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拥有整个山头的兔子   在不可考的神话时期, 有一座山, 名天夷。
  
  天夷神山, 位于神州大地之南, 绵亘百里, 物资丰饶。其下瘴气, 不可上。于三百年前神魔大战一役中无故消失, 帝派人寻,终不得。
  
  兔子用粉嫩的爪子合上《神州录》,心情大好。
  
  这传说中无故消失的天夷山就在她的脚下, 整个天夷山都是她的,这让她怎么能不心情大好?没有老虎没有猴子,她, 兔子, 就是大王。
  
  但是当大王是要付出代价的,天夷山常年晴天, 不下雨也不下雪, 山上的植物都是蔫蔫的, 需要挑山下的水来灌溉。
  
  她足足浇了近三百年的水, 才把其中的一部分浇成了精, 化成人形那一刻, 都会甜甜的唤她一声:“小姐姐。”
  
  而她,总会义正言辞的纠正道:“是大王。”
  
  兔子感觉自己从此要走上兔生巅峰了,毕竟一山之王了不是么?
  
  可, 兔生无常。
  
  她的身后总是跟着一堆小孩子, 她不仅需要浇水,还每每下山后需要操心着给新修成的小妖精买各种各样的吃食和玩具。
  
  真是同王不同命。别的大王叱咤风云,威风凛凛,她却只能在这里哄小孩子。
  
  比如松子。
  
  松子原身是一棵松树,是最早成精的。
  
  兔子本以为她会成为一个铿锵的男儿,却不想她成精的那一天树枝微摇竟是一小女孩儿,还极爱哭,非山下的糖葫芦哄不住。
  
  对此,兔子总觉得是那一阵清风生生的将松树摇错了性别。
  
  松树成精后,想了好几日,对兔子道:“我想好了,我叫松子。”
  
  从此,松子就成了她的第一个小跟班,虽然爱哭爱吃,但吃好哭够之后却极其乖巧听话。
  
  兔子挑水,她挑水;兔子浇水,她浇水。兔子松土,她挑水;兔子抓虫,她浇水。
  
  终于有一天,兔子忍不住了,把正在浇水的松子喊到她身边,慈爱的揉着她的头发:“那棵桃树快被你淹死了。”
  
  松子甚是委屈,撅着小嘴道:“昔日我差点被渴死,也怕她被渴死。”
  
  兔子指着被水围攻的桃树:“即便你想浇,也不能紧着一棵树浇啊,对不对?”
  
  松子搓着衣角,半晌糯糯的道:“我想吃桃子。”
  
  “……”兔子放开松子,“去吧,我也想吃。”她竟不知多浇水就可以让桃树长的快些。
  
  直到一个月后,桃树没有结果反而成了精,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松子胖揍了一顿:“想吃桃子是吧?嗯?那也不能淹死老娘啊!”
  
  松子可怜巴巴躲回原身里,兔子去哄了几次死活都不出来。
  
  又一个月,桃子终于结出了果子,她拿着一个水嫩嫩的鲜桃去找松树哄她出来,但松树觉得这是诱敌之计,桃子一定会再把她胖揍一顿。
  
  无奈,桃子去捡了些枯枝,在松树根部生了一堆火:“你出不出来?”
  
  松子被熏的不行,出来就吐了一大口水灭了火:“我去告诉大王你欺负我。”
  
  桃子塞给松树一个桃子:“送你的,吃吧。”
  
  说完,桃子风一般的去找兔子:“小姐姐,我把桃子给松树了。”
  
  兔子正吃着桃子,满意的点点头:“唔,很好。”早晚得让她把糖葫芦戒了,糖葫芦不要钱啊?“但是请叫我大王。”
  
  桃树嘴角抽搐了几下:“大,大王。”
  
  兔子甚是欣慰,掐指算了几下:“我掐指一算,明日大约还有几棵树要成精,你和松子去看一下,别出什么茬子。”
  
  桃子翘起大拇指:“还是大王英明,能够算到成精之日。所以我成精那一日是大王故意走开,让我揍松子的吧?大王是不是也觉得她很欠揍?”
  
  兔子以手掩面干咳一声:“我想睡觉了,你也去睡吧。”她哪里会什么掐算,只是觉得这样说显得很高深而已,柳树和杏树周身气息明显不同于往日,除了成精不做他想。
  
  只要活得够久,这些都是本能。
  
  至于她,馋胡萝卜了。
  
  在天夷山的北边,有一块胡萝卜地。不大,三分有余。
  
  也不知为何,种胡萝卜的那块地从不会枯竭,且一个比一个长的胖,也一个比一个脆甜。因此,她在胡萝卜地的旁边偷偷埋下了那颗相思豆。
  
  银色的月牙挂在天上,兔子一蹦一跳的跑到胡萝卜地的旁边,胡萝卜地的主人正枕着胳膊望着天,手里还有半根吃剩的胡萝卜。
  
  地周一圈都是屏障,能挡住松子和桃树却挡不住兔子,这也是兔子身为大王沾沾自喜的一点。
  
  兔子每次都是偷一根就跑,回去再洗干净了吃。
  
  这一次她不经意的回头看了胡萝卜地主人一眼,这一看不要紧,感觉自己水一般平静的心里被浇入了滚烫的油,这个小哥哥好帅啊!是她的胡萝卜!
  
  不对,不对,一定是妖术!不然她怎么会心跳的这么快?
  
  兔子一念及此吓得到口的胡萝卜也掉到了地上,撒开腿跑了。
  
   正文 小妖精们长大了   自从天夷山里妖精越来越多, 兔子便不用日日都去浇水, 会在清闲的时候变成人形去山下看看, 看看那些异类到底是如何逍遥快活?
  
  以前她虽也在人间待过, 但奈何行事匆匆, 不是担心这个该浇水了就是那个要旱死了, 是以从未细细品味过书中所写的那般惬意时光。
  
  如今没了牵挂, 便三天两头的往人间的茶馆子跑,因为那里有来来往往的异人和口若悬河的说书人。
  
  异人会穿着怪异的服饰,拿一些好玩的小玩意。说书人会拍着醒木, 说一些有趣的故事。
  
  这些身临其境的惬意,比她窝在山洞里看神州录好多了。
  
  那些神魔相争,英雄救美, 相亲相爱的故事, 她就着茶香听了许多,也想了许多。以至于有时候会做些美妙的迷梦:女子是兔子, 男子是胡萝卜, 不对, 是种胡萝卜的那个小哥哥。
  
  兔子看着渐渐热闹起来的天夷山和愈发妖艳的桃子, 心想:如果天夷山要有一场惊天动地的爱情, 那么一定是桃子。她生的好看, 性子泼辣,和说书人口中那些敢爱敢恨的姑娘完全如出一撤。
  
  但她没想到天夷山的第一场爱情竟发生在青柳和紫荆之间。
  
  青柳,原身是柳树, 是第一个修成人形的男子:名副其实的柳腰, 微微上翘的眉眼透出一股勾魂的气息。
  
  紫荆,原身是紫荆花,是第二十三个修成女体的妖精。娇小的身子,眼睛水灵灵的,只需微微的蹙眉便能让人心生怜惜。
  
  兔子在巡山时看到紫荆把她的原身连根拔起,额间香汗淋漓,便伸手阻了去路:“天夷山就这么大,你在哪里长不是长?为何非要移到别处去?万一出了事可怎么好?”
  
  紫荆不在意的笑笑:“大王,我们都成精了,这原身不过就是个归宿。这里离青柳处也不过二里地,能出什么事。”
  
  兔子摇头,不认同紫荆的说法:“说到底还是要有根的,根若是没了,魂自然也没了。你既然扎根在了这里,自然是长在这里的好。”
  
  紫荆也摇摇头:“大王说笑了,根只是移走了,怎么会没有了?况且爱才是最好的养分,我相信我能活下去,还可以活的更好。”
  
  “胡说八道。”兔子无奈的笑笑,“谁告诉你爱才是最好的养分?都说人挪活,树挪死,却从没听说过谁是靠着爱活下去的?”
  
  紫荆眼神笃定:“青柳告诉我的,我相信青柳,我爱他。”
  
  “大王。”姗姗来迟的的青柳开口:“我知道大王比我们活的都久,但大王照顾我们只知浇水,抓虫,却也从来没有移动过,怎么就知道一定会死?”
  
  “你这是在怪我?”兔子反问,脸色有些不好看。
  
  “青柳不敢。”青柳嘴上说着不敢,面上却没一点怯意反倒有些许的轻蔑,他将紫荆散乱的碎发挂在耳后,并不看兔子一眼。
  
  极好,成精了,便不需要她了,腰杆子就粗了。但紫荆她还想劝上一劝:“我听人间的……”
  
  “人间?”青柳打断兔子的话:“青柳也去过人间,移植的不在少数,大多也都活了,更何况我们是妖精,怎么会轻易的死去?还是大王看不得别人恩爱?硬要拆散了去?”
  
  “……”兔子无话可说,也挡不住满心热烈的紫荆,只得任由他们去。
  
  这是兔子第一次被亲手养大的妖精顶撞,感觉自己从小养大的白菜互相拱了,心里五味陈杂,说不出什么感受。
  
  桃子摘了几个桃子,去到兔子的洞府里安慰兔子:“大王,心情不好就吃桃子吧。紫荆想怎么做,你就随她去,你管她三百年已经够了,还能管她几个三百年?”
  
  兔子接过桃子:“我最近只顾去人间溜达了,回来也没见松子,她最近可有被欺负?”
  
  这一众妖精里,除了兔子就数松子年纪最大,可也就数她个子最小,胆子最小,还总爱哭鼻子。
  
  “没有。”桃子把桌子上散乱的卷轴整好:“小妖精们不过是调皮吓唬两次就好了,而且我看松子似乎长个子了。”
  
  “是吗?”兔子深感欣慰:“也该长了,再不长就太对不起松子姐这个称呼了。”
  
  “大王,有件事很蹊跷。”桃子将卷轴摆好,自倒过一杯茶来喝,“前几日有个神仙说是大王的朋友,来找大王有要事,当时我见他闯过了穷途便深信不疑。”
  
  “神仙?”兔子回想了一下她这三百年的兔生,“我并不认识什么神仙,他不会是走错门了吧?”
  
  “谁知道呢?在这里的几日,他一直都在翻看这些卷轴,他当时拿着写天夷山的卷轴问我这里是不是天夷山,我当时心里莫名其妙的有些慌,糊里糊涂的好像是默认了……”
  
  “她问你山的名字?”兔子放下手里的桃子,翻着卷轴自言自语:“还是个神仙?”
  
  桃子点点头:“嗯,白净小脸,生的很是秀气,只是那双眼睛让人看不到底。”
  
  “不对,卷轴少了一个,那神仙走的时候可曾带走一个卷轴?”
  
  桃子回想起那神仙仙风道骨的模样,道:“应该没有吧?他在你这里待了几天,我也没有时时刻刻看着,不过一个神仙应该不会是鸡鸣狗盗之辈吧?”
  
  “不好说。”桃子把卷轴一个接一个摊开:“我们都没见过真正的神仙,谁知道神仙长什么样?或许是魔族假冒的也未可知。”
  
  “是我的错,我这就去把卷轴找回来。”
  
  桃子说完就要走,被兔子唤住:“你回来,你去哪里找?你可知他姓甚名谁?洞府何处?”
  
  “左右神仙都是住在天上的,我只往天上去找。”
  
  “糊涂,且不说那人是不是神仙,就算他是神仙,你去要了他就能给?再说那天路是好闯的?若是好闯我早就带着你们打了天书,何至于每天提心吊胆的担心你们渡不过天劫?”
  
  许是活了太久,兔子的眉宇间竟真的隐隐生出一股王者气息,镇住了桃子。
  
  “那卷轴不过是讲我们天夷山的事情,丢了就丢了罢,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魔族拿去也无用。不过以后要是再有来路不明的神仙就直接打下山去。”
  
  “我知道了。”桃子说完退了出去。
  
  这些卷轴都是兔子从人间搜寻来的,或出财或出力。当初她醒过来时,脑中一片混沌,什么都想不起来,便往神州大地寻了十年才凑齐了这大半号称写尽天下事的《神州录》。虽说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但好歹是自己辛苦寻来的,如今被这来路不明的神仙不声不响的拿走,心中自是不悦。
  
  当初她在《神州录》九山卷中得知:天魔两界交战,天界意欲拿天夷山当做战场,后来天夷山下落不明,才拿了昆仑山作为临时的战场。
  
  但三百年前那一战,天界只是封印了魔族,并未彻底消灭,谁也说不好魔族到底会什么时候再次卷土重来。
  
  搜集到九山卷时,兔子对着光秃秃的山头坐了七天七夜,然后出手毁了立在天夷山下的石碑。自此曾经的天夷神山成了一座无名山头。
  
  这些年也就松子和桃子跟在她身边,听她讲过这些往事,山中其余的妖精并不知晓。
  
  如今有神仙上门还独独拿走了这个卷轴,也不知是福是祸,还是早作准备为好。
  
  翌日,兔子下山寻了一名工匠,做了一块石碑,上书:天仪山。
  
   正文 山下奇遇   日暮西山, 松子哭哭啼啼的来找兔子:“大王, 不好了, 桃子姐姐不见了。”
  
  兔子看着水做的松子, 把袖子递给她:“喏, 先擦擦, 慢慢说。”
  
  松子胡乱一擦, 道:“昨天桃子姐姐在我原身下放了几个桃子,说是要去找什么卷轴,我当时正跟她赌气没理她, 谁知今天就找不到她了。”
  
  兔子心里咯噔一下,这说风就是雨的桃子还真去找那丢失的卷轴了,不过为了安慰松子, 还是和颜悦色道:“许是贪玩, 跑去人间了,我去寻她, 这段时间你帮我打理着天夷山。”
  
  “什么?”松子被吓道, 忙摇头:“不不不, 松子不行, 松子做不到。”
  
  “怎么做不到?”兔子佯怒:“桃子比你晚了几个月成精, 现在都是天夷山一霸了, 你呢?”
  
  “我……我……”松子我了几次,眼泪就又不争气的留了下来。
  
  兔子揉揉松子的头发:“乖,等我回来的时候, 希望你成为天夷山的另一霸, 到时候让你和桃子当我的左右护法。”
  
  “可我……”
  
  “憋回去。”兔子睁大眼睛瞪着松子,硬生生将她的眼泪瞪了回去。“不管你想说什么都给我憋回去,我先去人间走一遭,这段时间不管谁来找我,都只管打下山去,记住了,不管是谁。”
  
  松子的眼泪哗啦啦的就流了下来:“可我不行啊……”
  
  这一声喊的很是哀怨,闻着伤心,见着流泪。只可惜兔子已经用她那风一般的速度离开了兔子洞,听不到也看不到这万分悲戚的松子。
  
  桃子天生一副娇娆面孔,眼睛一挑便能勾魂,往那热闹的花街柳巷一站,就会有那偷腥的凑上来,舔着脸问:“姑娘,跟爷乐乐可好?保你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若是心情好了,翻个白眼说滚开。若是心情不好了,那就只能阿弥陀佛了。
  
  不过一个时辰,桃子就踹翻了五个上前求欢的偷腥者,无一不是缺胳膊断腿然后圆润的滚开。
  
  毕竟是天夷山一霸,并不觉得打这些人有错,也不知道人间有一种人叫“大户人家的少爷”,这种人通常吃不得亏,受不得苦,想嫖谁就嫖谁,你若是不愿意就会将你绑了回去。他们觉得这世间没有什么是银子解决不了的,实在不行那就金子。
  
  在一个死胡同里,桃子被人堵了,被一群凶神恶煞的打手堵了。
  
  打手高举着手里的大刀:“小妹妹,你最好跟我们回去,不然你这如花似玉的脸蛋可就保不住了。”恐吓期间,还用舌头舔了一圈嘴唇。
  
  桃子看的极其恶心,怒斥:“休想。”
  
  刚想动手,却被一声“大胆”吸引了目光。
  
  有道是:月下初见俏儿郎,桃心甚喜。
  
  俏儿郎长剑出鞘,气势很足:“尔等七尺男儿,竟然在此欺负一个弱女子,脸面何存?”
  
  桃子忍不住的点头:“就是。”
  
  俏儿郎的目光越过壮汉,落在桃子身上,极其光明磊落:“姑娘莫要担心,待在下赶走贼人,送你回家。”
  
  桃子眼帘微挑,轻掩朱唇:“桃子谢过公子。”
  
  这一言一语算是认识了,毕竟她已经自报家门了。
  
  桃子看着俏儿郎长剑翻飞,不费吹灰之力的就把几个壮汉打走了,满意的点点头,她天夷一霸看中的人自然不能是个懦夫。
  
  俏儿郎赶走几个壮汉,走向桃子,月下的他显得特别英气,只见他长剑回鞘,温言问道:“姑娘可还好?”
  
  桃子害羞的点点头:“还好,多谢公子救命之恩,不知公子可否告知姓名?”
  
  “在下胥泽秋。”俏儿郎报完家门后,看着眼前的佳人含羞粉面,突然也有些害羞,偏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掩饰,支吾了半晌方道:“那我送姑娘回家?”
  
  桃子依旧低着头:“我家不在这里,我今天刚到这里。”
  
  胥泽秋面露忧色:“那……姑娘是住在哪里?客栈?”
  
  桃子的头就像固定了一般看着脚尖:“我身上没有银子。”
  
  “这样啊。”胥泽秋长出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有什么棘手的事,只是没钱倒还好办了。“无妨,我身上有些,姑娘可以拿去用。”
  
  桃子也不接银子,继续低头道:“可我不认得路。”
  
  “也无妨,我也住在客栈,可带姑娘过去。”
  
  桃子抬起头,一张脸绯红绯红的:“好。”
  
  胥泽秋被桃子的脸吓了一跳:“姑娘这、这可是中毒了吗?我这里有一瓶……”
  
  桃子复又低头:“过敏,让公子见笑了。”
  
  “呃,呵呵,呵呵。”胥泽秋尴尬的笑着,嘴角扯了半晌,直到尴尬的笑容僵在脸上,才拍了拍脸道:“夜深了不安全,姑娘随我去客栈吧?”
  
  “好,请公子领路。”
  
  兔子隐在暗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真是到了万物复苏的春天,都悸动了呢。
  
  此时,桃花开的正旺,桃子身上有一股隐隐的桃花香。
  
  这桃花香落入了胥泽秋的嗅觉里,他嗅了几下发现自己的鼻子与桃子越来越近,便及时止住并站直了身子:“姑娘这身上可是自带奇香吗?”
  
  桃子拉着袖子闻了一阵:方道:“许是衣服上熏的香吧。”
  
  “是吗?”胥泽秋突然也红了脸:“泽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姑娘可否答应?”
  
  “请说。”
  
  “家母自幼喜香,过几日又是家母的生辰,姑娘这香我闻起来极好,不知能否同姑娘讨要一些?”胥泽秋红着脸道:“只是身上带的钱怕是不够,需要明日才能给姑娘。”
  
  桃子拉着袖子看了一阵:“无妨,公子帮我赶走了贼人,又帮我找了容身之所,桃子感激不尽怎么能收公子的钱?只是这香是我自己制的,市面上买不到,需要过几日方能给公子。”
  
  “如此,泽秋就在此谢过姑娘了。”胥泽秋行了个大礼,桃子赶紧将他扶起,不想突觉脸上滚烫,手似被雷电击中一般,便赶紧收回了手,依模作样回了个礼。
  
  二人一行礼一搀扶,不免有所接触。想胥泽秋从小谨守礼教,从未与女子有过接触,如今猛然与桃子四目相对,只觉一潭清水被飞流直下的瀑布激起浪花,乱的不行,也羞的不行,忙把脸撇向一边又行一礼:“是泽秋唐突了。”
  
  桃子只当泽秋说的是制香一事,便道:“我算了日子,这香大概需要三日,不知公子可等得及。”
  
  “等得及,等得及,距家母生辰还有七日,这里距我家不过两天行程,够了。”
  
   正文 桃花安(一)   翌日一早, 桃子就告别泽秋回了天夷山。
  
  看到立在山腰刻着“天仪山”的石碑时还以为她走错了路, 但看到四仰八叉的躺在石碑上晒太阳的兔子时, 就知道这是兔子拿来混淆那些神仙的小把戏。
  
  兔子看到桃子时, 正用短胖的前肢挠着白嫩的肚皮:“你是准备把自己折了给人做香?”
  
  桃子佯怒道:“你跟踪我?”
  
  兔子一跃而起, 在空中化为人形:“身为大王, 我做什么都是对的。你且说我猜的对不对?”
  
  “哦, 大王,那你说还有其他的办法嘛?”桃子一屁股坐到石碑上:“泽秋说我身上这香好闻,可我这是自带的桃香, 没有个几百年的桃树根本做不出,我不把我自己折了去折谁?”
  
  兔子拍着桃子的肩膀:“少女,你中毒已深, 无药可解。”
  
  “什么毒?”桃子赶紧运气查看周身:“无恙啊。”
  
  兔子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情毒, 深入骨髓,唯爱可解。”
  
  “去!”桃子打走兔子:“身为大王, 就会胡说八道, 也不臊得慌?”
  
  “好了, 不同你闹。”兔子收起玩闹的脸, 一本正经:“你真打算为泽秋制香?”
  
  桃子点点头:“只是用我一季的花和几根桃枝, 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
  
  兔子揉了揉桃子的头发:“傻桃子……”
  
  傻桃子站在原身下, 桃花灼灼,恣意盛放,像极了文宁笔下的美人图。
  
  文宁是兔子唯一认识的半吊子神仙, 天生一双丹凤眼, 很招姑娘们喜欢。据说是因为痴迷于画美人图才被逐出天界,而后便流连于凡间的酒肆青楼之间。
  
  桃子深吸一口气,用葱白的手指摘下一片片粉嫩的桃花瓣,然后放入背后的花篓。
  
  松子在一边又不争气的流下了眼泪:“桃子姐姐,你为什么这么想不开?”
  
  桃子不语,兔子也不语。情之一事,本就无法解释。况且依桃子的性子谁都拦不住,还不如随她去,说不定能促成一桩好姻缘呢?
  
  松子把兔子拉到一边,抽噎噎的道:“大王,摘花很疼的,如果谁折了我的树枝,我就很疼的。”
  
  “是吗?”兔子微微一怔,会疼吗?她本以为这样只是损一部分修为而已。想起平日里吃的桃子:“那我们吃桃子,她摘桃子,疼吗?”
  
  “那倒不会。”松子摇摇头:“桃子给我们的都是熟透落地的,这样的桃子汁水多也好吃,但花瓣不一样,现在正是花开的季节,这样生生拽下来就跟拽下一块肉似的……大王!”
  
  兔子脸色一沉将桃子桃子卷到一边:“你疯了吗?”
  
  硬生生把自己的肉撕下来给别人做香,不是疯了又是什么?
  
  桃子死死的护住手中的花篓:“大王,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你知道个屁!”兔子急红了眼:“我养了三百年才把你们养大,不是看你们作践自己的,这香不准制!”
  
  桃子抱着花篓:“大王,求你……”
  
  兔子看着桃子,一双桃花眼早就没了昔日的风采,只有哀求。
  
  “我说了,我!不!许!”
  
  兔子挥手在桃树周围竖起了屏障,这屏障除了她谁也破不开。如今山里的小妖精都翻了天,一个比一个不听话。
  
  松子看兔子走远,抱住瘫坐在地上的桃子:“桃子姐姐,这香不制了,你说的那个人他若想要,我们去买,买贵的,多贵都行。”末了,补上一句:“钱若是不够,我就把自己卖了抵钱。”
  
  “你不懂。”桃子双目空洞的望着花篓:“我既已许他,便不能骗他。我去求大王。”说着,桃子起身奔向兔子的洞府。
  
  松子在后面追:“桃子姐姐,桃子姐姐,大王她现在心情不好,你别去。”
  
  无奈,法力不济,松子被远远甩开,这是她第一次觉得法力不够是件不可原谅的事。
  
  “大王!”桃子进不去兔子的洞府,便跪在外面:“大王,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这点痛真得不算什么,要不了我的命,只是损我的元气,疼一阵罢了……
  
  桃子从来没求过你,这次求你……求你……”
  
  兔子心烦的把手里的卷轴扔到桌子上,砸坏了一个杯子。
  
  “大王,这是我答应泽秋的,我不能骗他。”
  
  兔子随手抓起从山下买来的糕点,咬了一口又极不耐烦的放回了盘子里。
  
  “大王,泽秋是我在人间遇到的第一个好人。”
  
  兔子的心中蓦地颤了一下,但是那又如何?
  
  “大王,桃子求你……”
  
  “求你……”
  
  桃子跪在外面不停的磕头,每一下都拿出了十分的诚意,地上渐渐显出一团血迹。松子这才赶到,见拦不住桃子便同她一起跪下:“大王,桃子姐姐快不行了,你快应了她吧?”
  
  “应了她?”兔子出现在二人跟前:“应了她一块一块撕下自己的肉?只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制香?”
  
  松子早已是个泪人:“松子也知道这样不该,可是若不这样,桃子姐姐会磕死在这里的。”
  
  “大王。”桃子脸色已经泛白:“泽秋是在人间第一个对我好的人,只是想要一盒香而已,我想给他。就像大王和松子,如果你们谁想吃桃子,但这桃子并没有到落下的时刻,我也会去摘下来给你们吃,因为这是我的一片心意。若是换了别的东西,便体现不出我的心意。”
  
  “是吗?”兔子跪到桃子面前:“不是我非要棒打鸳鸯,只是那泽秋你们只见了一面,脾气秉性尚不知如何,他又如何担得起你这般倾心相待?”
  
  桃子笑笑,眼中是少见的柔情还有一丝害羞:“有些人,只一眼便注定。”
  
  兔子苦笑:“我当年就不该带你去人间听书,让你着了迷,看见个对自己好的男子就觉得是自己的良人。”
  
  桃子摇摇头:“若是别人我不会,但他是泽秋。”
  
  兔子把手伸至桃子的眉心,浅光闪烁:“我不知你的天劫何时至,但法力多一点总比少一点好。”
  
  “不,不需要。”桃子伸手挡开兔子的手:“这点法力不算什么,修炼一阵子就回来了。”
  
  兔子收回手:“你去吧,忧着点身子。松子,你陪着桃子,有什么事就喊我。”
  
  松子点头应下:“桃子姐姐,我扶着你吧。”
  
  桃子轻轻推开松子的手:“没事,我可以走。”
  
  兔子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步子踉跄。
  
  此时并不是结果子的季节,也不知道前几日吃的桃子是怎么来的?
  
  这天夷山该立一立规矩了。
  
  翌日,天夷山所有妖精的洞府前都收到了一个卷轴,唯独桃子的洞府前没有。
  
  卷轴上书:经本大王昨夜卜问天地之后,得知此山原名为天仪山,且山中众妖皆不许再吃桃子。
  
  末了,有馋嘴的小妖精来找兔子说她独断专权,便又加了一行小字:若是真馋,须自己下山买。。
  
   正文 桃花安(二)捉虫   桃子站在人来人往的客栈里, 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客栈的小二告诉她:带她回来的那位小公子早在天不亮的时候就起程走了, 听说家里有人病了, 挺严重的。
  
  她走出客栈, 将手里的香盒随手扔给旁边一个破衣烂衫的乞丐:“这个送你了。”
  
  乞丐正闭着眼睛晒太阳, 不想手里突然一沉, 多了个物件, 便睁开一只眼睛:“稀奇,头一次有人送我香盒,多谢姑娘了。”他将香盒凑近鼻尖嗅了几下, “桃香,甚是好闻,没个几百年的桃树制不出这香吧?盒子也是桃木的, 姑娘这是要送情郎吧?”
  
  桃子见心事被说中, 也不隐瞒:“是送情郎的,不过情郎走了, 就便宜你了。”
  
  乞丐睁开另一只眼睛, 站起身将香塞回桃子手里:“我高卓向来不贪小便宜, 这香姑娘还是收着吧。万一哪天情郎回来了呢?”
  
  桃子将乞丐仔细打量, 发现他虽然穿的破破烂烂, 脸上也抹的乌漆抹黑, 但脸颊饱满圆润一点也不像别的乞丐那般面黄肌瘦。
  
  “你不是乞丐?”
  
  高卓微一愣怔,将桃子拉到拐角处僻静的地方:“姑娘,你小声些。”
  
  桃子侧身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有话说话, 别动手动脚的。”
  
  高卓做贼似的瞟一眼客栈的门:“我是朝廷的人, 来这儿是查一个要案,你不要害我暴露了。”
  
  桃子淡淡的应了一声,算是回应。
  
  高卓挑眉看着桃子:“你,是不相信?”
  
  桃子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我相信什么?你是什么人与我何干?”
  
  说罢,甩袖子就要走人,却被高卓一把拉了回去:“你凭什么不相信我?我有朝廷的腰牌好吗?”
  
  桃子颇为不耐烦的甩开高卓:“我管你什么腰牌?我情郎刚没了,正烦呢。”
  
  高卓往身上摸了一圈,哎呀一声慌了神:“糟了,我那腰牌肯定是跟乞丐换衣服的时候弄掉了,不行,我得回去找,你帮我拿着这破碗。”
  
  “诶?哎!”桃子看着手里脏兮兮的破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就这样还朝廷的人?朝廷的人都死绝了吗?
  
  “哟,这不是桃子姑娘吗?”
  
  迎面走来一个男子,五官阴柔,胸襟半敞,怀里还搂着一个容色艳丽的女子,举止极为轻浮。
  
  正是胥泽秋的表哥,胥泽阳。
  
  虽然同为胥家后人,但行事大不相同。此人满脑子都是猥琐之事,乃是实打实的色中饿鬼。
  
  桃子与他初次见面之时,就被出言轻薄,若不是看在泽秋面上,她断不会容他如此放肆。
  
  只是胥泽阳的眼里只有美色没有怒色,他上前嬉笑道:“表弟今早就启程回家了,难不成桃子姑娘是特地来找我的?”将怀里的女子放开,轻浮的上前欲将绝色搂在怀里,却不想被绝色侧身躲开:“胥公子请自重。”
  
  胥泽阳看到桃子手里的破碗,笑道:“姑娘拿个破碗做什么?快快扔了,我这里有金碗银碗随姑娘挑。”
  
  桃子也很嫌弃手里的破碗,但她更嫌弃胥泽阳的金碗银碗,也不愿与之多做纠缠就走到路口等着高卓回来。
  
  胥泽阳见桃子不理他,便追在桃子的身后:“姑娘走什么嘛?没了泽秋还有我泽阳嘛,你看我,看我,我跟泽秋不差什么嘛。”
  
  桃子看向胥泽阳的身后,向浓妆艳抹的女子道:“这是不是你男人?是了带走。”
  
  女子挥着手里的绣帕,媚笑:“胥公子可是我们云雨阁的大金主,我倒是想做他的女人呢……”
  
  胥泽阳对这句夸赞很是受用,他心满意足点点头,将女子的下巴挑高:“你可不就是我的女人么?”
  
  桃子看着手里的破碗,心中十分的不耐烦,待要撂手走人,又觉得不太合适。正自烦闷,看到高卓蔫蔫的走了过来。
  
  像是看到了救星,桃子将碗往高卓怀里一塞:“碗给你,我走了。”
  
  高卓低着头接过破碗:“腰牌丢了,我要被我爹骂了。”
  
  桃子淡淡的看了一眼道:“骂就骂了。”
  
  高卓抱着破碗,委屈:“我爹肯定又要骂我没用了。”
  
  “我觉得……”桃子满脸嫌弃,“你爹骂的极是。”
  
  “桃子姑娘,你理下我啊?”胥泽阳阴魂不散的走到桃子身后,“一个穷乞丐你跟他有什么好聊的?”
  
  高卓抬头看到胥泽阳,仅仅只一瞬就低下了头,转身自言自语的逃走了:“我爹骂我,我爹骂我……”
  
  桃子斜了一眼胥泽阳:“我警告你不要再缠着我。”
  
  说罢,桃子走出拐角处。
  
  但胥泽阳是何许人也?一个富家少爷,习惯了花丛中嬉戏,从来不觉得有他得不到的女人,自他第一次见到桃子就惦记上了,如今哪肯轻易放人离去。
  
  手一伸,便抓住了桃子的肩膀:“我便缠着了,你奈我何?”
  
  “你猜?”桃子浅浅一笑,双手轻轻一握,只听咔擦一声,手腕像枯枝一般被折断,胥泽阳的脸由轻佻变为痛苦,紧接着是沉闷的痛吼。
  
  胥泽阳不妨桃子有此一着,疼的牙关直颤:“原来你在泽秋面前的柔弱都是装的。”
  
  桃子微一愣怔,想起她在胥泽秋面前的样子,确实,她在伪装。
  
  “倒是我低估了你。”胥泽阳另一只手紧紧捏着受伤的手腕,“泽秋托我在此等你,他向你要的香可带了?”
  
  “泽秋在哪里?我自己送去。”桃子信不过胥泽阳,也看不起他这个人,她的香也自然也不会交给他。
  
  “他回家了。”胥泽阳轻轻的活动着手腕,这种伤对他这种修炼之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只是略疼些罢了。“要我捎姑娘一程吗?”
  
  “不用,你告诉我泽秋住在哪里。”
  
  “你出了这小安镇,一直向东,龙城便是。”胥泽阳说到此处,颇为得意。“你到龙城之后打听胥家,没有不知道的。”
  
  “大概有多远?”桃子若有所思的盯着东方,那边有神州大陆最厉害的修仙者,是妖族的死敌。更何况她的根在天夷山,从未离开这里超过百里。
  
  “不足千里,我的马车可以借姑娘一用。”胥泽阳的手腕已经可以自由活动。
  
  桃子将掩在袖子里的香盒握紧,不就送个香盒么?怕什么?天夷一霸从来就不知怕为何物。。
  
   正文 桃花安(三)   龙城的城门上盘旋着一条巨龙, 没有人知道是先有了这条龙才有了龙城, 还是先有了龙城才有了这条龙。
  
  巨龙周身金灿灿的, 巍然如山, 龙口大张像是要把天边的云彩吞下去, 身上的鳞片在阳光的照耀下, 熠熠闪光。
  
  远远看去, 龙像是活的一般,近看方能看出些许雕琢的痕迹,当真是巧夺天工, 令世人称叹。
  
  但纵然知道这条龙是假的,桃子心里还是不免忐忑,通过城门的时候更是加快脚步, 生怕头上的这条龙突然醒过来把她整个生吞了。
  
  早先就听说龙城人才济济, 如今单看到这个城门就知所言不虚。
  
  “桃子姑娘,走这么快做什么?”
  
  桃子听这声音便知是胥泽阳, 厌恶之情不禁浮上眉梢, 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走。
  
  “哎~”胥泽阳快走几步挡在桃子面前, “姑娘急什么?表弟知道姑娘要来亲自送香可是高兴坏了, 特地让我来接姑娘, 上轿吧?”
  
  桃子打量着胥泽阳:她尚不知泽秋家的具体方位, 由胥泽阳带路倒也未尝不可。再者,胥泽阳并不是她的对手,即便有什么算计她也是不惧的。
  
  思之再三后, 桃子上了等候在旁的软轿。
  
  胥泽阳也跟着上了软轿, 与桃子相对而坐:“桃子姑娘,此行乏了吧?胥家已经备好房间恭候姑娘多时了。”
  
  “劳烦。”桃子将身后的帘子拨开,看到街道上琳琅满目的物件,认识的,不认识的,果然比小安镇繁华多了。
  
  桃子看的正兴起,不妨一人一马呼啸而过,险些撞到轿子。
  
  胥泽阳走出轿厢外,问马夫:“刚过去的是什么人?连胥府的轿子都不让?”
  
  马夫道:“看服饰是高家的人。”
  
  “我当是谁这么嚣张呢。”胥泽阳嗤笑一声便进了轿子,看到桃子依旧兴致勃勃的望着窗外,笑问道:“不知那窗外有什么可看的?”
  
  桃子这才侧目看了胥泽阳一眼:“什么时候才能到胥府?”
  
  “马上就到。”
  
  随着马夫一声“吁……”轿子站住了脚:“大公子,到了。”
  
  胥泽阳跳下轿子正想回头去扶桃子,却发现她早已稳稳的站在地上。
  
  桃子脚刚落地来不及细看就感觉到了压抑,这压抑并不来自于眼前的高墙朱门,也不来自于门前两名修为高强的胥家子弟,而是来自于胥家上空的法阵。
  
  胥泽阳见桃子伫立不前,只当她是信不过自己:“怎么?桃子姑娘连轿子都上了,这眼看到了泽秋的家门口,却连脚都不敢抬了?”
  
  桃子看了一眼胥泽阳,狠下心封了自己的妖力,这法阵极为克制妖邪之物,倘若她带着一身妖力进入胥家,恐怕连门都进不去就会被击的灰飞烟灭。
  
  胥泽阳上前将门打开,对着桃子做出请的手势。
  
  桃子心下一横,进了胥家。
  
  兔子坐在胥家门外的一棵桃树上,桃枝上已经结了大小不一的果子,她随手摘下一个入口尝去只觉苦涩不已,远不如在天夷山上的清甜。
  
  “桃子,万事小心。”兔子转身回了天夷山,她护得了她们一时,却护不了一世。是福是祸,是爱是恨,都由得她们去吧。
  
  胥家园内到处张灯结彩,透露出福寿气息,绕过一条走廊便能看到远处池塘中心已经搭好的戏台子,有几名伶人正在咿咿呀呀的唱着,细听去似乎是:“有亭台六七座,秋千一两架。绕的流觞曲水,面着太湖山石……”
  
  这词唱的着实应景,与眼前风光竟无二致,桃子一时听的呆了,待要细听下去却不想唱戏的哎哟一声再唱却是:“饮一杯来增福命,饮一杯来延寿龄……”
  
  唱音虽依旧婉转,却不如前者活泼多情,桃子摇摇头便赶紧跟上了胥泽阳的步子。
  
  胥泽阳将桃子带至偏厅,命旁边的小丫头沏茶:“麻烦桃子姑娘在此等着,我去看看表弟忙的怎么样了?”
  
  桃子点头道:“劳烦。”
  
  此处离戏台子并不甚远,有戏腔隐隐约约的借着风传过来,但到底听不大清楚,桃子扎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就放弃了。
  
  小丫头将茶端给桃子:“姑娘请用茶。”
  
  桃子连忙接住道谢:“谢谢,你们夫人是明日过寿吗?”
  
  小丫头点头称是,就站到了门外不再接话。
  
  约莫半个时辰后,胥泽秋才赶了过来,面上有几分惊讶、几分慌乱、几分焦躁,却唯独没有欢喜,只是步子依旧沉稳:“桃子姑娘,泽秋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桃子知他这是客套话,就不与他深究,将香盒递给他:“我没有来迟吧?”
  
  桃子眼睛明亮,带有一丝期盼,她期盼泽秋能夸赞她,就像青柳平日里夸赞紫荆那般,温柔、宠溺。
  
  可胥泽秋不是青柳,桃子也不是紫荆。
  
  他只是微微扬了扬嘴角,继续着他的客套话:“没有,泽秋谢过姑娘。现下时辰已不早了,姑娘可在胥家客房休息一夜,明日辰时出发即可。”
  
  “什么?”桃子愕然,“你赶我走?”
  
  胥泽秋从小在家族礼教中浸淫长大,对于各种客套俗话是信手拈来。他所接触的人也大多同他一样听得出画外音,知道该怎么做,从未有人会这样揭穿彼此。大家都是默契的心领神会,即便心里再多不愿意面上也会保持着该有的和气。
  
  可桃子不一样,她并不习惯这些客套话,也不会说这些客套话。
  
  她与他平日里见到的那些人,不一样。
  
  “不,不是。”胥泽秋下意识的否认,心里有些烦躁,“因家母明日寿辰,人多事多,怕招待不周,倘若姑娘住下也是可以的。等过了这几日,泽秋必定带姑娘到龙城四处转转,也不枉姑娘来此走一遭。”
  
  “我……”桃子将手藏进袖子里,指甲在手心扎出印记,“此行只为送香,如今香已送到,告辞。”
  
  “桃子姑娘。”胥泽秋情急之下拉住桃子的袖子,“现在天色已晚,你一个姑娘家让人怎么放心?还是明日再走吧?”
  
  桃子回头看一眼被扯住的袖子,“不必了,外面有的是客栈,住哪里都一样。”
  
  胥泽秋知是自己失礼,忙松开袖子,道:“龙城最近不太平,频有妖魔出入,还是胥家安全一些。云儿,你去准备一间客房出来,让桃子姑娘住下。”
  
  “不用了。”桃子高声道,“妖魔怎么了?我桃子从小在小安镇长大,那附近的妖魔不知比这里多上几倍,也没见出事的。怎么到了你们龙城就要出事呢?”
  
  “这……”胥泽秋哑口无言,只得任由桃子离去。不过这样也好,明日就要定亲了,这份念想他早该断掉。
  
  既不见也就不念。
  
  “云儿,你去让亦琴加派人手,确保龙城今夜不会有妖魔等物作乱,夫人明日的寿辰不能出任何问题。”
  
   正文 桃花安(四)   桃子在龙城随意找了一间客栈准备住下, 却没想到这间客栈是胥泽阳家的产业。
  
  胥泽阳一向鬼混惯了, 尽管他父亲一再叮嘱:叔母明日寿辰, 今日切不可胡闹。但他左耳进右耳出, 得空便找了青楼女子回自家客栈快活。
  
  事毕出客栈后迎面碰到了前来投宿的桃子, 借着五分酒劲, 十分色胆, 他拦住了桃子的去路:“哟,这不是桃子姑娘吗?怎么没跟泽秋一起?”
  
  桃子心情不好,又厌恶胥泽阳, 说出的话就不怎么好听:“好狗不挡道,让开。”
  
  “你说谁狗呢?”胥泽阳作威作福惯了,一向听不得有人如此骂他, 抬手就向桃子脸上打去。
  
  桃子顾忌周围来来回回的官兵和胥家子弟, 便忍住心里的怒气,侧身躲开:“我再说一遍, 好狗不挡道。”
  
  “哎哟, 有几分脾性, 公子我喜欢。”胥泽阳双手按在桃子肩膀上, “今夜, 公子我, 吃定你了。”
  
  “哎哟,胥大公子,这又是看上哪家姑娘了呀?跟小弟说说, 也让小弟开开眼?”
  
  胥泽阳强睁醉眼, 看到一男子身着官服正大踏步的向他走过来,这脸看起来有几分熟悉,但此刻他的脑子简直就是酒囊饭袋,根本腾不出空来回忆。不过男子身后的那个人他熟悉,胥府的护卫长:亦琴。
  
  “亦琴,这人谁啊?这么晚了你不用回去守着叔父家吗?”
  
  亦琴抱拳道:“在下见过胥公子,因近日城中妖魔横行,总有无辜人员枉死,我们家公子特命我严加防范。府内暂时由步南负责。”
  
  胥泽阳点点头,用下巴指着亦琴身前的男子问道:“我看着有些眼熟,他谁啊?”
  
  “这是高……”
  
  男子截断亦琴的话头,大踏步走上前道:“在下姓高,名卓。胥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这就不记得我了?”
  
  桃子听到高卓的名字,惊讶的回头:“高卓?”
  
  高卓看到是桃子,也很是惊讶:“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啊,怎么?你也是龙城人啊?”
  
  桃子摇摇头:“不是,路过而已。”
  
  “路过即是客,等过了明日,我带你在这里好好玩一下。”高卓将桃子拉到自己身边,小声道:“你离这个胥大公子远一点,整个一色中饿鬼,全龙城的人都知道。”
  
  桃子淡淡的笑了一下:“我知道。”
  
  “你是不是又不信我?”高卓傲娇的小脸上写满了不乐意,“你不信就随便打听一下,上至八十老妪下至八岁小孩,不,五岁,呸,三岁,三岁的都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胥泽阳见高卓不仅把自己晾在一边,还跟桃子嘀咕自己,心里便有几分不爽,他把手搭在高卓的肩膀上,依旧拿鼻孔看人:“我知道你,今天你策马奔腾的时候还差点撞了我的轿子,现在你又说我什么坏话呢?你是以后不取媳妇了要当和尚怎么着?近女色怎么了?还色中饿鬼,我呸。”
  
  啪!高卓将胥泽阳的手拍开:“你这种人当和尚都没有寺庙收你,我们走。”
  
  胥泽阳抓住亦琴的肩膀道:“亦琴,你把我送回去,我腿有些软。”
  
  亦琴为难的看着高卓:“高捕快,你看?”
  
  “去吧,去吧。”高卓连忙挥手道:“赶紧把他给我送回去,看着碍眼,我先去别处看看。”
  
  桃子看人都散了,便欲寻另一间客栈落脚,却不想被高卓拉住:“你去哪?”
  
  “去找客栈啊,不然露宿街头?”
  
  “找什么客栈啊。”高卓拉住桃子就往回走,“既然遇见了,那肯定是住我家啊。”
  
  “住你家?”桃子想起泽秋白日里的样子,似乎有些为难。“不会……不方便吗?”
  
  “不方便?怎么会?再说我怎么能让你一个姑娘家在这人生地不熟的龙城四处乱转?而且,胥泽阳他对你图谋不轨,上次在小安镇他不就对你动手动脚的吗?哎,对了,上次我怕他认出就溜走了,但并不是真的溜走了,我只是躲起来不让他看到,后来我看你折他手腕那一下……”
  
  高卓想起胥泽阳的那一下断腕,干脆利落,不由的打了个寒颤。“我是在看到那一下后才走的,因为我知道凭胥泽阳那几招根本对付不了你,所以我才放心走的。但这里不一样,这里是龙城,他们胥家根基深厚,一不小心就容易着了他的道。”
  
  桃子等高卓噼里啪啦的说完,才道:“我知道这里是龙城,但胥泽阳真的奈何不了我,你放心吧。”
  
  “那不行,这里的客栈大部分都是胥家的产业,再说了强龙不压地头蛇,你再厉害你能飞上天去?”高卓苦口婆心的劝了半天,直觉口干舌燥,“我今天自打回来就开始四处巡逻,连水都没顾得上喝,你就别犟了,听我的,去我家住。”
  
  桃子心里直范嘀咕:若不是因为巡逻,她还真能飞到天上去。
  
  正说着,一个小捕快跑了过来,手里抱着一壶酒:“卓哥,今天给你喝的桃花酿不错吧?喏,我又给你拿来一壶。”
  
  桃子侧目看去:“怪不得不喝水呢,原来都喝酒了。”
  
  高卓讪讪的,脸直红到耳根:“没有,今天他们送的一壶我都赏给手下喝了。”
  
  小捕快大概是个老实人,只听他道:“卓哥,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记得你喝了两壶呢,喝完直说好喝,硬逼着我又去给你弄了一壶。”
  
  桃子站在一边笑吟吟的看着高卓,似是再说:编,你接着编,信你算我输。
  
  “去去去。”高卓抬脚将小捕快踹到一边,“当值期间谁让你们喝酒了?再喝一人十大板。”
  
  小捕快也不生气,笑嘻嘻的把酒塞给桃子:“大嫂,这酒我可拿来了,改日卓哥要是不认账,你可得替我说话,我先逃了。”
  
  “大?大嫂?”高卓瞪大了眼睛,追上去就是一阵痛打,打完还怕桃子生气,硬着头皮道歉:“你别生气,平日跟他们胡闹惯了,说话没大没小的,你别介意。”
  
  桃子将酒壶拿到鼻尖嗅了一下:“真香”。昔日大王总不让她喝酒,如今大王不在,不如讨了这壶酒寻个僻静的地方喝个痛快。
  
  “这酒不错,送我吧?至于你家,我就不去了。”桃子将封泥打开,饮了一口,入口绵,落口甜。“果真好酒。”
  
  “你既喝了我的酒,为什么还不跟我回家?”高卓撒娇似的拽着桃子的袖子,“不过是朋友家借住一宿,难不成你怀疑我是坏人?”
  
  “我不是怀疑你是坏人,只是……”桃子望着高卓,此人虽有些缺心眼,但心肠倒是不错。只是她一向不喜与别人太过熟稔,住在别人家也太过拘束,倒不如一个人住客栈来的自在,况且谁也不知高家有没有什么驱邪的法阵。
  
  “只是什么?”高卓夺过酒壶,“你若是不应我,这酒我就不送你了。”
  
  桃子不妨手上一空,笑道:“那我不喝了。”
  
  “啊?”高卓原只是想逗一下桃子,却不想把她给逗生气了,“给你,给你,都给你,一壶不够再给你买一壶。”
  
  桃子并不接桃花酿,反而笑问道:“我问你,你我不过见过一次,我是死是活与你何干?”
  
  “两次。”高卓伸出两根手指道:“加上这次就是两次了,上次在小安镇我去取腰牌让你等了那么久,还没谢谢你呢。还有我是捕快,你的生死自然与我有关。这龙城啊,不论哪里出了命案,我都有责任的。”
  
  “是吗?这壶酒我就当是你的谢礼。至于命案,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出现在我身上。”桃子拍拍高卓的肩膀,顺便取走桃花酿,“放心吧。”
  
  “还是不行……”高卓眼看桃子走远,赶紧追了上去,“我跟你说胥泽阳这个人很混账的,只要他看上的姑娘都是不择手段,甚至可能不惜闹出人命才罢休,你还是去住我家吧?这样我才放心。”
  
  桃子饮着桃花酿,觉得这高卓甚是傻,傻的有些可爱。
  
  “那胥泽阳不是我的对手,你可放一万个心。”
  
  “可我这放不下啊。”高卓很是苦恼,“明日胥家两位夫人寿辰,我还得去参加,到时候一大半的防守都会放在他家,虽说胥泽阳会老老实实的待在胥家,但他的手下可不一定会安分守己。”
  
  桃子猛然顿住:“胥家?泽秋的娘?”
  
  “你认识胥泽秋?”高卓有些惊讶,但随即回过神来。“也是,胥泽阳对你纠缠不休,他们又是表兄弟,你认识也不稀奇。这明日啊既是胥泽秋娘的生日,也是胥家老夫人的寿辰,两位夫人同月同日也是缘分。”
  
  “你明日能不能带上我?”
  
  “哈?”高卓愣住,“你要去胥家?你去胥家做什么?难不成……”
  
  “没什么,听说胥家是大户人家,想去见识一下。”桃子借酒浇愁,掩饰面上的尴尬。原本是想就此离去,但此时借着酒意,只觉甚是憋屈:凭什么胥泽秋让她送香,她来了,他却觉得她是个麻烦?甚至对她的心意一无所知。她要说与他知,才不枉此行。
  
  “可我怎么觉得你这么不对劲呢?喝了这么点就上头了?”高卓看桃子双颊绯红,也不知她是羞是怒。
  
  “酒量浅,见笑了。”桃子将酒一饮而尽,有些醉意,娇嗔道:“你应不应我?”
  
  高卓看到桃子醉眼朦胧的样子,一时间有些呆了,此时方觉勾魂夺魄之美。
  
  “说话啊,你到底应不应我?”夜风袭过,桃子醉态难支,身子不听使唤的倒在了高卓的身上。
  
  高卓看着怀里醉倒的佳人吓得一动不敢动,一双手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约莫站了一盏茶的时间,才一咬牙将桃子打横抱起来回了高家。
  
   正文 桃花安(五)   翌日, 桃子从一片浑噩中醒来, 看着头顶晃个不停的床幔流苏, 使劲揉了揉眼睛:这是哪里?昨晚发生了什么?她似乎喝酒了?然后被高卓带了回来?
  
  哐当, 门被人推开, 一前一后走进来两个丫鬟。
  
  “云袖姐, 你知不知道这姑娘是什么来头?”
  
  “谁晓得, 这也不是我们下人该问的,衣服放下你就去吧,看公子那边有没有什么需要忙的。”
  
  “好的。”
  
  小丫鬟依言关门退出, 云袖瞥到桃子醒了,连忙收起不悦的神色,柔声道:“姑娘醒了?”
  
  桃子微微一笑, 坐起身:“昨晚我喝多了, 是不是麻烦到你们了?”
  
  “姑娘客气了。”云袖将洗漱用具准备妥当,“姑娘先起来洗漱吧, 我去给姑娘准备姜汤。”
  
  话毕, 云袖福身退下。
  
  桃子还想问些什么, 但人已走远, 只得起身洗漱。
  
  刚洗漱完毕, 正对镜梳妆的时候, 高卓出现在了镜子里,手里端着姜汤:“就像我这般将头发束起,用簪子固定就好。”
  
  桃子见是高卓, 回头喜道:“今日去胥家吗?”
  
  高卓点点头, 将姜汤递给她:“先把姜汤喝了。”
  
  桃子将姜汤一饮而尽,有些不乐意:“我去见泽……胥老夫人,给她祝寿,自然要好好打扮,为何要扮成男人的样子?”
  
  高卓将空碗放在一边,自己寻了张椅子坐下:“今日胥家高朋满座,胥泽阳肯定也在里面,你不想他认出你吧?”
  
  桃子懊恼的点点头:“这个挨千刀的。”
  
  “这就对了,我给你准备了面纱,保证没有人能认出你。”高卓将放在衣服上青色面纱展开,“上好的羽纱,轻薄透气。”
  
  桃子一向习惯了将长发散下,只在头顶将部分头发盘起再饰以浅色桃花,如今要将全部长发盘起,手竟有些不听使唤,顾得上左边便顾不到右边,盘上了前边便散了后边。
  
  高卓实在看不下去,便道:“我来吧,头一次见姑娘家这么笨。”
  
  桃子将木梳扔到高卓手里:“我聪明的地方多着呢。”
  
  “是吗?”高卓熟练的将桃子的长发理顺,束好。“好了,哪来的俊俏公子哥?”
  
  “除了天夷山哪里能出这么俊俏的公子哥?”桃子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甚是满意。
  
  “什么山?”高卓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但一时想不起来。
  
  桃子发现自己失言:大王千叮咛万嘱咐她和松子,出去了万不可说出天夷山的名字。
  
  如今既已说出,须得找个话岔过去才行。
  
  “这件青衫极好,是男装吗?”桃子将青衫抖开,在身上比划,“刚好合适。”
  
  高卓见桃子岔开话题,知她不愿多提,也就不再追问,顺着她道:“这是丹蓉新做的,先前说好了要带她出去玩,特地做了这么一件,好说歹说才给了我,还使了我一两银子说是要重新做去。”
  
  “丹蓉是谁?既这么说,我穿着是不是不合适?不如还了她,随便找一件就好。”桃子将青衫叠起,还给高卓。
  
  “不用。”高卓忙道:“丹蓉是从小跟在我身边的丫头,这些针线活最是擅长,做这些不算什么,我已经让她去库房里重挑了上好的料子,不知比这个好上多少,如今你急用拿来穿一下子无妨。”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你代我谢过丹蓉。”
  
  一语未了便将高卓赶了出去,换好青衫才将他放了进来。
  
  高卓围着桃子转了几圈,满意的点点头:“不错,不错,就是脸上缺点什么。”
  
  “脸上?”桃子急忙对着镜子细看,“鼻子眼睛什么的都在啊,缺什么?”
  
  高卓拿起放在旁边的胭脂在桃子额头上点了几下:“鼻子眼睛都不在的话,还能是个人吗?你把面纱带上,有人问起就说是最近不知被什么虫子叮了,脸上不是红肿就是脓包,不得已才拿青纱覆面。”
  
  桃子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实在太令人作呕,忙用面纱将脸裹了起来:“你别说了,我带。”
  
  “这才乖嘛。”高卓将门打开,做出请的手势,“走吧,小堂弟。”
  
  “小堂弟?我以你小堂弟的身份进入胥家?”桃子有些想笑,她可不知长了高卓多少岁呢。
  
  “对,我们高家在龙城也算是大户,多几个亲戚没人在乎的。”
  
  高卓和桃子二人来至胥家正门,真是门庭若市,来着都是非富即贵。
  
  胥泽秋正在门前迎客,谦谦君子,温润有礼。
  
  桃子不觉看的呆了,连高卓唤她也没有听见。
  
  高卓看桃子的目光直指胥泽秋,心下纳闷:这二人究竟有何牵连?
  
  “桃子?想什么呢?”
  
  桃子这才回神,头稍稍的低了一下:“没什么,进去吧。”
  
  胥泽秋远远看到高卓,便迎了上来:“高公子,伯父伯母早早的就来了,说你要去接一位远道而来的堂弟,想必这位就是吧?”
  
  桃子下意识的往高卓身后缩了一下,没有说话。
  
  高卓见桃子如此,便将她护在身后:“堂弟近日不知招了什么邪物,身上竟生出了许多红肿和脓包,就连精神也萎靡了许多,还望胥公子莫怪。”
  
  胥泽秋见这位堂弟面带青纱,本就有些纳罕,再见他如此退缩更是生疑,只是高家公子亲自带来的不好说什么。
  
  “都是贵客,怎么会怪?既来了就别在这站着了,早就听说高公子酒量甚好,待忙过这阵子必定要畅饮一番。”
  
  “等胥公子忙完了,去我府上,自有好酒招待。”高卓拉住桃子的手腕道:“那我们就先进去了。”
  
  胥泽秋点头唤小厮:“森儿,带高公子进去。”
  
  桃子长出了一口气:“你们终于寒暄完了。”
  
  “这就烦了?”高卓悄声道:“不是要来见世面吗?这才多会儿就烦了?”
  
  森儿将高卓二人领至酒席旁便退了下去,高卓向四处望了一下,没有看到爹娘,便猜到他们是在内堂与胥家夫人寒暄。
  
  桃子见这酒席是安在湖边,而湖的对面就是昨日见的戏台子。
  
  高卓见她盯着戏台子发愣,便敲了敲桌子:“怎么感觉你心事重重的样子?你同这胥家有什么渊源?”
  
  “没有。”桃子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问高卓:“你要吗?”
  
  “不要。”
  
  二人就这么你不搭理我我不搭理你的坐了半晌,终于瞧见一堆人围着一位贵气的老太太走了过来。
  
  高卓嘱咐桃子:“你在这里别动,我去给老寿星说几句吉祥话就过来。”
  
  桃子点头应了。
  
  只见高卓快步跑到人前,有说有笑的说了些什么,惹的一堆人哈哈大笑,其中一位妇人拉着他单说了好久才放他离开,期间还望她这里瞅了好几眼。
  
  胥老夫人带着一群妇人落了坐,其余的也各按辈分依次坐下。
  
  桃子放眼望去,竟未见泽秋的身影。
  
  高卓回到席位坐下,道:“老太太左手边那位妇人就是胥泽秋的娘,今日的大寿星。”
  
  桃子点点头:“既是娘的生辰,儿子为何不在身旁?”
  
  “或许忙吧?听说这胥泽秋事事都喜欢亲力亲为,是个体恤下人的主。”
  
  正是说曹操曹操到,胥泽秋携了一名女子走到了老寿星和大寿星的桌前。
  
  桃子的心仿佛揪了起来,这名女子是谁?为何她与泽秋看起来如此亲密?
  
  鬼使神差的竟使出了妖力,想去听听他们说了些什么?忘了这是哪里。
  
  胥家的这个阵法外紧内松,门极难进,但进来了就会好上许多。不过饶是如此,阵法也感应到了妖力的存在。
  
  雷光在青天白日突然闪现,胥泽秋脸色猛然一沉,知是混入了邪物。
  
  不过好在众人在感到好奇之后并未深究。
  
  胥泽秋含笑告退,找到亦琴,命他必须查出邪物藏在何处。
  
  而邪物桃子被那一道雷光镇住,赶紧封住了自身妖力,这一次的偷听让她彻底断了念想:
  
  “你二人若是愿意,就将这亲事定下来吧?”
  
  “泽秋愿意。”
  
  高卓看着魂不守舍的桃子,忙握住她颤抖的双手:“这是怎么了?手怎么这么冰呢?可是被那天雷吓着了?那是胥家阵法特有的,应是混进了妖魔鬼怪之流,不过你不用怕……”
  
  咣当!
  
  桃子推开高卓并将茶杯带到了地上,起身离去,脆响惊起了临近的几桌,众人纷纷侧目,高卓也来不及解释直追桃子而去。
  
  正欲离去查探的亦琴看到宴席突然有人离去,且这人青纱覆面看不清面貌,很是可疑,便悄悄的跟了上去。
  
  桃子直到一个僻静地方才停了下来,高卓大喘气的扶着旁边一棵柳树:“怎么突然就开始跑了?累死我了?”
  
  桃子扯下面纱,道:“我不想待在这里了,我想出去。”
  
  “我的小祖宗哎……”高卓很是无奈,“我们这刚进来就要走,面上说不过去,怎么着也得待会儿再走啊。”
  
  躲在暗处的亦琴看到桃子的脸,觉着甚是眼熟,半晌终于想起:这不是公子要他注意的那位姑娘吗?还说要确保她的安全。
  
  如此看来,她应该不是邪物。
  
  至于她与高公子的关系还是留给公子去费脑子吧,他的当务之急是查出邪物并将之消灭。
  
  桃子站在原地愣了半天,又将一根柳枝弯来折去虐待了半天,才道:“回去吧。”
  
  高卓晃晃手上的面纱:“虽然脸上的红点已经被你蹭掉了大半,但面纱还是带着吧。”
  
   正文 桃花安(六)   再度回到席位, 戏已开场, 台上正唱着:“愿祝夫人万年庆, 愿祝夫人寿比那南极天星……”, 另有八仙并百花、牡丹、芍药、海棠等数十个神仙一同跪在两位寿星前方拜寿, 端的是热闹万分。
  
  老夫人笑的合不拢嘴, 一个“赏”字便撒出去大片的银钱。
  
  台下的人也都附和着连连称赞:有夸花旦唱功好的, 有夸武生功夫好的,更有猜那千娇百媚的人儿究竟是男是女的。
  
  桃子却无心去听也无心去猜,一心盼着宴席结束, 离开这里。
  
  只是天不遂人愿,戏才唱到一半,胥泽阳就盯上了他们二人, 他撇下两名妾侍, 厚颜无耻的拉了把椅子坐到高卓旁边。
  
  高卓翻了个白眼,问:“胥大公子, 有事?”
  
  “当然有事。”胥泽阳阴阳怪气的凑到高卓跟前, 小声道:“这个是你小堂弟?看起来生的挺俊俏, 带个面纱作甚?揭了让哥哥我瞧瞧到底长的什么样?”
  
  桃子刚想起身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胥大公子, 就被高卓摁住了:“胥大公子, 我这小堂弟最近招了邪, 身上大片大片的脓水溃烂,大夫说了会传染,这才带上面纱的。”
  
  胥泽阳立马坐直身子:“小小年纪竟得此怪病, 怪可怜的。”
  
  高卓似深有同感的点点头:“谁说不是呢?胥大公子抛下两名娇妾来找我, 就是为了表达您的怜悯之心?”
  
  “那倒不,我且问你:昨夜你英雄救美可俘获了美人心?抱得了美人归?”
  
  刚耐住脾气的桃子,站了起来。
  
  高卓连忙起身,摁住桃子的肩膀:“堂弟,你看这出戏可好?”
  
  桃子横了胥泽阳一眼,冷哼一声:“甚好。”
  
  戏甚好,但她心情甚差,差到想打人。
  
  胥泽阳见有人横他,立马横了回去:“你那是什么眼神?在我们胥家,你还敢横我?”
  
  桃子又横了一眼。
  
  高卓眼疾手快的摁住想要发火的胥泽阳:“我小堂弟自出生就有患有眼疾,现在虽然治好了,但时不时的会突犯那么一下子,你现在看她是斜眼看你的,但其实她是看的别处。”
  
  桃子将注意力放在戏台的热闹上,强迫自己无视胥泽阳。
  
  胥泽阳气的有些懵:“你这小堂弟能活这么大也不容易呵?”
  
  桃子告诉自己:忍耐,要忍耐,她不跟这种人渣一般见识。
  
  高卓赶紧转移话题:“胥大公子,你看你那小娇妾偷偷瞅了你几回了,必是想你了,还不赶紧回去?”
  
  胥泽阳好色如命,高卓料想他听见此话必定会屁颠屁颠的跑回去。
  
  “不急。”谁知胥泽阳毫不在意他的小娇妾,“你还没跟我说那美人的去向呢?”
  
  俗话说: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高卓烦的不行,但若就此拂袖离去面上又太难看,只得耐住性子:“胥大公子,既然成婚了就该有个成婚的样子,昨晚那姑娘已经被我送出城了。”
  
  “什么?”胥大公子怒拍桌子,“老子好不容易才把她骗到龙城的,你说送回去就送回去了?”
  
  骗?想起昨日见到泽秋的模样,桃子幡然醒悟:原来泽秋并没有让她送香,这一切都是胥泽阳的骗局。
  
  “骗?”高卓挑眉,“胥大公子一向挥金如土,凡你看上的姑娘不都是拿钱哄来的吗?什么时候又多了一招骗呢?”
  
  “怎么着?这就开始审问了?”胥泽阳不屑的看着高卓,“我胥泽阳怜惜那些青楼女子,给她们送些钱财犯法吗?”
  
  “送钱不犯法,但杀人就犯法了。”高卓终于忍不住,也不顾什么面子不面子,拉住桃子就起身离开。“我们去另一桌,把这里留给胥大公子。”
  
  “杀人?”胥泽阳望着高卓的背影,“你是官府的人,说话可要讲证据。”
  
  声音不大,刚好够高卓听到。
  
  高卓没理他,拉着桃子走到父母身边:“爹,娘,堂弟身子不舒服,我先带她回去,一会儿就过来。”
  
  高母笑呵呵的道:“去吧,我同胥老夫人说。”
  
  高父白了自家儿子一眼:“去吧。”
  
  桃子冲二老笑笑,拱手行礼:“伯父,伯母,再见。”
  
  高母打量了桃子一番,道:“回去先找个大夫看看,别耽搁了。”
  
  高父面上似乎有些不悦,只点了点头没有接话。
  
  高卓和桃子快要走出胥家的时候,胥泽秋突然跟了上来:“高公子,请留步。”
  
  桃子听出是胥泽秋的声音,虽站住了脚却并不转身。
  
  高卓拱手道:“胥公子。”
  
  “我听说高公子的小堂弟身子不适,想问问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虽是在同高卓说话,但胥泽秋的目光却一直在桃子身上留恋。
  
  当亦琴告诉他:高卓的小堂弟就是那位姑娘时,他的心猛然间颤了一下。他以为她已经离开龙城,却不想她居然与高卓有了交情还混入了胥家。
  
  “今日是尊祖母与尊堂的生辰,这点小事哪敢劳烦胥公子。”
  
  胥泽秋见桃子背对着她,猜她是对昨天的事心存芥蒂:“客人在我们胥府出了事,理当由我们胥府照看,哪里谈得上劳烦,不过尽一点心意罢了。”
  
  高卓笑道:“那胥公子是执意要留我们了?”
  
  “不不不,泽秋没有这个意思。”胥泽秋假装随意的度着步子,走到桃子面前,看到她脸上的红色斑点消失大半,再对上那一双可以勾魂的桃花眼时,心下更是确定。“桃子。”
  
  桃子慌乱的躲开胥泽秋的眼神:“胥公子认错人了。”
  
  “认不错的。”胥泽秋缓缓道,“你身上的奇香,我嗅的出。”
  
  “嗯?”高卓把桃子拉到自己身后,“胥公子,我听闻你是个谦谦君子,可不能这么耍流氓。我家小堂弟乃堂堂男子汉,什么香不香的?”
  
  “你们……”胥泽秋看到二人离的如此之近,一点都不顾及男女之防,心中有些不悦,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正自僵持之际,一个柔柔的女声唤道:“泽秋,你在这做什么呢?”
  
  声音的主人身着绯衣走到桃子跟前停了下来,似笑非笑的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没什么。”胥泽秋敛去眼中那一点不悦,“莫茹,你怎么过来了?”
  
  莫茹将桃子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一番,方道:“伯母说:虽说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但毕竟是你我二人成婚,有些细节想问问我们的想法。”
  
  说到成婚二字,莫茹脸上显出一片红晕,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的目光落在桃子脸上的那一瞬闪过一丝得意和挑衅。
  
  胥泽秋浑身一僵,道:“此事不急,日后再议。”
  
  “为什么?”莫茹有些惊慌,已经定好的婚事为什么要日后再议?
  
  “什么?”胥泽秋再度僵住,他说了什么?已经定好的亲事,他怎么会鬼使神差的说出那种话?“没什么,我现在就同你回去,跟爹娘好好商量。”
  
  莫茹转忧为喜:“好。”
  
  胥泽秋望着高卓:“听说你堂弟身子骨弱,有什么需要尽管来胥府找我。”
  
  “不必。”高卓谢绝了对方的好意,:“我们高家一不缺大夫,二不缺药材,胥公子的好意心领了。再者既是我们高家的人,我们高家肯定会照顾好,告辞。”
  
  “慢走不送。”胥泽秋目送着桃子远走,心中有些不舍。他不懂:明明不想让她待在这里,可看着她离开心里又没来由的一阵落寞。
  
  “泽秋?”莫茹拉了拉胥泽秋的衣袖,“我们回去吧,大家都等着呢。”
  
  “好,回去。”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他就不会不会让自己反悔。
  
  高卓二人出了胥府,桃子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双目无神,呆呆的往前走。
  
  “怎么回事啊?人能跟畜生犟呐?这畜生不会让路,你也不会吗?”
  
  高卓刚想在路边买一个糖人逗桃子开心,却一不留神桃子就走到了路中间,差点跟一辆马车撞到。他听到骂声转头去看,才发现桃子正木头木脑的站在路中间任人数落。
  
  “这是招了什么邪了?”高卓忙掏出一块碎银子递给做糖人的中年男子,“大哥,不用找了,糖人我待会来取。”
  
  高卓飞似的跑过去将桃子拉到一边,给车夫赔礼道歉:“不好意思,您先走。”
  
  车夫这才骂骂咧咧的走了。
  
  “你这是怎么了?”高卓恨不得一巴掌将桃子打醒,但是他舍不得。“我的小祖宗,你倒是说句话啊。”
  
  “公子,糖人好了。”做糖人的中年男子将糖人递给高卓,就担起担子吆喝着走了。
  
  高卓将糖人塞到桃子嘴里:“甜不甜?”
  
  桃子这才有了反应,一把将糖人打掉:“你烦不烦?”
  
  高卓很生气,他将糖人从地上捡起:“你喜欢胥泽秋是不是?但是他已经要跟别人成婚了,无论你做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桃子盯着高卓,就那么直直的盯着,眼睛眨都不眨,直到眼眶发红,她忍不住眨了一下,眼泪便如决堤之江河一发不可收拾……
  
  高卓的气也被这“江河”冲的一干二净:“好好好,你想他,你往死里想他。你别哭,我不说你了好不好?大不了我陪你去抢亲,好不好?
  
  这龙城大部分人都认识我,你再这么靠着我哭下去,别人都以为我不正常了,以后还怎么讨媳妇啊……”
  
  “抢亲?”桃子拿起高卓手里的糖人就往嘴里塞,“算了吧,强摘的花不香,我又何必强求。”
  
  “哎,不是,别吃,你别吃。”高卓赶紧将桃子手里的糖人打掉,“这么脏,你吃这一个。”
  
  桃子吃完糖人,舔舔嘴巴道:“有点饿了,刚刚在胥家什么都没有吃。”
  
  “我带你去吃东西,我们龙城好吃的可多了: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像什么玄龙鳞、花凤爪、火猪蹄啦,相公糕、娘子饼啦……
  
  我最喜欢吃的就是娘子饼,我带你去吃相公糕……”
  。
  
   正文 桃花安(七))   高卓带着桃子吃了一夜, 喝了一夜, 二人双双躺在了龙城的西辞河旁。
  
  桃子醉的不省人事, 一只手还垂在河里, 时不时的有鱼儿游过, 用尾巴甩了她指尖几下才绕着离开。
  
  高卓虽比桃子多喝了两坛酒, 但到底酒量好也不见醉, 他笑骂着将桃子的手从水里拿起放在胸口暖着:“刚刚还豪情万丈,现在就醉的跟猫儿似的。”
  
  “来,喝……”醉梦中犹自放肆饮酒, 只是不知对面坐的是谁?
  
  高卓无奈的将桃子抱起往家回:“就这么的睡着了,遇到坏人可怎么好?说到底也是姑娘家,碰到坏人免不了要吃亏。”
  
  桃子咿咿呀呀的说了几句梦话, 也听不清楚, 吧唧了几下嘴在高卓胸前蹭了蹭就又睡了过去。
  
  “我高卓是上辈子欠了你什么?白送我一盒香也还你了,早知道就不还你了, 打死都不还你。”高卓对此颇有怨念。游方术士的话果然信不得, 说什么红鸾星动明年才入命宫, 到那时他会心动遇桃花, 可此时怀里的是什么?
  
  骗子!都是骗子!
  
  “公子, 你总算回来了, 老爷说再寻不回你就打我板子呢!”早就守候在高家后门口的小厮梁元看到高卓高兴的不得了,一顿板子可以省了。
  
  “我爹可睡下了?”高卓急急的往里走,“云袖可睡下了?”
  
  “老爷是睡下了, 至于云袖?”梁元摇摇头, “小的不知道,内园也不是我们能随意进出的,倒是子书姐姐问了公子几次了。”
  
  “这么晚了应该是都睡了。”高卓心下一横,将桃子带回了自己的住处。
  
  园子里早已熄灯,借着月光才勉强看的清路。
  
  高卓见状也不唤人,只悄悄的走进屋,将桃子放到床上将她盖好,自己裹了床被子倒在外间的榻上就睡着了。
  
  直至翌日,子书照例来服侍洗漱,才发现自家公子居然裹着被子睡在外面,这可还了得?
  
  “公子?公子醒醒。”
  
  高卓感觉到有人推自己,便睁开了眼睛,看到是子书就直起身子坐了起来:“你去打发厨房做两碗醒酒汤来。”
  
  “公子怎么不睡里面?虽说天气渐暖,但夜里还是冷的,这门也没关,万一被凉风吹出个好歹就不好了。”
  
  “无妨,你去吧。”高卓接过洗漱用具,拿到屋内。
  
  子书还保持着拿东西的姿势,她家公子有些怪,但公子吩咐了她也只得按捺下好奇心去厨房吩咐做醒酒汤。
  
  高卓走到屋内,桃子还没醒,抱着被子睡的正香。
  
  “真是能吃能睡啊……”
  
  高卓洗漱完毕,换了衣衫束了头发才把桃子喊醒。
  
  桃子揉着惺忪的睡眼,待看清俯视着她的高卓时方醒悟:“我又喝多了?”
  
  “你说呢?”高卓直起身子往屋外走去,“衣服我都给你备好了,起来洗漱一下,喝碗醒酒汤。”
  
  桃子看到鸦青色的床幔和摆在床头的一应物具,感叹:到底是官家,客房不仅多,还到处都透着贵气。
  
  高卓刚走到门外,就看到子书端着两碗醒酒汤走了过来:“公子昨晚几时回来的,我们竟不知道?”
  
  “没多晚,见都睡下了就没喊你们。”高卓将其中一碗醒酒汤饮尽,放回托盘里,“送进去吧,云袖还没起来?”
  
  子书微微皱眉:“公子昨晚是带人回来的?云袖身子有些不爽利我就让她多躺会儿。”
  
  高卓点点头:“云袖身子不好就让她多躺会儿,你再寻一个机灵的丫头照顾里面的桃子姑娘,昨天我爹有没有说什么?”
  
  “是,昨个儿老爷有些生气,让公子今早过去问话。”子书说罢进了屋子。
  
  高卓叹口气也跟着进了屋子,桃子已经洗漱完毕正坐在铜镜前发呆。
  
  子书看到桃子时愣了一下,但随即笑道:“姑娘醒了。”
  
  桃子对子书笑笑,道:“你们说我若出城,是男装好还是女装好?”
  
  子书知她问的是自家公子,就将醒酒汤放在了桌子上,福身退下。
  
  高卓待子书退下,才问道:“你要走?”
  
  桃子点点头:“情郎见了,心也死了,还赖在你这里也不合适。”
  
  “哦……”高卓蔫蔫的坐到一边,“那你准备何时走?以后我们还会再见吗?”
  
  她想走,就让她走吧。纵是他再舍不得,也只能舍得。
  
  “应该不会再见了吧。”桃子对着铜镜里的自己笑了一下,才发现她笑的如此难过,“小安镇离这里太远。”
  
  天夷山更远。
  
  “女装吧,我送你。”
  
  临走前,最后看一眼初见时的模样。
  
  “好。”桃子将来时的衣衫换上,长发散下,未施粉黛便已明艳照人。
  
  高卓将抽屉里的银子都拿出来塞给桃子:“我有公务在身,不能送你回去,你身手极好别人也为难不了你,但只一点:别喝酒,千万别喝酒。”
  
  桃子看着怀里的银子,不禁失笑:“你拿这么多银子做什么?难不成我桃子临走了还要敲诈你一笔不成?”
  
  “你拿着。”高卓转身深吸一口气,将快要出框的眼泪吸了回去,“路上以备不时之需。”
  
  正推搡间,高母走了进来:“这一大早的要去哪啊?”
  
  “娘。”高卓忙把娘扶到椅子边坐下,“桃子要走了,我说去送送她。”
  
  “这怎么刚来就要走了?”高母皱着眉头打了高卓一下,“你说,是不是你惹桃子姑娘生气了?”
  
  “不是,不是。”桃子将银子放到一旁,走到高母身前道:“我来此地的心事已了,自然要走,不怪高卓。”
  
  高母将桃子打量几番,满意的点点头,拉住她的手道:“好孩子,你们年纪轻轻的,什么心事不心事的?卓儿跟我提起过在小安镇的事情,伯母就知道你是个嫉恶如仇的好孩子。卓儿同你差不多也是这个性子,就是有时候太执拗,容易起冲突,你多担待。”
  
  高卓怕桃子不好意思,便接了娘的话头:“娘,桃子想走就让她走吧。”
  
  高母看二人的情形,笑了一下便不再多说什么:“到底是你们年轻人的事,你们自己决定,我去你妹妹那里转转,前几日还有人来提亲,我去问问她的意思。”
  
  “有人给妹妹提亲了?哪家的公子?品行如何?”高卓急切的拉着娘问长问短。
  
  “就你问题多。”高母甩开高卓的手,“先把你自己的事搞定了,倘若你妹妹愿意,你这边还没定我们怎么好意思让你妹妹先走?”
  
  高卓拿鼻孔哼了一声:“知道,知道,等我送走桃子了就去看妹妹。”
  
  “唉……”高母长叹一声,“我这不开窍的傻儿子哟……”
  
  桃子目送着高母远走:“伯母慢走。”
  
  高母回头冲她挥了挥手:“你们聊。”
  
  桃子回头看向高卓:“你娘是不是知道昨天那个堂弟是我?”
  
  “那是自然,我堂弟有几个?长什么样子?我娘能不清楚吗?没有我娘打掩护,这谎怎么圆的下去?是吧?”高卓得意的挑眉,“我娘是不是很棒?”
  
  桃子噗嗤的笑出声:“对,伯母很棒,但你……是不是有点?”
  
  “?我怎么会?”高卓的眉毛挑的更高了,“你看我哪里了?”
  
  桃子学着高卓的样子,低头念叨:“我爹骂我,我爹骂我,我爹骂我……”
  
  高卓的眉毛终于平复,神色认真:“我跟你说,我小时候调皮捣蛋,我爹没少打我,不过长大以后就很少打了,改骂了。但我怂啊,呸,什么怂?我尊敬我爹,但凡他骂我,我就觉得是我做错了。”
  
  桃子止住笑,正色道:“好了,不闹了,我走了。”
  
  一语未了,桃子便向园外走去。
  
  “等等。”高卓追了上去,“你这人怎么说走就走,一点都不给人告别的时间?”
  
  桃子转身笑问道:“我给你时间,你要如何告别?”
  
  “我……算了。”高卓伸着懒腰道:“我送你出城门吧,万一你再碰上坏人了呢?”
  
  “那小女子就多谢高公子护送。”桃子依着人间女子福身的模样给高卓行了礼。
  
  “别取笑我了,就你折胥泽阳那一下我看着都胆寒。”高卓走在前面带路,神情阴郁。
  
  “放心,我会让着你的。”桃子拍着高卓的肩膀安慰他。
  
  “那我才是真怂呢。”高卓开启念叨模式,“不过你一个姑娘家,别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万一碰上些小人呢?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那些个阴招只有防不住的,没有给你机会让你挡的。就像胥泽阳,他骗你……”高卓猛的住口,照着自己的嘴巴就是一下,自己这张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胥泽阳骗我嘛,没事,我已经放下了。”桃子努力扯出微笑,安慰高卓,“要不是他骗我,我怎么好死心?明明看到他脸红了,耳根红了,可他心里就是没我。以后我还是少去茶馆子,少听那些骗人的瞎话。”
  
  二人走至城门前,高卓问道:“你家住在小安镇哪里,等我什么时候闲了无聊了就去找你。”
  
  “我家住在后山,不好找。”桃子拍着高卓的肩膀,“放心吧,有缘自会相见。”
  
  “公子!公子!”梁元从远处跑过来,“出人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