后缩了缩,和她保持距离。
“陆觉是么?”她走到他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一片冷清,仿佛在看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体,“我只说一遍,你给我听好了——我花三万块买下了你,是你的主人。从今往后,我的一切命令,你都必须服从。”
原本一觉醒来,情绪还算稳定的陆觉,听到这段话,只觉脑中轰然炸开,没办法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愤怒,只好一把抓住颜九的手腕,把她粗鲁地拽倒在床上,翻身骑上她身体的同时,双手用力掐住了她的脖子。
——去死吧!
感受到脖子上的力道,颜九冷冷地眯了下双眸,嘴巴快速开合,默念了一句什么。下一秒,陆觉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到了地上!
缠满绷带的身体和坚硬冰冷的地面狠狠相撞,产生剧烈的痛楚,张开的嘴中却发不出半声惨叫。
好不容易才从疼痛的麻痹中缓过来,陆觉刚想起身,胸口处就多了一只脚,把他无情地踩回了地面。紧接着,是那个该死的女人该死的声音:“你别无选择。”
陆觉双手抓住颜九的脚腕挣扎了几下,没能挣脱分毫——身上使不出半点力气,就像被灌了迷药。
他只好用他愤怒的眼神和她对视,努力向她传达自己的声音——想让我当你的狗?没门!
颜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本来就冷的眼神更冷了,忽然变得有些黯淡——还是算了吧。契约了他,她一定会后悔。
可是,不契约他,他的结局只有一个——灵魂衰竭而亡。
如果强行契约他的是别人,颜九还能把他转卖给别的猎魔人。
可,为什么偏偏是他?
——为什么强行契约陆觉的,偏偏是颜毅那个变态神经病?
颜家大少爷——她颜九如假包换的亲哥,猎魔界公认的最强者。
既然如此,敢从颜毅手里抢人的,整个猎魔界也只剩她一个了。
换句话说——如果她不愿契约陆觉,那么,这个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愿意契约他。
——陆觉必死无疑。
本来就是心血来潮想救人,才从“彼岸”把他买回来,只是没想到他会伤得这么重……
颜九狠狠地咬了下唇,忽然蹲下身,一把扯开陆觉身上的绷带。
陆觉拼命挣扎,然而,他的挣扎,除了让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无力,各种头晕目眩之外,没有任何成效。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上的布条越来越少,眼睁睁地看着颜九撕掉他两腿之间的最后一条屏障,强烈的屈辱感和愤怒交织在一起,迫使他双手抓住颜九的小腿,弓起身子,一口咬了上去!
小腿上蓦地一痛,颜九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抬腿,把陆觉踹倒在地上,然后皱眉打量起了他一丝|不挂的身躯——这身材,确实很结实,甚至可以称得上完美。
下面也发育良好,光看身体和颜值无可挑剔。
可是,真要接纳这个人,让他成为自己的御从么?
一辈子,只能跟一个人签订的契约啊……
一旦签订,就无法逆转。彼此成为对方的唯一,一方完全支配,一方完全服从。
陆觉似乎有些累了,他躺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抬起一只胳膊挡住自己的眼睛,隔绝了房间里刺眼的阳光,也隔绝了颜九看向他的视线。
第无数次张口,尝试着说些什么,却依旧什么也说不出来。
然而,通过他的嘴型,颜九还是“听”到了他的话。
他说——臭女人,总有一天,杀了你!
总有一天?
很可惜,你没这个机会了。
这样想着,颜九在他身边蹲下,咬破自己食指的指尖,在他赤|裸的胸口画起了什么——是个血阵。
陆觉休息了一会儿,想要再次挣扎,却被颜九用法术定在了原地。
几分钟后,他听到了她冰冷的,不带半丝情感的声音:“我,颜九,以自己的生命起誓,愿用一半灵魂换取一世相守——以血为契,灵魂共享,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话音刚落,陆觉胸口上的血阵化作了炽热的火焰,在他身上跳起了怪诞的舞蹈,大面积烧灼着他的肌肤。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不同的法阵一个接着一个从火焰中腾升而起,又一个接着一个破碎、消失。
终于,他久违的声音回来了,开口一句话,却是不受控制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
主人在上 灵魂
仿佛全身的骨骼都在一瞬间被震得粉碎, 剧烈的痛楚从身体的各个部位传来。
不——不仅仅是骨骼, 内心深处, 还有一种不知名的东西, 正被无情地撕裂着。
——是灵魂。
陆觉无法抑制自己的惨叫, 有那么一瞬间, 他失去了意识, 但又很快坚强地挺了过来。
短短一分钟,仿佛过去了一整个世纪——当疼痛渐渐从身上剥离时,陆觉整个人就像刚从海里打捞上来一样, 浑身湿透,不住地喘息。
艰难地睁开双眼,去看那个该死的女人, 她似乎也有些不舒服, 双手揪着自己的衣襟跪坐在他身边,脸色有些苍白, 却愣是没有发出半声惨叫。
并不是因为颜九有多坚强, 而是——灵魂契约, 身为主人的一方所感受到的, 只有灵魂分离的不适, 痛苦远不及御从的千分之一。
两人就这样在原地僵硬了一会儿。
一段时间后, 颜九身上的不适消失,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体内另一半陌生的灵魂,以及灵魂的主人此刻的愤怒。
而陆觉, 他的喘息越来越轻, 一开始除了四肢麻痹之外感受不到任何东西,但是,很快,他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包围——这种灵魂流离失所般的不安,让他仿佛置身于一片黑暗的地狱,看不清四周的环境,却能感受到前后左右漂浮着的恶灵,它们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盯着他……
陆觉的身体不可抑止地颤抖,他艰难地抬起双臂抱住自己,渴望从自己身上汲取最后一丝温暖。心跳因为极大的恐惧而加速,震颤着他的全身。
“正常的。”颜九调整了一下呼吸后,冷冷地吐出这三个字,然后继续说,“灵魂契约,身为御从的一方,最初会因为灵魂融合产生排异反应,感受到极大的焦虑和不安。不过没事,这种症状通过和主人接触就能缓解。”
她说完,一只手抓上陆觉的肩。
两人肌肤相触的瞬间,陆觉感受到的恐惧如潮水般褪去,被一股莫名的安心包围——感觉自己失去的灵魂又回来了。
可是,主人?
特么……谁是谁的主人?!
陆觉皱了下眉,猛地从地上坐起来,反抓住颜九的肩膀把她压到身下:“我不知道你对我做了什么,但是——要我当你的狗,做梦!”
说完,不等颜九回应,他便起身冲向了窗户,似乎想跳窗逃走。
“站住!”颜九有些愤怒地喊出这两个字,连猎魔人的阵法都没用,就让陆觉的身体定在了窗前。
感受着这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压制,陆觉狠狠地咬住下唇,想要借疼痛强迫自己动起来,却做不到……与此同时,那种让他灵魂流离失所般的恐惧和不安又回来了。
他的身体再一次颤抖,然后在颜九越来越强的压制下,缓缓跪了下去。
胸口剧烈地起伏,大口大口地喘息,却怎么也无法缓解灵魂上的窒息。
陆觉的视线定定地朝着近在咫尺的窗户,眼中的愤怒渐渐消散,带上一丝绝望——他大概猜到颜九对他做什么了。
灵魂契约——绝对的支配与服从。
——这个猎魔人为了强化自身的能力,研究出的变态阵法。
颜九一边用契约压制着陆觉,一边走到他身后。
本想从他身后抱住他,来缓解他的痛苦。可是,想到他这么不配合,还敢把她压到身下……越想越不爽,她决定给他点教训——让他一个人痛苦死算了!
然而,刚打定主意准备离开,手臂被人一把抓住。
她惊愕地抬头,对上了一双怒火缭绕的眼睛,然后听到了陆觉咬牙切齿的声音:“把契约解除掉!”
为什么他还能动?!
颜九不得不加大对他的压制,可他只是身形一顿,抓着她的那只手蓦地收紧,几乎把她的骨骼捏碎:“我再说一遍——把契约解除掉!否则我杀了你!”
听到最后那句话,颜九的怒火“噌”的一下就上来了,抬手就甩了陆觉一个巴掌:“你捏得我很痛啊!”
陆觉被打得侧过了头,本能地想要抬手打回去,手却在距离颜九的脸五厘米的地方停止了,悬在半空剧烈地颤抖着。
不是他舍不得下手,而是他又一次动不了了。
契约刚签订的时候,由于灵魂还未完全融合,所以主人对御从的支配时有时无。
颜九看着他那只悬在半空的手,心有余悸。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后退几步和他保持距离,然后右手握了握拳——掌心的疼痛,一阵又一阵,直达灵魂深处。
“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我不该让你更痛苦的,但你弄痛了我,所以我反击,是条件反射,不怪我。”颜九在为自己刚才那一巴掌找理由。
陆觉发出一声冷笑:“你打我,是条件反射。同样是条件反射,我却打不了你。”
颜九微微眯起双眸:“如果你是在暗示我们的地位不对等,那么,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不伤害我,我能给予你最大程度的自由。”
“比如?”
“不用契约的力量束缚你。”
“为什么不干脆解除契约?”
“解除不了。”
“为什么契约我?”
“因为……”颜九迟疑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不想把真正的理由告诉他,那样显得她像个圣母婊——全然不顾他的意志,单方面做出决定,牺牲自己成就了他灵魂的完整。
她害怕他知道真相后的回答会是——我又没求着你救我,多管闲事!
“为什么契约我?”半天等不到回答,陆觉又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
颜九抿了下唇,背过身去,冷冷回应:“你不需要知道。”
她一边说,一边收回了对陆觉的压制。陆觉把右手收到眼前握了握拳,麻痹的感觉消失得差不多了,灵魂也渐渐习惯了恐惧和不安。
即便每次把视线从颜九身上挪开,心里都会感受到极大的焦虑,但也在能够承受的范围内。
陆觉侧头看了眼窗户,然后又低头看了眼自己一丝|不挂的身体,“啧”了一声后,非常不情愿地看向颜九:“喂,有衣服吗?”
颜九在床沿坐下,远距离观望着他的身材,眯了下眼睛。她的眼睛很大,所以,任何一点变化都很明显——明显的打量让陆觉浑身不自在地皱了下眉。
“我不叫‘喂’,我有名字。不过,你应该叫我‘主人’。”
颜九冷冷开口,命令般的口吻,让陆觉恨不得一口咬死这个得寸进尺的女人!
“我说过,不要把我当狗!”陆觉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我就算死,也不会当你的狗!”
颜九的眼睛一黯——就算死……么?
——果然是她多管闲事。
一段时间的沉默过后,她听见了自己平静的嗓音:“你不是狗,我讨厌狗。你是我的御从。”
心里却把这句话一口否定——御从,呵……的确不是狗,却连狗都不如。
“总之,要我叫你主人,做梦!”
“不叫就不叫,谁稀罕。”颜九说着,在床上躺下,似乎准备睡觉,却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起身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锁链,一端扣在窗上,另一端扣在了陆觉脖子上的项圈上。
陆觉微微一怔——卧槽!才发现自己的脖子上有项圈!
他本能地抬手想要解开锁链,指尖却在触碰到锁链的时候一痛——是阵法!
“这样你就逃不掉了。”颜九边说边回到自己床上,重新躺下,“我累了,睡了。你要是困,自己找地方睡吧。”说完,在床上翻了个身背对陆觉,拉过一旁的被子盖住了腰。
陆觉冷冷注视着她的后背,恨不得在她背上盯出一个大洞。
他再次抬手想要解开锁链,手指再一次感受到了电击般的疼痛。但他没有在意,他在颜九的转椅上坐下,耐心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颜九的呼吸渐渐平缓。
陆觉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后,试探着开口:“颜九?”
没有回应。
沉默片刻,再一次开口:“臭女人!”
也没有回应。
看来是真的睡着了。
于是,陆觉猛地抬起双手抓住脖子上的锁链。
这一次,电击般的疼痛没有出现,一个红色的法阵从锁链上升起、扩大,然后破碎在半空。
陆觉轻松地解开了锁链对自己的钳制,想要如法炮制去解项圈,却发现——项圈上似乎没有被施加任何阵法,无论他怎么用双手去捏都没有任何反应,可偏偏就是解不下来。
左拉右扯,弄得脖子上红了一圈,项圈还是好好地戴在原处。
陆觉皱了下眉,却也顾不上继续摆弄项圈。趁着颜九还没醒,轻手轻脚地推开窗户,单手撑着窗框就轻松地翻了出去。
下午的阳光很毒,灼烧着他赤|裸的肌肤,却也让他心里的恐惧和不安稍稍消退。
他身手灵活地爬上一棵巨树,坐在树上俯视了一圈这座颜家别墅,摸清逃亡路线的同时,也有些头疼地皱了下眉——唉,衣服要怎么办啊?
主人在上 感冒
颜九因为灵魂融合变得十分疲惫, 睡得很沉。
她是第二天早上被管家叫醒的。
“二小姐, 今天是您的成人礼, 快点起来做准备吧!”
被门外管家的声音吵醒, 颜九困倦地在床上翻了个身, 然后揉着眼睛艰难坐起。
头脑昏昏沉沉, 喉咙也有些痛, 不知道是不是感冒了。
睁开双眼,环顾四周,看到地上的锁链和开着的窗户, 她的第一反应是——欸?睡觉前忘记关窗了?难怪会着凉……
第二反应才是——等等,我昨天是不是契约了一只御从?他人呢?
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从记忆里搜寻到“陆觉”这个名字,意识到陆觉可能跳窗逃走后, 颜九顿时睡意全无。
门外的管家还在催促:“二小姐, 您起床了么?”
颜九一把掀开被子,赤着脚踩上地面, 几步冲到门前, 把门拉开:“你看到陆觉了吗?!”
管家被她吓了一跳,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没看到。怎么了?”
“我契约了他, 然后他不见了!”
管家微微皱眉, 显然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刚被契约的御从不能和主人离得太远, 会大大提升灵魂融合的难度——不过这倒是小事,我更担心他会因为承受不住由此带来的痛苦死在路上。”
颜九愣了一下:“会死么?”
“灵魂契约是不致命的,但是, 谁也不能保证, 他不会因为极大的焦虑不安而选择自杀——现在的他,跟抑郁症患者无异,甚至比患抑郁症还要痛苦千倍万倍。如果他是夜里跑出去的,那就更……”
“那怎么办?!”颜九有些慌了——不是心疼陆觉,而是担心他真会因为承受不住这种痛苦而自杀,那她要为他的死负全责。
管家看她的视线里闪过一抹了然,还带了点控诉的味道:“御从承受的一切伤害,都是主人的责任。但是,二小姐,对您而言,还是成人礼比较重要。所以,请您快点去准备室做准备吧!陆觉的下落,我会派人去找的。”
“啧,也只能这样了。”颜九说着,因为喉咙有些不适,所以轻咳了两声,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感冒后,对于陆觉的不告而别就多了分迁怒,“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逃?灵魂契约,牺牲的又不是他一个人!他以为我想契约他吗?!还不是因为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他死。”
“可是,陆觉本人对此并不知情。”管家一言道破。
颜九一阵沉默,最终只能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换回平静的语气:“快去找他吧,我这就去准备室。”
“好。”
*
此刻的陆觉,的确快死了……但绝不是因为自杀,而是——冻的……
明明是夏天,为什么晚上会那么冷……他缩在某栋楼的天台上瑟瑟发抖——已经抖了整整一夜,好不容易坚持到太阳出来,却还是没有要停下颤抖的迹象。
昨晚,他一夜未眠。
每次闭上眼睛,都会有种危险在朝自己逼近的错觉,让他不得不瞪大双眼环顾四周,以确保自己的安全。
恐惧、焦虑、不安、愤怒——数不清的负面情绪将他包围,满脑子都是颜九那个臭女人的身影,仿佛在灵魂深处呼唤着他的名字,让他难受得想要撕开自己的胸口,把自己的心脏、灵魂,通通挖出来扔到地上踩上两脚。
不是没想过自杀。说实话,才离开颜家别墅几分钟,陆觉就有了自杀的念头,因为他意识到了一件事——他逃不掉的。
现在他还缩在天台上,完全是靠着最后一丝尊严在硬撑。其实他心里很清楚——离开了颜九,自己根本活不了。
要么回去,要么自杀——他只有这两个选项。
陆觉不止一次地开口对自己说:“我死也不会回去!”
可是,当他用颤抖的手掐上自己脖子的瞬间,还是会咬牙坚持下来:“不,我不能死!”
现在死了,跟认输没什么区别——既输给了颜家,又输给了自己。
与其这样,还不如回去跟颜家拼个你死我活。
然而,想到颜九对自己的灵魂压制,陆觉又狠狠地甩了下头:“不,我死也不要回去!”
——恶性循环。
*
一场成人礼,颜九全程漫不经心。
她身披血红的战袍,在族人的带领下,按部就班地完成着一个又一个仪式,脸上自始至终都没什么表情。
灵魂流失的不安,没有对她产生多大困扰,反倒是感冒让她有些头重脚轻。
早上的时候还好,到了下午,她的步子开始不稳,举筷子的手也在不住地颤抖。
一天之内,换了三套衣服,从最鲜艳的,到最实而不华的——黑色的紧身衣,柔软却坚韧的护甲。
“我们的祖先,就是这样,将猎魔人的精神,一代一代地传承下来。颜九,18年前的今天,你背负着猎魔人的历史降生到这个世上,今天的你终于成人,即将正式加入猎魔人这个大家族,和族人并肩作战,一起抵御魔物,延续猎魔人的历史。你,准备好了么?”
颜九单膝跪下,双手上举。
一根古老的法杖被放到了她的手上。
她双手握紧古杖,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我颜九,在此宣誓——终有一天,我将成为这个世上最强的猎魔人,炼化天下所有的魔物!”
成人礼自此全部结束。
颜九双手捧着古老的法杖,穿过长长的走廊,把它放回它该在的地方,然后侧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已经开始变暗了。
管家说,刚被契约的御从,根本不可能离开主人超过一分钟。
她问:“如果超过了一个晚上呢?”
管家:“那么,还存活着的可能性非常小。”
而现在,已经超过了整整一天……
洗好澡,走在回房睡觉的路上,颜九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回放自己昨天对待陆觉的方式,越想越后悔——她觉得自己应该能做得更好。
他是她的御从,从身体到内心,都被她完完全全地支配着,会生气是很正常的事。
她身为他的主人,本该全盘接收他的愤怒,耐心安抚他的情绪,减轻他的痛苦——原本应该是这样的,这样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可是,想到他那双怒火缭绕的眼睛,想到他一次又一次的反抗和言语冲撞……果然还是好气啊。
——他就不能心平气和地跟她坐下来好好谈谈吗?!
果然是条恶犬——有种你一辈子都别回来啊!死了最好,也省得我再绞尽脑汁思考该怎么跟你相处!
主人和御从完成灵魂融合后,能自由取用彼此的力量,相当于在原有力量的基础上增加了一倍。
但是,那又怎样!
我颜九,身为颜家二小姐,单人作战能力也一样强!根本不需要什么御从!
这样想着,颜九一整天的不安总算稍稍消除了一些。走路的速度也比刚才快了两倍。
然而,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推门而入的瞬间,看到房间里多出来的人,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他赤身裸体地霸占着她的转椅,双腿交叠着搁在她的书桌上,手里拿着一本厚重的书在看。
听到响动,他微微侧头看向她,黑暗无光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消失了——是某种,毫无意义的坚持。
两人就这样僵在原地对视了一会儿,然后是颜九平静的嗓音:“为什么回来?”
她嘴上那么平静,心里却着实有些激动,想要彻底束缚住转椅上的少年,不给他任何再次逃离的机会,却忍住了。
在她冰冷的注视下,陆觉“啪”的一下合上手中的书,随意地扔回桌上,然后连人带椅转过身,面向她,面无表情地开口:“颜九,我们谈谈。”
颜九关上房门,双臂交叉背靠在门上,淡漠地吐出了一个字:“说。”
“我可以当你的御从,但你必须尽可能满足我提出的一切要求——这是我的底线。”陆觉的嗓音,从未有过的平静,以掩饰内心深邃的绝望。
他最终还是承受不了灵魂融合带来的巨大痛苦,选择了回来——这种丢脸的事,他一辈子都不会让颜九这个该死的女人知道!
尤其是,她开门走进来的那一刻,感受到她的存在,他的身体居然可耻地放松了下来,连自己都唾弃自己。
颜九看着陆觉平静的神情,微微眯起双眸。因为感冒导致的身体不适,让她无法对陆觉的话心平气和地接受,所以她的回应是:“你身为御从,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顿了顿,没有注意到陆觉眼中瞬间被点燃的怒火,继续说,“你当这里是哪里?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还没追究你的不告而别,你倒先跟我谈起条件来了?”
陆觉的脸色,因为颜九的话,越来越差,越来越差。
终于,他再也忍不了了,起身的同时一脚把转椅朝她踢去:“去死吧——”
本以为颜九会用阵法抵挡,然而,出乎陆觉的意料,门口的颜九不躲不闪,竟然任由转椅撞个正着。
她闷哼了一声后,身体沿着厚重的门滑落,跪到地上,然后直挺挺地朝一侧倒去。
“你……”陆觉皱眉看着她这副明显不对劲的样子,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迟迟等不到她爬起来,还是走过去看了一眼。
转椅的轮子还在转动,她却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双眼紧闭、微皱着眉,苍白的脸色,额上似乎有细细密密的汗在渗出。长长的睫毛随着沉重的呼吸,紊乱地扇动着,一下又一下。
陆觉蹲下身,试着伸手摸上她的额头。
和滚烫的温度一起传递到掌心的,是满满的安心——灵魂终于找到归宿的感觉。
一夜未眠的陆觉在这种安心的抚慰下,困意如潮水般袭来。终于,他也身子无力地倒了下去,脑袋刚好枕在她的肩上。
主人在上 衣服
“二小姐!二小姐!二小姐——”
管家敲了很久的门, 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只得把心一横, 推门而入。
然而, 门刚推开一条缝就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他把脑袋从门缝里探进去, 看到倒下的转椅和门口躺着的两人后, 一着急险些被门夹到脖子。
“不好!快来人!二小姐出事了!”
一段时间后, 颜九和陆觉被双双送进了猎魔人专属医院,经诊断,颜九是高烧, 陆觉纯粹是睡着了。
考虑到两人的灵魂还在融合阶段,医生没有把他们分开,让他们躺在了同一张病床上。
“这个御从……是前几天送来治疗, 被查出灵魂受损的那个?”医生有些不确定。
管家很肯定地点了下头:“是他。”
“真奇怪……他身上其他的伤痊愈了都能找到合理的解释, 可肋骨折断这个……就算是魔物,也不可能痊愈得那么快吧?”
管家耸了下肩:“这我就不知道了, 或许是他体质特殊吧。”顿了顿, “所以他们两个都没事?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医生把一个塑料袋递给管家:“颜二小姐的高烧已经退了, 随时都可以出院, 然后这个是感冒药, 让她每天按时服用即可。”
“好。”
于是, 颜九醒来的时候,是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
觉得手臂有点麻,下意识地侧头看去, 只见陆觉双手抱着她的手臂睡得正沉, 不仅如此,他的一条腿还搁在她的腿上,两腿之间有个硬硬的东西顶着她的臀部……
“变态!”颜九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抬腿,一脚把陆觉踹下了床。
“嘶——”陆觉揉着摔痛的臀部,一脸迷茫地从地上爬起来,抬头瞥见颜九嫌弃的视线,忍不住皱眉:“你有病啊?”
颜九的视线瞬间转冷,往他两腿之间示意了一下,不甘示弱地回应:“你才有病!”
陆觉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自己两腿之间,嗯……
他淡定地从地上爬起来,尽力用平静的语气问:“厕所在哪儿?”
颜九继续用嫌弃的眼神看着他:“出门,左转,第二间。”
陆觉转身就走,没有感谢,连个回应都没给。
他径直走出房间,找到厕所走进去,然后一拳砸在墙上——该死!被那个女人看光也就算了,居然还被她看到……
不过,从刚才的情景可以推断——自己昨晚跟她睡在一张床上?
难怪睡得这么沉……
啊啊啊啊啊——这种必须依赖她才能存活下去的感觉真是太让他不爽了!
这样想着,不解气的陆觉又狠狠地揍了无辜的墙壁一拳。
*
颜九趁着陆觉去上厕所,光速换好了衣服,然后翻箱倒柜,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给陆觉穿的——总不能一直让他这么裸着,太辣眼睛了。
然而,翻了半天,他能穿的居然只有她的猎魔装,这可不是什么能随便外借的衣服。
颜九叹了口气,最终选择忍痛割爱,万般不舍地从衣柜里拿出了一条比较宽松的睡裙——她还挺喜欢这条裙子的呢……要是真给陆觉穿了,她肯定不会再穿。
但是,看身形,她的衣服里,陆觉能穿的,除了猎魔装,就只剩这条裙子了。
于是,陆觉解决完各种生理问题回到房间后,条件反射地接住颜九朝自己扔来的裙子,一脸黑线:“什么意思?”
“穿上。”
“我拒绝。”
“你没资格拒绝。”
“啧。”陆觉抓着裙子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忍无可忍地把裙子抖开,然后当着颜九的面,把它撕成了两半。
“呲啦——”一声,听在颜九耳中,异常地刺耳。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像扔垃圾一样,把她心爱的裙子扔到地上。
更可气的是,他居然还给了她一个挑衅般的眼神。
“你、给、我、去、死——”
伴随着颜九这句愤怒的嘶吼,陆觉的身子不可抑止地颤抖,缓缓跪了下去。
然而,身上的压力非但没有因为他的动作减轻分毫,反而更加用力地把他往地上压去。
陆觉的双手撑着地面,艰难地抵御着这股来自灵魂深处的力量。
额头距离地面只剩不到一厘米,陆觉狠狠地咬了下唇,强迫自己把身体直起来,双手却开始不听使唤。
手臂要折断了……
然而,就在陆觉准备放弃,彻底趴到地上去的时候,身上的束缚一松。
他侧身倒在地上,精疲力竭。汗水流进眼睛里,一阵阵地刺痛。
他喘息着,看着还在发抖的双手,咬牙握紧了拳——该死的女人!
颜九同样在喘息,却不是因为同样的理由。
她会放过陆觉,不是因为她心软,而是她没力气了——额头似乎又开始发烫,整个人昏昏沉沉,一阵又一阵的晕眩让她甚至看不清眼前的景色。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管家的声音:“二小姐,您可以起床了,药在桌上别忘了吃。学校那边已经帮您请了一周的病假,不用担心。”顿了顿,“二小姐,希望您还记得一个月之后的猎魔人资格考核,考核之前有个特训,您必须打起十万分的精神来参加。”
“吵死了……”颜九扶着额头嘀咕了一句,离开床,走向书桌。在经过陆觉身边时,她明显故意地踹了他一脚。
陆觉咬牙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本能地想要揍她,身体却因为害怕刚才的感觉而动弹不得。
颜九吃了药后,或许是心理作用,感觉好多了。
可是,余光瞄到地上的陆觉,想到自己心爱的裙子就这么报废掉了,她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还是决定再惩罚一下陆觉!
于是,她蹲下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他粗鲁地从地上拽起来,拉开房门:“是你自己不想穿衣服的,那就这么出去啊!”
陆觉皱了下眉,不甘示弱地回应:“说得好像穿了刚才那条破裙子我就出得了门一样,那我还宁愿裸着呢!”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颜九冷冷说着,拽着他就往大厅走去,也不管大厅里有什么人,把他一巴掌推了进去。
此时此刻,大厅里,一个穿着黑色猎魔装的陌生男子,正向一群少男少女解说着什么,看到赤身裸体的陆觉明显一愣。
大厅的少男少女,年龄都跟颜九和陆觉差不多,听到响动,视线齐刷刷地转移到陆觉身上。
9男9女,18个人,36道视线。
陆觉艰难地吞了口唾沫,本能地后退,却撞上了一个柔软的身体——是颜九。
此刻的颜九,看到大厅里的景象,也是呆愣的——这些都什么鬼?怎么她一个也不认识?
然后她听到了陌生男子的声音:“您就是颜家二小姐吧?他是您的御从?”
“呃……嗯。”颜九应着,不知道是基于家丑不可外扬还是别的什么理由,她本能地把陆觉往后一拽,自己挡在他身前,隔断了众人对他的视奸。
“您好,我姓蓝,蓝色的蓝,您可以称呼我为蓝教官。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将担任你们资格考核的特训教官。”蓝教官说着,指了指坐在大厅里的少男少女,“他们是跟您一届的猎魔人,都比您稍微大些,灵魂契约也早就过了融合期,您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向他们请教。”
“不必了。”颜九斩钉截铁地说完,转身的同时一把抓住陆觉的手腕,把他一路拽回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的瞬间,她的心跳有些不稳,觉得自己好像犯了个大错——好像给颜家丢脸了。
陆觉沉默了一路,回房后,他甩开她的手,发出一声冷笑:“现在满意了?你可以继续把我拉到大街上,游街示众啊!”
“闭嘴!”颜九现在烦着呢。
“一个月的特训呢,有本事让我裸上一个月啊!”
“我说了——闭嘴!”颜九愤怒地说着,一气之下,再次拉开房门,把陆觉踹了出去,然后关门。
陆觉看着紧闭的房门,一脸黑线——给他买身衣服,就这么难吗?!
他对她说那些话,就是想暗示她给他买身衣服啊!这个该死的女人,理解能力怎么能这么差!怎么就是听不懂呢?!
已经决定在灵魂彻底融合前待在颜九身边的陆觉,自然不会拂袖离去,即便他非常想,想得快发疯——但他别说袖子,连衣服都没,所以还是算了。
陆觉转过身,背对着颜九的房门,抱膝坐下,暗暗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视线所及之处,一片黑暗。
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忽然,一个男生朝自己走来,径直走到自己面前蹲下。
陆觉全身的肌肉本能地绷紧,警惕地看着他——他应该是刚才坐在大厅里的人之一。
男生看起来很温柔,声音也很温柔:“你好,我叫秦悠,你叫什么?”
陆觉眯了下眼睛,没有回应。
“是这样,我看你主人对你不是很好,所以我猜……你是被强行契约的吧?”秦悠的语气很温柔,眼中却闪过了一丝阴狠,不知道是不是陆觉的错觉,“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主人是要接受惩罚的哦。”
听到颜九要接受惩罚,陆觉稍稍来了点兴致:“怎么说?”
“强行契约,三年前就被明令禁止了,违者,处鞭刑,被猎魔家族流放,永久失去进入‘彼岸’的资格。”
主人在上 被子
“永久失去进入‘彼岸’的资格, 会怎样?”
“你果然不是猎魔人。”面对陆觉的这个问题, 秦悠微微一笑, 似乎很愉悦, “猎魔人离不开‘彼岸’, 因为, 只有‘彼岸’能进行和魔物有关的交易——猎魔人是靠猎杀魔物, 把它们炼化成魔晶来赚钱的,魔晶对普通人一点用处也没有,对‘彼岸’的一些人却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哦, 也就是剥夺了猎魔人靠猎杀魔物来赚钱的途径?”陆觉懂了。
“没错。”秦悠点头,“这对身为猎魔人的她影响很大,对你应该没什么影响——你本来就不是猎魔人。”
“大概吧。”
“那么, 我再问你一遍——你是被强行契约的么?”
陆觉没有回答, 但也没有机会回答。
因为,在他开口回应之前, 房门被颜九一把推开。
她狠狠瞪了秦悠一眼后, 拽着陆觉的手臂, 几乎是把他拖进了房间。
关上房门, 她忍不住皱眉——顶着“颜”这个姓, 果然需要处处小心。其他家族的人, 逮到一点风声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把她往死里整。
她当然知道不能强行契约,但陆觉情况特殊,为了让他活下去, 除了和他进行灵魂契约之外, 别无他法。
也曾想过要不要把颜毅那个变态神经病强行契约的事越级上报,但是,一来,颜毅没有成功,她没有证据。二来,她不想这么早就跟颜毅对上。
——现在的她,力量不及他的万分之一。
然而,陆觉对此一无所知,他只当颜九是因为心虚才把他拖进来。
他坐在地上,仔细观察着颜九脸上的表情变化,试探着问:“他说的是真的?”
颜九斩钉截铁地回了他两个字:“不是。”
“呵,你契约我的时候,经过我同意了么?不是强行契约是什么?”
“还不是因为你……”颜九欲言又止——她真的好怕陆觉知道真相后,会说她多管闲事,那她所有的牺牲都成了笑话,从今往后,她将背负着对他的愧疚,和他一起度过漫长的一生。
——与其那样,她宁愿像现在这样和他互相伤害,宁愿他把一切都怪罪到她的身上。
而她,也确实不是个好主人。
灵魂契约是一辈子的,相互缔结契约的人,不是恋人,就是好兄弟,好姐妹——总之是自己最信任、最依赖,依赖到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谁会强迫自己最信任、最依赖的人裸着身体游街示众?
可是,颜九不会道歉的。
从小到大,除了被颜毅按在地上打的那次,她从未因为任何事,向任何人低过头。
所以,片刻的沉默过后,她用命令的口吻对陆觉说:“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再跟任何人说话!”
陆觉皱了下眉,从地上爬起来,眯着眼睛看她:“你说过,只要我不伤害你,你就能给予我最大程度的自由。”
“所以?”颜九挑眉。
“我不会跟任何人说,我是被你强行契约的,也会忍着不对你动手,但你不准再用契约压制我!也不准再对我提这么过分的要求!你的意思是——从今往后,我只能跟你一个人说话?在你面前当一条乖乖狗,在别人面前,也要当一条不会说话的狗?!”
颜九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这段话的可操作性。
几分钟后,她做出决定:“好,你能保证不做任何伤害我的事,我就不用契约压你,也不对你提过分的要求。”顿了顿,侧头叹了口气,“我们本来就不该是敌人……”
“真抱歉,在我眼里,你就是敌人。”留下这句话,陆觉没去看她的反应,绕过她坐到了转椅上,忍了半天才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衣服。”
颜九几乎是本能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怎么了?”
对于她见鬼的理解能力,陆觉真是恨得牙痒痒——非要他说得那么清楚吗?!
“我、想、要、衣、服!”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不要裙子,要男装——最普通的就好!”
“啧,烦死了。”颜九夺门而出,不知道是受不了陆觉的态度,还是终于明白了他的需求,去帮他买衣服了。
希望是后者吧……
颜九离开后,陆觉百无聊赖地拿起桌上那本厚重的书——上次看到哪里来着?
他随便翻了几页后,又不耐地翻回了目录,然后找到灵魂契约那一章,翻到对应的页码。
灵魂契约,双方各献出一半灵魂,进行交换与融合,以达到力量共享的目的——这是一种为了双倍提升猎魔人的实力而存在的阵法。和自己缔结契约的人越强,自己能获得的力量就越强。但是,由于灵魂进行融合后,只能由一人主导,所以,缔结了契约的双方,地位会产生极大的不对等。一方完全支配,一方完全服从。支配方会成为服从方的主人,服从方则被称为支配方的御从。
看完这段话,陆觉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和自己缔结契约的人越强,自己能获得的力量就越强?
他连猎魔人都不是,根本没什么力量好提供给颜九的。这个女人契约他,图什么呢?
接着看下去:
刚被契约的御从,由于要进行灵魂融合,会产生强烈的排异反应,容易焦虑不安,渴望与主人发生肢体接触。
对此,陆觉深有体会,不愿回忆。
其实,此时此刻,灵魂已经融合了大半的他,对于颜九的离开,还是会有些魂不守舍。
正打算把书合上,闭目养神一会儿。视线无意中瞄到另一页上的某段话,微微一怔。
灵魂契约不可逆转,一旦在缔结途中被打断,双方的灵魂都会受损,必须在七日之内重新把契约进行下去,否则,受损的灵魂会日渐衰竭,直至消亡。
灵魂受损的症状:身体渐渐麻痹,情绪不受控制,冲动易怒。渴望与他人发生肢体接触,性|欲不可抑止,男性不需要任何外物刺激就能射|精。
陆觉怔怔地看着这段对“症状”的描述,想到自己几天前的状态,还有更早之前,颜毅那个混蛋在他身上画下的那个,被他徒手撕裂的血阵……
一个可怕的猜测油然而生。
*
颜九在管家的陪同下,上街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男装,疲惫地回到房间,只见陆觉正窝在她床上睡觉。
他用她的被子,把自己盖了个严严实实,双手抱着被子的一角,嗅着被子上残留的气息,睡得安稳。
刚缔结灵魂契约的御从,没可能在离开主人的情况下睡这么沉。
颜九回忆起早上被他抱过的手臂,然后看着此刻被他抱在怀里的被角……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几乎是本能地,把手里的大包小包全朝他身上砸了过去:“放开我的被子你个变态!”
被砸醒的陆觉揉着眼睛从一堆购物袋里坐起身,脸上写满迷茫。
他盘膝坐在床上,下半身基本都埋在被子里,可即便如此,颜九还是注意到了被子里高起的一块,连着他两腿之间。
很好,这被子,颜九不要了。
这床,她也不想要了。
陆觉显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生气,忍不住皱眉:“你非要这么大呼小叫吗?为了彰显你是个多么善解人意的好主人?哈,是啊,把御从的衣服买回来了呢!”
颜九深呼吸,再深呼吸,这才忍住没有使用契约压制他……不行!忍不住啊!实在太气了!被子被他玷污也就算了,大发慈悲帮他买回了衣服,他一句感谢也没有,还嘲她?!
终于,颜九忍无可忍地冲到陆觉床边,抓住他身上的被子一把掀开,然后指着他两腿之间说:“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别再让我看到这种辣眼睛的画面!”
陆觉疑惑地低头看了一眼,呃……
他蜷起双腿,抱膝而坐,有些心虚地抿了下唇:“哦。”
第一次,他没有反击,而是选择了服从。
颜九愣愣地看着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直到他拉过一旁的被子盖住自己,再次开口,语气有些强硬:“你出去一下。”
颜九一脸黑线——刚才那声“哦”绝壁是她的幻觉!
“这是我的房间,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凭什么让我出去?”
陆觉有些头疼地“啧”了一声——特么……你不出去我怎么解决生理问题!
不过,像她这种刚成年的小女生是不会懂的吧?只会觉得他变态……
陆觉狠狠地咬了下唇,想到睡前在那本不知道叫啥的书上看到的内容,想到颜九契约他的真相。生平第一次,服软了:“那么——请你……出去。”
“请”这个字,他发誓他是第一次说,就算不是第一次,也铁定是第一次用这么诚恳的语气说出来。
如他所料,听到他这样的语气,颜九不说话了。她在原地沉默着站了一会儿后,转身朝门外走去:“十分钟。”
“好。”
然而,就在陆觉把手探向自己两腿之间,准备和十分钟来个速度对决的时候……颜九猛地折回来,把他吓了一跳!
他握住自己两腿之间的挺立,警惕地看着她——感谢有被子挡着,所以她应该看不到他在干嘛。
颜九顺着他的手臂往下瞄了一眼,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十分钟后,拿上你要穿的衣服出来找我。”
“做什么?”陆觉微微眯起双眸。
“你几天没洗澡了?身上臭死了,洗完澡再穿衣服!”
主人在上 洗澡
十分钟后, 陆觉拎着个购物袋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只见颜九正双臂交叉背靠在走廊里的墙上等他。
见他出来了, 她不耐地斜他一眼, 一句话都没说, 转身往前走。
陆觉对她的态度感到不满, 但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发火, 默默地跟在她身后,走进了一间豪华的浴室。
该说不愧是颜家别墅的浴室么?
一个浴室,比两个大厅还要大。淋浴、浴缸, 居然连温泉都有——设施齐全。
颜九关上浴室门后,双臂交叉背靠在门上,不再往前。
陆觉沉默着看了她一会儿, 见她真的没有要再走动的意思, 忍不住眯起双眸,不满地开口:“你杵在这儿做什么?”
颜九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以为我想杵在这儿?御从洗澡, 主人必须陪在身边。”
“为什么?”
“刚被契约的御从, 洗澡时很容易因为过于迷恋水的触感而溺亡。”
“哈……”这真是陆觉听到过的, 最不好笑的笑话, “见不到你, 我会溺亡?别开玩笑了, 给我出去。”
颜九“啧”了一声,忍住想把他打晕按进水里的冲动,冷冷开口:“反正我不会走的, 你不洗澡也别想离开这里。你是要洗澡还是要跟我在这里耗下去, 自己选。”
陆觉握着购物袋的手蓦地收紧,又缓缓松开,如此反复了数次后,他终是认命地把袋子放到一旁的架子上,去洗澡了。
陆觉习惯了淋浴,所以对诱人的温泉视而不见。
他走到和颜九距离最远的一个淋浴喷头下,拧开水龙头,调节到合适的水温后,全身放松地冲起了澡。
或许,颜九刚才那句话并非玩笑——温水的冲刷,的确可以起到和灵魂安抚一样的作用。
陆觉冲着冲着,差一点就失去了意识。
好在他很快凭着自己强大的意志力,从极大的满足中挣脱出来,往脑袋上抹起了洗发露。
忘了上一次剪头发是什么时候,头发似乎有些长了,洗起来不是很方便。
洗完头,是身体。
陆觉往身上涂着沐浴露,按部就班地洗着澡,即便从未往颜九那里看过,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视线,真是越洗越不爽,越不爽就越想做点什么让别人不爽的事情。
于是,把全身上下都冲洗干净后,他关掉水龙头,走到温泉边上,拿起了一个脸盆。
在颜九疑惑的视线里,他用脸盆舀了大半盆温泉水,然后捧着那个脸盆朝颜九走去。
先是走,然后是跑。
颜九眼睁睁地看着他和自己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当意识到不好时已经晚了——陆觉双手用力一抬,脸盆里的水全部争先恐后地往她身上招呼了上去!
“啊啊啊啊啊——咳咳咳……”颜九呛了好几口水。她抬起一只手抹了把脸,艰难地睁开一只眼睛,看着已经闪到几米开外的陆觉,怒火“噌”地一下冒上来:“有病啊你!”
用阵法烘干自己身上的衣服后,她朝着陆觉所在的方向,冷冷地吐出了三个字:“你完了。”
这三个字无情地宣告了陆觉接下来的命运。
她朝他走去,他几乎是本能地后退。退到无路可退,只能“啧”了一声,全身放松地背靠在墙上,嘴硬道:“谁让你杵在那儿的,看我洗澡看得很开心?猎魔人的生活果然很便利啊,居然连烘干衣服这种事都能做到。”
她“呵”了一声,脸上没有半丝笑意。猛地抬起一只手撑在他耳边:“还能做到这种事呢。”
轻描淡写的语气,却让陆觉一阵心悸。
她的话音刚落,他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不太妙……
小腹里像有一团火在燃烧,渐渐向下扩散。
很快,一阵又一阵无法言说的快感涌遍全身,剥夺了他的呼吸。
他不敢置信地看了颜九一眼后,仓惶地挪开视线。
绵软无力的身子顺着墙壁不断下滑,坐到地上的同时,呼吸也开始变得紊乱,到最后成了喘息。
“不……停下。”他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了这三个字——混蛋女人!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颜九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承认,在看他洗澡的时候,她心生邪念——不小心脑补了太多不和谐的画面。
但她原本只打算想想,没打算对他做什么的,是他自己非要冲过来惹她,活该。
——在浴室这样的环境里,没有什么比这样的惩罚更应景。
陆觉真的没想到契约还能做到这种事,他艰难地抵御着欲望对他意识的侵蚀,只觉自己的最后一片尊严都在颜九这个混蛋女人的面前碎成了渣。
比绝望更深邃的是什么?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是他站在高高的楼顶,一跃而下的身影……
好在,这样的惩罚没有持续多久,前后不过一分钟。
当令人窒息的快感散去时,不知道射了几次的陆觉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看着颜九转身离去的背影,咬牙握紧了拳——果然,我还是想杀了你!
即便他已经知道,颜九契约他是想救他。即便,他潜意识里,是感激她的……
但是,她刚才的行为,已经严重超越了他的底线——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
身上不知何时已大汗淋漓,这澡,洗了跟没洗一样。
陆觉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怀着怎样的心情从地上爬起来的。
他沉默着洗完澡,擦干身体,换上了朝思暮想的衣服。
休闲的白色短袖和中裤,还挺合身。
颜九陪他洗澡陪得腿都酸了,本想回房休息,可是,看着他那头过长的头发,临时改了主意——她把陆觉带到了管家房里。
“把他的头发稍微修一下,都遮住眼睛了。”
管家欣然答应,抓过陆觉的手,把他拉到一把椅子上坐下。
陆觉全程配合,不发一言。
——恶犬收起了他的利爪,假装自己是没有灵魂的木偶。
看着这样的他,颜九很满意,却让管家心生不安。
他帮陆觉修剪完头发后,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二小姐,您没对他做奇怪的事吧?”
颜九挑了下眉:“为什么这么问?”
管家迟疑了一下,放下手中的剪刀,把颜九拉到一边:“您不觉得您的御从有点奇怪吗?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
颜九一脸茫然:“那是什么?”
“就是……”管家轻咳了一声,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他这个样子,不是想杀了您,就是想自杀。”
颜九唇角一抽:“多半前者,不过,也要看他做不做得到了。”
陆觉把两人的对话尽收耳底,冷冷地看了颜九一眼,没有说话。
*
第二天早上,颜九一觉醒来,觉得自己的感冒好了大半——应该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结果她最后还是睡了那张被她嫌弃过的床,并跟陆觉同床共枕了一夜。
让他上床是她的决定,因为觉得他昨天的表现很好,从来没让她那么省心过——算是奖励吧。
本以为第二天,他也会这么配合。
没想到,刚从床上爬起来伸了个懒腰,就听到身边传来了让她不悦的声音。
“我想通了——如果你想继续用那种方式惩罚我的话,那就来吧!但你休想我再听从你的任何命令!从今往后,你说东我就往西——绝不如你所愿!”
颜九侧过头,皱眉看他——说得好像你听从过我的命令似的……
他立在床边,被修剪过的头发衬得他那张本就好看的脸更加俊俏,即便逆着光也依然美得无可挑剔。
然而,头发之下,是一双熟悉的——怒火缭绕的眼睛。
浴室里发生的那件事,果然让他很在意,在意了整整一天——他昨天会那么配合,不是因为他顺服了,他只是在思考该怎么解决那件事,所以没精力想别的而已。
此时此刻,他显然已经得出了答案。
恶犬果然还是恶犬,才不会那么轻易就被驯服。
颜九沉默着和他对视,忽然轻笑了一声——百依百顺的傀儡固然好,但她果然还是比较适应他现在这个样子。
陆觉微微眯起双眸,以为她之所以笑,是根本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所以他万分坚定地加了一句:“要我当你的狗,做梦!”
“好,我知道了。”颜九完全无视了他最后的那句话,针对他之前说的话,给出了回应,“我不会再用那种方式惩罚你,甚至不会再用契约压制你,但是。”她说着,眼神瞬间转冷,一字一顿地吐出了四个字,“不、要、惹、我!”
“先撩者贱。用那种方式惩罚你是我不对,但你别忘了——先来惹我的是你。”颜九说着,掀开被子下床,再也没看陆觉一眼,和他擦肩而过,“活该。”
陆觉皱眉立在原地,想要反驳,欲言又止,最终只能在心里逞强一句——是你先看我洗澡,我才会用水泼你的,没毛病。
*
颜九带着陆觉去餐厅用过自助早餐后,把他拉去了大厅。
陆觉对大厅有心理阴影。他还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次踏进大厅时的情景。
——回忆起那一道道灼热的视线,皮肤有种被烧灼的错觉。
所以,被颜九拉进大厅的时候,他几乎是本能地抬起一只手,往自己身上摸了摸,确认衣服都还在,这才松了口气。
颜九把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抿了下唇,若无其事地说:“这几天,蓝教官都会来这里授课。一个月后的考核至关重要,你给我认真听。”
此刻的大厅里,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再无旁人。
陆觉东逛逛西晃晃,完全没把颜九的话当一回事:“啧啧,不愧是颜家,这壁画,这雕刻……”
“陆觉!”
“好啦我听着。”陆觉不耐地回应,摸了摸大厅墙上的壁画,转过身来,双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漫不经心道,“要参加考核的是你,我凑什么热闹?”
颜九皱了下眉——契约一只外族人果然麻烦,什么知识都得从头开始讲。
她忍了又忍,终是无可奈何地为他解释道:“原本我一个人就能参加考核,可现在契约了你,就必须和你一起参加。因为,从灵魂的角度上说,我们是一个人。”
“啧,这个说法真让人恶心。”陆觉不客气地吐槽,然后随便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把双腿交叠在桌上,维持着这个霸气的坐姿牵唇一笑,“这么说,我也能当猎魔人咯?”
记忆中,这似乎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笑——蜜汁自信的感觉,还透着一股子邪气,异常欠扁。
但是,不得不说,他笑起来很好看。
颜九不自觉地看呆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冷冷地吐出了四个字:“别做梦了。”
主人在上 学渣
“猎魔人的能力是天生的, 就连猎魔人家族内部, 都有天生能力缺陷, 无法使用阵法的人, 又何况是你这个连魔物都没见过的普通人。”
“可现在, 我们签订了契约不是么?”陆觉侧头和颜九对视, 然后用慵懒的姿态吐出了一句让她五雷轰顶的话, “我们连灵魂都融合了,你的力量,我为什么不能用?”
颜九皱了下眉, 无法反驳。因为他是对的。
——现在的他,确实能使用她的力量。
突然想起刚缔结灵魂契约的那一夜,她明明在牵制他的锁链上设下了法阵, 为什么他还是逃脱了?
本以为是自己身体不适导致法阵弱化, 现在想来应该没那么简单。
会不会——他从那个时候起,就已经掌握了她的力量?
颜九直勾勾的注视让陆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皱着眉把双腿从桌上放下来, 刚打算发作, 忽然觉察到一抹不太陌生的气息, 微微一怔。
下意识地转头, 看向门口, 果然——是秦悠。
颜九显然也注意到了秦悠的存在,转身面向他。
她对这个人的印象不怎么好,脸上的神情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然而, 秦悠完全无视了颜九脸上的敌意, 温柔地笑了笑:“颜家二小姐,这应该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第一次没能好好打个招呼,这次就让我来好好介绍一下自己吧——我叫秦悠,18岁,来自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家族。她是我的御从,阿闲。”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稍稍侧过身,露出了紧跟在他身后的少女,长得跟他有八分相似。
下一秒,少女的自我介绍印证了颜九的猜测。
“颜小姐您好,我是秦闲。”
秦悠,秦闲。
亲兄妹缔结灵魂契约,在猎魔界并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倒不如说,恰恰相反,挺常见的。
颜九忍不住想起了一年前,颜毅仅凭一人之力,轻松通过资格考核后,父母也曾怂恿他契约自己的亲妹妹,也就是她——颜九。这样一来,她就能提前参加考核取得猎魔资格证,随颜毅一起出任务了。
当时的颜九,能力测定的结果并不逊于颜毅,两人强强联手绝对能横扫猎魔界。
可是,颜九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因为她骨子里的傲慢不允许她屈居他人之下,要结契也是她当主人,颜毅这个变态神经病当御从。
出乎颜九的意料,对于父母这个心血来潮的提议,颜毅也拒绝得很干脆,理由却是轻描淡写的一句——我绝不做会让亲妹妹感到不愉快的事。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定忘了小时候,是谁把他的亲妹妹按在地上打到三天三夜下不了床,理由还是单纯地看她不顺眼。
回忆结束,颜九给了两人一个冷漠的眼神后,一句话都没回,自顾自地走到陆觉身边坐下。
陆觉看着她不苟言笑的侧脸,忍不住挑衅:“不愧是颜家二小姐,一般人根本入不了你的眼啊?”
颜九蓦地伸手,抓住他放在腿上的手。他微微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她握住他的食指,用力往后掰……
陆觉连忙把手从她的魔爪中解救出来,然而,因为他这个动作,她的手自然地落到他腿上,用力一拧!
“该死的女人……”陆觉忍痛说着,双手抓住她的手腕,使劲往外拽。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直到秦悠走到他们身后。
“颜家二小姐,您跟御从的关系,貌似不怎么好呢?”
听到这句笑里藏刀的话,颜九心里“咯噔”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提醒陆觉,就听到了他明显不满的声音:“不好?你别逗。我们的关系哪里是不好?简直是糟透了!”
“陆觉!”颜九有些焦急地喊了一声,想用契约阻止他继续被秦悠套话,然而,还没来得及动念,又听到了他的下一句话,带着些许不耐。
“不过,我们关系好不好,关你屁事?”他看着秦悠,微微眯起双眸,黑暗无光的眼底流露出一丝警告,“我不喜欢你,不要再来烦我。”
这句话出现得太突然,以至于秦悠在原地愣了好久。陆觉毫不退缩的视线里仿佛有锋芒,刺得他一阵阵地心虚——有那么一段时间,居然不敢抬头和他对视。
又在原地僵立了一会儿后,他抿了下唇,转身离开。
陆觉对他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狼狈姿态十分满意,唇角忍不住带上了一抹愉悦的笑。
颜九却是愣愣地看着身侧的他,久久没能回神。
她分不清他是在帮她,还是纯粹说出了他自己想说的话。
想要问,欲言又止。
不过,下一秒,陆觉自己说出了理由。
他看着她,眼底似乎暗藏着一丝得意:“我说过,我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
如果说出这句话的人不是陆觉,如果没有一系列前因后果,那么,此时此刻,听到这句话的颜九一定会感动吧。
很可惜,同样的话,从陆觉嘴里说出来,在颜九耳中完全变了味。
她几乎是本能地质问:“那么,请你解释一下你昨天在浴室里的行为——如果那不是伤害,是什么?”
“啧。”陆觉真是一辈子都不想再听到“浴室”这个词了,他没好气地反问,“你有少块肉吗?你有受伤吗?连滴血都没流能叫伤害?”
“呵。”颜九冷笑一声,将自己的唇凑近他的耳,“那我也可以说,我昨天在浴室里对你的惩罚,并不是契约压制哦?毕竟你还能动呢。”
两人的距离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陆觉甚至能感觉到颜九的声音对他耳膜的撩拨。
他艰难地吞了口唾沫,有些不自在地往远离颜九的方位挪了挪,同时对自己刚才的发言无比后悔。
——他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好吧,突然泼你水是我不对。”一段时间的沉默过后,他一边说着,一边侧头避开她的视线,放轻了声音,“不会再有下次了……”
*
那一天,颜九的心情很好——从未有过地好。
原因有三:
1、陆觉怼了一个她讨厌的人,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不会用“强行契约”这种借口让她摊上大麻烦。
2、陆觉主动承认了自己在浴室里犯下的错误,并表示不会再犯,这对一条恶犬而言可是件十分难得的事。
3、蓝教官授课期间,陆觉听得很认真,回房后也借了她的猎魔书恶补和猎魔人有关的知识,目测是个学霸。
颜九完全没意识到三个原因居然全跟陆觉有关。
总之,那一天下来,她看陆觉顺眼了很多,所以,他洗澡的时候,她主动背过身不给他压力,晚上睡觉也很愉快地给他留了半个床位。
陆觉看书看累后,走到床边,看着她故意留出的大片空间,眯了下眼睛。
说实话,和她同床共枕,他是抗拒的。可是,不和她肌肤相触,他就会因为极度的不安而无法入眠。
所以,为了睡眠质量,再怎么抗拒,他也不得不爬上她的床。
颜九似乎已经睡着了,她的呼吸很平缓,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有节奏地扇动着。
陆觉小心翼翼地在她身边躺下,视线勾勒着她侧脸完美的轮廓,忍不住在心里叹气——这女人的性格真是糟蹋了她这张还算不错的脸。
雄性是一种很容易被表象迷惑的生物。
陆觉不愿承认,在“彼岸”宠物店看到她的第一眼,他的心被触动了一下,但他的“暗恋”,还没开始就被扼杀在了摇篮里——这个女人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是个多么不值得被爱的混蛋。
回想起自己当时的“天真”,陆觉自嘲地一笑,反复确认颜九已经睡熟后,这才小心地把自己的身体靠过去,双手抱住她纤细的胳膊。
肌肤相触的那一刻,满满的安心透过皮肤填满心里的每一道缝隙。陆觉满足地叹了口气,闭上双眼。
于是他不知道——在他闭眼后不久,颜九小心地睁开一只眼睛,偷瞄了他一眼,然后忍不住牵起了唇角。
——收起了利爪的恶犬,其实还蛮可爱的。
*
颜九的感冒已经完全好了,但她学校那边还请着假,所以,第二天早上,她依旧是去大厅里接受蓝教官的授课。
很不幸——蓝教官心血来潮点了陆觉来复习他昨天教授的内容。
“陆觉,炼化魔物的方式有几种?”
听到这个问题,陆觉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道:“两种?我瞎猜的。”
颜九的唇角抽搐了一下,勉强维持着镇定。
“是三种。”蓝教官耐心回应,“既然你说有两种,那么,能说说是哪两种么?”
“不知道。”这一次,陆觉很干脆地承认了自己的无知。
颜九冷冷地瞪他一眼——特么……你昨天不是听得很认真吗?!
“那我换个问题——魔物是什么?”
这是个对猎魔人而言,基础得不能再基础的问题。蓝教官昨天提过一嘴,猎魔书上也有解释——第一章就有。陆觉昨天很认真地看过,这下应该能回答了吧?
然而,在颜九期待的视线中,陆觉不耐地眯起双眸,半晌才回应,却是反问:“魔物……不就是魔物吗?”
那一刻,颜九忽然意识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她契约的恶犬,是条学渣!
想到资格考核第一场就是笔试,她抬手捂眼,生无可恋。
主人在上 学霸
“你认真的?”
“什么?”
两人刚下课回房, 颜九就忍不住质问陆觉, 后者一脸茫然, 不知道她指的什么?
颜九只好说得清楚些:“蓝教官问你的那些问题, 你是故意装作不知道, 还是真的不知道?”
原来是说这个。陆觉不耐地皱了下眉:“我又不是猎魔人, 不知道很正常吧?”
“可是这些问题蓝教官昨天才说过!而且你昨晚看过书, 这些问题的答案,猎魔书上都有!”
“见鬼,我怎么不知道?”陆觉确实对这些问题没有任何印象, 他敢打赌,蓝教官昨天绝壁没说过这些知识,书上也绝壁没有这些问题的答案……至少他翻过的那几页没有!
颜九不说话了, 她看向陆觉的视线里充满鄙夷, 已经对他的学渣属性确认无误。
她这样的视线显然惹恼了陆觉,他“啧”了一声后, 一脚踹在颜九的书桌上——他现在正坐在那把被他踹翻过的转椅上, 眼中写满不爽:“魔物, 听着就不是啥好东西, 猎魔人既然叫猎魔人, 只要会猎杀魔物就行了吧?需要知道那么多干嘛?浪费脑细胞。”
“呵呵, 我看你本来就没多少脑细胞吧!”颜九冷冷说着,在床沿静坐了一会儿后,终是认命般地叹了口气, “事已至此, 也只能给你恶补了,不然你连最基础的笔试都通不过。”
听到“恶补”两个字,陆觉生理性厌恶:“我拒绝。”
“你没资格拒绝!”
“你们猎魔人的考核关我屁事,凭什么要我也跟你们学这种无聊的东西?”
“因为你是我的御从!”
陆觉抿了下唇,没再回嘴。
空气凝固了几秒后,颜九再次开口,问起了别的:“陆觉,你上过学么?”
又来了,这种鄙夷的语气,鄙夷的视线——即便背对着她也能清晰地感觉到。
陆觉不满地撇了下唇,非常不情愿地回应:“上过小学初中,满意了?”
“为什么不上高中?”
“没钱。”
真是个简单粗暴的理由,却也是事实。
颜九让管家调查过陆觉的背景,比她想象的简单了太多。
——很普通的一个孤儿,上过最普通的小学和初中,初中毕业后,因为没钱上不了高中,只能到处打工,却因为还没成年所以工作不好找,直到被颜毅强行契约也没找到过什么像样的工作。
真是越来越疑惑了——颜毅究竟为什么要强行契约他?总不可能是因为他长得帅吧?
凭颜毅在猎魔界的地位,他想要什么人得不到?根本不需要冒着被家族流放的危险强行契约。
这样想着,颜九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陆觉的背影,然而,想到他连那么简单的问题都答不出,真是越看越气,忍不住讽刺道:“我看你不是因为没钱,是中考成绩太差,根本就考不上吧!”
听到这句话,陆觉蓦地握紧了拳,想要忍住不生气,可他越是这样压抑自己,就越觉得烦躁,终是忍无可忍地站起身,一脚踹翻了无辜的转椅,转身和颜九对视:“最讨厌你这种肆意猜测的人!猜对了烦,猜错了更烦!”
颜九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但很快回过神来,愤怒地瞪着他说:“我要是说错了你可以反驳啊!乱发什么脾气!发脾气也就算了,一会儿踹我桌子一会儿踹我椅子,踹坏了你赔吗?你有这个钱吗?连你身上的衣服都是我给你买的!”
“有钱了不起啊!谁稀罕你的衣服!”陆觉说着就双手交叉抓住了衣服的下摆,一副要把自己脱光的架势。
颜九冷冷地看着他:“脱啊,别光脱衣服,裤子也是我买的呢。”
“……”
陆觉维持着要脱不脱的样子在原地僵硬了一会儿,终是没有勇气恢复到赤身裸体的状态。
一段时间后,他放开衣摆,默默地把被自己踢翻的转椅扶起来,坐下,然后连人带椅转过去背对颜九,趴到了桌上。
半晌才再次开口:“我承认,我不擅长死记硬背,但这不是你质疑我中考成绩的理由。”
“诡辩。”
“随你说。总之,如果你真想提高我的笔试成绩,就照我说的去做。”
颜九皱了下眉,没有马上回应。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他,但是,不相信他也没办法逼着他去学……
这样想着,颜九叹了口气,决定死马当活马医:“好,你说,我听着。”
*
接下来几天,蓝教官每次复习前一天知识都会点到陆觉的名字,然而,出乎他的意料,无论他问什么,陆觉都能回答上来,简直像开了挂。
对于他神一般的进步速度,不仅蓝教官惊讶了,颜九也有些惊讶——没想到转变学习的方法真的管用。
陆觉的确不擅长死记硬背——他看过的东西,听过的话,如果自己不理解,就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忘得一干二净。
而一旦理解,几乎过目不忘。
他让颜九帮的忙其实就一个——把书上的知识全运用到现实中,演示给他看。
通过颜九,陆觉第一次见到了魔物,第一次亲眼目睹了炼化魔物的全过程,突然觉得蛮好玩的。
如果他真的能成为猎魔人,以后是不是也能靠猎杀魔物,炼取它们的魔晶赚钱?
想想还挺开心,然而……
“要我教你使用法阵?做梦!”颜九万分无情地击碎了陆觉的美梦。
“为什么?”陆觉忍不住皱眉,无法理解,“你不是要我通过那个什么考核吗?猎魔人除了法阵还会什么?连法阵都不教我,你让我拿什么通过考核?”
颜九冷冷地瞥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学会了法阵,你就能自己猎杀魔物赚钱了是吧?有了自己赚钱养活自己的能力,你还会继续待在我身边?”
“你……”被猜对了心思,陆觉一阵心虚,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满道,“你知道我讨厌你,你不也看我不顺眼么?既然如此,我们何必相互伤害?各走各的路不是挺好?”
颜九沉默了一会儿——她也想啊,可是……
“A级以上的任务,包括A级,都必须组队执行,每组至少三人。有御从的,必须带上自己的御从。”
“那不做A级以上的任务不就好了?”
“A级以上的任务,更赚钱。”
“……啧。”
*
不知道是接受了颜九的说法,还是自己有了别的想法。总之,那天过后,陆觉没再提法阵的事。
很快,蓝教官讲解完了所有笔试会涉及到的问题,给大厅里的20个人各发了一张模拟卷。
模拟卷的成绩当天就公布了出来——颜九满分,陆觉60分整刚好及格。其他人的成绩平均分布在两人的成绩之间。
蓝教官看着陆觉的卷子,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他的答案稀疏地分布在卷面上,留了很多空,然而,只要是填上的答案,必定是正确的。
换言之,他一共只答了60分的题,全部答对。
对于这个伪装成学渣的控分学霸,蓝教官真是心情复杂,最终还是点了他的名字:“陆觉,请你解释下,为什么你的卷子上留了那么多空?”
陆觉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回了一个字:“懒。”
蓝教官的唇角抽搐了一下:“那么,为什么你不从头开始答,非要跳着答?”
“因为有些问题的答案我不确定啊,所以想先放着,把会的填掉。”陆觉说着,又是一个哈欠,“填着填着,发现光是会的就能让我及格,剩下的就懒得填了。”
蓝教官哑口无言——猎魔人的考核,笔试部分确实只要及格就行,但是……为啥总觉得哪里不太舒服。
总觉得,浑身上下都有些不爽——有种想把某人按在地上揍一顿的冲动。
最终,他成功压下了这股冲动,把卷子还给陆觉,说起正事:“笔试部分的特训就此结束,全员通过。明天将进行实战特训。学校里有课的,外面有兼职的,都自己想办法请假。”
顿了顿,他接着说:“猎魔人大多体质脆弱,极易受伤生病,阵法是我们唯一能用来击败魔物的手段。明天的实战特训上,我不希望看到有人连阵法都不会使用。就这样,解散!”
听到“解散”两个字,大厅里的少男少女纷纷站起来舒展身体,然后跟蓝教官告别,离开大厅。
然而,有两个人没动,一个是颜九,一个是陆觉。
颜九是因为有问题想单独请教蓝教官,陆觉则是有话要跟颜九说,见她没动,他也只好耐着性子坐在原位。
人走得差不多后,蓝教官看着还留在大厅里的两个人,挑眉:“有什么问题吗?”
颜九沉默了一会儿,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据我所知,实战考核的内容是击败魔物,只要能击败魔物就行了是吧?”
蓝教官思考了一下:“理论上说,是这样没错。”
“那么,我一个人击败所有的魔物,御从不出手也是可以的吧?”
听到这句话,蓝教官总算明白了颜九真正想问的问题,陆觉也很快明白过来,皱了下眉。
一阵死寂过后,是陆觉充满不爽的声音:“呵,不就是不想教我使用法阵吗?你不想教我还不想学了呢!但是,我的魔物,我自己解决,用不着你插手!”
颜九皱眉看向他:“不用法阵你拿什么击败魔物?”
“不用你管!”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你跪下来求我我都不会来救你!”
“哈!谁稀罕!”
一旁的蓝教官抬手捂眼——这两个家伙,关系差成这样,究竟为什么要缔结灵魂契约啊?
主人在上 测试
实战特训的地点, 肯定不会还在颜家大厅。特训的时间也改了, 从早上改到了下午。
第二天下午, 蓝教官把他的20个学生带到颜家别墅内部一处空旷的演习场, 看着他们一脸惊叹的样子, 满意地笑了笑。
比800米一圈的操场还大的演习场, 也只有在颜家才能一饱眼福。
颜九双臂交叉一脸冷漠, 陆觉站在她身侧单手叉腰,同样一脸冷漠。
然而,前者是习以为常, 后者纯粹是在装逼。
“如你们所见,早上的时候,我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20个靶子。”蓝教官指了指立在演习场中间的那20个靶子, 因为距离太远, 所以看上去很小,实际应该有一人高。
“在开始特训之前, 我想先测试一下大家对阵法的熟练度, 毕竟, 猎魔人和魔物战斗, 阵法是不可或缺的。”蓝教官说完这句话后, 转身朝靶子的方向走了几步, 指着地上的白线说,“两人一组进行测试,站在白线后, 用阵法去攻击靶子, 要求就这样,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
“那么,谁先来?先来的人,可供选择的靶子更多,更容易击中哦?”
这句话对颜九没有任何吸引力,她依旧维持着双臂交叉的动作,视线朝着靶子的方向,却没有焦距,不知道是不是在走神。
没过多久,学生中有人举起了手。陆觉下意识地看过去,是秦悠。
“没人愿意当第一组的话,我们先来吧。”他微笑着说,无论是神情还是语气都很温柔,给人一种温润如水的感觉,却让陆觉浑身上下都有些不自在——啧,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陆觉才不会说,第一眼见到秦悠,他就觉得这个人不太好,说不出什么确切的理由,或许是直觉。
“好,你们先来。”蓝教官说着,往旁边走了几步,为两人腾出位置。
秦悠和他的御从秦闲走到白线后,没过多久就双双抬起右手,朝向了离自己最近的两个靶子。
他们同时念出法诀,手腕上立刻出现了一个发光的圆环,圆环旋转,越转越大,形成两个一样的法阵,居然连颜色都是一样的——是一种偏青的蓝。
每个猎魔人使用的法阵,颜色都会有所不同,就算是同色系的,也会有一定的差别。虽然不排除完全撞色的可能,但那种概率真的非常小。
秦悠和秦闲使用的法阵,乍看之下,颜色完全一致,如果不是撞色,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他们融合了彼此的力量,然后均分了。
要做到这一点,除了灵魂必须完全融合之外,还需要对阵法有着极其细致的掌控力。
学生里已经有人发出了惊呼。然而,当两股气流同时射向靶子,看着轰然炸裂的靶子,更多的惊呼此起彼伏。就连蓝教官也忍不住惊讶了一下。
这个组合,无论是攻击强度还是精准度,都无可挑剔。两人的配合还有力量的融合,都达到了一个非常高的水准,乍看之下简直完美。
然而,有个很大的问题——这一击完事后,他们还剩多少力气?
秦悠和秦闲完成测试转过身来的时候,脸色都有些苍白,呼吸也不太平稳,但秦悠用微笑掩饰了自己的体力不支,秦闲更是冰着一张脸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颜九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又很快转移视线,看向了下一组自告奋勇的学生。
秦家这对兄妹的表现确实令人惊艳,但也到此为止了——使用法阵的技巧可以慢慢训练,可阵法要是天生不足,后期再怎么努力都没用。
接下来7组的表现都差强人意,不是阵法打偏,就是力道不足以把靶子击穿。
颜九自始至终冷眼旁观,似乎打算压轴。然而,陆觉看了眼不远处,另一组还没测试的学生,他们一站一坐,视线都朝着虚空,假装自己正身处另一个空间,完全没有要进行测试的意思。
“只剩你们两组了,谁先来?”蓝教官询问。
颜九往另一组的方向看了一眼,跟陆觉一样发现他们没有要进行测试的意思后,淡淡地开口:“我。”
不是“我们”,而是——“我”。
颜九吐出这个字后,走到白线后面,不等陆觉就位,便自顾自地抬起了双手。
她的两只手都握成了“枪”,“枪口”朝着不同方向的两个靶子。
没有法诀,甚至没给在场任何人反应的时间,两道气流划破空气发出刺耳的声音,几乎同时击穿了不同方向的两个靶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一片死寂,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茫然,仿佛在说——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啥来着?
蓝教官怔怔地看着那两个被击穿的靶子,它们的正中间都空缺了一大块,边缘有火星颤动,是被气流摩擦产生的。神奇的是,它们都保留了外框。
在颜九之前接受测试的学生,零星几个击中靶子的,不是在靶子上留下了一些划痕,就是把整个靶子击碎。
颜九是第一个,在保留靶子外框的同时击穿了靶子的。
这种事……要怎么做到啊?
这气流的攻击强度……就算在猎魔高层,也极少有人能达到吧?
而其中一个,就是颜九的哥哥——颜毅。
连白线都还没走到的陆觉,怔怔地看着颜九的背影——气流的余波掀起了她那头柔软的长发,白皙的后颈在长发间若隐若现。
她放下手,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来,完全无视了周围所有震惊的视线,走到一旁,若无其事的样子,仿佛自己刚才完成了一件多么寻常的事情。
“连口诀都没念我的天……”
“我都没看到她的法阵!”
“啊,我看到了,就一瞬间,好像是红色的,很纯正的那种红。”
“颜家人都是怪物……”
窃窃私语渐渐变成了大声议论。
颜九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恢复了双臂交叉的站姿,脸上始终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陆觉看着她的侧影抿了下唇,后知后觉自己的心跳有些不稳……一定是靶子被击穿时产生的轰响来得太突然,把他给吓的。
嗯,一定是这样!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去看看别人的反应。陆觉的视线依次扫过身边这些学生的脸,看到秦悠阴沉的脸色,心里居然觉得很畅快。
蓝教官过了好久才从极大的震惊中缓过神来,看了陆觉一眼:“你……”
才吐出一个字,就被颜九打断:“他的靶子,不是已经被击穿了么?”
“可……”
“蓝教官,你说两人一组进行测试,用阵法攻击靶子,可没说必须一个人攻击一个靶子。我们两个人,攻击了两个靶子,是符合测试要求的吧?”
听了颜九的话,蓝教官哑口无言,一旁的陆觉却是忍不住皱眉——心里的畅快瞬间被不爽所替代:“啧,我又没求着你帮我攻击靶子!”
颜九瞪他一眼,真是快被气疯了——有病?我帮你逃过了测试,你反过来怼我?!
“谁让你多管闲事的?把靶子还我!”陆觉还不依不饶。
那一刻,颜九真恨不得把陆觉也当靶子一起灭了!
好在蓝教官很快轻咳一声,阻止了这场即将发生的血案:“算了,考虑到陆觉是外族人不会法阵,而你们的灵魂还未完全融合,无法共享彼此的力量,所以,陆觉的测试留到以后再说吧。”
既然教官这么说了……陆觉撇了下唇不再说话,颜九暗暗松了口气。
然而,松了口气的同时,她也注意到了一个问题——只有灵魂完全融合才能共享彼此的力量?
也就是说,现在的陆觉,无论他本人的意愿如何,都无法使用她的力量?
那么,刚缔结契约的那一天,他到底是怎么挣脱锁链的?
*
最后接受测试的那对组合,是两个男生。
无论是颜九还是陆觉,都对他们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因为他们基本没怎么说过话,存在感低入尘埃。
坐在地上的那个,打了个哈欠从地上爬起来,身高和另一个差不多。
他有着一头褐色的短发,其中两撮是黄色的,应该挑染过。
“凌川,秋一鸣。到你们了,准备一下。”
“哦。”褐色短发的男生慵懒地说着,又打了个哈欠后,抬起双手,交叉垫在脑后,大摇大摆地走向了白线。
另一个黑发男生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也走到了白线后,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
两人先后抬手,随着参差不齐的念诀声,手腕上分别亮起不同颜色的法阵。
黑发男生的法阵是紫红色的,褐发男生的法阵则是明亮的黄色。
气流从指间发射出去,不偏不倚击碎了最后的两个靶子。
或许是因为见识过了颜九的力量,所以,两人的测试完成得再好,也不再令人惊讶。
但是,不得不说,他们的能力都很出色,甩了秦家兄妹不知道多少条街。
只不过……
“凌川,秋一鸣,你们两个的能力都很出色没错,但既然缔结了契约,为什么不试着融合对方的力量?”
这两个人,光从法阵的颜色上就可以看出来——他们完全是各管各地在测试,契约的力量形同虚设。
叫凌川的,是那个黑发的男生,他淡漠地看了蓝教官一眼,用清冷的嗓音吐出了三个字:“没必要。”
陆觉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两个人,发现他们全程无视着彼此的存在,自始至终没有对视过。
有趣。除了他和颜九之外,居然还有关系那么差的组合。
蓝教官叹了口气,看在他们完成了测试的份儿上,不再刁难。
他退后两步,看着所有的学生总结道:“很好,所有人都完成了测试,让我对你们的能力有了一定的了解。可是,当猎魔人,光能力强是不够的,必须学会把自己的能力运用到实战中。接下来,让我们做个实战测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