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一 身死魂穿庶女命 “娘……” “莫慌,当时人多混杂,想要指证,怕也是困难的。” 初春,垂柳依依,春溪声声碎,新燕从温暖的南方翻山越岭回乡,于屋檐的窝内稍稍酣睡。正是元宵佳节的清晨。 京都,温府西厢春莲阁。 庶出二女温素春,庶出三女温素锦,神情紧张地绞着手帕,窃窃私语,似乎在害怕什么,只见二姨娘薛氏忽然一拍木桌,上好的青瓷茶杯被这突如其来的振动摔碎在地上,徒留一片残渣。 “贱人!” 温素锦不满地嘀咕着:“就那副只有骨头似的的身子,还真亏救回来!” “真是命大!……” …… 西厢月梅园。 此时此刻,温素心正在被迫着吃一大堆的吃食,不过都不是什么美味佳肴,只是一些素淡的小吃和白粥,丫鬟红豆梳着个双丫髻,米衫石榴裙,泪含珠泪,抿着嘴看着自家小姐皱着眉头看着木桌。 “小姐……多少吃一些吧,身子方才刚好,这一遭鬼门关可真是惊险。” 肖叶,不,正确来说现在已经是温素心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看着面前就快要哭出来的丫鬟,叹了一口气,认命地说:“我刚醒,吃不得这么多,不过留下这白粥与两碟小菜吧,给我泡壶茶来。” 红豆眼前一亮,只要能吃,那么小姐的问题就不太大了,捣蒜般地点着头:“是!”然后麻利地布下了,睁着一副期待的眼神看着温素心,让她突然一阵心虚。 吃饱过后,温素心把丫鬟打发走了,一个人在房间里面回忆起自己穿越的事情。她记得,自己似乎……是出了车祸? 所以穿到这副身体里面了吗? 温素心晃了晃头,把自己刚醒来时脑内涌入的所有回忆碎片都整理了一番。 温家庶四小姐,温素心,三姨娘吴氏所生,性格软弱好欺负,因为不小心失足落入了池塘里面,原本就孱弱的身体便就此一命呜呼,被正好也死去的肖叶的魂灵穿越至此。 不小心失足?温素心沉思着,想起了回忆里面在真正的温素心落入池塘前,她的二姐和三姐的表情…… 此事,定有蹊跷! 不过……作为一个中医科学生,温素心下意识地先为自己把了个脉。果然! 这副身体,似乎是常年被人下药!所以身体才会这般柔弱,明明九岁的身体却瘦弱得宛如五岁的小女孩一样! 温素心眼神一暗,这个家宅,也是不得安宁啊。 又是一叹,没有想到作为一个穿越者,她竟然这般不好运,庶女,身体柔弱,不受宠。 以后的日子可以说是非常难过了。 “姑娘!”一声悦耳的女声响起,温素心抬头,见她的生母哭着扑了进来,一把把她涌入怀里,上上下下寸寸抚摸,仿佛要连每一根发丝都要确认它是否安好。 温素心只觉自己忽然被人拥入了怀里,一阵清新的花香杂糅进来,温暖而柔软,不由得心里一动。生前,她便是由父亲带着长大,母亲早逝,此时被这般紧紧抱住,竟是有些想要落泪,她软软地唤了一声:“娘。” “哎,菩萨保佑,竟是让我儿从鬼门关里回来了。”吴氏抹着眼泪,含泪带笑地说着。 “小姐这番造化,以后定是个大福气的!”吴氏的贴身丫鬟玲珑也抹了抹眼泪,她自幼看着夫人的小姐被百般欺凌,也是心痛得紧。 看着女儿原本便是瘦小的身体因一次落水变得更加虚弱,吴氏的心里更是心痛,竟是金豆子如雨:“都怪姑娘托身在妾身的肚子里……若是大夫人所出……” 话音未落,温素心赶紧打断:“娘,素心有娘很幸福,莫要这么想。” 吴氏一愣,破涕为笑,“是了,姑娘一向懂事。”转而向捧着两匹布的玲珑说着,“快,给姑娘量量身子,老爷给了些布料过来,想着给姑娘做俩薄的袄子,初春虽好,可姑娘的身子易病,可也得穿着暖和的。” 温素心看着吴氏有些单薄的棉麻藕色长褙子,有些心疼,“娘,我这儿……” “哎哟,可真不凑巧,今儿四小姐这儿可是热闹了。” 外头一声尖细的嗓子打断了屋内的交流,只见一个穿着大红对襟勾丝描牡丹襦裙的妇人扭着水蛇腰进门,一双极妩媚的丹凤眼却带着些许尖酸的刻薄面相,背后跟着同样妩媚的丫鬟和一个低着头,穿着极为素净的夫人。 “二姨娘,四姨娘” “四……给四小姐请安。给三姨娘请安。”四姨娘卢香之看上去有些拘谨,唯唯诺诺地来请安。三姨娘吴采柳笑着点了点头,还正打算请安,结果人还没有起身—— “啪!” 刹那间,二姨娘薛孤萍一掌扇在了她的丫鬟绿枝身上,高傲地昂着头怒骂:“野丫头,见姨娘小姐还不赶紧行礼!这一身礼数放到哪里去了,不知主子们地位何在吗?!还整天穿得这般魅惑,正正是狐狸精一只!” 吴采柳的脸顿时变得煞白! 虽是只穿着一身藕色褙子,然而吴采柳的绝美相貌,却是温府公认,这一身蒲柳细腰摇曳动人,薛姨娘这一番敲打,岂不正是利用她的丫鬟在指桑骂槐,认为吴姨娘为三姨娘,却没有跟二姨娘的自己先行请安,毫无礼数,长着一张狐狸精脸吗?!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了起来,只剩下绿枝哭泣着一张动人的面孔,一手掩着,轻轻地喃着饶命。 温素心眼底一沉,方才才感受到了母爱,此刻却有人践踏自己的生母,即使是元身的温素心,怕也是会难过! “二姨娘,素心如今还尚未痊愈,恐染病给各位姨娘,今日,还请回吧。” 薛孤萍看着温素心那瘦小的身子,鄙夷地一笑,“姑娘这身子还确实不太妥实,可得多多补了。” “是,多谢姨娘关心。”温素心低眉顺眼地应了,看到了薛孤萍目光停留之处,心里叹了一口气,自己亲自地拿起了方才吴姨娘给的布,送到薛孤萍的面前,“姨娘,方才吴姨娘把这布料送来,正想说把一匹也送去给薛姨娘呢。姨娘这般美貌身姿,配这钩花蜀锦水芸棉正好了!定让父亲刮目相看呢。” 薛孤萍听闻,立马眉开眼笑地笑着推辞:“这可是吴姨娘亲自给的,妾身拿走了又怎么好意思呢?”可手上收去的动作却分毫不见减慢。 “哪里呢,这样的好布,定是要配上绝佳的美人,若是给了素心,止不住怎么糟蹋呢。” 越听越是入耳,薛孤萍笑着拍空了手中的“哎哟,姑娘的嘴这般甜,真真是搅了蜜的好听。那,妾身就收下了,姑娘可得好好养身子。” 养身子,你都把我保暖的布拿走了,还养个屁。温素心的里面翻着各式各样的白眼,为了她的生母,暂时忍! 待她们走后,吴采柳一脸悔意地看着温素心:“这好东西怎么就被拿走了……” “娘,没事儿,大不了穿回以前的,或者旧衣裳拆拆,又缝一件新的便是。” “唉……都是妾身的命不好……拖累姑娘。” “娘,我说过不可再说此话。”温素心凑近,双手揽住了吴采柳,朝她蹭了蹭,亲昵地说着,“娘,东西可以再有,尊严不可损。娘你万万不可软弱了下来,不然日子得更是难过。” “好了好了,姑娘最是贴心,娘是明白的。”吴采柳拍了拍她的手,笑着问,“躺了这么多天,可还闷了?” 其实对她来说不过只是躺了俩小时…… “姑娘,今晚还有元宵的灯会呢。”旁边的红豆跟着说了一句,眼里满是期待。 “噢?”温素心有些好奇,她还没来得及好好去看看她所到来的这一个世界呢,顿时也有些期待,兴奋地问,“娘,我能去吗?” “可姑娘的身子……” “娘!我身子大好了!” “哎,哎……那……” 入夜,温素心穿着大红色的袄子,搭着一条灰毛领子,纯白描红梅的裙子,扎着两个圆圆的双丫髻,绑上粉色带铃铛的发带叮咚作响,活脱脱像一个还特别幼小的女童。 温素心心里面大大地吐槽着:可怜自己九岁被打扮成四岁的小姑娘一样。 “姑娘姑娘,这个鸟灯好好看啊!” “等会等会……跑得好累……” 这红豆究竟是哪里来的这么多精力?放现代拿去跑大学体侧八百米顶是一把好手!温素心在后面小跑跟着,直到气喘吁吁,一抬头却紧张地发现。 跟丢了! 天,怎么办?! 她幼小的身躯一点点地挤在人群里面,一种恐慌布满了心里,她初来古代,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走回去! 怎么办? …… “王……公子,难得出来一趟,就不要臭着一张脸了嘛。”许乐天无奈地说着,明明今天又是他自己发着疯出来说要看一下灯会的,这么一张讨债似的脸,谁信啊? “公子,你要不看看那边……” “嘭!” 正文 卷二 元宵佳节初遇郎 “啊,大哥哥不好意思。”温素心在找着红豆,没留意突然撞上了一个温暖的怀里,一抬头却是一张惊艳的脸,在那帽檐下露出来的眉如收剑入鞘般刺进两处的鬓发,目若星辰,鼻梁高挺,一双薄唇下正好是硬朗好看的线条,宛如温素心小时候在家里看的漫画书的男主角一样,让人忍不住就迷晃了眼。 真是好看的人,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 突然觉得这个公子用帽子把自己的相貌遮住了真是一种特别明智地选择,不然的话这个灯市估计可以喧闹得可以。 她吓了一跳,赶紧行了个礼:“公子抱歉,小女并非有意。” 许乐天看见自家主子似乎是忍耐着没有出声,但是那微皱的眉头已经暴露了一切,赶紧接下这一份差事,蹲了下来直视温素心。这个小姑娘看着瘦弱,不施粉黛而肤若凝脂,目含秋水,扎着两个小圆团娇小可爱,许乐天的萝莉心一下子爆发开来,完全没有察觉出这只是一个比自己小了三岁的小女孩而已。 “小妹妹,你怎么了?” “大哥哥,我迷路了。”只见她抬头看着许乐天和那个不多言的公子,原本秉着不可以跟陌生人说话的态度,温素心原本打算行礼道了歉就赶紧跑人,可是看到这两个人的衣服材质比自己的好很多,走路姿势也非常贵气,看着不像是什么需要做坏事的人。 “迷路?” “嗯,”温素心很正经地点了点头,“但是没关系,我可以继续找,撞到你们对不起。” 然后后退一步,对着两个人又是一礼:“小女就先行离开了。” “……” 许乐天一愣,现在的小姑娘都这般厉害了吗?轻描淡写地说着自己迷路了,然后就自顾自地走了? 这种时候不都是需要帮忙的吗? “……这小姑娘好生奇怪……” “走了。” “哎王!——公子等等我!哎呀!” …… “奇怪了……红豆会去哪呢?”温素心嘀咕着,一边摸索着前进,灯市热闹非凡,糖葫芦、小糖人、猜灯谜、花灯的摊子都尽力地吆喝着客人,私定终身的眷侣在桥边放着花灯,相顾一笑,一切情愫尽在那花灯的纸条中;那四处奔跑的孩子拿着小糖人,目若繁星闪耀。 突然,自己被一个有些大的身子撞了一撞,因为这巨大的冲击温素心倒了下来,摔在地上。 那不小心撞上的人似乎非常害怕,立马扶起来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咦?” “素心姐姐?” 素心姐姐?温素心抬起来,居然是一个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小男孩,看起来大概也是五六岁左右,眉清目秀,却是一副面薄腰纤的模样,而且看着似乎有些腼腆和胆小,只因稍稍撞了一下自己就害怕这这一副模样。 稳素心快速地在脑子里面刮搜这眼前这个人的信息。他是家中四姨娘卢香之唯一的儿子温玉成,卢香之原本只是温家老太太为了跟大夫人不对付塞进房子里面的通房丫头,只因为这个儿子,成功被抬成了姨娘。可惜性格过于温厚懦弱,庶子与姨娘都被二房与大房都欺负得不成形。 “玉成?” “素心姐姐,你也过来玩吗?” “是啊。”温素心笑着点了点头,虽然看着这个明明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弟弟比自己还高有些别扭,可是看到他这一副衣服也不是很好,甚至有一寸衣角还破了的模样,终归觉得有些心疼,更何况他对着自己,笑着这般可爱。 温素心记得,原身的这一位温素心也是极疼爱这个小弟弟的,只因自己只有这一个年小且不会欺负自己的人,或者说,他们俩同样是家中最不受宠的二位,也只能如此相互安慰了。 “咦,怎么不见你买东西?两手空空的。” “我……”温玉成黯淡地低下头,“我没有月钱……” 温素心心里一揪,牵起了他的手,想了想自己的口袋里还装着红豆给了两串铜钱,买些小零食总不会太贵,“跟素心姐姐一起去逛灯市?” “嗯!” 小贩尽力地吆喝着,每年的元宵灯市,百姓可自行制作纸灯,出灯谜,而想要买下这灯笼的客人,则既需要出钱,亦需要解开谜题,不少文人也可借此机会博得一个百姓名,因此不少风流雅士也喜欢参与这样的活动。即使是闺房小姐,亦可亲自制作灯笼,送往摊位处供人猜谜。不过皆是为了一个喜庆的玩乐,灯笼卖来的所有费用,则直接捐献出去,每年为镇上吃不得一口饭菜的可怜人供一口热腾腾的粥食。 “素心姐姐,我们也去猜灯谜看看好不好?” 逛了一轮回来,温玉成这孩子的乖巧都快要让温素心哭出来了,想想自己家以前帮忙照顾的几个熊孩子,又喜欢闹,还不懂事,才小小的年纪,动不动就是粗口连篇,就连爸妈都毫无办法,如果不是她用苦药什么的吓唬他们,绝对不得安宁。 哪像温玉成啊,问他想要什么都说不想让姐姐破费,还特别懂事给自己指路,帮着自己找到了红豆,红豆再一次看到自己的时候可都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了,把她吓得够呛。道谢的时候还会红着一张小脸说帮姐姐只是分内之事,可爱得温素心恨不得揉一揉他。 虽然那心里翻滚云涌,脸上倒是半点表情看不出来,小小的人儿没有那笑容,竟也是可爱可憨。 “来看一看嘞——哎哟,小姑娘,小公子,可想猜灯谜?” “谢谢大叔叔,我们看一下!” “好嘞!” 温素心看了几个灯谜,觉得好像有不少都是现代的灯谜里面有的,可惜题目什么的她是完全不记得了,看了半天也猜不出来。只看到有一张描着可爱的小白兔,灯谜写着“纹理雅致模样娇,味道香美妃子笑”的才知道是“荔枝”,用一文钱买了下来,结果一转头发现温玉成已经猜中了第五个灯谜,可也不急着买,只是猜着来玩。 “怎么了?玉成不买?” 温玉成乖巧地摇了摇头,“不买。我看看。” “姐姐有……” “咦?方才的小姑娘?” 刚刚那个蹲下来问自己问题的公子的声音响起,温素心拿着自己的灯笼转过身来,果然是那两位,行了一礼:“两位公子好巧。” “瞧你,小姑娘这么老成干什么,”许乐天一甩衣袖,表示无需在意这些虚礼,看着这次的旁边多了一个虽瘦小却模样清秀的小公子,不禁揶揄道,“哟,小情郎?” “不可辱我姐姐!”听到这句话,温玉成“嚯”地一声站到温素心的面前,一副要护着她的样子,目光狠狠地等着那个比他高了两个头的大个子,他大又怎么样,谁都不可以欺负对他很好很好的素心姐姐! “咦,这小公子说的胡话,小姑娘这身板,哪里是姐姐?” “你莫胡言!”温玉成急得都快要哭了,一个白花花的小肉脸嘟得可爱,委屈得不行,“姐姐比我大了两岁的!不过因为身体虚弱,活活像个五岁孩童罢了!” “乐天。” “啊……”许乐天自知说错了话,不过只是一句玩笑,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生气,看来也是关系非常好的姐弟,只好蹲下来闭了一只眼睛笑着道歉,“抱歉抱歉,我说错话了,小公子莫怪,方才与家姐有过一面之缘,只因可爱,不由得逗了一逗。” 接着看了看他们手中拿着灯笼:“不如,在下赔二位各一个自制的灯笼?全然当做交一个朋友。” “自己做?” “对,公子,不如就加上他们一起?”许乐天有些小心虚地看着自家主子,看他也不过年仅十三,天天板着一张脸,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如果不合主子的意了,自己回到去也是要遭殃了。 谁知旁边的那位公子只是点了点头,不语,一副你们自己搞定的样子。 红豆在旁边凑过来说,“姑娘,此人靠谱吗?” “……靠谱的,应该没什么要紧。” 温玉成从另一边也悄悄凑了过来偷偷说:“素心姐姐,那个人看上去好奇怪噢。” 不奇怪不奇怪,等一下你看见他这面目估计能被他美哭。 温素心想着。又忍不住想要上去掀开他那一层纱,不过为了街市众多少女的心脏,以及颜值不够高的公子的自尊心,她还是决定,忍住! “噢?公子可要自己画灯?” “可不是,老板,给我们四盏素灯。” “好嘞!” 片刻不久,他们早已画好了自己的灯,还剩下温素心一个人埋头苦恼着不知画些什么,想了良久,反正自己的水平也就那样,就不学着瞎掺和了,干脆题下一副元宵的诗在那: 锦里开芳宴,兰红艳早年。 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 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 别有千金笑,来映九枝前。 不过一首很普通的《十五夜观灯》,却写得一首娟秀的簪花小楷,清新可人,眼前一亮,字体轻柔而骨节分明,可见写作人功力的深厚。 “噢,这一手字确实写得极好。” 许乐天看了一眼,再看回去自己的“鬼画符”,撇了撇嘴,反正他也不靠着这玩意儿谋生,没什么关系了。 “素心姐姐好厉害!你的字好好看!”不过六岁的温玉成,可能不太知道什么风骨,什么劲道有力,却单纯地觉得温素心的字很好看,就像她的人一样。 “不过只是写来顽罢了……” “你这个,”一直在旁边描着,却一直不说话的那位公子说话了。 “多少钱?” 正文 卷三 一字成友夜归府 元宵夜,京城。 皇宫城外的一片喧嚣,衬得皇城内更显冷清,今年的圣上朝政甚勤,可对宴会事项鲜少关心,那身体也是大不如前了,生母皇太后整日与殿内烧香拜佛,木鱼伴着青灯,自是对这些不甚在意,众嫔妃们虽想着要热闹一番,可若是设了宴,不免又是一阵明争暗斗,况且最高位的那位尚且如此,自己又能说些什么呢?不过关在屋内,各自无聊罢了。 这样想想,即使是这样平平凡凡过一个节日的心理,不免也是一阵“不及吴家有莫愁”了。 “娘娘,今儿元宵,却来吃些元宵汤圆,就着庆庆吧。”宫女翠秋送来一碗白色的元宵来,看似个个晶莹剔透,甚是好看。淑妃宋初蓉看着笑了,看久了,却又叹了一口气,“这一年复一年,原来在这儿,都这么多个元宵佳节了。” “娘娘。” “无事,”淑妃用碗盖一拨茶叶,保养得到的手指如削葱根,一身深黛描鹤飞金边长袄子盖着淡紫的苏绣蒲草钩金丝比甲,头上的金鹤展翅流苏绕银杏叶的金步摇极微的晃了晃,显示出来人的雍容华贵。虽是不过二十五,可那眼尾已有了岁月的些许痕迹。 是啊,不过芳年二十过五,怎么就如同那老年的妇人一般呢?淑妃自己都不明白,只知道今天的自己穿金戴银,却无法出去一趟,看看那茶楼外绽放的烟花。 “娘娘,可有什么心事?” “没什么,”淑妃深思了片刻,忽然想起,“甫儿可是出宫去了?” “回娘娘,皇子说着想出去瞧瞧。” “嗯。”说话的人却似乎对这件事情没有什么看法,只觉得身边定有侍卫,没什么好担忧的。况且,就算担忧了又能怎么样?这样的一个庶皇子,并不能为自己的后宫之路铺垫什么,更何况龙椅上的那位根本就没正眼敲过,还不如紧紧扣住了那颗心,对那未来的太子好一些,不若还能被喊上一声淑太后。 是了,不过就是宫廷之事,什么不都只是一颗棋子? 而在皇城之外的灯市上…… 温素心一愣,“什么?” “你这个,多少卖?” “你要买?” 他却没有说话,点了点头,然后一手伸过来。 “……干什么?” “灯谜。” 看来,是要让她出灯谜的意思了。 温素心心里一叹,算了,不过只是一个灯笼,本来不也是那位在他旁边的公子给的钱,送出去也没什么不好的,钱还能拿去捐了布施粥摊,百利而无一害的东西。 思量了片刻,温素心向店家讨了一张纸条,隽秀的字描了上去:“小姑娘”。 旁边的许乐天立马拿了过来看,顿时迷惑了,“小姑娘?” “是,猜一字即可。” 许乐天还在懵着呢,旁边的那位突然就把纸条强了过来,不过两秒便是提笔写下答案:“妙。” 仅仅是一个草书的“妙”,笔画清劲,雄浑苍茫,满是潇洒之气,让原本从现代的时候就有练过书法的温素心也是自愧不如,忍不住感叹:“这字真好看!” 心服口服,反正这灯谜也是不难,不过只是走一个过程罢了,温素心把纸灯交上:“好了,猜出灯谜,给钱即可。” “这个多少?”那人却是已经转向了店家,一副清冷的身姿,提着个小小的灯笼,倒是有些滑稽,还好温素心最终还是忍住了自己想笑的表情,毕竟不熟,就不要乱靠近乎了。 “公子看着给即可,再多,也是拿去做善事的。” “嗯,”来人点了点头,拿出了一两银子,“既是如此,便当做一分心意好了,倒也难得。” 其实此人也不过高温素心和温玉成两个头多一些,与店家还有一些差距,只不过孩子的身高配着一副寡言的模样气场,看起来似乎老气横秋。 温素心对他的第一印象:奇怪,就是字写得很好,人也长得很好看。 繁星闪烁,初春微冷的风显得有些冷,他们也差不多回去了。 “今日很尽兴,感谢二位公子。”温素心礼貌地离别前给了一礼,特意问道,“不知二位可否方便留下姓名?算是结交好友便是。” “许乐天。” “……尉——我叫,宋甫。” “许公子,宋公子,今日确实多谢了。”温素心又是一礼,拉着温玉成过来,“玉成,向两位道别。” “许公子,宋公子,今日多谢。”温玉成也跟着乖巧地一拜,甜甜地叫了一声,霎是可爱。许乐天心里一暖,逐个摸了摸两个人的头,“那你们呢?” “小女温素心。” “我叫温玉成,素心姐姐的弟弟。” “噗……我知道你是她弟弟,好了,你们快回家吧,小孩子不可晚归。” “谢公子关心,小女先行回府了,有缘再见。” 直到一路回到府上,踏进了门槛内部,才开始觉得浑身酸累,一路牵着温玉成的手,想着自己至少也是姐姐,要先把小的送回家再说。 脚步踏踏声响起,背后却突然多了一声:“哟,温家小姐晚归,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呢。” 转过头来,竟然是那二姐温素春。 温素心想起了在自己穿越之时,原本死去的真正的温素心在临死是看见的最后两副不怀好意的面孔,顿时对这两个人没有任何好感,只觉得自己以后如果不注意,说不定就能在她们两个手下再死个第二遍! 她下意识就想走,可一转过身,三姐温素锦已然挡住了自己的去路。温玉成向来被她们欺凌,此刻被这阵势吓一下,整个人都快要缩进来温素心里面,可惜他自己的身子比温素心还要大,这一副场面怎么看怎么诡异。 “二位姐姐欲要如何?” “哼,怎么,见到姐姐也不用行礼了吗?温家的规矩,你是怎么学的?”温素春一副妖媚,艳美绝俗,只是在眼角处的尖酸刻薄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正如她现在趾高气昂地扭着杨柳细腰在说话似的。 “……素心见过二位姐姐。” “这还差不多。” “也不知妹妹如何命大,竟是这初春落了水也能捡回了命来。”背后的温素锦也开口讥讽道。 温素心眼神一沉,“二位姐姐,不过素心命大罢了,现已无大碍,还行姐姐们让素心送庶弟回屋。” 温素春与温素锦俱是一愣,在她们的印象中,那姨娘出的这个庶女,早就已经被敲打得懦弱胆小,哪里敢与她们这般叫板! 难不成落了个水,脑子也变得清明了不可? “站住!” 没有再听这一句废话,温素心干脆一脚踩上了温素锦那双米白弓腰牡丹绣花鞋上,踩出一个硕大的黑脚印说来! “啊!——”温素锦脚上一痛,惊叫了一声,看到自己新制的绣花鞋被踩出了这般的模样,忍不住愤怒了起来,可是一转过身,温素心早就已经死命拉着温玉成不顾形象地跑走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看着自己心爱的鞋子,温素锦狠狠地一跺脚。 “温素心!我们走着瞧!” 正文 卷四 人生不过全靠戏 “四姐姐,她们……” “没事呢,有我,你快回屋吧。” 虽然说是这么说,但是其实温素心可以说心里是一点都没有底的。听说她的父亲,温淳榆大人,前些日子一直在外“出差”,就这段时间估计要回来了,在温素心的记忆里面,这位父亲是一位非常经典的文人,不过对温素心是不错的,一回家一定会过问温素心的情况,只不过嫡母与那二姨娘有没有瞒下什么,她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也猜得到就是了。 所以温素心心里的就是,怎么也好,至少一定要等到她的父亲来! 可话是这么说,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夭寿了!四小姐一趟病好了,竟赶着上来欺负自己的姐姐了!”不过大清晨,那二姨娘的尖嗓子便响起来,只教那屋檐下的春燕都吓得飞散了来,想要保全自己难得的一个酣睡的时刻。 月梅阁的下人们都被吓了一跳,但是薛姨娘不仅是他们的主子,老爷也对她颇为宠爱,不管如何也是不敢惹的,倒是那里头的小姐可怜了。 不过对她们而言,这样一个在家中被娘姐欺着的庶女,也成不了什么气度,也就不怎么在乎,甚至月梅阁早有不少的下人等着哪天可以出这个院子,服侍别的主子呢。 这般一来,薛姨娘便是完全没有人挡着,畅通无阻地一路到了紧闭着的屋外。 “小……小小小姐!”红豆吓得在屋里面团团转着,外头的薛姨娘还在叫唤着:“这温府可还有规矩了!一个小姐竟然还斗胆爬上来姐姐的头上!” “瞧瞧我那可怜的闺女!鞋子可都被踩黑了!” “不过都是庶出,凭什么我家的姑娘要遭这般的对待!” 好吵啊…… 屋里面的沈素心忍无可忍地把话本子甩在地上,刚刚她就已经吵得自己连磨个药都没有心情了,这一遭弄来,她都快要烦死了! “红豆。” “是,小姐!” “可有颜色暗沉些的珍珠膏?胭脂之类的。” “有的。” “拿过来,还有给我拿个洋葱。” …… “呜呜——都是妾身的不好,不过投胎了个姨娘命,托生的闺女也不得了个什么好命!” 薛姨娘还弱不禁风似的倒在那地上嘤嘤地哭泣着,可那声音凄凉,倒是不见那脸上有着眼泪,不过这二姨娘即使这般模样,也掩饰不住在浑身的媚俗,若是老道的人来看,定是一见便知这女子,可谓满身的胭脂气——换而言之,便是青楼女子。 “咿呀——” 门被缓缓移开,一脸蜡黄的温素心扶着门走出来,俨然一副虚弱无比的模样,再加上她本就异常孱弱的身子,这样看来更是仿佛重病缠身,不得靠近,只见她的挽着松松的一个小环髻,大部分的青丝披在脑后,嘴唇发白,只在清明的眸子里面含满了泪水,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委屈。 “姨娘……” 温素心一开口便是一阵哭腔,那完美的演技就连她自己都被吓一跳。 “姨娘何故——这般在月梅阁辱没了素心?……姨娘可知,内闺女子的名节最最重要,姨娘这般……”说着说着,温素心用衣袖遮住自己的衣服,那半闭眼眸,只余那沾着泪水的睫毛微微颤动,似是哽咽得不成声。 不管如何,也不过是一个小女娃,更何况温素心因为怪病,年过九岁了还仿佛一身五岁的身板,这般如此,更是惹人怜惜,甚至有一两个下人,见小姐这番模样,想起了她往常被两位庶姐与二姨娘欺辱的时候,更是心痛,不由得落下泪了。 “小姐这是什么意思?我家素锦,可是口口声声哭着跑回妾身的屋内,说着小姐竟不顾自家姐姐,晚归回府既见了姐姐不行礼,甚至还一脚踏了我姑娘的脚,瞧瞧这脚印子,这得多用力才能映出这般的印子!” “姨娘……素心当日并未做出什么失礼之事,当时顽得久了,身子早已负重不堪,又带着玉成弟弟,若身为人姐,不尽早把他送回屋内休息,我又如何自处!” “二位姐姐反遭不理解,更是堵着素心的路,非要素心给二位姐姐行礼。素心虽当时已是因为身体不适,满汉湿襟,却想着家有家规,温家一向礼数齐全,即使再怎么不适,也是撑着这一脚踏进鬼门关的身子行了礼。当时玉成弟弟也在场,也有看门的杨叔过路,皆是铁证。” 看远边的一抹鹅黄的衣衫隐隐飘过,温素心想着正好,居然来了个很对的人! 一把也跟着跪下了,声泪俱下地说着,声音多次哽咽,断断续续,气若游丝,仿佛真的下一秒就要归西似的,“这脚印子,莫不是素心当时赶着送玉成弟弟回院,而素锦姐姐势要挡路,情急之下,不小心撞上罢了,姐妹之间的打闹,又哪里做得!” 对面的薛姨娘被这一轮下来,人都要惊呆了。 这四姑娘,以前是这般性子? 不对啊! “姨娘若是见不得素心,开口便是,素心不过一届庶女,这般贱身子,也是死不足惜的!” “这是在胡言乱语什么!” 一声严厉地声音响起,听起来也不过一口妇人之声,不过做惯了那管事的排场。两人均抬头一看,竟是温家的正室妇人:刘凤荷! 温素心赶紧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起身:“母亲。” “嗯,本想来看看你身子怎样了,这又是怎么了。” 薛姨娘也跟着起身了,娇滴滴地行了个礼:“……夫人” 刘氏一个皱眉,她早就看这二姨娘不爽了,每一次老爷回府,尽是把人都捞进了自己的院子里面过夜,还得她守得多少个日日夜夜! 虽然这吴姨娘的女儿她也不喜,但至少这庶女从不忤逆自己!即使克扣了不少的东西,却也从不向她的父亲私下报告,这般精明的女儿,她自是算满意!当然,私心仍觉得 刘氏其实早就已经听完方才的所有了,装作不知地故意扶起了温素心:“瞧你这孩子,脸色怎么那么差。” “谢母亲,素心无碍,不过身子有些虚。” “薛姨娘,你跑来四小姐的院子里是作甚?” “夫人,素锦来跟妾身说,四小姐昨晚的元宵把她的鞋子踏了,现在还喊着脚疼呢。”薛姨娘还特意把那有着脚印子的鞋子举高来,生怕她不知了。 “呵呵——”刘氏拿着手帕捂着嘴笑了笑。 是的,薛姨娘忘记了,她,本就不跟夫人对付。 而温素心,可以说是正好哭了个非常恰当的时期。 毕竟原本她只是想到后面说自己是有传染病把人吓一下就算了,就算薛姨娘找来大夫——可她自己也会,上那隔壁的山头弄些药来,不也是非常容易。 “不过小女孩家的打闹罢了,你看四小姐的这一副柔弱的身子,哪里像是能把三小姐踩出这样子来。” 刘氏轻咳了一声,“好了,一大早的莫要胡乱闹,这要是闹上老夫人那,怕是你们两人都得一顿够呛。” “是,素心让母亲挂心了。”温素心低眉顺眼地又是一礼。 薛姨娘狠狠地绞着手帕,片刻之后才闷闷地说着:“是,夫人。” 等到院子逐渐安静下来了,温素心才面无表情地回屋把那胭脂抹掉。 果然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正文 卷五 请安描墨字,又是赚钱时 阳春三月,水草同色,万物生辉。 温素心即使是在现代,也已经习惯了早起,不管中医科、西医科,懒惰的人总是没有办法真正地学到东西,更何况很多的药理名称,都是需要记忆的。即使穿越到了这里,她也是早早地醒了过来,更何况,作为一个庶女,她还必须得去刘凤荷的屋内向夫人请安。 刷刷好感度也是好的。 今日,燕飞莺啼,垂柳横斜,温素心碎步踏着弱不禁风被打落的些许嫩叶,缓缓而至,屋内的刘氏已经起来了,她似乎非常喜欢这一种主母的享受,所以每一次温素心特别早起地来到主房内给刘氏请安,都是见她一副眉开眼笑的样子。 “素心给母亲请安。” “嗯,”刘凤荷脸色缓和地点了点头,“起得这般早,确是有心了。” “素心惶恐,给母亲请安是素心的福分。” “嗯,这一番落了水,性子倒是沉稳了不少,原先也不见你来请安。” 温素心一惊,一边听着她说的话一边在脑子里面组织着语言。 确是,在温素心的记忆当中,原身的温素心本人很少会主动找到刘凤荷请安,因为害怕。除非那红豆极力哄着自己去请安,但即使到了那也是唯唯诺诺的样子,不难引起刘凤荷的注意。 她低着头,顺着眉,“女儿落水过后,倒是觉得很多事情都想通了,母亲对女儿的好,素心何时不知,只怨着不能快些长大,多多孝敬母亲。” “咦?心妹妹这般早。”大姐姐温素素走了进来,温素心一转身,眼前一亮:美人! 肤若凝脂,手如柔夷,淡扫蛾眉似弯月,明媚善睐去秋波,那唇色朱樱一点绕着云鬓峨峨,无意间便是扭着那杨柳缈渺女儿腰,翩翩而至。风姿绰约、千娇百媚却气如清冷幽兰。 温素心对着大姐有着原身记忆里的印象,只知道她的样貌可传千里惊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素心给姐姐请安。” “嗯,”只见她点了点头,只不过神色缓和了些,却亦是少有笑容,走至刘氏前方才一礼,“素素给娘请安。” 刘凤荷看着自己所出的这一“佳作”,自是笑颜盈盈:“哎,素素最近又是更美了,这般风姿,以后的媒人定得把家中的门槛都给踏破了。” 就算再怎么高冷,换成现代也只不过是个十来岁的丫头片子,听见了自己的终身大事,温素素也不禁脸红:“娘!” “好了好了,不打趣了。”刘凤荷见女儿这番娇态,也是“咯咯”地笑起声来,“早膳还未布呢,素素,素心,可要留下用膳?” 温素素又是一礼,即使是对着她的生母,也似乎是每一处地方都找不到破绽:“是。” 温素心却说:“多谢母亲好意,素心还得赶去老太太一趟请安。” “哦?这可少见。” “素心失礼,老太太一向清斋拜佛,素心想着,这一回素心大难不死,定是老太太那诚心感动了菩萨,保佑温府家宅平安呢。” 理由很恰当,很充足。刘氏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只嘱咐了一句:“老太太喜静,不可逗留太久。” “是,素心明白。” “去吧。” 正出门,却见睡眼惺忪赶来请安的温素春和温素锦。 温素心规矩地行了个礼:“二姐姐,三姐姐。” 温素春鄙夷地看了她一眼,不满地嘀咕了一声:“哼,做作的小人!” 而温素锦却在温素心行完礼走的时候,用那肩膀对着温素心便是一撞,看着对方吓了一跳的样子,得意洋洋地看了一眼,然后跟着温素春,两个人昂着头就进去了。 温素心摇了摇头,在他们那,小学五年级都跟这套路毕业了,LOW不LOW啊?小孩家家的玩意儿。 移步到了老太太的院子里,确实比别院更显清净,下人不过寥寥数几,一切的布置也是简便为主,那座上坐着个老态的妇人,见到自己,也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不过嘱咐了些注意身子之类的,温素心也一一应了,乖巧地请了安,随着老太太的大丫头杜妈妈杜问萍出院。 杜妈妈也已是妇人,老太太垂怜她自自己出嫁后跟随至今,特还了她的卖身契,还专门备了嫁妆许了人家,现在已有一个两岁的孙子了。 “四小姐,老太太不过刀子嘴豆腐心,不善言辞罢了,没有表达什么不高兴的。” 她可还没有表示什么呢…… “素心晓得的,为人子孙,又如何会嫌弃长辈?素心只盼着老太太长命百岁。” 杜问萍听闻,眼角闪过满意,想着那另外的三个小姐,虽老太太说了不必请安,平常过了个节,也不会派丫鬟来问上一句,就是是她,也偶尔觉得有一丝不平,见这般懂事的温素心,她笑着附和:“四小姐的孝心,老太太自是明白的。” 一天的请安其实很快,就等于在长辈的面前露个脸就好了,接下来的时间就非常闲,温素心先是在闺中描着她的字,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她的一手字写得清秀,离不开她日日夜夜的持续练习,更何况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她早就已经写了十五年有余。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小姐写字真好看。” “嗯,还好。”温素心把宣纸晾到了外头晒干,换上了一身更加朴素的衣裳便出府了。 这两个月里面,温素心大概把整个温府以及外头的形式都弄了个清楚。目前最明确的是,她可以拿到手的月钱约莫是一个月二十两。这对于一个穷苦人家来说非常多,然而对于温府内部来说,其实是非常少的。 而温素心原本的体质都非常差,还长期被人下药,这段时间她都已经自己动手做菜了,才稍稍养肥了两斤肉。但是对于这长期积累的毒素而言,还是作用不大,需要去用药膳和熬药来补。 买药,就要钱。 所以温素心不仅要去找到钱,还得去找药。 今天她就已经是去山头里面的第一个星期的尽头了,刚开始的时候红豆一直吵着说要跟自己一起去,结果去了不够两个时辰,哭着喊着说累。温素心自己也是无语,“我早就说过你不能跟过来了。” “可是小姐……” “我可以的,你先回去,而且我也就在这个地方,若是不见了不还是可以在这里找。” 红豆心里面非常难过,她家小姐,究竟是什么时候,突然变得这么勇敢了?还这么好力气,在这样的山里面怎么跑都不嫌累。 当然,对红豆来说就是在受苦,对温素心来说,简直就是在挖宝! 温素心从来没有见过植被如此丰富,适合药草生长的山头!野生的药草才是最有功效的,历经着风吹雨打的更强生命力,成为自然的强者,可以说是非常厉害的了。 她背着找到红豆一起做的小背篓子,背着去山上找东西,捡些蘑菇、果子之类的,可以第二天拿去小镇的集市里面卖给酒家,一些自己用不着的药材,便拿去卖给一些药材铺里,然后用拿来的钱买来自己需要的药材,回院子里面熬药补身子。 一路至天气最热的下午,温素心又一次背来满满的一箩筐东西,走到了京城最大的酒家——京食楼。这也只是因为一次机缘巧合,温素心上一周把自己捡来的食材卖给一些小贩,却看见了京食搂的小二跑来找些菇菌,可小贩这个时候早就差不多卖光,等着回家跟妻儿吃团圆饭去了,恰巧又被卖不出去背篓里面的蘑菇的温素心看见,便走了上前询问。 京食楼的小二阿年见一个瘦弱的小女孩背着一大个背篓,里面满是蘑菇,心中一喜,赶紧一背篓都买了下来。得知温素心身子不好,只想靠去山上采食材回来给自己赚些药材钱补身子,热心的阿年看着她仿佛只有五岁多一些的身子,跟她说,以后可以直接把食材采完之后送去京食楼,一并收购。 左右也不过一些小钱,对于京城最大的酒家来说,货源当然是越多越好,更何况温素心采的,可都是正正经经的野蘑菇,味道更鲜美,客官也会更加欢喜。 这不,收银的一大“女秀才”见温素心来了,赶紧笑着迎了过来:“素心姑娘可辛苦了,快快坐下喝口水。”京食搂的小二们也大多都见过这惹人怜爱的小姑娘,身子差还要专门出来赚一口药钱,也是不容易,瘦弱的身子却依然是娇嫩的肌肤,一双清明透亮的明眸也是越看越是让人欢喜。 温素心深呼吸了几口气,喝了一口水,然后乖巧地把杯子用白开水洗干净,递回去,甜甜地笑着跟掌柜说:“谢谢于姐姐。” “偿命吧!” 只听“嘭!”的一声,二楼雅舍便有一男子被一掌拍开了来,倒落在地,把一楼的两张桌椅板凳与上好的白玉瓷具一并绕乱,接二连三地摔落在地跌得粉碎,温素心看着都觉得非常心疼,这得值多少钱,她的院子里面用的还是普通的陶碗呢。 却是二楼又下来了一人,一出场便是引起了不少的议论。 “这不是安庆,安将军吗?” “是啊……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正文 卷六 初见安庆衣狼狈,再识公子成王爷 温素心疑惑地看着他们的模样,安庆?他们都认识吗? 只觉得有一阵排山倒海的气势袭来,不少的饭菜都被这一股徒生而来的风洒满了一地,带着几位在吃食的女子惊呼。 温素心那小小的身子也跟着一摔,听见了布料被割开的“滋啦——”声,心里默默心痛着又要花钱去买新的布料做衣服了。 而她的背篓也被方才的那一遭打翻在地,蘑菇和别的食材都洒出来了!只有最底部的部分药材还是完好无缺的! “我的兄弟死了,安庆,你为何还没有下那安抚金!”那被摔下来的男人鼠头鼠尾的模样,看着有几分三脚猫功夫,可脸上却是止不住的一脸品德堪忧的丑陋。 “莫要胡言!李兄弟的安抚金我早已交给令堂!李兄的死,作为主将的我哪里比不过你一个成天花天酒地的所谓亲生兄弟更心疼!” “你!——”只见那男人红着脸,反正赌坊一日不交钱他也是死,找到安庆也是死,横竖不如豁出去! 那边两个人还在打,只见那个叫安庆的眼角一片神英,轻轻侧过身子便对着来人一抬脚往下重重一击,那人立马倒下,接着便是拽起那被扔下来的男人就是甩出店外,人霎是英气,却神情黯淡,仿佛是扛着很大的重担,抿着唇,一言不发,然后转过身来。 店里面的不少人都认出了安庆的模样,嘀嘀咕咕了起来,甚至还看见有不少姑娘红着脸,看似非常兴奋的样子。 “那个就是安府大公子,安庆大将军。” “小小年纪便是带兵沙场的一把好手,圣上夸赞无数呢!” “奴家听说,若他不是那习武之人,早就能与京城四大公子并称了。” 京城四大公子?这年头还有这种玩意儿? 安庆拍了拍手,转过头来一看,终于瞧见了自己方才的一轮“杰作”,顿觉羞愧,正想往前找到掌柜的赔偿呢,脚下突然一个阻碍,安庆好不容易才勉强压抑住了自己差点下意识一脚踹过去的条件反射,低头一看,竟是一个相貌约莫只有五岁左右的小姑娘。 身材瘦弱无比,因为没有抹上胭脂,素面朝天,显得肤色蜡黄,缺乏营养,可肤质却是看上去娇滑细嫩,一双清亮、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明眸看着自己,只见她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裙角和一部分的衣服也已是被撕裂开来。 温素心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然后手指往旁边一指:“这,可是我一个人从山上采来卖给掌柜的最新鲜的野食材。” 地上零零散散地散开着蘑菇、野山菜、野果子等等。温素心蹲下来一个个捡回去,破了的衣服上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里头的肌肤,虽然放在现代也就是看一个手臂肱二头肌的事情,可这在古代就是一件关乎贞节的大事了,温素心完全没有留意到,但是对在她对面的安庆来说,是一眼就能瞧见的。 一个不过十来岁的男子,哪里能看得那凌乱的衣裙。 一张刚毅的脸立马浮上了一分绯红,移开了自己的视线,赶紧行了个抱拳礼:“在下方才唐突,愿赔偿掌柜的和这位姑娘的损失。” 说完,还赶紧紧张地蹲了下来,一边帮着温素心捡那散落一地的东西,还不着痕迹地帮她遮掩住乍泄的肌肤。 “姑娘……” “怎么?” “姑娘——哎,掌柜的。” 安庆给于掌柜打了个眼神,聪明的于掌柜一眼看到了温素心的情况,赶紧拥了过来,“我的好姑娘哎,看你摔得一身脏的,快随姐姐去内屋换身衣裳吧。” “哎?可我的——” “无碍无碍……来,快进去——” 不一会儿,温素心就换了一身比刚刚还要好的衣服出来。也是,温素心不过一个庶女,况且自己院子里面的各种供给都多多少少被克扣,哪里能穿到什么好衣服?安庆的一个将军府,随便买一套成衣都比她刚刚穿的衣服要好上好几倍。 只见她上身一间鹅黄粉梅苏绣袄,下穿淡绿水纹绣双层厚裙子,搭着一件淡蓝色绣团扇玉兔薄比甲,穿着尽像一位闺房小姐,可那与肌肤肤质完全不相配的瘦弱模样和蜡黄的肤色还是看着怪异。 温素心摸了摸身上的料子。 啧啧啧,将军府就是将军府,摸着都不想离手了,这质量,憋一憋能穿好几年的冬天吧? 安庆耐心地等着温素心出来,看见了她,对着那瘦小的身子还是皱了皱眉。 这样的女子,仿佛自己的手轻轻一捏,骨头都能碎掉的模样了。也是太瘦了些,方才听她说着一箩筐的东西都是自己上山采来的,为什么会让一个这么小的女孩子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远处温府月梅阁里面的红豆突然打了个非常响亮的喷嚏,吸了吸鼻子,难不成是今天的天气融了雪变冷,自己着凉了? 这么想着的红豆,继续默默地给自家小姐煮着她待会儿就要回院喝的药。小姐的安危?不存在的,看她家小姐那个时候在山上跟脱缰了的野马似的,看到药草一股遛烟儿似的就撒丫子跑过去的模样。 假的假的,不存在。 …… “姑娘,方才非常抱歉,安庆在此给姑娘赔礼了,这身衣裳,权当送给姑娘做一个礼数,安庆可以按照姑娘这筐子里面的东西的价格,给姑娘赔偿。” “噢?真的?”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语气倒是显得非常沉稳,只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几分期待的样子。 温素心眼前一亮,“你可没说错了?赔偿我这筐子里面的东西?” “自然,惊扰了姑娘,安某敢作敢当,况且姑娘定也是缺银两之人,若是方才的事故让姑娘的东西破了,也会有什么糊口之难。” “我确实缺钱。”温素心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跟于掌柜说道,“于姐姐,可否借素心一个雅间?片刻即可。” “当然可以,二位自己谈去吧。” “不必了掌柜的,安某正是与友在二楼雅间内,把……素心姑娘带去即可。” “那就劳烦安将军带路了。” 随着安庆上楼,与一楼完全不一样的雅致和别趣处处从四面八方突显出来,温素心也是第一次进这京食楼的二楼,歌女缓缓地拨着古琴琴弦,却不见丝毫的风月味,反而清淡典雅,琴声铮铮。 素心被带进了雅间内,抬头一看,愣了。 安庆的好友,居然正是那一天看见的许乐天和那位非常好看的公子! 许乐天和尉迟甫原本还在优雅地喝着茶水,之前那位无礼的人冲撞进来,也不过是由着安庆自己去解决,一看那身骨也是经不打的,便是优哉游哉地享受了起来。 “王爷,你说那安庆得把下面砸成什么样了?” “不知。” “哎王爷,不要这么不理我嘛”许乐天委屈地又吸了一口茶水,然后又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冷冷的脸色,“王爷,上一次那个女子,灯笼也不过平平,何能入了您的眼?” 轩窗旁坐着的人散发着片片的气宇轩昂,剑眉入鬓,一副清冷,仿佛时间的什么都不能入他眼的气势。 “她的字不错。” “虽然是啦……可是……”之前那安宁郡主的行书可比那个姑娘的簪花小楷更显功力呢,给你题了那么多的字,也不见你收一张来夸人家字不错。许乐天嘀咕着,却听见了外头传来了脚步声,一个步伐轻,小脚丫,一个步伐重,男子脚型。 这个时候突然一抬头,居然发现了上一次元宵灯会里面看见的小姑娘,那个能被许乐天主子买得下来灯笼的温素心! 两边同时一怔。 “温姑娘?” “徐公子?” 安庆看着也迷惑了片刻,随后爽朗地笑了笑,“原是相识之人啊,姑娘竟是温府小姐?” “小女温素心,见过安庆将军。” 温素心给安庆行了一礼,随后走到了那公子的旁边,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民女温氏,见过王爷。” “噢?”尉迟甫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声,“你如何得知?” “……”温素心停了片刻,直接指着他们放在桌子上的香囊,明黄龙纹绣。 “倒是个挺精明的。” 温素心无语地撇撇嘴,“不瞎不傻的都看得见。” “噗……嗯咳咳咳,”许乐天被她这一说,差点呛了一口,不是都明知道对方是王爷的吗,还这么淡定。奇女子啊! “那你可知我是哪位?” 这个时候倒是很诚实地摇了摇头,“不知。我是庶女,而且是最不受宠的那个。还有,其实我九岁了。” 原来如此,三人顿时知道了为什么明明是温府的千金,却是瘦弱成了这般的模样,九岁的姑娘一副不过五岁的孩童身子,看来那温府外表中规中矩,那内里,也就不过如此了,不过也是庸俗的。 他擦了擦嘴角边,这才想起来温素心在这里的缘由:“对了,温姑娘为什么在这里?” 温素心手往后指着安庆,“他欠我钱。” “欠你钱?” “啊……我刚刚把那厮打下去的时候,把姑娘的衣服都划破了。” 温素心点了点头,还加上了一句,“而且我的东西也被打翻了,他自愿说给我赔。” “哦?” “那安公子你可看好了。”温素心把自己箩筐里面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不一会儿,原本还非常空荡的雅桌上全是蘑菇、果子、蔬菜类,生生把许乐天和尉迟甫的杯子都挤到了一边,然后在这个筐子最里面有一个温素心让红豆帮她缝的一个袋子,里面鼓鼓的,温素心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挑了出来。 三个人都稍稍惊讶了一下,不过都是大户人家,也不至于过火。 这里面装的,竟然是人参! 正文 卷七 医客初露身手 虽然不是什么特别上好的千年人生之类,可是这都是真真正正的野人参啊!而且看这形状、大小,至少大部分都是值三百两一个,更何况这里数过去。 竟然整整有十四个人参! 最小的价值大概五十余两,最大的那个,看这个成色,至少也可以卖出五百两以上! 三个人都惊了,温素心不过一个九岁的女孩子,是哪里来的本事采这么多? “这……” 许乐天一下就站了起来,忍住了自己的急躁,脾气非常好地蹲了下来,双手握住了温素心的肩膀,手劲儿似乎有些大,身体有些紧绷着,语气缓和地问:“温姑娘,在下不过年仅十一,却也担得上你一句哥哥,可对?” 温素心觉得他这一副模样有些奇怪,“确实。” “那么,告诉许大哥,这东西,你哪里来的。” “我采的啊。” “你说的可真?不可欺骗许大哥……你这东西……若……” 看着许乐天支支吾吾的样子,温素心这才开始陆续反应了过来,那愣愣的眼睛瞬间变得清明了起来: 这小子,不会以为自己这人参是偷过来的吧? “许大哥,你误会了,”温素心拿下了许乐天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笑着说:“这些,确实是素心自己采的,小镇南面竹林穿过去的地方,那有一座山头不是吗?” “你是……在那座山买的?” “是的,而且不止这些。” 不止?! 众人又是一愣,见温素心又是往她的篓子里面一探,竟然拿出了两颗灵芝出来! “这是……” “是灵芝,没有看错。”温素心点了点头,“不过这两袋子也不是我今日才采出来的,上周开始就已经陆陆续续有看见,今天只不过恰巧一并带出来,想拿去药材铺子里面卖掉一些罢了。” “这……” 温素心看着安庆,一边眉头轻挑:“安公子,方才可是你说要赔偿小女的损失?” 那一只坐在旁边的王爷倒是开口了:“你采这么多,做什么?” “看我的身子,我需要钱买补药。” “这人参和灵芝。” “不一样的,”温素心摇了摇头,“老祖宗也说过,什么病拿什么治。我这身板,并不适合,况且……” “哐当!” “砰!——” 厢房外,突然出现一阵惊恐的声音,四人俱是一惊,许乐天一把把温素心揽在了自己的背后护着,由武艺高超的安庆出去看一下什么情况。 之间那梨花木门一开,只见一个公子捂着肚子,神情扭曲,口吐白沫,痛苦地在地上打着滚。雅间的乐姬都被吓坏了,引起了慌乱的尖叫,客人们恐慌地躲去了一旁,偶尔有些贪财吝啬的贵客,早就已经连自己的饭菜都端到另一边了。 “怎么回事?”于掌柜提着裙摆飞快地上来了,严厉地怒吼问着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小二哥。 “那人突然如此,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快快快!先把人压住了!” “啊!——啊!——我好难受啊!——” “还不快点!” “是……是!” “于姐姐。” 小二把那抽搐中的人半拖半拉地带下去了,于掌柜好说好歹地给店里的贵客们道了歉,经过厢房之时,温素心却把头从许乐天那探了一声,喊了出来。 “温姑娘。” “于姐姐,那人不过犯了些忌讳,过一碗药便好。” 于掌柜和安庆三人皆是微微一愣,于掌柜立刻反应过来,笑着过来行了个礼,问道:“温姑娘可懂医理?” “略懂一二,不过久病成医罢了。” 后话一出,众人又是一个心疼,不过豆丁点儿大的姑娘,竟是自小成病,还须自己赚得一些药钱给自己补身子。 “那温姑娘可否方便一看?这赶去找大夫也莫说晚了些。”于掌柜眼前一亮,赶紧请过来,“当然,医药费定会让那位公子付清。” 虽然初衷并不是为了这个就是了。温素心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其实方才她一看那人的脸色和身上隐隐约约的痕迹便知道了,其实就是非常普通的一个过敏,菜里有些什么是他不可以吃的罢了。 只不过有的人过敏浅,有的人过敏严重,刚刚那个人的样子,大概就是跟现代的酒精过敏中毒似的严重性,虽然不能说什么特别大的问题,但是如果时间太拖,还是会出现很大问题的。 温素心点了点头,“当然,于姐姐现在可有纸笔?先让小二去取两副药来煎。” “当然。” 温素心去到里屋,后头是许乐天、安庆、那英俊的王爷跟着,因为走的是别院的小道,倒是没有惊起别的客人的注意。温素心走前,小二们已经摁住了痛苦万分的客人,只见一个小二给公子的手上搭了一条红线,一路伸出来给温素心把脉。 原本她并不怎么避讳这些东西,一个二十一世纪来的女人,又怎么会注意到这些,不过既然给了,那就就着去把脉。 把脉过后,又往前去探了探客人的眼睛与舌,果不出所料。 正好这个时候被派出去抓药的小二哥也回来了,温素心立马命令着人去煎药,送去了给那位客人,约莫药后的两刻钟左右,人就已经平静了不少了。 温素心随着许乐天他们在屋外坐着喝茶等,等到有小二走了前来:“姑娘,那位公子已经醒来了,说要谢着姑娘呢。” “嗯。” 温素心点了点头,把这最后一口的茶水喝完。这初春的桃花,取着清晨花瓣上的露水,揉碎了泡茶,放上一小勺冰糖,煮开了来,倒也是特别好喝,甜甜的,却不腻,非常清新的花香味,温素心想着这古代环境好就是好啊,这花茶要换成现代,喝了都怕自己的肠胃出问题。 “不错啊,温妹子,你还真会医?” “都说了,略懂一二。” 这一趟下来,许乐天这一个自来熟的,又是一口一个温妹子叫唤起来,完全就是一副小大哥的模样,不过对温素心来说,却也相处得特别自然。 这才对的嘛,要非得憋着温素心在闺房里面足不出户,完全也不跟异性相处,那得多可怜。 瞧瞧那《西厢记》,瞧瞧那《牡丹亭》,女子一旦见识少了,随便一个男的只要看得顺眼便被勾过去了。 众人被小二带着去见那客人,只见那位公子面容只是略微憔悴,力气也已经恢复了,正坐在一张桌子旁边喝着一碗白粥,见温素心来了,不仅一愣:这么小的一个姑娘,竟然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可就在后者的三个人来的时候,公子又是一阵大惊! 连忙把粥放下,拜了一个大礼:“庶民宋连成,见过七王爷,见过安庆大将军!” 温素心也就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这个,就是当今的七王爷。 这年头,皇族居然也有这么高的颜值了?不过想想也是,后宫佳丽三千人,每一个都定是绝世美人,还才情双备,这基因肯定很好,这个王爷应该……长得很像母亲? 温素心还在心里面疯狂吐槽着,那边已经挥了挥衣袖:“免。” 安庆也跟着点了点头:“不必多礼,我们也只不过是凑巧路过,与你的救命恩人有过一面之缘,过来看看罢了。” “谢王爷,谢大将军。”宋连成谢礼起来,笑着过来问温素心:“多谢小恩人的搭救,这医药费,宋某定不会拖延。” 温素心笑摆摆手着说:“初衷并不在此,不过小女先谢了宋公子的银子了。不过是随手搭救罢了。” “小恩人真是回春妙手!还没有请问恩人的大名?” 温素心犹豫了一会,宋连成见到她这个模样,定是明白她不想暴露自己的名字了,赶紧补上了一句:“宋某定会瞒下今日之事,不过只当跟姑娘有过一面之缘的人罢了。” “我叫温素心。” “可是那温府的千金?” “是的。”温素心点了点头。 宋连成又是一拜:“素闻温府家教严谨,温姑娘好意相救,起死回生,这一份恩情连成记住了。” “好了好了,”温素心摆了摆手,直到现在,她也完全没有办法适应着古代里面左一拜右一拜的礼仪,只觉得心生烦躁,“礼多就烦了,不过顺手,不过你的病情,刚刚这吃食里面有你避讳,你回家好好看一下,对吃什么是会起疹子的,以后可得避开。” “还有,抓药的钱是店家付的,你就着自己的饭钱,一并付给掌柜的便是,我的诊金,也没做什么大事,看着给些便是。” 小小年纪却是如此大气,不主动邀功,不主动贪财,在场的人也是心生敬佩,这样的女子,虽然不过年仅九岁,可一番气度却是少见。 殷王爷似乎嘴角有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起身,“乐天,走吧。” “王爷?” “事情已过,回宫吧。” “是。有缘再见吧,温妹子。” “王爷慢走,许大哥慢走。” 可那王爷经过温素心的身边,却是顿了一顿,低沉磁性的嗓音至温素心的背后响起,“温素心,名字不错。” “可记住了,我叫尉迟甫。” 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那二楼雅间的某一处难以察觉到的角落,从一个窗边正好看见里屋,桌子上坐着一个白衣男子,持着一柄碧玉扇,饶有意味地打着圈圈,嘴边勾起一抹微笑: “这小姑娘不错。” “不过也就是个过客罢了。”旁边的女子瞥了他一眼,“你又不知道人家是谁。” “谁知道呢?万一有缘?” 正文 卷八 遭调戏月梅阁大打出手 所幸的是,温素心偷溜回院子里面,除了红豆以外没有人看见。 从窗里面一进来,温素心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自己身上的这一身光鲜亮丽的衣服脱了下来。 “小姐,你怎么出去了一趟,倒是换了一身新的衣服?”红豆端着一碗简单的茶水过来,她家小姐这一身可真是好看,这布料一看就是那权贵人家的做工和品质。 可红豆并不觉得很奇怪,她知道现在小姐所赚的银子可不算少,即使是把一部分银子拿去买药材补身子,也可以一点点存一个小小的金库了。 她的小姐,似乎从上一次落水开始,就有了很大的不一样的。明明就是一模一样的小姐,可是红豆却总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她又说不上来。 以前的小姐,懦弱、胆小,被各位小姐和姨娘欺负,连吱都不敢吱一声,更何况像是之前那样在门口学着跟二姨娘斗智斗勇? 但是,红豆却觉得,她更喜欢这样子的小姐,充满了底气,现在院子里面不安分的人也被敲打得越来越少了,她跟着小姐,也总算是敢挺直腰杆来做人了。 “这料子太好了,穿出去,西厢那几房可不得把我皮都给扒咯。” “胡说,红豆一定会死命护着小姐的!” 虽说真的到了这个时候,温素心如何也不会牺牲掉红豆,相处了这么一段时间,她自然清楚红豆的忠诚,但是对穿越异世,无依无靠的她来说,这一番话无疑都是心生温暖的。 “好了好了,没死呢,快去帮我把这衣裳给藏起来,藏妥当先,不要让院子里面的下人看到。” 红豆及其心思玲珑,“小姐……莫不是?” “若说没有几个那房派来的下人,我是万万不信的。” 红豆心思一沉,“是,红豆定会办妥当了。” “小,小姐!——”丫鬟小琴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神色慌张,“二……二少爷来了!” “什么?!” 院子里面突然乱成一团!这二少爷是谁啊!这个可是个混世魔王! “怎怎怎么办啊小姐!” 温素心也快速地在自己的记忆里面寻找这这个二少爷的回忆。温子辰,薛姨娘所出的庶子,名字虽然好听,但却是一个恃强凌弱的小人,不过才比温素心大了一岁,这院子里就已经给他塞了两房通房丫头。 温素心心里无语着,这般“初试云雨情”,还真是不怕精尽人亡! “好了,别慌,出去探个究竟。”温素心声音一沉,她倒是要看看这一尊大佛又能把她怎么样! 还以为她是以前那个胆小无用的温素心吗?那可太天真了! “素心妹妹?——素心妹妹——子辰哥哥来看你咯!——”远远地就从外面传来一声轻浮的声音,只见温子辰带着两房他的通房丫头绿枝和红荔,轻轻松松地晃着一把折扇走过来,那两个丫头也是看上去势利的,见这月梅阁这般简陋,丝毫不掩饰她们眼中的不屑和鄙夷。 温素心在房间里面迅速地换上了一身比平时更加朴素的麻布交领襦裙,搭着一件厚厚的麻布厚半臂,其实她在里衣里面已经穿上了足够暖和的衣服打底,但是这样的打扮看上去更像一个常年没有厚衣服穿的人一样。 往自己脸上又补了补跟自己的脸色更蜡黄和黑的面脂,用深色的唇脂抹在嘴唇上看上去像是冻坏了的模样,然后随意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扎成一个双丫髻,看着就像一个平时干重活的五岁的粗使丫鬟一样。 “素心妹妹?” “来了……素心给子辰哥哥请安。”温素心从屋里走了出来,规矩地给温子辰行了一个礼,绿枝和红荔看到温素心这一副模样,不由得心里嗤鼻道:这般的主子,倒是比她们这些得宠的丫鬟都看上去寒酸。 可前头的温子辰可不这么想,温素心虽然脸色看上去差,但是那皮肤却光滑如丝,弱骨纤形,那走起路来也是娇小玲珑,仪静体闲。如果不是二娘他们……的话,也定会成长为一个不输给大姐的绝色美人。 温子辰常年流连美人乡,对美人的眼光倒是非常毒辣。 温素心自己也经常觉得,她这个原身的五官其实都长得非常惊艳,只能说一黄显百丑,身材又过于瘦弱。 如果这副身子养好了,以后说不定也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红颜祸水。虽然比起他们家那惊艳四方的大姐是要差上那么一丁点。 “哎哟~我的好妹妹快起,这身子瘦弱成这样,可要心疼死子辰哥哥了。”温子辰连忙扶起了温素心,还趁机就在手上停留了片刻,摩挲着。 果然这蜡黄的身子也遮掩不住他家好妹妹的凝脂玉肌,温子辰的心不禁荡漾了起来,这般手感,就是绿枝和红荔如何都追赶不上的。 长得丑又如何?这吹了烛火,谁能看得见谁? 温素心却因此起了一大片的鸡皮疙瘩,只觉得这手来得恶心,即使在现代,又哪里见识过这样子非礼的?赶紧把手抽了回去,勉强装作镇定地问:“子辰哥哥今日来我院里,可是有些什么事?” “无大事,不过来看看妹子的身子如何了?”温子辰笑得温和。不得不说,温素心也承认温子辰这一副皮囊长得很好,风度翩翩、仪表堂堂,倒是非常符合纨绔弟子的定位,只不过那眉宇间这件不住的世故圆滑与那登徒子般的鼠目贼眼,实在是让温素心喜欢不起来,只想逃离。 “谢二哥关心,素心已无大碍。”温素心又是一礼,可这礼还没有拜下去呢,温子辰一手握住了温素心行礼的双拳,另一只手绕到她的背后扶住,这姿势不管怎么看都是暧昧至极! 温素心一怔,随之大怒,她堂堂一个二十一世纪现代大好女汉子,哪里被人试过这样子得寸进尺过!虽然这在现代并不能算什么,可是在这吃人的古代,女子的贞节何其重要!立马挣扎了起来:“二哥何故!” “哎——好妹妹,我不过……” 在这个时候,忍无可忍的红豆已经猛然地冲了出来,正想要用尽自己十二分的力气推开温子辰,却发现已经迟了! “啊!——” 不远处响起一声惊呼! 温素心和温子辰的动作一顿,迅速分开了来,转眼一看,居然是温素春! 糟了! 只见温素春捂着嘴,惊讶地尖叫,她的贴身丫鬟牡丹也跟着惊讶地捂嘴,然后转过头去,仿佛看到什么非常不堪的场面似的。但温素心可丝毫没有错过温素春眼角飞快闪过的那一抹幸灾乐祸。 “四妹你……你居然勾引二哥!” “不!”红豆一把把温素心拉到自己的面前来护着,尖叫着:“是二少爷在调戏我们家姑娘!” “嗤——”温素春一把笑开了来,扭着腰肢走前,讥讽着道,“就你家小姐这副模样,还有人调戏?” “噗嗤——”旁边的丫鬟也跟着笑了,特别是绿枝和红荔,此时更是挺直了腰杆,胸前的两团雪白也跟着像果冻一样抖了抖。 “哼,”温素春笑着扭开了身子,放开了嗓子正准备跟着大吼:“来人呐!——四妹她——” “啪!” 突然!背后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个小石头,直击温素春的后脑勺,她吃痛一叫:“哎哟!——” “谁?!”她转过身子来怒吼,却看不见任何一个人,她狠狠地转过身子来看着温素心,一副要吃人的模样:“是不是你!” “啊……?不是我——” “还说不是你!”温素春一巴掌就打了上去,然后就开始仗着她的体型和身高比温素心要高大,狠狠地拳打脚踢了起来:“让你打我!不过一个不受宠的庶女!在这里还敢还我的嘴!——你——” 火辣辣的痛感席卷而来,红豆猛地冲过来抱住温素心护住,温素心不过才挨了几下,红豆却被打得很惨。 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温素心内心的小宇宙猛然爆发,也不知道这瘦弱的身子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红豆,抓着温素春的头发就开始往下扯,疼得温素春尖声惊叫,仿佛杀猪一般的声音。 “啊!——好疼!——你个贱人,居然还敢打我!——”温素春毕竟有着体型的限制,不过扭打了片刻,就狠狠地推开了温素心,一把凌乱的头发和完全乱掉的妆容,哭喊着就奔着说要去找薛姨娘。 而温子辰?早就为了托身,在混乱之中带着绿枝红荔逃走了。他可不想惹着这些乱摊子,他这亲生妹子的性子他知道得很,泼辣起来怕不是连他这哥哥也跟着一起揍起来了。 温素心被她刚刚那一堆,狠狠地摔在地上,胸口剧烈地起伏,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见旁边比自己更加多伤痕的红豆,忍不住眼眶一红——这个傻丫头! “红豆,你还好吗?” “小姐!小姐——”红豆却是猛地哭起来,“您这一出手,等一下薛姨娘过来可得怎么办呀!您让红豆挨着她打不就好了!……” “都说些什么胡话!”过了这一回,温素心哪里不懂红豆这个傻丫头对自己的好,怎么可能舍得让她被打? “来了就来,船到桥头自然直!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被打!” “小姐……” 红豆感动地一落泪,主仆二人紧紧地拥在一起。 丝毫没有注意到角落的一端,飞闪而过的一抹黑色衣角。 正文 卷九 事端闹上老太房 “主子……” “鲁蕴,你多管闲事了?”尉迟甫手中铺开着一张军事图,不见眉头舒展,眼神也没有落在那半跪下来的蒙面黑衣女子,只把目光留在那张报告的宣纸上。 “主子,我以为……”以为您是要她来保护那个女子。鲁蕴想着,难道不是吗?每一次暗中盯紧可能对主子有所图谋的女人时,要么都是派许乐天,要么是派康明达或者是其他一些无关紧要的手下,却从来没有试过派她去。 “鲁蕴。”尉迟甫沉声,鲁蕴一个激灵,低下头:“是在下的过错,愿自行领罚!” “嗯,”尉迟甫满意她的识相,点了点头,便转身看着那阳光明媚穿透的垂柳,树影婆罗,“去许乐天那领一棍,继续看着。” “是。”鲁蕴就连眉毛也没有丝毫的跳动,瞬间便消失了,去找许乐天领她受的一棍子。 案台前是关于温素心的所有平生报告,他的眼神稍稍一暗,随手扔到一边。 不过又是一个对自己这个王爷位置有所图谋的女人罢了。 ……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红豆在屋子里面转来转去,急得不得了了,她家小姐怎么还能在这里描字! “小姐,你怎么还得闲描字呀?!” “我不过——”是在练练书法假装自己不害怕罢了…… 话音未落,院子外头便是传来熟悉的尖嗓子:“夭寿了!四姑娘如今落完水了,腰杆挺直起来倒是欺负起我们娘俩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 一副泼辣的样子,院子里面竟是没有下人有这个胆子拦住气势汹汹的薛姨娘。他们平时也见惯了自己院子里被这般刁难的模样了,他们作为一个下人,虽然说着是四姑娘院子里的,可终归到底都是属着大夫人派遣,四姑娘本来就不受宠,老爷不常来这边走动,夫人也是个厌烦姑娘的,他们这低等的人,哪敢这个时候给姑娘出头? 只有吴采柳给温素心买来的两个丫鬟,平日原本就是个衷心的红豆和小琴,一把在门口拦住了来势汹涌的薛孤萍:“二姨娘,小姐此时不宜见客。” 薛孤萍本就是来挑食的,看着女儿一身凌乱哭喊着跑回院子里面,说这恶毒的温素心竟然狠心把温素春给打了!那伤口,做娘的哪能不心疼!当机立断就飞奔来到月梅阁里面就要给她的女儿好好讨一个公道! 本就是憋着一股气,薛孤萍又偏偏听不得那一句“二姨娘”,气得脸都涨红了,又突然心生一计,嗤笑了一声,竟是一巴掌扇在了红豆的脸上! “啪!” “这四小姐的院子里也怕是缺少管教了!妾身虽然是姨娘,也至少是主子!”薛孤萍这一掌力道非常重,红豆的脸一下子便红肿了起来,跪在薛孤萍的前面,捂着脸,眼眶满是泪水,却非常有骨气地死死忍住不让它掉落下来。 她可是小姐的大丫头!无论如何,都是不可以给她家的小姐丢脸的! 薛孤萍冷笑了一声,也顺手把旁边护住红豆的小琴也给了响亮的一掌:“今日就替你家小姐管教管教你,如何当下人!见到主子,竟然是如此无礼的吗?!” “够了!” 听到那一巴掌的声音,温素心就已经按耐不住了,愤怒地打开门就看到红豆这一副模样,赶紧扶了起来,查看她的伤势,这个薛孤萍竟然下如此重手!这样红肿的脸,都已经隐隐约约看到皮肤比较脆弱的地方有了被指甲刮到的血痕! 这个下马威,她还就是不想被压下去了! 真当人就得被活活欺负去了不成!真当她温素心是真吃素的? 温素心脸一黑,一把拉过红豆和小琴,把两个人都揽到自己的身后来,沉声说道:“薛姨娘,我院子里的丫头,如何管教是我的事情,还用不着姨娘亲自来教!” “哼!我倒是要问问你,你把我家二姑娘打成那一副模样,又是有何居心!”薛孤萍狠狠地指着温素心,一方好看的白色绣着精致梨花的手帕被抓住丑陋的褶皱,“这般的伤势,怕不是脸都要毁了!” 其实根本没有那么严重,只是薛孤萍专门朝着夸大的方向去罢了,二小姐和四小姐开打的时候,院子里面都有不少的下人目睹着了,如今薛孤萍这一般说辞,倒是引起了几个婆子的嘲讽,不过鉴于薛孤萍平时的泼辣和嚣张,也是不敢声张,不过背后稍稍议论罢了。 温素心神色一凌,竟也是生出一股莫名的气势出来,薛孤萍看着那如冰的寒眸也是心里一颤,心中不仅暗道:“四姑娘,竟是真的变了一个心性!” “薛姨娘慎言!何不问问薛姨娘院子里的二哥对素心做了什么龌龊的事情!” “我家辰哥儿性子很好,怎么可能对着四小姐……”这样面黄肌瘦的女人做龌龊的事情?薛孤萍心里耻笑着,用着极使人不适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温素心那蜡黄的脸色和平平无奇的身材,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罢了,还比不过子辰房里的绿枝和红荔。 子辰会看上她?岂不是笑话! 可眼前的这个人,即使是被她用手指指着,竟也是半点不见躲闪之意,只用着她的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盯得人发毛。 那一双眼睛,温素心的眼睛极像那美得不可方物的吴氏,让她心惊,她最恨的,便是吴氏那一副美貌,每每看见,便恨不得上前撕碎了去!如今看到温素心的眼睛,亦是如此! 还没有反应过来,薛孤萍却是已经是不顾形象地坐在了地上哭嚎了起来:“天啊,四姑娘如今是硬气了,妾身不过是一门不受宠的妾室!呜!——素春你的命好苦啊——偏生投胎到我的肚子里!害得你这般被人欺被人辱!……” …… 所以,薛孤萍这样子做的结果,就是闹上了老太太的房里。 也是,她这般的大张旗鼓,谁不知道薛姨娘跑到四姑娘的院子里面闹事啊?怕是恨不得每一个下人都大肆宣传一番! “呜呜——老夫人,你要为妾身做主啊……” “咚”的一声,老夫人的拐杖一敲地面,顿时一股威严袭来,跪在地面上的温素心心里暗道:“老夫人就是老夫人,不亏温府这么多人作死都稳了这么久。” 而跪在一旁哭喊着的薛孤萍和温素春也被这一声惊了一惊,及时收了哭声,只得改成了一抽一抽地啜泣着,并不敢声张。 温子辰?论他这般胆小怕死的人,听说这事都要闹到老太太房上去了,早就已经逃走去了那风花雪月之地躲着了! 温素心虽然是被告上一状的人,如今跪在老太太的面前,却是挺直着腰背,那一双眼眸澄澈清明,沉静稳重,不见杂质,在这偏黄的脸色上配着,可仔细端详,竟也是让人觉得这样的眼睛惊艳少见! 这般沉稳的性子,使得老太太这才第一次正眼看她。原先是听说是个不受宠的庶女,虽然那吕氏长得极美,可总喜欢端着一副清高的模样,不讨男人的欢心,母女俩就一直被冷落了下来,可那性子倒是沉稳大方,不愿闹事,老太太也一直随着她去,只当眼不见为净罢了。 如今看来,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性子。 片刻的打量,老夫人便已经下好了决心。 “素心,发生了什么,你说。” 温素心应了一声,不卑不亢地抬起头,一字一句地把所有细节都告知了一遍,只见老夫人的脸越来越黑,听到温子辰试图想要做些龌龊事时,更是大发雷霆:“放肆!” 温素春不服气,插上嘴讥讽道:“呸!胡言乱语!明明是四妹妹想要勾引二哥,二哥一个顶天男子汉,却被四妹的一番做派骗去了!” 薛孤萍也是心里一惊,连忙道:“老夫人!子辰房中本就有通房,绿枝和红荔的样貌皆是顶顶好的,哪里会伸手到四姑娘这里来!” “当时院子里有着不少下人,均是人证!” “月梅阁的下人都是四小姐的人,自是偏袒四小姐!” 刚听到这句话,温素心不禁冷笑,“我院子里的下子究竟都有谁的人,又究竟偏袒谁,二姨娘怕是最清楚不过!” “你!——” “够了!” 老夫人的拐杖又是一击!两个人的声音被硬生生地打断,只见在一边的薛孤萍又是一拜,在她旁边的温素春一副不甘心的模样,激得那脸通红。 “大家闺秀,如此成何体统!温府的规矩何在!” 老夫人脸一黑,又问道,“子辰呢?” “……这,”薛孤萍这边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交代。看着她们一副支支吾吾的样子,老夫人气恼,又是一骂:“不务正业的小子!” “老夫人息怒!” “把那小子给我抓回来!去祠堂跪两日!”老夫人严厉地吩咐了下去,屋内所有人皆是敛声屏息,大气都不敢出。 “薛姨娘,你是如何教导孩子的?这般事情,女孩子家家竟也撞上去,也不害臊!家丑不可外扬,素春还这般在院子里声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吗?!” 老夫人狠狠地瞪了薛孤萍一眼,“带下去,让素春在院子里禁闭,好好反省!” 温素春不满地唤着:“老夫人!我本就没做错什么!——” “若是不服,那就禁闭到下个月好了!一步都不可以出院子!” 薛孤萍一听,眼前一亮:“老夫人,那过几日的金国寺那边……” 只见老夫人不语,薛孤萍心中会意,大喜,知道老夫人这是暗中手下留情了,尽是更偏袒她们这边!赶紧阻止了正想要继续撒泼的温素春,仓皇而逃似的奔回了院子里面。 正文 卷十 老夫人命同行,后山偶遇幼犬 春雨落,春意生。 月梅阁因为长期的克扣,从院子到屋内都是一副略显破败的样子,自从温素心穿越过来之后,倒是把她存着的小金库捣鼓了一番,院子里面划开了一小片地方种植地,月梅阁院子附近的树木原本就多,倒也显得如清新田舍般别有雅致,屋内也一改之前寒酸的模样,薄薄的轻纱遮掩住姑娘家卧床的大半景色,朦朦胧胧,桌子、衣柜、书桌也全都翻新了一遍,放上了不少的书画与典籍古书,倒是像略微凌乱的书房,书香气缓缓溢出。 别人问起,温素心也只说自己以前偶尔也会存下一二两银子的存钱,久而久之就可以翻新了一次,并且大部分的东西也是普通人家使用,并不显得富贵,在大富人家看来这些家具也可以属于寒酸了,也就没有引起那薛姨娘房与主房的注目。 薛姨娘院子里传着声音过来:“说到底不也是一个庶女!如此寒酸,真真是丢了我们温府的脸面!” 温素春还在禁闭,倒也没有找温素心的麻烦,薛姨娘也一直在自己的院子里安分了不少,温素心也落得清闲。 “小姐,您真的不打算去锦绣坊挑几身衣裳?”红豆唠唠叨叨地在数着,“这后日便是去金国寺的日子了,听说那潇湘郡主也会亲自到场,若是……” “哎,小姐……” “小姐您怎么不理理我呀?您就一点也不紧张呀?” 温素心坐在那地面上专心致志地翻着一本医书,满脸都是写着“不要烦我”四个字,一言不发,只让红豆说个过瘾。 看完了医书,只当做自己休息完成了,又继续坐在书桌前抄她的《女诫》。好在在温素心的记忆里面,即使是原身的温素心也是一个偶尔会练练字的姑娘,这一手字也不容易暴露情况。 直到身边的人聒噪到忍无可忍了,她才终于抬起头来。 “红豆,你知道前几日的事情,温素春被如何了吗?” “二小姐?禁闭了呀。” “哼,就二小姐的这个性子,不过禁闭个几天,怕是半点反省都没有的。反观我们小姐还得抄五十遍的《女诫》!老夫人这……”小琴端着茶,一脸不屑地走了过来。 话音还未全落,红豆便匆匆打断:“小琴!” 小琴一惊,自知下人不可乱语主子,何况现在四小姐的院子里还有那二姨娘派来的丫鬟,若是传出去了…… 小琴赶紧收了声,只讨好般地挽住了红豆的手:“我的好姐姐,都是小琴的不是,下次定是慎言!” “你啊,还有这下次呢?” “哎嘿。” 小琴吐了吐舌头,主仆三人倒是其乐融融,尽是朋友的氛围。温素心也说过小琴与红豆无需太过多礼,平日管好院子里的下人,单独三人在时,轻松便是。小琴和红豆也知道自家小姐虽然落水之后性情大变,可倒是更加温和了,人也跟着沉稳大气了不少,心中更是欢喜,恨不得小姐可以早日出息了,无需被那姨娘房和主房被欺了去。 “那温素春,明日便禁闭结束了。” “什么?” “可知为何?” 红豆心思细腻,倒是一下子就转过来了,“金国寺。” “正是。”温素心点了点头,“可是老夫人并没有明确说过要带着我去,只说了有金国寺。” “这……” 温素心淡淡一笑,“轮着,也不一定能轮得上我这个排行第四的庶女。”然后轻松地耸耸肩,原本,她对这些东西也不怎么在意,刚穿越过来的人了,这些绕绕弯弯的谋算,还没有办法适应。 抄完了最后一个字,揉了揉手,便带着去给老夫人。 让杜妈妈惊奇的是,老夫人这一次看着那一摞抄好的书,居然点了点头,说了一句:“拿一本上来,我看看抄得如何。” 不过,杜妈妈何其聪明,把本子带了上去,递给老夫人,心中念着:这四小姐,怕是要有造化了。 “嗯,”老夫人点了点,不见笑容,可脸色缓和了不少,“这字不错,看着是下了苦功的,抄得挺认真。” 温素心想不仔细老夫人的想法,直得心惊着回答:“都是夫人教导有方,父亲的女儿不可过于愚笨,平日闲时便会练上几个大字,不成体统的。” “嗯,倒是个心思玲珑的。” 片刻,温素心又听见头上传来,“后日,我会出息金国寺一行,你也跟着你的姐姐们同去吧。” “是。” 老夫人低头,瞧着温素心穿的衣服,不过一件素净的麻制藕色长厚褙子,简单地绣着几朵梅花作边,配着米白的红桃枝绣花裙子,不过看上去倒也沉稳雍容,气度不凡,只有那还有些暗沉的肤色和瘦小的身子显得有些可惜。 但这样子的条件能把一条素净的衣裳穿出这般效果,也实属不易了,老夫人看着温素心的眼睛,不掺杂质,清亮明透,像极了她的母亲。 估摸也能成一个好苗子,平日定是营养不良才养出这样的身子,以后多补补,说不定也是可以的。 老夫人的心里盘算了片刻,笑得缓和地说:“你这衣裳也太素净了些,杜妈妈,明日陪四小姐去锦绣坊瞧瞧,置办两套,女孩子家出门在外,便是代表了自家府上的脸面,这般出去,指不定外人要说温府如何了。” 然后实际上你们不就是一直在苛待这原身的温素心吗? 温素心不说话,只谢了老夫人和杜妈妈,应了下来便离开了。 从院子向外走了几步,突然听到几声细小的呜咽声,不知道是谁的,引起了温素心的注意,她朝着送客的杜妈妈示意,“杜妈妈,您可有听到些什么?” 见杜妈妈一脸疑惑,她朝着那声音的方向过去,听着并不像是一个人类,猜着应该是哪一种动物。 拨开了翠绿的长柄枝叶,柔软的草地上,池塘小石山的旁边趴睡着一只脏兮兮的白色狗,小小只的,原本洁白的毛发都粘上了泥土,脸也是灰色脏兮兮的,瘦得非常厉害,一只眼睛还被脏东西遮挡住了睁不开来,嘴里呜咽着,似乎是很饿的样子。 “这是……” 杜妈妈一看,也是略有不忍,“这是老夫人先前养的一条狗。” 温素心心生疑惑,上一次去找老夫人请安,也没能看见过这条狗。 “那如今?——” “哎……”杜妈妈叹了一口气,“老夫人后来听说,这种狗以后体型巨大,以后玩着不方便,便不喜了,这不受宠的动物——” 不受宠的动物,下人又怎么会当一回事? 想起来了,喂一些,想不起来了,便是自生自灭。 更何况看这只狗现在身上还有些许凝结的血块,也一定是被哪个心肠歹毒的下人虐待过了吧? 温素心了然,却心底里还是一惊,仅仅只是因为这种狗以后会长成大型犬,就可以这般弃之不理了?她的心顿时凉了不少,尝试着往前走去,这只狗已经丝毫没有力气来防御了,仿佛就是在等死。 温素心虽然穿越前在大学学的是中医,可是医术之间自然有他们可以交流的地方,也是懂得不少普通的医学药理的,她小心翼翼地看着这只白色的狗,觉得他似乎已经没有力气来反抗自己了,看了一眼应该是没有狂犬病或者其他的疾病,一只手摸了摸它的头。 只见那条狗感受到了来人的友善,一只软软的小爪子努力地扒拉了一下,轻轻碰了碰温素心的膝盖。 仅仅是因为这一个细小的动作,温素心起了怜悯,抬起头来看着杜妈妈。 对方聪明地提起:“四小姐若是不嫌弃,可带回院子里,养活了看看门也是好的。” 温素心眼珠转动,笑着答,“杜妈妈言之有理,月梅阁里,倒是可以多这样一个活物,来帮忙看守一下院子大门,也可以解解闷。” 杜妈妈大喜:“正是。” 她也是心喜过这样一只软绒绒的小东西,可这也不过只是个玩物罢了,主子吩咐下来的事情,她又能置喙些什么呢?更何况平日管理着下人们,事务繁忙,自然是没有办法特意去照看,谁知道那些下人竟会薄情到这样的地步? 温素心原本让老夫人的一个丫头抱着狗回院子,可见她那一副嫌弃鄙夷的模样,心中一怒,把两人都遣散了回去,自己亲手抱起了那一只白狗回院子里,这狗知道了温素心的善意,在她的怀里是非常乖巧。 一回到了月梅阁,小琴看见了这伤痕累累瘦骨如柴的狗,也是心疼得扑簌扑簌地落下泪来:“竟有人能这么残忍!这只狗又做错了什么?” 温素心心中暗叹。推开了两个可爱的泪人,严肃地吩咐下去,“别哭了,赶紧的,小琴去给我打一盆水来,红豆去做些吃的,记得不要放盐。” 两个人便立马擦干净眼泪去做事了,温素心摸了摸它虚弱的头:“小家伙,可得活下来。” 白色的狗仿佛听懂了这句话,一直白色爪子想要搭上来它的头上,触碰温素心的手,却发现够不着,于是又往前伸了伸,搭在了温素心的手臂上。 她感受着狗还有些温热的肉球,决心定会把它收下来。她对着那狗笑了笑,“我也别不知道谁扔到这个世界里呢,搭个伴儿吧。” “嗷……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