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商女才露尖尖角 魂兮归来
程酒酒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处狭小的空间, 伸手不见五指, 只依稀能摸到上下左右硬硬的像是木板一样的“墙壁”。
她尤记得自己刚刚和一位长相猥琐的眼镜男相亲, 实在受不了对方一副色胚的模样, 就赶紧寻了个借口溜了。后来呢?全然不记得了!难道那眼镜男不但长得猥琐, 心里也变态?绑架了自己, 然后关到这里, 准备对她施虐?
刹那间,程酒酒的脑海里便浮现出新闻里女同胞被变态欺负的各种场景,越想心越慌乱。
正在这里, 忽然听到外头传来一个男人扯着嗓子喊道:“吴县令到!”
接着便听到另一个略微有些殷勤的男声道:“哟,县太爷您怎么大驾光临了?我家夫人乃是商户之妻,怎配贵人吊唁?”
程酒酒有些愣神:“县太爷?夫人?演戏吗?”
随之而来的是个中年人的声音:“苏程氏虽为商贾之妇, 然其忠贞不渝, 为夫殉节,可为本县妇女之楷模。本官已张榜通谕全县, 另全县皆知我们东来县出了这么一位贞洁烈妇。”
“多谢县太爷美意, 我家老爷和夫人在天有灵, 也会感激不尽。您先请这边坐, 各位亲友来见礼了!”
紧拉着便是一阵霹雳啪啦的炮仗声将原本还算清静的地方弄得如春节般热闹, 唯一不同的是这吵闹声中还夹杂着几声听不出真假的哭嚎声。即使是隔着四面的“木墙壁”程酒酒依然被震得耳朵嗡嗡直响。
直到此时, 她也隐隐有些回过味来,这分明就是办丧事。而自己所处的地方根本就是棺材内!
按一般的丧葬程序,吊唁完了就是入葬。想到自己很快就要被活埋了, 程酒酒慌了, 伸手拼命地拍着头上的棺材板,怎奈此时力气还未恢复,她自以为用尽了全力,可是发出的声音还是瞬间就被外头的喧闹声给淹没了。
外头的炮仗停下来了,哭嚎的人似乎也觉得少了应景的炮声,哭得不得劲了,哭声渐小,即便如此,似乎也没人听到棺材内的异响。
吴县令悠悠地开了口:“可叹苏员外在本县兢兢业业,贡献了不少的税赋,如今英年早逝,实乃是天妒英才!如今只留下了一点血脉,本县瞧着实可怜。苏掌柜,你即是东来酒楼的大掌柜,又是苏员外的堂弟,这可怜的孩子以后可要好生看顾他,不得另其受委屈。”
苏掌柜连道几句是,拉起跪在棺边的那个约摸十三岁的少年,道:“阿悦,快来谢过县太爷的关怀。”
那一身素缟的少年,冷着眼看了看县太爷,又看向苏掌柜,道:“叔,我听到那里有声音。”
“别打岔,先来谢过县太爷。”
“可那里真的有声音,你听,还在响呢。”众人顺着少年手指的方向看——那分明就是棺材!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苏掌柜话到一半,也听到棺里隐约传来“砰砰”的拍击声,脸色顿时就白了,一股寒意直冲心底。
现场有胆大的人近前听了听声,便嚷了起来:“诈尸了!诈尸了!”
一言呼出,在场众人都惊得不轻,惊叫着涌出厅外,又有大部分人因着好奇,躲在院外偷偷窥视。
这可是“诈尸”啊,从前只在故事里听过,不期今儿居然能碰上,哪能轻易放过这等眼福?
吴县令也跟着跑到了院外,然后才开始呼喝左右:“朗朗青天,本官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邪祟乱我民心!来人,速速开棺验尸!”
几个衙役硬着头皮三步一顿地走到棺前,听了听,似乎没有什么动静了。几人交换了下眼色后,撬的撬、推的推,合力掀开了沉重的棺材盖。
棺材盖一掀开,一只苍白、苍白的女人手摇摇晃晃、颤颤巍巍地从棺材里慢慢升了出来。
厅外的人遥遥望见,具是惊呼连连。
“唰唰!”衙役们抽出大刀片子,明晃晃的刀尖朝着棺内,随时要准备要与邪祟拼命。
程酒酒使劲了全身的力气喊了声,“我还没死,救我!”
然后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也算是她机灵,喊出的是“我还没死。”若是换了其他不恰当的话,保不齐就真被当成邪祟乱刀砍死了。
东来县近来有两大奇谈。
第一桩,东来县的富商苏员外,以四十三岁高龄娶了个刚满十六的小娇娘作填房,哪知乐极生悲,新婚当天喝醉了酒,竟一头磕死在洞房外。
第二桩,那漂亮的小娇娘程九儿含泪办完了丈夫的丧事后,投缳殉夫,引为美谈,连县太爷都开口表彰其忠贞。可就在出殡当天,在众人无限的伤感叹息声中,分明已死得透透的程九儿却当众“诈尸”!
在东来县民众茶余饭后的谈论中,程酒酒躺在苏家的大床上的整整昏睡了两天。等到再一次睁眼时,她已从21世纪的程酒酒变成了小寡妇程九儿。
昏睡的两天中,她也并不是完全无知无觉的。睡梦中,她将程九儿的人生过往如走马观花般的经历了一遍。
程九儿,刚满十六岁,东来县治下东湾村人。十岁时丧父丧母,被养在叔父家中。叔父是普通农人,家中有两子一女,女儿前些年已嫁到隔壁村。两个儿子都已年过二十,皆未娶媳。一来是因为家贫,二则却是源于九儿她婶子太过泼辣,寻常人家皆不愿自家女儿嫁来程家受穷又受气。
程九儿自十岁寄养在叔父家起,就承担起了洗衣、做饭、养鸡等一应家事,偏偏叔父为人儒弱,婶子稍有不顺便拿她出气。就连自己的儿子婚事成难,也怨怪是九儿费了她家的米粮,让本就清贫的家中更加穷困,对程九儿是非打即骂。
随着程九儿日渐长大,却也是生得模样清丽,颇有姿色。
两个月前,程九儿提着篮子去河边洗衣时,恰好遇上了下乡收租的苏员外。这苏员外早年丧妻,鳏居多年,心思早不在男女之事上,偏偏一眼看到程九儿就念念不忘,下了重聘提亲。
九儿的婶子正愁两个儿子没钱娶亲时,不期就遇到了这等事,她收了聘礼,二话不说就应下了这门亲,至于苏员外与九儿巨大的年龄差问题,她根本就不会关心。
偏偏乐极生悲,这苏员外艳福还未享到,竟在醉酒迷糊间一头就磕死在洞房外了!
想到这里程九儿暗暗庆幸,所幸穿越来的身份是个小寡妇。否则叫她日日对着个年近大她二十七岁的老头子,那可真是不敢想象。
“夫人,喝药了。”小丫鬟春儿的声音打断了程九儿的神思,她嗯了一声,慢慢地起身,一闻到汤药味,眉头便皱了起来,“我身体并无不适,药就免了吧。”
从小到大程九儿就不喜欢喝药,尤其还是这古代的中药,光闻味道她就犯恶心。
春儿道:“郎中说了,夫人您大病初愈,身体还虚得很,正需要喝些药好好调理,否则容易落下病根。”
程九儿道:“你都说了,大病初愈,这都已经‘愈’了,又何必多此一举。行了,我的身体好不好我自己知道,药端下去吧。”
春儿欲言又止,终还是听话的地端着药碗下去了。但不知为何程九儿有那一瞬间觉得这丫头的眼神有些躲闪,像是……心虚。
估计自己“诈尸”而活的事实在太过离奇了,一般人难免心里发悚吧。
程九儿挪了两步,坐到棱花镜前。
她如今所处的朝代叫做“大乾朝”,与后世所知的宋朝有几分相似。镜子还是以铜镜为主,照出的人象远不如现代的玻璃镜那么清晰,但依然可以明显地照出程九儿脖子上一条淡紫色的淤痕。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是属于程九儿的,年轻、漂亮,还带着几分少女的青涩。或许是因为她同时继承了程九儿的记忆,对于眼前的一切并不完全觉得突兀,反倒是过去程酒酒的面容渐渐有些记不清了。
手指下移,她摸了摸脖间那道淡紫色的淤痕,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这应该是被上吊的绳子给勒出来的吧?奇怪的是,她只记得在替苏员外操办完丧事后,当晚她倦得很,喝了几口茶,连饭都没吃就睡下了,又怎么会半夜爬起来投缳自尽?
更何况,她对苏员外并无过深的感情,何谈殉情一说?当初之所以答应嫁到苏家,也不过是指望能逃离婶子的虐待。
抬头看了看房里高高的横梁,程九儿的嘴角溢出了一丝冷笑:“真是蠢得很,作假都不会。那么高的梁,凭我自己又如何能挂得上去?”
深夜。
苏家后花园的假山后,隐隐约约地传来一个被刻意压低的男声:“事情办得如何了?”
“奴婢劝了,可夫人不肯喝……怕苦。奴婢怕夫人瞧出端倪,只好先行作罢。”春儿的声音透着一丝不安,“要不,明早奴婢再给夫人的早饭里下些药吧。药不喝,饭总得吃。”
“不可。”
那个男人停顿了一会儿,似在思索什么,片刻后方又道:“此事是我太过急进了。她刚刚死而复生,若再忽然死了,必会引人注目。来日方长,缓一缓再寻机会。春儿,私下里在我面前不必再自称奴婢了,等事成后我便娶你为平妻,介时你我都不必再仰人鼻息度日了。”
“嗯。”简单一个字,却包含着巨大的欣喜。
月光从浓云滑出,月光所映下,只见假山后的两人影拥成了一团,不过须臾间便隐隐有喘息之声传出。
这对忘情的男女又哪里知道,假山的另一面隐着一个小山洞,山洞里蜷缩着一个少年的身影,无意中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全。
第一卷 商女才露尖尖角 后娘不易
昨天醒来时天色已经不早了, 她不好在胡乱走动。睡了一夜, 精气神算是彻底养好了。
洗漱完后, 春儿进来请示:“夫人, 早膳是在饭厅里用还是奴婢端到屋里用?”
程九儿想了想道:“饭厅里用吧。”正好出去走走, 看看新家。
饭厅离得不远, 走不了几步不久便到了。饭厅很宽敞, 除了一些桌椅和几个装饰用的花瓶外并无过多装饰,倒显得整个厅有些空空荡荡的。
苏家不比一般的富户,据说苏员外当年乃是乞丐出身。十多岁时因家乡遭灾父母都死绝了, 他一路要饭到了东来县。为了讨生活,什么脏活累活都做过。年近三十岁时家中渐有盈余,然后才娶妻生子, 直到近几年才挤身成为东来县首富。
大约也是苦惯了, 富了之后依然过得颇为节省。家里的宅院虽大,但是装饰的极为朴实。家里的下人也不过才五个, 就连春儿也还是因为程九儿要进门了, 苏员外才于一个月前新买回来服侍小娇妻的。
程九儿正要举箸时, 便见一个少年进来了, 似乎未料到厅里已经有人了, 来人微愣之后, 转了身就要走。程九儿忙喊道:“哎,等等!”
那少年步子停了停,人却没有转过来。
程九儿倒是认得, 这是苏员外的独子苏悦, 今年十三岁。
十三岁的少年,正处于青春叛逆期。再加上父亲新丧,家里又多了个后娘,他当然不会对程九儿有什么好脸色。这样的反应,程九儿倒也不意外。
考虑到以后要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关系弄得太僵总不好。既然注定了要给人当后娘,程九儿决定要当个和善的后娘!
她主动走上前去,摆出副自认慈祥的笑脸,道:“ 既然来了,咱们娘俩儿就一块用饭吧。你瞧,那包子蒸得……”
话未说完,那少年忽地抬头,“娘俩儿?”
不等程九儿反应过来,少年冷笑道:“你想当我娘?”
程九儿厚着脸皮道:“虽说后娘有些不好听,但事实已如此,咱们都得接受不是?你放心,我心肠不恶,也没有虐待孩子的倾向,以后娘会把你当亲儿子般疼的。”
为了摆出慈爱的姿态,程九儿还顺手摸了摸对方的头顶。
下一刻,苏悦就如炸了毛的野猫一般,一把就将程九儿推了踉跄,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春儿赶紧扶住了程九儿,“夫人您没事吧?”
程九儿干笑着掩饰尴尬,“没事,小孩子而已。”
心中暗叹:果然后娘不好当啊!
春儿道:“听说老爷是中年得子,从小就将少年宠得没样儿。如今老爷虽不在了,可夫人您却是老爷正经娶的妻室,合该替老爷好好管教好少爷。”
程九儿问道:“怎么管教?”
春儿道:“要奴婢说,夫人太和善了些,少爷把您当软柿子呢。瞧刚才那架式,哪有丁点对您的尊敬?若是您能硬气些,好好给少爷立立规矩,叫他知道什么是长幼尊卑,日后必然不敢在您面前如此放肆。”
此时的程九儿虽然表面上看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女,可实际上却已经在后世历练过二十八年的人生了。又哪里听不出这一席话,表面是向着她,可是深究下,却分明是在挑唆她和苏悦的关系?
这后娘和继子的关系自古就十分难调理,若是再配以强硬手段,那岂不是就直接反目成仇了?
程九儿也没有戳穿她,只笑着点头,“我知道了。对了,你下去叫人准备下马车,待我用完了餐就出门。”
支走了春儿,程九儿从头上摸出个银簪子在饭菜里试了试,见簪子未变色方才放下心来大块朵颐。
原来的程九儿死得可疑,这个家的人明明不多,却各存心思,就连个毛头小子都不好相与,她不得不谨慎些。
东来县对于程九儿来说有些陌生。过去的程九儿自小生活在乡下,根本没有机会到县城。而对于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程酒酒来说,这里更是另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
此时,她坐在马车里,透过掀开的车帘,饶有兴趣地东瞧西看。后来还嫌不过瘾,索性弃车而逛。脂粉店、手饰店、布料店……一个都不放过。可惜,她身无分文,也就只能过过眼瘾罢了。
想想也实在觉得有些冤枉,从前的程酒酒出身虽然普通,但凭借自己的努力,一路晋升成了五星级星酒的总经理,实现了财务自由。如今倒好,成了个小寡妇,即使家里不愁吃喝,可是用钱到底没有以前便利了。
虽说大乾朝的法律,丈夫死后妻子和儿子都有财产继承权,不过如今苏员外新丧,人家又还有儿子,自己不过是有名无实罢了,实在不好厚着脸去抢财产。钱财嘛,以前她能自给自足,以后也一定能。
逛着逛着,便到了东来大酒楼外。
东来大酒楼地处东来县最繁华十字街口,上下两层楼,面积换算成现代大约有一千多平米。别看苏家里外装饰的朴实,这东来酒楼里装修的显然要更气派些。
已近午时,门前宾客迎门,尚算热闹。
迎客的伙计自然不认识程九儿,只把她当成普通的客人招呼道:“夫人您几位?二楼包间雅静,一楼大厅热闹,您看您喜欢哪里?”
不等程九儿回话,春儿倒是扯高气扬先开口了:“瞎了你的狗眼了?东家来了都不认识?”
程九儿暗暗摇头,这个丫头怎么如此招人嫌?若不是自己初来乍到,不宜张扬,真想换了她。
程九儿和气地道:“我们一路闲逛到此,正好有些累了。劳烦你给我寻个包厢休息下。”
前脚刚在二楼包厢坐定,大掌柜后脚就哪进来了。
这里大掌柜的职位和后世里酒店总经理类似,颇有些权利。大掌柜叫苏浚,乃是苏员外远房堂弟,六年前才到东来县投靠苏员外。苏员外重情义,又见他头脑机灵,便培养他坐上了酒楼大掌柜的位置。
不同于苏悦的无礼,苏浚对程九儿颇为尊敬,进来时是亲自端了茶水来的。一边上茶一边笑道:“大嫂今日怎么想起来酒楼了?这儿人杂的很,又多是些粗汉子,可仔细莫要被他们冲撞了。”
程九儿道:“逛着逛着就走到这来了,想着既是自己家的营生,就进来歇歇脚。”
其实也是肚子饿了,只有这儿能蹭顿免费的饭。
苏浚似乎是看出来,贴心地道:“已是饭点了,不如大嫂就在这儿用饭吧?想吃些什么,我这就叫厨下做。”
论岁数,他长了程九儿十几岁,可是却一口一个大嫂叫得极为顺口。
程九儿也不知该吃些什么,便道:“就随意上几个看家菜,我随意吃吃就行。”
苏浚利索地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春儿因说要上茅房,便也出了包房。
程九儿在包厢里枯坐了一会儿,也走了出来,想多看看古代的酒楼经营模式。
二楼楼梯边上恰好有一处开阔的扶栏,站在那里能将一楼大厅内的景象一揽无余。
这个时候的酒楼似乎都很喜欢将菜名刻在木板上,然后悬于墙上,方面客人点菜。
先前进来时未曾留意,这时程九儿不禁多看了两眼。但见菜牌上写着的菜色不是蒸煮类,便是烤炙一类的,统共也不过三、四十道菜品。这样居然也能做成东来县第一的酒楼?莫非是以蒸、烤为特色的?
正想着,不经意间又瞥到春儿和苏浚一同出现在一楼。两人似乎很相熟,正低头交耳。不知说了什么,春儿掩唇微笑。
眼见苏浚抬头了,程九儿下意识地偏了偏身子,躲到了柱子后头。再看时,春儿已往楼上走来了。
程九儿回到包厢刚才坐定,春儿便进来了。
程九儿和她闲话了两句,装作不经意地道:“老爷死得突然,这里的生意倒是未受影响,显见苏掌柜是用了心的。我瞧他年纪好似不大,二十出头吧?不知成亲了没?我娘家有个表姐,人长得俊,倒是勉强能配得上他。”
春儿不假思索地道:“苏掌柜今年刚满三十,前些年就娶了亲,去年还生了个儿子。”
程九儿:“所幸得你提醒,否则我先前那一句一说出来,就该在苏掌柜面前出丑了。春儿,你是不是同苏掌柜很熟?”
第一卷 商女才露尖尖角 发现商机
春儿眼珠儿一转, 忙道:“奴婢进苏家才一个多月, 只与苏掌柜打过几次照面, 话都未说过几句。那些都是听孙大娘说的。”
孙大娘在苏家做了十几年的厨娘, 对苏家里外的人熟悉也是正常。
程九儿笑了笑:“想来也是。我这个做嫂子的都与他算不得熟, 何况是你了。”
正说着, 苏浚亲自端了几个菜进了包厢, 他一边摆菜一边道:“劳大嫂久侯。这几个是咱们菜里的招牌菜,在东来县都是有名的,您尝尝。”
桌上摆的三个大盘, 一个大钵。一素三荤:素的就是一碟烫青菜。荤的是一个香烤猪肉,一个炖牛肉,还有一个不知是什么肉做的汤。
程九儿每个菜都尝了一遍, 只觉烤肉老、肉汤寡淡, 炖肉倒是入口即化味道却也平平无奇。至于那碟青菜就更不消说了。
“这,这就是招牌菜?”程九儿有些纳闷这样的菜色也就是填填肚子罢了, 说不上难吃, 但绝对算不上美味。
苏浚道:“放眼整个东来县, 我们东来大酒楼的炖菜做得最好。怎么, 不合大嫂口味?”
炖菜?没有炒菜吗?
心念陡转间, 程九儿忽然想起, 在中国古代历史上直到宋朝之后炒菜才开始普及,在此之前,甚至连植物油都只作为燃灯之用, 根本没有和做菜联系到一起。
穿越之后, 程九儿发现这里的历史和以前的认知有所偏差。唐朝之前都还是一样的,可是唐朝之后经历了一百余年的乱世后,就直接就是乾朝了。
难道说,历史朝代虽然不同了,但是社会进度还是相同的?炒菜也还没有被发明出来,所以人民大众的嘴巴还没有被喂叼,便是这种炖肉都觉得美味?
想到这里,程九儿心花怒放。天知道,她可是发现了巨大的商机啊!
衣、食、住、行,本就是人民的生活之本。在资本社会,滴滴不过是改变了人们的出行方式,便在社会上引起巨大的波动,短短几年就晓喻国内外,投资商更是挤破了脑袋要来送钱。
而程九儿若是能改变这个时代人们的饮食方式,何愁财源不来?
莫看只是一个炒菜技术,其实后世里的川、鲁、粤、苏、浙、闽、湘、徽,八大菜系,又有哪一菜系离得开“炒”呢?也正是因为先有了“炒”的发明,在其基础也才演变出其他的花色。
想着想着,她的嘴角便不自觉地露出了笑,连面前的几个看不上眼的菜也觉得可口起来。
从东来酒楼出来,程九儿又寻了个借口将春儿打发回去后,自己在街上逛了起来。基本上每个看到的酒楼、食铺都进去瞧了瞧,果然没有看一家是做炒菜的。
不过这做餐饮生意可是要有本钱的。现在她虽然是顶着苏夫人的身份,怎奈没有现钱啊。没有钱,连去铁铺打个炒锅都不成啊。
要如何能弄到本钱,这是头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
逛了一天,回到苏家时又困又疲。洗漱之后,很快就睡着了。
梦里,她的餐饮生意做得如火如荼,连锁店开遍了全国,金子、银子堆得跟山似的,且还源源不断地从天上落下。她就坐在金山银山上笑了笑啊,直到落下的金银将她整个人都埋住了,她才忽然想起:头都被埋起来了怎么呼吸?窒息引起的难受让她整个人如坠深渊。她手足乱挥,挣扎着醒了。
一睁开眼,看到的却是苏悦的脸。
苏悦放开手,退后了一步,满脸嫌弃地说:“睡得跟猪一样,哼。”
程九儿道:“你怎么进我房间的?还有,捂我鼻子作甚?莫非你想谋害后娘?小小年纪,心肠怎地如此狠毒!”
“我不捂你,你能醒得了吗?”苏悦说着还拿出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手,似乎是嫌程九儿的口鼻弄脏了自己的手。
这动作看在程九儿眼里,只觉这孩子年纪小小,着实可恨,可笑早上自己居然还想着要讨好他。
“说罢,深更半夜的,你到底来做什么?”
苏悦擦罢了手将手帕往袖里一塞,这才慢悠悠地道:“早上之事是我不对,我是来道歉的。”
程九儿吃了一惊:“你说什么?你这是在跟我道歉?”
嗯,虽然他的态度傲慢了些,语气更像是来找茬。
苏悦道:“虽说你说话自以为是,打扮的土气,除了长得还凑合外,实在毫无优点。但你既进了我苏家的门,我理应对你和气些。”
这是道歉?分明就在讽刺好吧?
再说了,她哪里自以为是?哪里土气了?
要不是程九儿从前在酒店任职时,接触过形形□□的人,知道再生气也不能和客人斗嘴,从而养出了良好的忍耐性。说不得这会儿就要拿出后娘的架式,把那可恶的小鬼头按着揍一顿了。
程九儿道:“你既是有事登门,也知道事先道歉,却总拿恶语相向,这可不是明智之举啊。”
苏悦有些意外:“你怎知我有事?”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不是摆明的吗?你半夜溜进来,为得是避人耳目。能让你大少爷都需偷偷摸摸做的事,想必也不是小事。不过下次记得关窗子。”说话间,程九儿已走到了窗边,顺手掩上了窗子。
苏悦道:“既然你话都说开了,本少爷也就不拐弯抹角的了。东来酒楼是我爹一生的心血,生为苏家的少爷,我理应接管。但我尚未成年,恐他会找各种理由阻止我接管酒楼。”
程九儿笑了起来“所以你想拉我壮胆?”
苏悦瞪着她:“我何曾胆小?”
“果然是个孩子,一逗就急。”程九儿收了笑:“你口里的‘他’指的应该就是你那位远房堂叔苏浚吧?按大乾朝的法律,你我都是苏家的继承人,若是咱们俩都站在一条阵线上,他自然也不好反对了吧?”
苏悦颇有些意外:“你居然能想到这些?”
程九儿暗暗翻了个白眼:你这个毛头小子能想到,我堂堂一个现代职场精英想不到才奇怪的吧?
苏悦继续道:“如果你能帮我,好处自然少了不你的。”
这真的是拿她当孩子哄,本末倒置啊。
程九儿道:“你打算给我什么好处?你也说了,咱们同是苏家家业的继承人,那这里的一半都是我的,我还在乎你的区区好处?”
苏悦道:“可也要你有命拿才行。苏浚那厮道貌岸然,我爹当年好心收留他,他却一心想霸占我们苏家的产业,甚至不惜谋财害命!”
“谋财害命?”
“别人都说你为我爹殉情,可是我不信。我爹死时,你连一滴泪都没掉过。害你的人就是苏浚和春儿,他们害你一次不成,估计还会有后手。”
程九儿对于苏悦不禁有些另眼相看,才十三岁的孩子居然能看得这般明白,可见是个早慧的。
“谢谢你告诉我。”虽然她也已经猜到了。
“不必客气,反正你若真死了,他们下一个要害的就是我。”
“你的意识是让我活久点,好在你前头挡挡箭?”
苏悦颇为实诚地点了点头,程九儿有些哭笑不得:“你这孩子也未免太直白了,能不能考虑考虑我的感受?”
“不能。”
“算了,咱们还是来谈谈好处吧。”
苏悦一撩袍摆,气势十足地往椅子上一坐,道:“等本少爷赶走了苏浚站稳了脚后,便许你改嫁,除了酒楼不能给你之外,其余的田地、庄子、商铺都可分一半给你作嫁妆。”
虽然程九儿还不知道苏家到底有多少田地房产,但既能号称是东来首富,想来也不在少数。给出一半,也确实是不少了。
苏悦见她没说话,以为她嫌少,又道:“东来酒楼是我爹一生的心血,我是绝不能给的。但那一半的田产、房产足以让你成为整个东来县最富的女人。更何况,我还许你改嫁。要知道咱们乾朝虽有妻承夫财的规矩,但是我爹可是有儿子的,有儿子在的人家,后妻若是再改嫁便会自动失去财产继承权。你这么年轻,难道真想给我爹守一辈子寡?哼,我可不信。”
守寡?程九儿当然不会这么忠贞不渝。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她一心扑在事业上,等到事业有成时,自己都成大龄青年了。起初还不在意,但随着收到的红色□□越来越多,她也开始急了起来,逢年过节一有空就相亲。足足相了大半年却是连个靠谱的男人都没遇上,想想都是一肚子苦水啊。穿越到古代了,还要守寡那可真是太悲哀了。
“好,我答应帮你。不过我不要你的田产和房产。”
“那你要什么?”
“我要大掌柜的职位,和东来酒楼五成的利润干股。你放心,这干股只是我在任职其间才拿,若是有一天离开东来酒楼,便自动还于你。”
此话一出,苏悦大为意外,“你要当大掌柜?你可知这做酒楼掌柜是要抛头露面,迎来送往,很是辛苦的?”
程九儿笑盈盈地道:“无妨。”
“你又可知,东来酒楼生意虽然不差,可是利润并不算很高。不错,我爹是靠酒楼发家。可后来攒下的这些田产、房产却因为十年前乾国和金国开战,导致地价暴跌,我爹趁低买下。这些年来,放租赚的钱可不比酒楼的利润低。”
第一卷 商女才露尖尖角 孤儿寡母好欺?
程九儿依然笑盈盈地道:“无妨, 我喜欢自己赚钱的感觉。”
苏悦顿了一顿, 肃着一脸小脸又道:“但大掌柜却不是随便谁都能胜任的。”
分利润, 苏悦倒也舍得, 可是他打心眼里就只觉得程九儿不过是个什么也不懂的乡下女人, 根本做不了大掌柜。
程九儿自然也明白这些, 只见她伸出一根手指:“一个月, 一个月时间我保证让酒楼利润翻三倍。”
“噗嗤!”苏悦毫不给情面的嗤笑出声。他爹苏员外经营酒楼多年,每年的利润能增长两成便算是很不错的了。这个乡下女人居然敢夸下如此海口,真是无知无畏。
“若是我做不好, 我就卷铺盖滚出苏家。”
别的事情程九儿或许还不敢如此肯定,可是对于酒楼管理一道那可是她的老本行啊。她原本就是学酒店管理出身,毕业后又从五星级酒店的基层做起, 凭着努力加实力最终做上了总经理的位置。
相比之下, 东来一个小小的酒楼实在算不得什么。更何况她还发现“炒菜”这个巨大的商机。一个月利润翻三番的话还只是保守的估计。一但炒菜推起来了,莫说是东来县了, 便是整个郡, 乃至整个大乾朝都会为之震动。三倍算什么, 十倍都不为过!
之所以会选则与东来酒楼合作, 一来是因为东来是现成的酒楼, 能省掉很多的前期筹备工作。二来, 以东来酒楼作掩饰,自己这个未来人整出的东西才不会显得太过突兀。等到真正的利润起来之后,滚滚而来的财源就不仅仅是几处田产和房产能相提并论的。
见她一脸认真的表情, 苏悦也不再嘲笑她了, “好,一言为定!”
“不过我还有三个小条件。”
“什么?”
“第一,你得先给我换个丫头,丫头得我自己挑。我可不想天天提心吊胆地防着春儿。”
“这是自然。明日我们就一道去人市。”
“第二,你得尊敬我。就好像今天早上,当着下人的面你那么冲我,我很没面子唉。”
“行,有外人在场,我尽量不给你脸色看。”没外人的时候,那就又另说了。
“第三,你还得喊我‘娘’”
“程九儿你别瞪鼻子上脸!”
“不答应算了,反正我也没求你。”
苏悦咬牙道:“行!但只有必要时候。”
程九儿乐了起来,能你这小鬼吃憋,心情棒棒哒。
更棒的是,她白天还在愁怎样把餐饮生意经营起来,晚上就有门道了。
想到自己又能驰骋在商场上了,程九儿脸上的笑藏也藏不住,刚才做的梦果然是个吉兆。
苏悦却因她那一脸奇怪的笑而弄得莫名其妙:这女人莫不是傻的吧?和她联手会不会是个错误的决定?
第二天早上,春儿看到的景象就是程九儿和苏悦同桌而坐,正有滋有味地吃着早餐。
昨天早上两人还杠上了,怎么今儿就像没事人一样?
程九儿见春儿在暗暗观察她,微笑着夹了个包子放到苏悦碟子里:“阿悦,你正在长身体,得多吃些。”
“多谢。”嘴里道着谢,可是扭头间却悄悄地将包子表面的皮给剥掉了一些——他才不想吃到被她筷子沾到的地方呢。
程九儿瞧见了也不在意,欢欢乐乐地吃着自己的碗里的粥。
吃完了饭,母子俩一道到了东来酒楼。尚未到饭点,客未盈门,酒楼大厅里只有几个伙计在洒扫。
见到了苏浚,他们很是意外,不过还是热情地招呼着。从态度上看,显然是把他们当客人看呢。
苏悦负手而立,模仿着苏员外生前的架式,连口气也故作老成,“除了伙计和帮工外,其他人等都到二楼甲字号包厢集合。”
说罢也不等苏浚答话便昂首挺胸,气势十足地往楼上包厢去了。
程九儿在上楼的前一刻,扭头就见春儿一个劲地朝苏浚使眼色,似乎有话想对他说。程九儿喊她一声,她方才提着裙子溜溜地跟上。
不一会儿功夫,甲字号包厢里便站满了人,由苏浚领头。程九儿和苏悦则坐在椅上,摆出东家应有的架式。
只听苏悦先开口:“这段时间忙于我爹的丧事,酒楼之事多亏了诸位照料。苏悦在此感激不尽。”
说着还起来朝着众人深深鞠了一躬。
众人皆道:“应当的,应当的。”
程九儿挑了挑眼皮,心道:这小子倒是有点老板的模样,若非有苏浚那厮心怀不轨,他倒也勉强能独当一面了。
接着又听苏悦道:“从今日起,苏悦将顶替先父掌管酒楼。希望大家以后能多关照,苏悦有何做得不周之处,还望诸位多多提点。”
话一挑明,众人便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将目光落在苏浚身上。
苏浚道:“阿悦来酒楼了,学业岂不是要中断了?你爹在世时,还指望着你学好了以后能考个状元光耀门楣。你这样,你爹天上有灵岂能安心?酒楼的事你不必操心,有叔替你看着呢。”
这分明是拿他老爹来压他。
既然都抬出长辈了,那程九儿这个“伪长辈”也只好开口了,“你也说了,那是老爷在世时的事。老爷即已不在了,身为苏家独子,阿悦理应替父守业。至于学业嘛,晚上还可以再用功。光耀门楣途径有许多,并非只有考状元这一条路。”
苏浚道:“阿悦年纪尚小,酒楼事多且杂十分辛苦,并非是一腔热情就能办好,不若跟在我身边学上几年再接手不迟。”
苏悦道:“我爹在我这般年纪已背景离乡独自出来讨生活了。我身边有诸位相助,难道还足以应付?”
程九儿紧跟着临门一脚:“行了,就这么定了。”
“难道阿悦这般争气,叔也替你爹感到欣慰。”苏浚忽然话锋一转,提高了嗓门对众人道:“以后少东家来主事,大伙务必要尽力配合!”
众人立马都应了是。
程九儿正奇怪这苏浚怎忽然应得这么干脆时,却见苏浚朝边上一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是负责管账的老李,他从怀中掏出一叠厚厚的册子,“少爷,老爷在世时每隔两个月会查一次帐。今日正好又到了该查帐的时间了。”
苏悦接过帐本一翻开就傻眼了。他六岁启蒙,之后学的多是些诗辞、文章之类的东西,虽也学过些算帐,但那不过只是浅学而已。而酒楼的出入帐要复杂得多,根本不是他能看懂的。苏浚上来就是这一招,很显然是要让他知难而退——帐本都看不懂,你来作什么?
程九儿故作吃惊样:“哟,这么厚一本呀,渍渍,估计没一两个时辰是看不完的。酒楼事多,苏掌柜你们先去忙吧,等少爷看罢后有问题再找你吧。”
等人一走,苏悦将帐薄往桌上一放,叹了口气:“是我失算了。我爹才离世不久,整个酒楼的人便都以苏浚马首是瞻。早知如此,我该先找位帐房先生。”
说话间却见程九儿已拿着帐本翻了起来,苏悦不客气地道:“你一个乡下女人,字都不识,能看得懂帐本?”
程九儿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凝精会神地看着。古代的记帐方式远不如现代数学来得的科学、方便。她虽然不是会计专业毕业的,但是好歹也学过高等数学,看这些帐本还措措有余。偶尔有几个不熟悉的繁体字,她便指出来问身边的苏悦。
苏悦见她真的能看懂,心中不禁纳罕。
等到一本全翻完,她心中己是了然,将帐本递到苏悦手中道:“这帐上有问题,盈亏明显不对。”
她一页一页地翻,又一项一项地指出来讲给苏悦听。苏悦起初还有些懵懵懂懂,但经她一指点再加上他又是有点底子的人,再看帐册时渐渐地也能看出些门道来了。
足足过了两个多时辰,两人才将整个帐上的问题都过完。程九儿道:“我方才说的你都能记住吗?其实不需要全部记得,只要能随便寻出几个问题抛出去就行。然后以此为借口,来个杀鸡敬猴。”
“明白。”
不多时,甲子字号包厢里又再度聚满了整个酒楼的人,包括连跑菜的伙计和洗碗大婶都叫来了。
苏悦先是有模有样的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便将管帐的老李喊出,当着众人的面一条一条地将帐面上的问题全部摆开来。
起初老李还有些不以为意,可是当他发现苏悦非但会看帐还能将他已做平的坏帐都逐条指出时,瞬间觉得心中直悚。
“我父亲不过才去世一个多月,你便有胆做这样的事?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又是谁授你的意?!”苏悦身量虽还未长足,但说起话来还是颇有几分老板的架式。
老李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少爷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老李在酒楼这么多年了,向来勤恳。这次帐目上的事也只是一时疏忽,并非有意而为。”
苏悦冷笑一声,“一时疏忽?一时疏忽能让你做假帐?你且走罢,我们东来酒楼不需要弄虚作假的人!”
老李脸上挂不住,只好挤开众人灰溜溜地走了。
第一卷 商女才露尖尖角 发卖春儿
等酒楼的事处理完后, 苏悦便和程九儿一道去了人市。
所谓的人市就是一条街上汇集了几家牙行, 专门从事人口买卖生意。不过这里贩卖的人口都是经过官府注册过的, 属于是合法营生。
被贩卖的人口又分为两类, 一种是卖身, 价格高, 可一但签了卖身契, 就完全是买家的财产。
另一种则是卖力气而不卖身,签的是活契,时间一到便可恢复自由身。因而这人市也有一半类似于后世的中介市场。
程九儿选了一家牙行走了进去, 一位牙婆迎了上来,眉开眼笑地问道:“夫人,想要物色位什么样的人?老妇也好给您推荐推荐。”
程九儿道:“我想买两个贴身伺候的丫鬟。你这里有十五岁到二十岁的女孩子吗?都唤出来叫我看看吧。”
那牙婆应了一声, 便往后头去招呼人了。
春儿也跟着来了, 听见程九儿要买贴身丫鬟,还一次买两位, 心中隐隐腾起一些不好的预感。
不过多久, 牙婆便领着十几位少女走了出来, 高矮不一, 皆是如花年纪。
程九儿一一打量过一番后, 驻足在个子最矮最瘦的一位小女孩面前, 问道:“几岁了?”
那女孩有些胆怯,头也不抬,懦懦地道:“十五。”
“叫什么名?”
“杏花。”
“为何要卖身?”
“家, 家穷。”
牙婆接话道:“这孩子家里穷的很, 父亲早逝,母亲病了,弟弟又尚小,便自卖自身。不过她是本地人,知根知底,用起来也放心。”
程九儿又问道:“那你母亲可知道你卖身?”
一提到这个,那女孩忽地掉起了泪来。一瞧这模样,程九儿不禁皱起了眉头。
苏悦在一旁道:“你瞒着家人出来卖身,还指望能永远瞒下去?若是买了你回去,少不得你家人要来闹上一闹。却是一桩麻烦事。”
那女孩一听这话便扑通一声跪下了,“我母亲病得重,若再请不来郎中,只怕,只怕……求贵人心善买下我吧。我家人都是忠厚之人,待契约定成之时,他们自会认命,决不会闹腾的。”
程九儿有些于心不忍,毕竟她骨子里还是现代人,对于这类凄惨之事容易心软。她转而问牙婆:“这个孩子多少钱?”
牙婆道:“六十两银。不瞒您说,这孩子是良民出身,我们牙行只赚些抽成。”
那女孩生怕自己卖不出去,赶紧道:“五十两也行,不贵,真的不贵!”
程九儿又问道:“如果是富户里出来的丫头,会些针线,人又机灵的多少钱?”
牙婆道:“富户里出来的婢女都是经过□□,买了就直接能用的,自然贵些。一般行情是八十两银,当然还是要因人而议。”
“好。”程九儿将手指向春儿,“我这丫头姿色还不错,人也机灵,会针线会伺候人,你瞧瞧看能值多少钱?”
春儿原本还想着,夫人怎会凭白无故的又要添婢女,谁知却听到要自己给卖了。顿时花容失色,跪在地上抱住程九儿的腿就大哭:“夫人,您若是觉得奴婢有哪里做得不对,随您打随您骂,只求您千万别卖奴婢啊……”
做人家的奴婢,能跟上好主人的机率本就不高。何况像她这种再次被转卖的,是全然没有选择的权力,谁知道下一次会不会直接给卖进花楼?更重要的是,她还指望着能和苏浚成就好事呢。
程九儿俯下身,悠悠地道:“做为婢女,不懂可以学,蠢点、笨点都无妨。但若是背叛主子,那便是决计不能原谅的。”
这话不光是说给春儿听的,也是说给旁边那个小女孩听的。
她选中那个小女孩,并不光是动了恻隐之心。更重要的是看中她的孝心,一个至孝的人,至少先天是纯良的。而后天嘛,当然就是看主人如何培养了。
除了这个叫杏花的丫头之外,程九儿还买了另外一个叫“香菊”的丫头。香菊十八岁,原本是县太爷府里的丫头,因不小心打碎了县夫人最喜爱的古董花瓶,被打了一顿送到牙行发卖。
选中她,最主要的是程九儿发现她会识字。在这个时代女子识字比较少见,正好她以后要从商,身边也需要个能断文识字的人。
进牙行时,他们是三个人,出来时也是四个人。少了春儿,程九儿只觉背后芒刺去除了,心情颇为轻松。
香菊沉静,杏花拘谨,两人都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哪在程九儿的后面。走着走着,忽然听到有人在喊:“姐?”
杏花猛地抬头一看,脸色顿时一变。只见墙角处蹲着的一个小男孩一溜烟地跑到她跟着:“姐,你怎会在这儿?”
那小男孩头上还插着个麦穗,这也是自卖自身的标签。杏花一看就火了,一把扯下他头上的麦穗,“你不在家照顾娘,跑到这里做什么?姐有钱了,给!你拿好,快快回去给娘找郎中。”
小男孩却不肯接她的银子:“姐,这钱你是从哪儿来的?你……你是不是将自己卖了?”
这孩子倒也机灵,一看程九儿和苏悦两人便猜出他们就是买家。他夺过杏花手上的银子,往程九儿怀里一塞:“钱还你们,我姐不卖身!”
苏悦冷笑道:“卖身契都签了,你说不卖就不卖了?”
杏花忙将弟弟拉回,“我弟还小不懂事。少爷、夫人莫和他一般见识。”
程九儿将银子又递还给杏花,“东柳巷,苏家。你且回去安顿好家人,两日后再回来。若是后悔了,也可以到我这儿来取回卖身契。我这人最不喜欢勉强。”
杏花带着弟弟走了,程九儿也顺便问香菊可有什么私事要处理。
香菊摇了摇头,她是被上一任主人发卖的,又不是本地人,哪有什么私事。
她一路安安静静地跟在程九儿后面,安静的几乎要让程九儿快要忘记身后还有个丫头。
程九儿想引她说话,便问她:“香菊是你本名?”
香菊道:“是奴婢上一位主人给取的。”
卖了身的奴婢连人都是主人家的财产,名字更是随着主人的喜好而走。
程九儿又问道:“你原先叫什么?我是说你爹娘最初给你取的名。”
香菊默了默,然后淡淡地道:“叶蓁。”
程九儿脚步一顿,回过头来:“桃之夭夭,其叶蓁蓁的叶蓁?”
这年头普通人家识字的少有,给女孩儿取名字也是随意的很。能用心给孩子一个好名的,除了爱,还必须要有点文化才行。
就比如程九儿这个名字只是因为她在程家的家族里排行第九而取的。好在九儿倒也不难听。若是排行第三,人家叫起就是“三儿”,“小三”什么的,可就真真是欲哭无泪啊。
香菊轻轻地嗯了一声,头低垂着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好名字,以后我便唤你蓁蓁吧,比那什么香菊好听得多。”程九儿说罢后便转过了身继续往苏家的方向走去。她没有注意到的是,身后一直垂着头的蓁蓁身子微不见的颤了颤。
是夜,苏浚家的门被敲响。来者正是白天被苏悦当众赶走的帐房先生老李。
苏浚招呼着老李进屋落坐,可是老李哪有心情坐啊。
“苏掌柜,我做下的那些事可都是按您的吩咐做的。过去我们只是动些小手脚,老东家在世时都未看出。这次,我事先也说了,不宜动得太多。是你偏说老东家不在,可以多贪些,没人知道……”
“好了!”苏浚打断了他的碟碟不休,下意识地往屋外瞧了瞧,压低了声音道:“我也未料到苏悦这小子竟如此精明,不仅能看懂帐,还能发现你动的手脚。”
他一来就让苏悦看帐,本欲为难。哪成想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而老李却是被砸得最狠的,他道:“苏悦那小子可真真够狠啊,不过半天时间整个东来县的商户都知我做假帐的事。你说说,这分明就是要绝我的饭碗,让我在东来县混不下去啊!”
苏浚冷哼一声:“谁绝谁的饭碗还不一定!我在东来酒楼苦心经营多年,待明日且叫他看看,到底谁才是酒楼真正的管事!”
苏家如今没有暗中捣鬼的春儿,程九儿只觉轻松多了,至少吃饭喝水什么的不用担心有人下毒了。
她正悠悠地抿了口茶,斜眼瞟了瞟旁边的苏悦:“听说你把老李的好事在全县都宣扬了一遍?”
苏悦道:“这样的败类,莫说是东来县,便是整个武林郡都再别想有容身之地!”
程九儿渍渍叹息:“你这孩子,小小年纪心肠也忒毒了些。”
苏悦哼了一声:“你发卖春儿的时候,也没见得你显出菩萨心肠来。”
“身为晚辈你就是这样与为娘顶嘴的吗?”
“程九儿!”
“你该叫娘的!乖儿,喊声听听。”
苏悦怒哼一声扭头走了,程九儿心情大好,哼着歌儿自去回房睡觉了。
古代娱乐设施贫乏,但是没事逗逗儿子也殊为不错啊。
第一卷 商女才露尖尖角 众人齐心难东家
竖日, 巳时刚到, 程九儿和苏悦这对表面和睦实则处处别扭的母子俩又一同到了东来酒楼——既然要主事嘛, 当然也有个勤勉的样子。
“巳时”换成后世的时间就是上午的9点到10点59。东来酒楼的员工一般都是巳时三刻, 也就是9点40分左右开始上工, 为酒楼一天经营开始事先准备。到了午时, 也就是11点左右客人开始上门, 真正的忙碌也就开始了。
然而这一天,程九儿和苏悦足足等到巳时末,酒楼里的员工才陆陆续续地来了。至于大掌柜苏浚, 却是一早就派人来告假,据说是昨夜如厕时不慎扭到了脚。
苏悦此时也来不及多说什么,因为已到了午时, 客人开始上门, 他只好催促大伙赶紧招呼人。
然而,往日有条不紊的一切, 在今天忽然乱了套。
客人要点菜, 喊了半天不见伙计。苏悦到底年少, 有些沉不住气, 便自己跑下去招呼。
给客人点完了菜, 跑到厨下一看, 灶里的火没燃,菜也没洗。伙计们倒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见东家来了, 方才装模作样的开始干起活来。
苏悦气得脸都青了, 可是当众人都偷懒的时候,就算你想骂人也找不到下嘴处啊。何况外面还有客人在等着。
二楼甲子号包厢里,程九儿还颇有闲情地喝着茶看着外面的景儿,见苏悦脸色不佳地进来了,嗤笑道:“气着了?瞧你那点出息。”
苏悦有火没处发,偏程九儿还不懂看脸色,他怒道:“你就知道瞧好戏!怎么,看我吃憋,你心情很好是不是?”
程九儿扬眉笑着:“是呀。”
“哼!”苏悦奈何不了她,只好拿她的杯子出气,打翻了她的茶杯叫她再不能悠闲地品茶。
程九儿又拿起一个杯子递到他面前:“打吧,反正碎了也是你们苏家的,我不心疼。”
苏悦咬牙道:“你这女人!”
程九儿道:“与其与我置气,不如想想怎收拾楼下的烂摊子吧。”
一句话戳重苏悦的心结,他愤愤地道:“苏浚那厮着实可恶!他居然唆使下头的人消极怠工,想让我知道没有他这个酒楼就开不起来。你不是想当大掌柜吗?若真有能耐,你今天就开始上工。”
“你倒是会撂挑子,”程九儿道:“今天先歇业吧。”
“什么?”苏悦原以为她会有办法,不想居然冒出这么句话来。
程九儿道:“都这个时辰了,再经营下去也只会更难堪。再说了,你就算想继续开,怕是也开不了了。”
话音刚落便传来了敲门声,“少爷,是我小豆。”
小豆人如其名,长得像个豆子圆圆滚滚的,人瞧着倒是有几分机灵劲。
他道:“少爷,胖大厨闹肚子,说是今儿掌不了勺咯。”
苏悦道:“刚才瞧他不是好好的吗?”
小豆道:“胖大厨和苏掌柜私交颇好,这闹肚子八成是假,故意给少爷难堪是真。”
见程九儿在打量着小豆,苏悦遂解释道:“这是小豆,在东来酒楼的后厨干了有两年半。和我的书童小松是兄弟俩,可以相信。”
程九儿道:“苏浚这招可算是斧底抽薪了。除了胖大厨,还有其他厨子吗?”
苏悦道:“咱们东来酒楼一共有五位厨子,不过胖大厨的厨艺最好。咱们店里的几个招牌菜都出自他手,许多客人也多是冲着他的手艺来的。他就是仗着有手艺,经常欺压小豆他们这些帮厨。不过平常无甚大错,因此我爹虽知他有些臭毛病,也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程九儿想起她前些天来吃过的几道东来酒楼所谓的招牌菜,不禁摇头冷笑:“就那样的手艺,也值得你们当大爷一样供着他?”
苏悦道:“旁的也就罢了。可这好的厨子真不好找,胖大厨还是当初我爹在武林郡重薪挖来的。我爹在世时,对他可是客气的很。”
程九儿不客气地道:“那是你们没见识。你方才说,让我今天就接任撑大掌柜的职务?”
“没错。”
“好!”她转过身对小豆道:“小豆,你下去和他们说从今日开始酒楼歇业十天。十日后,所有人巳时前必须到酒楼,超时未到者,不论原由一律滚蛋!东来县人口众多,我可不愁招不到工。”
当小豆把夫人的原话带到众人面前时,众人皆是惊了一惊,惊过之后便开始议论纷纷了。
有完全偏向苏浚的人道:“少爷莫不是疯了吧?居然让夫人当大掌柜,这女人能成什么事?”
“少爷再聪明也还是个十三岁的小娃娃,这娃娃儿一遇到事不就只好哭着找娘吗?没有亲娘,后娘也是娘呀。”
也有立场中立,但是却胆小的人道:“咱们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做事,这少爷和苏掌柜杠了起来,咱们掺合其中难道会遭殃啊。”
“就是,就是!今儿咱们这么做,少爷怕是会恼咱们呢。十日后,你们到底还来不来?”
人群中又叽叽喳喳地议论了几句,忽有一人自作聪明地道:“来呗,来了不干活,且看少爷能拿我们怎么办。记住,法不责重。”
正中午,东来酒楼所有的员工皆放工回去了,酒楼大门紧闭。在人来人往的十字街口,在各色商铺的衬托下,东来酒楼显得格外落寞。
有路过的行人忍不住停下来暗叹一声:“苏员外一死,这东来酒楼怕是要撑不下去了吧?”
东来酒楼的后厨,苏悦面对着冷锅冷灶,颇为不满地道:“人都被你放跑了,你又拉我到此做甚?”
因上回在帐册一事上程九儿帮了大忙,所以这回在无计可施时苏悦才会想让程九儿临危受命。不想,这蠢女人做的第件一事居然就是给员工放了十天大假!十天啊,酒楼得损失多少生意!
程九儿道:“你不是发愁没有大厨掌勺吗?与其依赖别人,不如靠自己。”
“你的意思是,你来掌勺?”苏悦一边说一边顺手拿起了根黄瓜啃了起来,“你莫不是以为在娘家做过几顿饭便能当大厨吧?听说你娘家穷得丁当响,平日估计肉都没烧过几顿吧!”
“不是我掌勺,”程九儿微笑间将手指向苏悦,“是你要掌勺。”
“什……咳咳……”苏悦被黄瓜噎得不轻,多亏书童小松和帮厨小豆在旁边帮他又捶又拍,折腾了好一会儿才顺过气来。
小松道:“夫人您可别开玩笑,少年自小娇生惯养,菜都未摘过一根,哪里会做什么菜。”
小豆也跟着道:“就是就是!”
程九儿却不是玩笑,“苏悦,我且问你。一家酒楼最能吸引客人的是什么?”
“自然是菜品啊。”苏悦翻了个白眼,心道:这不是废话吗?
虽说如今大一些菜馆为了显得有档次都叫某某酒楼。但是若是菜不好吃,谁来你处喝酒?
程九儿接着道:“这不就是了?只有菜做得好了,客人才会闻香而至。而做菜的手艺若只是掌在厨子手里,一但这厨子像胖大厨一样起了异心,撂了挑子,你不就会落得像今天这样的境地了?如果你自己能做菜,顶得起这个大梁,那胖大厨对你而言还有威胁吗?你又可还会拿他当大爷供着?”
这番话让苏悦越听越在理,毕竟天底没有哪个老板愿意受厨子的威胁。可是在理归在理,眼前还有个最大的难题——
“可我不会做菜呀!”
能说出这话来,程九儿知道自己的洗脑成功了,她一脸贱笑地朝苏悦眨了眨眼:“无妨,娘教你!”
话音刚落,便听蓁蓁在外头喊:“夫人,铁匠铺送东西来了。”
铁匠铺送来的是几口大铁锅,昨天程九儿上街时特意花了大钱做的。钱嘛,是苏悦给的。当时他并不知道程九儿的意图,也没多问。而此时面对这几口奇怪的大铁锅,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
“这叫铁锅,做菜的家伙。”
古时炒菜没有兴起,除了值物油还未得到普及之外,钢铁的冶炼技术也还不算成熟。人们做菜以炖煮为主,也用不到铁锅。
现在,程九儿准备做炒菜了,如果用陶罐去炒,那画风实在是不敢想象。
原本她还担心以现在的技术做不出优质的铁锅,现在看来担心是多余的。大乾朝的冶炼技术比她想象的还要先进些,只是人们的脑筋还暂未动到灶台上。但是按历史的进程,其实也只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小豆儿好奇地在铁锅上敲上敲,“这大铁家伙真能做菜?怎么用的?”
程九儿吩咐小豆和小松两人先将铁锅用水清了清,然后生火上锅,等到锅烧热后,切下一大块猪皮在铁锅里来来回回的抹擦,直到猪皮变色,铁锅变得油光发亮后,方才做罢。
小松嗅着空气四散飘散的猪油味:“真香啊!”
苏悦冷笑一声:“猪皮都发黑了,可别告诉我这就是你做的菜。哼,喂狗狗都嫌脏!”
程九儿斜瞪了他一眼:“你懂个屁!这叫开锅!”
小松和小豆同时“哦!”了一声,心中却都在想:这夫人忒也粗鲁,怎么这般骂少家呢。
第一卷 商女才露尖尖角 你到底是何身份?
“小豆你不是帮厨吗?去, 按我刚才做的, 把剩下几口锅都拿猪皮仔细抹了。蓁蓁, 你去把青菜给洗了。小松, 你去把饭煮上, 等下我菜做好了就能吃饭了。苏悦, 你站那么远做什么?靠近点好生学着。告诉你, 你只有十天时间,这十天里我会每天教你一道菜,东来酒楼日后能否闻名天下, 就看你能不能学好这十道菜!”
前世程酒酒的工作是做酒店管理。但是周围熟悉的朋友却都称呼她为“程大厨”,一有空就来她家蹭饭。
她的厨艺是自小跟父亲学的。她的父亲是位真正的大厨,川菜、鲁菜、粤菜、苏菜、浙菜、闽菜、湘菜、徽菜, 样样精通。
程酒酒自小受父亲的影响喜欢做菜, 并且在做菜上也极有天份。当初也曾想过做位女厨师,可是父亲觉得做厨师太累, 身处的环境也不好, 坚决不同意她做厨师。于是程酒酒便退而求其次, 学了酒楼管理。可她十几年练就有手艺却不是虚的, 虽说比不上父亲, 但也足秒杀一般的厨师。
等蓁蓁把青菜洗好后, 程九儿又特意等菜沥干了水后,方才放在案板上“咣咣”几刀切好。动作利索而漂亮。
接下来起油锅。
她没有直接用植物油,而是用猪板油在铁锅里熬成猪油。当锅里的猪冒出几缕细小的青烟时, 肉香味早已四散而出。
小豆和小松贪婪地嗅着香味, 也不知道谁的肚子发出一声“咕噜”的声响。
就连苏悦也不冷嘲热讽了,乖乖地站在一边认真地看着。
“猪油是好东西,待会儿空了多熬一些,以后用起来方便。”说话间,程九儿将切好的青菜倒起锅里:“滋拉!”一声响,惊得苏悦往后退了一步。再看程九儿,她已拿起铲子在咣当咣当地来回翻炒着锅里的菜。
“炒青菜是最简单的,但要做的好吃,火候很重要。火要大,油要适中,炒出来的青菜才爽脆鲜香。放盐要适量,看见没,就这样一小勺的量正好。多了咸,少了寡淡。这是基础,你须得记好。”
说话间一盘绿油油,冒着香气的炒青菜已经做好了。
程九儿又顺手递了双筷子给苏悦:“你且尝尝味道如何?”
苏悦吃了一口便赞道:“好吃!”
小松和小豆也馋得不行,程九儿道:“还有几个菜,等炒好了一起就饭吃。”
苏悦还在回味着嘴里的菜,眉头微皱似在想什么,忽然地心念一转,他失声道:“是炒菜!你居然会炒菜!”
这下轮到程九儿吃惊了:“你怎知这是炒菜?”
苏悦脸上满是喜色,他道:“去年我爹带我去过望京,在望京吃过一次炒菜。当时我爹还想从望京挖个会做炒菜的厨子回来,但会炒菜的厨子屈指可数,店家为了留住他们都给了干股的,轻易请不动。即使花了大钱,可人家也不稀罕到东来县这种小地方来。”
至此程九儿方才知道,大乾朝其实已经出现了最早期的炒菜,只不过掌握这项技术的厨子实在太少,并且也都做为一项秘籍轻易不外传。这也是炒菜这一技术迟迟没有普及起来的主要原因。
这种情形倒是和宋朝有点类似。在后世的历史里,炒菜最早也是出现在北宋,但是直到南宋才普及。
看来自己虽然是穿越到了过去没有听说过的大乾朝,但是社会进程上还是未做多大改变。
程九儿暗自庆幸:还好如今还可抢得先机,若是自己穿越的时间再晚个几十年,那可就真是白高兴一场了。
青菜炒好后,程九儿又接着做了几个小炒:香菇肉片、清炒黄瓜、肉丝滑蛋。都是最为简单的几道家常小炒。第一次嘛,实在不宜露得太多。毕竟苏悦没有一点做菜的基础,整得花样太多,怕乱了这孩子的心。
饶是如此,苏悦已是惊得不行。
吃饭的时候,小松和小豆也顾不上主仆尊卑了,两人就如饿死鬼一般拼劲地往嘴里塞。一边吃一边含含糊糊地说着:“嗯,好吃,真好吃!”
就连有些内向寡言的蓁蓁在吃过肉丝滑蛋后也道:“好吃。望京的厨子做不出这等美味。”
小松道:“你去过望京?吃过望京厨子做的菜?”
蓁蓁低下了头顾自吃饭,没有回答他。
关于叶蓁的来历,牙婆那里倒是有备案。所以程九儿知道,蓁蓁原本是官宦家的小姐,因为父亲犯事被诛,她才受其连累被贬为奴籍。经过如此大的人生波折,性格内向些倒也是能理解。
再看苏悦,他的吃相倒是斯文很多。夹过菜后,他先是仔仔细细地观察一遍,然后再放到嘴里细细地品味,一边吃一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他显然也觉得口味不错,连着吃了三大碗饭,再想唤小松再添饭时,小松一脸内疚地道:“少爷,饭,饭吃完了。”
小松和小豆兄弟俩一口气足足吃了五碗饭。
小豆说:“菜,菜也没了。”他心里内疚着,可是手上却没停,把最后一点菜汤全倒自己碗里,抱着碗稀里哗啦地把最后剩下的半碗饭全扒进肚里去。
苏悦悻悻地放下了碗,对程九儿道:“你的手艺这般好,为何不干脆自己做大厨?”
程九儿一边剔牙一边道:“我是大掌柜嘛,几时听说过大掌柜掌勺的?”
苏悦愤愤不平地道:“我还是老板呢!”
“没错,正因为你是老板,所以才该掌握酒楼的核心技术!”
她的话并不全是糊弄苏悦,时间紧迫,没有那么多时间去选择合适的人选。毕竟大厨不同于一般的婢女、帮工,可以边用边考察。而且现阶段,炒菜的做法还需要保密。苏悦是酒楼的老板,对酒楼的忠诚度毋庸置疑。让苏悦先干着大厨的活,等以后再慢慢挑选合适的人。
另方面,程九儿觉得苏悦虽有些小毛病,但是人品不差。不过自小骄横惯了,有些目中无人,但好在年纪还小,尚有可塑性。本着长期合作的考虑,应该适当的磨练磨练他。如果他能放下老板的架子,沉下心从底层做起,将来也才能做程九儿真正的队友。
她是从现代来的,在现代社会,无论你是企业的老板还是职场精英,真正能成事的,必然是懂得合作共赢的人。而苏悦是程九儿目前看来,最为适合做合作伙伴的人。
吃完了午饭,程九儿就开始训练苏悦了。
只见她往一个铁锅里倒满了沙子,对苏悦道:“做厨子首先考验的是腕力,腕力不够,一切都扯蛋。今天下午,把这锅沙子翻炒一千次。再单手举一千次。小松你在旁边数着。”
小松苦着脸道:“夫人,您既要用锅装沙子,那我方才用猪皮开锅不是白做了吗?”
猪皮有油,他起初又不太会弄,手上难免被烫了好几泡。
程九儿眨了眨眼,道:“我先前没想起来要用沙子做练习的事。无妨,等少爷练完了你再洗一遍就好。”
小松欲哭无泪。
苏悦叫了起来:“什么,这是你临时想的?这种练习到底靠不靠谱?”
程九儿心道:从前在电视上看好像是这样,那应该靠谱的吧?
晚上,苏悦回到苏家坐在厅前吃饭时,拿着筷子的右手不停地抖啊抖,抖了半天愣是没夹起一粒饭。
他将筷子往桌上一扔,怒气腾腾地瞪着程九儿。
程九儿有些抱歉地道:“不好意思啊,我以为一千下应该很轻易的。没想到你会弄成这样。”
苏悦恨恨地道:“是两千下!”
程九儿讨好地笑着:“明天咱们不练这个,直接上灶开炒。”
苏悦咬着牙道:“你觉得我这样还能拿得起铲子吗?”
程九儿厚着脸皮道:“拿热水泡泡,应该,应该可以。”
苏悦道:“你以前练炒菜时也这样练的吗?”
程九儿想说:没有。可她怕说出来苏悦会真的恼了,只好一本正经地编着谎话:“练过,当然练过。”
苏悦叹了口气:“也罢,我好歹是堂堂男儿,怎可连你都不如。”
程九儿只好嘿嘿地笑着,又赶紧给他碗里夹了菜,“多吃点,你现在长身体,还身兼重任可万万饿不得。要不,我喂你吧?”
“不必了。”
于是程九儿便眼睁睁地看着苏悦用抖啊抖的手,抖啊抖地吃着饭,足足花了半个多时辰才吃了小半碗。或许是耐心耗尽了,苏悦丢下了筷子表示不吃了。
“怎么不吃了?多吃点才能长个啊。”程九儿觉得自己既然身为后娘,理应对继子多加关心。
谁知苏悦却道:“中午吃过你做的菜,再吃孙大娘做的这些,实是索然无味。”
一顿饭就把这苏悦的嘴给惯刁了?等到炒菜在东来酒楼上市的时候,会不会一下子就把全县人民的嘴给惯刁?
正美滋滋地幻想间,又听苏悦道:“不如,以后晚饭就由你来做吧。”
程九儿道:“那孙大娘岂不是要失业了?”
苏悦道:“不会。她继续留在府里给你打下手。”
程九儿其实也不喜欢孙大娘做的饭菜,想了想便痛快地应下了。反正苏家人又不多,做几个菜也不算累。
等到下人收拾完碗筷,厅里只余下他们娘俩时,苏悦忽然正色道:“你到底是何身份?”
第一卷 商女才露尖尖角 喷香喷香的红烧肉
听到苏悦忽然问她的身份, 程九儿心头一惊, “你说什么?”
苏悦道:“你本是东湾村一个普通的农家女, 自小父母双亡, 寄养在叔婶家。家中本就穷困潦倒, 叔婶又刻薄。这样的环境下, 你又是如何学会识字、认帐, 还有这一手的炒菜绝技?你到底是何身份?”
程九儿早就看出这苏悦小小年纪,心思敏锐,可一时也没料到这孩子竟能一下子看出她来历非凡。
“我是什么身份?”程九儿展颜而笑, “我是什么身份你不是最该知道?”
苏悦皱眉:“你什么意思?”
程九儿道:“我是苏家的夫人,你爹死前娶的继室,也是你的继母。乖儿, 叫声娘来听听。”
苏悦脸色顿时一黑, 扭头就走。
程九儿暗舒一口气:幸好这苏悦只是个半大孩子,经不起激。若是换了个人只怕就没那么好含糊过去。看来自己会炒菜的事, 还是应该要低调些才好啊。虽说先前已叮嘱过小松和小豆他们不可多嘴, 但明日还是该继续再敲打敲打他们。
第二天, 程九儿惦记苏悦的手, 正想着吃完早饭就去看看他。谁知苏悦已经在饭厅里等着她了, 还一副满脸欠揍的表情道:“睡得这么晚才起?”
程九儿道:“晚吗?现在离巳时还有半个多时辰。”
苏悦道:“听说那苏浚可是每天早不亮就早早起床了, 你即想接替他做大掌柜,便该先学学他的勤勉。”
程九儿一边啃着包子一边无所谓地道:“就算他每天十二个时辰都在干活不吃也不睡,顶多也就做个小小县城里一个小小的掌柜罢了。而我, 每天只需要花他一半的时间就可做出比他强百倍的成就。所以呀, 花的时间多少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能力,以及正确的方向。大少爷,以为然否?”
苏悦非常不喜欢大清早就被她以这种口气教育,即使心里是认同的,表面也装出不屑一顾的模样,还伴着一声故作成熟的冷哼。
程九儿瞧在眼里只觉得好笑,也理懒和他多计较。慢悠悠地吃完了饭后,和苏悦一起到了东来酒楼。
后厨里,小豆问程九儿:“夫人,今天少爷还要练铲沙吗?”
程九儿看向苏悦,“你的手还抖吗?”
苏悦卷起袖子道:“睡了一夜,今早就好多了,能练。”
为了东来酒楼,吃些苦他也是愿意的。
程九儿道:“按理说这基本功至少得练一两个月,不过咱们现在时间有限。你就先上灶炒吧,就烧个炒青菜,从简入手。我昨儿炒菜的过程你可还记得?”
苏悦一听要开始炒了,哪有不高兴的,当即就点头道:“记得。我记性好着呢!”
然而炒菜一道,看似简单,但对于从未上过灶台的新手来说却不那么容易。
第一次苏悦就直接把菜给炒糊了,程九儿连看都没看就直接让小松给倒了。
第二次菜倒是没糊,不过盐放多了,小豆尝了一口就咸得喝了一大碗凉水才压下去。
第三、第四次……一直到第十次,苏悦终于炒出了一盘像样的青菜来。
小松和小豆尝过后都朝苏悦竖起了大拇指,这让苏悦颇有些得意,亲自将菜端到程九儿面前。
程九儿拿起筷子扒拉了几下,干脆地来了一句:“重炒!”
苏悦脸色铁青,小松看不过眼帮着主子道:“夫人,少爷这菜已经炒得够好的了,我和小豆都尝了味道挺好的。”
程九儿道:“和我昨天炒的比呢?”
“这个……”小松挠着头却不再说下去了。
苏悦自己尝了一口,道:“过程都没错,盐量也正好,怎么就不如你昨天的香?”
程九儿道:“青菜洗好后,你是不是没沥过水?青菜的菜叶会沾水,水一多就会散了菜的香气,做出来的味道当然就会逊色很多。”
苏悦道:“你刚才不是说青菜不能沥水太久,还嫌我炒的干巴了。”
程九儿道:“是呀,你上一盘菜沥水也太久,青菜叶子都瘪了,炒出来的菜一点都不嫩,吃起来如牛嚼草。一般来说,沥水时间一刻多钟即可,最多不超过两刻钟。”
苏悦牙齿咬得格格直响:“这话你为何不早说?”
程九儿舒眉而笑:“若不叫你多经历经历失败,你又如何能领悟到炒菜的真谛?”
“程九儿!”
“你到底还炒不炒菜了?”
“炒!”
这苏悦的大少爷脾气一碰到程九儿,就仿佛是拳头击在棉花上,愣是有气无地撒了。
当第十一盘青菜出锅时,程九儿总算是满意了。于是苏悦也算是掌握了人生的第一道菜:炒青菜。
好菜还需配个好名,程九儿道:“以后这道菜,咱们就叫他飘香青菜。”
苏悦道:“这名取得太过随意,至少也该配个什么翡翠绿玉之类的文雅些名字,方才显得档次来。”
程九儿道:“菜名是给人看、叫人点的。你弄得太好听太高雅,客人根本看不懂是个什么玩意,你叫人家如何点?还是说每道菜都需要伙计在旁边费劲地解释半天?”
苏悦想想也是这么个理,遂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如此一上午的时间也就过去了,小松舔着嘴道:“夫人,午时快过半了,咱们是不是该准备中午吃的?”
虽说有苏悦炒好的青菜,可是几个人也不能光吃青菜吧?
程九儿撸起了袖子道:“那我就烧一道红烧肉给你们加菜吧。苏悦你在边上看好了,这道菜也是你今天要学的。比起炒青菜来要复杂一些。”
昨天程九儿炒的几道小菜已经让大家大饱口福了,今天又要做大荤了,当然更值得期待。
红烧肉的做法有很多,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风味,配料也各不相同。
程九儿做的红烧肉则是带着江南风味,经过后世厨师改良过的。
只见她先将一大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冲洗干净,又切成两寸见方的肉块后,就直接把肉倒在铁锅里用热油煸炒。不多时,肉块的边缘处就变成了金色的,肉里的油脂也渗出了许多,这时程九儿又酒了一把冰糖继续翻炒。
苏悦惊道:“冰糖还能这般用?”
在他的认知里,冰糖一般是做炖甜汤之类的东西才会用到的,没想到还可以用在炒菜里。
“做这道菜,糖很重要。你看,冰糖慢慢化在油里,粘在肉上,肉的颜色就变得红润润的。等到做好后,肉更香,口感更糯,色泽红润漂亮。不过这时火不能太旺,火一大糖就容易糊,甜味就变苦味了。”
见糖色已经炒得差不多了,程九儿又往里头放入酱油、黄酒、盐、水,再上盖焖。
这头忙得差不多了,她又赶紧另起一锅,放上少量油将事先切好的咸鱼块微微翻炒起下,然后起锅,装进陶罐里,又在鱼上面铺了一层姜片和大葱段。最后将先前已经炒得半熟的红烧肉都倒进陶罐里,放在小炉子上炖。
忙完这些后,她擦了擦手,扭过头又对苏悦道:“咸鱼味鲜,和肉一起能增加肉的鲜味,同时咸鱼也会中和肉的香味,可谓是锦上添花。不过咸鱼原本就是咸的,加盐的时候只要放一小撮即可。”
苏悦两眼放光,喜道:“原来炒还可以和炖结合在一起啊!”
程九儿道:“炒本就是做菜的基础,炖、煮、炸、溜与之结合可变出万各花样来。”
苏悦不自觉地点头,由衷地道:“果然博大精深!”
程九儿心道:论起“食”之一道,世上哪个国家比得过我们大中国的?便是如今的大乾朝烹饪手法还相对落后,但可相比之下此时的西方诸国还大多处在茹毛饮血的原始状态呢。
红烧肉的香味实在太过浓郁了,连原本在院外干活的小松、小豆、蓁蓁几人此时都忍不住跑进来了。
小豆道:“夫人,你做的这肉实在太香了!”
小松道:“米饭已经蒸好,咱们是不是可以开吃了?”
程九儿问道:“你们都饿了?”
几个人,连同苏悦都一齐点头。
程九儿道:“红烧肉还早着呢,要不你们先就着青菜下饭吧。”
比起灶上正咕隆咕隆地冒着香气的红烧肉,苏悦先前的那一盘炒青菜,实在引不起大伙的兴趣。于是大家一致摇头,声称耐得住饿。
这一等可足足就是一个时辰,正当大家都饿得前胸贴后背时,程九儿才小心翼翼地将那一罐子红烧肉端出。经过一个时辰的小火慢煨,汤汁已收得差不多了,所有的味道都跑到了肉里。她又顺手洒了把葱花,这才端肉上桌。
饭早已盛好,大家都是虎视耽耽地盯着桌上的肉,只等着苏悦这个主子先吃第一口,然后他们才好下筷。
红烧肉的颜色呈红褐色,透亮透亮的泛着油光,绿色的葱花点缀其上,助长香气的同时,也如绿叶衬红花,叫人食指大动。
苏悦也是饿得不行,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连同上面沾着的葱花一道送入口中。
烫是第一感觉,可是紧接而来的香气,以及入口即化的酥烂,叫他根本顾不得烫。于是出现在程九儿眼前的画风就是苏悦一边呼着气,一边很没有形象地嚼着,一边还含糊不清地说着:“好吃,好好吃!”
抛去了故作成熟的小大人模样,他此时就如贪嘴的小孩子一般,反而更讨人喜欢。
至于小松他们,早就按耐不住,一个个都吃得满嘴都是油光光的。一大罐子的红绕肉炖咸鱼,不过片刻就被瓜分完了。
这一次,苏悦吸取了昨天的教训,不再慢吞吞的吃,非但吃的飞快,甚至眼见汤汁都快被分完了时,愣是用眼神的威力,让小松乖乖地把抢到手的最后一勺汤汁又给放了回去。
第一卷 商女才露尖尖角 饥饿营销
祭饱了五脏庙后, 苏悦抹了嘴, 弹了袍摆, 又恢复成小大人模样, 对程九儿道:“这红烧肉的味道殊为不错, 可惜用时过久。一锅肉烧好, 只怕客人早已饿跑咯。”
程九儿道:“这有何难?早上就开始做, 一次做个几十份,火上慢慢煨着。等客人来了,正好上桌。”
小豆插话道:“几十份?那哪够卖啊!红烧肉这么好吃, 我一个人都能吃几十份。”
“别说大话,吃两、三份就能腻死你。”程九儿想了想,又道:“几十份好像是少了点。这样, 以后这红烧肉就做为我们店主打的招牌菜, 每天限量一百份,中午五十份, 晚上五十份。售完即止。”
苏悦有点不同意:“招牌菜一顿就只卖五十份未免也太寒酸了。这肉的做法虽有些复杂, 可其实也就是开头麻烦些而已, 后面就直管放炉上炖着就成。多找几个帮手, 再多买几十个小炉子, 一上午做个两三百份不是问题。”
程九儿道:“再好吃的东西, 也有吃腻的时候。美食如美人,越是望而不得,越是日思夜思。越是不易吃到嘴, 就越是挖空了心思想吃。”
小松、小豆他们听得糊里糊涂的, 可是苏悦却似乎有些明白了。
其实程九儿玩的这手在现代社会最常见不过了,叫做“饥饿营销”。
用在餐饮上时,想象下当大家都知道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又急着想吃时,就必然会早早来排队抢位。排队的人一多,便是不明真相的群众也会升起好奇心,跟着来排队尝鲜。
现代很多所谓的网红店铺,为了让自己的店铺看起来生意很火,甚至花钱雇人排队,原因也在于此。只不过相比之下,自己出钱作假未免有些低级了点,也容易被拆穿。
见苏悦同意,程九儿颇为满意。合伙做生意,最怕的就是明明没有好的建议,却总是自以为是地否认别人的做法。
下午,苏悦就开始做烧红肉了。
有了炒青菜的基础,再炒菜时不再显得那么忙乱局促了。最为关键的就是前面炒的过程,这个过程做好了,后面炖时只要火候控制好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但是因为红烧肉的工序确实复杂了些,苏悦足足炒了十五遍才让程九儿点头。
回到苏家的同时,他们也带回了足足八大碗的红烧肉。这八大碗是程九儿觉得虽然不完全合格但还能吃的肉,其余的那些,不是糖炒糊了肉发苦,就是盐量没控制好,咸得难以下口,又或者是炖的时候火侯没控制好直接给炖糊了。
主菜有了,再配以孙大娘的两个蒸菜,一个烫,这一顿也算颇为丰富了。
菜刚上桌,管家兼看门的老孙头就领着个少女进来了,正是两天前程九儿新买的丫头杏花。
杏花一走进饭厅里就闻到一股子香喷喷的肉味,肚子忍不住咕噜了一声,羞得她把头低得更低了。
程九儿问道:“你考虑清楚了?愿意到我身边做事吗?”
杏花噗通一声跪下了,又重重地磕了个头:“求夫人留下杏花,杏花以后一定为夫人做牛做马,努力干活!”
程九儿道:“想好了就行。在我这儿没那么多规矩,起来吧,不用动不动就跪,我也不用你做牛做马。蓁蓁你带杏花去后厨和你们一道用饭吧。”
程九儿骨子里还是现代人,哪怕是签了卖身契的奴婢,在她看来也和前世手下的职员一样。若是有一天,对方想不干了,她一样能交还卖身契。当然,像春儿那种怀了害人之心的又是另说了。
在往后厨的路上,因为和蓁蓁是出自同一个牙行多少有些面熟,杏花的不安略微减少些,她大着胆子问:“蓁蓁姐,夫人脾气大吗?好伺候吗?可有什么忌讳?”
她早就听说有钱人家的夫人、小姐脾气都大得很,动辄就会打骂丫鬟。像她们这般卖了身的,便是打死了,官府也不会多问。
蓁蓁知她所想,道:“我也才来两天,夫人脾气还没完全摸透,不知有何忌讳之处。不过她对我们倒是极好,想来是个好性儿。噢对了,夫人再三叮嘱过我们不可与外人多说她的事情。”
杏花儿重重地点头,心中想暗,以后一定要把嘴闭严实,决不乱说话。
去房里放好了她的包袱后,蓁蓁就直接带杏花到了后厨。
苏家如今的主子就只有程九儿和苏悦,有时两人会边吃边商量事情,也没有什么需要下人伺候的地方。所以一般主子开饭时,苏家的下人们也聚在后厨用饭。
一进后厨,香味就直往鼻子里头钻。
老孙头挪了空位出来,招呼着蓁蓁和杏花坐,孙大娘盛好了饭给大伙摆上。小松早就迫不及待先吃了起来,孙大娘敲了下他的头,笑骂道:“没瞧见咱们家里来新人了,也不知道招呼,净顾着吃!”
除了这几个人之外,还有孙贵,他是老孙头和孙大娘的独子,负责赶车加护卫。都是朴实的人,说起话来又很随和。杏花儿虽还拘谨着,但心中的担忧放开了不少。
她看了眼桌上的菜,只见有荤有素,小心地问道:“我们这做下人的,也能吃那么好?”
杏花早就忘了自己上一次吃肉是什么时候,她只知道和家人能吃顿饱饭就已经是顶顶幸福的事了。
小松乐道:“跟着夫人,你的口福才叫大呢!”
说着夹了一大块红烧肉给杏花,“尝尝,好吃着呢。”
一口咬下去,杏花两眼就瞪直了,这也太好吃了,简直是梦都梦不到的味道啊!要是弟弟和娘也能吃到就好了。
等吃完了饭,程九儿就把蓁蓁和杏花唤到房里,打算给她们俩先开个小会——该立的规矩得立好,该交待的事情必须要事先说好。
此时,程九儿正坐在椅子上,见她们二人进来了,便指着对面的两个空椅道:“坐下说吧。”
倒不是她多么体贴下人,只是前世养成的习惯,和手下开会时喜欢坐着论事。
“杏花今才来,按理应该让你先休息下。不过最近我们酒楼事多,没那么多时间等,索性就趁今晚咱们先说叨说叨。先说你们的待遇问题吧。每人每月一两银子,奖励另算。每月你们有四天假,可以在府里休息,也可以外出,不拘你们做什么。”
一听到这里,蓁蓁和杏花的面上都露出吃惊的表情来。月钱一两,确实不算少的,重要的是没听说过卖身的丫鬟还有休假的,而且一个月还有四天!蓁蓁从前在县太爷家里做奴婢时,有个头疼脑热的,想告个假都是不容易之事。
杏花小心翼翼地问道:“能,能回家吗?”
程九儿笑了起来:“当然可以。我说了,不拘你们做什么。”
杏花激动得小脸泛红,她本以为一卖了身,想再见亲人一面难如登。不料竟还有这样的好事,哪有不喜的?
程九儿道:“弦崩太久易断,人若连着工作太久了状态也不会好。何况你们都是年轻的姑娘家,难免会有些自己的私事。”
说完了待遇接着便要开始交待工作了:“蓁蓁识字,主外,以后跟着我在酒楼做事,具体的我到时再交待你。杏花就主内,管理好我房里的东西,照顾下我日常的起居就行。当然最为得要的是帮我梳头。”
说到梳头,这可是程九儿最头疼的事。古代的发髻太过烦锁,为了追求美观还要配合假髻一起做发型,她一个现代人怎么可能会?这也是她为什么在明知春儿有问题的情况下还会用她的原因之一。
最后程九儿肃容道:“我最忌讳对主子不忠的人。在我手下做事,万事皆好,切不可做那吃里扒外的事。若是有人向你们打听我的事,你们千万要把嘴闭好,不该说的绝不能说。”
两个丫头赶紧起身跪下,齐声道:“奴婢记下了!”
程九儿道:“只要你们能做好这一条,相信以后咱们的相处必然会很愉快。起来了吧。我说了,不用动不动就下跪。”
第一卷 商女才露尖尖角 绩效考核
接下来的几天, 程九儿除了教苏悦做炒菜, 还亲自去人市招了十几个伙计。她预计炒菜一但推出后, 东来酒楼的生意一下子就会爆起来, 原先的人手自然就不够用了。
特别是苏悦灶头这边, 凭他一个人做炒菜肯定是忙不过来的。需要事先给他准备好大量的帮手, 等用一段时间后, 有那些人品好,又机灵、上进的人就培养他做厨师。在原先的那批伙计中大部分是苏浚的人,不适合放在后厨用。
为了提前造势, 程九儿提前找画师画了上百幅的宣传画,内容是仿着后世的平面广告做的:一碟红烧肉做主打,旁边配着几个小炒, 最上方写着:无须到望京, 亦可吃到望京的炒菜!东来大酒楼,让你吃得比京城人民还好!
除此之外, 她还专门雇了人, 在各茶楼、酒肆宣扬东来酒楼。
于是乎, 不过几天时间, 整个东来县都知道东来大酒楼将要推出炒菜之事。
连走过东来大酒楼的路人都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指点几句:
“炒菜是什么菜, 怎地以前都没听过?”
“土鳖,炒菜都没听过!听说,那可是只有望京少数几家有名的大酒楼才会做的菜肴呢。吃得起炒菜的可都是京里的达官贵人。想不到, 咱们东来也有炒菜了。莫不是从望京请的名厨?”
“不是望京请的, 据说一年前苏员外送苏少爷在望京拜了名厨学的手艺呢,今后东来酒楼将会由苏少爷掌厨。”
“什么?苏家少爷才十三岁吧?他爹又才死不久,他能挑得起这个大梁?”
“挑不挑得起,且拭目以待。反正等东来酒楼开张了,我可是要去尝尝炒菜的味道。这望京没去过,炒菜还是吃得起的。”
到了开业这一天,刚到巳时,东来酒楼原先的一众伙计便都准时地回来上工了。当他们进到酒楼的时候,却见里头来了不少的新面孔,扫的扫、擦得擦,忙得十分起劲。
他们的身上穿着统一的深绿色衣服,看起来朝气十足,款式都是窄袖的圆领,像胡服,但是比胡服看起来更加利索一些。更为特别的是他们衣服的背后都印着“东来大酒楼”几个大字,胸前则绣着各自的工号。
苏浚也不再装病,他早就听说了市井里的传闻。但别人不知,他却是知道当初苏家父子去望京只呆了五天而已,回来也没听说学了什么本来。怎就弄得这样沸沸扬扬?
此时看到酒楼里众多的新人,他拿出大掌柜的架式,大声道:“你们是什么人?穿得又是什么乱其八糟的衣服?”
此时,苏家母子也从楼上下来了。
苏悦道:“听说你病了,病了就该好好歇着,不用急着来上工。酒楼的事我自会应付。”
苏浚心道:能不急着来吗?再不来,还不知你们娘俩整出什么夭蛾子!
“悦哥儿,你们这是唱得哪出啊?怎地也不和我这个掌柜商量下就要卖什么炒菜?你自小娇惯,能掌勺炒菜?大话可不能瞎吹,凭白糟践了你爹十几年攒下的好口碑!”
程九儿懒得再听苏浚含真带假的话,道:“巳时可到了?人都齐了?”
小豆道:“夫人,已巳时一刻了,除了胖大厨,人都齐了。”
当中有一位帮厨道:“胖大厨十天前吃坏了肚子,至今天未恢复,让我代他再请两天假。”
“十天前吃坏的肚子至今还未好?那还拉得有命吗?”程九儿冷笑一声,道:“好,叫大家厅里集合,开会!”
苏浚问道:“开什么会?”
苏悦道:“苏掌柜莫急,容后你便知道了。”
新旧伙计加起来,足足三十多个人,往大厅里一站,倒也是颇具规模了。
苏悦是老板,他首先开口:“苏掌柜十天前就因病告假,本少爷考虑到蛇不可无头,军中不可无将,遂让夫人接替大掌柜一职。”
苏浚赶紧接话道:“悦哥儿,我已无大碍了,可以……”
苏悦不等他说完就打断道:“苏掌柜,你也辛苦这么多年了,难得告假就干脆多歇几日吧。具体的事务让夫人和你们说吧。”
不再给苏浚说话的机会,程九儿大声道:“十天前我说过,所有人不问原由,今日巳时必须到。但是胖大厨却视我的话如耳边风,可见他已不适合再做我们东来酒楼的大厨了。恰好我们后厨今后会整改,分成内厨、外厨,外厨和原先一致,原先的厨工也都按以前的方法做事即可。内厨设在后院新僻出的一间厨房里,今后由大少爷主掌,主要做的是炒菜等一系列的新式菜肴。”
一听这话,底下的几位厨子便开始偷偷地议论了起来。
程九儿抬起手来摆了摆方才让众人安静了下来,她继续道:“内厨、外厨只要用心做事,我一样不会亏待。不过像从前那样消极怠工的人,休怪我不客气。为了让以后大家做事都能有个规范,也为了东来酒楼更好的发展,我特意做了几条规章制度,也叫做店规,希望大家都能好好遵守。蓁蓁,你来念给大家听。”
蓁蓁应了一声,然后翻开一本册子,一条条地念了起来。
这些规章制度是程九儿连夜准备好的。她将员工的待遇与工作挂勾,薪资也拆分为基础工资和绩效工资,基础工资按岗不同而有所差别,但基本和以前的薪水持平。
而绩效工资暂定和础基工资一样,具体的按积分来计算,每个员工每月有一百分。若是达到一百分,就按满薪发放。如有迟到、早退,或者是工作中出现差错,便会扣除相应的积分。
除此之外,还将大厅的每桌和楼上的每个包厢都固定划分到每个伙计头上,在客人用完餐后会让客人给评分。好评有相应的加分,差评会有相应的减分,中评不加不减。以此来督促伙计提高服务水平。
每月每人的积分需要达到五十分才算合格,如果低于五十分就会被开除。
所以,虽然听起来条条框框的严苛很多,但因为绩效工资是在原有工资之外额外的工资了,也就相当于涨薪了,再加上还有升职空间,众人听罢之外,非但不恼反而很高兴,都暗暗想着:以后绝不迟到,绝不偷懒。
至于苏浚私下里的那些吩咐,利润驱使下谁还会在意?
除此之外,程九儿还将所有员工划分出等级,分别为:初级员工、丙级员工、乙级员工、甲级员工,分别对应的着不同的薪酬。晋升方式与效绩、工龄挂勾。最好的甲级员工每年还会有相应的分红。
当这些宣布出来的时候,众人哗然。这些人中,有干了很多年依然只是普通的伙计,拿着勉强糊口的薪资。也不乏有才华的帮厨,但是因为出身低,难以出头者。如今有了明确的晋升机制,也就意味着只要自己肯努力,升到甲级员工,那得到的分红或许比自己干十多年还要丰厚。这如何不诱人?
苏浚眼见大伙都被高薪给收买了,哪肯甘心,道:“悦哥儿、夫人,这酒楼的生意利润并不高,如此大幅的提高薪酬酒楼哪还有利润?没有利润又能支撑到几时?这不是,这不是胡闹嘛!”
苏悦道:“有没有利润总要月底算过了帐才知道。还有,我现在是酒楼的老板,你可以称我为东家,或者是少爷,小名以后就免了。”
苏浚气得浑身发抖:“好你个苏悦!目无尊长,你……你爹在世时都不曾这么对我,你……”
苏悦也只当没听见,顾自对众人吩咐道:“为了统一形象,你们今后上工都必须穿着统一的工作服。工作服在小松那里,都先去领了换上。”
这当然也是程九儿的意见。
换好工作服的员工们开始忙碌起来,谁也不敢再偷懒了——毕竟关乎着工资和饭碗啊!
由于先前宣传得到位,巳时两刻就有客人陆续上门了。
伙计十分客气地告诉客人,要到午时整才营业,不过为感谢厚爱,可以先侯着,有免费的茶水和小点心用。
那几位来客本来还有些不乐意,可听说有免费茶点供应,再加上伙计的态度非常好,便也忍下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