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火重生 第一章挫骨扬灰   “啪!啪!”   肉体发出脆亮的响声,谢长钰死命咬住嘴唇不住声。   “好你个小贱人,嘴还挺硬的。”王有利斜斜笑着,把竹板丢在地上,围着谢长钰打了个转,猛地将手使劲按在谢长钰皮开肉绽处。   “啊!”   谢长钰吃痛惨叫一声,臀部那一点传来的痛意瞬间扩散至五脏六腑,直冲大脑,手指不由自主捏住,关节处泛着青白。   听着这惨叫,王有利哈哈大笑,狠了眼将五个手指全部按了下去,指尖一片血红,迅速流下血水。   “啊!”   谢长钰从喉咙中发出嘶哑的叫声。整个臀部扭曲起来,双腿开始弯曲。   王有利眯着眼凑到谢长钰脸边,伸出沾满肉腥味的手指抬起谢长钰下巴,王有利撅着嘴亲了过去,口中臭味熏天。   谢长钰被熏得七荤八素,胃中翻山倒海忍不住吐了出来。   “啪!”   “怎么,丞相府的二小姐就是细皮嫩肉金枝玉叶,没人教过你妇德吗,还是说你觉得自己二小姐的身份,嫁给我这个屠夫折辱了你?敢这般对待自己的夫君?”   王有利捏住下巴渐渐用力,瞧着谢长钰蹙紧的眉头,露出一股癫狂的笑意,解开绳子一把拖着谢长钰往房中走去。   骂骂咧咧着一脚将门关上,便伸手来扒拉谢长钰衣裳,只轻轻一丝,粗布衣裳便裂开缝隙,露出大红色的肚兜来,衬得肌肤玲珑剔透,王有利一口咬了上去,肩上便又多出印记来。   “怎么不叫唤了,咱俩第一回的时候你叫的可欢了,便是风月楼里的头牌也没你叫的好听。”   王有利闪着绿光迅速将整个衣裳剥干净,双手使劲掐出朵朵花来,任然觉得不过瘾,手指甲便往皮肉上按下去,不多时又有了几个红色的月牙儿,透着血迹分外妖冶。   王有利急哄哄脱了衣裳便动弹起来。   “咚”地一声,谢长钰被一脚踹在地上,半掩的衣裳内尽是青紫痕迹。   “你还想偷懒怎么着,还不去挑水!”王有利骂骂咧咧穿了衣裳。   谢长钰木讷的从地上起来,还未转身便被王有利一掌推了出去。   “去外面打盆水来我先洗脸,这院子里有没有别人,你穿衣裳给谁看。”   谢长钰怔了怔,依言出去。   突然,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堆人在叫唤:“祭天了,皇上皇后出巡华光寺祭天,祈求风调雨顺国泰安康,百姓安居乐业!”   闻言,王有利眼珠子转了转,对着谢长钰扬起笑脸:“我这都忘了,皇后是你姐姐,这祭天的事应该也有许多贵人跟着,你这个当妹妹的怎么能不去呢。”   浑身一颤,谢长钰死死盯住王有利,瞧着那满脸横肉不停蠕动,一字一顿道:“不去。”   “这可由不得你!”王有利狠戾着眼一把拉住谢长钰手腕便往外面拽去,随便从屋里拿了件衣裳套在谢长钰身上,一把将谢长钰拖了起来,往门外走去。   此时祭天游巡的一掌恰巧经过桂西巷口,王有利两手拖着谢长钰挤进人群。   众人见谢长钰血肉模糊,面色发青,又瞧见王有利满脸暴虐,连忙散出一条道王有利轻松挤在最前面。   “快瞧,想不到咱们皇上这般俊俏,还只当比珍衣坊的王掌柜威严一些罢了。”   “嗐,瞧你说的,王掌柜的能和皇上比,整个天下也没人能和皇上相比。”   听着周围议论纷纷,谢长钰越发低了头。   不行,不能让云哥哥瞧见我这副模样。   突然,下巴被抬起来。   “怎么低着头不看呢,这么多人都抬头看着呢,是不是不敢见你姐姐,丞相府的二小姐加了个屠夫不敢见人是不是。”王有利咬住谢长钰耳朵,从鼻子中哼出声来,“你那好姐姐,尊贵的皇后娘娘,当初可是让我好好对待你呢!”   谢长钰被迫望着宝顶鎏金的八抬大轿,忽地睁大了眼睛,低了低头,望着王有利扣住自己的右手,猛地抬了起来,张嘴狠狠咬了下去。   趁着王有利吃痛之际,一把推开拦在人群面前的侍卫冲了上去,双腿的痛楚发出更惨烈的抗议,可是谢长钰不在乎。   “云哥哥,我是钰儿!”   “大胆,御驾之前竟敢大呼小叫。”   绷紧身子察视人群的侍卫连忙低声喝止,将谢长钰团团围住。   “来者何人,竟敢惊扰圣驾!”   “我是丞相府二小姐谢长钰,我要面见皇上,还请诸位通报。”谢长钰惊呼道。   “你?”侍卫上下扫视一眼,厉声道:“大胆,竟敢冒充皇后妹妹,满嘴胡言。”说着便扑了上来。   侍卫不再多言,手下使出狠拳,在侍卫重重围攻之下一个不防被一掌打到在地,还未起身,便被踢了数脚,抱着肚子抽筋起来。   侍卫仍旧不依不饶,如今御驾出巡,这女子敢来犯病,就不要怪自己下很手,惊扰圣驾等同行刺,便是死罪!   一声闷哼,谢长钰口中吐出鲜血,洒在地上被灰尘淹没。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谢长钰猛地用力站起身来,一把推开侍卫往龙辇跑了过去。   “拦住她!”侍卫连声惊呼。   谢长钰一个弯腰闪过当臂迎面拦来的侍卫,快了快了,就要靠近龙辇了。   “云哥哥!”   “大胆!”   侍卫扯下刀柄狠狠朝着谢长钰双脚掷了过来,“普通”一声,谢长钰跪在地上,骨髓处再次发出卡擦脆响。   “云哥哥!”谢长钰趴在地上伸出手指呼喊,却被侍卫一脚踩住。   “啊!”   凄厉惨叫穿透云霄。   慕容云侧了侧头,对着龙辇外侍卫疑惑道:“你刚才可听见有人出声。”   侍卫望了眼身后,连忙躬身作答:“不曾。”   慕容云点了点头,眼光微闪:“这声音分外难听,若是有人叫唤,直接捂住嘴便是。”   侍卫躬身应答,双手后背微微晃动,便有人默不作声离去。   “你个疯子!”侍卫使劲踩了下去,落在谢长钰小腹上,登时挤压五脏六腑,口中的鲜血顺着嘴角落在地上,浸透出一片红土。   双眼越来越亮,身体的痛楚越来越轻,迷离之际,忽然见一人影朝自己走了过来。   谢长钰伸出手指望前方探去:“云哥哥。”   手指被人握住,正要温暖,谁知转身如置冰窟寒凉无比。   只听那人娇笑道:“妹妹,果真是你呀,你怎么这副模样。”凑近耳畔:“当真是狼狈不堪。”   谢长钰睁大眼睛,瞪视那人:“我要见云哥哥。”   那人道:“可是你云哥哥都没有认出你来啊。”   “这里人山人海云哥哥没有仔细看。”   谢长歌朱唇愈发弯钩,有些疑惑道:“可是是你云哥哥告诉本宫有人惊扰御驾,任凭本宫处置呢。”   “不,云哥哥他不会这么对我的!”   “为什么不会这么对你,你要知道,这些年,他爱的一直都是我,而你,不过是他登上皇位的踏脚石,和为我挡箭的挡箭牌而已,而将你赐给那个屠夫,也是你的云哥哥同意的,明白了吗?”   突然,谢长歌退后一步起身,猛地拍着胸口顺气,侍卫见状团团护住,又扑上来对谢长歌一阵拳打脚踢:“大胆,竟敢行刺皇后!”   口中不停溢出鲜血,谢长钰努力抑制口中翻滚的腥味,伸出鲜血淋漓的手指,望着前行的仪仗:“慕容云!”   丞相府的嫡女,如今方知真相,落得如此下场,是她蠢,将真心错付,以为会是良人,没想到竟是狼子野心!将她利用干净还想她死!   若有来生……   谢长歌!我和你不共戴天,你既然不顾姐妹之情夺取我的皇后之位,设计使我委身与一届屠夫,若有来生,必定让你尝尽血蛭在身上吸吮的滋味,在将你磨成粉末挫骨扬灰,让你尸魂四散,不得归拢,不得安宁!   慕容云,我诅咒你跌落云端,被一寸寸剥皮抽筋,刮尽最后一块血肉仍旧不能死去,身受烈火焚身之苦,死后魂魄飘荡不得转世重生!   “啊!”谢长钰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汗水湿透衣襟。   “小姐,怎么了?”外间上夜的灵波听见声音连忙端着灯进来,将灯盏放在床边,扶住谢长钰。   “没事,没事,不过是做恶梦了。” 浴火重生 第二章寿筵   谢长钰倚着靠枕坐在床上吗,右手撑着香腮,日光抚在脸上分外柔和。   只是细细看去,那双眼中却有着止不住的萧杀之气,仿若疾风割劲草,寒冰冻百川。   谢长歌,慕容云,孙品荣,还有那个老不死的。   每念一个名字,指节便敲动一分。   被全心信赖的姐姐设计,被心心念念的慕容云利用背叛,被孙品荣夺取母亲之命,那老不死的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可这每一桩事后面都有她的身影,否则母亲岂会那般轻易死去,自己想要查明真相又怎会受到重重阻挠。   谢长钰仍旧清楚的记得京城风言风语议论自己失身于一届屠夫时,谢老太太见到自己的第一句话便是命自己委身与那屠夫,一丝半点祖孙之情也不忌顾。   “钰儿,今日可准备好了吗?”门外传来温柔的声音。   母亲。   谢长钰连忙起身,那时自己的母亲,前世惨遭孙品荣毒害的母亲,只可惜母亲到死都还记挂着父亲,认为他不过是被一时迷了心智,哪里知晓自己不过身死两月,那孙品荣便被父亲扶正。   “我怎么听灵波说你今儿不舒服?”司徒静仪跨进门槛,一手覆上谢长钰额头,又道:“这也没有受寒,如何懒怠起床。”   一把扑进母司徒静仪怀中,嗅着熟悉的馨香,摇了摇头笑道:“女儿在想今日是祖母六十大寿,可要穿哪件衣裳。”   伸出千千玉指点着谢长钰额头,司徒静仪眼波流转,无奈道:“你那衣衫半月前便命珍衣坊制好了送来,可是在扯谎。”   母女二人闲话一番,司徒静仪道:“快些梳洗,母亲与你一道去你祖母那里请安。”   闻言,眼眸暗沉,转瞬欢颜,谢长钰笑道:“母亲稍等片刻,女儿速速梳洗。”   及至重华院,谢老太太正靠在榻上由着大丫鬟付春捶腿。见谢长钰二人来了请安,由着二人行完礼,方才皮笑肉不笑道:“来了,可曾吃了早饭,付春,备两双玩快来。”   谢长钰与谢老太太二人坐着吃了,司徒静仪一旁立着服侍。   吃罢饭,司徒静仪回了些今日寿筵事宜,谢老太太额首点头:“你素来是个会持家的,这些事你自去办理便是,不必特意回我。”   司徒静仪笑着默不作声。   谢老太太眯着眼睛又道:“如今府中子嗣艰难,没有嫡子,只有柳姨娘生了个宇哥儿,我冷眼瞧着也是个不中用的,不如早些纳个新人进来,开枝散叶延绵子嗣为是。”   司徒静仪冷了脸,复又展颜道:“母亲说的是,儿媳也曾与老爷说过此事,只是老爷说自己如今年岁已大,不必再纳妾侍,宇哥儿如今年幼,来日若是悉心教导便也是了,儿媳也曾劝过,只是老爷一概驳回,儿媳也不好再提。”   谢老太太闻言轻哼,也不知是冷笑还是怎地,屋中沉静了一会子,谢老太太便因困倦将二人打发出来。   出了院门,谢长钰冷哼一声,老太太分明是在试探,母亲自然只当其不过随口一提顺便敲打敲打罢了,自己因着前世记忆如何不知,今日寿宴上孙品荣谢长歌母女二人便要出席,这话不过是先预防着罢了。   谢长歌,孙品荣,老太太,天可怜见使我重生,如今这些阴谋诡计便别想伤者我与母亲分毫。   及至夜间大寿,府内灯火通明锦绣辉煌,大门敞开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达官显贵男女分别而坐,女子坐于二楼,与楼下男子共同看那台上戏子演出一番浮华盛世。   谢长钰随着司徒静仪招待众人,只听得众人窃窃私语,直道这丞相府的大小姐知书达理,为人处世拿捏得度。   谢长钰暗自冷笑,好话出口不费力,歹话出口更心欢,不过都是面上的情谊罢了,自己前世受谢长歌陷害,失去名节之时,这些人可曾有一人站出身来,哪个不是跟着一同踩上两脚,吐上几口唾沫。   突然,领着舅母封武侯夫人进了内间归坐时,回首一看,却见二人盛装着踏了上来。   来了。   谢长钰猛地攥紧手心,眼神微闪,面上笑吟吟得将二人接了进来,问道:“都是我的不是,不大出么走动,也不知二位是哪家的夫人小姐。”一面说,一面引着二人在内间主位坐下。   谢长歌手心微微捏紧冷汗,不由自主挺直腰板,随着孙品荣一同进来,望见内里世家名门的夫人小姐,那好不容易打起的十二分精神顿时萎靡下去三分。   侧过头望着谢长钰,只见其面若银盆,檀口盈香,柳叶眉间朗朗大方,星月眸内风姿飒爽,身形袅娜,进退只见莲步生香,抬手顿足只见尽显世家底蕴,心中突然升腾起一股恨意。   凭什么,同样都是爹爹的女儿,你便能够在众人面前出尽风头,我却只能随着母亲在贵溪巷中畏畏缩缩,便是去母舅家也抬不起头来,背后受人指点。   “不知二位可是哪家的夫人小姐,还请原谅今日人多繁忙,一时招待不周。”司徒静仪此时也从楼下上来,见谢长钰与孙长歌二人寒暄,仔细盯了一眼,苏常挂肚一番也没记得此二人是谁,因而连忙赔笑。   孙品荣回眼望去,眼中霎时闪过寒芒,来人虽然年逾四十,仍旧玉貌梨花,姣姣月华,眉眼之间端的沉稳庄重,却也隐含着一丝风流情意,想来应是备受宠爱,不曾遭过磨难。   孙品荣连忙施礼道:“在下乃皇商孙有志之女,今日听闻乃丞相府老太大寿,便来拜拜。”   闻言,室中陡然一滞,众人不动声色飞速打量一番孙品荣母女二人,转瞬别过脸去,眉眼交谈一番,我道是哪家的,竟然没有见过,原来是皇商啊。   不但说你没见过,我也没见过,咱们封武侯家如何见过这等人,瞧那样子倒像是不请自来的。   听着众人窃窃私语,孙品荣二人突然面色紫涨,转瞬挺直腰板。   司徒静仪飞快扫视一番,面不改色拉着孙品荣的手入了坐。   谢长歌端起酒杯拿在手中不住揉捏,不妨,来日必叫你们个个低头,另眼相看。   虽然如此安慰自己,那杯中酒到底攥得太紧,不小心洒出些许来。   老太太与一堆老姐妹正是聊得主宾尽欢,一时不妨,见二人来了,眼中一愣,笑道:“这女娃娃是哪家的小姐,我瞧着这副摸样做派倒是温柔娴雅。”   莫非前世老太太竟是事先不知二人来府上大脑一事,此时更是不认识谢长歌二人?父亲竟是连老太太也瞒在鼓里。   无论老太太此时是否知晓谢长歌母女二人,今日之后,老太太一力主张二人进府一事却是没有作假。   谢长钰连忙拉着谢长歌上去,谢长歌行了礼,谢老太太将人唤到身前,抚摸着手,满眼慈爱道:“这女娃娃我瞧这真是不错。”   众人连忙跟着夸赞,谢老太太便问:“不知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小姐。”   来了。谢长歌心鼓震天,展露出十二分消笑容道:“我名唤孙长歌,乃是皇上孙有志之女。” 浴火重生 第三章笑面人   闻言,握着的双手些微怔愣,谢老太太缓了缓笑容,又问了些话,转身便与老姐妹谈笑起来。   虽然料到谢老太太会因自己母女二人来此而生气,但是没关系,只要能进谢府认祖归宗,凭着自己的手腕一定能将老太太哄得俯伏体贴。   谢长钰眼神不错的盯着二人,知道老太太对孙品容母女二人皇商的身份不满,心下冷笑。   自己前世太过自我,只顾着与慕容云一道,这些细枝末节从未放在心上,只当老太太早已属意谢长歌母女二人,眼下看来未必如此,毕竟老太太如此看中出身,皇商之女,身份卑微,如何能在丞相府登堂入室。   谢长钰一见谢长歌,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想起前世那些血海深仇,又将所有的恨意压在心底。   谢长歌初见谢长钰,只觉得寒风呼啸,吹得后背鸡皮疙瘩直冒,正疑惑,便瞧见谢长歌双目含笑来到她眼前,一副熟稔的模样,问道:“我从未见过你,也不知道你是哪家的闺中小姐,不知你年岁几何,咱们续个辈分,你若是大的,我便叫你姐姐,我若是大的,便唤你妹妹,不然总是小姐长小姐短的,麻烦死了。”   说着微微眨了眼睛。   眸中灵动吓了谢长歌一跳,心中暗道,这谢家大小姐看来也不过是个花架子,掏心掏肺。   心念一转,冷哼一声,到底是世家名门,这面子上的功夫倒是熟稔。   “我今年芳龄十七。”谢长歌温柔道。   “原是姐姐。”谢长钰点头笑道,又抓着谢长歌玉手道:“如今你便是我姐姐了。”   又对着司徒静仪道:“母亲,我素来只有婉儿一个妹妹,如今可多了一个姐姐了。”   那娇俏的小女儿作态令司徒静仪不由发笑:“好好好,你如今可多了个姐姐了。”   谢长婉怯懦着身子坐在角落处,兀自吃着茶,见谢长钰提起自己,不由抬起头来,双眼痴愣,这个姐姐素来眼中没有自己,今日如何会提起自己。   因而只当其随口一提罢了,谁知谢长钰伸手招唤:“婉儿,过来,既然长歌是我姐姐,如今便也是你姐姐,你也来见过姐姐。”   姐姐,我的好姐姐,这分糖衣你可承受得住?不急,越是高出跌落下来便越是粉身碎骨,越是美梦快活醒时便越是痛苦难熬。   谢长婉一步三蹑足过来,软着身子细声儿唤道:“姐姐。”   谢长歌连忙应了。心中不由大笑,谢长钰啊谢长钰,你眼下如此诚心诚意唤我姐姐,待到知道真相,想起今日可会觉得如鲠在喉。   重活一世,谢长钰如何瞧不出谢长歌眼角暗藏喜意,心中冷哼一声,抓着谢长歌衣袖推搡一把道:“既然我与婉儿唤了你姐姐,这声姐姐可不是白应承的,须得送些见面礼。”   闻言,谢长歌面色一滞,思索一番从手腕处卸下两圈玉镯递与二人:“这玉镯乃是极北寒冰洞中出产的翡翠,经过精心打磨,一年下来通共只有六只,这两只乃我生辰时外祖父送与我的,今日来的匆忙,这玉镯聊表礼数,还请钰妹妹与婉妹妹莫要嫌弃。”   谢长钰接下了,将玉镯戴在腕上。   众人瞧见这镯子,微微闪过艳羡,这镯子倒是难的,水色极为光艳,商贾之家虽然满身铜臭,这好东西倒也没亏待。   谢长婉见谢长歌递来玉镯,连忙推辞:“这玉镯乃是姐姐外祖父赠送之物,妹妹岂敢拿着,姐姐还是好生收着吧。”   “妹妹此言差异,如此推辞岂不是寒了姐姐的心。”说着便接过玉镯一把套在谢长婉手上。   事已至此,谢长婉只得收了,三人谈笑风生。   不过片刻,谢长钰将二人的酒杯装满,递与谢长歌一杯:“我与姐姐相见甚欢,不如姐姐与我来喝一杯吧。   谢长歌不擅饮酒,碍于是在众人面前,只得跟着抿了一口,谁知一入口,酒气直冲天灵盖,整个人晕晃晃的往后退了几步,谢长歌连忙去扶,桌角处趁着众人看不见的地方脚下一拐,将暗撒在地上的酒糟花生踢到谢长歌脚下。   只听“哎哟”一声,谢长歌整个人仰面倒在席面上,接着又是“哐当”一声,桌子撞倒在地,碟盏玉碗碎片横飞,唐汤汤水水洒了一地,多数却黏在谢长歌身上。   “姐姐。”谢长钰二人连忙去扶。   好容易将人从地上捞起来,谢长钰强忍着笑意道:“姐姐怎如此不小心,还请将我这外衣穿上,一同去换身衣裳才是。”   坏了,完了。   谢长歌心下咯噔,这半月来勤加苦练礼仪,一招前功尽弃,此番自己必定名声大损,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了。   由着谢长钰二人将自己扶起来,谢长歌仔细盯着谢长钰,却只见满满担心,一时游移不定是否自己不小心踩着东西摔着了,自己脚下触感分明,并无人用脚拦住自己。   “商贾之家便是商贾之家,原先瞧她那样子,还以为是个知书达理的,没想到转眼便摔在酒席上。”   “这一身可真狼狈,你瞧,那鸡蛋羹顶在头上明黄黄一片煞是好看。”   “姐姐也莫取笑,这摔倒呀也并非是她所愿,此番回去后,她那教养妈妈必定得挨上一顿好骂,哟,我说错话,有没有教养妈妈尚未可知呢。”   谢长歌听见周围众人窃笑,面上腾上红晕,又羞又恼只是没有确凿证据,也不好大声张扬,只得胡乱应了。   由着谢长钰将外衣披在自己身上,正要低头下楼,却瞥见谢长钰脸上一丝窃笑,登时怒火窜上心海,好你个谢长钰,原来竟是知晓我身份,故意害我出丑。   怒及攻心,一时也顾不上许多,眼角突然坠下泪珠,望着谢长钰嘤嘤哭了起来:“小姐为何要故意绊我,我原也不曾与小姐见面,今日不过初见罢了,何曾得罪了小姐,小姐竟然我当众出丑。”   孙品荣连忙扯着脸笑道:“这哪里是人家伴着你了,许是一时不小心也是有的。”此次前来丞相府,孙品荣不愿大张旗鼓闹得众人皆知,不过是做给老爷谢成看罢了,自己如今身怀六甲,大夫也说了是个铁板钉钉的男胎,老爷却始终犹疑着不答允自己进门,因而与女儿一道来了,表明心意。   今日之后,老爷知晓必定有一场怒气,自己正想着该如何安抚,谁知女儿却又与人吵闹起来,便是愈发没了脸面,也不知能否哄住老爷。   孙品荣一心愿当和事老,小事化了。   谢长钰却是个正愁没法子对付谢长歌,因而听着谢长歌话里话外指责自己故意命她出丑,双眉倒立,斜着眼冷笑道:“这是我不对,我竟没想到小姐是个如此多疑之人,我原先与小姐一见如故,只当是个知己,谁知小姐自己摔倒了竟疑心到我头上来。”   闻言,谢长歌眼中愈发含了泪水,无声哭泣着,小脸儿通红,任谁瞧了也不忍心,只细声道:“既然小姐说不是,便不是吧。”   “不必如此,既然你一心疑我,咱们索性说清楚了,我也落个清白。”见谢长歌如此做派,端的叫人恶心,这不是叫人认为我欺负了你吗。虽然此事确实是自己故意的。   谢长婉此时嗫嚅出声:“孙小姐,我姐姐端端不会做出此等事来。”   谢长婉本是好心劝解,不愿事情闹大,此事传扬出去,不管是非曲直,众人首先便要论一个谢长钰识人不清。   闻言,谢长钰惊愕,隐晦上下扫视一番,不想她竟会出声替自己说话,前世这妹妹在自己印象中一直是个怯懦的性子,若不是逢年过节,自己也未必能想起来府中还有这么个人。今日不论结果如何,单论其说这一句,母亲日后也必定会念在今日份上许她些好处。   转念一想,前世我那般孤苦伶仃,受尽折磨,也没见你来瞧过一次,如今不过是看在我是大小姐,母亲是府中女主人的份上罢了,你若果真本分守时,倒也不是不能不给你个好去处。   只是眼下却不是突显姐妹情深的好时候。   谢长婉话音未落,谢长钰便冷声冷气道:“姐姐可曾瞧见我伸脚拦你了。”   顿了顿,又道:“今日我与孙姑娘不过头次相见,往常可从未见过,哪里有什么深仇大院要害你出丑。”   “姑娘”二字特意咬重,怎么瞧着怎么透着奚落。   谢长歌要紧嘴唇,泛着青白,她最恨众人轻看她,便是别人在背后议论几句便要难受,更何况如今被人指着脸嘲讽且又是自己暗暗记恨的谢长钰,这羞辱便愈发令人难受,只觉得周围众人跟着在心里地看自己,浑身便似火一般羞疼。   “长歌,谢小姐所言极是,你二人今日初见,谢小姐没有缘故与你难堪,还不快赔礼道歉。”见众人偏向谢长钰,孙品荣不欲事情闹大,到时候无论对错自己这边都没有好果子吃。 浴火重生 第四章乱急犬吠   见孙品荣发话,谢长歌心神动摇,瞥见众人戏谑,这心神复又坚定,如今弦在箭上不得不发,自己若是赔礼道歉,岂不是证实了自己含血喷人,况且此事分明是谢长钰有意图谋。   瞧见谢长歌游移不定,复又神色狠戾,谢长钰愈发哭音道:“我与姐姐又无间隙,先前姐姐刚来我与姐姐相谈甚欢,如何会故意绊倒姐姐,还请姐姐明鉴”说着便将玉镯褪了下来,送还谢长歌。   闻言,众人冷笑,无数道目光刺探而来,扎得谢长钰生疼。   “我便说么,小门小户的人便是这般疑神疑鬼,任凭是心底纯善的人也要猜忌几分,一旦有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疑心都能逼死人。”   “谢小姐素来是个落落大方的,见她是皇商之女,不想冷落她,谁知她竟然犯嘴一咬,商贾之流真是心胸狭窄。”   “你们又不是没瞧见她刚进来时那浑身僵硬的样子,一看便是没来过这样的场面,那手中的杯子还洒出来了。”   众人一人一句,将谢长歌适才做派贬了个底,愈发觉得是个没脑子又没礼数的。   见众人皆是斜眼望着自己,谢长歌扬直脖子道:“这平地里我也不会自己摔了,好端端地怎么会摔倒,必定是有人捉弄我。”   谢长钰摇头道:“并非是我,谢小姐若是不信,咱们大可派人搜索一番,也好理论公道。”   只是这人未必能向着自己说话。谢长歌知晓自己眼下不过一介皇商外孙女,在这世家名门中身份便要矮上一头,如今更是在别人府上,便是来了人查探也未必向着自己,只是这口气如何能忍。   孙品荣见女儿缄口不言,情知此事若是继续闹将下去,必定不能善了,因而当头喝道:“闭嘴!这里众人皆是第一次与你相见,哪个是心胸狭窄的人会与你生出这般大仇来,故意捉弄你让你当场出丑,开不快赔礼道歉。”   “母亲。”见孙品荣大喝,谢长歌满腹委屈,又是怒气又是羞恼,又是不解,只是转了头不理。   孙品荣瞥见司徒静仪面无表情,在瞧这周围众人,情知须得快些揭过此事,因而一把拉住谢长歌衣袖,凑在谢长歌耳畔说了几句,闻言,谢长歌方才软下身来,满脸不甘的道了歉。   谢长钰摇头道:“谢小姐也是气急了方才失了仪态。”   顿了顿道:“小姐如今衣衫尽湿,不如随我去房中换了衣裳吧,夜间风大,小心受了寒凉。”   众人闻言暗暗点头,不计前嫌,这方是簪缨世家的做派风度。   听着众人对自己夸奖不迭,谢长钰愈发笑了脸,谢长歌啊谢长歌,前世你在众人面前那般端庄持重,落落大方,如今却遭众人嫌恶,这滋味可好受,我前世所受过的苦楚,今世便叫你也尝遍。   司徒静仪冷眼瞧着这出戏落幕,心中暗暗点头,大家之女行为处事须得这般纹丝不乱,滴水不露,宽厚仁德。   因而出声笑道:“钰儿带孙小姐梳洗一番吧,夜间风寒,这汤汤水水一冷一热的小心身子。”   众人望过去,见谢长歌浑身湿透,腰间曲线毕露,脸色惨淡如纸,妆面因着淌水划出粉条,头上顶着红的黄的各色彩叶,风一吹来便是一股饭菜味儿,不由得捂着嘴笑,那些看不惯谢长歌的当场便笑出声来。   谢长歌浑身气的发抖,见众人皆偏向谢长钰,脑中已是气的一片空白,冷帮帮回了句:“不必。”   闻言,孙品荣连忙绽开笑脸对着谢长歌说道:“小姐别介意,长歌她就是喜欢耍小性子。”   司徒静仪是个护短的,见一个小小的皇商之女驳了自己女儿的面子,如何还能忍的下来,冷下脸来:“既然如此,来人,送客。”   孙品荣有心再说,却见司徒静仪已经转了脸与众人说话,因而只得涨红着脸作罢。   只听众人道:“好大的架子,误会了别人,只不痛不痒道了句歉,谢小姐不计前嫌还敢耍性子。”   “小门小户就是这番上不得台面的做派。”   听着众人议论,谢长歌愤怒至顶峰,反而整个人清醒过来,阴着脸低了头,转身便往楼下去。   孙品荣连忙向司徒静仪道了礼,跟着齐齐下了楼,将外衫脱了罩在谢长歌身上,蒙住脸面。   望着谢长歌二人僵硬离去,谢长钰方才松了一口气,心情跟着舒畅起来,与众人言笑晏晏,喝了几杯,微微摇晃一番,笑了。   谢长歌,这才只是个开始。   楼下众男子早已听见声响正是疑惑之际,谢成便派人上去询问,听得下人回报,对着疑惑探来的众人道:“没事,不过是楼上嬉闹罢了。”   转眼,见孙品荣牵着个人下来,因着低了头不曾瞧清脸面,却老远便闻见一股饭菜香味,那没成算的当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谢长歌听见笑声,紫红了脸,眼中泪光点点,今日自己算是声名远扬了,今后还不知这些人如何编排自己取笑自己。   慕容云正与谢成谈笑,闻着那股饭菜味儿当即恶心的抬起头来,眼光便再也挪不动,灯火下女子眉目如画,清冷似月中嫦娥,轻飘飘一眼不起波澜却扣在人心扉上,惊起一片涟漪,移开相对的视线,留下的是蓦然惆怅。   慕容湛也望见了那女子,身为太子一直居于东宫,天下美人不说遍览,一瞧了大半,刚才那一眼自己也一时心悸,只是被压抑了下来而已,眯眼瞧着谢长钰,指节一声声扣在桌沿上,垂眸,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长钰如何没有瞧见那两人,一个自己恨不得抽筋薄皮也难消心头之恨,一个深感愧疚意欲相助。   只是今世自己与他们也算是初见,不便露出端倪。   直将谢长歌二人送出大门,谢长钰方才回转,上楼时仍有一道视线灼灼的烤在身后,也不知是谁的,片刻便只觉背脊不住的发凉。   出了门上了车,谢长歌冷笑一声,将手上玉镯脱了下来,猛地往车上一砸,登时一声脆响,碎了个四分五裂。   “好端端的你砸它做什么。”孙品荣肉痛道。   碎片在昏暗的车内泛着幽幽冷光,端的是盈光流彩,谢长歌冷笑道:“这值什么,好东西还在后头呢。”   说着一头扑在孙品荣怀里哭了起来,谢长钰,今日奇耻大辱,来日必定百倍相报! 浴火重生 第五章山雨欲来   谢长歌母女二人离去不久,众宾客瞧着月弦西落便也纷纷告辞,谢长钰母女二人整理着府中残局,谢老太太因着年事已高,早已挨不住,见宾客离去,便也回房休憩。   稍稍收拾一番,谢长钰待在司徒静房中慢悠悠品茗。   司徒静仪放下账本,对着大丫鬟绫然摇头笑道:“你瞧瞧这丫头,我这里刚放下账本,她那里已经悠哉起来,还说女儿自是体贴母亲,也没见她帮着我一起看看账本。”   凌然捂嘴笑道:“大小姐,您瞧瞧,夫人这是逮着机会便要念叨一回。”   谢长钰放下茶杯撅嘴道:“母亲,我知你想让我学着管家。”   话音未落,司徒静仪道:“且不论咱们这些簪缨世家的夫人管理着一府上上下下数百人,便是小门小户也要掐算柴米油盐,眼下你已十五,明年便要及笄,母亲只想着你还在家中一日便早些让你上手,到了别人府里也不至于遭人算计,你倒好一味推脱。”   谢长钰叹了口气,可怜巴巴的望着凌然道:“绫姑姑,你瞧瞧,我母亲这念念叨叨的可是像不像那些撞钟的尼姑做早课。”   见司徒静仪挑着眉,连忙又道;“不过我也知道母亲这是为我打算。”   见司徒静仪脸色稍缓,又道:“女儿也不知这府中事物该如何料理,母亲若是要我学着处理,一开始也须得派个人与我一道,否则下面那些小厮婆子难缠的很,面上笑嘻嘻的,这脚下不知何时使了盘子,若是由着她们不得将库房搬空了。”   闻言,司徒静仪喜上眉梢,眼波斜溜一转道:“你眼下如何愿意了。”   “嗐,瞧母亲说的,我不答应了,您说我只顾着偷懒,我答应了您又疑心我。”谢长钰不满得扑在母亲怀里。   重活一世,梦中无数遍哭泣母亲的惨痛,终于得到圆满,今生定要珍惜每一寸光阴,切不可因着那些小人而浪费母子之情,天伦之乐。   司徒静仪被这一扑,不由楞了神,女儿今日如此依赖自己倒是许久未见了,自女儿十岁以来,智计过人,那身上也愈多了飒爽之意,不曾如幼年一般做些小女儿情态承欢膝下。   当下便猜测可是受了什么委屈,只是女儿近日皆在府中,府中哪有人敢让女儿委屈,只是女儿不说,自己也不好询问。   因而顺着谢长钰背部轻轻拍了拍,柔声道:“母亲最疼钰儿了,钰儿是母亲的心肝肉,哪里舍得疑心钰儿呢。”   感受着背上的暖意,被温柔的话音包围,谢长钰不禁红了眼,心中恨意滔天,谢长歌,慕容云,孙品荣,老太太,你们既然敢造成我母女二人生离死别,让我母女二人受尽折磨而死,重活一世,必叫你们挫骨扬灰,不得超生。   顿了顿,谢长钰带着哭音的嗓子瓮声瓮气道:“母亲便让绫姑姑助我吧。”   司徒静仪点头,仍旧抚摸着谢长钰后背道:“好,都依我钰儿的。”   檀香从金丝香炉中袅娜四散,青烟升腾四散,消散在室内,留下满心香味。   顿了顿,谢长钰驱散众人,抬起头来道:“母亲可知今日不请自来那两人是何人?”   司徒静仪直视女儿双眼道:“钰儿想说什么?”   谢长钰轻咬贝齿道:“那二人乃是父亲在外面养的外室。”   闻言,司徒静仪眼神错愕,忽然好笑道:“钰儿可是怪你父亲近日没来瞧你。”   谢长钰摇头:“那外室腹中眼下已经有了孩儿。”   灯花左摇右晃,突然皮剥一声炸响,司徒静仪回过神来,沉了眼,碎了心道:“此事当真?”   谢长钰点头。   紧闭双眼,胸口不停起伏,司徒静仪道:“你适才愿意跟着母亲打理后院也是因为这缘故。”   谢长钰再次点头道:“如今那外室已有身孕,想来应是男胎,否则不敢如此大胆今日前来,必定是不甘屈居外室,意欲入府,如今因着她怀了男胎,祖母素来注重子嗣,想来必定迎她入府。”   “你如何知晓此事?”   “女儿前日出门瞧见父亲带着王六转了几道弯进了一座府邸,打探之下便知道了,不知该如何开口。”   玉脸两行清泪滑落,司徒静仪睁眼沉声道:“钰儿放心,此事母亲自会料理。”   谢长钰母女二人相对无言,重华院也是灯火暗淡,鸦雀无声,仿若石沉大海,无半点着波澜。   谢成跪在地上,虽然知晓老太太此时唤自己来是因着那事,说到底是自己一时不察,考虑不周,虽然有些惴惴不安,但却也大有底气。   谢成知晓自己的母亲最看重的是什么,是丞相府的子嗣,如今府中只有宇哥儿一个不成器的,母亲心中必定着急,自己只要亮出法宝,不怕母亲不依,最多不过挨顿骂罢了。   只是仪儿夫人那里却要好生斟酌措辞。   荣儿自怀孕以来几次三番明里暗里示意要入府,自己因着夫人的缘故一直颓推搪,今日看来却是再也拖不得了,况且荣儿腹中的是自己的儿子,说不得日后便是府上的继承人,迎入府内,认祖归宗也是必然。   夫人虽是个智慧兰心,宽厚大度的,只是瞧着长歌比钰儿年岁长,心中必定梗着刺,不一定能松口答应。   “你跟我说说,今日那两人如何会来此。”袅袅檀香中谢老太太终于开口。   谢成连忙磕头道:“母亲,荣儿与长歌听闻母亲今日大寿,所以前来祝贺。”   谢老太太冷笑一声道:“这祝贺也是来的正巧,我五十大寿时不见前来,六十大寿反倒来了。”   谢成低头不敢仄声。   谢老太太又道:“我冷眼瞧着今日这光景,钰儿怕是知晓了什么,钰儿既然知晓,必定告诉你夫人,我这里倒可以放一放,你先想想如何向你夫人交代吧。”   闻言,谢成低声道:“荣儿跟随我多年,自夫人还未入府时便跟着我,多年来一直安分守己,不曾僭越,儿子是个男子汉,必定想出个法子平息夫人怒气。”   谢老太太白眉上挑,手中转动的佛珠停了下来:“如此你果真要迎她母女二人入府。”   “并非母女二人,而是母子三人。”   “此言何意?”谢老太太不由前倾身子。   提起儿子,谢成掩饰不住心头喜意道:“恭喜母亲,待到八月之后便可再添男孙。”   “此乃大喜。”谢老太太勾着嘴笑了起来,如今子嗣艰难,府中能多一个子嗣便是多一份希望。   母子二人笑过一回,谢老太太沉吟道:“既然是我谢府的男孙,须得认祖归宗不能流落在外,不过此事终究是你对不住仪儿,说不得我便豁出这张老脸与仪儿说说,只是仪儿虽然看着温和,毕竟是封武侯的大小姐,性子中也带着刚烈,你也须得软声软起着意哄着,后院平定,前朝便不致忧心。”   “多谢母亲。儿子不孝,带累母亲。”谢成磕头鞠了一躬。   封武侯乃开国元勋世袭罔替的爵位,大梁朝开国两百年,封武侯一族便风光了两百年,族中子弟战场杀伐果决,军权在手,自己原先不过区区县令之子,虽然自诩才高八斗,却也不是孤傲之人,知晓若不是因着攀上了司徒静仪,凭着真才实学在这大梁朝不知要摸爬滚打多久方能熬成三品大吏。   如今借着岳家的势成为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是此事处理不当,让岳家生了嫌隙,在朝中势力必定大减,多少热虎视眈眈着自己,若是没了根基,说不定什么时候便被拉下马来。   及至三日之后,谢长钰见着天色晴朗,带着众人便往封武侯府来。   来人传报之时,司徒暄正于院中练剑,一招一式皆是他身为太子伴读时宫中师傅教授,能教太子的武师,自然是最好的。   剑气回荡,扬起地上落叶纷飞,院四周侍卫持剑围攻而来,司徒暄眉眼一挑,执剑相向,刀剑声不绝于耳,司徒暄乃是侯府公子,身为侍卫,如何敢真的用尽全力。   司徒暄越发没劲了,一剑斜插入地,皱眉,道:“算了,都下去吧。”   侍卫们闻此如蒙大赦,忙不迭下去了。   司徒暄将剑拔起,用着一手帕细细擦拭着,见下人进来,皱眉问道:“不是说了不要随意来打扰我练剑吗?”   那下人恭敬道:“少爷,奴才原不敢来打扰您,只是表小姐命奴才通报,奴才岂敢不从?”   听闻是表妹来了,司徒暄眉梢一抖,执剑回鞘,随手便将剑递给了那下人,走路两侧清风带起衣摆,不消得片刻便没了身影。   及至院门,听见里面黄莺出谷娇娇滴滴的声音,连忙整了整衣冠,掸了掸不存在的灰尘。   里面登时笑声愈发大了,见果然是司徒暄,谢长钰斜着眼上下扫视一番,捂着嘴道:“近日不见,表哥愈发俊朗了。”   司徒暄玉树兰芝,七尺男儿是挡不住的俊朗非凡,单单是站在那,便也是赏心悦目,微微一笑:“多谢表妹夸奖,表妹近日也是愈发明艳了。”   谢长钰只是低眉浅笑不止,不如同往日的喜怒哀乐,今日的谢长钰似乎带着满腹的心思。   “怎么了,这般闷闷不乐的。”   谢长钰眉间似有难掩的愁容:“表哥别管我了,只是府中有些事罢了。”   “府中有什么事能难倒你?和表哥说说,表哥能帮的一定帮你。”   谢长钰闻言,迟疑道:“表哥可否帮我一件事?”   司徒暄宠溺的笑意怪在嘴边,道:“究竟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不要命了?”   坐在谢长钰身旁的司徒嫣然冷笑道:“有人富贵迷了心,欺负到了长钰头上,还要性命做什么?”   司徒暄冷了脸,眼里的杀机愈发的浓郁,“原来是个不要命的,既然如此,这命便真不要了也罢。” 浴火重生 第六章火光冲天   孙品荣悠然得躺在绣塌上,抚摸着腹中胎儿,这便是自己今后一生的依靠,如今丞相府只有一个不得已的庶子,自己这儿子若是好生培养,来日必可成为人中龙凤,自己母家也可由铜臭味的商贾之流成为丞相府的亲戚,与那些世家贵族来往,叫谁人还敢议论自家。   老爷一直不回应又如何,终归是他的儿子,这丞相府以后是要到自己儿子手中的,丞相府由个外室子继承,这传扬出去成个体统吗。谢老太太刁钻擅权又如何,看在自己孙子的份上难打还会过于为难自己吗,且又是个喜奉承的,只要哄得她开心,日湖说不得连正派夫人也要靠边站。   想起前日见到的那人孙品荣不由咬牙暗恨,便是你美貌天仙气华出众又如何,你夫君不照样在我这里流连,便是勤俭持家又如何,不是照样生不出儿子,便是名门贵胄出身又如何,不照样不得婆婆喜爱,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   突然,窗上映出红光,孙品荣动了动鼻头,似是有股子糊味,熏得胸口恶心呕吐。   于是大呼道:“翠玉,外间如何有这种味道,还不撤去,我闻着犯恶心。”   喊了几嗓子却一直不见有人应声,连忙起身往外间走去,却与一人撞了个满怀,腹中一痛,差点没晕过去。   “你个死丫头,急慌慌的没头没脑撞进来作甚!”孙品荣指着额头叫骂。   翠玉却急哄哄一把拉住孙品荣便往外间走去:“夫人,厨房走水,眼下已经烧到这边来了,咱们快些出去。”   孙品荣一听,登时惊慌失措,连忙跑了出去,一开门,便有一股浓烟滚滚而来,呛如胸口连连咳嗽起来。拉着翠玉又道:“小姐呢,小姐在哪?”   “翠红已经去唤小姐了,说不定便在外面了,火势紧急,夫人快些随奴婢出去。”   孙品荣一把揪住翠玉不放手,一边捂着帕子不停咳嗽,只觉得腹中下坠隐隐作痛,当时慌得连忙捂住肚子。   翠玉带着孙品荣七转八转好容易到了大门,谁知大门已是一片火海,出去不得,只得转至一道墙边。   孙品荣正是疑惑,谁知翠玉道:“夫人,如今大门已被火封住,后门靠近厨房,想来更是出去不得,如今只有翻墙一计,奴婢顶着夫人出去,夫人千万莫怕,记着捂住肚子,莫要伤了腹中胎儿。”   顿了顿,望着火光又道:“情势危急,不带多言,夫人踩在奴婢肩上,奴婢将夫人顶上去。”   说着便蹲在地上,孙品荣连连点头,唯恐伤着肚子里的孩子,哪里管的了其他人的死活,一脚颤颤巍巍踩在肩头,翠玉当即发出闷哼。   孙品荣两只脚踩在翠玉肩上,双手贴着墙面,翠玉慢慢站了起来,孙品荣不住摸索,眼看着便要摸到墙头,谁知背后传来叫声:“娘!”   当即浑身一颤,脚下一软,整个人往外面倒去。   幸得谢长歌见势不对,连忙扑过来接住,只是孙品荣怀着身孕身子比常人重上许多,谢长歌又是个羸弱女子,只觉重如千斤,二人一同摔在地上,孙品荣脚下一钩,连累得翠玉也仰天倒地。   谢长歌垫在最底下,五脏六腑几要移位,孙品荣虽在上方,只是胎儿娇贵,这一晃动也险些没摔个半死,腹中抽筋扭曲疼的死去活来,翠玉倒是身子强壮倒是无妨,连忙将二人扶了起来,摸着孙品荣的肚子顺气。   眼下火势渐渐逼近,空中焦灼着灰烬火气,冲得三人头昏脑涨,热汗齐流,那灰烬粘在汗水上,将三人抹了个灰头土脸,衣裳上也尽是污垢,狼狈之极。   谢长歌见火势愈来愈近,顾不得孙品荣满色青白,对着翠玉道:“你先顶着我上去,我在外面接应。”   翠玉点头,当下谢长歌便一脚踩在翠玉肩上翻身出去,紧急之下,落地之时只听卡擦一声,便是一声惨叫,原是崴了脚。   谢长歌倒在地上捂着脚满地打滚,翠玉在内连忙问:“小姐可是怎么了?”   听见翠玉担忧,谢长歌连忙强忍着疼痛道:“无碍,你快些将母亲顶出来。”   孙品荣哆嗦着腿肚子由着翠玉顶在墙头,正要翻出去,身子却太笨重,卡在墙头挪不动脚。   翠玉在下边愈发难受,肩头更是渗出血来。   “母亲,快些用力,一鼓作气。”谢长歌在外墙跳着脚却仍是触摸不到孙品荣双手,只得望着母亲着急,偶尔擦拭脸面,却见白衣上黑熏熏一片污渍,眼中不由嫌恶。   孙品荣能听着女儿催促,感受着身下盯顶着自己的力道愈发弱了,知晓翠玉快要支撑不住,因而紫涨着脸面,使出吃奶的劲头,右腿使劲一搭,终于搭在墙头,连忙翻上去半边身子。   谢长歌在下面贴着墙角接着,孙品荣一个不放一脚踩在谢长歌头顶,谢长歌连忙叫唤:“娘,你踩着我头顶了。”   孙品荣连忙抬起脚来,好半晌方才由着谢长歌慢慢放了下来。   落了地,二人粗声喘气,孙品荣方才想起来,对着墙内叫唤:“翠玉,翠玉!”   只是无人应答。   “娘,翠玉莫不是被火气冲昏了过去?”谢长歌犹疑道。   孙品荣当场又落了泪,整个人成了个大花脸:“想来翠玉这丫头死了,咱们快些走吧,如今官府的人还未来,这火势渐长,咱们快些出了巷口找你爹爹商议。”   又埋怨道:“咱们便不该住在这弄巷最深处,眼下只是咱们这里走了水,犹可往外边逃,这附近的人便先一步逃了出去。若是从巷口着了火,咱们这里该何处逃生。”   谢长歌沉吟道:“娘所言甚是,不过咱们也不要急忙急乱的去找爹爹,爹爹本便不满咱们前日私自去了丞相府,到今日也未来瞧过咱们,且眼下夜深,若是惊扰丞相府上下,只怕爹爹一时气急,不接咱们入府,这便事大。”   顿了顿,又道:“娘适才那般担惊受怕,咱们还是就近找个客栈住下来,再寻一个大夫过来瞧瞧,看看弟弟是否有事。”   谢长歌十分清楚,孙品荣在谢成未娶妻之前便一直跟着,这一二十年来也没能进丞相府的大门,如今有机会入府完全是瞧在这弟弟的面上,若是弟弟不幸没了,先不说入府成为痴心妄想,爹爹心灰意冷之下是否愿意再见娘也是未知之数。因而这弟弟一定要好生保护,万万不可出了差池。   经谢长歌提醒,孙品荣方才记挂上腹中骨肉,捣头如蒜道:“所言甚是,咱们快些找个大夫瞧瞧,开几副安胎的药方。”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思量讨论,竟是全然忘了墙内翠玉生死不明,转眼便将翠玉救命之恩抛在脑后。   正是相互搀扶着往巷口走去,忽然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远近传来,只见一队人马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可是这里走水了,可还有人在里面。”   孙品荣连忙道:“这墙根里面还有一个丫头,也不知眼下是否有命在。”   来人望了眼里面道:“可是就在这墙根下。”   孙品荣点头:“大人,我适才在墙外叫唤许久,里面也无人应答,想来那丫头已经死了。”   谢长歌接道:“大人,我娘亲如今身怀六甲,经刚才大火一下,未免有些不妥,还请大人派几人助我母女二人找个客栈安置下来。”   来人细着眼上下扫视一回,见谢长歌二人虽然满身肮脏,衣物首饰却颇为稀罕,暗自猜测二人乃是官宦亲眷,虽不解其为何居于此地,却也不愿留下把柄,这京城权贵多如牛毛,自己不过区区一个捕头,只得小心翼翼侍奉,唯恐得罪了人尚未知晓原由。   因而谢长歌话音刚落便躬身笑道:“下官一时不差,还请夫人小姐恕罪。”连忙转身命令两个捕快将谢长歌二人安排了个客栈住了下来。   当夜,请了大夫诊断一番,开了安胎药后,服侍孙品荣睡下,谢长歌便修书一封,只待天亮便找人投给了谢成。 浴火重生 第七章谋划入府   谢成一闻此信,登时魂飞魄散,连忙赶了过来。   进了客栈,一眼瞧见床上人儿面色入纸,便是梦中也是不安的摇头,心神跟着那人儿也被紧紧揪住,一把上前握住孙品荣双手轻声道:“荣儿?”   孙品荣扑朔着眼睛醒过来,见事谢成,双眼泪千行一头扑在谢成怀中,嘤嘤道:“老爷,你可来了,昨儿亏得我与长歌命大,否则今日便见不到老爷了,便是腹中孩儿也要一同殒命。”   听着细细啜泣声,谢成眉头紧蹙,叹气道:“是我不好,该早日将你们母子三人接入府中,便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谢长歌连忙道:“此事与爹爹无关,天灾人祸,爹爹又哪里想得到会发生这场祸事。”   话音一转,悲声道:“昨日大火冲天,我与母亲险些困在府中出来不得,九死一生方才从墙内攀爬出来,母亲顾念着弟弟,一出来便说要找大夫瞧瞧,大半夜许了重金方才将大夫找来,开了几副安胎药,折腾了一夜,至天亮方才睡下。”   将孙品荣紧紧搂在怀中,谢成一顿一顿的抚顺孙品荣后背道:“委屈荣儿了。”   三人又叙了些天伦之乐。   谢成沉吟半晌开口道:“长歌与你腹中孩儿皆乃我的骨肉,断然没有流落在外的道理,必须认祖归宗,这场大火说不得便是上天旨意,总是住在客栈并非长久之计,今日你们母子三人便与我一道回府。”   二人听了,喜上眉梢,孙品荣希冀道:“老爷当真愿意迎我们母子三人入府。”   谢长歌连忙道:“爹爹一言九鼎自然是真的。”话锋一转迟疑道:“只是事发突然,若是贸然入府,不知祖母和夫人是否……”   一听此言,孙品荣满面荣光顿时萎靡。   本便白纸一般苍白的脸面愈发没了生气,谢成瞧着实在不忍,又不愿在妻女面前失了面子便道:“此事我主意已定,不必多言,荣儿再休憩一会子,咱们便收拾东西回府。”   见谢成打定主意要迎自己母子三人入府,孙品荣二人满面春风,曲意奉承一番,将谢成哄得开怀大笑,一时之间只觉得人生有此妻女夫复何求。   谢成三人说不尽天伦之乐,谢长钰这边也叙不尽母女之情。   谢长钰有一针没一针的摆弄着针线,瞥见司徒静仪望过来,便连忙端正身子专心致志掇弄,若是见司徒静仪低下头自顾自时,便缓了腰板吊儿郎当。   知女莫若母,司徒静仪如何不知自己这女儿嘴不耐烦针织女红之事,只是此乃女儿家的本分,便是不求精通,也不能一窍不通。况且女儿性子太过跳脱,学些针织沉静性子也是好事,因而不管谢长钰如不满委屈也只装作不见。   突然,凌然走了进来,屏退左右后凑在司徒静仪耳边如此悄悄说了几句。   谢长钰登时便发觉一道视线打探过来。装着若无其事没有发掘的样子,自顾自胡乱绣着,把个好端端的鸳鸯绣成了四不像,似鱼非鱼,似鸟非鸟,说是鸳鸯又似鸭子。   司徒静仪收回视线,迟疑道:“听说昨夜贵溪巷发生大火,其中一家几乎被少了个精光。”   谢长钰抬起头来道:“贵溪巷大火,我昨夜瞧见城西那红了半边天空,也不知是谁家如此倒霉,竟然全被烧了,房屋也就罢了,若是有着什么股本字画才叫心痛。”   “那家人说来你也认识。”司徒静仪继续试探,女儿神情太过正常,普通人听见火灾第一反应合该如此,只是那是对普通人而言,女儿的表情太过正常恰恰是不正常。   谢长钰眉峰上挑,瞧见司徒静仪眼角压抑不住的戏谑,笑道:“莫非是孙品荣?”   如此大大方方说出猜测,司徒静仪反倒不疑心了,原先只当这事与女儿有着牵连,说不定便是女儿的手脚,眼下看来倒是猜错了方向,究竟是谁与孙品荣过不去呢。   点了点头,司徒静仪蹙眉沉吟,谢长钰情知母亲将实现从自己身上转移,不禁松了一口气。   母亲对父亲一往情深,必定不会答应纳孙品荣入府,只是孙品荣腹中怀的不是别人,而极可能是丞相府未来的继承人,老太太与父亲拼着得罪岳家的风险也必定要让儿子认祖归宗,情势所迫,母亲便是再不愿意也扭转不得。   与其等到那时候与老太太和父亲闹僵,不如先发制人将人主动介入府中,再寻机除掉孙品荣腹中的孩儿。   虽然如今孩子还未出生,是无辜的,但谢长钰重活一世,绝不会因着孩子无辜便将这么大个威胁放在自己与母亲身边,只要孩子在孙品荣母女二人便有着翻身的机会,便不可能被自己完全打压下去,只有失去孩子这个最大的仪仗才是扒光孙品荣二人的毒牙。   况且前世那孩子虽然与自己没有交集,但是隐约听闻也是个无法无天心狠手辣的,才五岁便能拿着小皮鞭将犯了小错的下人活活抽死,今世若是由着孙品荣调教早晚也是个心狠手辣的纨绔子弟。   谢长钰兀自想着,忽然外面管家王福传报说是老爷有事请夫人过去商议。   闻言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谢长钰笑道:“不知父亲找母亲有何事相商。”   王福也是个人精,面不改色道:“此事奴才不知,夫人过去见了老爷便知究竟。”   冷哼一声,谢长钰斜溜着眼睛微笑道:“管家当真不知。”   王福腿肚子打了个冷颤央求道:“小姐别为难奴才,奴才当真不知道。”   “好了,我随你去便是了。”司徒静仪出声道。虽然面上带着十二分笑意眼中却蓄着三尺寒冰。   那外室如今大火烧了房子没有去处,说不得老爷唤自己过去便是商议那母女三人入府之事。   谢长钰在后面小声说了一句:“母亲切不要和父亲起了争执便宜小人。”   进了书房,迎面便是一股脂粉香气,司徒静仪当时便急不可见蹙了眉,只见里面谢成坐在下首,老太太居于主位,右边复位上坐着两人,正是孙品荣母女。   见司徒静仪进来,孙品荣二人眉梢一挑,闪过得意,连忙低了头红着脸细声道:“姐姐。”   “孙夫人抬举了,我岂敢当姐姐,不如直接唤我司徒夫人便是了,也不知孙夫人今日前来有何贵干。”司徒静仪侧过身不受二人之礼,皮笑肉不笑说了一句便径直朝着左边坐了下来。   孙品荣二人满面紫涨勉强扯着脸归了坐。   谢老太太冷眼瞧着愈发肯定自己这个儿媳妇已经知道了儿子干的这些风流事,当下便矮了一份。   只是素来刁钻擅权惯了,便是再软和又能软和到哪里去。因而直接开口道:“静仪啊,此事是成儿对不住你。”   不待说完,司徒静仪打断冷笑道:“不知老太太说的是哪里的话,老爷何曾有对不住我的地方?”   谢老太太老脸一红,瞪了一眼谢成,又展开笑脸道:“这二人也不是外人。”又对着孙品荣二人道:“还不快见你姐姐,长歌还不快见过你嫡母。”   二人正要起身,却被司徒静仪一手拦下:“别,母亲这话从何说起,我如何凭白多了个妹妹和这么大的女儿。”   谢成扯着脸道:“此事是我对不住夫人,荣儿原先一直在外边,不曾入府,我也不曾对你说过,长歌是我与荣儿的女儿。”   顿了顿含着喜悦道:“如今荣儿腹中怀着孩子,大夫已经诊断过,说是男孩。” 浴火重生 第八章断然拒绝   虽然早已从谢长钰那里得知此事,亲耳听见自己丈夫说出来时司徒静仪依旧刺痛不已,不由急了呼吸,不可置信的望着谢成,一时间不敢相信这便是自己举案齐眉换碟情深的夫君,仔细回想,竟然半点也记不得当年与其初次见面时是和场景。   岁月蹉跎,两人之间的情感在这十六年来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妄,司徒静仪无法分清。   冷眼扫视着谢长歌,心中翻滚着疑问,司徒静仪冷声道:“不知她年岁几何。”   来了。谢成咯噔一声,知晓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若是日后被司徒静仪知晓必然又是一场风波,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全肚兜了出来。   “长歌如今十六。”   十六.听见这个数字,司徒静仪几欲昏厥,惊骇的望着谢成只觉得自己这十六年来生活在虚无之中。   见司徒静仪面色发白,谢成心下惶惶不安,生怕司徒静仪钻了牛角尖,连忙道:“荣儿与我在婚前便已认识,当年我不知荣儿已经怀有身孕,与你成亲后方才发现此事,长歌也是我的女儿,我如何忍心丢下他不管。”   一直默不作声的谢老太太出声道:“成儿得知此事后,孩子已经生了下来,未免你多心,放才不告诉你,此事说到底是我教子无妨。”   司徒静仪摇头道:“此事与母亲无关。”   谢老太太凤眼微眯道:“如今她腹中怀有我丞相府的男孙,便应接入府中认祖归宗,你若心中实在有着怨气也是应当的。”顿了顿,扫视一眼惴惴不安的孙品荣道:“你如今膝下没有男嗣,这孩子生下来不如便养在你身边。”   谢老太太对于这个甘愿屈居外室十数年的商贾之女一直没有好感,在她看来只有一种人愿意伏低做小引人如此之久,便是有着熊熊野心之人,此种人一旦瞄准时机便会踩着别人不择数段爬上来,若是利用得当便是个好的,若是利用不当说不定便又杀身之祸。   丞相府如今已是位极人臣荣耀一时,不需要再锦上添花,虽然自己一向对司徒静仪不满,但是无疑的,司徒静仪这个名门世家出身的丞相夫人比孙品荣要强上百倍,若是二者里面挑选一个,自己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司徒静仪。   男孙是丞相府的未来,司徒静仪是丞相夫人,谢老太太两个都要!   只可惜谢老太太对自己这个儿媳妇了解的还是不够,以为将男孙送给她抚养,司徒静仪必定欢喜异常,谁知司徒静仪断然拒绝:“儿媳膝下已有钰儿,还要操持丞相府上上下下,实在没有多余精力照顾一个孩子。”   “那便由孙品荣自己照顾。”谢老太太勃然大怒:“荣儿,今日你与长歌便搬进府中住下。等明日挑了个好日子再正式纳你进门,开了祠堂给长歌上族谱,拜见列祖列宗。”   孙品荣三人听着司徒静仪二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心神如飞云端如堕地狱,一时惆怅,一时欢喜。   谢长歌见谢老太太如此绝情,显然只顾念着孙品荣腹中男孙,根本没有将自己与孙品荣放在眼里,不由微微攥紧手掌,心头恨得滴血。   “母亲言之过早,儿媳是绝对不会同意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入府。”只待谢老太太说完,司徒静仪便冷笑道:“这小女子与那腹中胎儿是否是丞相府血脉还未可知呢。”   “夫人!”谢成大喝一声,室中硝烟弥漫。   司徒静仪被这一喝住了口,见谢成脸色阴沉,心下愈发来了气道:“我是绝对不会同意让这两人入府的。”说着便拂袖而去。   留着谢老太太与谢成面色阴沉,孙品荣与谢长歌暗暗窃喜。   谢长钰站着窗外听着,见司徒静仪气冲冲走了出来,连忙跟了上去道:“母亲慢些。”   听见身后声音,司徒静仪停了下来,犹自带着怒气道:“你跟在后面做什么。”   “女儿担心母亲受气,所以特意前来安慰母亲。”糯糯的声音稍稍消减了司徒静仪的怒气。   司徒静仪坐在亭中石凳上,由着谢长钰捏腰垂肩。   谢长钰手中动作不断,口中不停劝说:“母亲莫要生气。”   “母亲不是生气,只是觉得寒心罢了。”司徒静仪闭上眼睛轻声道,带着化不开的女疲惫。   谢长钰手下一停,想起前世司徒静仪垂危之际,谢成只顾着与孙品容和谢长歌母子三人天伦之乐,全然忘却母亲病重,浑身恨得发抖起来。   见女儿停了下来,司徒静仪回身望着女儿,清楚看见谢长钰眼中滔天恨意,不由一惊道:“怎么了?”   连忙摇头,谢长钰笑道:“没事。”   司徒静仪回转身子,拍着女儿手掌安抚道:“母亲没事,你莫要担心。”显然是认为谢长钰因着此事恨上了谢成与孙品荣等人。   谢长钰不愿回想往事,连忙转了话题道:“女儿适才听见说父亲与老太太想要将那个孩子抚养在母亲名下。”   鼻中讥诮一声,司徒静仪道:“母亲是绝不会抚养那个孩子。”   谢长钰又道:“父亲与老太太并非执意迎她入府,不过是看在孩子的面上罢了。母亲若是愿意抚养那个孩子,孙品荣母女便进不得府来,母亲若是不愿抚养那个孩子,让他们入府之后也好便与监视。”   摇了摇头,司徒静仪道:“你父亲与那个女人分明是在与我成亲之前便在一起的,便是那个女儿也比你要年长一岁,老太太与你父亲四人合起来骗我,我若轻易罢休岂不是趁了他们的意,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闻言,谢长钰低声道:“不知母亲是否想要除去孙品荣与谢长歌并那腹中的孩子,女儿倒有法子。”   司徒静仪疑惑道:“说来听听。”   “母亲在父亲面前一直不松口,父亲念着孙品荣腹中孩儿一日日大了,必定会偷偷迎她们入府,母亲当做不知晓,让她们母女二人没名没分的住在府中,我则装作劝说母亲的假象让她们放下疑心……”   谢长钰母女二人在此商量,那边四人也在谋划。   见司徒静仪决然离去,谢成拂了脸面一时有些恼怒,夫人虽然千好万好,只是这性子太过骄躁,丝毫不体谅自己担忧子嗣的心思。   谢老太太瞧着这出戏至此,也有些悔恨自己当年为何会同意让儿子娶了这门亲事,岳家势力过大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处,至少在后院家事这一块便要屡屡受制。全然忘了自己当年是如何苦心筹划才让儿子攀上了这门好亲事。   见孙品荣并谢长歌希冀的望着谢成,冷了脸出声道:“静仪是这府中的女主人,若是没有静仪同意,你们母女二人便是入了府日子也不会好过,眼下静仪正在气头上,一时失了理智,待到气消。自然会会转过来迎你们入府,如今你们且现在外面住着。”   二人一听登时便急了眼,不待孙品荣开口,谢长歌抢声笑道:“祖母,孙女与母亲不打紧,只是这母亲如今怀胎四月,弟弟怕是等不得啊。”   此言一出,谢老太太倒是对谢长歌打量一番,暗暗定论,果然有其母便有其女,与孙品容一般野心勃勃,只是年幼城府不够深沉,便如清潭一般一眼便能望见水底。   “此事我自有主张。”说完便闭了眼,谢长歌碰了个软钉子,嗅到谢老太太话中冷淡,不由红了脸,僵硬笑了一下,老老实实坐着不敢言语。 浴火重生 第九章喜迎敌人   日头跳在柳梢,知了一声声叫唤,谢长钰眯着眼躺在花树下,听着虫草交鸣,嗅着清香,别有一番意趣。   突然听见外面闹哄哄的人来人往,不仅慢悠悠问道:“外面做什么呢,吵吵闹闹的。”   灵波出去探了回来,不敢应答。   谢长钰睁了眼,瞧见灵波欲言又止的样子,不仅伸了头往院门口望去,只见一群人抬着瓷瓶玉器,绣床桌椅等物,因而沉了脸道:“怎么了?”   果然还是悄悄住进来了。   灵波小心觑着谢长钰脸色低声道:“府上来了一大一小两个女的住在隔壁的水月轩,其中一个似是新纳的姨娘,另一个说是老爷的女儿。”   “原来是这个,我当什么呢,什么姨娘,什么女儿,别乱叫,只是寄住在丞相府的一双母女罢了。”谢长钰冷笑一声,继续躺在榻上:“叫下人吩咐她们脚步轻一点,别吵着我午睡。”   灵波点头称是,不过片刻,外间的脚步声便轻了许多。   一望无际的白雾填满天地,站在迷雾中辨不清方向。   谢长钰摸索着前行,心中有着声音在叫唤着快些快些,似是后边有着洪水猛兽。   压抑着那股奇异的感觉,谢长钰快速奔跑。   忽然,脚下一阵抖动,传来轰隆隆振聋发聩的声音。   谢长钰低头一看,只见脚下霍然裂开一道缝隙蜿蜒至目不可见之处。   谢长钰慌忙跳开裂缝,往前方拼命奔跑,任凭雪花落在头顶身上,化作雪水淋湿衣衫,整个人瑟瑟发抖,脚步越来越迟缓。   那轰鸣声再次逼近,谢长钰一面奔跑一面回头,只见身后已经裂开万丈悬崖,刺眼的红色火焰直冲天际,霎时将周围的大地融化成寸草不生的沙土。   “不要,不要!”   谢长钰大吼着加快脚步,不能死,不能死,那火焰似是有了神识,直接朝着谢长钰本来,火舌烧卷着发丝,带出刺鼻的糊味,背上考的火热,传来阵阵肉香。   突然,那火焰中窜出来数道龇牙咧嘴的火鬼,几只手分别抓住谢长钰双手和双腿,谢长钰不由噗通摔倒在地上。   “救命!”   谢长钰撕心裂肺呐喊。   火鬼阴笑着将谢长钰往悬崖拉去,谢长钰徒劳的双手在沙地上画出两道痕迹,指甲缝里满是沙土,手心手背全是刮痕。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谢长钰,猛地一拉,将其从火鬼手中抢了过来。   谢长钰定睛一看,不由睁大了双眼,满室惊骇。   “呼,呼。”谢长钰猛地坐了起来,豆大的冷汗沿着颈项流入衣裳,胸口不停起伏。   “小姐,小姐?”灵波连忙掏出帕子擦拭汗渍:“可是梦魇了,刚才怎么也叫不醒小姐。”   “没事。”谢长钰挥挥手,梦中景象历历在目,清晰得谢长钰仍旧可以感受到那炙热的火焰,以及最后抓住自己的那只手。   那个人,自己怎么会梦到他?   我与他前世并没有什么交集,怎么会梦到他,而且还是他救了我。   思来想去,不得入门,索性丢在脑后,见院门口不复先时喧闹便问:“那边已经搬进去了?”   灵波点头,又取来安神茶喂谢长钰喝下。   茶水下肚,谢长钰觉着又好了些,披上外衣对着灵波道:“走,咱们也去见见新姨娘和我那个妹妹。”   谢长歌坐在院中,涓涓细流在脚边淌过,徐徐落英从枝头飘下,袅袅檀香从香炉中散来,手中的团扇轻轻摇晃着,偶尔打着扇子仰望着柔和的日光。   父亲对自己母女三人果然是疼爱,虽然原先那坐府邸也是精致秀气,却透着匠气,少了书香门第的厚重,如今这丹青阁方才是自己该居住的地方。   正是满心惬意,忽然外间迟疑道:“姐姐?”   谢长歌回头望去,却是谢长钰率着丫鬟来了。   谢长歌连忙起身,二人行了礼,谢长钰扯着脸僵硬道:“我原先听见下人说这丹青阁住了人,便来瞧瞧,不想姐姐也在此处?”   眸中闪烁的游移不定分外明显。   好一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大家小姐,装的倒是像模像样,若不是我那日分明瞧见你使计害我出丑,今日当真要被你骗过去了。   谢长歌脸颊绯红,揉着手绢不停搅动,好半晌方才抬脸笑道:“妹妹,是姐姐不对,姐姐早该告诉你的,咱们其实同父异母乃是亲姐妹。今日是爹爹迎我何母亲入府。”   惊愕捂住嘴面,谢长钰脱口而出道:“同父异母?”   谢长歌使劲点点头,有些忸怩不好意思。   怔愣了还一会子方才消化这个消息,谢长钰眼中盈出泪水来,犹自带着不可置信低落道:“原来你竟是我亲姐姐。”   二人相顾无言,终究还是谢长钰打破沉默道:“孙夫人呢?”   “母亲怀着身孕这大晌午的有些犯困,便先休憩了,我在这里瞧着下人们收拾。”   谢长钰又是惊愕,一双眼睛睁得铜铃似的。   你也有今日,丞相府的千金小姐父母恩爱情深的美梦被戳破了,必定十分伤心,真是可怜啊。   仔细盯着丝毫不错过谢长钰面部表情,见谢长钰如自己所想接连吃惊失落,那多年来身为外室之女的卑微得到发泄。   夏蝉在枝头一声声叫唤,也不知过了多久,谢长钰方才回过神来,使劲扬起笑脸道:“既然咱们是亲姐妹了,以后也该多多走动,我住在隔壁的清风阁,转过花障便能瞧见。”   “我与妹妹一见如故,如今成了亲姐妹自当更加亲密。”谢长歌连连点头,又道:“说来姐姐还未向妹妹道歉,上次当着众人误会了妹妹,还请妹妹莫要计较。”   谢长钰摇头笑道:“我原先还当心姐姐一直误会我呢,如今看来竟是我错看姐姐了。姐姐大可不必道歉,些许小事有什么值得计较的,况且是你我姐妹,说这些话岂不是生疏客套。”   “妹妹说的是。”   二人又谈笑了一会子,灵波已经回了清风阁托着个金漆木盘过来。   谢长歌眼光游移着,一时猜不透谢长钰葫芦里买的什么药,自己与她表面上姐妹情深,但是早已是死仇,谢长钰得知自己与母亲搬入府中不说生气大闹,反而笑吟吟没事人一般,眼下这木盘中分明是送的礼物,也不知里面有什么陷进。   不待谢长歌猜测,谢长钰接过木盘,放在石桌上,掀开红色帕子,日光落进木盘中发出刺眼的光芒,一时间谢长歌双眼通亮,看不清外物,连忙侧了脸眨了眨眼睛,又小心翼翼转回来。   这一眼之下便再也挪不开眼,只见盘中放着一金丝头面,这金丝铸就的没什么好稀罕的,令谢长歌心动的是顶头上簪着的三颗两小一大的夜明珠,那金丝铸成各色花样团团簇拥着三颗珠子,在这白日便是光耀多眼,待到夜间灯火灰暗之时不知是何等华丽名贵。   “妹妹,这?”谢长歌望着谢长钰嗫嚅道。   谢长钰仿若没有瞧见其眼中压抑不住的渴望,慢悠悠道:“姐姐觉得这头面如何。”   “金丝倒不难的,端的是这夜明珠,一大两小如此工整齐致,毫无杂色。”谢长歌顺着话口道。   “这头面是我十四岁生辰时母舅送与我的,这夜明珠是南海那边的官吏进献上来的,母舅瞧着颇为好看便留了下来。”   笑了笑道:“不怕姐姐笑话,这头面虽然好看,只是我如今还未及笄,这等东西自然是用不上,终日摆放着也不过蒙尘罢了,自那日瞧见姐姐便觉得这东西与姐姐正是相配,合该姐姐戴上,如今便当做你我姐妹见面的礼物吧。”   “哪能如此。”谢长歌断然拒绝,眼神却一直在那夜明珠上流连,狠了狠心道:“这头面太过珍贵,姐姐受制有愧。”   “姐姐莫要推辞,那日紫金玉镯也是稀罕,姐姐却二话不说便送与妹妹了,如今妹妹这也算是礼尚往来。姐姐如何不能收下。”   话锋一转眼中转瞬即逝亮光道:“那日我与姐姐生了误会,一气之下将玉镯送还姐姐,姐姐若实在过意不去,便将那玉镯再送与我吧。”   心肝猛地一提,那玉镯已经被自己摔得个粉碎,哪里还能变出一个来,扯着脸笑道:“妹妹送这般贵重的东西姐姐受之有愧于心不安,自然要再送妹妹一样东西方才作数,只是那玉镯乃是咱们生了误会之时的东西,若是依旧送与妹妹,你我二人不免想起那日之事来,没得扫了兴致坏了你我姐妹之情,不如我另寻一样好东西再送与妹妹。”   皱了皱眉头,谢长钰揪着谢长歌袖子道:“那玉镯分外好看,姐姐便送与我那个镯子吧,莫非姐姐送出去之后又心生悔意了。”   你果然将那个镯子砸了。   谢长钰暗中冷笑,谢长歌是何种性子的人,自己前世已经知晓的一清二楚,如今自己害她出丑,她一时不能报复回来,自然要摔东西大骂下人解气,那被自己带过的镯子自然首当其冲。   谢长钰便是故意提那镯子,瞧着谢长歌鼻尖冒着细汗,不住搪塞却寻不到好借口,心神不由舒展。   “妹妹,实不相瞒,那镯子前日不小心摔碎了。”谢长歌回道。这个借口虽然勉强,若是心思稍微细腻的人必定会怀疑那镯子究竟是如和碎的,只是眼下谢长钰逼迫得紧,哪里容得自己想出一个合理无瑕的借口来。   “这样啊。”谢长钰无奈点点头,颇为遗憾,倒是丝毫没有往那方面想。   见其神情不似作伪,谢长歌没来由的松了一口气,却又猛地窜上肝火,自己凭什么要如此害怕,便是她谢长钰知晓自己故意将那镯子摔了又如何,凭什么要小心谨慎看她脸色。   二人又说了一会子话,正是晚饭时分,谢长钰便起身告辞,吃罢晚饭转脚去了谢老太太那请安。 浴火重生 第十章欺人太甚   谢老太太冷眼瞧着自己这个孙女,有些疑惑此时夜幕降临如何还会巴巴的来献殷勤。   这个孙女打小便不跟自己亲近,摸样禀性也与自己和儿子丝毫不像,倒是将她母亲封武侯家的行事做派学了个十成十,府中有着一个世家武将出身的高贵儿媳,已经叫谢老太太难受得紧了,实在不愿意多对着这个孙女,祖孙之情向来冷淡,这孙女今日如何会凭白来献殷勤。   不过谢老太太不着急,眼下这碗小米粥还未喝完,等喝完了听这个孙女说也不迟。   拿着调羹搅动着小米,不时碰在碗沿上却没有发出丝毫声响,谢老太太对此很是满意,这么多年的养尊处优世家做派也融入了自己骨子里。   谢长钰静静坐着,见谢老太太放下玉碗,拿过帕子擦拭一番,悠哉朝自己斜视过来时方才开口道:“祖母,钰儿听闻府中不日便要多了子嗣,特来向祖母道喜。”   谢老太太点点头,对于谢长钰一字不提孙品荣母女二人很是满意,大家人家的小姐应当如此,不能何事都假意迎合,于细节处适当表露情绪看法才是正理。   “如今你孙姨娘已经怀有四个月身孕。六月之后这府中便能多了一个子嗣。”提起还未出生的孙子,谢老太太满面柔光。   话锋一转沉声道:“如今府中只有宇哥儿一个男嗣,我瞧着是个不成气候的,当初便不应该让他养在姨娘身边,本有心板直,可惜苗儿从根子上已经长歪了,不中用了,如今你第二个弟弟出世后你说是该让孙姨娘养着,还是……”   这是让自己当说客去说服母亲吗。谢长钰笑道:“此事祖母与父亲做主便是。”   又道:“孙女自上次寿筵上与长歌姐姐一见如故,姐姐送了我紫金玉镯,今日姐姐入府,认祖归宗,我便将母舅送与我的夜明珠金丝头面送与姐姐,也权当消解我与姐姐之间的误会。”   掀了掀眼皮子谢老太太面不改色道:“那头面是你母舅专门请人打造的,你倒是舍得送出去。”   又似笑非笑道:“我记得上次你将那镯子送还你姐姐了,也不知你姐姐今日送了你什么礼物。”   “孙女原先想着那紫金玉镯,不过姐姐说那镯子不小心摔碎了,改日再送我样好东西。”谢长钰不添不减陈述事实。   谢老太太是何人,哪里不知话中玄机,当即不做声,与谢长钰谈笑如常。   只第二日谢长钰用着早饭时,方才见灵波捂着嘴进来,凑在耳边掩不住奚落道,老太太发了话嫡庶有别,长歌小姐衣食用度皆按照婉小姐的分例来。   对于这个结果谢长钰丝毫不意外,也清楚谢老太太不是因为当真一视同仁,而是对谢长歌砸了镯子有看法,老太太大风大浪过来,最看重女子品行是否沉稳厚重,谢长歌沉不住气受了委屈便要立即发泄的做派,谢老太太如何看得上,在她看来这种人藏不住事,挑不起大梁。既然心中瞧不上,面上自然不会另眼相待。   孙品荣母女二人便这般在府中住了下来,先时丫鬟们还争着巴结上去,见老太太虽然依旧好吃好喝的供着孙品荣,却从未召她母女二人,谢成也因着司徒静仪的缘故不敢频繁探望,生怕传到耳中惹得司徒静仪愈发不悦。   府中人见了此等情形,也不敢贸然攀附唯恐站错队如何死的也不知道,后来又传出那男孙生下来之后便要报到正夫人身旁,对孙品荣母女二人更是冷淡起来,虽然依旧小心侍奉,却也不再消减了脑袋往里面钻。   对此孙品荣母女二人如何不知,只是眼下孩子还未出生,老太太态度不明,谢成又是个更看重仕途的,暗地里恨得牙痒痒,也只能先忍耐下来,不过几天便消瘦下去,又是急的谢成连忙请了大夫开药,每日喝着药膳调养身子。   孙品荣母女二人由是小心翼翼,也躲不过飞来横祸,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孙品荣坐在院子内晒着太阳,却突地听见周围乱哄哄的,一群人朝自己这走来,还未看清楚,便被一人拽着头发往门外拖去。   那人揪得忒紧,似是恨不得将孙品荣整个头皮带脑袋揪下来,痛的孙品荣嗷嗷叫唤,谢长歌在屋内做针线,听见母亲惨叫,连忙跑了出来,见母亲受难,一掌过来便要打在那人脸上,却被那人一只手拦住,接着一推,便倒在地上。   “你是何人,胆敢在丞相府中撒野。”谢长歌大喝道,这人面生,自己与母亲从未见过,想来不是丞相府中人。   那人听了登时火冒三丈,戳着谢长歌眉心道:“我是何人,我是封武侯夫人。”   谢长歌一愣,转眼又是暗喜,这封武侯夫人如此大闹一场,对自己与母亲倒是有着好处。   因而反而不急着命人前去找来谢老太太,反而一味哭泣劝说道:“夫人,我母亲如今身怀六甲经不起折腾,夫人心中若有怨气只管冲着我来,千万莫要伤者我母亲。”   孙品荣闻言连忙叫唤:“快去请老爷!不对,快去请老太太!”   下人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一个个愣在原地,听见孙品荣的话方才动弹起来,当下便有腿脚利索的一溜烟跑了出去,还未跑到院门口,便被封武侯夫人的侍卫拦住,院中下人见了既不敢再不去,又不敢上前相助,只得在一旁道:“还请舅夫人高台贵手,莫要伤者我家夫人。”   “你家夫人,你家哪门子的夫人!”司徒夫人大喝道,双眼喷火过去:“你家何时纳了个新夫人我竟不知,想来也不过是个低贱的皇商女,未嫁人便有了个这么大的女儿!”   说着又扯着孙品荣往外面走,孙品荣痛的使劲挣扎,奈何司徒夫人蛮力,一时挣扎不得如锢铁桶一般,只得随着司徒夫人踉跄着拖出去。   “你要做什么!”谢长歌疾声道,发觉事态超出自己想象。   “做什么!”司徒夫人回首勾着笑道:“你女孩子家面皮薄,还是不要跟来为好。”   说着便一路揪着孙品荣出了大门。   不比在府中,皆是下人不敢耻笑指点,府外人来人往,且有多有权贵,见司徒夫人冷不防从丞相府中攥着个人宛如泼妇一般出来,不禁停下脚步伫望,更有好事的连忙使人请了好友亲朋一同看热闹。   不多时便将这丞相府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人越多司徒夫人越高兴,一把将孙品荣掼在地上,司徒夫人蹲下身子按住孙品荣道:“皇商孙有志之女是个老姑娘,一直没有出阁,却有着一个女儿,我只当是收养来的,谁知道竟是个亲生的。孙夫人也是个隐忍的,做了外室十多年居然一声不吭,等到怀了男嗣才发难。”   众人闻言登时议论纷纷,这孙夫人竟是个外室,皇商之流身份如此上不来台面,竟然给人做小,还是个见不得光没有名分的外室,再一联想到人事从丞相府拖出来的,心下各自转着小九九,将实情猜了个九分。   因而窃窃私语道:“没看出来,瞧着倒是个端庄的,竟然做出这等下贱事来,也不怕家族蒙羞,皇商之女难道少了吃穿用度不成,竟然甘为下贱。”   “自然是少不了这些,只怕屈居外室不过是蛰伏隐忍罢了,那野心呐大了去了。指不定本着什么去的。”   听着众人一唱一和,孙品荣浑身发抖,捂着脸面哭着起来,眼中恨意一刀刀割在司徒夫人身上。   谢长歌此时带着一群持仗的下人赶了出来,见母亲受此屈辱,连忙上前将司徒夫人拉开,将孙品荣护在怀内,下人们便围了上来团团护住,谢长歌不欲滋生事端,今日之事爹爹自会处理,只回头往府内走。   司徒夫人今日打定主意大闹一场,叫孙品荣乃是整个孙家在京城抬不起头来,如何甘心这般轻易方她二人走,于是也示意侍卫将谢长歌一伙人拦住。   冷眼飕飕飘向司徒夫人,谢长歌冷笑道:“司徒夫人这是何意。”   “怎么,敢做不敢当吗,当年既然甘做出没皮没脸的丑事来,如今不能承受后果吗?”   司徒夫人哪里会被个小丫头片子哄住。右手一动,侍卫将人团团包围。   谢长歌带着孙品荣往左走被侍卫拦住,往右走也被拦住,见看热闹的眼中戏谑嘴中肮脏不堪,冷了眉横了眼道:“司徒夫人莫要欺人太甚!”   “究竟是我欺人太甚,还是你们孙家欺人太甚,我封武侯府也不是好欺负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决不轻饶。”司徒夫人冷笑道,抬起手指细细端详着新作的豆蔻。   “此事传扬出去,丢的也是丞相府和封武侯府的脸面,司徒夫人何必步步紧逼让外人看了笑话。”谢长歌软下声来,周遭的视线灼热的让人难受,孙品荣如今又昏了过去,不必争一时长短,小心母亲身子才是首要的。   “此事丢的不是我封武侯府的脸面,而是你们孙家的脸面。”司徒夫人立刻反唇相讥。   正是僵持不下之际,远方哒哒马蹄急促行来。