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殡仪馆诡事 第1章 初入殡仪馆   祖父去世那一年,我才十六岁,我天生嗅觉灵敏,对气味特别敏感,这可能要归功于我的生辰。祖父说我是在阴历七月十五出生的,没错,就是鬼门关大开的盂兰节,也就是民间俗称的鬼节,所以我一直觉得自己的命格会很硬,毕竟是跟鬼同一天出来的。据说在那天出生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沾点“晦气”,比如有些人就有阴阳眼,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可我没有,至少那时候还没有。   我的父母是考古学家,“考古学家”是个挺高大上的名称,其实跟盗墓的也就一码事儿,唯一的区别就是,一个是国家授权让你进坟墓,一个是自己想方设法进坟墓,但最终都是挑几件上眼的古物往自己口袋里藏。祖父说我父母在许多年前的一次考古发掘中神秘失踪了,至今生死不明。因而,我是跟着祖父母一块生活长大的。祖父母相继去世后,就辍学进入了社会混饭吃。   起初,我在县城里晃荡了几天,不过身上的积蓄很快就花完了,说起来这些零零碎碎的钱还是从祖父的遗物当中找到的,一个大活人还要靠死人接济,倒是有点厚颜无耻。   后来我在文成郊区的一家殡仪馆找到了生平第一份工作。那是文成仅有的一家殡仪馆,因为面向几十万人口开放,人手不够,所以急着招人。一开始馆长嫌我年龄小,用童工会遭人非议,我就死皮赖脸地跟馆长说我各方面发育都已经成熟,各种体力活都能干,而且很快就满18岁了,重点是报酬方面可以看着给。馆长听到最后一句,就动心了,我就喜欢这种能吃苦有志气的年轻人,又说这殡仪馆的工作跟一般工作不一样,不光看体力,还得看胆量。   我又不知羞耻地扯起了谎,“我小时候在坟地里都睡过……胆子大着呢。”   馆长一拍板,立马就笑着起身,点了根烟说道:“成吧,那就先试用两个星期,试用期工资嘛就按照正常工资的三分之一给,等转正以后再给你全部工资。”   生怕饿死在县城的我听到馆长同意让我留在殡仪馆工作,我也笑开了花,甭管是试用还是转正,反正我知道都是临时工,只要给钱,我就没啥意见。   很多人都不理解一个正值花样年华的男孩子为什么非跑去死人积聚的地方工作,也不怕晦气,“晦气”这东西我还真不缺,好好的爹妈考古失踪了,接着祖父母又相继过世,还有谁能比我“晦气”!我不怕死人把晦气传给我,就怕我把晦气传给死人,让他们没法好好投胎。另外,我自己心里清楚,要想来钱快,就得从死人身上赚外快。无论是身份显贵的高官还是挣扎在底层的平民,在对待已故的亲人时都会慷慨解囊,不会讨价还价,所谓“孝”字当头、来钱不愁,在这种地方工作,偶尔也能沾沾光,拿个红包、香烟什么的“福利”。像如今这样孑然一身的我,特别需要钱来维持生计,殡仪馆无疑成了我最佳的选择。   刚进入殡仪馆的几天里,我也害怕走进森然冷寂的停尸房。我总是战战兢兢地跟在其他人身后,害怕面对那些面目有些狰狞的死尸,但是在殡仪馆工作久了也就渐渐习惯了。甚至觉得,相比之下,与诡计多端的活人相处反而不如与一动不动的死尸相处来得安心、踏实。至少没有什么阴谋诡计,也没有什么明争暗斗。   不过,每每回想起自己到殡仪馆第一次单独接触女尸的那个夜晚,仍心有余悸。无论是谁,第一次在那样死寂沉沉的停尸间里面对冷冰冰的尸体,都会感到害怕。不信,你也把自己关在停尸房里试试,不吓出精神病已经算是万幸。   那时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馆长让我跟着殡仪馆里一位姓刘的师傅学习给死者化妆,明面儿上说是让我学“化妆”,但其实是干着各类杂活,而且多半是体力活。那时候还没有“入殓师”这样的词汇,人们称给尸体化妆的人为“美容尸”,倒也合乎他们的身份,只是通常大家都很难接受这称呼的背后竟然对应的是男人,搞美容的不应该是女人才对吗?但是用屁股想想也知道,有几个正常的女人会选择这种与死人打交道的职业?!   这刘师傅有个儿子,是个智障,平日里就在殡仪馆里瞎转悠,偶尔也会在殡仪馆帮帮忙,大家私下里都叫他“二愣子”。至于“二愣子”是不是刘师傅亲生的就没人知晓了,反正他们的长像不太像有血缘关系。殡仪馆里的其他人也都怀疑,只是碍于刘师傅的淫威而没人敢问。除了馆长,这殡仪馆里属刘师傅年龄最大、辈分最高、工龄最长,而且永远一副冷冰冰的板刷脸,大家都对他有些忌惮。   刘师傅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对着我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后一本正经地说了一句话让我记忆深刻的话:“干这一行最忌讳心有杂念,什么时候你能够心无旁骛地对待一具死尸,什么时候你再开始工作。”之后他就带着我熟悉了一下殡仪馆,殡仪馆总共分地上两层、地下两层,地上一层是接待大厅,可以用来布置灵堂,地上二层是馆长办公室和员工休息室,地下一层是停尸房,共有两个房间用来停放尸体,而地下二层就不太清楚是干什么的了,楼梯的铁门上挂着一把大铁锁,看起来应该是挺重要的一层,刘师傅并不打算带我去地下二层。   于是我随口问了一句:“刘师傅,这地下二层干嘛用的?能下去看看吗?”   刘师傅不屑地回一句:“不该你知道的就别多问,本本分分做事儿就行了。”   刘师傅这冷言冷语的一句话却没有浇灭我的好奇心,越是藏着掖着越是能勾起别人求知的欲望。总有一天会想办法进去探个究竟。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刚开始工作的几天,刘师傅嫌我笨手笨脚的,不怎么搭理我,只让我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我原本以为殡仪馆的“生意”会不错,就算不是每天络绎不绝有死人送来,那也应该隔三差五地有人来吧,然而我刚进去的那几天,殡仪馆连半只苍蝇都没有,更别说是死人了,这样也好,大家都落得清闲。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少得可怜,除了馆长、刘师傅、二愣子、传达室的孙大爷和开车司机肥仔以外,就再没有活人,我的加入无疑给殡仪馆注入了无限的生机,什么端茶递水、抬尸运尸、布置灵堂都得“插一脚”,一个人干着几个人的活儿。馆长倒是会说话,说能者多劳,以后给我加工资。加毛线工资,那都是我应得的,只是他没正式发给我而已。   就这样“清闲”了几日,我觉着刘师傅似乎没什么诚意要教我给尸体化妆,至少我连化妆工具都还没碰过,除了站在旁边看着他忙碌之外,就只是被支配去做杂活。观察了这些天,我觉得刘师傅也没什么高技术含量的手艺活,不过就是给尸体打粉底、画眼线、涂口红,一般人只要随便学学就能上手。   不过有一天夜里,司机肥仔拖了一具特殊的女尸回来,我经过走廊时看到了那女尸的模样,着实吓了一跳。那女尸的面皮残缺不全,似是被人剥去了一部分,那张血肉模糊的狰狞的脸就像个嫣红的肉球,她的眼睛死死地睁开,血丝布满整个眼球,随时都要崩裂出来似的,而她的靛青色旗袍已经被血液染透…… 第一卷 殡仪馆诡事 第2章 恐怖女尸   殡仪馆通常是晚上六点下班的,刚好那天我在传达室里跟孙大爷聊了会儿天,我问孙大爷夜里一个人在这殡仪馆值班吓不吓人,他抚着自己胸口的一串檀木珠子,说是在寺庙里开过光的能驱邪,所以没什么可怕的。我又问他在殡仪馆有没有见到过什么诡异的事情,他沉思了半晌,表情有些奇怪,好像是有什么隐情而不敢说出口,他摇摇头说没见过,白痴都知道他在撒谎,既然他不想说,我也没再追问。   我看外面天色已经昏沉,正打算去厕所解完手就下班回家,可刚走出传达室的门,就见肥仔把运尸车停在殡仪馆门口,晃晃悠悠从车上推下一具面目恐怖的女尸。当时就停住了脚步,痴痴呆呆地愣在了原地。女尸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女尸没有脸面,我甚至都来不及问这女尸怎么会弄成这样,肥仔就已经将女尸推到我面前,“哟,新来的你还在啊,正好,把这位女士推到一号停尸房去。”   肥仔露出一个奸邪的笑,妈蛋,他这是故意整我的吧?乌漆抹黑的让我一个人去阴森恐怖的地下一层?想想就觉得可怕。我倒吸一口气,皱着眉头,缓缓抬起手,指着自己,试探性地问肥仔:“什么情况?你让我一个人……推她去停尸房?”   “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吗?难道你想让传达室的孙大爷去?或者……你让我一个货车司机去?”   听他说完,我当时就想冲他骂一句,去你大爷的!不过最终还是没有骂出口,论资质,他比我多来了几年,论年龄,他比我大了好几岁,论长相,他比我多了几十斤肉,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我都不得不“尊老”,于是生生把那句话咽了回去。   我说了,平常我都是怯生生地跟在别人后面才敢进停尸房的,还真没有独自一人在那儿呆过,白天没有,更别说大晚上。“我说……”   没等我把话说完,肥仔就打断了我的话,他不耐烦道:“别磨磨唧唧的,抓点儿紧,早推进去早完事儿早回家。我去孙大爷那儿填个表格登记下,这美女就交给你了哈。”说完,肥仔头也不回地吹起了口哨,朝传达室走去。看他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我真想往他那肥得流油大得冒泡的屁股上狠狠揣上一脚。   不过肥仔说得也没错,眼下殡仪馆里除了我就没人,不是我干还能谁来干?!我壮着胆子仔细看了一眼移动停尸床上的女尸,又回头望了望幽寂的走廊,原本强烈的尿意瞬间就没了。   我拍了拍胸口,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双手搭在移动停尸床的把手上,开始向走廊深处推去。到了走廊尽头,就有一条向地下倾斜的通道,只要沿着这条通道就能抵达地下一层,一号停尸房靠近楼道,我加快了推车的速度,想着速战速决。   停尸房的门被推开的时候,一股浓重的冷气侵袭而来,我身子瑟缩了一下,打了个冷战。停尸房里除了几张摆放整齐的停尸床以外也没什么其他东西,因为大部分尸体都藏在冰柜里,那些银白色的金属抽屉外面都没有标签,我后来才知道一号停尸房里停放的都是没人认领的无名尸体,所以才没贴身份信息卡。虽然停尸房的气氛让我感到紧张,但我还是硬着头皮推车进了停尸房,随便找了个角落,把移动停尸床一放就转身要走,这地方我一刻都呆不下去!   而正当此时,停尸房里的灯忽然灭了!   妈的,这什么情况?好好的怎么就停电了?就在我还没摸清状况的时候,“砰”的一声,停尸房的门关上了!   “谁,谁在外面?”我颤颤巍巍地问道,身体也不自觉地开始抖动,而且越抖越厉害,两条腿竟然有些不听使唤地迈不出步子,因为我感觉到耳畔流过一丝阴冷的气息,这气息来自身后。而我的身后我记得就只有那停放在角落的面目全非的女尸!妈的,不会这么邪吧?我第一次一个人进停尸房就撞鬼?   随后的几秒钟里,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像是被什么人掌控了一般,甚至都没去想要怎么逃出停尸房,而是定定地站在原地等待着灯再次亮起。恍恍惚惚间,我听到了背后响起一声高跟鞋落地的清脆声,才惊觉自己仍在黑漆漆的停尸房。我下意识地朝门口摸索,双手扒拉着试图找到门把,可原本只要几步就能到的地方我却走了好长时间也没走到。我的右手在胡乱摸索中触碰到了冷冰冰的门板,我兴奋地开始向下寻找把手,却发现这门板有些古怪,我又将手掌用力贴紧门板摸了摸,更加肯定了一件事,这不是门板,而是一个被冷藏过的僵硬死尸的后背。   我的脊背一阵发凉,冷汗直冒,而双腿也不知什么时候一软,整个人向后退了一步就瘫倒在地上。而那高跟鞋的声音就在我耳畔再次响起。   此时停尸房门外有一束强光扫进来,外面有人猛地推门进来,由于逆着手电筒的光,我并未看清来人的模样,但看到对方走路一瘸一拐的,我就猜到应该是孙大爷。孙大爷看着脸色铁青的我横躺在地上,二话没说就跑到我跟前把我扶起来,“这殡仪馆建了有些年头了,可能电线老化了,所以时常这样停电的,等明儿找个电工来修修就好了。”   我并没有听清孙大爷说的,仍旧陷在恐惧里,而且紧紧抓着他的手,支支吾吾地说:“这停尸房里不干净……我听到有女人高跟鞋的声音……”   孙大爷随即用手电筒照了照停尸房,角落里那具女尸安然无恙地躺在停尸床上,只是……她的高跟鞋整齐地掉落在了地上。所谓整齐就是指她的高跟鞋的鞋跟与鞋跟平齐,鞋尖与鞋尖平齐,像是有人小心翼翼地摆放在那里的,而并非掉落。我开口解释说:“那高跟鞋不是我脱的,真不是,也不是我摆的……”   孙大爷似信非信地转头看我,缓缓说:“我懂,我懂。”说是这么说,可孙大爷的眼神分明写着“我才不信”四个大字。他拍拍我的肩膀,将另一支手电筒递给我,“行了,都这么晚了,赶紧回家吧。”   他走在前,我紧随其后,生怕跟丢再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我觉着走在后面,还是很没有安全感,于是又窜到他旁边,和他并排走,到了楼梯口的时候,我似乎听到了停尸房里仍旧有女人的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而且像是在来回踱步,我刚要回头再去看一眼,孙大爷却伸手抓住了我的头,硬生生把我的头扭了回去,嘴里还轻声地喃喃道:“午夜莫回头……”   那天回到家,我的脑海里始终浮现着那具女尸狰狞的面孔,还有那双整齐摆放在停尸床边的高跟鞋,以及听到的清脆脚步声。虽然孙大爷叫我别想太多,可头一次遇到这么稀奇古怪的事怎么会不多想?!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直没敢关灯睡觉,到了午夜十二点多才想起来先前还有一泡尿还没撒,于是匆匆忙忙跑进卫生间解手。   之后我又捂着被子斜靠在床头念起了阿弥陀佛,不知不觉间竟睡着了。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有一个身姿曼妙的绝美少女,樱唇如血,眉似蚕蛾,长发披肩,肤如凝脂,她身穿红色旗袍,立于皑皑白雪中,似笑非笑地向我走来。她纤细的手上握着一枚血红玉坠,莹润通透。只是走至我面前后,她脸上、手上的皮肉似是烂泥一般开始脱落,那些掉落的血肉滑坠至白雪之中,逐渐晕染开来。 第一卷 殡仪馆诡事 第3章 祖父的秘密   那女人的红色血液将地上的白雪染透,转瞬之间已成血海。我的双脚就深陷在这片血海之中,血水淹没脚踝,向上攀爬,没过膝盖。我的身子在沉沦,最后我的整个头也沉入了这片红色的水域。在血水中,我看到一张残缺不全的女人脸就在我的正对面,她的眼眶中没有眼球,只有一对凹陷的窟窿,但那漆黑的孔洞里却有什么东西在晃动,忽的窜了出来,我的脖颈有一丝疼痛。那是一条异常凶猛的眼镜蛇,它尖利的牙齿咬住了我的脖子。   我猛地一蹬腿,伸手抓住眼镜蛇的三寸,另一只手又抓住了它的尾巴,我捂着脖颈上被它咬出的伤口,另一只手握紧拳头,与它形成对峙之势,此时我才注意到方才那张恐怖的女人脸不见了踪迹。   说也奇怪,那蛇非但不攻击我反而转头游走了。我正在纳闷之时,脊背上传来一种奇怪的触感,像是有什么人在轻抚我的后背,随后那种轻柔的触感蔓延至脖颈上,我低头向下看了一眼,那张恐怖的女人脸就趴在我的肩头,而她那蓬乱的长发一点点缠上了我的脖颈,慢慢收紧。   我的脖子被她的头发死死勒住,一时喘不上气,窒息的痛苦越来越强烈,我的脸上一阵滚烫,就像是充满气的气球瞬时就要炸开一般,难受至极。我这是就要死了吗?我的双耳鸣响,视线模糊,却没有丝毫力气可以挣脱。我放弃了挣扎,静静地等待着死亡。   我听到那女人在我耳畔窃笑,随后又在我的右手腕上咬了一口,仇视地说了一句:“我会一直缠着你……”   一声鸡鸣将我从梦境拉回到现实,天已经放亮,我从床上坐起来,发现被褥和枕头都被我甩到了地板上。我抹了一把冷汗,原来只是在做梦,虚惊一场。我不放心地还是摸了摸脖子,不过并没有什么伤口,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而就在这时,我看到自己右手腕上有两排浅浅的齿痕。是我看错了?我揉了揉眼睛,又抬起手放到眼前,仔细瞧了瞧,没错,那就是牙印!   这是怎么回事儿?我用手搓了搓手腕上的牙印,心里想着,这不是真的。过了一会儿,牙印确实淡退了,因而我也就没再继续深想,只宽慰自己说,也许就是一些脏东西粘在了皮肤上而已。   …………   我到殡仪馆的时候,恰巧碰到刘师傅在我前面。我发现无论我来得多么早,他总是会比我先到。我满脸笑容地跟他打招呼,他敷衍地“嗯”了一声就自顾自地朝着地下一层而去。经过传达室时,我透过玻璃窗特意瞄了一眼孙大爷,他看到我们来上班了,就四仰八叉地躺在小床上开始睡觉,也是,反正白天大家都在,也没他什么事儿。其实我从心底里还是挺佩服孙大爷的,一个孤独老人夜里守着阴森恐怖的殡仪馆,在别人都睡觉的时候上班,别人上班的时候才睡觉,日夜颠倒,“与鬼同行”。我一直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殡仪馆需要人守夜,难道是怕有人来偷尸体?   “张云峰,过来帮忙!”刘师傅突然在走廊的尽头喊我,我晃过神来,应道:“好的,刘师傅。”   我快步跑向刘师傅,到了他身后很期待地问他:“刘师傅,要我做什么?”   他漫不经心地说道:“待会儿到了停尸房你就知道了。”   “是不是跟昨晚那具女尸有关?”   刘师傅没回答,我就当他是默认了,又自言自语起来:“那女尸有些古怪,我推她进停尸房的时候……”   “行了行了,别那么多废话,要是怕这怕那就赶紧滚蛋!别啰啰嗦嗦没完没了,我在这殡仪馆都工作了几十年了,怎么就没见过什么鬼啊怪的,就你们年轻人事儿多,整天脑子里不知道想些什么东西!”刘师傅出了名的脾气差,在进殡仪馆的第一天我就已经领教过了,所以他说出那些话我并不感到意外。   我跟着他再次进了一号停尸房,他朝着房间角落的那具女尸走去,并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地上那双摆放整齐的高跟鞋。我也顺着他的视线把注意力集中到高跟鞋上,鞋尖朝外,鞋跟正对着停尸床,那鞋子的摆法,就好像是她自己脱了鞋然后躺到停尸床上睡觉一般。   刘师傅定在女尸旁边,自上而下打量了一番,又摇了摇头,观察了近五分钟后,他才开口说话,“去把我的工具箱拿来。”   我从门边的那个大橱柜里取出他的黑木匣子,递给他,他接过木匣子,打开盖子,第一层里放着一堆的化妆用具,眉笔、唇膏、睫毛夹等等,那些东西我再熟悉不过,因为之前的日子里我经常站在他旁边看到如何使用,至于木匣子的第二层放着什么却还是个谜,从我进殡仪馆那天开始,就没见他打开过第二层。   他打开木匣子的动作和往常一样轻缓,我以为他要继续像以前一样给尸体化妆,但后来想想也不太可能,哪有人会在面目全非的肉球上画眼线涂口红的?连一般人都不会做的事,他堂堂的“美容尸”怎么会去做!   果然如我所料想的,他开了第一层之后,稍停了片刻,尔后取下了那格抽屉,露出了我未曾见过的神秘第二层。那是一排齐刷刷锃光发亮的医学用具,手术刀、线剪、镊子、钳子、缝合针等一应俱全。看到这些装备,我顿时惊住了,要是有人此刻说刘师傅是医生,我绝对不会质疑。   我开玩笑说:“刘师傅,你以前是开医馆的吧?这些手术工具怕是比医院里的还齐全吧。”   “我还真在塘头村当过几年赤脚医生……”刘师傅嘴一斜,像是在回忆。   听到刘师傅说在塘头村当过赤脚医生,我又是一惊,愣愣地问:“刘师傅你说的是金炉乡的那个塘头村?”   “哟,怎么,你听说过那地方?”   我拍了拍胸脯,兴奋道:“我就是那里人——我是在那儿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他们过世以后才来的县城。”难得找到共同语言,刘师傅也敞开了话匣子,虽然还是一脸的严肃,但明显态度有所缓和,都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两眼”是有的,“泪汪汪”嘛就省了。   “你爷爷叫什么名字?没准我认识。”刘师傅一边摆弄着黑木匣子里的手术工具,一边和我说着话。   我想了一会儿,以前还真没注意过这个问题,祖父到底叫什么来着?我搜索了一遍大脑,既然我姓张,那我爷爷肯定也跟我同样姓张,至于名字,好像听村里人叫过他什么鹏,“哦,对了,张圣鹏!”   “你说谁?张圣鹏?”刘师傅停下了所有动作,直起身子抬起头,眼睛直直地盯着我。我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难道他真的认识?看他这惊讶的表情,莫非是和我祖父有什么过节?他们该不会是什么情敌或者仇家吧?我吞了一口口水,生生往下咽,低声回应他:“对,张圣鹏,我爷爷。刘师傅你认识他?”   “他化成鬼我都认识。”   听他的语气,我更加肯定他和我祖父结过梁子,而且还不浅。刘师傅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抿嘴一笑,“放心,我跟他没什么深仇大恨,不过他的名头比较大而已,所以我认得。”   名头大?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我祖父很有来头?!除了他一直给我灌输有关枫门岭的诡异故事之外,我就真想不起任何有关他的事。在我眼里,他跟村里的其他农民并无二样,淳朴、善良、会种田,而且很会讲故事,仅此而已。   刘师傅一本正经地说道:“你爷爷可是倒斗的行家,只是不知道后来为什么金盆洗手了!” 第一卷 殡仪馆诡事 第4章 牙印   对于刘师傅的话,我始终持怀疑态度,若真如他所说,我的祖父是个倒斗的,那我们家怎么说也应该富甲一方才对,即便不是富甲一方,那富甲一村总是绰绰有余的吧,要知道那些从坟墓里掘出来的古代器物,拿到县城城南的古董店里随便卖卖都能让人丰衣足食、吃穿不愁,甚至还有盈余,祖父又怎么还会抽那么劣质的旱烟。   “刘师傅,你说的可能是另外一个人吧?我爷爷他怎么可能会是倒斗的?”无论怎么看,我的祖父长得都不像倒斗的,倒斗需要专门的工具,像什么洛阳铲、摸金符、缚尸索,可我们家除了镰刀、锄头、土铳就只剩下那口不知用了多少年的大铁锅,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刘师傅认识的那个张圣鹏并非我祖父,而是另外一个张圣鹏。   “怎么,不信我说的?”刘师傅从匣子里取出一双胶皮手套扔给我,他自己又拿了一双戴上,我学着他的样子戴上手套。他将其他的手术工具放到停尸床边,又示意我过去帮忙,我蹑手蹑脚地立在女尸跟前,不敢直视她。刘师傅继续说道:“这塘头村姓张的可没几户,随便打听打听就能知道叫张圣鹏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爷爷。你感到惊讶也不奇怪,毕竟他倒斗那会儿你还是个不懂事的毛头小子,况且他金盆洗手的早,除了一些像我这样上了年岁的人还记得他盗过墓,其他人也确实不了解他,对他的过往自然是一无所知。”   要是真这样,那说明我们家肯定还藏着祖父当年盗墓用的器具,说不好还有没转手的古物。想到这儿,我的心里就一阵痒痒,兴奋不已,什么时候得空得再回趟塘头村祖屋,好好找找那些东西。难怪祖父会讲那么多奇闻异事,莫非是他以前倒斗的时候亲身经历过的?那么也就是说文成真的有枫门岭这个地方。“刘师傅,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刘师傅戴上手套后就对着女尸的面部用手比划了一下,像是在量尺寸,然后又在一个本子上记录了几个数字。他可能没听到我的声音,依旧认真地在做事,我也不好打扰,就不再问。不过他倒是又开了口,不紧不慢地回问我:“你刚才说什么?”   既然他开口问了,那我也就不客气了,于是问出心中的疑惑:“你听过枫门岭吗?”   “地名?从没听过。”刘师傅答道,随后转头对我说,“过来搭把手,把女尸抬起来。我看下她的背。”   我一愣,没反应过来。   刘师傅又催促道:“还愣着干嘛?快过来!”   “哦。”我极不情愿地走到女尸头部的位置,双手握紧女尸的头颅,用力将她推起来。可刘师傅并没有解开女尸的衣服,仅仅是蜻蜓点水般瞅了一眼,然后缓缓说道:“行了,可以把她放下了。”接着,他脱下胶皮手套,漫不经心地吩咐我说:“待会儿你去城西的纸扎店帮我买点东西。”   “去纸扎店买什么东西?”   “自然是纸扎店里有的东西。我写个清单给你。”刘师傅提笔在一张纸上麻利地列了一个购物清单,我凑过头去看上面眉飞色舞的字,还真没认出来,他怕我看不懂,写完后又念了一遍给我听,“蜡烛七根,必须要白色的;冥纸一沓,大概100张;青香一捆,约莫10支;聚魂灯一盏,红色的。别弄错了。”   我一边答应着,一边从他手里接过那张单子,又弱弱地问道:“这……聚魂灯是什么东西?”聚魂钉我倒是听过,可这聚魂灯却是闻所未闻,不过听这名字挺高深的,想来应该是什么了不得的法器。   我原以为刘师傅会继续像之前一样耐心解答,可明显他已经有些不耐烦,难道是我今天问的问题太多了?他潦草地回道:“就纸扎的灯笼,别再废话了,赶紧去。”   …………   那时候的县城就属城西最原生态,保留着原始的风貌和气息,说白了就是还未被开发的处女地,入夜之后比我工作的殡仪馆还要恐怖,因为那一带荒郊野岭的,是一片较为集中的坟地,而且也是乱葬岗。八字不够硬的,还真不敢在那晃悠,只有几个胆子比较大的住户仍旧居住在那一带,而且还在山坡的坡脚经营着祖上传下来的纸扎店和棺材铺。虽说城西是荒凉阴森之地,但那几家店铺的生意却格外红火,逢年过节的总有人会去买些纸钱冥币、火烛青香什么的祭奠已故的亲人。   还好这会儿是大清早,仍能在城西的细碎道路上遇到几个活人,若是半夜三更的,打死我也不敢一个人来。我照着刘师傅的吩咐找到了那家纸扎店,店门敞开着,门口左右两侧各摆了一个花圈,一扇长方形的门板横卧在门槛和一张板凳之上,门板上整齐地摆着金元宝、冥纸等祭祀用品,而屋内的各个角落则堆放着各种尺寸的纸扎人。   从我走进屋子开始就没见到店老板,不光店老板,就是小伙计也没有。我迈开步子,朝柜台走去,看了看柜台上放着的精致算盘和一个账簿,那支算盘通体都是白色的,看上去像是兽骨所制,珠子散发着莹润的光泽,我正要伸手去摸一下,谁料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小伙子,你要买什么?”   我环顾四周,怎么都看不到店铺里有活人,可这声音分明就在我身边的什么位置发出来的?我张云峰不会真的那么衰,白天都见鬼吧?!又或者是这店主懂千里传音之术?   我正要开口说来买香烛的时候,猛地从柜台下面钻出一个人头。我被吓得后退了两步,妈蛋,这货什么时候冒出来的?老子还以为是纸扎人活过来了!   那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婆,脸上的皱纹密密麻麻交错着,让人看了特别想拿梳子帮她理理顺,她大概就一米五的个子,那柜台都比她高,难怪刚才不见其人,她打着哈欠,估计是刚睡醒不久,“说话,要买什么?”   我定了定神,尴尬地把手里的购物单递给老太婆,就刘师傅那狗爬的字我认起来都费劲儿,更别说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了,于是我决定大发慈悲地向她说明所购之物,可她却皱了皱眉头,嘟着嘴说:“你是给殡仪馆的刘师傅买的吧?”   我愣住了,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除了他,这偌大的文成还真找不出一个人能把字写得这么丑。”老太太调侃着说,又转身走入柜台,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本子,翻了几页,对照了一下,抬头看着我,问道:“他是又要缝尸了吧?”   “缝尸?”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汇,之前从没听人提起过,而刘师傅让我来纸扎店买东西也没透露一字半句,所以我对“缝尸”二字充满了兴趣,便问老太太:“你是说刘师傅会缝尸?这缝尸是什么东西?”   “缝尸不是个东西,而是他的一门绝学。他上一次来买这些东西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啦,那会儿轰动全城的诈尸事件,就是他摆平的,所以对他印象深刻。”老太太一边说着话,一边翻找单子上我要买的东西,一件件地摆到柜台上,她清点了一下物件,之后抿了抿嘴,说道:“好了,都齐了。”   “什么诈尸事件?能讲讲吗?”记得刘师傅可是义正词严地说他从没遇到过什么诡异的事儿,原来是扯谎骗我的,老太太的话勾起了我求知的欲望。   “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你要真想听,等哪天夜里清闲的时候,你来我这儿,我讲给你听。刘师傅等着用这些东西,别误了正事儿。”   想想老太太说得也有道理,我便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钱交给她,她接过钱,眼睛在我的右手腕上定了那么几秒钟,又看向门外的什么地方,然后低声呢喃道:“手上的牙印是你女朋友咬的吧?”她也没数钱,拿过去就往抽屉里一放。   牙印?我再次怔住,自己也下意识地去看右手腕,根本没看到那曾被我擦拭干净的牙印,她是怎么看到的? 第一卷 殡仪馆诡事 第5章 少了一个人   我原本是想向老太太问个清楚的,可她在我发愣的时候已经躺到了柜台后面的躺椅上眯着眼休息,出于礼貌,我也就没再继续打扰,从柜台上提走老太太包好的东西,离开了纸扎店。到了门口,我看了一眼隔着不远的棺材铺,里面有两个人在瞧上瞧下、走来晃去的,估计是在挑选棺材,选了半天也没选下来。那两人中有一个矮矮胖胖的,看着有几分面熟,那身材跟肥仔有的一拼,我再定睛一瞧,那货可不就是肥仔!   他怎么大清早就来光顾棺材铺,莫非他家死人了?遇到熟人自然要去打个招呼,不过这打招呼也有讲究,我是该说节哀顺变呢,还是说好巧?脑子里在想着,但是脚步早就已经到了棺材铺门前。后来我发现自己考虑的事都是多余的,因为肥仔一见到我就笑盈盈地大吼:“哟,新来的,你也来买棺材啊?家里死人了?节哀顺变啊!”   死你大爷,节哀你妹啊!我当时就想拿刀把他脸上那层五花肉给刮下来熬油,不过像我这种受过高等小学教育的高素质人才是不会动粗的,所以也附和着说:“我看你在挑棺材,所以过来打声招呼。”   肥仔看了看我手上提着的一个纸灯笼和一堆香烛冥纸,猜到了是刘师傅派我来买的,就嘟着嘴说:“老刘这是又要缝尸了啊。”   “你也知道缝尸?”妈蛋,为毛每个人都知道刘师傅要缝尸,就我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极其不公平,好歹我也算他的半个“入门弟子”,虽然只是个干杂活的,但工作不分贵贱,怎么能因为我干杂活而歧视我,什么都不告诉我呢?!   “刘师傅会缝尸这事儿只要是文成人没人不知道的,你到底是不是文成人?”   靠,老子又不是百科全书,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肥仔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你丫的挺幸运啊,刚来殡仪馆就能见识到刘师傅的缝尸绝技……”   见我们聊得起劲儿,棺材铺的赵老板忍不住插了一句,“我说你们到底还要不要买棺材?要是不买就赶紧走,哪儿凉快回哪儿去,别耽误我做生意。”棺材铺的赵老板牛气在县城也是人尽皆知的,主要是整个县城就他们家一间棺材铺,谁家要是死了人肯定得到他这儿来定棺材,不可能跑外地去运棺材回来,否则只怕棺材没运到尸体都腐烂发臭了,所以赵老板才有恃无恐,从不担心会没生意。   肥仔咧开嘴赔笑道:“买买买,都挑了这么久了,自然是要买的,只是这价钱方面,赵老板能不能再给个折扣。”   “给死人买东西还图便宜,你也不怕损阴德。”赵老板拍了拍屋内一口朱红色的楠木棺材,“这可是上等的楠木棺材,看在刘师傅的份儿上,给你打个九折。”   肥仔一拍掌,喜道:“成,就这口棺材!”   赵老板于是领着肥仔到内屋结账,肥仔进去前还不忘跟我搭话,我瞬间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肥仔说:“新来的,你等会儿,待会儿搭我车回殡仪馆。”我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怎么突然那么好心要让我坐他车回去?我觉得这小子肯定没安好心。   我站了片刻,看着满屋子的棺材,有点瘆人。肥仔从内屋出来,他手里攥着几张纸币,许是怕被我看见,匆匆忙忙往裤兜里塞,之后吹着口哨堆着笑容对我说:“我去把车开来,你先等会儿。”   我点点头说:“行。”   两三分钟后,那辆我再熟悉不过的运尸车开到了棺材铺门前,靠,还以为他有私家车,没想到是让我坐运尸车。而且还不止,他嬉皮笑脸地从车上下来,打开车后盖,我看到两米多长的车厢内空空荡荡的。我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拍着我的肩膀笑盈盈地说道:“那么多东西拿着多累啊,放到副驾驶座位上,顺便帮我把棺材抬到车里。”   妈蛋,老子还未满18岁,还没娶妻生子,连女人的小手都还没牵过,就他妈要抬棺材,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嗨,新来的,别愣着了,快进来帮忙。”   若是我有屏蔽功能,我一定会选择把肥仔的声音完完全全屏蔽掉。我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那口楠木棺材前吐了口气,我目测了一下,那木棺少说也有四五百斤重吧,我说:“就我们两个人怎么可能抬得动?”   “这不是还有赵老板呢嘛。”   “三个人也吃力,刚才不是还有个人跟你一起的嘛,让他也帮忙抬一下。”我四处看了看,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而赵老板和肥仔听了我的话也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里有些奇怪的东西在闪烁。我嘟囔道:“那人去哪儿了?”   肥仔的脸色有些难看,略显苍白,赵老板的脸也是一片铁青,他们俩都不说话,我觉得气氛有些不太对劲儿,就问道:“你们怎么了?干嘛露出那么恐怖的表情?”   还是肥仔先开了口,小心翼翼地看了一圈,轻声细语地问我:“你说这屋子里刚才还有个人?”   我点头说是。肥仔又问:“那人长什么样?”   “比你高点,比你瘦点,比你帅点,而且你在挑棺材的时候,他就站在你身后。”我回忆着刚才从纸扎店里出来看到的情景,自顾自说着,“有什么问题吗?”   “可刚才在棺材铺里……就我跟赵老板……两个人!”肥仔的声音有些发颤,我听出了他内心的恐惧。而赵老板亦如此,被吓得一直没敢说话。过了半晌,赵老板开始发飙了,“老子在这儿开了这么多年的店,从没见过鬼怪,你这毛头小子少在这儿胡说八道,赶紧把棺材抬走,赶紧走人!”   我和肥仔都有些意外,但最后三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棺材抬上车,我的肩头被棺材压得一阵酸痛,放下棺材那一刻顿时有种身轻如燕的感觉。我和肥仔也没跟赵老板再废话,肥仔示意我上车,我便坐到了副驾驶座上。我是第一次坐这么“高档”的死人专用车,我的身后是一个狭长的车厢,车厢里放着一口楠木棺材,虽然棺材里没有尸体,可我的后背还是感到丝丝的凉意,而且总有一股莫名的凉风吹向我的后脑勺。   我问肥仔:“你的车是不是漏风?”   肥仔说:“就算你的裤裆漏风,这车也不会漏风。”   我想我明白了,大概是我想多了,心理作用。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在棺材铺里我看到的那个人莫名其妙的消失了,而肥仔他们却压根没看到那人,难道我真的有阴阳眼?可我自己怎么都不知道我有这功能!   肥仔仍是不死心地问我:“刚才你真看到还有人在棺材铺?”   我又重复强调了一遍:“是真的,没说谎。那人跟在你后面,我以为是和你一块儿来挑棺材的……说起来,他好像还真是在挑棺材,而且选上的也是这口楠木棺材。”我往身后的车厢努嘴,肥仔将信将疑地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呼了一口气,大叫道:“操!别吓老子,信不信老子甩下这一身肥膘压死你!”   后来我知道肥仔叫郑伦,因为他的体型比较庞大,所以我一直称他为“土肥伦”,简称“肥伦”,他也没反对。我问他:“买棺材是给自己用,还是给别人用?”   他回我一句说:“你丫见过活人给自己买棺材的吗?!”   我还真见过。在文成的很多地方都有这样的习俗,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都会在家中为自己备一口棺材,通常放到顶层的横梁上以备不时之需。这倒是让我想起在塘头村听过的一桩怪事,当时村里有一户姓陈的人家,家中就只有一个96岁的老人,似乎精神不太好,她的丈夫很早就去世了,据说他们有一个女儿,但谁都没见过,那老人在家里备着三口棺材,好像是连她女儿的都给准备好了,可老人加上她女儿也就只需两口棺材,那么多出来的第三口棺材是给谁的? 第一卷 殡仪馆诡事 第6章 开棺惊魂   肥仔看我半天没动静,以为我中邪了,就用手捅了一下我,故意抬高嗓门说:“我说新来的,你没事儿吧?”   我这才发觉自己的思想跑偏了,于是又回到刚才的话题上,“那棺材给谁买的?”   肥仔看了一眼摆放在一旁的纸灯笼和香烛,努嘴说:“跟你那些东西一样,也是刘师傅让买的。”   我想了想,问道:“缝尸需要这么多东西的吗?”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我也只是听说过,没见过。”肥仔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巴巴地看着我,“传达室那孙大爷看过刘师傅缝尸,他以前帮刘师傅打过下手。说真的,刘师傅缝尸的技术在民间被传得可邪乎了,我倒是想亲眼看看。你小子比我幸运,没准今天就能见识到他的独门绝技。”   我勉强地露出一个笑容作为回应,随后又问道:“听纸扎店的老太太说,十多年前在殡仪馆里发生过诈尸案?是真的,还是假的?”   “是有这么回事儿,但大家都不知道具体的细节,只知道某天夜里,摆在殡仪馆大厅灵堂的一副棺材内的女尸突然诈尸,爬出了棺材,当时值夜班的孙大爷被吓得尿了裤子,还昏倒在灵堂,幸亏刘师傅及时赶到救了他,不过他的腿却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棺材压住,之后就瘸了。这事儿,你可以自己去问问孙大爷,他要是哪天心情好,没准会告诉你事情的原委。”   说话间,有一丝隐隐的窸窣声从车后的棺材里传来,我倒吸一口气,问肥仔道:“你有没有听到后面有什么声音?”   肥仔一时没忍住爆了粗口:“操,老子在棺材铺已经被你吓到了,你还来?!能有什么声音,不就是车子颠簸弄出来的响动嘛!”   我装着胆子回头,看到棺材安然无恙地放在那儿,确实没什么异样,难道真如肥仔所说,是棺材因为车子的颠簸而磕碰到弄出的动静?可他的脸色并不比我好看,我觉着他应该是心里害怕,但碍于面子问题,所以嘴上死不承认听到了奇怪的声音。他握紧方向盘,脚下猛踩油门,大概他是想快点把棺材运到殡仪馆。没过几分钟,车子就到了殡仪馆,由于山路崎岖,所以这一路颠得我屁股生疼。   我拍拍屁股下车,以为还得帮肥仔把棺材抬下来,想想都觉得后怕,刚才在棺材铺三个人抬都累得半死,肩膀还有些酸痛,如今单凭我们两个人怎么可能抬得下来,我又不是项羽,他也不是李元霸,不过看到从殡仪馆内走出四个壮硕的汉子,就知道自己的顾虑是多余的,还好刘师傅有点人性,雇了四个壮丁来抬棺。   棺材被四个壮汉抬到了大厅,我和肥仔在后面跟着,这时候刘师傅从卫生间里出来,甩了甩手上的水,说道:“怎么去了那么久?东西都买齐了,没弄错吧?”   我把手里的纸扎灯笼、香烛冥纸等物展现给他,他凑过来简单地扫了一眼,点点头,“先拿着,你们俩跟我到灵堂看看棺材,待会儿再去停尸房。”   我很纳闷,这棺材有什么好看的?我跟上刘师傅的步伐,四个壮汉将棺材稳稳停放在灵堂正中,收了钱便离开了。   刘师傅用手敲了敲棺木,棺材里随即发出沉闷的响声。肥仔有点心神不安地盯着刘师傅,我想起他在棺材铺内屋出来时攥着几张纸币,想想应该是他跟赵老板讨价还价之后,把剩余的钱藏进了自己的口袋,所以心里有点发虚,忙解释说:“棺材铺赵老板亲自挑的楠木棺材,质量上乘。”   刘师傅依旧没说什么,倘若不是听到过刘师傅说话,我真的觉得刘师傅是个哑巴,那张嘴长在他身上就是浪费。刘师傅给棺材“验明正身”之后,就让我和肥仔一起推开棺盖,自己则从衣袋里摸出一个黑色的布袋子。   为什么要现在开棺盖?他手里的黑色袋子是什么?里面鼓鼓的装了些什么东西?我一肚子的疑问,却又不敢开口问。肥仔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局促不安,开口问道:“刘师傅,这木棺是用来装昨天送来那具女尸的吧?为什么非要用上等楠木的,其它木料的不行吗?”   肥仔问的这些问题也是我想知道的,我们俩都等着刘师傅开口解答,可刘师傅却缄默不语。肥仔自觉无趣,便不再问。   棺盖刚推开一条缝,我和肥仔就听到棺材里有一丝微弱的动静,我们俩步调一致地停下了手,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刘师傅发话道:“继续推。”   我和肥仔于是又用力推棺盖,忽然一道球状的黑影在眼前闪过,肥仔也看到了,我们被吓得退开,肥仔捂着胸口骂道:“妈的,那是什么东西?”   “在车上的时候,我就说有响声,你还不信。”我也头皮发麻。   刘师傅镇定自若地走到棺材前,往里看,淡定地说:“就是一只耗子。”   我和肥仔质疑地看向他,又蹑手蹑脚地往前迈步,肥仔夸张地叫道:“操,哪来这么大一只耗子!”   我也朝棺材里看去,果然是一只硕大的黑毛老鼠,静静地蜷缩在棺材的一角。刘师傅从灵堂边上的一个木柜里找了把火钳,二话不说就把耗子夹起来扔进了烧纸钱用的焚炉,耗子在燃起的火中挣扎了几下,发出一声诡怪的惨叫声,那声音就像一个婴儿的哭声。我以为是我幻听了,但后来肥仔说他也听到了那种婴儿哭声。焦糊味瞬间弥漫在整个灵堂,我和肥仔都捂住了鼻子,唯有刘师傅一脸从容地继续观察木棺。他像是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棺盖被我和肥仔推开一半后,棺材内部的构造一览无遗,棺木被打磨得十分光滑,做工精细,一点也不马虎,这倒是说明棺材铺赵老板的手艺确实过硬。其实我觉得棺材除了体积大了点,名字诡异了点之外,它和平日里其他那些木箱子也没什么区别,都能装东西。唯一的区别就是,一个是用来装平常杂物,而一个是用来装尸体。   刘师傅解开手中布袋子的系绳,从布袋子里取出一片东西,我和肥仔都伸出脑袋仔细瞧那片东西,那是一块刻着奇异符文的龟甲,那些细小的文字疏密有致,字体苍劲有力,结构回环照应,我脑子里闪过两个字“占卜”。记得以前祖父提过,在殷商时期,巫师们用灼烧龟甲的方式来占卜吉凶,通过辨听龟甲被灼烧时所产生的声音来预知“天意”,称“龟甲灼卜”。莫非刘师傅也懂这“龟甲灼卜”之术?   肥仔虽然一脸的迷惑,不过眼里却闪着奇怪的光,我想八成那货正在估量刘师傅手中那块龟甲值多少钱。我推了推他,然后自觉地往后退了退,他也学我退后了两步,给刘师傅让出一大块儿位置。刘师傅将龟甲放到棺盖上,又摸出两枚圆形方孔钱。肥仔眼中又是一道亮光,凑到我耳边窃声说:“这东西……秦朝的圆形方孔钱!现在拿去古董店,能卖不少钱。”   我瞥了他一眼,刘师傅亦如此。不过他说得好像也没错,这圆形方孔钱确实是秦朝时期的,不过还是与普通的秦时钱币有所不同,它的方孔更加小。我和肥仔静静地看着刘师傅把龟甲放到棺材尾部的平地上,右手摆弄着手里的两枚铜钱,瞬时抛起,接着只听一声脆响,两枚铜钱同时落在龟甲上。明明是两枚钱币,可我们却只听到了一次清脆的响声,我和肥仔都惊呆了。敢情这刘师傅还学过杂技?我顿时对他刮目相看。   刘师傅附身看着两枚钱币的方形孔,而此时我也明白那两枚铜钱的孔洞为什么会比一般的钱币小了,因为它们是占卜专用的,那细小的方孔刚好能对应龟甲上的文字,透过那两个孔,露出两个字“初九”。   刘师傅喃喃自语:“初九,拔茅茹,以其汇,征吉。”念叨完,刘师傅就收拾好地上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把它们装入布袋,慢慢起身对我说:“走,去停尸房。”又让肥仔把棺盖盖上,在灵堂正中点燃三炷青香,青香的烟雾蜿蜒向上,就像是被风吹动一般,然而整个灵堂是密闭的空间,根本不可能有风。 第一卷 殡仪馆诡事 第7章 缝尸   我提着纸灯笼和香烛等物跟随刘师傅往地下一层而去,回头看到肥仔忙活完也跟了上来,他呲着牙朝我笑,走路时全身上下的肉都在有节奏地抖动。乍一看就像一个浑圆的肉球在走廊里弹跳。他和我一样,满心期待地要看刘师傅施展绝技——缝尸。   停尸房的气氛有点奇怪,我说奇怪是因为灯光有些昏暗,平常房间里的白炽灯亮得晃眼,可这会儿像是有人刻意将亮光调低了,除了刘师傅我想不出还能有谁。走到停尸房门口我们就闻到了一股悠悠的檀香味,那是从墙角的四盏手掌大小的香炉里飘出来的,那些香炉与平日寺庙里所见并无二样。   刘师傅将那具面目全非的女尸推到停尸房正中,灯光最亮处。刘师傅让我把七根白蜡烛点燃,摆成北斗七星的形状,再把纸灯笼放到北斗七星的斗尖;又让肥仔在四个墙角的香炉里各烧一张纸钱,再各点上一根香插入香炉。我们俩老老实实地按着他的吩咐做完,就站到了一旁。   刘师傅开始做奇怪的手势,双手合十,两根无名指和小指分别相扣,食指和中指伸直贴紧,嘴里念着:“乾、坤、震、巽、坎、离、艮、兑——破!”当“破”字喊出口时,四盏香炉内燃烧的纸钱呈现四种神兽烈焰,其中一种像老虎,一种像乌龟,一种像龙,还有一种应该是什么鸟。肥仔东南西北地数了一通,然后细声细语地说:“这是北玄武、南朱雀、西白虎、东青龙……四灵兽。”看他皮糙肉厚的,脑满肠肥的,没想到还懂挺多。   而就在此时,七根白烛尽皆熄灭,纸灯笼却亮了起来。我和肥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纸灯笼里可什么都没放,怎么自己就亮了?刘师傅看我们呆愣地站在那儿,终于开口说话了,他解释说:“刚才让你摆的那七根蜡烛,其实是一个引灵阵,叫‘七星落垟’阵,以‘七星落垟’之阵引四方之灵,也就是召唤上古神兽玄武、朱雀、白虎、青龙之魂,将其引入这聚魂灯,以镇妖邪!”   原来缝尸还有这么多讲究,刘师傅说,各行各业都有“祖训”,而在缝尸界亦如此。“卜卦辞,测吉凶;摆玄阵,召神兽;烈焰起,白烛灭;四灵现,镇妖邪”这就是流传在缝尸界的“祖训”,而这也是缝尸之前必须做的功课,少了一环都不行。在卜卦时,若遇凶险卦象不可缝尸;摆七星落垟阵时,神兽烈焰未现不可缝尸;白烛不灭,聚魂灯未亮亦不可缝尸……总之一句话,就是那句“祖训”中所有条件齐备,才可缝尸。   我好奇地问了一句:“如果恰好有条件不满足,但还是缝尸了会怎么样?”   刘师傅只说了四个让人头皮发麻的字:“怨灵缠身!”   “这么说来,世上真的有妖邪?”肥仔也凑起了热闹,追问道。   “所谓妖邪,不过是存在于异域空间的生灵罢了,许是走错了门,闯入了凡人世界,被称为妖邪。就像我们,如果迷失了方向,闯入了一片未知的区域,扰了别人原本正常的生活,别人也会以异样的眼光看我们的道理一样。”刘师傅的话有些深奥,我和肥仔似懂非懂地听着,也在揣摩当中的意思。后来我觉得他所讲的其实就是某个外国人提到过的“平行空间理论”,也就是说在世界上其实是存在两个平行空间的,与我们现实相对应的一个空间,可能会因为某些因素的变动而导致平行空间交错,致使我们闯入了另一个地域,抑或另一个空间的人闯入我们的生活。   “在聚魂灯熄灭之前,必须完成缝尸。”刘师傅没有说更多,戴上了胶皮手套,对着女尸开始工作。他从黑匣子里取出一块精美的面皮,是的,我没看错,那光滑细腻的皮肤吹弹可破,这面皮是从哪儿来的?他娴熟地用剪子将面皮修整了一番,贴合在女尸的脸上,又快速地挑了一根极细的缝合针,利索地穿针引线,之后便着手缝合。   那缝合针在他手中灵巧地穿过女尸脸上的皮肉,我仔细地看着他的针法,右手还在不自觉地比划着。肥仔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女尸的脸,看得入了神。   突然,聚魂灯的光变得微弱起来,忽明忽暗,饶有熄灭之势。刘师傅瞥了一眼四个角落的香炉,那四根香已经快燃尽,他加快了缝合的速度,意欲在聚魂灯熄灭前完成缝尸。当他拿起线剪剪断那根丝线时,聚魂灯恰好灭掉。他擦了擦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我和肥仔凑上前,看着少女那惊世绝艳的面容,我们俩都惊讶地张开了大嘴,这……怎么可能?那少女缝上面皮之后竟如睡着一般,恬静优雅,完全没了之前的恐怖狰狞。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那些缝合的丝线已经不见了影迹,甚至连针脚都难以寻到,就像这张面皮原本就连着她的皮肉,不,应该说这就是她生前的那张人脸。   “好了,把东西收拾收拾,再把她推到二号停尸房,下午家属会过来认领,到时他们会给她换新衣。待会儿你们再把灵堂布置一下……今晚入殓。”刘师傅脱下胶皮手套,虚弱地说着,随后就径直走出停尸房。   我和肥仔又研究了一番那具女尸,我只敢看看,但肥仔胆子比较大,竟然伸手去摸了一把那张绝美的脸,又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脸蛋,笑着说:“这真他妈神了,要不是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这女人的脸摸着就跟真的一样,细腻光滑,你也来试试……”   试你妹啊,老子可没那么重口味,“我说肥伦,死者为尊,别瞎摸,小心她晚上来找你,以后缠死你!”   肥仔对着空气吐舌头道:“呸呸呸,说点好听的行不行,今儿被你吓得还不够?说真的,这张脸会是她生前的模样吗?”   “你问我,我问谁?下午家属来了不就知道了嘛。”   “你刚才有没有注意到,刘师傅缝尸的时候好像变了个人似的,眼睛不时地看着尸体正前方的某个位置。”   肥仔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刘师傅确实中间好几次都在有意无意地瞥女尸正前方的位置,倒像是那里站着什么人,他正在跟她交流。“好像是有。”   “他该不会是看到……她了吧?”肥仔斜眼看着女尸,我知道他说的“她”是指女尸的灵魂,也就是俗称的“鬼”。我瑟缩了一下,脊背发冷,自我安慰说:“应该不会吧。”我说着开始收拾屋子里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又将刘师傅的缝尸工具清洗后装回黑匣子。   肥仔看我忙开了,也就帮着收拾四个角落的香炉,倒掉香灰,他有一句没一句地嘀咕道:“我说新来的,刘师傅这门绝技你得把它学会,不然就真的要绝迹了。你想想,二愣子天生脑子有问题,肯定是不能承传这门绝学了,而你是他徒弟,他迟早会把它传给你,所以你趁早跟他说说,让他赶紧教你。都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要是刘师傅哪天出了个意外走了,这缝尸技术岂不失了传,那多可惜呀。”   我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现在去说不太合适,况且自己资质平平,就连针线都没碰过,又怎么可能缝得了尸。再者,我和刘师傅只是名义上的师徒,情谊不够深厚,人家未必会倾囊相授。我笑着回肥仔道:“等以后再说吧。”   “别等以后,没听过文成有句古话嘛,等啊等,剩条梗!”   “先把尸体推过去再说吧。”我和肥仔把女尸推到二号停尸房,肥仔有些不舍地又抚了一下女尸那精致白皙的脸。   “你有完没完,赶紧把你那咸猪手拿开。”肥仔这德行,我都有点看不下去了。我转身要走时,肥仔猛地跌到地上,哆哆嗦嗦地说:“她她她……睁开眼了!”   什么?睁开眼?难道是诈尸了?我转头看着停尸床上的女尸,并没有肥仔说的那么夸张,她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而且眼睛依旧紧闭着的。我扶起肥仔,质疑道:“你是不是看错了?她不是跟刚才一样闭着眼的吗!”   肥仔不信我说的,站起身拍拍屁股,审视着停尸床上的女尸,之后匆匆忙忙推着我往大厅走,嘴里还不停地喃喃自语:“太他妈邪门儿了!”   我和肥仔休息了片刻,就开始布置灵堂。肥仔说这女人的家底肯定殷实,她的亲人必定给了殡仪馆不少钱,否则刘师傅不会耗损元气给她缝尸。肥仔之所以这么卖力帮忙,也是想捞点好处。那天下午,死者家属来了殡仪馆,刘师傅让我带他们去停尸房认领尸体,当时他们手里拿着一张照片,我看了一眼,照片里的女孩穿着靛青色的旗袍,笑容迷人,那张脸竟然跟刘师傅缝合后的一模一样! 第一卷 殡仪馆诡事 第8章 守灵   那一刻,我对刘师傅的敬佩之情犹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他怎么能把死者容貌还原得分毫不差?借用肥仔的话就是“太他妈邪门儿了”。家属要求单独跟死者在停尸房里待一会儿,我没反对,因为他们偷偷给我塞了个红包,我数了数,里面有八十块钱。忘了说,我工作那会儿钱还是一分、两分、五分那种面值的,八十块已经是一笔大数目。肥仔果然没说错,这绝对是个大户人家,连打赏我这种小喽啰都这么阔气。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他们哭丧着脸从停尸房里出来,我劝慰道:“你们也别太伤心,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我这套说辞是从别人那儿学来的,没想到这么快就真正派上用场了。   那天夜里的入殓仪式,家属们只参加了前半场,后半夜的守灵连个人影都没见着,估计是走了。后来刘师傅让我、肥仔和二愣子在灵堂代替家属守灵,每人各拿一个红包。这么好的事儿我们自然都不推脱,尤其是肥仔,也不知道他整日把钱都用在哪儿了,他老给人一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感觉。我打趣道:“肥伦,你平常那些工资都用哪儿了?怎么看你老是缺钱似的。”   肥仔半躺在垫子上,看着我说:“就那点工资,都不够大爷我付房租的……”   “哪儿的房子那么贵?下次搬我那儿去,偏僻是偏僻了点,不过房租便宜,环境又好。”我随口说说,没想到肥仔当真了,立马坐起来,心花怒放地问道:“成啊,在哪儿?”   “猫狸擂岭那附近。”   肥仔张大嘴巴看着我,就像在看怪物,然后慢吞吞地说:“那地方……应该都是明清时期的老房子吧,有没有发现什么值钱的宝贝?”我严重怀疑肥仔钻进钱眼里出不来了,三句不离钱,虽然我也喜欢钱,但至少还懂得收敛,可这家伙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爱钱。他又继续说道:“说真的,那么好的地方,过几天我就搬过去,房租我们平摊,减少负担,哈哈。”他笑起来脸上的肌肉都会挤兑到一起,随便拿什么东西都应该能在那堆肉里刮出一大层油。   一直沉默不语玩手指的二愣子忽然支支吾吾起来,嘴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我和肥仔都把视线转移到他身上。肥仔用脚踢了踢二愣子的脚后跟,问道:“二愣子,干啥呢?”   二愣子咬着嘴唇,伸手指着灵堂正中的那女孩的黑白照片。   肥仔不屑地说道:“不就是一张遗照吗,有什么可嘟囔的?”   二愣子摇摇头,又指向我身后。我的脑子一下懵了,他指着我身后干嘛?肥仔也学着二愣子的表情,看着我身后,还做出后退的姿势,我被吓到了,战战兢兢地问出声:“肥伦,我身后……有东西?”   肥仔点头,还一个劲儿地和我保持距离。我当时两腿就直哆嗦,磕磕巴巴地继续说:“肥伦,你别吓我……”说着一撒腿跑向肥仔,肥仔顿时捧腹笑起来。妈蛋,这俩家伙竟然合起伙来吓我,我一时没忍住,就踹了一脚肥仔。不过玩笑归玩笑,二愣子却还是那副惊恐的木头脸,肥仔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行了行了,二愣子,别装了。”   二愣子却一把甩开他的手,尖叫起来,声音刺破了整个殡仪馆午夜的宁静。孙大爷也听到了二愣子的惨叫声,一瘸一拐地从传达室过来,进了灵堂问我们怎么回事儿,我说没事儿没事儿,就二愣子突然瞎叫起来。肥仔也附和着说是。孙大爷走到二愣子面前,关切地抚着他的后背,二愣子不领情,推倒了孙大爷,肥仔都看不下去了就骂道:“别以为你是刘师傅的儿子,我就不敢骂你啊,智障又不是白痴,装什么傻!”   孙大爷怕事情闹大,就劝住了肥仔,让他别再动怒。二愣子自顾自地跑出了灵堂。孙大爷脸色铁青地望了一眼停放在灵堂的木棺,像是想起什么陈年旧事似的,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随后一声不吭地离开了灵堂。   等灵堂再次恢复平静的时候,我和肥仔都坐在垫子上靠着墙喘着粗气,我的手无意中摸到了地面上有一片濡湿,冷冰冰的,是水。我惊讶道:“灵堂里怎么有水?”   “开什么玩笑,下午我可是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一点水都没有。”肥仔不相信我说的,于是凑过脸来看着我的手,“还真是水……”   我们的目光瞬间停滞在那片濡湿上,那是一对湿漉漉的脚印,目测应该属于女性的脚,而那个地方不就是刚才二愣子所指着的地方嘛!我和肥仔都吸了一口凉气,“难道刚才二愣子真的看到我身后有‘东西’站着?”   肥仔不说话,靠得离我更近了些。随后更瘆人的一幕发生了,那双脚印一直向棺材走去,在木棺正中的位置停了下来,我们猜想“她”应该是在看着木棺里的女子吧。再后来,那湿漉漉的脚印逐渐消失,像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肥仔问我“她”是不是走了?我只能回应说大概是吧。我们就那么守了一整个通宵,看到第二天初升的太阳,我们都庆幸自己还活着,肥仔伸了个懒腰,对着门外清新的空气大吼一声:“活着真他妈爽!”   虽然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时候会遇到不可思议的事情,比如看到某些别人看不到的影像,遭遇别人不曾经历的遭遇,但回头想想这些“东西”也都没有对我造成实质性的影响,他们就像是潜藏在脑海中的记忆碎片,偶尔光临我的视线,让我知道他们的存在,之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开我的视线。   那天我和肥仔都没看到二愣子来殡仪馆,也不奇怪,他经常行踪不定,多半又是跟着刘师傅去后山的那片坟地修坟了。刘师傅放了我和肥仔一天假,说是让我们回家好好休养一天,肥仔抽出昨晚守夜得到的红包放到嘴边亲吻了一口,笑道:“爽!”他看我仍有些愁眉不展的,以为我还在想着脚印的事儿,就拍着我的肩说:“别想了,那女尸今天就送去火化了。”   我勉强地抽动嘴角,给了他一个生硬的微笑。   “要不要大爷我带你去销金窟转转,到了那儿,啥烦恼都没了。”肥仔这话一说出口我就知道他把钱都花哪儿了。敢情这货整天逛窑子,把钱都砸到城南那些窑姐身上了。我摆摆手说,“我未成年,腰间这两颗肾承受不起,不像你人宽体胖,肾强,甚强!我还是回家睡觉比较实在。我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你老是钱不够花了,去那种地方花钱跟流水似的,连个水漂都不起一下,那点工资能够吗?我说,你天天去,也不怕染病?”   他推了我一把,苦笑道:“想什么呐,大爷我这么正派一人儿,怎么可能会去那种地儿?我是去赌坊,不是逛窑子。”我还真没看出来肥仔有多正派,长着一张恐怖分子的脸,揣着一颗视财如命的心。肥仔突然又絮絮叨叨地说:“说也奇怪,大爷我不知是走了什么霉运,从原来的十赌九输变成了现在的逢赌必输,想当年,我在城南赌坊也是赌圣级的人物,可自从赌坊换了个新东家,我就次次都输。哎,你说怪不怪?”   肥仔所说的新东家就是城南赌坊新请的押宝高手,不过对于我来说,什么高手低手的都没差,其实就是看谁出老千的技术过硬,我回应肥仔说:“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只要人家‘出千’,你不逢赌必输才奇怪呢。”我打了个哈欠,困意顿时上来,“明知道会输你还要去赌?”   “不赌手痒痒。要不你跟我去瞧瞧,那东家真就是神了一样,好像长了一双透视眼。”肥仔对着我一顿狂轰滥炸,试图说服我跟他一块儿去城南赌坊,让我看看是否能看出什么门道。我说:“我连赌博都不懂的人,怎么看得出来。”   他说:“旁观者清,而且你不是常看到一些有的没的,没准能看出那东家耍了什么手段。”   “难道你想说,有鬼在帮他不成?”说完,我顿觉有一阵风冷得刺骨,穿过我的身体。在肥仔的软磨硬泡之下,我只好答应了他的请求,于是再次坐上了那辆运尸车。 第一卷 殡仪馆诡事 第9章 腐臭   城南是文成最繁华的地段,也是鱼龙混杂之地,三教九流汇集于此,古董店、赌坊、典当铺、旗袍店等各色商店一应俱全,鳞次栉比排列开来,而且也是有名的寻花问柳之处,所以我才不愿跟着肥仔去城南,但肥仔说了只是去赌坊见识见识那押宝高手,我也推脱不掉,只好硬着头皮上了他的“贼船”。   我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车窗外一晃而过的风景,说是风景,其实就是杂草丛生的灌木丛和凹凸不平的山丘。殡仪馆位于城东的山坡地上,在我的印象中下山只有一条路,也就是平常我上班时走的那条大路,但此刻肥仔开车的线路明显不是,因为这条路比大路更为颠簸不平,我的屁股被颠得疼得要命。我有点担忧,肥仔是不是走错路了,按理说他都开了这么多年的车了,不应该会走错啊,那就只能说明这是一条通往城南的捷径。我好奇地问肥仔:“肥伦,这条路能通到城南吗?”   肥仔自信地说:“大爷我选的路,肯定错不了。况且这条路,我来来回回走了不下百遍了,闭着眼睛也能走。”   “真的假的,你倒是闭着眼走走让我瞧瞧。”既然肥仔都这么说了,我也就放了心,我又调侃道:“肥伦,你天天去城南赌坊押宝,就没想过走到街尾去逛逛窑子?打死我都不信!上次看你摸那女尸的脸,整个一副长年性压抑的模样,你连死人都不放过,更别说活人了,就承认了吧。”   肥仔露出一个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这你就不懂了吧,摸死人是不要钱的,可活人大爷我消费不起啊……”   “我瞬间觉得馆长没把你安排给刘师傅当助手是正确的。”   肥仔皱着眉问道:“这话怎么说?”   “他要真把你安排到刘师傅手下,那得多少女尸遭你毒害啊,就你那龌龊的行径,人家死都死不安心。”我笑着说,“你该不会有恋尸癖吧?”   “放你丫的狗屁!大爷我正常着呢。上次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一种魔力召唤着我去碰那女尸的脸。说真的,大爷我还是第一次摸女人的脸,可惜啊,我把珍贵的第一次竟然给了一具女尸!”肥仔故作感叹道。   我就受不了他那股矫情劲儿,于是不再理他,而是靠在座位上小憩了一会儿。许是昨晚守灵过于疲劳,刚靠在垫子上就昏沉睡去。迷蒙中,整个人似是飘了起来,身子轻盈地离开了车子,慢慢地飘过云层,进入一片黑暗阴郁的丛林,林子的入口处有一块巨大的石头,上面布满了青苔,但却依稀看得清雕刻在石面的图纹和奇异文字,那是无数条鲤鱼朝着一块圆形的玉坠聚拢,犹有“百鸟朝凤”之势,旁边配着我看不懂的说明文字,如果没猜错,应该是象形文字。由于我的文化程度有限,所以无法看明白那些究竟是什么字,更无法参透那些字所隐含的意思。   我用手比划着,努力记住它们的形状,想先记过来等以后再问别人,看看是什么意思。我还没来得及记全,身子已经飘飘然进了葱郁茂密的树林,中间有一条细碎的小路,小路边上的树木上挂着兽骨制成的风铃,在微风的吹拂下,风铃摇曳出空灵的清脆响声,听着酥酥麻麻的,让人直打颤。   沿着幽径,我飘到了一处荒凉的墓地,放眼望去尽是无字墓碑,凌乱地斜插在泥土里。不远处还有许多朱红色的木棺,横七竖八地堆放在墓地上,有些棺盖敞开着,有些则封得死死的,在这些木棺中有一副特别的刺眼,因为它有别于其它的木棺,刷得是白色的漆。这副白棺长约两米、宽约一米,呈圆柱状,最奇特的是它的棺身也雕刻着精致的图纹,而这图纹竟然与丛林入口那块大石上的一模一样,那些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的锦鲤围聚着一块通透莹润的血玉。而那块血玉的位置向下凹陷,我猜想那应该是开启白棺的机关所在。   我还想看看那木棺里藏着什么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肥仔那沉闷的男低音:“喂,新来的,醒醒!喂,醒醒!”他摇完我的肩膀,就摇我的脑袋,之后还用他那熊掌似的手拍打我的脸,我猛地睁开眼,他缓了口气,说道:“操!大爷我差点被你吓死,还以为你一睡不起了!”   “怎么回事儿?”我挠着微微有点疼的脑袋,在确认没被他摇出脑震荡之后,我做了个深呼吸,立刻清醒过来,“我说肥伦,你摇就摇呗,打我脸干嘛?”   “谁打你脸了?”肥仔还狡辩,我明明感觉到一双厚重的手打我脸,我朝着后视镜照了照,“妈蛋,脸都被你打紫了,还说没有,你当我是二愣子吗?!”   肥仔赔笑说:“这不是怕你醒不过来了嘛,先下车再说。等大爷我赢了钱,请你吃顿好的,补偿你。”   我发誓,以后一定要找机会打回来,否则我也太亏了。双脚一离开车,我就闻到了从城南街道里飘出来的香气,显然那是女人浓重的脂粉味。肥仔领着我朝巷子里走,约莫走了两分钟就到了城南赌坊门前,都说赌钱跟玩命似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命就没了,我还是有些犹豫要不要踏进赌坊,肥仔看我愣在原地就跑过来拽了我一把,呲牙咧嘴地说:“来都来了,还犹豫啥?况且是我赌钱,又不是你赌,你怕个什么劲儿?你只要帮我盯着那东家,看他耍什么花样,要真是出千,大爷我趁机逮着他,剁他一双手!”肥仔凶神恶煞地说着狠话,不过也就说给我听听,爱赌的人多半也爱吹牛皮,怎么夸张怎么吹,怎么吓人怎么吹,有时候能唬人,有时候也会自损。   被肥仔拉上贼船的我踏进了赌坊,黑压压一股臭气顿时扑面而来,我说了,我的嗅觉比较敏感,那种臭味不是男人身上的汗臭,也不是脚臭,而是什么动物腐烂所散发出来的气味,呛得要命,甚至令人作呕。我问肥仔道:“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肥仔把自己的胳膊往鼻子上放,从头到尾嗅了一遍,又仰头对着空气闻了闻,摇着头说:“没什么味道啊。怎么?你闻到奇怪的味道了?”   莫非是我的嗅觉出问题了?大家都没闻到就我闻到了?我捂着鼻子,不愿再多说话,就敷衍了一句:“大概是我的鼻子出问题了。”嘴上虽然这么说,可我还是循着气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那是一道小门,门上挂着布帘,按照当时的建筑风格,通过那道门应该可以到后院或者厢房、阁楼等地方。   肥仔推了推我,顺着我的视线方向也粗略地望了一眼,问道:“看什么呢?过了那道门就是赌坊的后院,除了赌坊的人能进去之外,其他人一概不能进。别看了,倒是帮我盯着那东家要紧。”肥仔到了赌桌前,冲我使了个眼色,让我盯紧那押宝高手。那玩意儿具体的玩法和规则我是不清楚,我就负责看着那高手有没有使下三滥手段,看着他手里的几颗骰子在一个罐子里晃来晃去,加上屋子浓重的腐臭味,我的头都有点大了,心想着:肥伦你赶紧输输光,输光了就不用折腾了,我好回去睡觉。   在整个押宝过程中,我注意到那东家好像的确有些古怪,他的胸口挂着一块玉坠,他每次揭晓结果前总会摸一下那块玉,好像那块玉石会告诉他罐子里的骰子点数一般。在接下去的几轮,他盘盘如此,我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想。难道是那块玉在帮他?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肥伦哭丧着脸看看我,我把他拉到一边说:“确实有问题,咱出去再说。”   肥仔看我神神秘秘的,就跟上我的步子出了赌坊。他迫不及待地问我:“到底怎么回事儿?那家伙是不是出千了?”   “有没有出千还真不好说……反正他胸前那块玉肯定有问题。”我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感觉自己重获新生了一般。 第一卷 殡仪馆诡事 第10章 尸玉   肥仔努力做回忆状,搜索着记忆,过了半晌,挠着脑袋托着下巴说道:“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些印象了,那小兔崽子每次开盘前都会摸自己胸前那块儿玉,我还以为那就是他的习惯性动作,没往深处想,现在想想还真有点古怪。难不成他戴的是‘转运尸玉’?”肥仔一副惊诧的表情,随后又摇摇头自我否定说:“可这也不对啊,据我所知,这转运尸玉起码得是上等材质的古玉啊,可他胸前那块顶多就是块粗糙的玉石。”   肥仔所说的“转运尸玉”简称“尸玉”,顾名思义就是用尸体养出来的玉。相传尸玉能帮佩戴者转运,具有逢凶化吉的功效,不过尸玉的制作方法十分瘆人。根据祖父所言,在文成与青田交接之地,有一块稀世罕见的玉石,因吸山间灵气而莹润通透,一僧人路过得到此玉石,带回寺院打磨成七块无暇美玉,并于佛前供奉,但后来七块玉石被不明香客盗走,流入民间。不过奇怪的是,得到那七块美玉的人,无一例外地都惨死了,于是人们都说那七块玉石中藏着怨灵,谁戴谁就会死,因而再没人敢要。最终,那七块玉又回到僧人手中,仍旧供于佛前,直至僧人圆寂,七块美玉也便成了葬玉,随着他入土为安。   多年后的某一天,有人挖出了僧人的骸骨,找到了那七块美玉,并请高人驱除玉中怨灵,同时那高人告诉那人说,只要佩戴者以至亲尸血养玉,便可扭转命运,逢凶化吉自不用说,甚至能心想事成。   那人起初不信高人之言,直到最后一块玉要出手时,家中老母突然摔伤致死,于是他在停尸期间,从母亲的遗体上取了一些血液来养那最后一块美玉,以验证一下那高人所言是否属实,若是真的,自己这辈子自然吃穿不愁,若是假的,则再寻买家,高价售出。   那人按照高人所指示的,将美玉用尸血泡了足足三天,之后取出,擦拭干净,佩戴在身上。刚戴上时,美玉贴着胸口,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凉,为了试试效果,他去了城南赌坊,随便堵了两场,可完全不懂赌博的他竟然两盘皆胜,一看到赢钱了,他兴奋不已地摸着胸前的玉,心想,高人就是高人,这玉果然能转运,以后就指望它升官发财了!他怕别人看出什么来,也不敢赢得太猛,只玩了十来局就撤了。从那之后,那人就遇风顺丰、遇水顺水,家业兴旺,娶了娇妻,可就是不见生子,据说后来他死得有些恐怖,整个肉身被抽干了一样,像个干尸。至于那七块玉就不知所踪了。   胖子用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怒道:“新来的,你又想什么呢?怎么老走神?有没有听我在说话?”   我尴尬地笑笑,也学着他加大了分贝,抬高嗓门说:“你那么大嗓门,我想听不到都难。”   “那你说我解释的有没有道理?那到底是不是转运尸玉?”   “理论上说,尸玉只有七块确实是没错,可也没有证据证明别人不能自制尸玉啊?”我顿了顿,继续说道:“现如今懂得玄学秘术的人多了去了,点石成金尚且不在话下,更何况是做一块尸玉。”   肥仔似乎也赞同了我的意见,腆着脸说:“不行不行,我越想越不是滋味儿,不能让那小兔崽子白白赢了我的血汗钱。”   “愿赌服输,没什么可说的。虽然人家是赢得不光彩,可至少他没出千……再说,尸玉也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   “这还不算出千?我咽不下这口气。”肥仔眼珠子转了转,一个馊主意立马出现,他挨着我的肩,“兄弟,要不晚上再陪我走一趟。”   “去哪儿?”一直都“新来的”、“新来的”叫我的他,突然改口叫“兄弟”,我还真有点不习惯。看着他那奸邪的笑,我知道准没什么好事儿,我的右眼皮不自觉地跳了跳。我大义凛然道:“杀人放火我不干。”我约莫猜到这货是想打击报复啊,都说冲动是魔鬼,他冲动了,我得时刻保持冷静,我还未成年,不能这么早就去蹲大牢啊,他皮糙肉厚在里面蹲个几年反正能当强制减肥,可我这么瘦一人儿,出不了几个月就皮包骨了,况且我也不能对不起我们张家的列祖列宗,虽说我们家往上数都是农民,没出过什么大官儿,好不容易出了俩考古界的知识分子,结果神秘失踪了,我就更不能出事了,否则我们张家就没人传宗接代了。   “放心,大爷我这么正派的人儿,绝对不会让你干坏事儿!”肥仔的舌头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然后慢吞吞地说出他的伟大计划:“我们就跟着那东家,看看他到底搞什么鬼?依我看,他那块是新玉,要做成尸玉,肯定得每天泡尸血。”   肥仔说的没错,那东家戴着的玉石材质一般、做工粗糙,而且明显是新近打磨的,没有那么光滑圆润,甚至也不够通透,是玉中下品,用它做尸玉,只怕转运不成,反招厄运,确实得多泡会儿尸血来养养玉。   我和肥仔商定之后,就一直坐在运尸车上等着那东家下班。大概是夕阳西斜之时,那东家行色匆匆地从赌坊出来,我拍了拍肥仔,问道:“我们怎么跟?开车跟,还是走路跟?”   肥仔挠挠头,笑嘻嘻地说:“还真没想过这问题。”   “得得得,别想了,就走路吧。免得这车噪音太大,被他发现。”我建议道。   肥仔没反对,我们俩就下了车,故作镇定地聊着天,慢悠悠地尾随在那东家身后。那东家走路有些快,我跟得都有些费劲儿,更不要说胖嘟嘟的肥仔了,看他气喘吁吁的样子,我不禁笑道:“我看你都快虚脱了,你到底行不行啊?”   “没事儿,继续……走。”肥仔抹了一把汗,又迈着沉重的脚步跟了上来,他一边走路,一边还骂骂咧咧地说着:“那小兔崽子赢了大爷的钱也就算了,还他妈消耗大爷的半条命……别让我逮着,非……非……弄死他不可!”人倒霉的时候吞口水都能噎着,肥仔就属于这种人,他一口气没上来,瘫坐在了地上,“他娘的,那狗崽子怎么跟打了鸡血似的。”   眼看着那东家距离我们越来越远,而且天色也越来越暗,我看了一眼肥仔,问道:“到底还要不要跟?就我们这速度,八成是要跟丢。要不先回去,等明儿开车再来?”   “跟,就今天,现在,马上跟。”肥仔也腾地一下从地上爬起来,抖了抖身子,长长呼出一口气,立马又来了精神,“走!”他肥硕的身影再次向前挪动。   还真没看出来,他竟然这么固执,不过固执的人通常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而跟着固执的人的人也一样,所以我们俩注定都没啥好下场,当我们走到一个山坡的坡顶的时候,那东家早就没了踪迹,我和肥仔四处望了望,边上除了疯长的杂草便是矗立的墓碑。   天空中那轮奶黄色的月牙吝啬地投下一点光,将我和肥仔的影子拉得扭曲而又绵长,耳畔响起的虫鸣和鸟鸣让原本就阴森的坟地更显得落寞恐怖。肥仔瑟瑟地问我:“这他妈是哪儿?那狗崽子是故意把我们带到这儿来的吧?”   在整个县城能有这么一大片坟冢的地方我只能想到城西的乱葬岗,我的心头也是一颤,四肢有些发软,我不敢大声说话,就在嗓子眼里回复肥仔:“我们大概在城西的乱葬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