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贼人 夜半无星,明月高悬,月影疏斜中树影摇曳,似鬼魅般张牙舞爪。
郊外密林中,除却夜虫的鸣叫声,一片寂静,唯有一盏明暗不定的红灯笼时隐时现。
“教主,你真的要孤身独闯定安王府?”提着灯笼的女子语气中明显有着不满。
“我只是去探探情况,别说的像去送死一样好吗。”这个被称为“教主”的女子的身影在红灯的映照下意外得迷离。她轻抬皓腕,推开挨得过近的灯笼,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中。
一刻钟后,定安王府的后花园中,一袭黑纱悄然落下,未引起暗中护卫的分毫警戒。黑纱所过之处,总一抹若有似无的异香钻进暗卫的鼻翼。
黑纱在藏书阁下停住,帽兜落下,一双魅惑诱人的眸子在黑暗中闪烁着。朱唇微启,黑纱下的女子疑惑地轻蹙眉头,喃喃道:“不对劲啊,这里没人守着?机关暗器也无?”
犹疑片刻,女子提步往里走去。可刚越过门槛,几个细微的破空声扑面而来,女子神色微凝,竟然还有别人!
不再犹豫,女子一个旋身躲过暗器,撤到外面。已知今日不会有什么收获,她也无心恋战,玉足轻点,便化作一道乌影跃上房梁,与那些被她摄了魂的暗卫擦肩而过。
然而,似乎又有些不甘,女子美眸一动,手中赫然多了一个小圆球。手腕飞速翻转,小球从手中飞出,撞在地上,“砰”得发出一声巨响。暗卫们如梦初醒,愣了一秒便毫不犹豫得向藏书阁掠去。隐约间看见一个闪着银光的身影出现在藏书阁顶楼,女子狡黠一笑,转身消失在夜空中。
……
寂静的深夜,漆黑的房间,庞清影猛得从床上坐起,大喘着气,背后一片冰凉。
良久,她才随手抹了抹额前的冷汗,将原先的衣物换上。做了几个深呼吸,庞清影下了床,浑身的黏腻根本叫她毫无睡意。
“小姐?”里屋的动静惊醒了夏初,她晃着她昏沉的脑袋探进身来,眉宇间明显带着被吵醒的烦躁。
庞清影打量着这个婢女的神色,阖上冷笑的双眸,片刻后,再次睁开,其中尽是撒娇般的笑意,“夏初,吵醒你了?我就是做了个噩梦,现在一身冷汗,难受着呢,打给我烧点热水让我沐个浴呗。”
夏初打了个哈欠,迷糊地点了点头,穿上衣服便往外去了。庞清影对着镜子发呆,镜中的她平凡无奇,虽然轮廓分明,但毫无特色,丢在人堆里大概就再也找不到了。
半个时辰过去,她要的热水终于来了。
庞清影遣开初夏,在氤氲的水汽中盘腿坐下,百无聊赖地凝神练起了师父给她的心法。练功时她的耳朵异常灵敏,虽然隔着几堵墙,但她还是能听见刚才被她吵醒的下人们的抱怨声,其中以夏初最为嘴碎。
这里是云国的安宁侯府,她以父母双亡的旁亲身份来安宁侯府已经三个月有余了,夏初作为侯爷夫人身边的二等婢女被夫人调到了她身边做贴身使唤。这丫头阳奉阴违的本事倒是不错,已经很多次了,庞清影深夜练功,听见她鬼鬼祟祟地跑出去跟侯爷夫人汇报她的情况。
水汽让庞清影的额头渐渐沁出了汗水,庞清影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个闪着银光的身影,那个人的武艺十分高强,她只是一接近就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幸而她曾苦练过轻功,否则还不知怎么逃脱。
突然,一个细小的破空之声传入耳际,紧随着又是几个兵器划破夜空的声音,几个呼吸间便靠近了她的院子。庞清影大惊,忙从水中跃起,旋身抓起摆在凳子上的衣服裹住自己。
就在她系好衣服的下一刻,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掐上了她的脖子。庞清影心头一跳,本能地抬起手就给来人一掌,但那人速度奇快,一个闪身便躲过了庞清影的一击,且顺势将庞清影拦腰甩到床上,捂住她的嘴,整个人压在庞清影背上。
“还想要命吗?”那人以一种透人心魄的冰冷声音在庞清影耳边低语道。
庞清影呼吸一滞,那声音中的强势让她不敢轻易动用武功,于是她微微点头。
这一点头,庞清影娇嫩的唇瓣轻轻地摩擦着那人的掌心,奇异的触电感让两人心尖徒然一颤。
这时,几道暗风“嗖嗖嗖”地掠过她的窗子,庞清影身子一僵,双眸微眯,外面至少有十几人,个个身手不凡,都是追着他来的?
压在她背上的人明显地绷紧身子,且瞬间收敛了气息,就像一头危险的豹子,随时准备着给敌人致命一击。紧张的气氛霎时铺满整个房间,庞清影也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下一刻,数百枚暗器铺天盖地射入她的房间,几乎每个角落都被这暗器雨洗刷了一遍。幸而压着她的男人在暗器袭来的那一刹那大手一挥,甩起床上的被褥,将暗器尽数挡住。
一波暗器雨结束后,清落居被一片火光围住,伴随着纷至沓来的脚步声,庞清影的房门被人一脚踢开。 正文 第二章 搜查 “人呢!”
一群人进入屏风后,只见一个面色惨白但下半张脸印着一个大大的血手印的女子孱弱地倒在血红的浴桶里,三枚暗器深深地插在她的左臂上,鲜血浸透了整件中衣。而环顾四周,并未发现自己想要的人,云信野脸上几乎挂上了一层寒冰。
站在他身旁的安宁侯忙使了个眼色,傻在一旁的夏初像是突然惊醒一般,上前推了推庞清影,可叫了好几声仍不见人醒来,她又去掐庞清影的人中。
折腾了许久,庞清影才悠悠转醒,半睁的双眸中还带着初醒的迷蒙。愣了愣,似是看清了围着她的一群人后,庞清影猛得尖叫了起来,颤抖着往水里缩,嘴里还快速地叫着,“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是什么人!”
许是她的动作太大,水下,一双手握住了她的纤腰,手掌中传出的热力让庞清影浑身一个激灵,顺势又拍打着水花尖叫起来,“啊——流氓!快出去!快出去!”
夏初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庞清影的手抓住,好声好气地哄道:“小姐,小姐……没事啦,这是侯爷和定安王世子啊,他们是来救你的,你已经没事啦。”
“是吗?”庞清影渐渐静下来,心有余悸地扫了周围一眼,然后小脸一红,低下头轻声说道,“影儿谢过大伯父……和定安王世子……”但同时,她低垂的眼眸中不着痕迹地掠过了几丝恼恨。她恼的并不是桶外围着她的几人,而是躺在她身下,现在正捏着她腰畔的某人!该死的,不知道女人的腰是不能乱摸的吗!这个死变态!
方才事出紧急,她不想落个窝藏刺客的罪名,因而只好拉着他躲进了离他们最近的浴桶的,他闭气躺在桶底,她狠狠心拾起几枚暗器插进自己左臂,假装被刚才的暗器雨击中晕死在浴桶里。于是,就有了刚才的那一幕。
“影儿,刚才可有人进了你的屋?”安宁侯冷漠地打量着自己这个侄女,倨傲地问道。
庞清影脸上顿时惶恐起来,身子不停地打颤,似是又被吓到了,“回大伯父,影儿……影儿也不知晓……”怕他们不信,庞清影顿了顿,又忙怯生生地解释道,“影儿本在沐浴……听到房中有声音……便、便起身查看……谁想……谁想……刚穿好衣服便又东西从窗外飞入,影儿不会武功躲不过,被那东西伤了……便不省人事了……”庞清影咬着下唇,蜷着身子,眼眶里盈着泪水似滴非滴,十分惹人怜惜。
这时,有几人来汇报搜索的情况,无一例外是“没有找到人”。
安宁侯看了看云信野,见他似乎并无离开的打算,只好咽下想要离开的话。
这个云信野进屋后就没有说过一句话,但全程都盯着庞清影看,似乎是想从她身上找出什么说谎的蛛丝马迹。房中就这么沉默了下来。庞清影坐在冷水里瑟瑟发抖,心中却打着雷鼓,难道他不信?
良久,云信野才淡淡地笑道:“堂小姐莫慌,本世子自然是相信堂小姐的,只怪这贼人太过狡猾。小姐受伤不轻,说来也是本世子不对,不过本世子恰巧带了太医来,可为小姐治一治伤,不然本世子可真是过意不去。”
庞清影扯了扯嘴角,报以一虚弱的笑。云信野果真是多疑,让太医为她治伤可见是怀疑到她身上了。
那几支暗器都是有毒的,说了这么会儿话的功夫,庞清影明显觉得自己的内力在不断流失,眼前的人影也开始有些恍惚了,紧绷的身子不觉慢慢软了下来,往水中滑去。
就在庞清影犹豫着是不是要将嘴里的解毒丹咬碎时,一颗药丸塞进了她的嘴里。嘴中甘冽的甘草薄荷味使庞清影灵台渐渐清明起来。余光看见那太医对云信野微微摇了摇头,云信野眼中的阴冷才慢慢褪去半分。
庞清影状似疲惫地睁开双眸,见云信野他们还在自己眼前,连忙勉力直起身子,低呼,“我……我怎么又晕过去了……”
只见云信野微微一笑,“不碍事的,不过是流血过多。”说着,又看了夏初一眼,“还不快将你家小姐扶到床上去!”
夏初原本正幸灾乐祸呢,想着这个堂小姐死了是最好,否则自己还要费心思照料她,简直是给她找麻烦!不过云信野一个眼神过来,她只觉得一股冷气从心底升起,她一个哆嗦,不自觉地便上前将庞清影掺了出来。直到将庞清影扶至床榻后她还是懵懵懂懂的。
庞清影看着夏初的样子,心底不住冷笑,就这没出息的样子,夫人还想用她来对付她,简直笑掉了大牙!
手臂上的伤并不是什么大事,太医马上就包扎好了。云信野见庞清影的表现没什么异常,早已不耐烦待下去了,而庞清影也极配合得虚弱地倒在床上,于是云信野脸上又挂起了关切的笑容:“既然堂小姐已无事,那本世子便不多加打扰了。”
庞清影心中暗啐,但还是不得不同样挂起感激的笑容,“多谢世子关心。”
直到一行人全部走出房间,庞清影才大大地翻了个白眼,一个翻身从床上站起来,走到浴桶边,在木桶边沿规律地敲了三声。
一颗戴着银色面具的脑袋缓缓从血水中升起,半睁着的双眸透着凌厉的幽光,乍一看,犹如地狱里爬出的恶魔,仿佛下一刻就会将你拖入无底的深渊。庞清影暗暗心惊,这个人看似比云信野难对付多了,幸好,至少他们今日还不是对手。
与此同时,安宁侯府外一条小巷的拐角处,一驾马车静静地停靠在那里。
车内的男子正襟危坐,手心里还残留着一些灰烬。
“幻儿,他为何会去你的院子?”他的视线穿过车帘的阻隔,望着碧淑院的方向,语气中带着些许困惑。
约莫一炷香后,安宁侯府的大门打开,一行人走了出来,为首的便是云信野与安宁侯,两人不知在说些说什么,安宁侯满脸笑意,而云信野则半阖着双眸,双唇抿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拜别后,云信野便往马车走来。
“世子,可是没抓到人?”马车中的人见云信野坐进来,笑着问道。
“彦公子,你似乎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了?”云信野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阴冷地盯着车中之人。
彦迟敲了敲车璧,马车动了起来。随后他拿出一张小字条,递给云信野,淡淡地说道,“世子进侯府不久后,彦某便收到消息,说在城西发现了无影楼楼主的行踪。”
“你敢肯定?”云信野瞥了那字条一眼便将之销毁,倚在软垫上,面色不明地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
“不,不确定。”彦迟摇了摇头,“那无影楼楼主诡计多端,此番可能弄了几个替身。不过就彦某看来,躲进安宁侯府的这个可能性要小一些。”
“你的意思是将精力放在城西的这个身上?”
彦迟弯起嘴角,也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闭上双眸状似假寐。
云信野冷哼一声,吩咐暗卫分派人手去城西搜查。
一切安排好后,彦迟才又睁开眼说道,“侯府我会亲自盯着,世子你尽管去城西找便是。”
云信野忽然想起了庞清影那被水浸湿的身体,脸上挂起了淫邪的笑容,“那安宁侯府的堂亲小姐,相貌不怎么样,身段倒是惑人,等庞清月进了王府,不妨将她也弄来玩玩。”
云信野说得很轻,好像是自言自语,但不妨碍车内的彦迟清楚地听到。那一瞬间,彦迟眼底疯狂地涌上了暗沉,掩藏在背后的双手青筋暴跳,似乎是极力压制住自己才没有让自己对云信野动手。
那句话过后,马车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听见车轱辘滚动的声音。云信野不知是习以为常了,还是很满意这样的氛围,根本没有察觉到身旁彦迟的异样。
过了半晌,彦迟才松开紧握的拳头,恢复那淡淡的笑容:“世子若是喜欢,也无不可。” 正文 第三章 灾星 庞清影收回自己的目光,将注意力放到自己的伤势上。云信野的毒很霸道,她的内力完全恢复估计要花上十日还不止了。
那人已跃出浴桶,可浑身却毫无浸过水的迹象,庞清影不禁眯了眯双眸,“你是谁?”
但不等那人回答,一串嘲讽的笑声从远处传来,庞清影不用听也知道是谁。对那人使了个眼色,见他闪进床后的空隙中,庞清影便躺上床,将自己裹成一个球。
“呦,堂妹啊,二堂姐方才听母亲说你在房里私会男人被父亲和定安王世子抓了个正着,这会儿父亲正在气头上,现在怕是正连夜对那男子行刑呢。”庞清月推门进来,笑声几乎传遍了整个院子,甚至恨不得让整个侯府都听见。见庞清影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发丝凌乱,马上又好声好气地安慰道,“你放心,二堂姐懂的,定是二堂姐与定安王世子赐婚这件事让你受了不小刺激,春心也萌动了吧?”
庞清影扯了扯嘴角,极力忍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而庞清月将她这一行为自行理解为苦笑,于是她夸张地叹了口气,坐在床边怜悯地说道:“堂妹啊,这事可着不得急,我们怎么说也是近亲,虽说二叔和二婶都去了,父亲母亲也会为你找一门好亲事的,哪怕做不了正妻,妾侍也是极好的嘛,你又何苦在这里私会男人呢。”
庞清影敛下双眸,藏住自己眼中越来越浓的冷笑,这侯府的两个女人可真是越来越逗了,夫人是目中无人,直接把她当移动金库,三个月来想方设法从她身上寻找她爹给她留下的财产,而这个嫡女则是眼高于顶,一张嘴刻薄得很,府中除了夫人外怕是无人喜她了。
“那还请夫人费心了,若是夫人能给影儿寻个好人家,影儿愿做牛做马报答夫人的。”才怪!庞清影心中默默嘀咕着,不过是懒得与庞清月周旋,便捡了她爱听的说。
庞清月满意地呵呵一笑,忽然眼尖地看见从浴房中渗出的水,暧昧地惊呼:“堂妹你不是与那个野男人鸳鸯戏水了吧!那、那你的身子……”
她的话留了一半,可谁不知其意?而且如此大的声音传出去,外面留守的下人早就炸了开来。隔天,整个安宁侯府便流传着刚来的堂小姐半夜私会男人且已非清白之身。
庞清月看着堂妹瞬间血色尽褪的小脸,不甚满意,脸上笑意更浓,摇着她挂满了饰品的脑袋走了出去。今晚本想是来见见王爷的,现在王爷没见着,揶揄了这个落魄堂妹一番也还算不错。
庞清影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门口时才恍然发现原来跟着她来的人还有安宁侯府的三小姐庞秋雨,但她只是默默地在门口站着,见庞清影的目光放在了她身上,她也只是冷漠地与她对视了一下,辨不清她心里在想着什么。
比起庞清月,庞清影更在意的是这个“清心寡欲”的三小姐。在她身上,庞清影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或者说是没来由的厌恶感。
“小姐,姜水好了。”夏初将姜水端到庞清影面前。庞清月的话她自然是听见了,所以嘴边还挂着一丝未退的幸灾乐祸。
庞清影接过姜水,若有似无地扫了夏初一眼。喝了两口,庞清影皱了皱眉,余光瞥见夏初那一脸复杂的表情,有些嫌恶地问道:“夏初,你在这姜水中放了什么,味道这么奇怪!”
夏初先是一惊,见庞清影似有不再喝的趋势,连忙解释道:“是方才那太医吩咐的几味疗伤的药,他说小姐身子弱,且在冷水里泡了许久,所以要将药放在姜水中一起熬。”
是吗?庞清影看着夏初着急的样子,暗嗤,若不是她懂一些药理恐怕还真要相信了他们的鬼话了。
先是给她一颗只能暂时压制毒的药丸,再在她伤口上敷上阻止伤口愈合的药膏,现在又给她喝这种压制内息的药。这一环又一环,云信野这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好吧,不过味道真的不好。”庞清影轻叹一声,一口喝完,递给夏初,“折腾了一夜,你也累了,去睡吧,不用管我的。”
将近寅时,清落居中的议论声才渐渐平息下来。
庞清影凝神听了听动静,确定夏初已睡熟后从枕下取出一个青瓷瓶,倒出一枚药丸就要放进口中。孰料,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截住了她的动作。庞清影一个不慎,手里连瓶带药都被这人刮走了。
她抬手就要去抢,却悲哀地发现她如今是全身酸软,伤痕累累,内息不足,站起身都勉强,更别说是抢回自己的药了,只能咬牙切齿地盯着那人。
他一定是碰上克星了,遇上他,定安王府白走一趟不说,回来后因为他还要冒险扎伤自己,以身试毒,喝那些乱七八糟的药!这人简直就是她的灾星!
突然,一双深眸把她锁住,由于面具遮挡着,庞清影不知道那人此刻是什么表情,反正她忽然觉得心口一跳,莫名的寒意从背后升起,她不自觉地伸手将被子扯到自己身上裹着,暗地里的腹诽也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过了许久,就在庞清影以为自己要冻僵的时候,那人忽然轻笑一声,意味深长地说道:“想不到安宁侯府还有一个深藏不露的。”随后,他塞了一颗药丸到她嘴里,而那个瓶子则理所当然地被他收入怀中。 正文 第四章 彦迟 第二日醒来,庞清影还觉着昨晚的一切有些恍惚,就好似一场梦。不过那浑身酸痛的感觉却是做不了假,瞬间将她拉回现实。她拉开窗门,日头已经快至头顶,院子里的下人们都三三两两地聚着,闲散得不像话。
昨晚那个人喂了自己一颗药后便将她打晕,而今日不见人影想必是已经安然逃脱了。如果云信野对她有所怀疑,那昨晚她的院子周围定然安排了人手监视,此人既然能绕过所有监视之人,那按理说昨晚被追捕时定然也是能安然甩脱的。可他为何要进她的清落居?
想到这里,庞清影眯了眯眼,脑子里忽然映出那人寒冰般的双眸,一个念头快速闪过她的脑海。
难不成,这人是故意追着她来的?
庞清影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否则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侯府旁亲怎会引起这种人的注意?这便叫她有些不淡定了,搞了半天,她连这人的身份都未弄清楚,还让他顺走自己一瓶保命药。万一他从这药入手,顺藤摸瓜查出她的真实身份那到时候自己可就被动了!
“小姐,喝药了。”夏初端了一碗药进来,打断了她的思绪。只见她将药随意地放在桌子上便站到一边盯着自己。
庞清影皱了皱眉,这个夏初对自己的态度可谓是每况愈下。尤其是昨夜之后,她对自己的态度只能用敷衍来勉强形容了。看来真得换个丫鬟了。她走过去,端起药碗,盯着那碗热腾腾的黑汁,计上心头。只听“啊!”一声,庞清影手中的碗落到了地上,药汁淌了一地。
清脆的破碎声砸醒了一时愣住的夏初,她看着那满地的药汁,顿时怒上心头,“你怎么把药砸了!这可是侯爷特意交代一定要喝完的!”
庞清影心中冷笑,但面上还是无限委屈地叹了口气,“这……你知道我昨晚受了伤,手上没力气,端不住碗……不若这样吧,一会儿我们一起去药铺按着方子再抓几服。”
夏初本还想借势再叫嚣几句,可话还未出口便堵在了喉咙里,她只是看了庞清影一眼,便觉得有数道寒光利剑般刺向自己,吓得她忙不迭地点头。可回过神来再看,庞清影眼中轻轻浅浅,尽是打碎了药碗的过意不去,哪有刚才那恐怖的感觉。她不禁摇了摇头,许是昨晚的事情历历在目,她有些被吓到了。
半个时辰后,庞清影领着夏初出了侯府。穿过一个小巷,两人正要往朱雀大街上去,两个乞丐徒然从她们背后蹿了出来。其中一人手上拿了枚石子,猛得一甩,直接击中夏初的颈部,将她击晕。
庞清影抱着夏初,蹙眉看着眼前的两个衣衫褴褛之人,“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教主,右使有请。”
庞清影双眸一亮,心中的不快立即消散,“在哪?”
“清风茶楼。”
将夏初交给这两人,嘱咐了几句,庞清影哼着小调,愉快地往清风茶楼走去。
“幻儿。”见她推门进来,彦迟轻声唤道,口中温柔宠溺的语气任哪个女孩听了都不由心生荡漾。
庞清影笑盈盈地走到那人对面坐下,“彦哥哥,你来云都怎么今日才通知我?”
彦迟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儿,虽然相貌不见得惊艳,但清丽可人,晶亮的双眸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怎么,我来的不是时候?五年不见,幻儿一点儿也不想见彦哥哥了?”
庞清影小脸粉粉的,眼里闪过一丝羞怯,“说什么呢,幻儿可是一见到彦哥哥的通知就来了。”
彦迟双眸充满了柔光,微笑着抬手抚上庞清影乌黑的发髻,“许久不见,幻儿长高了。”
庞清影只觉一股热浪冲上脑门,整张脸都不是自己的了,她忙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暗骂自己没出息,都活了两辈子的人居然这么容易害羞!
彦迟他爱极了这样的画面,安静而美好,似乎在这一时刻,他心中的阴霾没有了,他的执念也没有了,有的只是这个女孩儿,在阳光下,满脸的羞怯只为他而存在。
终于,彦迟炙热的目光总算是把庞清影的神思拉了回来,但同时,也把她弄得有些小小的慌乱。
深呼吸!庞清影默默地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才鼓起勇气看向彦迟,干笑道:“彦哥哥,你怎么来云都了?”
彦迟神色变了变,不过转瞬即逝,他依旧温柔地笑道:“师父有些事交代我做。对了,听闻昨夜定安王世子带着大队人马去了安宁侯府,是出了什么事吗,你可有事?”
对于他的不自然庞清影没多想,只道他是师门秘辛所以也不多问,只是问起了昨夜的事,庞清影笑着摆摆手,“一切都好,昨晚听说是搜查刺客来着,不过像我这样的无名小卒,刺客也不会傻得往我这里来不是?”
“无事便好,不过还是派几个人去保护你吧,你又不愿勤着练功,万一……”
庞清影听彦迟又开始念叨忙打断他,“真的不用,彦哥哥,我不是还有夜凡嘛,你不用操心我,好歹我也是一教之主,还不至于在安宁侯府被人欺负吧。”接着,她又顺势将话题转到了别处:“彦哥哥,你此次来云都可凶险?”
想到这个,庞清影不免蹙起了眉头。
十年前,因着教中的一件圣物,魔教被整个屠了。当时她才六岁,加之原主已死,她又是来自异世的一抹幽魂,对魔教也没什么特殊的情感,所以对魔教覆灭并没有什么感觉。况且她那个所谓的母亲还亲自捅了她一刀,基本把她对母亲的一点念想也都捅没了。后来她被彦迟放在了安宁侯爷被逐出家门的亲弟家寄养,虽然这对夫妻对她视若己出,但一场意外,他们也双双离世了,临死前他们求到侯府,让他们收留她,于是她来到了侯府。但毕竟也才三个月,大户人家人情冷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所以现在她最在意的只有她自己一人。
哦,不,还有彦迟。
可是彦迟不同,他生在魔教,长在魔教,魔教惨遭灭门时,他的父母,他所关心的人都死在了那场浩劫中。当时他已十岁,足够将这仇恨铭记在心,刻入骨髓。他将她寄养在普通人家,让她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可他却在玄天门外跪了十天十夜,从打扫的小童到玄天门掌门的关门弟子,他为的便是有朝一日可以报仇雪恨!
甚至,重振魔教!
思及此,庞清影神情一肃,“彦哥哥,你可不要瞒我,是不是左长老又密谋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了?”
六年前,魔教幸存在外的一帮人在彦迟下山时碰见了他,从此彦迟便成了复仇和复教的核心人物。这对彦迟来说,是天大的喜讯,意味着他不用孤军奋战了。可对她来说,却是个不大不小的包袱。
魔教的人都是较极端的,他们复仇的执着不亚于彦迟,为了防止彦迟被他们带得走入魔障,几年来她一直尽心约束他们。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约束在他们看来成了懦弱,教中的人经常瞒着她行动,且隐隐有了将她架空之势。 正文 第五章 药铺 “幻儿,说什么呢,彦哥哥怎么会瞒你。”
彦迟始终温温柔柔地笑着,双眸诚挚而清澈,任她怎么看也看不出一丝破绽,所以她只好点点头,不放心地嘱咐道:“彦哥哥,我知道教中报仇心切,难道我不是吗?但此事不可操之过急,毕竟那人现在是……”
庞清影话音未落便被彦迟打断,“幻儿,你不要多想,教中不会瞒你什么事的。”
真的吗?彦迟的反应让她的心沉了沉,心中的担忧不减反增,但再说下去只怕适得其反,庞清影默默叹了口气,“好,彦哥哥我不说了,不过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你可不能忍着,知道吗?”
彦迟目光灼灼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儿,脸上永远温柔的笑容渐渐散去,见她被自己盯得双耳通红,彦迟一把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声音中似有无限眷恋,“幻儿,等我可好,等我来娶你。”
庞清影愣住,这一世,她从未想过这样的事。只是,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厉害,“咚咚咚”得仿佛要跳出来一般,倒是忘了回答一声“好”,也忘了彦迟语气中的异样。
直至出了清风茶楼,庞清影还有些恍惚,完全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出来的了。夏初不在,那么接下来她便要去祥云药铺了。庞清影低着头理着思绪,确定了方向后往前走去。
可刚踏出一步,她便顿住了。
眼前的匾额上清清楚楚地写着“祥云药铺”四个大字!
她震惊地回首望去,清风茶楼与祥云药铺虽说不远,但也不是顺路就能走到了!
庞清影仰首望去,二楼上天字二号间的窗户大开着,彦迟正站在窗前注视着她,太远了,脸上辨不清什么表情。但庞清影心中的愉悦却是再也升不起来。她不是天真无知的小姑娘,相反,前世她见惯了商场的阴谋诡计,重生后又深深地体会到了人世险恶。“彦迟,不要让我失望。”她阖上双眸,须臾,转身走进药铺。
而茶楼上的彦迟在她走进药铺后扬手关上了一面窗,隐去了自己的身影。他的面前跪着那两个衣衫褴褛的人。
“去查查祥云药铺。”彦迟面无表情地播着茶水中的茶叶,对他们说道。其中一人称“是”后便退了出去。
彦迟又接着说,“从今日起,你跟着教主,保护教主安全,记着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让教主察觉,每日向我汇报教主行踪。”另一人也点头称是,正要离去,彦迟又道,“等教主回侯府后便叫在侯府盯梢的人都撤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而走进药铺的庞清影则是坐了下来,掏出一枚看着极普通的玉佩放在手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姑娘,这是取药?”没多久,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
庞清影笑了笑,好整以暇地将玉佩收起来,余光正好瞥见那人的视线一直跟着那玉佩,心中倒是有些诧异。这玉佩是出门换衣服时发现的,她想了想觉得应该是那男人留下的,只是不知有什么用。刚才只是闲着无聊拿出来看看,没想到却是歪打正着。她起身客气地掏出一张药方,“掌柜的,按这方子给我抓两贴药,然后再给我几瓶上好的金创药。”
掌柜接过药方看了一眼,眸中闪过一抹异色,笑道:“姑娘稍等。”一会儿工夫,掌柜的便拿着一个小包裹出来,“姑娘,这是您的药。”庞清影点头,正要拿钱,那掌柜又笑道:“姑娘,药钱就不用了。”
这感情好,庞清影挑了挑眉,对着掌柜道了声谢往外走去。
出了药铺,庞清影怔了怔,一个麻脸的男子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那人脸上挂着担忧,看着她的目光意外得温柔,只是这张脸……“这位大哥,麻烦你让一下好吗?”庞清影移开视线,干笑了一声。
那人依言侧了侧身,庞清影友好地点头道了谢,正要擦身过去,却听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幻儿,你受伤了?可是昨夜伤的?”
庞清影停下脚步,有些诧异地瞥了那人一眼,随即一言不发地走到药铺旁的小巷中。
那人也跟了上来。庞清影叹了口气,说道:“彦哥哥,我只是不想你担心,放心好了,一点小伤不碍事的。”说话时,庞清影始终背对着彦迟。已经快要晌午,两人一半隐在围墙的影子里,一半曝露在阳光下,庞清影盯着自己的脚边的影子,忽然觉得他们两人其实就像这般,打着不想让对方担心的旗号将一半的自己掩埋在黑暗中,最终也不知会是皆大欢喜还是两败俱伤。
但若要说出口,却又是极难。
彦迟默默地站着,看着庞清影有些落寞的背影,心中倏然一紧,光影在她身上蒸腾,一时间那背影仿佛是时间的泡沫,一捏便碎了,他忙上前环住她纤细的身子,用力揉在怀中,语气益发轻柔:“幻儿,你信我,用不了多久的,你想要的生活我通通给你。”
庞清影愣了愣,随即从彦迟怀里挣扎出来,嘴边噙着笑,“彦哥哥,幻儿这不是等着嘛~”
“那你……”彦迟无奈地指着她手上的包裹。庞清影笑意愈发大了,指了指左臂,“喏,就是这里,昨夜沐浴时踩着滑倒了,胳膊不小心划伤了。一点小伤,真不碍事。”
衣服包裹着自然是看不出,不过彦迟仍然配合地点点头,最后庞清影觉得那气氛太不适,便寻个借口绕过彦迟回去了。她没有看见背后彦迟一点一点凝住的笑容,也没有听见彦迟喃喃自语的诺言。
穿过两条热闹的大街,走进侯府后门的小巷,庞清影略停了停,清澈的双眸中闪过一道精光,不过转眼间便恢复了常态。 正文 第六章 商议 平熙院。
庞清影独自一人走在小道上,出门前她特意让夏初给大夫人玉心莲传了个话,说她午后有要事与夫人商议。这会子,从药铺回来后也没见着夏初,她干脆就自己来了。
还未踏进院门庞清影便被一个嬷嬷拦住。“堂小姐,且留步,夫人尚在歇息,恐怕不方便见你。”
庞清影一愣,有些局促地绞着自己的衣裳,“啊,可是……影儿已经遣夏初来通报过了呀。”随即又不着痕迹地看了那嬷嬷一眼,见她脸上那毫不掩饰的不屑和鄙夷,她又乖巧地笑了笑,“今日影儿原是想与夫人商议一下爹娘留下的商铺的,不想来的不是时候,那影儿就先回了,夫人若是得空了就叫夏初来喊我便是。”说完直接转身就走,留下那嬷嬷错愕地愣在那里。
不过,才走了几步,院中便又走出一人叫住了她。庞清影脸上闪过一抹异色,回头故作诧异地问道:“咦,是红嬷嬷,可是夫人有什么吩咐?”
红嬷嬷是玉氏的陪嫁侍女,也是玉氏的心腹。她面无表情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看似小家子气的女孩,玉氏原是想让她在院门口站一个时辰的,不料她却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激玉氏见她。在豪门大宅中浸淫多年,红嬷嬷岂能看不出庞清影这点子心眼。大宅子中最不缺的便是这类女子,因而她冷哼一声,眼中不乏警告,“堂小姐,夫人请你里面讲话。”
庞清影知道红嬷嬷在想什么,但她无所谓,或者说这本是她想留给红嬷嬷的印象罢了。庞清影低着头跟红嬷嬷走进院子,见着玉莲心正窝在躺椅上,一旁的婢女正用凤仙花汁为她涂指甲,而夏初则在为玉莲心捶背。见到庞清影进来,夏初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样子。
呵,这就是她的贴身婢女?低垂的眉眼掩盖住了庞清影眼底的冷意。她微微福了福身,笑道:“夫人,影儿今日来是想与您谈谈爹娘留下的商铺的事情呢。”
听到“商铺”二字,玉莲心吃茶的动作一顿,眼中精光顿现。庞清影虽是低着头说话,却也是将玉莲心的表情统统收入眼底。
顿了顿,见玉莲心似乎有让她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她自己寻了张石凳径自坐下,在玉莲心利刃般的目光下缓缓说道:“这几日影儿一直寻思着夫人的话,觉着夫人说的不无道理,影儿从未接触过家中的生意,这段时日撑着商铺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所以……”
说到这里,庞清影故意停了停,扫了玉莲心她们一眼。玉莲心到底是侯府的主母,除了眼中迅速闪过的得意之色外,脸上依旧是一贯的高贵笑容,“嗯,你仔细考虑清楚就好,也省得别人说我们侯府欺负了你。那么一会儿就让帐房的……”
“夫人,”庞清影突然开口打断正说得顺口的玉莲心,“只是爹娘叮嘱过影儿,这商铺是他们留给影儿最后的念想,断不能转手给他人,将来嫁人了也就是影儿的嫁妆。所以影儿想……不若将影儿过继到夫人名下,这样既不辜负爹娘的嘱咐,又可名正言顺地将店铺交由府中代为打理,每月收上来的利银也可交由侯府支配。”
然而,庞清影话音还未落,就听红嬷嬷鄙夷地骂道,“哼,好不要脸!果真是商户养出来的轻贱蹄子,就你也配!”
平熙院中忽然响起一串嘲笑声,庞清影虽然垂着眼,但四周的动静她还是一清二楚的。袖中的手紧紧收拢,冷笑一声,“夫人既然认为影儿不配,那影儿也就不强求了。毕竟是旁亲,影儿也不好再在侯府久住,夫人放心,影儿会马上收拾东西回乡去的。”
说罢,便起身作势要离开。玉心莲没想到庞清影竟如此干脆,转身就要走了,忙给红嬷嬷使了个眼色。红嬷嬷会意,上前拉住庞清影,语气稍微柔和了些:“堂小姐,不是老奴说你,你如今已是双亲不在,能依靠的只有我们侯府了,你出了侯府还有什么依靠?你一个弱女子怎么生活?你爹娘留给你的商铺要老奴说,那里面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见你一个小姑娘,定是要欺你的。不若将你手中的商铺交由咱们侯府打理,这样既给自己寻个好出路,也不负你爹娘对你的一片美意不是?”
原来还是想空手套白狼,玉氏当她真的傻吗!别说经营那些店铺对她来说根本不成问题,就算她真的不会,也不会把它们白给了玉氏。红嬷嬷说的好出路,她自然是明白的,就是为她寻个好婚事。可是前世见惯了商场政坛的手段,她压根就不会相信她们的话。
庞清影将手从红嬷嬷手掌中抽出,对玉心莲福了福身,淡淡地说道:“夫人,爹娘的遗愿影儿不敢违背,影儿就此告退了。”
这回她走得更加利落,玉心莲这才有些急了,怕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连忙站起来,摆了摆手,让红嬷嬷将庞清影拦住,自己则走上前来,亲切地拉起庞清影的手,轻轻拍了拍,说道:“影儿,你这姑娘就是着急,婶母有说不同意吗,红嬷嬷呀她是宫里出来的管教嬷嬷,最是刻板,你别理她。”说着,她还不忘瞪一眼红嬷嬷,又继续说道,“咱们是一家人,你无依无靠的,想过继到婶母名下婶母还求之不得呢。原本你大伯父与婶母就商量着这事,不料你爹娘也与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真的吗?”庞清影失落的表情顿时转为惊喜,见玉心莲点头,她更是差点喜极而泣。
玉心莲也笑了起来,还慈爱地为她理了理发丝,“来,先叫一声母亲听听。”
庞清影自然是从善如流:“母亲。”
回清落居的路上,庞清影一直用丝帕捂着嘴,夏初只道她是笑得合不拢嘴,眼里满是对她这个“乡下小家子”的讥诮。只有她自己知道,其实她是被自己刚才的表现恶心到了,唉,重生后自己似乎特别爱演。
安宁侯府的状况她在进府前早已调查清楚,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另外她更是不遗余力地给安宁侯府的产业送了些“小礼物”,所以玉心莲才会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自己手里的商铺。方才如此低眉,不过是想看着她们被高高捧起后又摔下来的惨状罢了。 正文 第七章 过继 过继仪式来得比庞清影想得还要早,第二日一早管家庞伯便来请她去祠堂。她是过继给侯府长房,因而过继后便算得上是嫡系一脉了。
当庞清影来到祠堂时,她的堂兄妹们都已经依次坐下了。庞清影一到,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到了她身上,庞清影虚瞟了几眼,庞清月一脸鄙夷,好像她过继到侯府名下脏了她庞清月似的;庞清雨面无表情的,见庞清影看过去,对她扯了扯嘴角;嫡长子庞清秋满脸审视,他是知道父亲、母亲答应过继这个堂妹的原因的;而最小的儿子庞清风则是看着她微微一笑。
庞清影浑不在意,只停下脚步冲庞清风点了点头。
这时候,安宁侯出来了,他后面还跟着庞氏的族长与两位族老。安宁侯与族长坐在上座,两位族老分别坐在左右下首。待大家都坐定后,安宁侯威严地说道:“影儿,我们庞家古来都未有过继女孩的规矩,不过伯父念你父母双亡,年幼无依,特请了族长、族老,将你过继到我安宁侯府嫡系一脉。但你是‘嗣女’,族中便不能让你去家庙受礼,你可明白?”
“影儿明白。”庞清影垂下眼睑,乖巧地答道。
不能去家庙受礼,代表她过继后不能继承安宁侯的家产,出嫁时的嫁妆也不由安宁侯府出。说白了,只是名义上好听些罢了。庞清影心中冷笑,不过这些形式她也不在意。安宁侯府这几个老狐狸,想空手套白狼,没那么容易!
讲明白了这些,过继仪式便开始。有安宁侯带着,进了里间给列祖列宗上香,由族长念庞家家谱,最后族长与族老们将庞清影的名字写到安宁侯府嫡系一脉里去。因为不用去家庙受礼,过继仪式简单了很多,一个时辰便结束了。
从里间出来后,便见夫人玉心莲迎了上来,拉着庞清影笑道:“影儿,从今以后侯府便是你的家了。”扫了在座的子女一眼,她又继续说道,“你在兄弟姐妹中排第三,往后咱们府中的叫法可就要改改了。午后我特意邀请了云都中的各家夫人小姐,好把你正式介绍出去……”
玉氏出奇的热情庞清影自然知道不过是为了她手中的账册和印章。但她现在突然没兴趣陪她假笑,庞清影扶着额头,故作头晕,打断了玉氏的话:“夫人,影儿怕是参加不了了,影儿也不知怎么的,这头晕得厉害,要不然请二姐姐替影儿招待吧。”
看庞清影似是真的下一刻便会倒在地上,玉氏和庞清月眼中闪了闪。庞清月那脸上更是挂起了轻蔑的笑,哼,这个女人还算有自知之明,知道姿色不如她,与她一起出席定会被她大抢风头,所以故意装病不出。
玉心莲虽没有庞清月那么夸张,可她眼里也尽是得意之色。原本这宴会便是为她宝贝女儿举办的,她是未来的定安王世子妃,多少人忙着巴结示好呢。说为庞清影过继庆贺不过就是个说辞罢了。她若真去,也只是徒增笑料。如今晕得倒是时候。
于是,在玉氏母女二人的眼里,庞清影懒得搭理她们瞎蹦达的表现变成了“这丫头今后可以随意拿捏”。庞清影看在眼里,笑在心里。
……
且不说下午各家夫人小姐的花赏地如何,晚间,侯府的宴会很是热闹,朝中的大臣差不多都到齐了,宴厅中欢声笑语,歌舞升平,却衬得庞清影这边更加形单影只了。庞清影走到侯府的荷花池旁,坐在池边的一块石头上,望着平静的水面出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她站起身来,一脚踏进池水中,初春夜晚的池水还是有些冰凉刺骨的,庞清影不由地抖了抖身子。等稍微适应了一点后,她咬了咬牙,双腿一蹬便跳入池水中……
跟在暗处的人大吃一惊,按捺着性子等了快半柱香却不见人上来,他立即一头扎进冰冷的池水中,寻了半日也不见庞清影的人,只好从池水中出来,迅速离去。
又过了大约半柱香时间,荷花池的一个漆黑的角落中,庞清影缓缓露出头来,视线机敏地扫射四周,确定无人后才从池水中走出。上岸后,她立即运气内力将衣服烘干,冻得发紫的嘴唇终于有了些血色。
“教中的人?”清澈的双眸凝视着那人离开的方向,庞清影犹豫了一会儿便也往府外走去。
西街的一处荒凉巷子中。
庞清影一身黑衣坐在巷中的一颗梧桐树上,树杈还未发芽,空荡荡的枝干倒不失为休息的好去处。
没一会儿,树下来了一个人,一身劲装,明亮的双眸在夜里也闪烁着。
“教主。”
庞清影睁开双眸,俯视着下方的女子,半年不见似乎长开了。她扑哧一笑,“夜凡,你长得倒是快,半年未见全长开了,我见犹怜呦~”
白夜凡目光羞恼地闪了闪,但面上依旧清冷,见庞清影从树上跳下来,便自觉地说:“自你搬至安宁侯府后左长老便开始闭关了,教中倒是无事,不过江湖上不知何时传出了魔教复出的传言。”
“左长老闭关?”这个节点选的还真是凑巧,庞清影敛眸思索着,须臾,她又问道,“知道彦哥哥为何来云都吗?”
“嗯,彦右使来云都了?”白夜凡甚是惊讶地看着庞清影,随即眉眼凝重起来,“此事我完全不知。”
白夜凡是也她意外救下的一个姑娘,为了跟着她才进入的魔教。她们费了很大的心力才将白夜凡送进了教中的管理核心。可现在彦迟进云都的事夜凡居然不知道!
“呵,左长老他们是完全不把我这个教主放在眼里了。”庞清影将手中的树叶随手一丢,负手立在树下,将自己埋进暗处,“前些日子我还见了彦哥哥,他说是玄天门派他来完成任务,但我以为不会是那么简单。不要用魔教的人了,让刺金阁的人去查查,魔教的人最近有什么动向。”
刺金阁是庞清影一手创立的,以商业、情报为主,在庞清影意识到魔教不受她约束时便建立了这个组织,为的是将来在魔教危险时能拉一把。虽然白夜凡一直觉得这样的魔教不要也罢,但她还是点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笑了笑:“你舍得将你养父母手下的店铺都交给安宁侯府?”
“有什么舍不得的,他们想要空手套白狼也要有这个本事。这些铺子的展柜都是我的人,若是不换,这钱只能进了我的口袋,若是换了,哼,玉家那些旁亲,一个个都是蛀虫,只有亏空的份,倒时就看安宁侯什么反应了。”说道安宁侯府的事情,庞清影身上的冷厉气息稍稍退去,转而换上一张狡黠的笑容,“安宁侯府啊,想要侵占自家兄弟的财产,竟不惜雇山贼将他们都杀了。作为安宁侯府的‘女儿’,我怎么能不好好孝敬他们呢。”
白夜凡没来由地背后一颤,每次看到庞清影这样的笑容就表示有人要倒霉了。 正文 第八章 秋雨 三月中旬,云都一年一度的花朝节开始了。花朝节的第二日是专为云都的贵族们设的,俗称游园会,白日里大家会到郊外的西山赏花,夜幕降临后,西山脚下会有花灯会,云都中的青年男女们将齐聚这里赏花描灯。
说白了其实就是相亲会,一年中攀龙附凤的好日子。
庞清影大咧咧地坐在清落居的躺椅上,指尖儿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扶手,面无表情地虚看着地面。夜凡给她来消息说,左长老手下的一批人日前秘密来了云都,但落脚点不明。而彦迟虽来了云都,除了那日在清风茶楼见了一面外谁也没找到他的下落,神秘得紧,也可疑得紧。近段时间都云都都没什么动静,不过两人推测这次花朝节,可能便是一个开始。
左长老他们到底背着她在密谋什么?
“三妹,今日可愿随二姐一块儿去赏花?”庞清月那明丽的笑声便传进了院子,打断了庞清影的思路。
这几日,庞清影忙着查魔教的事情,没工夫打理庞清月,而庞清月却往她这儿越跑越勤。玉心莲在拿到铺子的第一时间便把铺中的掌柜都换成了自己人。可是,怪事就发生了,原本业绩颇好的铺子,在换上玉氏的人后每日都是亏损,毫无进项,即便自己手里最好的掌柜也是如此。
玉氏以为是庞清影不愿交权,但每每逼问庞清影都装无辜,推说自己从来没管过,还煞有介事地分析可能是以前的掌柜不服,暗地里捣乱。可是玉氏哪会这么容易相信她,总觉得是庞清影在背后捣鬼。
但是店铺总这么亏空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于是玉氏硬着头皮将一些盈利本就不多的店铺的原掌柜请了回来,谁想,从换上那天起铺子里的生意就开始蒸蒸日上了。玉氏气极,却又没有更好的办法。
于是就有了如今母亲亲善、姐妹和睦的一幕。她们想到了感情攻势,企图用“真情”感动庞清影,让她为自己所用。
这正是庞清影的目的之一,她要关注云都与魔教的动向,不能让安宁侯府中的宅斗拖住了自己的视线。
庞清影闻言双眸一亮,见了庞清月忙站起来一脸惊喜地笑着,但须臾又胯下了小脸,“自然是愿意的,可是这赏花赏灯不都要帖子吗,我可没有。”
庞清月一脸得意地笑道,“呵呵,你不知道,今年的帖子是庞贵妃下的,我们侯府的女眷都有一张,二姐我怕庞贵妃不晓得你来了侯府,昨日里进宫特意又向贵妃娘娘求了一张呢,这不,还真给我猜中了。”
听到这里,庞清影的笑容不免真诚了几分,真是送上门来的好东西!庞清月带着什么目的她心知肚明,无非就是想让别人知道她善良,体恤姐妹,而且她长得平凡,走在她身边正好能衬一衬她这朵娇花。但她不介意,也乐意配合,只要能正大光明地进入西山便成,这样她也不用想别的法子了。
“那清影可要好好谢谢二姐姐了!听闻昨日定安王世子对二姐姐也是分外满意,清影要恭祝二姐姐觅得好郎君了。”庞清影坏笑着学男子作揖的动作,惹得庞清月俏脸顿红,嗔了她一眼,那眼波间魅丝的流转若是个男人见了,怕是不喝酒也要醉了。
庞清影不免哈哈大笑起来,“好姐姐,我们这可是要出发了?容我换一身衣裳去!”说着便丢下庞清月一人进屋去了。
庞清月今日穿了一件彩蝶镶边的素白纱裙,走起路来那裙边上的彩蝶一上一下的,好似真的活过来围着她翩翩起舞呢。为了衬她这件衣服,庞清影换了件绿色裙装,站在庞清月身边就像一片绿叶,在彩蝶中恰到好处地点缀着。
两人一路向侯府大门走去,凡遇见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庞清月,庞清月心里欢喜得紧,拿出自己最优雅的脚步,领着庞清影走到第一辆马车前。
“二姐姐,三姐姐。”刚要上车,一个穿着粉色纱裙的女孩步伐轻盈地走到她们身边。
庞清影站在庞清月身后半步,笑盈盈地看着这个女孩。正是庞清雨,妾侍秋念云之女。
她似乎比自己还要小上一年,但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她的裙子料子似有些特殊,明明细看下裹得严实,但在阳光中却有种半透明的感觉,酥胸半露,腰肢盈握,似幻非幻,恰到好处地惹人遐想。
平日里见了都是一副清汤寡水的样子,今日这是有与庞清月一较高下的意思了?庞清影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二人,若是说清丽出尘,那定是庞清月,若是说妩媚动人,那却是庞清雨了,只是不知云都中的其他贵女打扮得如何。
这厢庞清影看得有趣,庞清月却是满脸嫌弃,“呦,这不是四妹妹吗,今日可是赏花,你穿得与花楼里的妓子似的是要去勾引谁啊?别怪姐姐没提醒你,你还是趁早换了吧,别到时丢了我们安宁侯府的脸,说我们侯府的女儿还要出来卖身……”
庞清雨身躯猛得颤了颤,好像随时都要摔倒似的。就在这时,一双手扶住了她,离开时似乎还顺便揩了一把油。庞清雨脸色一僵,忙站开了一小步。不过这些除了庞清影也没人注意到。
“表妹,我看清雨这身挺好的,不必换了。”扶住庞清雨的是一个男子,庞清影看了他一眼,微微皱了皱鼻子。这男人一看便是常去青楼伶馆的,长得还人模人样,但看着庞清雨的眼神那叫一个猥琐,只当庞清雨的衣服都是透明的。
不过庞清月看见他心情就好了一些,娇笑一声道:“既然表哥这么说,那就不用换了,表哥若是看得好,不如改日将清雨领回去罢了,也省得我娘整日为四妹妹的婚事忧心。”
原来这人是尚书府的嫡子玉然。庞清影听着他们的对话恍然大悟,先前听闻尚书府之子整日混迹女人堆中,出了名的浪荡,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白糟蹋了他这好名字。那么那个比他还要有名的,吃喝嫖赌无恶不作,有云都小魔王之称荣亲王府世子云修锦又是怎么个样子?
好奇归好奇,眼下的事可不能忘了,庞清影可不想听他们讲一堆没营养的话,只好开口提醒道:“二姐姐,我们可要快些,你不是与世子约好了吗,可不要迟了。”
恰好在这时,庞清秋也走了过来,有意无意地瞟了庞清影身边的夏初一眼,然后笑道:“妹妹,这时辰不早了,我们可要早点出发才是。”
玉然哈哈大笑,睨了一眼夏初说道,“清秋表弟,你们这侯府可真是尽出美人胚子,表哥看了都眼馋!”
夏初脸色顿时一白,庞清影挑了挑眉,夏初和她这清秋大哥……看来她一个没留神,错过了许多事情。
庞清月笑道,“好了,好了,有什么话路上也是可以说的,我们快些走吧。”
于是,众人纷纷上了自己的车,庞清影破天荒地与庞清月一车,而庞清雨则上了最后一辆。这个被庞清月一阵奚落的四妹妹从始至终都是低着头,表情淡淡的,但庞清影也没有忽略她眼里偶尔闪过的一丝嫉妒与憎恨。 正文 第九章 西山 路上走了半个多时辰马车才停了下来,虽说庞清月的马车已经是装点得很舒适了,但还是左一颠右一点差点把庞清影颠散架了。那个该死的男人把她的药拿走了,害她至今未恢复全。见她一脸菜色的,庞清月还不忘连讽带刺地调笑几句,直至西山出现的视野中方才消停下来。
还不如骑马呢……庞清影半倚在车壁上,为自己的纤腰默哀。
“小姐,我们到了。”没多久,庞清月的婢女便开口轻声提醒道,语气中透着些许欣喜,“定安王世子在等呢!”
庞清月立刻收起马车中些微刻薄的神色,换上了一副标准闺秀样,从容地迈着小步越过庞清影走下了车。庞清影只听外面有一个温雅的声音说道,“庞小姐,坐车可累着了?”
然后就听庞清月娇笑,有些羞涩地回道,“坐着马车呢,怎会累,世子可等久了?是月儿不是,出门有些晚了。”
庞清影在马车里闷笑一声,这里的人一个比一个会装,也不知道谁能拿个奥斯卡影帝。
本以为会两人就这么聊着走远,可事实是庞清月还未忘了自己的陪衬。与云信野聊了两句后,庞清月忽然想起了马车中的庞清影,她还特地走回了马车边,特别温柔地笑道:“三妹妹可缓过来了?还是下来吧,外头清新,比马车里舒服多了。”
庞清影叹了口气,有时候被人惦记着也不是什么好事。她整了整衣裙,慢吞吞地挪出马车,看了看车旁的庞清影和一直低头候着的夏初,直接跳了下去。
“这就是庞小姐的三妹?”刚站稳,一双宝蓝色的缎面靴子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还未抬头,庞清影便感到一道极具侵犯性的目光射到了她身上。不爽地皱了皱眉,庞清影循着那视线看过去,正是定安王世子云信野,至不过,那道目光不见了,转而是温和的笑容,但细看却能发现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
庞清月点头解释道:“是啊,这是清影,叔父和婶婶出门遇见了贼人,不幸双双罹难,我爹觉着妹妹一个人怪可怜的,便过继到自己名下,如此将来还能给妹妹找个好人家。”她还拉起庞清影的小手,看着她双眼红通通的,泪珠随时都会滚下来似的,见者都不免暗自叹息。
而庞清影只是低头浅笑,若是安宁侯也这等爱心,母猪都能上树了。
不过这样的场面终究是维持不了多久,只听后面来了一串轻盈的脚步声,庞清雨羞涩而俏皮地笑道:“姐姐们的速度倒是快,让雨儿好赶。”之后好似才看到云信野一般,又略慌乱地行礼问安,“世子安好。”
庞清影微微偏头,余光瞥见云信野的目光在庞秋雨身上停留了片刻,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眼底深了许多。当然不仅是云信野,在场的所有男人都将目光集中到庞秋雨身上。
“这不是庞秋雨吗?”一个极嚣张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庞清影望去,三、四个小姐正成群结伴地走过来,尤其是走在前头的那个,她盯着庞秋雨的眼神说不出的嫌恶,如蛇蝎般淬着毒,“呦,安宁侯府可真是怪得很,月儿如此清雅的一个人,怎么会有你这般不要脸的妹妹。”
“呵呵,到底不是嫡出,教养上难免有些疏漏。”她后面的一个女人顺势也说道。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笑着走了过来。
但是庞秋雨却好像没有听见似的,反而在她们的嬉笑中挺了挺身子,让那些男人的目光更加无法移动了。
庞清月神色变了变,有些难看,但还是掩嘴陪笑道,“呵呵,郡主,大表姐,不过是件衣服罢了,雨儿还小,不懂这些,只道是穿着好玩吧。说起来是月儿疏忽了,前几日送衣裳去竟忘了嘱咐。”
云辛雪还想啐两句,可被云信野浅浅地看了一眼后,立刻噤声,冷冷地瞪了庞秋雨一眼,便上前来拉庞清月。
走到她们面前,云辛雪才注意到庞清月身边的人,肆无忌惮地打量了庞清影一眼,皱眉地问道:“月儿,这就是你们安宁侯府刚过继来的三小姐?怎么长得这般普通,我们定安王府的女婢也比她要可看多了,真是你叔父的女儿?”
庞清影嘴上依旧维持着浅笑,敛下的眉眼中却划过一道冷光,这个云辛雪可真够嚣张的,嘴比庞清月更毒,难怪两人关系要好,果真是物以类聚。
“郡主说笑了,家父不过是普通人,清影长得普通也是应该,怎可与王府比。”
“呵呵,也是,还是月儿善良,竟带你来游园,一会儿你可要注意着点,别老缠着月儿,随便找个地方藏起来便好,别给她丢人。说起来也是个主子,别让人以为你是月儿身边的婢女了。”
庞清影笑着点点头,看了庞清月一眼,云辛雪的话似乎很得她心。
呵,过河拆桥啊。云都中的贵族青年男子眼见的基本都在这儿了,利用她的目的已经达到,现在有了未婚夫,有了同盟军,她该有多远滚多远了是吧?
不过正属她意,她只是想来西山,可完全不想让她们几个女人约束她的行动。
一群人又说了几句,最后由云辛雪主导,领着一群贵女往西山半山腰处的香雪居走去。庞清影默默地跟着,同时观察这庞秋雨。
庞秋雨小小年纪媚功了得,从出门到现在,全程只说了两句话,但男人们的目光基本都黏在了她身上,虽然他们还装模作样地与旁人聊着天。这可不只是那身衣服的功劳,而是她的一举一动,只要在男人多的地方,便会充满魅惑,仿佛是骨子里透出的一般。
但是,侯府的女儿怎会天生媚骨?
如果记得没错,小时候她在师父的札记里见过类似的记载,只不过一时想不起来了。
一行人不多久便进了香雪居。虽是初春,但女子多静,这么些路已经是走得香汗淋漓了,一进香雪居就三三两两地找借口坐下来。
她们当中只有庞清月与云信野是订了婚约的,见云信野似乎没有要休息的意思,庞清月借口赏花陪着云信野往里走去。
在两人的身影消失之际,庞清影眼角一跳,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了云信野身边。 正文 第十章 刺杀 她下意识地往人群里躲,再偷眼看去,原本悠闲的心态已不复存在了。
那是彦迟。
他与定安王世子说话间的姿态怡然,看起来相当熟稔。
右使三月前与左长老密谈了一夜,之后江湖上便有了魔教复出的传闻,而一个月前教中左长老的人忽然消失了小半,可能是往云都来了……
左长老闭关,他的人来云都,而彦哥哥现在与云信野站在一块儿……庞清影不禁有些头疼,再傻她也能猜到他们的企图了。
可她想不通,如今的魔教势力还很弱,根本无法与朝廷抗衡,他们何必为了报仇而铤而走险呢?彦迟就算了,左长老又是为了什么?他可不是个会为了报仇而冒如此大险的人。
心中有了计较,庞清影便无意听这些贵女们闲谈了。趁着无人注意,她一个人偷偷溜了出去。
初春寒意未退,但今冬温暖,因而除了桃花,郁金香也提前绽放。含香别院中桃花树下有成片的郁金香,空气中两种花香交织在一起,浓淡适宜,最是醉人。其余的花在这个时节开得还不算最旺,只能算是点缀。
不过这些都是朝廷有意培植,格调尚佳却缺一分灵动。在庞清影眼里这些都不比西山深处的一处桃花林,独片成林,漫山遍野,风一吹,片片桃花瓣飘飘然舞动着,恍若有误闯人间的仙子漫步其中。
只是要进入西山深处必经这香雪居。
找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庞清影施展轻功,足尖轻点,跃入西山深处,却未注意到一双眼睛正盯着她。
约莫行了半个时辰,庞清影一闪进入桃花林,闲庭信步地在桃花林中绕圈,不过片刻后,桃花林中便再也不见她的身影。
“幻儿,你迟了。”
庞清影刚站定,眼前便出现了一个人,她愣了愣,随即嫣然一笑,“是师父来早了。”
与她对面而站的这个人是她的师父,八岁时在一个街角遇见的,那天她就带着这个红色面具,遮了大半张脸,看见她也不说话,直接将她掳走,差点把她吓死,还以为是什么变态女魔头呢!后来她就带着她来到了这片桃花林,对她说她适合做她的传人,然后不管她愿不愿意,直接丢给她一本《火凤舞》,要她一周之内倒背如流。然后在天黑之前又将她送了回去。那是她第一次体会到没有汽车也可以日行千里的感觉,所以当时她就决定不管这人对她有什么想法,这武功她是学定了!
只不过,这人不让她轻易使用功夫,也不让她告诉别人她有师父这事。
这八年中,她们师徒二人只见过五面。第一面给她秘籍,第二面给她一张人皮面具,第三面给她检查她的功夫,第四面给她换了张人皮面具,现在是第五面。
“幻儿,魔教已然失控了,你有何打算?”
庞清影当下正了正神色,“师父如何知道?”一直以来,她都隐隐感觉这个师父对她的了解很深,但今天是第一次提到与她身份有关的事情。
埋在心底的疑问再一次浮现了出来,师父到底是什么人?
师父并未回答她,只轻叹了一声,“唉,算了,师父今日只是想告诉你,我们师徒缘分已尽,往后不会再见了。这桃花林便留给你练功所用,人皮面具……记住了,千万不要摘下来。”
突如其来的告别打了庞清影一个措手不及,心中的疑问顿时丢到脑后,她瞪大眼睛,脱口而出,“师父你不要我啦!”说完后便自嘲地一笑,不过是见过五面,能有什么师徒情谊?
不经思考说出的话毕竟带着激动,师父身形一滞,背后的手颤了颤,沉默了片刻后才低声说了句“你已经长大了……”这话庞清影不太懂,不过不等她问个明白,师父便已化作一道残影离开了桃花林。
她抬手抓了抓,手心里只有一片桃花,心里莫名地有些失落。怔愣了半晌,庞清影才静静地离开。
而香雪居内如今已是另一番天地。
庞清影离开不久,香雪居内突然闯入了十几个蒙面刺客,武功路数极为诡异,且一进来便大开杀戒,守卫香雪居的侍卫们一个不察死伤惨重。幸而公子哥里有几个功夫不弱的奋力抵挡,才使在场的贵胄有了躲避的时间。
原本庞清雨等人离云信野距离甚远,但刺客一来,她便借着慌乱的场面朝云信野奔过去,但不巧的是有一个刺客忽然挡住了她的路。庞清雨立即退后,顺手拉了一人挡在自己前面。那刺客的剑直接没入那人胸膛,那人连吃惊的机会也没有便倒在地上。
一旁的贵女惊声尖叫,直接软倒在地,庞清雨见是丞相之女王慧茹,忙过去将她拖起,没命似得往云信野那边跑去。
可毕竟是两个女人,怎么跑得过已经杀红了眼的刺客呢,没几步,那个刺客便追了上来。眼见的便要一剑刺心了,“铿”得一声,一把飞剑射来,正好打在那刺客的剑上,将刺客的剑拦腰截住,准头偏了偏,正好划过王慧茹的右臂。
王慧茹吓得魔怔了,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庞清雨。庞清雨被瞪得心头一寒,身子晃了晃也坐到在地上,幸而两股间的疼痛及时将她神志拉回,见那刺客又要刺来,她双目一凝,竟主动站起来朝那刺客走去,软软地唤道,“大侠~”
媚眼如波,身子如软,娇态百生。
那刺客停下了动作,充满杀气的眼睛瞬间涌上了一层红云,渴求占据了双目,一把将庞清雨勾入怀中,大脸随即凑了上来。
庞清雨忍住满心的厌恶,循着云信野的方向学着王慧茹的声音尖叫道:“世子救我!!!”
此时云信野和庞清月正被五个刺客包围,云信野护着庞清月与那些人周旋,不过他武功高强,倒是未见颓势。听见“王慧茹”的声音,云信野眼底的阴鹫又弄了几分,但自己根本脱不开身,只好向彦迟望去。
彦迟解决了四人,来到他们身边,顺手又重伤了一人,然后淡淡地说道,“世子,我去救她。”
话音刚落,那边躺在地上的王慧茹便被他抱起,抬脚便往偏院走去,离去时彦迟轻飘飘地看了庞清雨一眼。庞清雨表情一冷,抽出发髻上的簪子,毫不犹豫地刺穿了那刺客的喉咙,冷哼一声,看也不看那刺客不可置信的表情便随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